------------ 第一章:这就托付给我了? 站在窗边,看着纷飞的大雪,心情跟漫天的雪花一样,有点乱。 “第五天了,差不多了。”载淳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有点烫,却也清香。 2020年,恰逢紫禁城600岁生日。为了给全世界游客呈现出最美的样子,博物院全员已经加班加点对紫禁城整体清理了3个多月。 作为一个资深文史专员,罗在纯整天干着擦擦扫扫的活,可是累得不轻。从去年十月开始,他是一刻也不得闲,国庆节加班,圣诞节加班,新年还加班,搞得自己的小家都快不和谐了。 可是身为历史学博士,这辈子能赶上个600年的大事,也算是积了大德了。 看着被自己清理过的那些殿宇,虽然累,可也是美滋滋的。 2020年1月12日,罗在纯跟往常一样,趴在太和殿的顶棚,清理着“建极绥猷”这四个字,一边擦一边想事。 “哎,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可算能休息几天了。要是过年也不让休,我家那口子一准把我打的连我妈都不认识,大过年的,多犯不上。” “也难怪她跟我翻脸,三个多月没回过家了,知道的是我在辛勤的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在哪儿了。” “上次她来查岗就已经感觉到杀气了,要不是山爷帮我说好话,我现在都过了头七了。” 他正在那胡思乱想,就听见大殿门口有个人喊他的名字。 “在纯,你媳妇又来了。” 安静的太和殿,就这一嗓子,差点没把他的屎给吓出来。 由于太和殿说话特别拢音,罗在纯在大殿正中间的最高处,声音大的跟无缘无故打了个炸雷一样。 加上他正在琢磨怎么应对自己家里的领导,她老人家就又杀上来了,吓得他猛一哆嗦。 一个没注意,擦匾的手猛地向下一滑,一下腾空没有了支点,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地面上砸去。 他那将近两百进的小身材,从十几米高的半空猛地栽下,跟个炸弹一样,就这么直勾勾的发出了一声“哐”。 罗在纯心说完了,这回玩大了。 让你个傻缺没事瞎嘚瑟,自己啥体格心里没点数吗,有安全绳不系,这回算栽了吧。 按说这高度摔下去,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保不齐还得脑震荡。 可这些选项好像都错过了,他着陆的时候,瞬间就没了意识,估计是脑瓜子着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逐渐感觉到眼前有光,不刺眼,但是很亮。 “也不知道哪摔了,估计事儿小不了,都上手术台了。这眼瞅就过年了,我还来这么一出,我媳妇非把我给剁了。” “年货还啥啥没买呢,我先来这么一出,赔礼道歉估计是没用了。” 想着想着,突然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 “我去,我这是全麻还是半麻啊,要是全麻不就跟睡觉似的吗,没工夫在这儿胡琢磨吧?” “要是半麻那问题也就不算大,躺个十天八天的就没啥事了,正好年前能解放,不耽误。” 想着没啥大事,心里一高兴,“嘿嘿嘿”的笑了几声。 可他刚笑完,就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晃动自己,还听见有人说“皇上,皇上?” 他有点气恼:“皇你大爷的上,带着戏来的吧。我这做手术呢老铁,你没事晃悠我算几个意思,多少有点不讲理了吧。” 他刚要睁眼怼几句,耳边突然又新来一个声音,好像是从脑海里传来的,半死不活的念叨。 “朕不想死,朕不能死。” 他火更大了:“有病吧,捅咕我还不行,还穷嘚嘚。还朕朕的,宫廷戏没少看啊,戏瘾太大了。” 那个声音继续说:“你是谁?怎么在朕的身体里?” 他没好气的回:“啥玩意就你身体了,你们给我做手术,你问我是谁,你谁啊,这是啥医院啊,治病之前能不能了解一下病人情况!” 那个声音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朕命不久矣!朕不想死。” 这下他可真怒了:“你是不是有病,闹笑话也得分时候吧,我到要看看你是个谁,记住你,投诉死你。” 说着,他猛的睁开双眼。 可是当他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又把眼睛闭上了。 “不对啊,我应该是在手术室吧,怎么躺这么个床上了?现在医院太有钱了,手术室都配古代家具了?按说无影灯不是挂在病人正上方吗?咋没看见呢?没有灯这亮光从哪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又睁开眼睛,虽然脖子僵硬的基本动不了,可眼珠子能转。 在他脚底下坐着一女的,身穿明黄色朝袍,披领、护肩俱全,上绣龙云八宝平水纹样,胸前三盘朝珠粒粒分明,标准的清朝太后装扮。 她的身边不知道是蹲着还会跪着一个老头儿,水晶顶戴,八蟒五爪蟒袍,白鹇补服。 罗在纯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罢了,你们这整的挺像样啊,亏得我是专业的,要不白瞎你们这么用心了。” 可是,下一个瞬间,他突然慌了:“不对啊,现在医院都这么二次元了?咋整俩清朝人围观呢?cosplay啊?” 他努力的压低着自己的目光,看见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床明黄色的大厚被,目之所及除了这俩人,啥也没有,可是又能感觉到有很多人在自己周围。 他用力眨了眨眼,眼珠子已经斜到快翻白眼的程度,才看见那个老头身后还有好几个头顶顶戴的脑袋,也都是不知道是蹲着还是跪着,总之就是有好多脑袋。 最让他震惊的不是他们,而是这里的环境,完全不像医院,古色古香的,更像自己这三个多月收拾的…… 罗在纯这下彻底慌了,刚要张嘴喊,那个声音又说话了。只是刚才好像在自己耳边,现在却像站在自己身前。 “你是上天派来接替朕的吧。哎,朕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是可惜啊,可惜刚刚将权力从母后手里拿回来,却也马上就要死了。” 罗在纯一听这话,能明显感觉手脚开始发凉,头皮发麻,着急的想坐起来。可是身体硬的跟大树一样,除了眼睛鼻子嘴,没一个能动的地方。 “大哥,求你了,别吓唬我了,我把私房钱藏哪儿告诉你行不,我媳妇都不知道,快过年了,就当我给大哥拜年了。” 那个声音问他:“你会是个好皇帝吗?” “大哥啊,你放过我吧,我有点儿明白自己咋的了,可是我不行啊。你换个人行不,我们单位山爷挺厉害,一定能干好。”罗在纯都有点快哭出来了。 “朕自冲龄即位,受两宫太后扶迫,朝臣裹挟,族群钳制,如今也落到如此境遇,当真愧对祖宗,愧对先皇。” 罗在纯战战兢兢的问:“大哥,咱可别闹啊,我快有点憋不住了,怎么你才能放了我啊。” 那个声音不理他,也不说话,搞得罗在纯感觉有人趴在耳边跟他嘀咕,可现实又没有人,贼惊悚。 他缓了几口气,心说这回估计是够呛了,八成就是这么回事了。 “大哥,退一万步说,让我替你当皇帝,行。可你总得告诉我你是哪位吧,我现在还糊涂着呢。” “朕乃爱新觉罗载淳。” 一个炸雷直接劈到罗在纯头上了。虽然他猜到了这位,可是当亲口从这位嘴里说出来,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罗在纯有点哆嗦的说:“觉罗哥啊,你好好的啊,可别吓唬我,咱俩怎么还能凑一块去呢?" 那个声音离他又远了许多“朕年少无为,荒淫好物,整日享乐忘政,不及文宗之万一。今得此结果,也是理所应当。” 听见这悲伤中夹杂着无奈,罗在纯也觉得有点闹心。虽然这位没当出个好皇帝的样,可是他心里还是有那么回事儿,谁能想到他有个那么牛X的妈啊。 罗在纯叹了口气:“哎,也不怪你,你妈太横,你能咋办。” 那个声音突然提高音量:"“朕的结局己成定数,无法挽回。既然上天安排你来到这里,就由你替朕中兴大清吧。” “别的呀觉罗哥,这活儿我真担不动,我还得回家陪我媳妇过年呢,我媳妇贼厉害。” 那个声音离我越来越远,已经远道快听不清了:“记住朕说的话,这大清,朕就托付给你了。” 随后,这个声音彻底的消失了。 ------------ 第二章:三个女人好几台戏 罗在纯可急坏了:“不是大哥,你这甩甩手就撤了我咋办啊,你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他连埋怨带骂街的持续了好几分钟,可是那个声音就再没出现过,心说完了,这大哥下线了。 "你是下线了,我咋办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痛苦的紧闭双眼,完全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本来已经够闹心的了,周围这些人还细细索索的小声嘀咕。 “皇上这是醒了?” “我看不像,只是恢复意识了吧。” “怎么不像,皇上刚才都睁眼了,就是清醒了。” “既然清醒了,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院使大人,依您之间,如此情况下我等应当如何?” “老夫也是不解啊,等等看吧。” 罗在纯听的这个闹心啊,这帮货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是你们能解决的吗。 他一生气,开口嚷道:“都别吵吵了。” 这一嗓子不要紧,这些说话的都闭了嘴,像是被我给喝住了。 他再次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头顶的床板。 “哎,这可咋整,我有点不会了。老婆管的严,连轴转了十好几天,一个不留神就再见了。结果不知道哪位使的绝活,让我穿到同治这个倒霉鬼的身上,在他灵魂消散之前,还在他手里接过来这么个烂摊子。” “这可咋办,现在想回去估计也没车了,除了认栽还有别的出路吗。” “这大哥一撒手颠儿家了,把我给撇这儿当大冤种,我还不能不接受,这都图个啥啊。” 他一咬牙:“得,今儿就是今儿了,你小子不仗义,我也只能认栽。我还就不信了,凭我这全能的专业素质和知识储备,还能让你们给祸祸喽。” 罗在纯扭头看向左边一堆跪着的人(哎?我能动了),装作有气无力的说:“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没事了。” 听他这么说,这帮人一个个长出了口气,在床边跪着的那个老头儿一脸欣喜,差点没哭出来。 “天佑我大清,天佑皇上。” 载淳一脸无奈:“拉倒吧,朕需要休息,你们都退下吧,吵吵巴火地。" 那个老头凑近了些,为他探了下脉搏,对坐在他脚边的女人点了点头,那个女人眼里含泪的说:“好了,让皇上多休息,你们都退下吧。” 这帮人起身行礼,议论纷纷的走出了房间。 得有五六个老头子一窝蜂的退出房间,整个屋里安静了不少,也没有那么闷了。 载淳动了动手,扭了扭脚,又转了转头,发现刚才还登登硬的身体能动了。 他缓慢的举起手,揉了揉眼睛,原来现在屋里不只是坐在他脚边的那个女人,床头跪着一个,床对面坐着一个,身边站着一个太监(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只要长脑瓜子了都能看出来)。 他想用胳膊支着身子坐起来,脚边那女的急忙把他按住,把他又推躺下来:“别乱动,这才刚好,快躺下。” 这女的虽然长得极美,极年轻,可是尽管保养的相当到位,眼角眉梢还是有点岁月的痕迹,得有将近40了。 既然他已经是同治了,那这位30大多的美妇不是慈禧就是慈安。而她看着性格应该挺好,大概率就是慈安了。 载淳看了看她:“多谢母后,朕好多了。” 慈安一听他还安慰上自己了,心里一激动哭开了:“儿啊,你可把额娘吓坏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的我可怎么活。” “姐姐,就你惯着他。要不是他不思进取,整日去那烟花酒巷,也不能莫名的染上了这恶疾。” 载淳一听这话,心想坏了,怕啥来啥,这老东西怎么在这儿,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再说了,他这么一说,直接宣判那个倒霉鬼就是得那啥病死的,你让后世史学家情何以堪。 就你最不是东西,你还在这儿装上了。要不是你祸祸,那个倒霉玩意儿也不至于整成这样。行了,这回换我了,看我怎么祸祸你。 他假装咳嗽了几声:“咳咳,额娘说的是,是儿臣的错,儿臣自当谨记教诲。 慈禧冷哼了一声:“哼,知道就好。” 说完,被太监搀扶着站起身,丧莫耷眼的说:“好了,既然皇上醒了,我们也都退下吧,有皇后在这儿照料也就是了。” 慈安见她起身要走,也没多做停留,临走时摸着载淳的头说:“儿啊,你好生修养,为娘明日再来看你。” 载淳点了点头:“儿臣恭送额娘,母后。” 慈禧走到外厅,对一众宫女太监说:“你们好生伺候着,皇上有任何事,速报我二人知晓。” 过了一会,感觉这帮人都走了,他才长出一口气。 “慈安给人感觉还不错,虽然我不是她亲生的,但对我明显比慈禧更亲一点。” “她性格温和,待人宽厚,性格和脾气都比慈禧软乎点,感觉挺好。” 至于这个慈禧嘛,毕竟自己是她生的,她不好太过分,但是欺负人欺负惯了,改不了那个死德行。 “哎,这日子不好过啊,内忧外患且不说,就这些没事瞎祸祸人的主儿,就够一梦的。” 躺在床上琢磨了一顿,无意中扭头看见自己床头上还跪着一位,一位已经哭成泪人的绝色美女。 看清这个女子的一刹那,载淳就心中暗骂:“娘的,谁说清朝女子长的都跟鬼似的,刚才那个慈安就不说,现在这位绝不输任何一个顶流小花。” 你瞧瞧你瞧瞧,人家还是素颜,这要是上个妆,做个造型啥的,不得美出心脏病来。 感觉自己有点力气了,就用双肘撑着想坐起来。 旁边的女子急忙起来搀住自己:“皇上,您刚醒来,别乱动啊。” 载淳心里这个美啊,这细声细语的,可是要了亲命了,感觉被里已经蠢蠢欲动了。 他强行平稳了一下躁动的心:“啊,那个,朕没事,就是想坐起来。” 那女子没说什么,拿来一床被子垫在他的身下,让他靠着坐了起来。 那女子和自己面对面坐下,不说话,还是抽泣着哭个不停。 虽然气息有点弱,可还是很柔和的说:“好了,不哭了,朕这不是没事了吗。” 那女子抽泣着说:“皇上可吓死臣妾了,臣妾还以为您……” 载淳握住了她的手:“好了,不哭了,乖。” 那女子先是一愣,随后脸上一片绯红,还挺娇羞。只是连羞带臊的面容,哭的更甚了,状态特别的诡异。 她这么一整,给他也整不会了,两个人就这么对着,一个尴尬,一个哭。 过了有一阵儿,房门外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皇后娘娘,荀院使说了,主子醒了之后,应进些进补的药食,这样主子能恢复的快一些。” 那女子这才缓过神,用丝帕拭去泪水:“臣妾倒是忘了。” 说着,她缓缓地起身,踩着十来公分的花盆鞋,走着想快又不能快的小碎步来到屋外,端进一碗汤药。 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喂自己吃下汤药 载淳一边喝药,一边打量着眼前的皇后,轻声说:“朕这么一病啊,可辛苦你了。没吓到朕的小阿哥吧。” 那女子害羞的摸了摸肚子:“才四个月,还没什么动静,但是臣妾能感觉到,他也在为自己的阿玛担心呢。” 载淳笑呵呵的点头:“是啊,朕的大儿,当然得担心了。” 这位孝哲毅皇后也是个苦命人,不受慈禧待见,在后宫被各种针对,加上倒霉鬼死的仓促,没人撑腰,最后带着腹中胎儿含冤身死。 看着眼前的皇后,载淳莫名其妙的生出了怜惜之心:“那个倒霉玩意说不管就不管了,我可不能那样。之前你被人整的那么惨,这回希望能护你周全吧(怎么感觉头顶绿绿的)。” 就这样过了五天,这五天载淳就跟个标本被展览一样,身边走马灯似的换人,也不知道谁是谁。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哭的、笑的、疯的、闹的。 他强装社牛,跟走过路过的老少爷们一一嘘寒问暖。 亏得有这个资质顶级的皇后陪着,不然真就得原地爆炸。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消息也没有,那个倒霉鬼虽然灵魂消散了,可是却把他十九年的记忆留给了自己。 在这几天里,载淳把那些记忆反复的过了很多遍,除了一些常规史料里之前发生过的,还有一大部分让他触目惊心的影像。 不得不说啊,这小子过的是太憋屈了,啥啥说了都不算,还得事事都要他拍板。 除了慈安太后和皇后,好像从来就没人在乎过他的存在,都只知道争权夺利。 ------------ 第三章:阿鲁特氏与李莲英 载淳细细的品着茶,回想着这五天发生的事、五天前发生的事,还有来到这儿之前的事…… “哎,大过年的,我就这么走了,家里已经哀号遍野了吧。” 想起自己的从前,他脸上浮现了一层浓浓的哀伤。 “主子,您可要注意龙体啊,这才刚好些,可别着凉。” 正在想着,身边传来一个有点清秀,可掺杂着一丝尖锐的声音,不难听,但是挺别扭,有点像未成年的少年,又有点像少女。 载淳慢慢转头,看见身边不远处弓着腰,低着头,手持拂尘的蓝袍人。 这五天来,除了皇后每日守护在身边,就是这个人寸步不离地守在房间不远处,只要是需要跑前跑后的活,都是他来干,或者他安排其他人干,从没离开过。 载淳眼睛一眯,看着眼前这个弓腰站着的太监,声音缓慢且柔和的说:“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太监弓腰更深:“回主子,奴婢小李子。” 载淳一听“小李子”三个字,眼瞳猛地一缩,一下想起了那个呼风唤雨的狠角色。 “小李子?可有官名?” 年轻太监一顿,没想到载淳会这么问,刚要抬头,却又赶紧低下:“主子爷,奴婢贱命一条,哪配得上有官名。” 载淳轻呵着:“这叫什么话,人人都有自己的名姓,哪有配不配的说法。怎么?是朕不配知道?” 年轻太监被他的问话吓了一跳,本能的双腿跪地,匍匐在地上:“主子别动气,气坏了主子,奴婢十条命也难恕。奴婢知错了,请主子宽罪。” 说完,开始“嘣嘣”的磕头。 虽然他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还念叨着宽罪什么的。可是却给载淳一种应付的感觉,这一套说来就来,一定是经过严格的培训,虽然有诚意,但是完全不走心,有点不疼不痒。 载淳转过身对着趴在地上的年轻太监,语气略微加重些:“看上去你是很谦卑,可从你的反应看,摆明了是不愿意告诉朕。” 年轻太监磕头的频率更快,身体也跟着微微发抖:“奴婢不敢,主子爷龙体刚刚恢复,可别气伤了身子。” 载淳把手中茶杯放在身边的桌子上,缓缓蹲下身,看着猛磕头的太监,声音有点严厉地说:“既然不敢,就老实回答朕的问题。” 年轻太监感觉载淳离他很近,慢慢的抬起了头,可是没敢看他,一直盯着地面:“回主子话,奴婢官名李莲英。” 载淳蹲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果然是你啊。” 他站起身,身体有点打晃,应该是之前躺的太久了,今天第一次下床活动,用力过猛,血压有点跟不上。 看见载淳踉跄了几下,李莲英赶紧站起,搀住他的胳膊:“主子,您还是回床上休息吧,您这刚好一些,不宜劳累啊。” 载淳稳了稳身形,笑着拍拍李莲英说:“朕没事,不用大惊小怪。” 说完,载淳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出寝殿。 虽然他的精神状态早就没有问题,奈何这副身体实在是太糟烂了,病病歪歪不说,只是躺了那么长时间,随便一个好人也躺废了。 坐在养心殿的正位上,看着地中间的高大火炉、透着微弱冷风的厚重门帘、殿内四处垂首的宫女太监和身边寸步不离的李莲英,载淳心中感叹。 “这养心殿够宽敞,够奢华,可也犯不着这么多人看着我一个吧,我都这德行了,还怕我跑啊。” 李莲英低头站在不远的地方,见他不知道想什么,也不敢多说,只是默默地站着。 载淳看了看他,语气平和的说:“小李子,不用这么严肃,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去圣母皇太后那里回禀一句,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李莲英道:“主子,太医刚刚嘱咐过,您的龙体还没有痊愈,身边不能没有个贴己的人伺候,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奴婢万死啊。” 载淳一笑,侧头看着他:“怎么?这么多人伺候着,朕还能怎样不成?” 李莲英道:“主子九五之尊,自然鸿福天齐,只是为防万一,奴婢们也是不容懈怠。” 载淳点了点头:“嗯,有你们在,朕的病一定好的快。”说完,他没再说一句话,静静的坐着。 大约一根烟的工夫,载淳站起身,转过龙书案,朝着门外走去。 李莲英见他往外走,一边抄起屋里的黑色裘皮披风,一边提高声音说:“主子,您这身体可不能受寒了,外面大雪纷飞,您可别出去啊。” 他话还没说完,载淳就已经撩起门帘走了出去。 站在殿外的廊下,呼吸着冬天独有的冷味儿,头脑清醒了不少,心里却挺不是滋味。 “还是不一样,没有了工业污染,这股味道和肺里那股纯粹的冷,更彻骨。” 李莲英看他站在廊下,急忙把裘皮披风披在他身上:“主子,还是进屋吧。” 载淳没理他,仰头看着飘落的雪花,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正在这个时候,从宫门外走来一队人,为首的是个走路很快的太监,头上顶戴上的红色几乎都被雪给覆盖。 他身后是两两一排的四个宫女,后两个宫女搀扶着一身明黄色长袄,头戴金色凤冠的绝美女子。 这个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惊绝,因为天气寒冷,脸冻得有些泛红。 她个子很高,估计有一米七左右,玉立且有少许丰腴的身材,配上花盆鞋,显得更加高挑。 她身后还有几个宫女,手里拿了不少东西,都用锦盒装着,所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女子穿过宫门,看见载淳站在门廊之下,先是一愣,随后催促一众宫女太监加快脚步向前走来。 来到载淳身前的台阶下,她急忙行礼,刚准备跪下,被他伸手拦住:“天气寒冷,皇后不用行大礼,到朕这来。” 皇后没说话,快步走上台阶,站到了他身边。 “陛下怎么出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伤到身子可怎么办!”皇后满脸焦急的盯着他。 载淳伸手捧住皇后冻得通红的俏脸,眯眼一笑:“皇后不必担心,朕没什么不舒服。倒是你啊,冻坏了吧。” 皇后被载淳用双手捧着脸,羞臊的把脸埋在他的手里,热热的,暖暖的:“臣妾没事。” 看着捧在手里的这张脸,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阿鲁特氏,孝哲毅皇后,一个命运悲惨的女人。 短短二十一年的生命里,受尽了委屈,吃尽了苦头,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含冤致死。 也许她深爱过,也许她后悔过,也许她无奈过,可是又有谁能知道,身处绝境之中,她有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悲凉。 “既然老天爷安排我在这遇见你,遇见你们,那就好好为我加油吧,让我改变一次你们的命运。” “陛下,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来了。”皇后从刚才的娇羞中回过神来,变回一脸焦急的神色。 “没事的,朕的身体还没有那么脆弱。”载淳摸着她沾的满是雪花的秀发。 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挽起他的胳膊就往屋里走。 “臣妾给陛下带了些吃食,过来尝尝。” 自从五天前,载淳晕乎乎的醒来,这个女人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即便自己怀有身孕,有些事也是自己亲自做,像是只有自己动手做,才会安心。 每天从早到晚,直到夜已深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去休息,第二天又早早过来,没有一天耽搁。 载淳坐在椅子上,看着身边一个劲翻腾着,嘴里滔滔不绝介绍着各种吃食的皇后,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微笑,就那么盯着她,没有一丝的分神。 “这是八宝汤圆,这是松仁百合酥,这是福寿千层糕……” 看着皇后不一会就摆了满满一桌子的东西,载淳也是有点无语,笑眯眯的看着她:“你把朕当成猪了,这么多东西朕怎么吃得下。” 皇后摆完造型后,慢慢的直起腰:“陛下大病初愈,应该多吃些东西,这样恢复的也快些。” 载淳拉着皇后坐下,眼里满是柔和:“你辛苦了。” ------------ 第四章:死于天花? 皇后看着载淳的表情,突然眼中泛起了些泪花,怯生生的说:“陛下跟从前不大一样。” 载淳有点疑惑:“哦?哪里不一样?” 皇后说:“从前陛下不喜臣妾弄这些,或是敷衍了事,或是厉呵申斥,更有甚者……,却从不曾像这样。” 载淳心里这个骂:“同治你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货,守着这么个老婆,你还飘上了,难怪你出去耍还把自己耍死了,你真是该。” 他牵过皇后还有点冰凉的手:“皇后可曾听说,民间有说法,人得一次病,就会多一份心眼,长大一些。可能是因为这大病了一场,朕比从前更成熟了吧。” 皇后愣了愣:“民间还有这说法?还真是新鲜。” 载淳轻抚着手中的玉指:“那皇后喜欢现在的朕呢?还是从前的呢?” 皇后看着他的表情,再听见这略有挑逗的话,脸更红了。想抽回手却抽不动,只能把头埋进衣服里,小声嘟囔着:“陛下,快松开。” 载淳看着面前的皇后,脸都快羞得滴出血了,美的哈哈大笑,吓得旁边的李莲英一个激灵。 “哈哈哈,皇后还没回答朕,怎么好放你走。” 皇后说也说不过,拗还拗不过,只能把头埋得更深,轻声说:“现在的。” 哎呀妈呀,这个美啊,啥叫含苞欲放,啥叫欲拒还迎,所有表达既羞怯又想要的词,这一刻都发挥的淋漓尽致。 载淳笑了好半天,握着皇后的手,有点深情地说:“从今天起,朕的皇后会有一个美丽的人生,朕的话,就是旨意,你得接旨。” 皇后听完他的话,慢慢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的点着头:“臣妾遵旨。” 载淳伸手轻轻擦去皇后脸上的泪,满脸笑意的说:“别哭,朕说到做到,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纨绔,朕要做个好皇帝。” 皇后点头更用力了:“陛下一直是个好皇帝,是臣妾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惹陛下生气。” 载淳照皇后微红的小脸上掐了一下:“好了,不说了,陪朕吃点,你拿来了这么多好吃的,朕怎么吃得下。” 随后,他又转头看向李莲英:“小李子,这不用你伺候了,朕和皇后待一会儿。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去安排人准备母后的午膳,别误了事。” 李莲英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他,弯腰退步:“回主子,既然皇后在此,奴婢就不多事了,奴婢这就给老佛爷报平安,就说主子可以下床了。” 载淳微笑的冲他点了点头,招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可随着李莲英退出养心殿,载淳的表情从柔和变成了冷厉,森然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远去的方向。 皇后看到载淳的面色变化,不由得心里一揪,不知道该不该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皱着眉。 自打大婚以来,几年间都未曾见过载淳这般,她心中的皇帝,就是一个不更事的风流天子,从不谙这御人之事,更不用说眼前的这般表现。 载淳回过神,看着身边的皇后。 看到她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眯眼一笑:“皇后怎么了,朕脸上长花儿了不成。” 皇后牵过载淳的手,眼里满是焦急和不确定:“陛下,臣妾刚才看到您的面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载淳一笑:“没有不舒服,朕很好。” 皇后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些:“陛下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臣妾讲,虽然臣妾没什么本事,可给陛下宽心,臣妾还做得到。” 说着,她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李莲英离去的方向。 载淳看出皇后面色的担心和言语中的忧虑,反握着她的手:“放心吧,朕一切都好,皇后安心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就行了,剩下的,朕来。” 听着载淳说的话,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度,皇后面色渐渐平和:“那臣妾也就安心了。” 两个人又坐着说了些后宫的闲事,桌上的汤水点心也吃了大半。 载淳伸了个懒腰:“躺了这么多天,朕终于吃了顿饱的,舒坦。” 皇后慢慢起身:“陛下是不是乏了?” 载淳点了点头,扭动着脖子:“确实有点。这人啊,吃饱喝足就犯困。” 皇后一笑,边朝寝殿走边说:“臣妾给陛下铺床,陛下小憩一会儿吧。” 载淳跟着进了寝殿,拦住准备为他收拾床铺的皇后:“这些天你辛苦了,这点儿事朕自己来。” 说着,他直接侧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皇后。 皇后也没纠结,对他行了一礼:“那皇上稍歇,臣妾先告退了,等日头西转,臣妾再过来瞧您。” 载淳点头:“去吧。” 载淳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琢磨着:“这个李莲英准是慈禧安排过来的,慈安没这个心眼。” “看李莲英的岁数也就不到三十,却在慈禧身边已久,深得她的信任,能把他安排到我身边看着我,不知道按的是哪个心。” 由于那个死鬼走得太快,好多要问的都没来得及。 根据我之前翻阅的大量史料和死鬼的记忆,大多数都是说他死于天花不治,可我却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天花就是一种病毒性传染病,致死率虽然高,可那是在正常的环境下。 这是紫禁城,全国看守最严密也不过如此,别说携带病毒了,就算飞进一只蚊子,都得扒开眼睛看看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但凡事也有例外,那个死鬼是个天生不老实的主儿,有事没事就爱偷跑出宫,哪儿新鲜,哪儿好奇,哪儿玩的开就往哪儿去。相比于紫禁城这种禁地,烟花柳巷和市井街道感染这种病毒的风险确实高,但是却有一个回避不了的问题。 康熙皇帝得过天花,却因为治疗得当而平安无事,载淳贵为同治皇帝,如果真染上了天花,皇宫之中不可能没有医治的方法。就算皇子、妃嫔,哪怕是太监宫女,相隔百多年,即便治疗手段没进步,用治康熙的法子也没啥问题吧。 就这么让一届皇帝就这么死了,说不通吧。 可偏偏死的就是他。 记得醒来那天,看慈禧的状态,没有一点因为起死回生而高兴,反而有些怨气和失落。再加上让这个她的贴身近臣李莲英寸步不离的盯了我好几天,这里面绝对有事。 琢磨来琢磨去,载淳越想心里越清晰。 他翻身坐起,手搓着头上的鞭子,对着殿外说:“有人吗?过来一个。” 话音刚落,见李莲英挪着小碎步进来,躬身站立:“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看见李莲英,吓了载淳一跳:“你回来的挺快啊,圣母皇太后那里都安排妥了?” 李莲英微微一欠身:“回主子,老佛爷担心主子,把奴婢申斥了一顿,打发奴婢回来伺候主子,奴婢不敢多留。” 载淳翻了个白眼:“看的是真够紧的啊。” “好吧,你替朕多谢圣母皇太后挂怀。” 李莲英回:“嗻。” 载淳想了想:“你把高青给朕叫过来。” 李莲英问道:“主子,是叫他一人前来还是把当值的侍卫都叫来?” 载淳一皱眉:“叫那么多人过来干嘛。” 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确实,你这奴才想的倒是细致,是朕忽略了。” “那就让高青带五个人,过半个时辰到养心殿外等着朕,朕有事交代。”说完,他翻身上床,盖被睡觉。 李莲英离开养心殿去找人,载淳慢慢睁开双眼:“要想摸清这里的问题,需要查一下才知道。现在这个紫禁城里,勉强可信的只有那个可怜的皇后,其他人没一个靠谱的。” “在记忆里,高青、夏红、蔡寿、田海这四个御前侍卫,自幼就伴其左右,一直跟在身边,可靠程度应该比其他人都高,暂时可以用,但不能信。” “想要弄清楚这里的事,得找点事。” ------------ 第五章:出去走走 不多时,李莲英去而复返,走到龙书案前躬身说道:“主子,人到了,就在殿外候旨。” 载淳点了点头:“叫他们进来吧。” 随着李莲英传话,门帘掀起,走进六名侍卫。 六名侍卫来到龙书案前,双膝跪倒,叩首直呼万岁。 载淳微笑着:“各位爱卿不必多礼,快起来。” 六人起身后,载淳根据记忆,很快就找到了高青:“高青,朕今天有事需要你等帮忙,辛苦了。” 身体健硕,个子高大得高青急忙跪倒:“陛下哪里话,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哪有辛苦之说。” “起来,不用动不动就跪,起来说话。” 高青起身后问道:“不知陛下要我等做何事?” 载淳道:“其实也简单,你让手下的这五个兄弟帮朕去宫外采买些东西,都是市井之物,宫内恐怕没有。”说着,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张事先写好的纸,递给李莲英。 李莲英接过来,眨眼的时间快速扫了一下纸上写的内容,转身递给了高青。 高青拿过看了一遍,眉头一皱:“陛下,这……” 载淳一笑:“都是些不起眼儿的东西,你等买来就是。” 高青虽然有点为难,可还是将纸递给了身后的五个侍卫:“你等速去差办,不可有差池。” 后面的侍卫接过清单,跪倒磕了个头,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看着侍卫们离开,载淳又对高青道:“你也别闲着,随朕去一趟太医院。” 李莲英一听说要去太医院,赶紧上前说到:“主子,您这身体正在恢复,有什么不爽的,叫太医过来就是,何苦亲自跑一趟。”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多亏了你们这些天对朕的照料,才恢复得这么快。” 李莲英弓腰拱手:“主子折煞奴婢了,这都是为了大清,为了主子爷。” 载淳道:“朕躺了这许多天,吃的净是些寡淡的东西,实在是腻了。恰好皇后刚才带了来很多好吃的,令朕食欲大开,多吃了些,现在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 李莲英赶紧回身对殿门口的值守太监喊道:“快去宣太医。” 载淳一摆手:“不用那么紧张,朕就是想活动活动,顺便去御药房寻点消食的玩意。” 李莲英道:“主子,那就让荀太医带些来,再给您请一脉,以保万全啊。” 载淳略微变脸:“小李子,朕想活动下筋骨,难道这也不行吗?” 李莲英一怔,急忙回话:“主子息怒,恕奴婢多事,实在是主子身系朝廷,身系天下,实在再容不得半点闪失了。” 载淳点头:“话是没错,朕也知道大家的心意。” 李莲英道:“主子心怀宽仁,贤明通达。” “朕要去太医院原因有三。其一,久卧不起的人,当有条件的情况下,应多活动,以免身体机能下降;其二,朕因进食过多,腹中绞痛,需要些化食的东西。御药房药材器具众多,能快速解决朕的问题。” “至于这第三嘛,朕之前病得突然,虽然现在已经痊愈,可朕还是有些后怕,所以想去和众太医探讨一下病因、病情,防患于未然嘛,也让两位母后宽心。” 李莲英一边听着,一边默默记下,等载淳说完,忙应道:“主子说的是,真不愧仁孝之君,两宫皇太后知道了,定会为主子的孝心感动。” 载淳一笑:“这几天看着两位母后、皇后和众太医忙前忙后,朕实在是不忍。还有你们,也忙活的够呛。” 李莲英赶紧跪下:“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主子万不可如此。” 载淳从龙书案后转出来,来到高青面前:“走吧,随朕去太医院。” 两个人刚要走,李莲英从后面赶过来:“主子,奴婢也陪您过去吧,多一个人照料总是好的。” 载淳回头看着李莲英:“你就留在养心殿,这儿还有事要你做。” 李莲英一顿:“不知主子吩咐奴婢做何事?” 载淳看看外面的天色:“你安排一下,今日晚膳,朕要与两位母后同进,就在养心殿吧。” 李莲英有点疑惑的问:“主子,那需要什么特殊的准备吗?” 载淳道:“也不用特意准备什么,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朕今天精神好了许多,和家人吃顿饭,对大家表示感谢,也让两位母后放心。” 李莲英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载淳与高青一前一后出了养心殿。 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走出养心殿,走在宫墙包围的甬道上,载淳心里不是个滋味。 “我二十八岁博士毕业,跟随导师来到故宫工作,十二年的时间,基本走遍了这里的每个角落。眼前的这些建筑和景象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身边的人不再是游客,而是一个个穿的跟僵尸一样,活的清朝人。” 走到乾清门前,载淳站了好一会,高青就跟在他身后,也不敢说话,只是手握着腰间佩刀,一动都不动。 载淳回头看了看他:“高青,有人说这一道门,隔绝了高贵与贫贱,皇权与人命,你觉得如何?” 走在他身后的高青猛的一顿,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载淳,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载淳回头看着高青,眼睛都不转一下。 高青尽管低着头,可还是感觉到有一束伶俐的目光盯着他,搞的他瞬间汗就下来了。 “陛,陛下,臣只知道保护陛下,其余的毫无涉猎,恕臣无知之罪。” 载淳一笑;“无知又不是罪。朕听说你家在关外。” 高青躬身抱拳:“回陛下,臣是辽东金州厅人,蒙陛下恩典,二十岁入宫听用。” 载淳点头:“辽东,说起来,朕也是你的老乡,都是东北人,离得不远。” 高青疑惑地问:“东北……人?陛下说的东北,指的是何处?” 载淳一顿:“我去,说顺嘴了,这个年月山海关以北还没统称东北呢,没事吓套什么近乎。”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朕的意思是我大清龙兴之地就在白山黑水间,你出自辽东,自然算是朕的老乡。” 高青一笑:“陛下说的是,关内虽然地广人稠,可关外却也人杰地灵。” 载淳接着说:“高青,家中还有什么人?” 高青道:“回陛下,家母早亡,家父与小妹在家中劳作,虽有些手艺,但日子过的也算清苦。” 载淳道:“哎,现在国家积弱,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回头朕给奉天府去道折子,让他们好生安置你的家人。” 高青听他这么说,急忙双膝跪地,呻吟颤抖着说:“谢陛下隆恩,臣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载淳回身搀起高青:“不用多礼,什么死不死的,都得好好活着。你陪朕自幼长大,更何况朕乃一国之君,你的家人就是朕的百姓,朕不管谁管。” 高青颤抖的弓着腰:“陛下,自从听说您病重,我们兄弟几个五内俱焚,日夜祈祷陛下龙体无恙。近日见陛下康复,都高兴得不得了,哪还敢有其他的奢求,只希望陛下龙体康健,大清昌隆万年。” 载淳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哪来的万年,能过完这一世,对得起天下百姓,就算朕不是个昏君了。” ------------ 第六章:太医院 载淳接着说:“朕知道,从前确实做了许多荒唐事,为人所不齿。可此次朕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明白了许多道理。” 高青没说什么,可是从他的表情上看,有点尴尬。 载淳一边走一边看着高青:“你也不用这么尴尬,心里想的什么朕也知道,没什么的,人哪有不犯错的,能改就行,你说呢?” 说着,他下意识地拍了一下高青的肩膀,吓得高青急忙后退了好几步,拱着手,一脸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载淳看高青这反应,有点好笑:“你别紧张,朕当你是自己人,不见外。” 高青赶紧说:“臣惶恐。” 载淳摇了摇头:“惶恐个屁,又没把你咋地。朕跟你说啊,有旁人的时候你怎样朕不管,私下里别整得那么拘束,像是朕能吃了你似的。” 高青听他这么说,虽然心里欢喜,可还是不敢懈怠:“君臣有别,陛下乃国君,不可冒犯。” 载淳板起脸,很正经地说:“国君就不是人吗?就不配有朋友吗? 高青抬头看着他,表情呆滞:“朋友?陛下当臣是朋友?” 载淳问道:“怎么?朕不配做你的朋友?” 这句话惊得高青猛地一震,刚要跪下,被载淳一把拽住,并收获了一个“怒目圆瞪。” 高青站在那战战兢兢地说:“陛下哪里不配,是臣惶恐。” 载淳面容平缓的说:“不用惶恐,朕说了,这场大病没要了朕的命,反而让朕理清了许多事。过去的,不管好与坏,都过去了,日子得向前看。” 随即,他凑到高青近前,小声地说:“朕也受够了当木偶。” 这句话让高青激灵打了个冷战,急忙退后几步,九十度弯腰拱手:“陛下慎言,慎言啊。” 载淳笑眯眯的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几秒钟,高青直起腰看着载淳,不敢多说一句话。 载淳笑着挥挥手:“行啦,别整的如临大敌似的,朕这肚子里又开始闹腾了,赶紧走吧。”说完,转身朝前走去。 走出去十几步,听见后面没动静,转头看向高青,发现他还在原地站着,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你看什么呢?朕背后长尾巴了?” 高青回过神来,急忙紧走几步跟上,小声说了一句:“陛下,小心李莲英。” 一听这话,载淳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恢复如常,笑着对高青说:“这是皇宫内院,什么小心不小心的,你多心了。” 二人来到太医院门前,看着门内烟雾缭绕,鼻子一闻药香四溢。 载淳转头对高青说:“通报一声,别因为朕突然出现,吓他们一跳。” 高青拱手,随后高声喝道:“陛下到。” 不一会,从门内涌出一大帮人,边跑边整理仪容,来到载淳面前跪倒一大片。 打头的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小鞭儿已经是白的多黑的少,身形瘦弱。虽然跪在地上没抬头,可载淳也大概能知道是白胡子一脸褶。 “臣太医院掌院荀叶,不知圣驾驾到,多有失仪,请陛下降罪。” 载淳上前搀起荀叶:“荀太医不必多礼,众卿也请起,朕来的唐突,没打扰你们的事吧。” 荀叶拱手:“陛下哪里话,未接圣驾,当罪。” 载淳笑着说:“哪有什么罪,大清律里可没有不接驾的罪名。” 荀叶道:“臣惶恐。” 载淳道:“朕过来主要是感谢荀太医和各位医官,此次朕重病,多亏大家妙手回春,让朕转危为安,载淳在此谢过了。”说着,他微微欠身,表示施礼。 这一下可把这帮太医吓坏了,站在身旁的荀叶看见皇帝给他行礼,吓得差点没趴在地上。 “陛下万不可如此,万不可如此啊。治病救人本就是臣等的本分,更何况陛下身系天下,臣就算万死也不敢有一丝懈怠啊。”荀叶一边磕着头,一边念叨着,声音颤抖个不停。 载淳再次搀起荀叶:“医者仁心不假,可妙手回春更是难得,荀太医当得起。” 荀叶身体颤抖,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泪水。 过了一会儿,荀叶道:“陛下快随臣进去,臣为陛下请脉。” 载淳笑着点头:“有劳荀太医了。”一众人进入太医院。 走到庭院中,载淳对荀叶说:“荀太医,可否寻一些消食的药来。” 荀叶紧张的说:“陛下可有不适?哪里不妥?” 载淳道:“不用这么紧张,朕刚吃了些东西,本来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见到好吃的,吃得多了些,现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有点胀。” 荀叶听完,忙招呼旁边的其他太医:“快去,取些健脾益气,消食化泄的药来。” 身边几个太医应和,离开取药。 来到太医院正堂,载淳坐在当中,其他太医站在堂下,高青垂手站在他的身边。 载淳提鼻子闻了闻,满堂都是药香味:“荀太医,这药香好浓郁啊。” 荀叶道:“回陛下,太医院不大,后院煎药时,就会散到正堂里。” 载淳道:“都在弄什么药啊?” 荀叶道:“也没什么,除了给陛下的用药,就是为各宫中娘娘用的,还有些是给宫内其他人等准备的。” 载淳疑惑道:“哦?怎么宫内有那么多人得病吗?居然都得用药?” 荀叶道:“陛下不知。陛下此前染得天花,天花乃是一种传染病,传播力极强。如今陛下痊愈,两宫太后为了避免再生事端,所以命臣等备好防范。” “呵呵,行,原来是为了防我啊。” 载淳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太后思虑周全,朕不及啊。” 荀叶道:“并非陛下疏漏,而是这些时日陛下身体抱恙,无力操持,所以两宫太后为陛下分忧,也属正当。” 载淳道:“是啊,辛苦母后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载淳心里却没个好气儿:“这个老不死的,是担心我传染给别人啊,还是做戏做全套啊,挺全面啊。” 又聊了一会别的,载淳好奇的问道:“荀太医,朕很好奇,这天花真的这么厉害吗。” 荀叶点头:“回陛下,天花是一种传染病,发病也极快,病亡者颇多,确是不好对付的。” 载淳点点头:“那倒是,传染病都不好惹。荀太医,天花的症状又是什么呢?” 荀叶道:“主要有发热、昏迷,全身上下起红斑等。” 载淳心想:“头疼发烧,这个环节我没经历过,不好判断。” 载淳撸起袖子,指着胳膊上的红印子:“那红斑就是这些呗。” 荀叶上前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陛下的红斑较寻常天花更深,应是病情极重导致的,不过却也逃不出这个范畴。” 载淳表面上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可实际他却一万个不相信,按照他前世所掌握的知识,就算是天花,也不会溃烂到他这个程度。 因为穿越的缘故,被不可抗的力量强行把身体刷新了一遍,才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可即便是这样,有一些印记却永远的留了下来。 载淳继续问:“那这些印记就永远好不了了吗?还是说你们有什么办法消除这红印?” 荀叶摇摇头:“回陛下,这天花所造成的红色印记,永远也不会消除,只会略微变淡,却难根治。” 载淳点头:“朕倒是听说康熙爷也出过天花,天花的烙印也伴随了一生,看来是真的。” 荀叶道:“陛下所言不错,康熙爷自幼出天花,得民间奇方治愈,那治疗之法也传承了下来。” 载淳好奇的问:“那此次荀太医也是用的康熙爷的治疗之法喽?” 荀叶微笑:“不仅如此,经过多年来的传承,此法已得到大大的改进,近乎完美了。” 载淳心里冷哼了一声:“哼,改进不也给那个死鬼治死了吗,不对症。” ------------ 第七章:你这个老六 载淳请拍了一下桌面:“太好了,朕还在担心会不会留下祸患,有你们在,朕安心不少。” 荀叶道:“陛下尽管放宽心,如今您已康复,宫中也未发生多起染病,应该无碍了。”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两名太医,一人手中捧着碗汤药,一人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些大枣和山楂。 荀叶接过汤药,凑近闻了闻,将药递给载淳。 “陛下,趁热喝了这六君子汤,入腹之后片刻可解胀气。” 载淳刚想伸手接,身边的高青一把抢过药碗,拿出一个羊皮卷,打开后抽出里面的一根四寸长的银针,准备插进药碗中。 载淳一看就明白,这是要试一下汤药中是否有毒。 他挡住了高青向药碗探去的手:“不必了,朕信得过他们。” 高青一愣,瞧见载淳的眼睛很笃定的看着自己,急忙抽回银针:“陛下,还是让臣测一下,以防万一啊。” 载淳摇摇头,笑呵呵地对荀叶说:“如果真有加害朕的心,他们会用一百种方法,不会简单到用毒,太拙劣了。” 荀叶激动的直接跪倒在地,他身后的一帮太医也跟着跪下。 荀叶带着哭腔道:“谢陛下信任,老臣领太医院三十一名太医感激陛下体恤之恩。”说完,一帮人开始咣咣磕头。 载淳也是被这场面给呵住了,赶紧欠身示意:“你们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怪你们,快起来。” 荀叶在两个太医的搀扶下站起,抹着眼泪道:“陛下如此信任,老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尽所学,保陛下无恙。” 载淳点了点头:“有你在,我放心。”说着,拿起手边的药碗,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放下药碗,载淳站起身,随手抓了一把大枣山楂嚼着:“行了,朕没什么事了。” 荀叶凑过来道:“陛下要不再稍歇片刻,等药力起效再走不迟。” 载淳一边向前走一边招呼高青:“高青,把那些大枣山楂都带上,朕回养心殿慢慢吃,还挺好吃。” 之后又回头跟荀叶说:“荀太医,朕还有要事,就不久留了。刚才朕看有几个太医的衣服打补丁的、破洞的、露絮的,这可不行。你派人去内务府,给太医们领一身新常服,就说是朕说的。” 也没等荀叶表达一下感激之情,载淳吃着山楂走出太医院,留下身后扒在地上鬼哭狼嚎的众太医。 高青怀里捧着一大堆大枣山楂,跟在载淳身后问:“陛下,您这等安排,所为何意?” 载淳掸了掸手:“没啥意思,就是单纯看他们可怜。这天寒地冻的,有几个衣服都飞边了,哪能挡得住寒风。” 高青点了点头:“陛下仁厚。” 载淳边走边说:“你知道这皇宫内院,除了朕和娘娘们,只有四种人,是哪四种人吗?” 高青摇摇头:“臣不知。” “这第一种人是那些军机,他们辅佐朕治理天下,位高权重自不必说;第二种人是你们侍卫,虽然每日辛劳,可强在体魄健壮,也是无忧;第三种人是太监和宫女,都是些苦命人,有屈辱可也衣食无虑。” 载淳转身看高青:“这第四种人,就是这些太医。平时的俸禄本就不多,常年守护着这宫中所有人的身体健康,包括朕和两宫太后,从不懈怠,也不敢有任何差池。要么每天研读各类医家盛典,要么混迹在浩如海的药汤药材之中,哪有心思,也根本没有心情考虑自己。” 高青点着头说:“臣明白了,太医们没有那么多银钱置办衣装,每日又做些熬煮和收检药材的活计,所以就弄得狼狈不堪。” 载淳继续走:“所以啊,都在朕的院子里,朕不管,谁管。” 高清没说话,依旧是抱着东西跟着走,只是脸上不自觉地划起了一丝弧度。 主仆二人刚进养心殿院内,就看见李莲英抱着拂尘,站在廊下左顾右盼,一见到载淳二人回来,立刻小碎步凑过来。 “主子您可回来了。” 载淳看他这状态,眉头微皱:“有事?” 李莲英道:“两宫皇太后已经等待多时了。” 载淳一愣:“现在就来了?这才几点啊,来的有点早吧。” 李莲英摆摆手:“主子,太后也是关心的紧了,听奴婢回报后,立刻过来养心殿,已经有一会儿了。” 载淳点点头:“行吧,来都来了,别让母后等着朕了。”说完,带着高青走进养心殿。 载淳进殿一看,直接满头黑线。 何止是两宫太后,可是没少来。 西配殿中一共有五个人,靠窗户的炕上坐着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 她们的服饰和造型基本都差不多,只是一个丰润一个纤瘦。 纤瘦那个就是他刚醒那天,坐在床边拉着他哭的慈安。 而丰润那个,就是刚活过来的时候没给他好脸的慈禧。 载淳快步来到两宫太后面前,深施一礼:“儿臣给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请安。” 慈禧上下打量了一遍载淳,没说话,也没动。 慈安则起身过来扶起载淳,泪光盈盈的说:“快让额娘看看。” 从上到下看了好几圈,载淳就这么笑呵呵的让她看。 慈安端详了好半天,眼泪滑落:“可苦了我的儿,额娘甘愿替儿受这苦啊。”说着,开始抽泣起来。 载淳一边安慰慈安,一边偷眼看慈禧。 见慈禧没有什么特殊变化,只是在慈安开始哭的时候,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皱起,很快又舒展开。 “老东西还挺贼,不高兴也不好发作,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什么货,都发现不了。” 载淳伸手给慈安擦去泪水:“额娘,朕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不要难过,容易变老。” 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皇帝,慈安也是破涕为笑。 “好啦,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还不见过你六叔。”慈禧在一旁说着,虽然语气平缓,可满满的不高兴还是溢了出来。 载淳扶慈安坐下,转身看见身后还有好几个人。 靠里面的是皇后,正笑着看他。 载淳冲她做了个鬼脸儿。 坐在中间的,是一个头戴双眼花翎,身穿衮龙袍的一个干巴瘦的黑老头儿。虽然岁数没有那么老,可是看着像六七十的。 载淳看见他的一瞬间,就知道了他是谁。因为他见过,不是在这里见过,是在照片上见过。 道光帝六子,咸丰帝六弟,恭亲王,奕䜣。 载淳看见这个老六,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在这里面搅和,慈禧能这么飘吗。 合伙干掉辅政大臣有你,跟外国列强眉来眼去有你,两宫垂帘还有你,哪都有你。 可毕竟这位名义上是自己的六叔,当着两个妈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没笑假笑的说:“六叔身体可好?” 奕䜣站起身来到载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六叔好着呢,倒是你啊,可得注意些,可是把我们这些长辈吓得不轻啊。” 载淳看着眼前的黑老头,心里这个郁闷:“虽然我也不高吧,但你这一副训儿子的表情是跟谁俩呢。你是我叔又不是我爹,有点太狂了。” “六叔说的是,害大家担心了,朕惭愧啊。” 奕䜣拉着载淳的胳膊说道:“二位嫂子,陛下转危为安,实是我大清的幸事,不如今年春节庆贺一番,咱们也热闹热闹如何?” 慈禧笑了,她居然笑了,对我都是拉长个脸,对奕䜣居然笑了。 慈禧听完奕䜣的话,微笑着对他说:“好啊,正合本宫心意,不如六弟辛苦一下,操办此事。” 慈安看着载淳也是微笑着说:“是啊,我儿大病初愈,恰逢春节将至,是该热闹热闹冲冲喜气。” 我这个难受啊,心里一个劲儿的吐槽:“你俩要不要这么明显,一唱一和的,说没一腿谁信啊。” 载淳伸手搀住奕䜣:“六叔,您为了朕操心劳力,朕心疼您啊。” 奕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话六叔可不爱听,自家侄儿,六叔肝脑涂地也是理所应当。” 这时他旁边坐着的一个小胖子站起身,走到近前对着载淳说:“陛下,不是还有我呢吗,你放心,阿玛忙不过来,臣弟全力效劳。” ------------ 第八章:精彩的饭局 载淳盯着这个胖家伙,嘴里的牙都咬碎了:“载澄,你个王八蛋,全天下所有坏蛋来个排序,你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你等着我的,早晚把你剁吧了喂狗。” 年幼的同治,通过和各位老师学得了满腹的学问,也励精图治做一个好皇帝,振兴大清。 可由于慈禧的权欲太盛,导致即便还政于天子,他也是个提线木偶,处处掣肘。 再加上这个载澄的出现,彻底让他放飞自我,骄奢淫逸,放荡不羁。 一个打压,一个放纵,使同治开始肆意妄为,十九岁的年纪就一命呜呼。 “哎,我有点理解你离开的时候,说自己相当个好皇帝了,不是你没能力,是条件不允许啊。” 载淳瞟了载澄一眼,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那就全指望你了。”随即还奉上一个贱贱的笑。 载澄心领神会,也是贱贱的一笑,没说话。 慈禧道:“好了,小李子,去准备晚膳。” 李莲英应承了一声,转身离开。 屋内的一众人聊了会儿家常,主要是慈禧和奕䜣说些国事。出生在帝王之家,即便闲暇,心里和嘴里也都是天下,家事也是国事嘛。 载淳一边听着,一边心里想着:“是真没拿我当回事啊,你们唠的挺开心,有说有笑的,完全当我不存在。” 慈安太后看见载淳挺尴尬的垂手站立,急忙招呼我到她身边:“淳儿,现在身体可还有不适?” 载淳一笑:“蒙母后关心,现在基本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之前卧床太久,现在体力还有点跟不上。” 慈安拉着载淳的手:“回头哀家让小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送来,身体恢复得快些。至于太医院的药啊,毕竟是药,不如吃东西稳当。”在说到太医院时,慈安的神色微微变得凝重了些。 看到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载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过他也没深究,只是默默记下,静观其变。 慈禧这时插话道:“姐姐,你也是太宠着他了,哀家觉得,经过这一番罹难,皇帝也应该多加收敛,勤勉国事,也让哀家和你六叔轻松些。” 载淳施礼道:“儿臣谨遵皇额娘教诲,定当恪尽职守,勤勉国事,不再娇纵昏聩。也希望皇额娘多加在意,不再劳心劳神,安养天年。” 听他这么一说,慈禧本该欣慰的脸上,突然面色一沉,双目微眯的盯着他。 “皇帝,哀家真能安养天年自然是好,可国家运转何其繁杂。皇帝大病初愈,龙体不健,加之对国事也所知甚少,哀家焉能袖手不管。” 载淳说的最后四个字很明显刺激到她这个圣母皇太后了,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冷的吓人。 载淳一阵苦笑:“完了,一句话杵到亲妈的小心肝了。” “皇额娘所言极是,载淳铭记在心,只是……” 慈禧一挑眉:“哦?皇帝还有异议?” 载淳道:“儿臣并无异议,只是儿臣对这天子之术,君王之道了解不多,即便是平常之事也很难亲历亲为,所以这勤勉国事,还得请母后和六叔多加提点。” 慈禧一笑:“皇帝好学用力是好事,但也不要操之过急,待身体无恙,哀家与你六叔自然会多加引导。” 奕䜣附和道:“是啊陛下,你这个六叔没什么本事,但做你的坚强后盾还是绰绰有余,你放心,万事有你六叔在。” 载淳深施一礼:“侄儿全仗六叔扶持。” 载淳心里明白,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摆明了就是既要显示自己多么的为国分忧,心怀天下,又强烈表示权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放,你想要做个独当一面的君主,还得看看我们同不同意。 这就是木偶的悲哀,这就是荒淫无道的理由,这就是同治皇帝到死也未能实现的心中抱负。 “山得一锹一锹的挖,路得一步一步地走,我必要刨了你的根,走死你的路。” 又过了一会儿,李莲英回报:“老佛爷,晚膳已经备得,是否传膳?” 慈禧点了点头,站起身:“传膳吧。” 一众人纷纷站起,来到养心殿中的长条桌案前,载淳坐上位,两宫太后分坐两旁。 众人坐定,随着李莲英一声“传膳”,宫女太监们有序的端着各式的锅碗瓢盆走进殿中。 该说不说,皇家聚餐是真奢靡,六个人吃饭,硬是上了好几十道菜。 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 看着眼前这些精致到极限的菜肴,载淳不光咂舌,更是心惊胆战:“我去,这桌饭菜换到前世,够一百个人翻来覆去枪毙我几十个来回了。” 在座的除了皇后,其他人一点都没客气,在提了一杯之后,自顾自地吃开了。 载淳一边吃着一边想:“刚才慈安说要小厨房做东西给我吃,为什么不是御膳房?是她发现了什么,还是想暗示我什么?” “如果御膳房有什么问题,要是想做点什么,确实容易的很。可是这太明显了,既然我已经没事了,再出点什么幺蛾子,谁也兜不住。” “而且还特意提了太医院,莫不是那里还有什么花活儿?” “可要是没什么事,又为何说的这么明白?又是为什么慈禧的反应有点怪呢?” “究竟是要告诉我些什么呢?” 载淳琢磨不明白,手中的筷子也是停在半空。 “淳儿,怎么了?不合口味吗?”慈安关心的问道。 载淳一顿,急忙回答:“啊,不是,母后放心,菜很好吃,只是有些日子没有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一时有点无从下嘴。” 慈安笑道:“淳儿别急,这是正常的,你大病初愈,自然有些不适应,慢慢来,不急。” 慈禧却冷冷地说:“姐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宠溺,慈母多败儿啊。” 慈安也不生气,态度平和的说:“妹妹言重了,淳儿本性不坏,怎地也不会做些荒唐事。” 慈禧冷哼一声:“哼,荒唐,皇帝做的荒唐事可还少?” 慈安笑道:“妹妹你啊,就是对他太严厉了。” 奕䜣看话头不对,赶紧道:“太后所言都极是,只是依臣弟看来,既不能过于严苛,也不可太过放任。陛下尚幼,只要多加教导,循序渐进,不失为我大清的明正之君啊。” 慈安点头道:“王爷所言甚是,自当如此。” 慈禧虽然没说什么,可表情还是冷冰冰的。 载淳心里嘀咕:“一个严厉,一个慈爱,一个和事佬。我被夹在中间,既哪个都不敢得罪,又里外不是人。” 他放下筷子,拱手道:“多谢各位长辈的提点,朕获益良多。” 全桌人好像完全没听见载淳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吃着喝着,只有皇后不时地瞟着他,眼里有点湿润。 酒足饭饱之后已经入夜,简短的寒暄过后,众人纷纷离开,慈安拉着载淳又嘱咐了些事,在皇后的陪伴下离开。 而慈禧则没多说什么,只是甩下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养心殿,载淳手里摆弄着毛笔,心里开始为这几天的事进行复盘。 “从表面看来,慈禧对我这个载淳还是从前那般严厉,无时无刻不想敲打几句。只是在这份严厉之中,隐约能感觉到有那么一丝的怨恨,虽然我还是他的亲儿子,这一丝丝的怨恨不应该有。可能是我先入为主,过于敏感。” “慈安倒是很正常,过去的慈爱一点都没少,反应也全对,甚至因为我的‘死而复生’,这份慈爱还变本加厉了。尽管不是装出来的,但也能明白,我是她在这宫中的唯一依仗,只有抓住我,才能有立足之地。” “至于奕䜣嘛,就是个老狐狸,都不得罪,风向往哪偏,就往哪边倒。表面站慈禧,抬慈安,实际两不相帮,自己打算自己的小九九。” “皇后就更不用说了,我死她死,我活她活,算是同一阵营,但暂时还不能全信。” 载淳正在分析着目前的局势,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说:“主子,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载淳一个激灵,转头看过去:“你咋还没走?” ------------ 第九章:四大天王 李莲英一愣:“奴婢就是伺候主子的,主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载淳道:“朕现在没什么事,你去忙你的吧,一会朕就要歇息了。” 李莲英道:“那奴婢为您安排就寝。”说完,李莲英躬身后撤,招呼几个宫女,进入东配殿。 看着李莲英离去的背影,载淳嘀咕着:“真是寸步不离啊。” 不一会,李莲英从东配殿出来:“主子,已经收拾妥当,时辰不早,请您就寝。” 载淳转过龙书案,走到李莲英身前:“知道了,你去忙吧。” 李莲英道:“主子,要不要安排侍寝?” 载淳微微一笑:“李总管,朕大病初愈,怎能行此事,你是嫌朕命太长啊。” 看似一句玩笑话,可是却在敲打李莲英。谁承想李莲英非但没有惧怕,反而语气轻松道:“主子洪福齐天,自当万寿无疆。” 载淳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转身进了东配殿。 躺在床上的载淳,头脑中飞速的旋转。 “我记得用完晚膳慈禧临走的时候,跟李莲英耳语了几句,估计没说好话。看他现在的状态,比上午的时候要放松很多,估计是慈禧跟他交了什么底,不然我刚才吓唬他那一下,不能啥反应也没有。” “身边整天跟着这么一个,确实有点难受,事事都盯着我,什么也干不了。” 载淳摸了摸自己的脸:“过来有几天了,之前还觉得有点不真实。可经过这一天,见了这么多人,心里多少平稳下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不论以后还有什么等着我,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历史也是不能重来的,过去的种种既然已经过去,那就不用太纠结。” “即便是穿越的时空不同,也不能肆意妄为。” “借同治皇帝的身体重生,光绪自然是不会再出现,这之后的事会不会重来也不好说,但是既然我现在是他,那有些事就可以有规避的办法。” 载淳坐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我会用尽自己的能力,给大清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华夏儿女不该承受那些屈辱。” 想到这儿,脑海中浮现出太多画面,激动得他不自主的攥紧拳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火光。 1875年1月17日,腊月初十。 北方已经正式进入了寒冷的时期。 小的时候,罗在纯跟着父母在东北的农村长大,一到这个时候,屋里都冷的要死,只有呆在火炕上才暖和。 睡觉的时候也是,每天早上醒来,露在被窝外面的鼻子都会被冻得冰冰凉。 而现在的载淳,身份是大清皇帝,连穿衣服都有人伺候,自然不会有这种感觉。 睁开满是眼屎的眼睛,载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啊……,冬天屋里太暖和了也不好,有点火大了。”一边说着,一边揉搓着眼睛上的眼屎。 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地拿衣服,载淳直接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在他的床边有两个宫女,一个捧着大铜盆,一个端着漱口水,低着头静静地站着。 虽然是穿越,但是载淳也保留着前世的习惯,他喜欢裸睡。 万幸这两个宫女没有命令是不会抬头的,可也给载淳吓得不轻。 一翻身钻回被窝,瞪着这二人说:“你们进来干什么?” 端着盆的宫女低声说:“回主子,奴婢二人服侍主子洗漱。” 载淳心里明白,可还是不舒服,毕竟一个现代人,洗个脸还得别人替他洗,多少有点难受。 “你们先出去,等一会朕叫你们再进来。” 两个宫女一听皇帝这么说,哪敢有二话,施礼转身出了东配殿。 载淳边穿衣服边琢磨:“说是封建制度,封建王朝,可是执行的还是奴隶这一套。口称奴婢、奴才的就不用说了,连穿衣吃饭、洗脸刷牙都得人伺候着,妥妥奴隶与奴隶主的关系,糟粕。” “虽说皇家要点脸面,得装着点儿。可达官显贵、富贾豪强,哪个不这样,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好一点的勉强对付个温饱,不行的都卖儿卖女呢。” 载淳环顾了一圈这东配殿:“小小一个养心殿的配殿,如此奢华,比之寻常百姓的土房,不就是人间仙境吗。” 载淳摇着头,心情很不爽的来到养心殿。 李莲英见载淳走来,急忙迎上去:“主子,休息的可好?身体有无不适?” 载淳平淡地说:“挺好的。” 李莲英道:“是否现在传膳?主子想吃些什么?” 载淳想了想:“一碗白粥,两个鸡蛋就行,睡得不香不臭,没什么胃口。” 李莲英道:“奴婢命人准备些爽口小菜,以免主子只食白粥,索然无味。” 载淳点点头,没说话。 李莲英刚要转身离开,载淳把他叫住:“对了,昨天安排高青的事不知办得如何,你去把他叫来。” 李莲英应了一声,办差去了。 吃完早饭后,高青走进养心殿,跪地行礼。 载淳看着高青:“高青,昨日朕要你手下的弟兄帮朕采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高青道:“回陛下,已尽数买回,正在殿外候着呢。” 载淳一招手:“拿进来吧,朕看看。” 高青应了声是,转身出去,招呼几个人进来。 除高青外,其他三人载淳没见过,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曾经他贴身的“四大天王”。 载淳一见他们,笑着说:“你们怎么来了?今天不当值吗?” 其中一个瘦瘦的青年跪地道:“回陛下,昨日听高大哥说陛下转危为安,我们兄弟几个都想来看看,怎奈天色已晚。刚才见陛下召唤,就找人替了,前来见驾。” “是啊陛下,俺们兄弟知道陛下没事了,都乐开花了,也管不了那些,就想着来看看陛下。”他身边一个黑胖子跪地道。 载淳一边笑着一边走到龙书案前,看着黑胖子:“田海啊,人家夏红找人替班,朕不说什么,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田海挠了挠下巴的络腮胡,嘿嘿笑道:“陛下明、明、明察秋毫,俺也不是偷跑,是趁他们不注意……” 他身边的夏红气的捅了一肘:“你闭嘴,就数你话多。” 高青也气得不轻,一个劲儿的在旁边摇头,而另外一个冷脸的青年却一言不发,垂手站立。 不知道怎么,看见这四个人站在面前,载淳心里莫名有一股放松,甚至是安心。 在记忆中,这四个人是童年的玩伴,是青年的知音,更是忠心耿耿的心腹。 他曾经的痛苦、失落、怨恨和无奈,这四个人都亲眼见证,虽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载淳笑着扶起跪地的二人:“你们看,朕不是好好的吗!” 田海晃着大脑袋,一脸不忿的说:“我都说了,陛下一定没事的,你们还不信,还骂俺没心没肺,你们才没心没肺呢。” 这回不只是高青和夏红,连那个冷脸的青年也摇头叹气。 载淳看着冷脸青年:“蔡寿,最近身体可好些?” 蔡寿跪地道:“回陛下,无妨。” 载淳扶起蔡寿,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高青说:“高青,看见你们四人,是朕这些天来最高兴的事。” 高青拱手:“看到陛下龙体康健,我等四人更是欢喜。” 载淳摆了摆手,转身回座:“你们啊,不用这么见外,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朕把你们当兄弟。” 田海冲着高青小声嘀咕着:“老高,陛下好像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高青一瞪眼:“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载淳眯眼笑到:“没关系的,田海本就是一副直肠子,不让他说话,恐怕谁都办不到。” 几人见载淳没生气,也就不再纠结。 载淳道:“高青,把朕安排你做的事了结一下吧。” 高青一怔:“陛下恕罪,臣等一时高兴得紧,险误了事。”说着,四人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递给李莲英。 ------------ 第十章:查杏花院 看着摊在龙书案上的四样东西,载淳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高青问道:“陛下,恕臣直言,这四件东西很是寻常,并不少见,为何不从宫中寻找,而要到市井之中寻?” 载淳一笑:“先不说这个。” 他对着李莲英说:“李总管,你去取些蒙古王爷送给朕的酸奶来。” 李莲英一愣:“主子,才进了早膳,此时饮用酸腐之物,难免会身体不适,恐怕……” 话还没说完,就见载淳微微皱眉,语气强硬:“怎么,朕现在就想尝这一口,李总管以为不妥?” 李莲英躬身:“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取来。”说完,离开了养心殿。 待李莲英走出大殿,田海转头啐了一口:“呸,死阉人,陛下要吃就去拿,哪来那么多废话。” 载淳笑着说:“田海,以后能不能文明点儿,吐地上多脏。” 田海嬉皮笑脸的用脚蹭了蹭地面:“嘿嘿,陛下说的是,俺下回注意。” 高青他们实在不想再理这个憨货,都低头无语。 载淳也有点哭笑不得,这么个玩意虽然不羁,可也率真。 “高青,你们是不是对这四样东西都很好奇?” 这四人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载淳道:“其实这四样东西,是四个字。” 听载淳这么说,四人都是一头雾水,田海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完全找不着北。 载淳笑道:“别急,朕慢慢跟你们说。” “一只洋人用的餐叉,一堆杏干,几朵梅花,一个圆碗。你们猜猜是哪四个字?” 高青反复的琢磨着这四样东西,一时猜不出个所以然。 夏红用手摸着下巴,反复张了好几次嘴,却欲言又止。 蔡寿依旧冷冷的站着,一动不动。 就数田海节目多,把这几个东西反反复复的用嘴念叨着,一会儿捅捅夏红,一会儿看看蔡寿。因为脑子不够,想找救兵,可看左右两个人都不搭理他,又不敢当着皇上的面太冒失,急得直晃脑袋。 看见他这样,载淳也是气乐了,开口问道:“田海,猜出来了吗?” 田海一看陛下给递台阶了,顺坡下驴道:“俺的陛下,您知道俺老田脑子不够使,就别为难俺了。” 载淳转脸问夏红:“夏红,夏军师。平日里你的主意最多,脑子最快,不妨说说?” 夏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说:“陛下,一只叉、一块杏、一朵花、一个碗,看似毫无关联,却是一句话。” 载淳点头:“不愧为军师。” 高青听了他这么说,一直疑惑的目光中突然射出两道光,不敢确定的看着载淳。 载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田海在一旁焦急的道:“狗头军师,你这算什么,你咋能从里面看出一句话来?俺咋没看见?” 一直没说话的蔡寿说:“你傻。” 田海气的刚要回嘴,一看是他说的,到嘴边的话硬是憋回去了,气鼓鼓的不吭声。 载淳笑道:“蔡寿,你告诉田海吧。” “查杏花院。” 田海道:“嗨,哪有啥可查的,不就是个青楼吗。咱们之前可没少去,那里能有什么猫腻值得查的。” 众人都没理他,全当放屁了。 夏红皱着眉道:“陛下,您是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妥?” 载淳道:“也没什么,之前朕曾去过几次,之后就一直病重。现在朕病体痊愈,想起来这个去处而已。” 听完载淳的话,其他人都不以为意,只有夏红瞳孔猛地一缩,随后面露狰狞,汗如雨下。 田海侧头看着夏红:“狗头军师,你这是咋了,陛下面前打摆子可不行啊,你们总说俺的那个词叫啥?对,叫殿前失仪。” 载淳看着夏红这个反应,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没点破:“夏红,知道就好,切莫声张。” 夏红重重的跪倒在地:“臣遵旨。” 这时,李莲英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宫女。 走到龙书案前,宫女将一个大瓷瓶放在案上:“主子请用。” 载淳拿过木勺从瓷瓶中蒯出一勺酸奶,放在圆碗中,又将杏干、梅花瓣放入,用叉子搅拌后向前一递:“田海,你尝尝,味道如何?” 田海也不客气,上前拿过酸奶,用叉子往嘴里耙着,一边吃一边说:“陛下,酸奶俺也吃了不少,您调的这酸奶确实比从前俺吃的好多了,酸酸甜甜的,还有花香,好吃。” 载淳笑道:“那别光你自己吃啊,给他们也尝尝。” 四个人吃过后,都赞不绝口,称赞如此吃法虽未见过,但却有独特之处。 载淳点了点头:“李总管,此等制作方法可曾记下。” 李莲英回到:“奴婢记下了。” 载淳起身来到端着酸奶的宫女跟前:“那就把这些酸奶给圣母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送去,按照朕的方法调制,让母后品尝一番,已尽人子之孝。” 李莲英躬身:“奴婢遵旨。” 载淳道:“对了,朕给此法取了个名字,称为‘果粒多’。不只是可以添加杏干,各类果蔬冻干均可,新鲜果肉最佳。你叫御膳房也记下,回头在宫中推广,供各宫品尝。” 李莲英道:“奴婢遵旨。”说完,带着宫女离开了养心殿。 这时田海把头往前凑了凑,贱兮兮的问:“陛下,您那个什么,果粒多?还有吗?” 高青气的直咬牙,恶狠狠地说:“老三,休要放肆。” 田海把脖子往回一缩,不说话了。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高青说:“刚才说的事,仅你我五人知晓。” 高青拱手:“陛下放心,绝无有第六人知道。” 载淳点了点头:“去吧。” 四人施礼后离开养心殿,仅留下载淳一人。 载淳坐在龙书案前:“即便是查出了什么,我也不能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我也恢复正常,就这样吧。” 突然,他的眼中杀意已起:“事儿是过去了,但是我不会轻易的就这么算了。” “咔嚓”一声,手中的毛笔猛地从中间断裂,劈为两半。 自从身体恢复了之后,过的也算清闲,没什么特殊的事。 平日里皇后经常来养心殿陪载淳聊天解闷,做一些滋补且清淡的吃食,载淳自己都感觉有点发胖了。 这几天没下雪,阳光很足,每日正午的时候,载淳都在皇后的陪伴下,在院内晒太阳。 太医说了,光靠一些药物和食物还是不够的,要多接触自然之力,回复的会更快些。 慈安太后这几天也总来,只是每次过来,都会聊天聊到涕泪横流,搞得皇后有时也跟着哭。 载淳也是无奈,可是心里也明白,她是被我这个一病不起给吓得不轻,万一我真要是挂了,这二位的日子基本算没戏了。 腊月十四的晚上,刚用完晚膳,李莲英来到载淳身边说:“主子,明日是五日朝,按惯例您要临朝听政。之前因为主子身体不爽,所以都是两宫太后临政处理朝事。”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因为朕这一病,害得母后操劳,不孝啊。” 李莲英道:“适才老佛爷有话,如果主子身体允许,明日朝会还请主子临朝。” 载淳看了看李莲英,心里琢磨了一会,点了点头:“好,明日朕临朝听政。你速报母后,让他老人家安心。” 李莲英道:“奴婢遵旨。” 载淳一个人坐在养心殿内,盘算着明日的朝会。 “终于要见面了,各路当世名臣、王公贵胄,这些天都等着我呢吧。” “我早就期待与你们这些书本上的人物,来一个面对面啦。不知道李中堂是何等英姿?帝师又是怎样文采?翁同龢这个状元有没有真才实学?僧王死了谁能接他的岗?” 载淳越想越兴奋,从明天开始,他将正面接触到这庞大帝国的运行中心,而老太太如今羽翼已丰,他又要如何才能中兴呢。 这都是他马上就要面临的问题,所以这一夜,载淳基本都没怎么睡,脑子里全是这些事,所以当早上天蒙蒙亮起床的时候,他的两个眼圈跟熊猫一样。 ------------ 第十一章:临朝听政(一) 载淳晕晕乎乎地从床上爬起,眼前站着十多个宫女,个个手里不闲着,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然之前已经经历过不用自己动手的洗脸刷牙,但是如果每天都这么搞,心里压力太大了。 可这又没办法,就是这么个规矩,躲不开。 载淳像是一个洋娃娃,被十多个人各种摆弄。 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朝服,载淳感觉自己完全不能动,要不是也用不着他怎么走路,估计他能直挺挺地站一天。 宫女太监摆好早膳,载淳一边吃着一边说:“今日朝会在哪里啊?” 旁边帮着忙活的李莲英道:“回主子,原本五日朝可以在这养心殿中,可这是主子龙体痊愈后第一次朝会,加之春节将至,因此老佛爷特地改到太和殿前。” 载淳点点头:“哎,朕真的是不孝,连这等事都让皇额娘操心。” 李莲英笑道:“主子哪里话,主子乃天下仁孝礼智信的表率,龙体有恙时依然操心国事,老佛爷也是欣慰有加,何来不孝。” 载淳没理他,继续道:“这次朝会都有什么人会来?” 李莲英道:“回主子,听说各部、军机重臣、王公贵胄以及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都已经陆续到了。另外还听说,各国公使也会到场。” 载淳一愣:“哦?他们也来了?” 李莲英道:“是啊主子,各国公使听说主子龙体无恙,纷纷上表请见,前些日子不便打扰,所以都赶在了今天。” 载淳吃完饭,收拾了一下着装,对李莲英道:“行了,走吧。” 说完,在李莲英和一大帮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载淳昂首挺胸地走出养心殿。 刚出殿门,就看见院子里站了好多人。 为首的有两个,一个见过一个没见过。 见过那个,就是他那位六叔,首领军机大臣,恭亲王奕䜣。 没见过那个他也认识,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帝师李鸿藻。 五十五岁的李鸿藻,体格不算健壮,多少已经有点驼背了,头发也是白的多黑的少,可是精神头很足。十冬腊月里,尽管已经在外面站了一会,却也没有多少倦怠。 载淳走向二人,先是冲着奕䜣点了点头:“六叔,自家人,何须如此。” 奕䜣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陛下哪里话,此乃微臣的本分,理当如此。” 载淳又转头看着李鸿藻:“老师年迈,怎也在这天寒地冻中受苦,学生愧不敢当啊。” 李鸿藻激动的伸手握住载淳,身体一个劲儿的发颤。 这是他自从载淳醒来,第一次看见他这位皇帝学生。在他心里,这个十九岁的青年,不仅是皇帝,是学生,更是子侄。 从他双眼流下的泪水和颤抖的嘴唇可以看出,载淳的死而复生给他带来的欣喜有多大。 李鸿藻哆嗦的双手摸着载淳:“陛下能够转危为安,就算把臣的命拿去,臣也毫无怨言。” 载淳一笑,拍了拍李鸿藻的手:“老师,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李鸿藻一边哭一边笑,不住地点头。 载淳站在院中,对十多个接他上朝的重臣道:“各位爱卿,朕前些时日抱恙在床,无法参朝理政,是朕的过错。从今日起,朕和大家一起,同心戮力,收拾山河,再造盛世,你们有信心吗?” 众人齐齐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 载淳笑了笑,一摆手:“走吧,我们上朝。”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养心殿,乘坐玉辇前往太和门。 因为载淳大病初愈,所以减少了些上朝的规矩,众人直达太和殿广场。 看着广场上早已站满了的人,载淳心里还是有些震撼。 “我去,虽然我知道会是这么个场面,可真亲眼见到这么大个广场上站满了人,怎么还有点发怵呢?这得有好几千吧。” “现在也就刚六点半,天都没完全亮,这帮人估计得更早就到这儿了,古代人可是真够拼的。” 来到太和门旁,载淳走下玉辇,被簇拥着来到太和门下。 门厅下摆着三张椅子,正中是一个龙椅,是载淳坐的。而他的左右各有一把凤椅,不用猜,是给两宫皇太后准备的。 载淳坐在龙椅上,看着左右空荡的椅子,心里想:“比我面子还大,非得最后登场才能显得了不起是吧。” 看着眼前站满了的太和殿广场,载淳心里挺生气,就算是自己生病,两宫太后代为理政,可今天是自己亲自临朝,却也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载淳转头问李莲英:“李总管,太后怎么还没到?” 李莲英道:“主子稍候,老佛爷随后就到,请您稍安。” 载淳呼了两口冷气:“你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事,速报朕知。” 李莲英一躬身:“主子稍候,奴……”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另一个太监的喊声:“太后驾到。” 广场上的众大臣一听,急忙跪倒在地。 载淳惨笑一声:“好啊,朕都没有这待遇。” 随后他也站起身,来到门廊之下,对着簇拥而来的两位太后深施一礼:“儿臣给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请安。” 走在前面的慈禧看了一眼载淳,点了点头:“陛下免礼。”径直越过了他,走到龙椅右手边的凤椅上坐下。 慈安走到载淳面前,伸手摸着他,关切地道:“身体可还吃得消?” 载淳一笑:“多谢母后关系,儿臣无碍。” 慈安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慈安拉着载淳的手走到龙椅旁,安顿他坐下,自己也到左手边的凤椅坐下,不再多说。 这时,就听慈禧语气平和地对李莲英说:“开始吧。” 李莲英应了声“嗻”,随即高声说道:“时辰已到,众臣早朝。” 随着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千岁”,同治十三年腊月十五,也就是1875年1月22日,罗在纯穿越到载淳身上的第十天。载淳人生中第一次朝会,开始了。 真正的身临其境,才能感觉到,眼前的场面和他看的电视剧还是有差距。 广场跪着的臣子,从恭亲王开始一个一个的来到太和门下,根据自己所处职位的具体工作进行汇报。 如果没什么大事的,就直接回“无事启奏。” 如果有事的,则直接递上折子,并且简要地概括一下折子上说的事,之后载淳和两宫皇太后进行议论,给出可行性方案或者安排道其他部门协办。 如果有大事,那就直接递上奏折,也不多废话,散朝后单议。 只是这一套流程,原本只针对皇帝。可现在,却越过皇帝,直接到了慈禧手中。 载淳心里有一万个不爽,可在这个场合下,却不能有任何的表现,还要恭敬有加。 等这些大臣都上交自己的PPT之后,奕䜣再次走到门下,跪地说道:“禀陛下,前些日陛下交托臣办理的筹办春节事宜,现已初见眉目,请陛下御览。”说着,从怀里掏出另一份奏折,递给李莲英。 载淳接过折本,打开看了看:“六叔的字还是那般神采,朕只看这字就心情愉悦啊。” 奕䜣道:“多谢陛下夸奖,微臣也是尽臣子的本分。” 载淳道:“看奏折上说,六叔提出春节筹备所需银钱,共计一百七十万两,不知所花何处啊。” 奕䜣道:“禀陛下,这一百七十万两,共分为三部分。其一,乃皇城大小置装所费;其二,乃内务府统报的吃食、饮用、人力消耗所费;其三,乃总理衙门统报的赠礼及各国回礼所费。” 载淳点了点头:“嗯,依六叔奏折所书,名目如此繁杂,涉及方方面面,很是清晰。” 载淳又道:“户部尚书。” 广场上走出一人,快步来到门下跪倒:“臣董恂叩见陛下。” 载淳道:“董尚书,这份奏折你可看过?” 董恂虽然趴在地上看不见脸,可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不自然。 “回陛下,王爷的奏疏臣及户部官员均已看过。” 载淳道:“好,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朕想了解一下,这一百多万两的用度,户部可有难处?” 董恂停顿了好几秒,才为难地说:“回陛下,难处不是没有,只是可以应付。” ------------ 第十二章:临朝听政(二) “哦?那既然能够应对,想来也不是什么非常之事,不妨说说,兴许朕和太后能给你化解呢!”载淳笑呵呵地看着慈禧。 慈禧点了点头:“董尚书,有什么尽管讲来。” 董恂微微抬起头,侧向奕䜣那边:“这……” 奕䜣道:“董尚书尽管说,能得陛下圣裁,本王也少些掣肘,把差事办好,自当尽心竭力。” 董恂又磕了个头:“陛下、太后,王爷所安排的一应事物并无不妥,只是、只是在花销用度上,稍显……稍显……” 慈禧道:“董恂,休要吞吐。” 奕䜣道:“是啊董尚书,当着圣驾面前,有话可直言。” 十冬腊月里,此刻的董恂却是满头的汗。近些年下来,还算丰盈的国库早就不堪重负,一百多万两不是个小数,就算他现在拿得出,转年开春怎么办?再起战事怎么办?江河治洪怎么办? 这些事都摆在他一个户部尚书面前,照搬执行后续可能会出大乱子,不执行,眼下这关就过不了。 他思虑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道:“回陛下、太后,王爷所奏并无不妥,只是在花销用度上略有铺张,臣建议稍加修改,减少开支,请陛下圣裁。” 载淳看了看奕䜣,没啥反应。在看了看慈禧,也没啥反应,于是说道:“董尚书,你说的是哪里需要改的,朕帮你看看。” 董恂没敢说话,心里清楚这话他要是说了,得罪恭亲王是一定的,连慈禧都得得罪,十有八九这折子就是慈禧首肯的。 可不说,抛出去的话没个收尾,就是欺君,这罪名他更背不动,左右为难,趴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载淳看出了他的难处,也不计较,一边看着身边的那二位一边说:“刚才六叔说的那三项,朕觉得可以调整一下,既能让六叔给朕筹措一个像样的春节,又能解决董尚书的疑惑。” 慈禧道:“哦?皇帝已有良策,不妨说说。” 载淳笑着说:“皇额娘谬赞了,哪是什么良策,就是点儿小聪明。” 他继续道:“皇城的置装自不必说,节日的气氛一定要搞上去,朕和太后看着心情好。” “朕这些天养病期间,与皇后鼓捣出了许多新鲜的吃食,成本不仅便宜,而且味道独特,这次春节不妨试试朕的手艺。”说着,他看向身边的慈禧。 慈禧没等说什么,另一旁的慈安笑道:“好啊,我儿都会做菜了,虽说这不合时宜,可教一教那些御厨们,变一变花样,也是好事啊。” 慈禧微微皱眉,随即舒展开:“姐姐说的是,那就依皇帝所言,试试看。” 一旁的奕䜣心领神会,急忙拱手:“多谢陛下。” 载淳又道:“这第三嘛,朕是这么想的。我泱泱华夏,大国气象,向来是物产丰盈,人杰地灵。各国为大清恭贺新春,本来是好事,只是良莠不齐,各方的贺礼也有不同,针对性回礼确实会徒增大量花销。” 奕䜣道:“是啊陛下,臣也是为此为难,回的轻了有失我大清颜面,回的重了又劳民伤财,很是头疼啊。” 载淳一笑:“六叔,朕想了个办法,您和皇额娘看看,是否可行。” 奕䜣道:“微臣洗耳恭听。” 载淳点了点头:“可否让户部、礼部、工部联合,制作一种固定的回礼,朕称之为‘国礼’。” 慈禧道:“国礼?” 载淳道:“是的皇额娘,我华夏以瓷器最为盛名,就以瓷器为基础,打造专属国礼,不论哪方礼赠我大清,都可以以此国礼回赠,既显得庄重尊贵,又节省了因为回礼参差带来的不必要的开支。” 奕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陛下此法甚妙,只是此等国礼,一旦流落于市,岂不对我皇家身份有损?” 载淳摆摆手:“不妨事,六叔不必担心。此国礼需昭告天下,让百姓都知道这是我大清回赠他国的皇家赠礼,但凡流落于市,只会水涨船高,哪有掉价的可能。” 奕䜣思索片刻,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载淳继续道:“这样一来,不管因为什么,都可以国礼答之,至于对方赠的东西是好是坏,那就他们自己掂量去吧。” 慈禧点点头:“皇帝此法甚妙,董尚书,你可记下了?” 跪在地上的董恂如蒙大赦了一般,连忙磕头:“臣领旨,这就去办。”说完,起身退出了太和门。 载淳见董恂退下,转头看向慈禧:“皇额娘,不知儿臣这点儿小聪明,您可满意。” 慈禧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随口回了一声:“嗯。” 奕䜣在旁边拱手说道:“陛下真是聪慧,随口就解决了臣的困惑,微臣拜服。” 载淳一摆手:“六叔说的哪里话,朕也就是一时兴起的胡闹,还需六叔从中辛劳。” 奕䜣笑着说:“臣应尽之责。”随后又说道:“既然陛下贤明通达,臣有一事,还请陛下圣裁。” 载淳道:“六叔尽管说。” 奕䜣道:“自从增格林沁战死,朝中能征善战的武将日渐空乏,而近日西疆祸乱猖獗,臣与众军机一时也拿不定个主意,不知陛下可否解臣之祸。” 载淳心里一阵冷笑:“你个老狐狸,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扔给我,够缺德的。” “这是要把那个不好管理的左宗棠提前推给我啊,行,你推我就接着,回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你难不难受。” 载淳思量片刻:“六叔,这件事朕刚听说,一时也拿不定个主意,可否等春节过后,咱们再做详商?” 奕䜣拱手:“当然可以,全听陛下安排。” 慈禧这时说:“好了,恭亲王,下一步该如何了?” 奕䜣道:“回太后,自从陛下转危为安,不仅朝野内外群臣振奋,各国也很关注。今日朝会,美、英、法、德四国也有使节到场,都要觐见陛下。” 慈禧一蹙眉:“哦?他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奕䜣道:“各国使节也是惦念着陛下,情有可原。” 慈溪点头:“嗯,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奕䜣应了一声,走下太和门。 不一会,奕䜣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四个外国人,一边交头接耳一边从跪了一地的人群穿过,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来到太和门下,四个外国人一字排开,鞠躬说道:“恭喜皇帝陛下康复。” 看着眼前四个金发碧眼大鼻子,说着别扭的中国话,载淳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要不是你们这帮玩意儿,清朝能被祸祸成这个德行吗,现在跑这儿来人五人六的,我都想活吃了你。 心里极度愤怒,可是也不能表现出来。 载淳笑着说道:“各国尊使不必多礼。” 这四人站直身体,你看我我看你,等了好半天,发现载淳只是让他们起身,就没下文了,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怒意。 过了一分多钟,其中一个金发分头白胖子先说话了:“皇帝陛下,这天寒地冻的,是不是让我们坐下来说话呢?” 载淳一笑:“抱歉,各位贵使,按照我大清规矩,只有赏赐了座位的重臣,方可在朝会之上就座。你们看,连你们最熟悉的恭亲王,也没有这个待遇啊。”说着,他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奕䜣。 没等那个白胖子说话,他身边一个卷毛瘦高白人语气不善地说:“皇帝陛下,我们都是代表各自国家出使你们清国,先不说我们不归你的什么规矩管,就算你们的亲王,也比不了我们的地位吧。” 听到这话,包括奕䜣在内的各位大臣,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怒色,有的人甚至拳头握得嘎吱吱响。 载淳心里也是无名火起,但表情还是很平和:“尊使此言差矣。朕首先肯定尊使的身份,也能理解尊使是代表自己的国家来到我大清。但是,到了大清就要守我们的规矩,不可肆意妄为。” “再者,朕与几位贵使初见,第一印象很重要。就拿你们四人说,现在朕对他们两位的印象就很好,以后不一定会更亲近些。”说着,载淳指着没说话的另外两个外国人。 ------------ 第十三章:临朝听政(三) 另外两个洋人使节突然被点名,表情也是不太自然,纷纷回避其他人的目光。 而卷毛使节却不以为然:“皇帝陛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载淳清了清嗓子:“咳咳,贵使不要多想,既然来到我大清,朕就是希望贵使能够入乡随俗。如果朕有幸到访贵国,也依旧是要遵循贵国的规矩啊。” 卷毛使节见载淳没有什么敌意,也就不再计较,但态度依旧傲慢:“皇帝陛下,久闻清国号称礼仪之邦,可是要我说,也不过如此了。” 其他三个使节听他这么说,也纷纷点头,抱着肩膀藐视地看着在场的众人。 要不是场合不对,载淳直接上去开打的心都有,可当他看到一脸平淡的慈禧,闭目养神的慈安,还有低头不语的奕䜣,啥脾气都没了。 “哎,要不说倒霉就倒在你们这帮货手里了,让人指着鼻子欺负都不敢放个屁。” 载淳缓了一口气,语气平和地道:“贵使说的不错,不过还有一句话,贵使可能不曾听说。” 卷毛使节一撇嘴:“哦?不知道是什么话?” 载淳道:“别看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四个使节一愣,满脸写着没听懂,都移动目光看向奕䜣。 奕䜣似乎是感觉到了他们疑惑的目光,把头低得更深,明显是想极力地躲避。 载淳笑道:“皇叔,帮朕给贵使翻译一下。” 奕䜣抬起头,看了一眼慈禧,又拱手说道:“这……似乎不妥。” 载淳扭头看向慈禧:“皇额娘以为呢?” 慈禧看着奕䜣道:“皇帝所言确有不妥,不过却也无妨。” 奕䜣点了点头,对着四个使节道:“陛下的意思是我大清礼仪之邦,自当宽待,只是贵使不晓我大清礼节,须到礼部演礼之后再行觐见。今日仓促,准备不周,情有可原。” 载淳一听,心里一阵好笑:“还是皇叔处事妥当,朕受教了。” 奕䜣一笑:“为陛下分忧是为臣的本分。” 随后他又对四国使节道:“贵使劳顿,不如待春节之后再行觐见,还可以感受一下我大清传统节日的热闹。” 一直没说话的短发白人脱帽示意:“那好吧。”说完,他拉了一下有点不爽的那两个使节,眼神示意了一下。 白胖子和卷毛看他的反应,心领神会,虽然心里不爽,可没有再说什么,纷纷鞠躬退下。 只是在他们刚要走的时候,载淳声音提高了许多说到:“Don't think that a strong ship and sherp artillery can show off your strength andpower。(不要以为船坚炮利就可以耀武扬威)” 四国使节猛地一震,万没想到这个清国皇帝居然会说英语,更没想到的是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纷纷回头看向载淳。 不只他们没想到,载淳左右的所有人都没想到。 慈禧双眼微睁,有些吃惊地道:“皇帝何时会说外邦语言?” 载淳一笑:“回皇额娘,生病之前在宫外认识一个洋人,觉得他们说的话甚是有趣,就学了几句。” 慈禧表情一怒:“外邦蛮夷,不学也罢。” 载淳道:“皇额娘不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大清之前吃的亏可是不少,如今想要在洋人面前给您找回面子,还是要多了解一些。” 慈禧听完,表情微微放松:“皇帝说得不错,不过也未必亲力亲为。” 载淳点头:“皇额娘说的是,朕也是想多了解些,众臣日常事务繁杂,皇额娘您也是日理万机,朕想为您分忧。” 慈禧道:“皇帝有心了。” 载淳与慈禧说话时,奕䜣在一旁却是汗流浃背,因为他从没听说皇帝会说英语,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 按照载淳所说,他是跟宫外的洋人学的,那么会是谁呢?在哪里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自然无话可说。如果没有呢?那载淳为什么要编这么个谎话? 他想掩饰什么?亦或者说他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其实让奕䜣汗流浃背的不只是他心中想到的那些个疑问,而是他发现眼前的这四个外国使节,不只之前挑事的那两个,就连另外两个也是满脸的怒色,四个人齐齐地盯着载淳,眼光中透漏出了凶狠。 白胖子先忍不住了,大声地说道:“What does Your Majesty mean by this?(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载淳也不想多与其争辩,冲着奕䜣摆了摆手,示意送他们离开。 奕䜣会意,紧走几步上前就要带走四人。 这四个使节却不依不饶地要往前冲,好像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准备找载淳继续理论。 看着四个人嘴里叽里呱啦的叫唤着,已经冲到了太和门下,门前左右站着的高青四人急忙上前,拔出腰刀横在他们面前,表情冷厉,只要载淳一声令下,这四位使节就会人头落地。 这四人虽然傲慢,却也不是傻子。看见身前的这四个侍卫手持利刃,也不敢再上前,瞪了一眼奕䜣,赌气地转身离开现场。 高青四人见四个洋人已经走远,收起腰刀站回原处。 载淳笑着跟慈禧说:“洋人无理,没有冲撞皇额娘吧。” 慈禧微微点头:“外邦蛮夷,无妨。” 她抬头看向载淳:“倒是皇帝给了哀家不小的惊喜。” 载淳笑道:“皇额娘过誉了,朕这点儿小聪明,上不得台。” 慈安此时开口说道:“这哪是小聪明啊,哀家看皇儿这是聪慧过人,中兴之君,妹妹你说呢?”说完,转头看向慈禧。 慈禧微微皱眉:“姐姐说的是。” 慈安一笑:“既然妹妹也觉得如此,如今皇儿也病体痊愈,不如早些让皇儿理政吧,你我姐妹也好享清福。” 慈禧听到这话,眉头突然展开,反而眯起双眼,语气平缓道:“姐姐此言甚是,待过了正月,详细商榷此事。” 慈禧说这话的时候,正赶上奕䜣归来,他自然是听到了,更准确地说,慈禧是看到他回来才这么说的。 奕䜣没有做反应,冲着三人一拱手:“回陛下、太后,四国使节已经安排妥当。” 慈禧睁大双眼,盯着奕䜣道:“王爷来得正好,适才哀家与姐姐正说到归政皇帝的事,王爷怎么看?” 奕䜣看了看慈禧的表情,又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载淳,过了几秒说道:“太后所言极是,理当如此。只是陛下龙体初愈,恐怕不宜过度操劳,是否急了些?” 载淳看到这儿似乎有点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老太太看我活了又不想放权,就搞了这么一出临朝听政。” “想借助国事繁杂,嫌我大病初愈不顶事,能拖一天是一天。按照我原来的脾气秉性,拖的时间长了,也就随遇而安了。” “可是看我之前出的那些主意,感觉有点不一样了,就又让这四个老外镇我一下,却没成想非但没镇住,反而知道了我会说英语。” “措手不及之下,不料慈安反将了她一军,比她归政。” “见事情僵在这儿了,立刻把问题甩给目前权势最大的奕䜣,让奕䜣替她说她不方便说的话,把事儿搅黄。” 载淳越想越明白,虽然心里气得不行,可还是不能表现出来。 “六叔所言不假,朕身体虽然无碍了,可还是操之过急。就依皇额娘所说,正月过后,再行计较如何?” 迎着载淳额目光,慈禧点头道:“皇帝圣明。” 随后她又对奕䜣道:“王爷,今日朝会可还有其他事?” 奕䜣拱手道:“已无其他要事。” 慈禧站起身:“那今儿就到这儿吧,哀家和姐姐也乏了。”说完,转身离开了太和门下。 ------------ 第十四章:临朝听政(四) 载淳站起身目送慈禧、慈安离开,转身对奕䜣道:“六叔,那四个洋人没怎么样吧。” 奕䜣叹了口气:“哎,你呀,亏得你六叔跟这些洋人还有些薄面,不然以他们的性子,定然不会善了。” 随后他又笑着对载淳道:“不过陛下也给了六叔一个惊喜啊。” 载淳笑道:“嗨,朕也就是瞎玩,好奇。” 奕䜣点了点头:“回头让六叔家那个不成器的也跟陛下多学学,整日跟在陛下身边还那般没见识,就知道瞎胡闹。” 载淳道:“表弟天真活泼,给朕平添了许多乐趣,六叔可不许冤枉表弟啊。” 奕䜣一笑:“陛下博学仁厚,还得多替你六叔管教这小子。” 载淳拍了拍这个六叔:“六叔放心,交给朕了。” 说完,载淳在高青四人的陪伴下,回了养心殿。 奕䜣看着载淳离去的背影,摆弄胸前挂着的朝珠:“他变了。可是为什么呢?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散朝之后,各级官员纷纷离开太和殿广场。 一群红顶子朝东华门走去,一等毅勇侯曾纪泽急匆匆地走着,当他来到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的近前,压低了声音说:“叔父,今日局面,您怎么看?” 李鸿章走路很慢,听到曾纪泽问话,语气深沉地说:“劼刚,适才殿前状况可看得真切。” 曾纪泽点头道:“不只是看得真切,也听得仔细。” 李鸿章道:“那你且说说,有何感想。” 曾纪泽小声道:“要变天了。” 李鸿章轻呵道:“慎言。” 曾纪泽狐疑道:“难道叔父以为不是?” 李鸿章道:“并非不是,此等大事岂能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曾纪泽想了想,急忙道:“小侄明白,不知叔父何时得闲,小侄许久没有见过婶婶,甚是想念。” 李鸿章笑道:“劼刚有心了,明日正好设有家宴,不妨一聚。” 曾纪泽拱手道:“那就叨扰叔父了。” 两人随着人群走向东华门。 载淳回到养心殿,刚进入院内,就看见皇后从殿内迎了出来。 皇后来到载淳身前,先是上下打量个遍,随后说道:“陛下身体可还康健?” 载淳笑着转了个圈:“你看,朕不是好好的?” 皇后道:“天气寒冷,陛下太和门下临朝,许是冻坏了,快些进屋,臣妾为陛下准备了姜茶,喝些驱驱寒。” 说着皇后拉着载淳进入养心殿。 脱掉厚重的棉袍,载淳坐在东配殿内,皇后端着一碗姜茶放在他手边:“陛下喝一口,尝尝味道如何?” 载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抿着嘴说:“皇后有心了。” 皇后一笑:“陛下忙了一上午,应该是饿了吧,臣妾这就准备些膳食,陛下稍后。” 看着离去的皇后,心里本来还因为临朝的事有点不爽,此刻也轻松了不少。 载淳一边喝着茶一边想:“今天这个临朝,给慈禧和奕䜣留下的坏印象估计不小,不知道其他那些有头有脸的名臣怎么想。” “站在太和门前离得最近的那些人,估计都是大官。距离也就十几米,门下发生的事,说的话他们也能听个大概。” “如果李鸿章、左宗棠他们这些当时名臣也在其中,一定能从眼前的场面看出些不一样,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接下来在过年之前,这帮不消停的主儿一定会聚一聚,聊一聊,品一品。但凡品出来了点什么,正月一过,就会见分晓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本来早上就没吃多少东西,加上折腾这一上午,载淳已经饿得双眼直冒金星。 看着宫女们陆续端上来的饭菜,载淳也管不了哪些礼仪啊,规矩啊什么的,直接用手抓起一片牛肉就往嘴里塞。 皇后看见笑道:“陛下慢点,菜还没上齐呢。” 载淳醒来的这十天里,一直有皇后相伴左右,平日无事,他就和皇后闲聊,自然不自然地说了许多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话,时间长了,皇后也被传染了些,所以说话有时也没那么文绉绉的了。 载淳一边嚼着一边说:“你是不知道,可把朕饿坏了。” 一旁站着的李莲英道:“主子慢些吃,当心失仪。” 载淳听到李莲英的话,本来抓向牛肉的手停在了半空,抬起头看着李莲英,刚要骂脏话,却生生地咽了回去,缩回手整理一下衣服:“李总管所言极是,是朕饿的急了。” 李莲英看着摆满了一桌子的饭菜,微笑着说:“主子天资聪慧,这一桌饭菜食材普通,可样式奴婢却从未见过,真是稀罕。” 载淳道:“这些都是朕与皇后共同研究出来的,自然不是出自御膳房之手,改日你将御厨都叫来,朕传授他们一二,做些新鲜的给皇额娘也尝尝。” 李莲英拱手:“奴婢遵旨。” 吃完了饭,载淳摆了两把躺椅,和皇后一起坐在院中晒太阳。 此时虽然是冬天,可阳光却也是足,晒在身上特别暖和。 载淳闭眼晒着日光浴,对身边的皇后问道:“皇后,不知岳父可好?” 皇后道:“回陛下,家父身体康健,劳陛下挂怀。只是临近年关,公事繁杂,多有操劳。” 载淳睁开眼睛道:“小年那天你安排一下,让你的家人到宫里来,咱们吃个饭。” 皇后先是一愣,随后欣喜得道:“多谢陛下体恤,臣妾代家父谢陛下。” 载淳摆了摆手:“嗨,什么谢不谢的,朕也是看你自己一个人在宫中寂寞,加上你怀有身孕,让你的家人来看看你,也是给你放松一下。” 皇后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眼泪落下:“谢陛下恩典,臣妾自入宫以来,见家人的机会甚少,每年也不超过一两次,心中确是想得很。” 载淳看见皇后在旁哭泣,急忙帮她抹去泪水:“皇后不要悲伤,朕是一国之君,等时机到了,有些事是要改一改。” 皇后一怔:“改?怎么改?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即便陛下贵为九五之尊,也岂能说改就改。” 载淳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不是担心皇后对他不利,而是她完全不懂。 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是转移话题:“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皇后点了点头:“是啊,臣妾的弟弟名叫阿鲁特葆初,今年十五岁了,臣妾刚入宫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载淳道:“想不想他?” 皇后眼神落寞:“自当想念,记得臣妾在家之时,一直教导舍弟习文断字,舍弟也很是认学,整日缠在臣妾身边左右。” 载淳点了点头:“嗯,那你们姐弟关系一定很好。” 皇后道:“是啊,自从入宫之后,也不知道谁还能教导他的学问,也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说着,皇后表情有多了几分哀伤。 载淳从躺椅上站起来:“那就把他接到宫中来。” 皇后没太听清载淳说什么,站起身疑惑地问:“陛下说什么?” 载淳转过身,摸着皇后的长发,微笑着说:“朕说把葆初接到宫中来。” 皇后吃惊的瞪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陛下不要哄骗臣妾了,十五岁的小娃能做什么啊。” 载淳道:“给朕当个伴随,不阉割那种。” 皇后先是一愣,随后眼泪含在眼圈里说:“陛下是要把葆初留在身边?” 载淳点了点头:“正月过后,朕有可能会重理朝政,到时身边没个人帮衬可不行,有些事太监干不了,自然要找个信得过的留在身边啊。” 皇后听完载淳说的,不顾身怀有孕,双膝跪倒泣不成声:“臣妾代舍弟谢陛下隆恩。” 载淳把皇后扶起,声音极小的趴在皇后耳边说:“何况朕身边要有自己人。” 皇后听他这么说,心中猛地一震,赶紧止住了哭声:“陛下这是何意?” 载淳笑着说:“没什么,字面意思。” 皇后没听懂,只是懵懵点了点头。 载淳道:“宴请岳父的时候,让全家都来,你找个机会跟岳父说了此事,岳父自然明了。” 皇后道:“臣妾遵旨。” ------------ 第十五章:锦盒 朝会第二天,一大早乌云就笼罩了全城,没多久下起了漫天大雪,一瞬间整个京城银装素裹。 虽然年关将至,可街上的人却不多,即便是平日里最繁华的东西两市,也只有稀疏的几个人顶着风雪急行在街上。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临近傍晚才逐渐停歇。 相比于街市上因为大雪而变得萧条,皇城东面的一个不太起眼的胡同内却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今天是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的原配发妻周氏的五十岁寿辰,借助李鸿章当朝的权势及威望,诰命夫人的寿辰自然是吸引了各方势力的附势。 曾纪泽没带随从,自己骑着马,携带着祝寿的礼品来到李府门前,门前迎客的管事见他打马而来,急忙上前迎到:“曾大人慢行。” 曾纪泽翻身下马,手里拎着一个包袱:“没有误了时间吧。” 管事笑道:“曾大人说笑了,时间还早,我家老爷在内院恭候。” 曾纪泽把马缰递给管事:“喂上等的草料,别怠慢了。”说完,拎着包袱朝院内走去。 管事在身后大声说道:“一等毅勇侯曾大人到。” 曾纪泽走在院内,见左右两边红灯高挂,仆从侍女穿梭不停,一片欢愉气息。 可他却一点都乐不出来,表情凝重地走在院中,完全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劼刚,怎么看上去情绪不高啊,是嫌你这个叔叔招待不周吗?” 曾纪泽一怔,抬眼看见一个身穿深灰色棉袍,头戴毡帽,五十岁上下的老者站在不远处的厅堂门口,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他紧走几步,对着老者一拱手:“叔父说的哪里话。” 李鸿章扶起他:“劼刚,刚才我看你有心事,不知在想些什么啊。” 曾纪泽摇了摇头:“哎,别提了。我先去看看婶婶,回头再与叔父慢慢讲。” 李鸿章点点头,引着曾纪泽来到后宅,见到今天的寿星,原配正妻周氏。 李鸿章和曾国藩可以说是世交,一起出生入死帮助朝廷平乱民,又通力合作推动洋务运动,对待曾国藩,他更是既当作兄长,又尊为恩师。 虽然曾文正公早亡,可对待这个曾家长子,李鸿章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由于李鸿章国事繁忙,所以日常周氏与曾纪泽走动的就多了些,关爱有加,所以到后堂见礼也不违和。 可今天曾纪泽不仅仅是来贺寿,他还有其他心事。 跟周氏寒暄了一阵,二人回到正堂落座。屁股还没等坐热乎,曾纪泽皱着眉头道:“叔父,小侄不解。” 李鸿章疑惑道:“哦?劼刚何事不解?” 曾纪泽一边打开手里的包袱一边说:“叔父先看看这是什么。” 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锦盒,看样子价值不菲。 李鸿章看了一眼锦盒:“劼刚,你来了就好,何必如此破费。” 曾纪泽道:“叔父不知,这并非小侄的贺礼。”说着,他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整整齐齐地躺着两排拇指粗细、五寸余长的金条。 李鸿章看见这些金条,也是眉头一皱:“劼刚,这是……” 曾纪泽喝了口茶:“小侄虽然家中还算殷实,可如此重礼,却也是一时拿不出的。” 随后,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这是恭王爷早些时候送给我的。” 李鸿章一听,眉头反而舒展开:“劼刚,既然王爷如此赏识,却为何拿给我?” 曾纪泽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叔父大人,小侄可是那贪财好意之人,这哪是赏识,这是祸事啊。” 李鸿章点了点头:“如此重礼,却是麻烦不小。不知王爷这般相与,劼刚该如何呢?” 曾纪泽挠着头道:“叔父,就是因为小侄心中没有主意,才请您给指条出路。” 李鸿章道:“既然劼刚如此说,不知你可还记得,文正公临终前对你我说的话。” 曾纪泽心里一沉,表情严肃地道:“唯天下之至诚能胜天下之至伪,唯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 李鸿章道:“那劼刚可理解这中间所说的含义?” 曾纪泽深思了片刻道:“父亲是想告诉我,忠诚与诚信虽然不好做到,可却是能战胜虚伪伪善的利器;为人处世拙笨些,往往能破解表面上的机关巧思。” 他又喝了口茶:“归根到底就是诚与拙。” 李鸿章点了点头:“劼刚说得不错,那诚当如何?拙又当如何?” 曾纪泽这回思索的时间更长,能有一分多钟,才缓缓地说:“诚自然是对君对国的忠诚,对家对友的赤诚。至于拙,小侄还没有过多的领会。” 李鸿章沉声道:“那劼刚所说的对君,是哪个君?” 曾纪泽听到他这么问,心里顿时一惊。 他知道,李鸿章官场沉浮多年,一定不会随意妄言,说的话一定有深意。 可是刚才这句话,换在别的场合,或者被有心人听到,一旦传扬出去,可不是小事。 显然李鸿章对他是信任的,不仅是出于对父亲曾国藩的信任,更是对他人品秉性的信任。 曾纪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深深地鞠躬说到:“在小侄的心中,当然是当今陛下才是唯一的君。” “哈哈哈,说得好。”曾纪泽话音刚落,从李鸿章身边走出几人,为首之人一边拍着大肚子,一边大声说道。 李鸿章见状,也是很无奈:“你呀,永远是这般沉不住气。” 大笑之人一撇嘴:“你就是做事太小心,在自己家里说话也是藏头露尾的,不爽快。” 曾纪泽见到走来的这几个人,手里也都拿着个包袱,先是一愣,随后躬身说道:“左叔叔和几位大人原来早到了,劼刚给诸位见礼了。” 左宗棠一摆手:“免了免了,你小子面子真大啊,还得我们几个老家伙等你。” 曾纪泽知道他的脾气,一脸苦笑地看着李鸿章,像是求饶一样。 李鸿章一笑:“季高兄,就别为难小辈了。” 左宗棠坐在椅子上,看着曾纪泽:“劼刚,你刚才所言不假,陛下才是我们的君,所以这个富贵,我也是不敢收啊。” 说着,他把自己手里的包袱打开,摊手放在桌子上。 曾纪泽看着眼前跟自己那个一模一样的锦盒,大惊失色:“这……” 李鸿章道:“劼刚不必惊讶,季高和几位大人也都收到了王爷的赠礼。不止如此,老夫的赠礼比起你们,也是有过之而不及啊。” 说着,李鸿章轻轻拍了几下手,管家李冒捧出一个比其他人都大一圈的锦盒,放在桌子上。 曾纪泽看到这,心里全然明白了,拱手道:“叔父,那王爷可曾与您交代了什么?” 李鸿章摇摇头:“并无它意,只是贺寿。” 左宗棠道:“劼刚,王爷跟你说什么了?” 曾纪泽道:“也没说明,只是年关将至,恭贺新春。” 李鸿章道:“如今陛下龙体康愈,事态变得紧急了。” 左宗棠道:“这有什么紧急的,如今陛下没事,自然还政归朝。可一旦如此,某些人就不高兴了,着急也是应当的,不然也不会把这富贵落在你我头上。” 李鸿章点头道:“季高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众位都是什么想法?” 内阁学士翁同龢道:“李大人,陛下龙体痊愈,自当亲朝理政,此为祖宗之法。” 协办大学士沈桂芬道:“是啊,声甫所言极是,既然陛下无恙,理应临朝。”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啊。”户部尚书董恂在一旁幽幽地说。 ------------ 第十六章:我们的大清 众人听这话,齐齐地看向他,他不紧不慢地说:“众位大人,昨日朝会想必大家也见到了,陛下大病初愈,却有了些许的变化,言谈品行都与以往不同,奇思妙想也是层出不穷啊。” 左宗棠点了点头:“是啊,你们说啊,就那个国礼就解决某些人大手大脚的做派,别的不论,这样一来,省了多少银钱。” 董恂点了点头:“正因为如此,才触了某些人的眉头。” 翁同龢道:“那又怎么样,不管如何,祖宗之法不能废。” 沈桂芬道:“话是没错,可自从陛下病倒的这大半年来,一直由太后监国,王爷主事,朝中得利者甚多,我等又能如何呢?” 左宗棠握紧拳头猛地一砸:“这有何难,大不了……” 他话还没说完,李鸿章厉声说道:“休要胡言。” 这声利喝吓得左宗棠一怔,撇着嘴不吱声了。 李鸿章继续道:“据我所知,太后已经应允陛下,春暖花开之日,就是归政还朝之时,你我稍等些时日,待机而变。”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李鸿章笑道:“今日贱内五十整寿,劳烦各位屈尊,李某甚是感激。时候不早,各位入席吧,你我同饮一番如何。” 左宗棠站起身拍着大肚子说道:“早就饿得不行了,一会儿定要灌你三大碗。” 众人大笑,相继走出正堂。 李鸿章来到曾纪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劼刚,不必忧虑,恩师的话细细品味,受益良多啊。” 曾纪泽原本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小侄自当谨记。”随后,和李鸿章一前一后走出正堂。 吃罢宴席,李鸿章亲自送各位要员出府,来到曾纪泽身边说到:“劼刚,不要想其他,记住文正公的话,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曾纪泽点头道:“小侄记下了,叔父留步。”说完,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看着曾纪泽离去的身影,李鸿章长长地叹了口气,仰望天空道:“愿上天护佑我主。” 恭王府内,奕䜣用罢了晚饭,坐在厅中喝着茶。 载澄一边剔着牙一边来到奕䜣身前坐下:“阿玛,你也太瞧得起那几个老家伙了,还给他们送那么重的礼,何必呢。” 奕䜣道:“你不懂,虽然这些人不及我等皇族,可也是不可小觑。” 载澄一撇嘴:“您真是抬举他们了,大清是我们的大清,当然我们说了算,那些汉臣顶多就是个端水打杂的,上不了什么台面。” 听到儿子在这儿胡言,奕䜣眉头一皱:“这些话不要对外讲,不然少不了麻烦。” 载澄却完全没在乎:“怕他作甚,在哪儿我都敢这么说。” 奕䜣叹了口气:“你呀,头脑不输,计较也不差,就是这脾气要收敛些。” 载澄一脸得意地说:“那没办法,咱家皇帝就喜欢儿子我这直言不讳的脾气,他老人家都说好,您可别随便评论。” 奕䜣摇摇头:“恐怕不一定喽。” 载澄疑惑道:“阿玛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奕䜣道:“倒也不是,只是察觉到了些不同。” 载澄凑到他身边,趴在桌子边问道:“阿玛说来听听。” 奕䜣看了看身边的儿子,苦笑着说:“昨日朝会之上,刻意做了些小难题,没想到却被陛下一一化解。不仅如此,各国外使更是被打压的厉害,想必现在朝中有不少人已经心思活络了。” 载澄一拍桌子:“还反了他们了,平日里王爷长王爷短的,陛下病一好就调转风向,什么东西。” 奕䜣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等也是为陛下马首是瞻,为人臣理当如此。” “更何况,自从主事以来,也遭到了不少诟病,有些变化在所难免。” 载澄刚想说什么,突然顿住,随即趴在奕䜣耳边小声说:“阿玛,你说他们不会已经发现了吧?” 奕䜣沉思片刻,摇摇头:“我看不像,如果真的有些什么,依那些汉臣的做派,昨日朝堂之上就会发难。” 载澄道:“那就没事呗,阿玛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大不了明天儿子安排一下,把不该有的统统清洗掉。” 奕䜣点了点头:“嗯,还是要尽快清理吧,日子久了倒是麻烦。” 载澄转身刚要走,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阿玛,那宫里怎么办,我还是像从前一样,还是您有什么别的主意?” 奕䜣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明日我进宫一趟,请太后的旨意再行定夺。” 载澄点头道:“行,那我等你消息,我先干我的事去。” 晚膳的时候,载淳和皇后在养心殿的小厨房鼓捣了小半天儿,做了几样小菜。 “这叫锅包肉,这叫水煮鱼,这叫醋溜白菜……”载淳用手指着桌上的菜,一个一个地把名字说给皇后听。 皇后听着这些稀奇古怪的菜名,瞪着大眼睛,一个劲儿地做吞咽的动作,显然是被眼前这些菜的香味吸引,已经饿得不行了。 等载淳念叨完,看见皇后的样子,大声笑道:“哈哈哈,皇后母仪天下,应当注意礼节,怎么如此了。” 皇后撅着嘴道:“还不是陛下弄的这些菜太过诱人,才让臣妾如此失仪。” 载淳摸着皇后的秀发:“朕跟你开玩笑呢,你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皇后脸一红,羞怯地说:“陛下快用膳吧,一会儿要凉了。” 载淳回到座位坐下,刚要夹菜,好像想起了什么,对身边站着的李莲英说:“李总管,刚才朕跟你说的这做菜之法,全记下了吗?” 李莲英拱手道:“回主子,全都记下了。” 载淳点了点头:“好,你去到御膳房,安排他们学习,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除夕夜就看他们的了。” 李莲英道:“奴婢这就去办。” 李莲英走后,皇后小声跟载淳说:“陛下,今天臣妾已经令人回家传话,告诉父亲大人陛下要宴请全家的事。” 载淳道:“那岳父大人怎么说?可有时间来?” 皇后道:“那是自然,蒙陛下恩典,定当前来,只是……” 载淳一见皇后说话犹豫,放下手里的碗筷问道:“是有什么难处吗?” 皇后为难地道:“难处倒是没有,只是葆初那孩子有些执拗,说、说……” 载淳笑眯眯地看着皇后:“那个熊孩子说什么了?” 皇后道:“他说如今自己唐诗宋词不在话下,经史典籍样样精通,学问已经不比先生差多少。将来要当一个文武双全的国家柱石,来当个侍从,有点屈才了。” 载淳被气笑了:“哈哈哈,这熊孩子眼光还挺高。” 皇后赶紧道:“陛下莫要动气,传信的回报,父亲已经教训了他。” 载淳道:“不妨事,不妨事,朕一点儿没生气,反而觉得这小子有志向,好样的。” 随后又说道:“他不是想文武双全吗,这容易。等他进宫来,朕给他找几个师傅,都是顶尖的大内高手,保证他文武双全。” 皇后听到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要教导自己的弟弟,激动的就要跪地谢恩,被载淳一把拦住。 “虽然朕现在还没有归政,可还是能给你一道旨意,从今以后,私底下不用动不动就跪,这是圣旨。” 虽然表面上载淳说得严厉,可是听到皇后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臣妾遵旨。” 载淳笑道:“行了,快吃吧,一会儿真就凉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皇宫内过年的气氛也是越发的浓郁。 从大清门到午门是皇城的外城,各部的官员和各国的洋人都是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的。 门楼上早早地挂起了大红宫灯,白天倒也没什么,可天黑之后,宫灯点亮,照得像白天一样。 而午门之后的皇城内城更是精彩。 忙碌的宫女太监穿戴整齐,有的贴对联,有的挂门神,还有的为各个殿宇悬挂大红宫灯。 乾清宫门前高高竖起的万寿灯,上面有各式各样象征吉祥如意的花纹和图案,还有诸如“万寿无疆”字样的吉祥话,看着既震撼又美观。 载淳和皇后时常在宫中闲逛,每每看见这些,载淳心里都在想:如果宫外也像这番景象,该有多好啊。 ------------ 第十七章:眼高手低的小舅子 同治十三年,腊月二十三,在我们东北,管这一天叫小年儿。 从这一天开始,正式进入了迎接新春的倒计时,不只是民间百姓开始张灯结彩,威严的紫禁城也开始热闹起来。 向来比较严肃的养心殿,气氛也开始轻松许多。 载淳一大早就跑到小厨房鼓捣着,皇后请安之后,也加入其中。 “皇后来得正好,朕正在熬粥,你快过来点评一下?”载淳一边搅动着灶台上的粥一边说。 皇后走到载淳身边,看着眼前翻滚的热粥,里面青的、白的、黑的好几种颜色,疑惑地问:“陛下,您这白粥里加了不少辅料,看着新鲜,不知什么名堂?” 载淳道:“朕这叫皮蛋瘦肉粥,以香醇的大米为主料,以切成小块的皮蛋及咸瘦肉为配料,加以葱花姜丝调味,美味至极啊。”说着,他从粥锅里盛出一碗放在灶边。 载淳继续道:“不仅如此,熬煮方法也是相当讲究。要选上等食材,精心熬制,火候大了容易糊,火候小了不好吃,是个精细活儿。” 皇后小心地拿起粥碗闻了闻:“陛下,闻上去并没有特殊的味道啊。” 载淳道:“你尝尝就知道了,保证你爱上它。” 皇后一笑,拿着勺子就要往嘴里送。 载淳一把拦下:“小心烫。”说着,他把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回到皇后手里。 皇后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眼前一亮:“米香浓郁,皮蛋滑而劲道,肉丝劲道又不腻,配上姜丝微微的辛辣和胡萝卜淡淡的甜味,好吃。” 载淳开心地点了点头:“这回早膳就又多了一道主食了。” 皇后娇声说:“按照陛下这般,臣妾都要被喂胖了。” 载淳摸着皇后微微隆起的小腹:“你吃得多些,好些,朕的皇儿长得快些。” 皇后一笑,脸上微微的泛红。 两个人回到东配殿,载淳问道:“岳父他们几时能到?” 皇后放下粥碗,看着窗外:“父亲大人午后进宫,其余家人随行。” 载淳点了点头:“倒也不急,你差人安排,别失了礼数。” 皇后道:“陛下放心,臣妾已经安排妥当。只是……” 载淳看着皇后:“有什么问题吗?” 皇后道:“臣妾的那个弟弟啊,最是不叫人安心。自从他听说陛下要给他找师傅,急得不行,今儿一大早就跑进宫来。没法子,臣妾只能将他一起带来。” 载淳道:“你把他带来了?现在何处?” 皇后道:“没敢打扰陛下,臣妾叫他在殿外候着呢。” 载淳一摆手:“你呀,这么冷的天,让他进来就是。” 皇后施了一礼,转身走到殿外,不一会儿,皇后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走了进来。 这个少年身高有一米五左右,穿着一身天蓝色棉袍,头上没带帽子,青亮亮的头皮很明显是新刮的。 从他走进院中,眼睛就四下张望,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特别是走到高青和夏红身前,端详了好半天。 “你们这刀真好看,能给我耍耍吗?”还有点稚气的话,一听就是个孩子。 高青没理他,一动不动地笔直站立。 “你们这身衣服也好看,比我的强多了。”说着,开始既小心又大胆地上下摸索起高青的衣服。 高青一皱眉,刚想申斥,却看见皇后就跟在身边,也就没说什么,只是表情极不耐烦。 “问你话呢,怎么跟个木头一样,我姐夫是皇帝,当心我去告状,让他教训你。”少年看着高青,趾高气昂的说到。 载淳站在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人不大,还有点脾气呢。” 皇后听见载淳说话,急忙转过身,顺手薅住少年的辫子,疼的他直呲牙。 “别胡闹了,快去见过陛下。”皇后略带严厉的说。 少年也不是不懂事,只是孩子心性,看什么都好奇而已。 听到皇后这么说,朝着载淳的方向跪倒:“小子见过陛下。” 载淳走到少年身前扶起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道:“我叫葆初,阿鲁特葆初。” 载淳笑道:“听说你很了不起,把先生都比下去了。” 葆初笑着挠着头:“嘿嘿,那老头儿有点学问,可是也难不倒我,有好几次我问他的问题,他都答不出。” 皇后在一旁气道:“不得无礼。” 载淳道:“没关系,朕看他真有个机灵劲儿。” 皇后道:“他呀,就是些小聪明,父亲大人也是被他弄得不胜其烦。” 载淳虽然没比他大几岁,可因为皇后的关系,却也把他当个孩子。 “好了,进屋说话。”说着,载淳和皇后前面走着,葆初跟着进了养心殿。 坐下之后,载淳问道:“葆初,感觉朕的侍卫如何?” 葆初看了看外面:“看着挺威风,就是像木头一样。” 载淳道:“那让他给你当个师父,可否啊。” 葆初一撇嘴:“哼,那还得看他有没有真能耐,要是空有一副架子,那我可不要。” 皇后一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还挑上了。” 葆初道:“那当然得挑挑了,我将来是要做文武双全的国家柱石,当然不能草率的选一个废物吧。” 皇后气的刚要说话,被载淳拦住:“皇后啊,咱这个弟弟心气可是够高的。” 皇后无奈地道:“陛下见笑了,臣妾管教无方。” 载淳笑着一摆手:“没关系,朕看着倒是挺顺眼。” 随后他对着葆初道:“那就让你看看,你的这个师父有点什么能耐。” 说完,载淳对李莲英道:“李总管,去叫高青进来。” 李莲英应了一声,出门把高青叫进屋。 高青请安后站在殿中,一动不动。 “高青,这是皇后的弟弟,今后让他给你当个徒弟,你觉得如何。”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全听陛下安排。” 载淳道:“高青,你愿意了没用,得人家看得上你。” 高青一怔,瞥眼看向皇后身边的葆初:“陛下,臣四岁习武,十一岁出师效力于陛下,不能说有多高明,可也会些拳脚。” 载淳道:“嗯,你的能力朕是了解的,你就展示些本事,让朕这个小兄弟长长眼。” 高青回了一声“臣遵旨”,身形微微一动,看似什么也没干,可手中却多出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 高青双手捧着玉佩:“回陛下,臣失礼了。” 其实刚才载淳也没看清怎么回事,见高青手捧着块玉佩,也是摸不着头脑。 他刚要说话,就听一旁站着的葆初跳脚喊道:“这不是我的吗?什么时候跑到你手里了?” 皇后也是一愣,她自然也是认识高青手中的玉佩,那是她出嫁之时留给葆初的,怎么就跑到高青的手里。 葆初三两步跑到高青面前,伸手拿过玉佩,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双眼瞪得老大:“我的玉佩什么时候被你这贼人偷了,快说,不然我让姐夫治你的罪。” 高青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地说:“回陛下,这玉佩并非臣所偷,而是刚才从公子身上取的。” 这话一出,别说皇后和葆初,就连载淳也是一惊。 这半个多月里,虽然高青他们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却从来没见过他们出手。 可刚才只是见到高青晃动了一下,就把离他五六米远,挂在葆初腰间的玉佩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下,太诡异了。 “我去,这就是轻功吗?也太夸张了点吧。我知道华夏武学博大精深,可是这解释不通啊,怎么整的?” 载淳瞪着眼睛问高青:“你是怎么做到的?” 高青道:“回陛下,倒也不难。” 看面前这几个人愣愣地看着自己,高青也有点不自然。 “回陛下,论头脑,臣不及夏红;论气力,田海远在臣之上;而这身法,蔡寿又强于臣许多。所以臣也是微不足道。” 载淳点了点头:“你谦虚了,虽然你说不如他们,其实你却强于他们。” 高清没说话,只是垂手站着。 皇后惊讶的道:“陛下,莫非刚才高侍卫只是晃动了一下,就把葆初的玉佩取走了?” 载淳点了点头,笑着看向高青。 葆初站在高青身前上下打量着,不敢相信地道:“我不信,你再来一遍。” ------------ 第十八章:花魁 高青也没说话,只是又晃动了一下,李莲英手里的拂尘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回载淳可是留意了,就在高青动的一瞬间,葆初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差点一个踉跄。 而李莲英上身猛地往后仰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给轻轻地撞了。 眼看着状况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葆初可是真服了,二话不说就要给高青跪下。 高青见状急忙止住葆初:“小公子不可如此,臣当不起。” 载淳笑着说道:“你当得起,从今天开始,就让他跟着你吧。” 皇后在一旁道:“葆初,还不快叫师父。” 葆初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刚要磕头,高青又把他扶起:“陛下安排的差事,高青自当尽全力,可是这礼臣真的不能受。” 载淳道:“爱卿当受,这是朕的旨意。” 高青一看载淳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办法再推,只好垂手站在原地,受了葆初的大礼。 皇后看着葆初,笑着说:“好了,这回满意了?” 葆初咧着嘴笑道:“满意满意。” 随后他又对高青说:“师父,你刚才说还有几个人这厉害那厉害的,给我介绍介绍呗。” 高青无语了。 载淳道:“好了,以后机会有的是。高青,你先去吧。” 高青拱手退出养心殿。 载淳道:“葆初,朕封你一个养心殿侍从,跟在朕的身边,无品无衔,你可愿意啊。” 葆初点着头道:“愿意愿意,臣弟求之不得,谢陛下恩典。” 皇后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弟弟,都是自己最亲的人。 皇后道:“陛下,今后就要烦劳您对葆初多加管教。” 她又对葆初道:“你呀,在陛下身边可要恪守本分,不能再胡闹,要是听到陛下与我告状,定不饶你。” 葆初笑嘻嘻的抱着皇后的胳膊:“嘿嘿,姐姐放心,葆初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皇帝姐夫给我找了个这么厉害的师父,我一定好好学,不给姐姐丢脸。” 皇后眼中含泪地摸着葆初的头,尽是宠溺。 载淳也笑着转过龙书案,走到她们身前:“那从今天开始,又由朕和你一起保护你的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葆初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还要保护姐夫。” 因为葆初是第一次进宫,所以皇后带着他,被李莲英引领着在宫内转了大半天。 慈安见葆初举止不俗,谈吐得当,加上活泼的性格,很是喜爱。不仅赏下了许多珍贵的礼物,还兴致上来,亲口封了个干儿子的头衔,搞得皇后一个劲儿地谢恩,场面相当和谐。 而慈禧则不喜不怒,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当听说葆初被留下做了侍从,表情微微一动。 皇后带着葆初离去之后,载淳把高青四人叫到养心殿。 载淳道:“高青,不知朕交代你们的事办得如何?” 高青道:“回陛下,查出了些眉目。” 载淳点了点头:“嗯,说来听听。” 夏红道:“陛下,自从领旨之后,臣与蔡寿一直暗中在杏花院调查,发现了些不寻常。” 载淳问道:“哦?怎么不寻常?” 夏红道:“回陛下,臣斗胆问一句,陛下可识得春盈姑娘?” 载淳一愣,快速在头脑中翻阅过往的记忆,在里面找到了关于这个春盈的片段。 那是同治十二年秋,载淳刚刚大婚完毕。按照祖制,皇帝大婚后,两宫皇太后需撤帘归政,可因为慈禧太后不肯放权,所以即便他已经临朝亲政,可大多数朝政还需要慈禧和慈安决断。 慈安本性平和,自从撤帘就不再过多干预。 慈禧却不然,非但事事都要过问,还有时会连同亲近的大臣,擅自决断。 这样一来,把本想干一番事业的载淳弄得心情郁闷,说又说不得,反抗也没有底气,只能暗气暗憋。 时间长了,整个人都变得异常的焦躁,对下人非打即骂,对大臣冷言冷语,就是对皇后,也是爱答不理。 也就是这个时期,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恭亲王长子载澄不揣冒昧地出现了。 打着替皇帝分忧的幌子,经常带皇帝出宫解闷。 一来二去,就和京城烟花之地的众妓馆熟络了起来。 尤其是杏花院,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娱乐场所,更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对象。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杏花院中有位花魁,名叫春盈姑娘。此女不仅吹拉弹唱无一不精,还知书达理,通晓古今,尤其诗词歌赋更是叫绝。 很短的时间内,就捕获了载淳的心,以致感情迅速升温,彻夜不离。 相处不到三个月,搞得载淳已经不愿意在皇宫里停留片刻,一心只想着杏花院,想着春盈。 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载淳陷入了深思:“之前记忆里,杏花院和春盈反复出现,直觉上告诉我可能会有问题,没想到还真查到了什么。” “看看接下来是怎么发展的。”思索片刻,载淳道:“却是认得。” 夏红道:“臣与蔡寿遍访杏花院周围的百姓,也亲身进入打探,得知春盈此人,自从同治十三年夏,突然消失,不知所踪。” 载淳道:“不知所踪?什么意思?” 夏红道:“回陛下,按常理,身为一馆的花魁,此等身份必将备受关注,即便赎身从良,也得有据可查。可臣等查后得知,不仅杏花院上下对此人都讳莫如深,就连时常光顾的恩客都莫名其妙,都说春盈突然就消失了。” 载淳沉思道:“那你们的结论呢?” 夏红顿了顿,语气深沉地道:“如此看来,无外乎两种结果。其一,春盈因某些原因,隐姓埋名,遁入市井之中,甚至改头换面,所以才毫无踪迹。其二……” 载淳点点头:“死了。” 夏红拱手道:“正是。” 载淳道:“那各级府衙可有收到此人的死讯?” 夏红摇摇头:“京城各级府衙均无此人的死亡记录。” 高青道:“臣也调取了春盈所属地的相关卷宗,均无记录。” 载淳笑着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四人齐跪倒:“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载淳挥了挥手:“跟你们没关系。” “看来这里面的事不简单啊。” 田海道:“陛下,其实也简单。” 载淳道:“哦?怎么个简单法?” 田海道:“把那个什么杏花院从上到下都抓起来,严刑拷打,不怕他们不说。” 其他三人一听这话,一脸无语。 载淳也是一脸苦笑:“你这法子,哎!” 田海挠着头:“咋了嘛,既然都瞒着,咱就上点儿手段,打他们几个来回,还怕他们不招?” 载淳道:“屈打成招不仅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答案,还会适得其反。” 田海道:“那咋办啊,打又打不得,查又查不出,难道这小妮子就飞了不成。” 一直不说话的蔡寿突然说:“藏起来了。” 众人纷纷看向蔡寿,不知他什么意思。 谁知这个闷油瓶说完这四个字之后,就再不说话了。 载淳想了想:“眼下来看,既没有关于死亡的任何信息,也没有行踪的任何线索,蔡寿说的或许是最合理的解释。” 高青道:“可是平白无故地藏一个花魁?有什么用呢?” 夏红道:“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谁又会这么做呢?” 载淳道:“好了,既然如此,夏红和蔡寿继续暗中调查,高青和田海从今天开始,就守在朕身边,你们去吧。” 四人拱手应答,刚要离开,载淳忽然叫住:“等一下。” 高青回身问道:“陛下有何差遣?” 载淳道:“夏红,辛苦你一趟,今天到恭王府附近,看看载澄在干什么。” 夏红低头沉思片刻,拱手答道:“陛下的意思是……” 载淳笑道:“朕没什么意思,就是还挺想这个兄弟的。” ------------ 第十九章:另一个锦盒 高青几人完全没搞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只能垂首听着。 载淳道:“没事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 四人也不计较,应和着退出了养心殿。 不多时李莲英陪同皇后姐弟回来,看见他们归来,载淳从龙书案后转出来,走到葆初身前:“这皇宫怎么样?” 葆初闪烁着双眼道:“皇帝姐夫,皇宫太大了,我跟姐姐走了这么久,好像才走了一半都不到。” 皇后在一旁轻呵了一声:“什么皇帝姐夫,以后叫陛下。” 葆初一撇嘴:“叫陛下太生分了,他本来就是我姐夫,怎么就不让叫了。” 载淳笑着说:“这是规矩,谁也不能例外。不过私下没人的时候,朕倒是喜欢你叫姐夫,听着亲近。” 葆初挠着头笑道:“嘿嘿,那有外人的时候我喊你陛下,没人的时候就喊你姐夫。” 载淳敲了他的额头一下:“你要是不嫌换来换去的麻烦,随你吧。” 皇后叹气道:“陛下,您可不能太宠着他,臣妾这个弟弟还是孩子,得多加管教才是,君臣之礼不可乱。” 载淳拱手作揖道:“别这么严肃嘛,皇后大人通融一下喽?” 皇后一看载淳这个造型,先是一惊,随后一怔,摇头苦笑道:“哎,真拿你们没办法。” 见皇后妥协,载淳冲着葆初一努嘴:“你姐答应了,还不快谢恩。” 葆初心领神会,急忙朝着皇后跪倒:“多谢皇后成全。”随后扭头冲着载淳眨了眨眼。 皇后被面前这两人气得直乐,没无奈啊。 这时李莲英走过来,拱手道:“主子,家宴的一应事物已经准备就绪,何时开席?” 载淳想了想:“等等吧,人来齐了再安排。” 李莲英头应着。 皇后道:“陛下,臣妾这就去催一下,让父亲大人尽快赶来。” 载淳摆摆手:“不急,不用过度催促,我们等一等便是。” 大约下午三点多,门外走进来一个太监道:“禀主子,三等承恩公,阿鲁特崇绮到。” 载淳放下手里正在和葆初对弈的棋子:“走,陪朕去接你们的父亲。” 说完,他搀起皇后,葆初紧跟在后面,出了养心殿。 到了院内,见不远处一行人朝他们走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精壮汉子,身穿公爵制服,腰板挺拔,走起路来扬起地上的积雪,看着十分精神。 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一品诰命夫人装扮的中年妇人,虽不年轻,却也风韵犹存。 中年汉子见到载淳站在雪地中迎接,脚步快速向前急走,双膝跪倒:“臣阿鲁特崇绮携家眷,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后面的中年妇人及几个侍女齐齐跪地叩首。 载淳伸手扶起崇绮:“岳父请起,都是自家人,无需如此客套。” 崇绮起身,满眼欣喜的看着载淳:“陛下,礼不可废。” 载淳握着他的手:“岳父大人辛苦了,天气寒冷,进殿叙话。” 一行人来到养心殿,分主次落座。 没等载淳说什么,崇绮站起说道:“陛下身体可否安好?” 载淳心里一暖:“让岳父担心了,朕已经没事了。” 崇绮点着头:“那就好,那就好啊。” 随后他又招呼几个侍女端出好多锦盒:“这是臣为陛下寻得滋补养身的药材,给陛下补补身子。” 几个侍女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千年的野参、整架的鹿茸,还有盘口大的灵芝等等。 载淳忙说:“岳父破费了,朕听皇后说,自家家境也不殷实,岳父搞这些贵重的东西,朕愧不敢收啊。” 崇绮一笑:“陛下哪里话,臣虽无能,可陛下的身体既是国事,更是家事,哪有不尽心的道理。更何况区区银钱,哪比得上陛下万一。” 载淳知道自己这个老丈人比较迂腐,重礼教,也不过多纠结,让李莲英把这些东西都接过来收起。 载淳看向自己身边的皇后:“皇后,别憋着了,快去和丈母大人亲近亲近吧,你们也许久没见了。” 早已经眼圈通红,一个劲儿抽泣的皇后,听到载淳发话,也就顾不上别的了,直接走到崇绮夫人的身前,带着哭腔地微微施礼:“女儿给阿玛、额娘请安。” 崇绮夫人眼里也尽是泪花,看了一眼崇绮,崇绮点了点头,她伸手搀住皇后:“好孩子,你身子骨可好?孩子可好?” 皇后擦了一下泪水,用手摸了摸肚子:“额娘放心,我们都好,陛下把我们照顾得都很好。” 崇绮点了点头,冲着载淳就要跪下。 载淳是真受不了,急忙走过来搀住崇绮:“岳父大人不必如此,皇后既是朕妻,朕理当如此。” 崇绮摇了摇头:“哎,都怪臣无能,不能辅佐陛下,臣有愧啊。” 载淳笑道:“岳父严重了,朕也不是个好皇帝,也做过许多荒唐事。” 葆初这时跑过来,掐着腰道:“阿玛,皇帝姐夫是个好皇帝,他还给我找了师父呢。” 崇绮冲着他一瞪眼,气哼哼地道:“逆子,休要胡言,什么皇帝姐夫,如此大逆不道,看我不打折你的腿。”说着,就要扑向葆初。 载淳一遍揽着葆初一边笑道:“岳父息怒,葆初天真纯朴,虽然口入遮拦,却也天资聪慧,要是加以引导,一定文武双全,国家柱石。” 看见载淳阻拦,崇绮也不敢说什么,叹了口气:“哎,臣这个儿子是被宠坏了,还望陛下日后严加管教。” 载淳冲着李莲英道:“李总管,你去看看御膳房准备得怎么样了,一定要亲自盯着他们按照朕教的准备,不得有一丝的差池。” 李莲英也没说什么,应了声“嗻”走出养心殿。 崇绮见李莲英走后,语气深沉地道:“陛下,今次让臣全家到此,是否真的只是饮宴?” 载淳也不藏着:“否。” 崇绮点了点头:“既然陛下还有其他深意,不妨细细道来,如有臣能做的,定当全力而为。” 载淳一笑:“岳父大人莫急,咱们用宴之后再说。” 谁想到崇绮紧张的说:“陛下,刻不容缓啊,您看。”说完,他冲身边的夫人使了个眼色,夫人从贴身侍女手里接过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崇绮。 崇绮将锦盒摊在载淳面前,载淳疑惑道:“这又是什么啊?” 崇绮打开锦盒,里面整整齐齐装着两排拇指粗细、五寸余长的金条。 看到眼前这一盒子金条,载淳也是有点眼晕。 虽说他是大清皇帝,贵为天子,更何况在前世也是见多识广,吃过见过。 可是零不丁这么一堆金灿灿的金条摆在面前,也有点一时反应不过来。 缓了缓神,载淳问道:“岳父这是何意?为何要如此厚礼?” 崇绮苦笑:“臣虽为皇亲,家境却也不济,此等贵礼臣自当无力奉上。” 载淳点点头,因为皇后总和他提起家里的事,说父亲虽然身份不俗,却从不愿攀附权贵,平日里更是克勤律己,所以日子过得也是相对拮据。 载淳又有点不解,于是接着问:“那这些金银又是如何得来?” 崇绮道:“陛下临朝的第二天,恭王爷亲自送到家中,臣见太过厚重,拒不敢收。可谁知王爷不容多说,硬要留下,臣没办法,只要收下。今日见圣,臣思前想后,还是带来请陛下圣裁。” 载淳心中说道:“真是我的六叔啊,知道老丈人家日子过得不行,快过年了,这礼送的可是解决大问题了。呵呵。” “要不要做得这么明显,我刚表现出点上进心,就往我老丈人家送礼,还送了这么多。甭问,不是为了堵住嘴,就是为了迈开腿啊。” “既然他都有份,其他那些手里有实权的更跑不了,照这个架势,其他人是只多不少啊,我这个六叔太有钱了。” ------------ 第二十章:打小报告 心里想着,却没有表现出来,载淳笑道:“岳父大人,既然是六叔赠与咱家,就没什么的,都是自家人,就当是六叔替朕给岳父拜年了。” 崇绮端着锦盒,看载淳这个态度,一时也没个主意,有点发愣。 载淳盖上锦盒,笑眯眯地看着一旁的皇后:“皇后,六叔给的好意,我们得接着,不然不就成不识抬举了。” 皇后诧异地看着载淳,也不知该如何。 载淳把锦盒接过来放在皇后手里:“回头你去置办些上好的年货送去王府,就让这小子去办,也让他活动活动筋骨。”说着,载淳看向身旁的葆初。 葆初一双大眼睛天真地看向载淳,完全在状况外。 可是崇绮此时却有点明白了,用手拍了葆初的脑袋一下,严肃地说:“一切按陛下的旨意行事。” 葆初揉着头,看看载淳,看看父亲,又看看姐姐,满脸问号。 皇后捧着手里的锦盒,看向崇绮,崇绮道:“既然是王爷替陛下打点我阿鲁特一家,自然不能失礼,还请皇后操劳。” 虽然皇后还是不明白这中间的含义,可既然载淳和父亲都说了,自然也就照做,不再多说什么,收起锦盒点头应允。 载淳看着崇绮:“岳父大人,六叔除了送您如此厚礼,还有其他交代吗?” 崇绮此时目光闪烁,表情凝重,像是有什么事想说却下不了决心开口一样,各种犹豫。 载淳看出了这份犹豫,笑着说:“岳父不必为难,自家人,但说无妨。” 崇绮深吸了口气:“陛下,王爷让臣转告一句话。” 载淳道:“什么话?” 崇绮道:“点到为止。” 载淳一听,面色瞬间阴沉,眉头紧蹙。 “点到为止?不应该啊,我想的是适可而止,怎么能是点到为止呢?” “奕䜣这是什么立场?解释不通啊,按理说他是站在我对面的,怎么感觉像是在提点我呢?” “从行为逻辑上说,他给我老丈人送礼,就是要拉拢他,让皇后成为我身边的另一只眼睛。可这个点到为止,却把这只眼睛变成了提醒。” “退一万步说,这就是一个提醒,让我不要太露锋芒,可这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是想告诉我别太嚣张,收敛点,威胁我?还是让我暗度陈仓,他来明修栈道?” 一大堆问题,随着这个“点到为止”,让本来思路还算清晰的载淳一下摸不准脉了。 崇绮见他半天没说话,小声问道:“陛下,可是有何不妥。” 载淳回过神来,摇着头道:“哎,看来朕这个六叔还是不放心啊,怕朕年轻气盛,心浮气躁,才告诉朕要点到为止,稳扎稳打。” 崇绮点头道:“王爷也是一片苦心啊。” 载淳苦笑:“那就不仅仅只是如此了。” 他对皇后道:“皇后,再从朕这里拿些上好的玩意,送给六叔。 他又对葆初道:“你一并给送去,同时也帮朕给六叔带句话。” 葆初眨着大眼睛看着载淳,载淳说道:“稍安勿躁。” 又闲聊了一会儿,李莲英走进养心殿:“主子,晚膳已经备齐。” 载淳起身说道:“岳父岳母,随朕到东配殿稍歇,一会儿尝尝朕调教出来的御厨的手艺。” 众人应是,起身进入东配殿。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李莲英走进东配殿拱手道:“主子,可以用膳了。” 用完晚膳,又说了一会儿话,载淳和皇后送走了崇绮二人,回到养心殿后,载淳坐在龙椅上,拖着下巴发起呆。 皇后端着一杯茶走到近前,小声地问:“陛下,在想什么?” 载淳道:“朕在思过。” 皇后一惊:“思过?陛下何过之有?” 载淳叹气道:“哎,只怪朕从前年轻志短,若无皇额娘和六叔等人扶持,大清指不定会如何。真要是有点什么,毁了祖宗的基业,朕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皇后道:“陛下不必太过忧虑,人孰无过,经过这些天,依臣妾所见所闻,陛下定会是贤明圣君。” 载淳道:“皇后谬赞了,朕全靠皇额娘护佑才保住性命,今后一定不辜负她的期望。” 说完,载淳转头看向身边的李莲英:“李总管,皇额娘那边这几日可还好吗?” 李莲英道:“回主子,太后近日身体康健,神清目明,并无大碍。” 载淳点头:“那就好,朕不便叨扰,你可要时常替朕关注着,有任何事都要报朕知晓。” 李莲英拱手:“奴婢遵旨。” 载淳又对皇后道:“时候不早,今天累了一天,你快回去休息吧。” 皇后看着载淳好像有什么心事,也没多说什么,施礼离开养心殿。 皇后走后,载淳一个人来到养心殿外,看着不远处葆初与高青并排站着,好像在说什么。 载淳笑了笑,心里多少踏实了些,虽然这孩子顽劣好动,可少年心性理当如此。 以前只有高青等人在自己身边,虽然也是放心的,可还是不自在。 这孩子的出现,不仅给他增添了一份安心,更让他放松了不少。 储秀宫是慈禧的寝宫,从生下同治到垂帘听政,她一直住在这个四室一厅的宫殿内。 虽然中途曾因为地位的问题搬走过一段时间,但是念旧的她还是时常惦记着。 同治刚登基的时候,为了显出两宫皇太后的威仪,花了相当于一个亿人民币的银钱,对储秀宫进行了大规模的修缮。 室内的装饰都非常讲究,不论是桌椅,还是墙上的装饰,全部都是雕梁画栋,精巧至极。 尤其东侧配殿的佛堂,更是金碧辉煌。 慈禧今日如往常一样,坐在九层象牙佛塔前礼佛念经,听见殿外脚步声,问道:“小李子?” 李莲英答道:“奴婢给老佛爷请安。” 慈禧慢慢地睁开双眼:“免了。” 李莲英应了声“嗻”,走进东配殿。 慈禧道:“今日如何?” 李莲英道:“回老佛爷,陛下和崇绮一家用完了晚膳,又说了些家常,就各自离去了。” 慈禧道:“嗯,都说了些什么?” 李莲英道:“说了些宫中的事,也说了些家中的事,并无不妥。” 慈禧点了点头,没说话。 李莲英又道:“只是陛下……” 慈禧道:“陛下如何?” 李莲英道:“陛下多次自省,说从前做了许多荒唐事,误了朝政,也害老佛爷操劳心神,悔不当初。” 慈禧眼睛微眯:“还说了什么?” 李莲英道:“陛下还说今后一定改过自新,极力辅佐老佛爷治理天下,弥补之前犯下的过失。” 慈禧放下手中念珠,语气严厉地道:“此言大逆。” 看见慈禧动怒,李莲英急忙跪下,趴在地上道:“老佛爷息怒。” 慈禧伸手示意起身,李莲英上前搀扶。 “哀家乃大清太后,陛下才是天下的皇帝。辅佐哀家?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若传扬出去,岂不说哀家牝鸡司晨?” 李莲英道:“老佛爷言重了,陛下也是想替老佛爷分忧,不忍见老佛爷如此操劳,此等孝心,当天下先。” 慈禧坐在火炕上,微睁着双眼:“听说崇绮的儿子果真进了宫了?” 李莲英道:“是,今日起就留在陛下身边听用。” 慈禧点了点头:“嗯,身边放个同龄人也好,你安排一下,明日让载澄进宫来,哀家要见见。” 李莲英道:“嗻,奴婢这就去办。” 慈禧道:“还有,除夕夜的家宴,让那些个王公贵胄都来,哀家想热闹热闹。” 李莲英道:“老佛爷,往年年夜家宴,都是按名单进宫,明日奴婢给名单备好,请您亲裁。” 慈禧摆摆手:“不必了,今年就都过来吧。” 李莲英一愣,刚想问却又闭住了嘴。 慈禧继续道:“另外跟皇帝讲,今年除夕家宴,就用他捣鼓出的那些个饭菜,让各王公们品尝我皇家的手段。” 李莲英道:“奴婢尊老佛爷懿旨。” 慈禧点了点头:“你去吧。” ------------ 第二十一章:间谍 第二天早膳刚过,载澄就在一个宫中太监的引领下,从东华门进入皇宫。 早些时候,宫中太监到恭王府传话,说太后召见。 奕䜣和载澄正在闲谈,听说太后要召见,载澄一头雾水地问奕䜣:“阿玛,这么早老佛爷找我干嘛?” 奕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听说崇绮那个小崽子,昨日进了宫,说是去给陛下当伴随。” 载澄一脸不屑:“就那个成天吆五喝六的小子,仗着自己姐姐是皇后,没事就挑衅我们皇室宗亲。” 奕䜣点点头:“是啊,此子虽然有些才学,可终究年龄尚幼。只是毕竟也是皇后亲弟,陛下此举,不知有何深意。” 载澄笑道:“阿玛,能有什么深意,闲来无事找人解闷呗。那小子我知道,是会写点儿文章,可是就他那满嘴跑火车的劲头,不给陛下添乱就不错了。再说了,崇绮家也不是什么名门,只是因为皇后才攀上高枝,不足为虑。” 奕䜣道:“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不要忽视任何一个人,不一定哪天,就会有你意想不到的人坏了自己的事。” 载澄一摆手:“就他?还坏了我的事?我算他十个捆一起,也顶不上我一半。” 奕䜣看着载澄,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载澄跟着传旨的太监走进皇宫,一边走着,载澄一边问:“这位公公,不知道老佛爷这么早召我入宫,是有什么事吗?” 太监摇头道:“奴婢并不知。” 载澄道:“敢问公公,老佛爷进来心情怎样?” 太监道:“老佛爷身体康健,神清气爽。” 载澄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默默跟着传旨太监走着。 到了储秀宫门前,太监进入禀报,载澄就站在宫门前,等待慈禧的召见。 不一会儿,太监从宫中走出,高声道:“请小王爷宫内叙话。” 载澄整理了一下棉袍,迈步走进储秀宫,来到东配殿门前,双膝跪倒:“臣恭祝太后老佛爷金安。” 慈禧在殿内说道:“进来吧。” 载澄磕了个头,起身走进东配殿。 烟雾缭绕的殿内,慈禧正在火炕上盘腿而坐,手里转动着碧绿的翡翠念珠,闭目诵经。 见到慈禧在念经,载澄也没发出声音,只是静静的站着。 过了十多分钟,慈禧缓缓睁开双眼,看见载澄在门口站着,微微一笑:“载澄,过来坐。” 载澄笑着来到慈禧面前,双膝跪倒:“侄儿载澄,给老佛爷请安,恭祝老佛爷金安。” 慈禧笑容又深了几分,伸手虚搀:“好,好,起来吧。” 载澄站起身,站在离慈禧五米左右的地方。 慈禧道:“你阿玛近来可好。” 载澄道:“阿玛身体康健,心情舒畅,多谢老佛爷关怀。” 慈禧点了点头:“嗯,王爷为国事日夜操劳,甚是辛苦,哀家给王爷准备了些调理身子的好东西,一会儿你替哀家带给过去。” 载澄跪倒磕头:“侄儿替阿玛谢老佛爷赏。” 慈禧起身下了炕,来到储秀宫正殿。 “载澄啊,今天叫你来也没有别的事,除了代哀家问候王爷,还有事要问你。” 载澄一拱手:“老佛爷尽管吩咐。” 慈禧道:“还记得那时皇帝还未染疾,你就常伴圣驾左右。载淳这孩子生性少言,平日里除了他的那些先生,就连哀家也说不上几句话。” 载澄点头道:“是啊,陛下心思沉重,肩负国事、家事,难免沉闷了些。” 慈禧笑着看向载澄:“可自从有你从旁相陪,皇帝的心情也越加舒畅,整个人也清朗了许多,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载澄急忙道:“这哪是小侄的功劳,完全是老佛爷教导有方,不然小侄哪能伺候好陛下。” 慈禧摆摆手:“你不要过谦了,你做的哀家都看在眼里。” 慈禧话锋一转,表情严肃的道:“只是自从皇帝病重,你与皇帝却少有接触,不知是何故啊。” 载澄一听,冷汗直接从脖子后面淌了下来,急忙跪倒:“老佛爷明察,陛下病重,侄儿无时无刻不牵挂在心,只想日夜守在榻前,如果能代陛下受难,侄儿甘愿赴死。” 慈禧看着载澄,过了好半天,笑道:“好了,知道你的忠心,哀家不怪你,起来吧。” 载澄有点颤抖的从地上爬起,站在哪里一动都不敢动。 慈禧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如今皇帝也已无碍,说到底,你们才是一家人,今后还得多亲多近啊。” 载澄道:“那是自然,老佛爷放心,陛下既是侄儿的主子,也是兄长,侄儿哪有慢待之说。” 慈禧点头:“那就好。”说着,慈禧冲一旁端着托盘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会意,将托盘递到载澄面前。 “载澄,这块玉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你拿着,日后行事也方便些。” 看着托盘上杯口大小的玉牌,载澄急忙施礼:“老佛爷如此重恩,侄儿惶恐啊。” 慈禧笑道:“皇帝大病初愈,定然心情沉闷,正是需要有人帮助调解身心的时候。哀家给你这块玉牌,也是方便你出入行走,还希望你日后多替哀家分忧啊。” 载澄拿起玉牌捧在手里:“侄儿定不负老佛爷所托,尽心竭力伺候陛下。” 慈禧点了点头:“行了,你去吧,去养心殿看一看。另外啊,没事多来看望哀家,哀家久居宫中,也是烦闷的紧。” 载澄应呵了一声,退出储秀宫。 载澄走在甬道上,心里反复掂量着:“看来老佛爷不太喜欢现在陛下身边那些人啊,不然也不会让我去看着点。” “葆初那个二愣子,平日里就总领着一帮汉臣子弟找我们麻烦,这下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载澄转念又一想:“阿玛之前说过,不能忽视任何一个人,按照老佛爷刚才的交代,估计她也对陛下身边那几个人有点忌惮。” “哼,甭管别的,就我这身份地位,还能怕这帮乌合之众不成。” 载澄手里掂量着那块玉牌,脸上划过一丝诡异地冷笑。 虽然不用上班,不用堵车,不用送孩子上学,可载淳还是习惯早起。 推开养心殿大门,载淳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迎着阳光,看见院中三人正在呼哈的比划着。 “小子,你这不对啊,跟没吃饭似的,俺来教教你。”田海大喊大叫的晃动双手。 高青在一旁抱着腰刀,微笑地看着。 而一边扎着马步,一边胡乱挥着拳的葆初,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表情有点茫然。 “死胖子,你说的跟师父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听谁的?” 田海气道:“当然听我的,使拳讲究的就是刚猛劲道,你这呼哈的,气势倒是不小,可一点儿劲儿也没有,练它有啥用。” 高青笑骂道:“你一边呆着去,葆初才刚习武,不把基础打好怎么行,像你那般揠苗助长,等于毁了他。” 田海不屑道:“拉倒吧,就你那两下子,看着挺花花,实际啥用不顶。” 转头他又对葆初道:“你就信俺的,出拳要有劲,要猛。” 高青道:“葆初,扎好马步,手臂要直。” 田海道:“不对不对,老高你就别瞎教了。小子你就听俺的,保准你一打一大片。” 看着眼前的二人争执不下,当中的葆初相当难受。高青是陛下点名给自己的老师,徒弟尊师命无可厚非。 可是田海同为四大御前侍卫,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也不敢得罪。 正在场面陷入僵局时,葆初斜眼瞟见载淳,立刻收了架势,三两步窜到载淳面前,见到救星一般。 “皇帝姐夫,您起来啦。”葆初笑嘻嘻的道。 ------------ 第二十二章:燕子功 载淳正看热闹的,见他来到自己面前求解围,心里也是一阵无奈。 “你练你的武,不用管朕。” 一看姐夫摆明了不想管,葆初这个气啊,一屁股坐在载淳脚下的台阶上,没好气地道:“不练了,天还没亮就给我翻腾起来,还不让穿棉衣,冻得我腿直哆嗦。” “再说了,大冷天的啥都没干,就听这两个人斗嘴,烦都烦死了。” 高青一皱眉,明显心情不是很好。可毕竟这是皇帝的小舅子,本就不敢多说,更何况载淳就在眼前,所以也没说什么。 田海却不管那些,一听他这么说,一个箭步窜过来就要抓葆初讲理。 可他手刚探到空中,葆初像泥鳅一样,不知怎么做到的,硬是从田海手中滑了出去,身形之细腻,动作之流畅,在场的人都没想到。 田海傻乎乎地看着空荡荡的手,表情一懵:“哎?你小子行啊,没看出来还挺滑腻,我让你跑。” 他刚要再次出手抓,高青却跳过来拦在他身边,眯着眼睛看着葆初:“你练过武?” 葆初道:“没有啊。” 高青道:“陛下面前不可妄言,说实话。” 葆初扭着身子站起来道:“没练过就是没练过,当着谁的面也是没练过。”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这回不用田海,刚走出没两步,高青伸手向葆初后背抓去。 可谁知葆初就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样,就在高青的手触碰到他的棉袍的一刹那,葆初以一种莫名其妙的动作,又是贴着高青的手滑了过去,让高青抓了个空。 这回高青可看清了,急忙收回手,反而放在了自己的腰刀上,冲田海使了个眼色。 刚才葆初这一下,不只是高青,田海也看得真切。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提防。 见到高青冲他使眼神,也不计较,直接一纵身挡在葆初面前。 葆初见前有田海,后有高青,避无可避,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哀怨地道:“你们就知道欺负我,堂堂大内高手,瞧你们这点儿出息。” 高青严肃地问道:“葆初,你老实地说,你这燕子功从哪儿学的?” 葆初一愣,脸一瞬间就红了,说话有点结巴地道:“什、什么燕、燕、燕子功,我不知、不知道啊。” 听到“燕子功”三个字,载淳心里也是一动,急忙走到三人近前:“高青,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青回身拱手道:“陛下,葆初刚才能躲过臣和田海的擒拿,正是用的燕子功,虽不纯熟,却也错不了。” 载淳问道:“这燕子功是何物?” 高青道:“禀陛下,这燕子功脱胎于武当派绝学梯云纵,乃是百年前一位武当弃徒入世后,将梯云纵加以改良形成的一套独特的轻功身法。” “此身法极为诡异,大成者不但能轻松摆脱任何擒捕手段,还能在悄无声息之间取人性命,随后却不留一丝痕迹。” “但这身法习练却是极难,而且密不外传,所以少有人知。” 载淳道:“既然密不外传,你又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高青道:“不瞒陛下,老四就是燕子功的秘传之人,而且现在已经大成。” 高青口中的老四,就是那个从来不说话的蔡寿。 载淳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绝顶高手。 更没想到的是,在这里能有机会亲眼见到传说中燕子李三所使用的燕子功。 载淳道:“你是说蔡寿会燕子功?而且还是其中高手?” 高青道:“正是,已然大成。” 载淳看向葆初:“那就是蔡寿教过你?” 还没等他说话,高青在一旁道:“陛下,决然不会。” 载淳道:“为什么?如果不是他,又有谁会这功夫?” 高青道:“陛下明鉴,老四这些天都跟着老二在杏花院,未曾回来,所以绝不可能是老四教的。更何况,臣听老四讲过,非到万般无奈之下,燕子功绝无外传的可能。” 载淳点点头,伸手扶起坐在地上一脸纠结的葆初,替他掸了掸身上的积雪道:“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葆初低着头不说话,一直用手摆弄着衣角。 载淳看出了他的为难,也没逼他。 “既然你不想说,自然有你不说的理由,朕也不多问。但是朕要告诉你,既然这功法如此了得,你就决不能用它做恶事,沾点边儿都不行。” 葆初突然抬头看向载淳,小心翼翼地问:“那趴墙头算不算恶事啊?” 在场三人都是一愣,载淳用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还敢趴墙头,看来朕是该重新想想岳父的话,好好管管你了。” 说完,载淳对高青道:“依你所说,他掌握的这燕子功还没多深,你们平日里严加看管就好了。” 田海凑合过来道:“要不俺和老四换换,让他回来看着这小子,保证没问题。” 高青道:“不行,你去还不如我去呢,老二那边需要小心谨慎,你这大喊大叫的,兴许误事。” 田海一脸不服,刚要回嘴,可想到也确实是这么回事,赌气囊腮地道:“那你说咋办。” 载淳接话道:“这样吧,估计再有几天,他们那边也有了眉目,等蔡寿回来也不迟。” 随后他又对葆初道:“蔡寿没回来之前,你也别练武了,就去你姐姐那陪她,哪都不许去。” 葆初撅着嘴道:“连出门也不行?” 载淳一瞪眼:“不行。” 葆初垂头丧气地往院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看着田海,咬牙切齿的道:“要不是你抓我,我才不能暴露呢,你等着的。” 可他正在叨咕着,看见田海也瞪着眼睛看着他,还挥着拳头,吓得他一缩脖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载淳待他走后,苦笑着摇摇头:“哎,这孩子啊。” 他对高青道:“高青,你说他是从哪学的呢?” 高青道:“陛下,小公爷虽然顽劣,可本性纯良,不像藏头露尾之人,定是在宫外之时偶然接触到。待老四回来,再寻解决之法吧。” 载淳点头称是。 随即他又问道:“你说蔡寿是这功法的大成者,那他就是这门功夫的传人了?” 高青道:“回陛下,不是。” 载淳一愣:“你刚才说这门功法从不外传,既然蔡寿会此功夫,却并非传人,讲不通吧!” 高青道:“具体原因老四也从未说过。” 载淳道:“行吧,那就等有机会再问问他吧。” 说完,载淳好像想起了什么,随即问道:“蔡寿是哪里人?” 高青道:“河北沧州人士。” 载淳点点头没说话,心里想:“这就对上了,看来燕子李三提前半个世纪登场了,也不知道现在这个组织还是不是小偷小摸。” 三人刚目送葆初离开,从宫门外跑进一名太监,跪在地上道:“主子,恭王府小王爷求见。” 载淳一愣:“他来干什么?” 高青和田海听到载澄来了,随即返回宫门前,扶刀而立。 载淳道:“让他进来吧。” 报事太监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宫门。 不一会儿,载澄笑呵呵地走进院中,见载淳正在廊下站立,紧走几步跪倒在地:“臣弟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载淳笑着走下台阶,双手搀起载澄:“自家兄弟不必多礼,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朕。” 载澄略带激动的语气道:“先前臣弟听说陛下重病,心急的是五内俱焚,不知如何是好。” “幸得苍天护佑,陛下转危为安,是为我大清之幸,天下之幸。” 载淳一摆手:“行啦,你我之间无需客套,好好说话。” 载澄笑着站起身,凑到载淳身边:“嘿嘿,陛下看出来了。” 载淳一撇嘴:“你一撅屁股,朕就知道你要干什么。” 载澄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陛下,这不是看您没事了嘛,之前我是真不敢来。” 载淳道:“呦!还有小王爷怕的东西啊。” 载澄拉着他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道:“这不是怕给你惹麻烦嘛,要不我早就来了。” ------------ 第二十三章:臣弟挺会玩啊 载淳一甩手:“朕病入膏肓之时,从不见你的踪影,这是怕朕传染你啊。” 载澄笑道:“哪能呢,陛下万寿无疆,臣弟自知陛下一定平安无事,就没敢打扰。” 载淳白了一眼:“少来,就是没把朕当朋友。” 载澄急忙站住,指天发誓:“臣弟如果对陛下有二心,肠穿肚烂,口眼歪斜,不得好死。” 载淳赶紧制止:“你行了,朕可没有那么毒。” 载澄贱贱的一笑:“嘿嘿,就知道陛下宽宏大量,定不会与臣弟计较。” 载淳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吧,朕该怎么罚你。” 载澄拱手道:“臣弟领罚,并且想到了个法子,定要陛下出了这口气。” 载淳眯着眼看着他:“哦?说来听听,看是否能让朕满意!” 载澄凑到他身边道:“臣弟听说近期杏花院又出现一个花魁,不知陛下有没有兴趣随臣弟去瞧瞧?” 载淳瞳孔一缩:“果然如此,知道朕没事了,你就不消停了。” “这杏花院的花魁不是春盈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载澄一摆手:“嗨,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一代新人换旧人,听说这个叫冬霜的花魁,不只容貌极好,还有个独门绝技,引得满京城的王公贵族纷纷像一度芳泽啊。” 载淳点头道:“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前去一会。” 载澄笑着拉住他的手:“那还等什么,择日不如撞日,咱这就走呗。” 载淳挣脱开,指了指外面:“你看看现在才几点,要去也要等晚上吧。” 载澄挠了挠头:“对啊,是臣弟心急了,也是看见陛下生龙活虎,高兴的有点忘形了。” 载淳坐下问道:“不过话说回来,春盈姑娘倒是合朕的心意,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 载澄随意的摇了摇头:“没机会了。” 载淳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载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具体情况臣弟也不知道,就是听说自从陛下病重,那个春盈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现在也没个踪迹。” 载淳道:“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载澄若无其事的道:“本就是贱命一条,是死是活谁关心,没就没了呗。” 载淳表面点头应和,心里却想:“对你们这些王族贵胄,普通人的命不过阿猫阿狗而已。” 载澄喝完一碗茶,在座位上瞧着二郎腿:“陛下,听阿玛说你要临朝亲政了?” 载淳笑道:“你以为如何?” 载澄特别不屑:“亲那个政干吗,有老佛爷,有我阿玛在,出不了岔子,咱们就安心地享受不好吗。陛下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过度操劳,这罪过谁担得起啊。” 载淳笑道:“你说的不错,可朕终归是一国之君,也不能整日荒度。” 载澄起身走到龙书案前,趴在案上道:“陛下听臣弟的,每天过舒服了,开心了就行了,至于那些繁重的国事,交给我阿玛他们就行,反正也是他们该干的。” 载淳道:“六叔已经够辛苦的了,又怎能再平添劳累。” 载澄起身道:“你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算了,不听拉倒,当我没说吧。” 载淳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 “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奕䜣的长子,又受老太后的青睐,现在我就能把你直接摁这儿。” “不过也好,有你在倒是省了我许多事,既然你这么愿意玩,那就看看谁玩死谁。” 载淳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行啦,朕也不是不信你,说好了,今晚入夜,老地方,不见不散。” 听他这么说,载澄赶紧转身,佯装的怒意也尽数消散:“这还差不多,听我的准没错。” 载淳点头道:“今晚戌时一过,朕去找你。” 载澄点了点头,胡乱的说了一会有的没的,离开了养心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载淳有点无奈。 “哎,身边净是些这样的东西,任由那个死鬼千般勤奋,到头来也是个身死魂消。” 载澄刚走没一会,高青从外面进来。 看见高青,载淳放下手里的事,询问道:“高青,有什么事吗?” 高青一脸凝重地拱手道:“陛下,老二他们回来了。” 听说夏红和蔡寿回来,载淳心中就一翻个。 “快让他们进来。” 高青应了声是,带着夏红和蔡寿二人,来到载淳面前。 可当载淳看见他们俩的时候,脸色猛地一沉,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蔡寿右臂缠着绷带,脸上一道伤痕,虽然已经结痂,但能想到流了不少的血。 夏红也没好哪去,左手绑着纱布,隐约有血从纱布中渗出,似乎还少了一根手指。 载淳急忙从龙书案内走出,上前看了看两个人的伤势,焦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们伤成这样?” 夏红跪倒在地:“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 载淳扶起夏红:“先说说这是怎么弄的。” 夏红道:“臣与蔡寿这几日探查得知,这杏花院看似妓馆,实则并不简单。一个小小的妓馆,有些护院看守不算稀奇,可这杏花院却铁板一块,看守不下百人,且各个身手了得。” 载淳道:“难道身手都在你们之上。” 夏红道:“那倒不然,只是……” 说着,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受伤的左手,表情很痛苦。 载淳扶着他们两个到边上的椅子坐下:“慢慢说。” 夏红道了声谢,继续道:“我二人小心探查发现,杏花院后院,经常夜夜通明,比之前院还有过之,所以也偷偷溜近瞧着。” “谁承想这后院却暗藏机关,一个没留意就触发了。万幸有老四在,不然微臣就留在那了。” 载淳点了点头,看着蔡寿道:“看来高青所言非虚,你的燕子功果然了得。” 蔡寿一愣,看了看载淳,又看了看高青,没说话。 夏红继续道:“在我们闯出来之后,就被那些护院盯上,蔡寿力战三十余人,受伤十几处,我们才逃出生天。” 载淳道:“看来你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两人又跪在地上:“臣无能。” 载淳又把二人扶起来:“不怪你们,能回来就好。” 高青道:“陛下,老二跟臣说了那些机关,依臣之见,不像乾坤八宝,更像是洋人的东西。” 载淳看着高青:“这你也懂?” 夏红惨笑道:“陛下不知,臣虽然对机关阵法略通一二,但要说行家,大哥的手段比臣却高明了太多。” 高青在一旁面有惭愧的道:“微臣惭愧。” 载淳拍了下高青:“没事,多掌握一门手艺是好事。” 高青道:“陛下,那些机关并不是寻常洋人的玩意,尽是杀招,不然老二和老四也不会这么狼狈。” 载淳道:“小小的妓馆,不仅有众多打手,还和洋人勾结,这背后的人是谁呢?” 夏红有点犹豫,语气有点结巴的道:“是、是……” 载淳道:“但说无妨。” “是小王爷。” 载淳一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那个小王爷?载澄?” 夏红点了点头,没说话。 载淳原地走了好几步,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会是他?竟然是他?” 过了一会,他看着夏红和蔡寿:“你们确定吗?” 夏红道:“陛下,前日您吩咐臣等留意小王爷,所以发现每天傍晚一过,小王爷就会出现在杏花院,且都有大堆的老鸨和龟公前后簇拥。” 载淳道:“那也不能证明他就是背后之人吧。” 夏红点点头:“开始时臣也没多想,可就在我二人蹲守的时候,不知哪来个叫花子,不仅看出臣的身份,还告诉臣小王爷是那的东家。” 载淳道:“那你们就信了?” 夏红道:“开始自是不信,直到那个叫花子带我们进入后院,听到小王爷和老鸨的对话,才确认无误。怎奈还想再多听些什么,无意中触发机关,所以……” 载淳叹道:“哎,朕的这个臣弟啊,还真有点儿故事。” 他又问:“等等,你说是个叫花子带你们去的,那他人呢?” ------------ 第二十四章:叫花子 夏红惨笑一声:“臣等奋力躲避机关之时,无暇顾及,等到脱离困境之后再次寻找,那个叫花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载淳道:“神龙见首不见尾啊,看来你们是遇见高人了。” 蔡寿这时道:“确实在我之上。” 高青道:“是啊,能在老四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能力之强,确实匪夷所思。” 夏红道:“而且明显这人也是帮了手,不然臣等想要脱困,代价也要比现在大。” 载淳看着他们三人:“好了,朕已经知道了。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日后这杏花院更要严防死守,你们也别再去了。” 夏红猛地站起,捂着渗血的左手道:“陛下,臣等未能办好差事,罪该万死。” 载淳笑着说:“万不万死的是后话,现在最主重要的就是你们把伤养好。” 他转头又对高青道:“这些日子你与田海辛苦辛苦,让他们安心养伤,所有开销朕来出。” 三人听到载淳这么说,齐齐跪倒在地:“谢主隆恩。” 打发了三人回去,载淳一个人坐在养心殿内,看着透过殿门撒进的阳光沉思着。 “初次到杏花院,就是载澄带着去的。从开始一直到病重,所有花费也没掏过一分。” “虽然我是皇帝,可每次都那般奢华享乐,日子久了人谁也承受不住。” “所以能说得通的理由,要么就是恭王爷富可敌国,要么就是这杏花院就是他载澄自己的。” “从夏红的汇报来看,确定了后者。既然是他的地盘,当然想怎样就怎样。” “可这中间还有洋人的事,那就变得更复杂了。” 载淳正在想着,葆初一窜一蹦地从殿外跑进来,来到龙书案前拱手作揖:“皇帝姐夫。” 看到他,载淳一瞪眼:“不是让你老实呆在皇后那里吗,不尊朕的旨意,你这可是欺君啊。” 葆初吓了一跳,急忙辩解:“我不欺君,是姐姐让我来的。” 载淳道:“皇后让你来干什么?不是你怕朕罚你,编得慌吧。” 葆初有点不服,微微仰头:“我没说慌,姐姐让我来问皇帝姐夫,中午在这儿吃还是去她那吃。” 载淳听到这话,面色稍缓:“谅你也不敢扯谎。就随你去皇后那里吧。” 葆初一笑:“那快点吧,别让姐姐等急了。” 载淳无奈的一笑,刚起身,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紧走几步来到葆初面前。 “你之前说你的燕子功是有人教的,是什么人?” 葆初为难地看着他:“我不是说了吗,不能说。” 载淳又一瞪眼:“不说不行,不说就定你个欺君。” 葆初先是一惊,随后表情痛苦的低着头,急得都开哭出来了。 载淳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却不像上次似的,没有一丝的退让,必须要把实话逼出来。 过了好半天,葆初艰难的说:“那我跟你说,你不能告诉别人。” 载淳没好气地道:“你说吧。” 又过了好一会,葆初道:“是一个叫花子,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载淳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只是听到葆初亲口说出来,才更确定。 “一个叫花子能教你这个?朕不信。” 葆初被逼得真有点急了,大声说道:“就是个叫花子,我没骗你。” 载淳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叫花子的,说通了朕就信你。” 葆初仰起头:“三年前,姐姐嫁入皇宫给皇帝姐夫当老婆,我自己在家无聊,就跟一帮人去郊外玩。” “可才出京不远,就见到一个叫花子倒在路边,只有出地气没有进地气。”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就把他带了回来。郎中说他是受了伤,要治好得花很多钱,我回家偷了阿玛的钱给他治伤,就因为这个,阿玛打了我好几天。” 看着葆初那一脸得委屈样,载淳一个劲儿憋笑,可还是被葆初看出来了。 “皇帝姐夫再笑,我就不说了。” 载淳摸了摸脸:“好,朕不笑,你继续说吧。” 葆初幽怨的看着载淳,继续道:“过了小半年,他伤全好了之后,非说要报答我。我看他一个叫花子,要啥没啥的,咋报答我,就没当回事。” “只是在他恢复的时候,偶尔看他练功,我瞧着新鲜,就让他教了我几下,当作报答。” “后来他就教了我能有一个月,不知道咋回事,突然就消失了,就再没见过了。” 载淳听完后,看着葆初道:“没了?” 葆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了,真没了,你要不相信,要杀要刮随便吧。” 载淳看着他那五官都快聚在一起的脸,笑道:“行了,朕相信了,别搞得这么委屈。” 葆初一蹦多高,掐着腰道:“本来就是,皇帝姐夫就知道仗势欺人,老拿欺君吓唬我,我委屈大了。”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拽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那一会让你姐姐给你做点好吃的,你多吃点就好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养心殿的宫女太监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皇后也早早就过来了。 因为慈禧的一句话,搞得养心殿上下都比往年更忙碌。 看着皇后正在教导一帮御厨,学习着载淳传授的新式菜肴烹饪方法,载淳自己也是无语。 “我真是没事闲的,自己做着自己吃就得了呗,臭显摆啥,摊事了吧。” 皇后看见载淳过来,笑着说道:“陛下这么早就起了,怎么不再多休息些。” 载淳摸了一下皇后的长发道:“看见皇后如此操劳,朕心不忍。” 皇后道:“皇额娘下的懿旨,臣妾怎敢不尽心。” 载淳照着皇后额头亲了一口:“你辛苦了。” 这下皇后可有点慌了,大庭广众的来这么一下,搞得瞬间脸就红了,耳朵也红了。 皇后羞怯地道:“陛下,好多人在呢。” 载淳抬头看着不远处十多个原本专心致志学习的御厨,此刻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帝一后,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只是当和载淳对上眼神之后,纷纷惊得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载淳看着他们,表情严肃地说:“都用心学,弄不好今日的年饭,就都给朕滚蛋。” 一听载淳这口气,十好几个御厨齐齐跪倒在地,吓得直哆嗦。 皇后对载淳道:“好了,别吓唬他们了,今天还得指望他们呢。” 载淳一笑,走到一边看皇后教学。 葆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帮着宫女摆放瓜果,一边瞟着载淳一边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叫我。”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载淳一扭头,发现了蹑手蹑脚的葆初,大声说道:“你,过来。” 葆初一听,整个人就泄了气,愁眉苦脸地走过来跪倒:“小子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万岁。” 不知怎么的,自从上次吓唬了他一顿,现在载淳看见这个小舅子就想笑。 载淳道:“你来干什么啊,怎么没回府陪你阿玛准备过年呢。” 葆初道:“阿玛说了,除夕夜皇后会很忙,让小子从旁照应着。” 载淳点点头:“还行,算你还有点良心,也不怪皇后疼你。” 葆初嘟囔着:“她疼我有什么用,你就知道吓唬我。” 载淳自然听见他在那嘟囔,也不敢乐,明知故问道:“你说什么呢?” 葆初急忙摆手:“没,没说什么,小子嘴里进了个蚊子。” 这下载淳可真憋不住了,捧腹大笑。 他的笑声吸引了皇后的注意力,不只是皇后,连那些御厨也都偷眼瞧着载淳。 载淳笑了半天,冲众人摆手:“朕没事,你们继续。” 转头看着满脸气得通红,可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葆初。 载淳一把将他薅到近前,小声说道:“朕跟你说啊,今天除了晚宴以外,其余时间就跟在你姐身边,寸步不离。她要拿什么你去拿,她要做什么你帮忙,就是别让她累着就行。” 葆初一拍胸口:“那是自然,皇帝姐夫放心就是,交给我了。” ------------ 第二十五章:交响音乐会 葆初应了声是,转身跑到皇后身边,给皇后打起了下手。 看着殿上忙碌的人,载淳心中一声感叹:“哎,同样是除夕,这里一片喜气洋洋,不知道我媳妇那边这个年可怎么过。” 想起前尘,载淳心里一阵苦涩。 正这么个时候,李莲英过来躬身道:“主子,老佛爷叫您过去一趟。” 载淳微微一皱眉:“皇额娘有什么事吗?” 李莲英道:“回主子,也没有旁的事,今夜除夕守岁,也是要安排一些临席的。” 载淳点了点头:“嗯,理当如此,你先过去,朕随后就到。” 李莲英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载淳走到皇后身边:“朕要去皇额娘那里,这边辛苦你多照应了。” 皇后一笑:“陛下哪里话,臣妾应尽之责。” 载淳又跟站在一旁的葆初道:“朕回来之前,你给朕老实点儿,别给皇后惹祸。” 葆初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那么爱惹祸。” 载淳也没理他,淡淡一笑,亲了皇后脸颊一下。 还没等皇后反应过来,载淳叫上高青,走出了养心殿。 葆初看着载淳离去的背影,气鼓鼓的对皇后说:“姐姐,皇帝姐夫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啊,咋就这么看不上我呢。” 皇后一瞪眼:“不得胡说,怎可随意揣测圣心。陛下是为了你好,希望你成才,换做是我,也当对你严厉些。” 葆初气的更甚:“好啊,你俩合起伙来欺负我,走着瞧,我非干出点大事儿来,让你们刮目相看。” 一边走载淳一边问高青:“夏红和蔡寿的伤怎么样了?” 高青道:“回陛下,老四没伤到筋骨,都是些皮外伤,现在已经无碍了,只是老二……” 载淳停下看着高青:“他的手伤得很严重?” 高青面色凝重:“老二左手小指被歹人齐刷刷斩断,恐怕日后就算好了,左手也不能听使唤了。” 看着载淳脸色逐渐变冷,高青急忙又道:“不过陛下放心,还好他惯用右手,不会影响给陛下办差。” 载淳冷着脸,眯着眼道:“这个仇给朕记下,来日加倍讨还。” 高青重重地点了点头:“遵旨,谢陛下隆恩。” 载淳拍了拍高青的肩膀:“给朕记住,日后行事,能不能完成任务,尽心就好。重要的是,你们都得给朕完整的回来。” 高青听到这话,激动的青筋凸起,眼中泛泪,声音颤抖地道:“臣,遵旨。” 载淳又道:“对了,朕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可否妥当。” 高青一拱手:“回陛下,一应事物均已妥当。” 载淳点了点头:“嗯,辛苦你们了。” 来到储秀宫门前,远远就看见李莲英冲着自己而来。 载淳加快脚步迎了上去,李莲英道:“主子,老佛爷等候多时了。” 载淳心想:“等这么一会就等候多时了,架子可是真够大的。” 他也没理李莲英,径直走进储秀宫。 来到东配殿,见到慈禧正在炕上打坐,急忙躬身施礼:“儿臣拜见皇额娘金安。” 慈禧睁眼看了看载淳,在李莲英的搀扶下来到载淳面前,语气平缓地道:“皇帝近日身子可好?” 载淳恭敬道:“回皇额娘,儿臣一切安好,多谢皇额娘挂怀。” 慈禧道:“应该的。” 几人来到正殿坐下,慈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既然皇帝已经无恙,哀家确有一事要和皇帝商议。” 载淳道:“请皇额娘示下。” 慈禧点了点头:“今日除夕,按祖礼,皇帝要在保和殿宴请朝正(朝贺新年)的外藩,朝内众臣陪宴。开笔守岁之后,拜佛、拜祖先、拜孔圣,之后行礼中和殿,随后轮次宴请内眷、亲王,王公……” 慈禧说完看着载淳:“不知这一应事宜,皇帝可有准备啊。” 听完慈禧念叨这一大堆,虽在意料之中,但载淳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古人真是麻烦啊,过个年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的花花事。以前看书本上写的没觉得什么,怎么真轮到自己头上,感觉天都要塌了。” 载淳道:“皇额娘,儿臣虽有所准备,可儿臣却想改一改。” 慈禧抬头看向载淳:“哦?不知皇帝想要如何改法?” 载淳道:“开笔祭祖自不必说,祖训所留不可违背。” “宴请群臣、礼敬藩邦也是彰显我大清国威,也是自然。” “皇亲王公贺岁受礼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剩下的一些繁文缛节就可以省去,劳民伤财不说,如此劳烦皇额娘也是当罪的。” 说完这些,载淳站起身对着慈禧道:”不知皇额娘意下如何?“ 慈禧微微点头:“皇帝如此厚待哀家,也是一片孝心。只是如此一来,留下来的规矩就得更改,可有不妥。“ 载淳道:“并无不妥,也并非更改,而是变通。” 慈禧眼睛微眯:“哦?何来变通?” 载淳道:“皇额娘,如今形式已不如前,我大清需开眼看世界,所以这变通之法,却也正是强我大清之法。” 慈禧瞳孔猛地一缩:“皇帝的意思是……” 载淳道:“儿臣都想好了,自儿臣病倒之后,宫内上下都焦躁不安,就连皇额娘也跟着劳心劳神。如今儿臣痊愈,恰逢新年,所以就搞了些新玩意出来,一是扫一扫宫中晦气,二是为皇额娘解心宽。” 慈禧道:“既然皇帝心中已有计较,哀家就期待你的表现了。” 随后她从身边太监手里拿过一个折子,递给李莲英:“这是宴请众臣、皇族、王公的名单,皇帝看看,就安排下去吧。” 载淳也没打开看,抱在手里鞠躬道:“谨遵皇额娘懿旨。” 慈禧站起身:“好了,皇帝回去吧,哀家再诵一会经。” 载淳行礼道:“儿臣告退。” 出了储秀宫,载淳掂量着手里的折子,心里想:“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连谁该来赴宴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留啊。” “甭问,这些人都是跟她关系铁的,她看不上的一个都不带有的。” “剩下那些或中立、或没实权、或没放在心上的高管,也就是凑个数。” 他随即把手中的折子甩给李莲英:“李总管,今日两场宴会,所有的统筹规划就交给你了,别让朕失望。” 李莲英道:“奴婢自当竭尽全力。” 载淳又对高青道:“剩下的事就辛苦你们了,夏红伤势未愈,让他休息就好。” 高青道:“陛下放心,臣等尽心就是。” 回到养心殿,那些御厨已经都走了,留下皇后和葆初在整理一应食材。 看见载淳回来,皇后笑着迎了上去:“陛下,可还顺利?” 载淳道:“一切都好,那些御厨去哪了?” 皇后道:“他们都去御膳房准备一会儿的保和殿宴请了。” 载淳点头道:“朕让李莲英去操持,你就留在朕身边吧,别太劳累了。” 皇后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看到载淳笑眯眯地看着她,却又把话咽了回去,点头道:“臣妾遵旨。” 临近午时,群臣与各外藩使节齐聚保和殿。与往年不同的是,歌舞杂技什么的换成了西洋乐器。 这是载淳让高青他们准备的其中一项,模拟洋人交响音乐会的形式,在时而欢快,时而磅礴的音乐中,宴席开始了。 之前与载淳有过一面之缘的卷毛白人使节,一边喝着酒一边道:“亨利,你们一直以绅士自居,不知眼前的这交响乐,比你们的如何?” 那个名叫亨利的正了正礼帽,撇着嘴道:“交响乐应在神圣的殿堂里,放在这大清的皇宫,倒是合适。不过呢,看看这场面,放在宴会上,却没了庄严。” 另一个短发白人笑道:“哈哈哈,亨利是个绅士,这么不专业的自然是看不上。不知莱昂纳尔以为怎么样?” 莱昂纳尔笑道:“加西亚见笑了,我倒是不很懂,我们骑士号称大陆第一,要是来上一段骑士对冲,我倒是可以点评一下。” ------------ 地二十六章:老佛爷的开心果 几个大鼻子洋人一边看着交响乐,一边聊得热火朝天,坐在一边的小个儿黄皮肤使节愣是一句话也插不上,自己在一旁喝着闷酒。 “李大学士,皇上这是闹的哪一出啊,这些洋玩意都搬上来了,有违祖制啊。”左宗棠凑到李鸿章身边说道。 李鸿章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场面,眉头一皱:“我也不知这是何道理,但可以肯定,这不是太后的意思。” 崔恂问道:“哦?李大人何以知晓?” 李鸿章道:“虽然有畏惧,可太后向来不喜洋人,不会如此安排。” 左宗棠道:“嗯,说得有道理,那您觉得这是陛下搞的喽?” 李鸿章点了点头:“是啊。” 左宗棠继续道:“那你说,陛下不能平白无故就把这些玩意弄进宫吧,说明什么呢?” 李鸿章瞪了他一眼:“圣心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曾纪泽在一旁道:“叔父差亦,圣心我等确不可揣测,可倒也可以从中窥见端倪啊。” 李鸿章好奇地看向曾纪泽:“哦?劼刚有何感悟?” 曾纪泽道:“陛下准备开始行动了。” 李鸿章听他这么说,眯起眼睛默不作声,一旁的左宗棠说道:“到底是年轻,就这些洋玩意,就说陛下行动了,行动啥了,我咋没看出来。” 曾纪泽道:“左叔叔请想,太后不喜此道,如此安排就必是陛下所为。推翻祖制,弄些什么交响乐,不是摆明了……” 李鸿章一瞪眼:“慎言,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曾纪泽听到李鸿章的呵斥,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龙椅上的载淳和两侧的慈禧、慈安,吓得一缩脖,不再说话了。 翁同龢听着几个人说话,脸上不高兴的神情越来越重,把酒杯往桌上一蹲:“你们说的都不对,祖制就是祖制,绝不可能改,陛下也不行。”说着,他站起身,就要朝载淳的方向走去。 曾纪泽赶紧一把拉住他,左宗棠也跟着道:“翁大人怎么比我还沉不住气。” 翁同龢气哼哼地道:“如此行事谁忍得了,祖制不可乱,更不可废。” 李鸿章笑道:“翁大人,如今多事之秋,乱了的祖制可还少吗?” 翁同龢一瞪眼:“李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鸿章再不说话,静静地喝着酒。 见李鸿章不理他,翁同龢更火了,刚想上前跟他理论,身边沈桂芬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翁大人稍安勿躁,陛下这是要夺权了。” 翁同龢一愣,看着沈桂芬道:“沈大人这是何意?” 沈桂芬把他按回座位坐下,小声道:“太后何等样人,祖制哪能随意更改。如今局面,要么是陛下据理力争,要么就是……” 左中棠在一旁插话道:“擅自做主?能吗?” 沈桂芬暗自指了指龙座的方向:“你们看看太后的表情就知道了。” 众人偷眼瞧着,只见坐在龙椅右手边的慈禧,满面的怒容,一言不发。 左宗棠回头道:“还真是,往年这个时候,太后都笑呵呵的,你们看现在,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看来是气得不轻啊。” 沈桂芬道:“所以啊,太后不高兴是谁惹的,因为什么惹的。不用沈某多说了吧。” 这时李鸿章看着沈桂芬,微微一笑:“沈大人观察仔细,李某领教了。” 沈桂芬一笑:“嗨,沈某雕虫小技,想必李大人早就发觉了吧。” 李鸿章笑笑没说话。 宴席过后,载淳走到慈禧身边问道:“这是儿臣精心准备,不知皇额娘以为如何?” 慈禧眼神有点阴冷,却面色平和地道:“皇帝还真是搞了些新花样,瞧着新鲜。” 载淳道:“皇额娘喜欢就好。” 一边的慈安道:“这是皇儿弄的?哀家倒是觉得甚好,热闹得紧啊。” 载淳一笑:“既然母后喜欢,儿臣日后再弄些别的,定会让母后欢喜。” 慈安笑容更甚:“好,好,我儿有心了。” 慈禧在一旁面色微变,看着眼前的母慈子孝,心里一阵翻腾。 慈禧站起身道:“哀家累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说着,径直走出保和殿。 奕䜣为首的一众大臣,见慈禧离席,也都纷纷起身离座。 左宗棠看一大帮人都走了,捅了捅李鸿章:“李大人,恭王爷和那帮人都走了,咱怎么办?” 李鸿章瞧了瞧,放下筷子起身说道:“那你我也不宜久留,不如到府上再叙如何?” 左宗棠一拍大腿:“嘿,就等你这句话了。” 说完,拉着李鸿章,和众人一起离开。 看着空荡荡的保和殿,载淳苦笑着:“看似一屋子股肱之臣,可却都是心怀鬼胎,都在打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李莲英过来说道:“主子,人都走光了,您也该回宫了。” 载淳站起身:“下面该做什么了?” 李莲英道:“回主子,午夜之后开笔明志,祭拜圣人、祖宗。” 载淳道:“嗯,知道了,你去安排吧。” 李莲英拱手:“奴婢遵旨。” 宴席散后,奕䜣没有出宫回府,而是带着王妃瓜尔佳氏,长子载澄,长女荣寿公主来到储秀宫,给慈禧恭贺新春。 虽然荣寿最受慈禧喜爱,旧居后宫,甚至时常在宫中生活,随意出入皇宫。但是新春佳节,奕䜣携全家而来,慈禧还是高兴的。 奕䜣道:“陛下身龙体完好如初,太后看着精神也比从前好了许多,真是我大清的幸事啊。” 慈禧道:“王爷哪里话,哀家不重要,皇帝龙体康健才是大清的幸事。” 奕䜣道:“太后谬矣,陛下抱恙之时,多亏太后稳定朝廷内外,周旋于各国之中,实我大清倚柱,怎可谓不重。” 慈禧叹道:“哎,如今皇帝龙体无恙,哀家当还政与他,也该是颐养天年了。” 虽然慈禧话说得很平淡,可人谁听了,都能听出话里的怨恨与不舍。 奕䜣自然明白慈禧的深意,捅了一下身边的载澄。 载澄会意道:“老佛爷此言差矣。” 慈禧一挑眉:“哦?那侄儿且说说,哀家错在哪里?” 载澄笑道:“老佛爷请想,陛下虽龙体无恙,可毕竟久病,整日操劳国事尚且力不从心。而太后精神头儿这么足,没病没灾,自当多替陛下分忧。” “再者,老佛爷深知朝中内外行情,尤其对各国洋人了如指掌,我清国上下都在老佛爷的法眼之中。而陛下却少经此道,为了大清五运昌隆,老佛爷怎能袖手旁观。” 慈禧一怒,指着载澄的鼻子道:“妄言小辈,信不信哀家治你大不敬之罪。”虽然话说得犀利,可慈禧慢慢放下手,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丝微笑。 载澄先是一缩脖,随后伸手照着自己的脸扇了一巴掌:“侄儿该死,侄儿失言,侄儿狂背了。” 慈禧笑着一挥手:“罢了,今天是除夕,哀家且饶了你。” 荣寿公主这时来到慈禧身边,蹲下身挽着慈禧的胳膊:“老佛爷就饶了弟弟吧,他也是为了咱们大清着急,听说老佛爷好安享天年,谁不着急啊。” 慈禧看着身边的荣寿:“就你最会讨哀家的欢心。” 荣寿公主一笑:“荣寿就是老佛爷的开心果,专门解老佛爷的心宽。” 慈禧摸着荣寿公主的头:“好,好,哀家的开心果。” 奕䜣在一旁笑道:“太后,恰逢新年已至,让荣寿多陪您些时日,给您增添些喜气。” 慈禧点头道:“好,就依王爷。”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奕䜣道:“太后,不知这正月一过,是该如何打算?” 慈禧收起刚才轻松的笑脸,略有严肃地道:“按规矩,还政是理所应当,哪有什么打算。” 奕䜣道:“可陛下终究是大病初愈,恐怕不宜过度操劳吧。” ------------ 第二十七章:春节联欢晚会 慈禧看着奕䜣:“那依王爷只见,该当如何呢?” 奕䜣一拱手:“老佛爷抬举小王了,此等国之重事,岂能听凭小王一面之词。只是担心陛下而已,别无他想。” 慈禧点点头:“还政皇帝,是祖制,是大势所趋,是哀家与姐姐共同的决定,理当如此。” 接着她又道:“王爷,这件事您可要多费心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可不能让旁人做了嫁衣。” 奕䜣没说话,表情却格外凝重。 “老佛爷,今天是除夕,暂时放下公事,荣寿陪您出去走走如何?”荣寿公主笑着说道。 慈禧笑道:“好啊,那荣寿就陪哀家出去走走。” 说完,慈禧在荣寿公主的搀扶下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王爷,哀家就等您的好消息。” 慈禧走后,奕䜣和载澄站在储秀宫门前,载澄凑到奕䜣身边,小声道:“阿玛,太后真的要还政?” 奕䜣皱着眉:“看不透,表面上确实如此,可实际上却不一定。” 载澄道:“话都说出去了,还能出尔反尔不成。” 奕䜣一瞪眼:“不可胡言,太后何等身份,岂能如此。” 载澄道:“那怎么办,真要还政了,太后倒是没什么,毕竟是陛下的亲娘,咱们就惨了。” 奕䜣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可实际他也有他的担心。 除了大婚之后的这一两年,其他的时候不是两宫垂帘就是监国辅政,皇帝基本没干过一把手的活儿。 所有的事都是太后指定方针,他奕䜣执行。 短时间可以,可时间一长,不只载淳自己憋气,就连那些汉臣,特别是平乱有功的重臣,心里都有怨恨。 如今八旗子弟优越感太强,已经不再有十八件铠甲起事的雄壮,享乐奢靡之风早已深入骨髓。 而李鸿章为首的汉臣日渐壮大,要人有人,要兵有兵。也就是慈禧坐镇,才没有引出什么大乱子。 可一旦皇帝归政,那些汉臣势必会趁势而上,到那时,朝廷上下的那些满臣,恐怕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就连奕䜣这个内阁大臣,首席军机,也不保会被取代。而失去权力的他,下场如何自不必多想。 奕䜣看了看身边的载澄:“这次巨变,恐怕我等都身不由己。” 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凝重神情,载澄急得双眼充血,几近于低吼的道:“那咱们也不能任人宰割吧。” 奕䜣道:“唯今之计,只能看陛下是何态度了。” 载澄气呼呼的挥拳:“这被人挟制的感觉真难受。” 奕䜣笑了笑,拍着载澄的肩膀:“以后做事收敛些吧。” 载澄要说什么,可还没张嘴,奕䜣突然严肃地瞪着他。 “还有,之前做的那些事,阿玛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阻拦罢了。可如今形势不同,如果略有差池,你我父子将万劫不复。” 载澄看着面前的父亲,身体略微有点颤抖。 不是他胆小,而是之前他做的那些事,奕䜣今后非但遮不住,反而还会引火烧身。 没有了这层庇护,载澄就像掉进冰窖,整个人都打起冷战。 “阿玛放心,我一定会清理干净。” 奕䜣没搭他的茬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载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先是颤抖,随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等心情平稳些,他微微抬起头,眼神杀意涌现,嘴角划起一道诡异的弧度。 “无毒不丈夫,我也是载字辈,凭什么就一定是你。” 说完,载澄重新焕发出了神采,紧跑几步跟上奕䜣。 临近晚上九点,乾清宫内灯火通明,长条桌案排成U型,一众王公宗亲齐坐。 载淳居首位,身边紧挨着坐的是皇后,稍远些的一左一右分别是慈禧和慈安。 这么安排座位,虽没有严格规定,可显然慈禧很不高兴。 看着眼前的局势,载澄贴着奕䜣说道:“阿玛,这么安排不妥吧,您看老佛爷的表情,似乎极为愤怒。” 奕䜣道:“太后何等胸怀,此刻普天同庆,虽有不喜,也不会计较许多。” 载澄白了一眼上座的载淳:“看你怎么收场。” 众人就坐后,慈禧侧脸看向坐在她上手的皇后,面无表情地道:“皇帝,皇后的身子不便,不宜久坐。” 载淳笑道:“谢皇额娘体恤,荀院使带领太医院的好手,就在后殿听旨,万无一失,请皇额娘宽心。” 慈禧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载淳心想:“这是看皇后坐我身边,难受了。” 慈安道:“陛下可要好生照料好皇后啊,伤到哀家的孙儿,哀家可要治你的罪。” 载淳道:“母后放心,儿臣遵旨。” 随后,他对着不远处的高青道:“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 说完,高青转身出了乾清宫。 慈安诧异地问道:“陛下,这是何意啊?” 载淳道:“母后一会就知道了,稍安勿躁。” 没多久,从门外走进一男一女,男的十五六岁,身穿笔挺的西装,手持礼杖,走路有点蹩脚,显然是不太习惯这身打扮。 而他身边的女子年方十八,身材凹凸有致,五官精致,身穿西式连衣裙,类似后世的洛丽塔装扮。 只是不知是因为冬天寒冷还是对这场面不适应,明显能看出来身体在微微颤抖。 看着两人走进,慈禧皱着眉,一语不发。 而慈安则好奇的问载淳:“陛下,这……” 载淳微微一笑,冲两个人道:“皇额娘、母后,今日除夕,儿臣特意安排晚会一场,以庆新春佳节。” 慈安狐疑道:“晚会?何为晚会?” 载淳解释道:“就是集相声、小品、魔术、杂耍于一体,并歌舞、诗词、音乐于一身的综合性表演汇报。在节日里供人娱乐,活跃气氛的庆祝方式。” 慈安听的云里雾里:“这哀家倒是头一次见,听着新鲜。” 载淳指着面前那个西装男道:“母后不妨仔细看看,那人是谁。” 慈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疑惑的道:“这是崇绮家的那个小子吧?” 载淳哈哈大笑,招呼道:“葆初,过来给皇额娘和母后请安。” 站在那儿扭动半天的葆初,迈着不自在的腿走了过来,双膝跪倒:“小子给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请安。” 慈安见葆初不自在地跪在地上,笑着伸手示意:“快起来,你这小子倒也滑稽,穿的这一身洋玩意儿,哀家差点认不出了。” 葆初一撅嘴:“回太后,皇帝姐夫叫小子穿的这洋装,难受得很,走路都迈不开腿,别扭死了。” 慈安被他逗得掩面直笑:“你这小子,着实有趣。”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一脸尴尬的皇后,急忙摆手:“快去干正事,休要在此耍宝。” 虽然在座的众人都被葆初的滑稽样逗得大笑,可坐在奕䜣身边的载澄却一点都没笑出来,反而满脸的震惊与紧张。 因为和葆初一同进来的女子,正是杏花院新晋花魁,冬霜。 载澄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儿?皇帝怎么把她找来了? 而因为身份卑微,冬霜从进来就低着头没说话,微微颤抖的身体一刻都没停过。 葆初刚回到原位,慈禧道:“皇帝,这女子是为何人?看着不像宫中的吧。” 载淳吸了一口气:“皇额娘好眼力,此女为京城花魁,杏花院冬霜姑娘。” 慈禧面色微怒:“皇帝,你也越发的胡闹了,此等身份入宫,岂不是玷污我皇家颜面。来人。” 她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三四个太监,凑上前去就要动手拿人。 载淳一看慈禧动作太快了,急忙制止。 “慢,你们先退下。” 那些进来的太监一顿,纷纷看向慈禧。 慈禧转头看着载淳:“皇帝是觉得哀家说错了?” 载淳道:“皇额娘所言极是。” 慈禧道:“那因何阻拦?” 载淳拱手道:“皇额娘容禀,此女虽身份地贱,可今日是为除夕,喜庆祥和之日,讲究一个百无禁忌。” “儿臣久病在床,皇额娘日夜劳神,累在娘身,痛在儿心。” “儿臣想着,借今日之喜,为皇额娘和众位叔伯放松一二,所以搞了这新春晚会。” “儿臣安排葆初和冬霜,是以主持身份到此,一来让晚会更加连贯,看着舒心。二来也好服务于皇额娘及各位叔伯,别无它意。” ------------ 第二十八章:各方势力涌动 慈禧听完载淳这么说,怒色微减:“皇帝也是有心了,既然如此,且看看你这晚会,是何道理。” 载淳点了点头,示意葆初可以开始了。 葆初松了松脖子上的领结,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和冬霜一起大声说道:“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过年好。” 他俩这一嗓子不要紧,着实把在场的王公贵族们给震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载澄端着酒杯,张着嘴,傻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哈喇子都淌到酒杯里了。 看着身边的儿子如此失态,奕䜣也是叹了口气,恶狠狠地怼了一下载澄。 载澄反应过来,擦了擦嘴上的口水,有点恍惚地问道:“阿玛,这、这是哪一出啊。” 奕䜣摇摇头:“看看再说吧。” 不只他们两,慈禧和慈安也被吓得不轻。 慈禧紧皱双眉,瞪着眼睛盯着前方。而慈安则吓得差点起身后退,看见一脸平和的载淳,才稍有缓和,差点失仪。 皇后就更惨了,眼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在众目睽睽之下耍宝,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颜面尽失啊。 随着他俩的报幕,节目陆续上演。 有天桥的相声艺人,有戏台的戏曲工作者,还有街头的古彩戏法和洋人的魔术。 舞姬翩翩起舞,歌者放声歌唱,还有御前侍卫舞刀弄枪,更有那些顶缸的、爬杆儿的、叠罗汉的,场面热闹得几近失控。 随着高青和田海扯脖子喊的那“五、四、三、二、一”和遥远的钟楼发出清脆的钟声,整个晚会场面达到了高潮。 太和门广场上燃起了璀璨的烟花,乾清宫门外满地的爆竹同时炸响,跟开锅了似的。 此时乾清宫内的众人完全傻了,谁也没见过此等阵仗,在一帮宫女“难忘今宵”的歌声中,所有人都像是在云里梦中,如痴如醉。 过了好半天,慈安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载淳,激动又紧张地道:“儿啊,这些都是你弄的?” 载淳笑着道:“母后可还满意?” 慈安眼睛微微湿润道:“满意,何止满意,简直是震惊啊。” 载淳道:“没有吓到母后就好。” 慈安缓了缓神儿:“吓到,着实吓到了,我儿此等奇思妙想,堪比神迹啊。” 慈禧也从刚才的恍惚之间回过神,表情复杂地道:“此等安排,哀家着实开了眼界,皇帝有心了。” 载淳道:“皇额娘喜欢就好。” 慈禧微微点头:“嗯,甚妙。” 载淳暗暗窃喜:“傻了吧,一帮没见过世面的,这要是把奥运会的场面搬出来,你们不得当场尿了。” 不只是她们,奕䜣和各位王公贵胄也是目瞪口呆,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外面烟消云散,载澄声音颤抖地对奕䜣说:“阿、阿、阿玛,这也太狠了吧。从我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奕䜣擦了擦额头的汗:“何止是你,本王也未曾见过。” 载澄偷偷看着坐在龙椅上的载淳:“还真是小看了他,从前一直跟在他身边,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么一手。” 奕䜣颤抖的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日后你我好自为之吧。” 载澄听到他这么说,刚要说什么,可看到奕䜣那张阴沉的可怕的脸,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与此同时,这场晚会不止惊到了这些王公贵胄,更是震动了整个京城。 李鸿章的府邸离皇城并不遥远,此刻正有一帮人聚在其府上饮酒。 曾纪泽在酒席宴前提杯站起:“各位叔伯,新春佳节之际,小侄代已故的家父,祝各位叔伯身体康健,官运亨通。” 李鸿章看着眼前的曾纪泽,百感交集,不时想起了他和曾国藩的那许多往事。 李鸿章笑着道:“劼刚严重了,我与文正公相交多时,更以恩师尊之。今日新春佳节,李某更是缅怀文正公,这杯酒咱们一起敬文正公。” 说着,李鸿章率先站起,高举酒杯,随后洒落在地。 宴上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洒酒致哀。 事罢,左宗棠大咧咧地道:“今天过年,咱不说往事,就说今天。今天陛下来这么一出,算是给太后气着了。” 崔恂道:“是啊,自从陛下冲龄继位,还没有哪件事驳了太后的面子,今天可是头一回啊。” 李鸿章道:“虽有不妥,可也表明了陛下的心意。” 沈桂芬道:“沈某相信,咱们的陛下定是一代明君。我大清如今积贫积弱,全靠陛下带着我等力挽狂澜了。” 左宗棠兴奋地大声说道:“那当然,陛下继位的时候我就说过,咱们这个陛下一点不比先帝差,就是那帮人事儿太多,搅和的陛下遭此大劫。” 崔恂道:“季高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 左宗棠满不在乎:“那怕啥,我是个粗人,就知道带兵打仗,谁要是惹我,别的不管,我的刀剑可不长眼。” 李鸿章苦笑一声:“季高啊,你要是能沉稳些,李某也就知足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不远处的皇城方向,就跟引爆了个炸雷一般,吓得众人纷纷放下酒杯,出院抬头张望。 当他们见到火树银花照亮了整个皇城,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能有十多分钟,当烟花散尽,皇城再次被黑暗笼罩,几个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左宗棠摸了把脸,表情震惊地道:“我的个妈呀,这陛下是搞哪一出啊,我还以为天塌了呢。” 沈桂芬不住地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可不是嘛,这动静闹得可是不小,估计整个京城都得惊动吧。” 左宗棠道:“渐甫,你说陛下搞这么大动静,太后就这么看着?” 李鸿章道:“此等场面虽大,但也并无非礼之处,应该无妨。” 几个人又抬头看了看皇城的方向,不再多说,都陷入了沉思。 在各国使馆区内,卷毛白人莱昂纳尔手持酒杯,朝着坐在对面的亨利道:“亨利先生,在我们国家,唯美酒与姑娘不可辜负,你这样的做派,可有失绅士风度啊。” 亨利翘着二郎腿道:“你们是个浪漫的国度,自由开放,当然无酒不欢。可作为绅士,就应该有个绅士的样子,不是吗!” 莱昂纳尔白了亨利一眼:“不知这位绅士先生,在你手里的宝贝,可否出让在下几件啊。” 亨利双眼一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莱昂纳尔笑道:“没别的意思,绅士先生。只是好奇,绅士先生还想要多少才够呢!” 亨利不怒反笑:“哈哈哈,说到这儿,莱昂纳尔先生恐怕也不比我要的少吧。” 莱昂纳尔也不争辩,微笑地喝着手中的酒,只是眼神却很肃杀。 坐在二人旁边的加西亚道:“二位,咱们还是聊聊正事吧。” 此时三人齐齐看向坐在靠角落的一个小个子黄皮肤的人身上。 “小泽先生,说说你的想法吧。”加西亚道。 那个叫小泽的人谄媚的鞠躬道:“三位特使阁下,在下奉主上之命,专程拜会三位,确有要事相求。” 莱昂纳尔不耐烦地晃动着酒杯:“好了,别废话了。” 小泽也不生气:“我这次来到清国,除了观礼,还有一件事,就是希望贵国伸出援手,助我国壮大自身,抵御外敌。” 亨利道:“哦?那贵国想要什么啊?” 小泽道:“当然是先进的武器和工厂。” 加西亚道:“小泽先生要的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啊,你们买得起吗?” 小泽鞠躬道:“是,确实有困难。但是我的主上说,只要能让国家壮大,任何条件我们都会满足。” 三个白人相视一笑,加西亚道:“先进的武器自不必说,亨利和莱昂纳尔他们的武器,想必你也见过。至于工厂吗……” 小泽再次鞠躬道:“三位特使阁下放心,只要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当以倾国之力相交。” 加西亚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回去等着,我们三个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看着眼前的三人没有拒绝,小泽高兴地急忙鞠躬:“拜托了。” 三人也没答话,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把小泽给轰了出去。 ------------ 第二十九章:大刀王五 前门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三进的四合院,院落没有多华丽,却也干净整洁。 高大的石狮子左右分开,每个狮子边上都竖着一根六米多的旗杆,旗杆上的大旗写着四个金色大字,“三江镖局”。 因为世道不稳,京城大小商人为了保险,行商走货之时都会选择雇些镖师撑撑场面,所以镖局这个行业在市场中的需求量极大,自然生意也是相当好。 今天是除夕,老镖头给镖师们都放了假,很多镖师都早早地提着各类年货回家过年了,只有些年轻的小伙子留在镖局里喝酒扯皮。 王正谊一个人坐在镖局院里的镖车上,右手摆弄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锯齿宝刀,左手抄起酒坛子一阵猛灌。 放下酒坛,没来由地看着头上漆黑的天空,王正谊的眼中闪过无数精光。 “不知家乡的老娘过得如何,除夕夜儿不在您身边尽孝,罪过啊。” 王正谊叹了口气,举起酒坛又灌了口酒。 “五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不去和兄弟们热闹热闹。”从正堂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脚步有点踉跄,说话也不太利索,显然是喝了不少。 王正谊一笑:“我吹吹冷风,一会儿就去与你们大战一番。” 小伙子过来拍了拍王正谊:“那我们可等着您,您可快些啊。”说完,小伙子傻笑着转身回到正堂。 王正谊没有理会他,反而等他进屋之后,不知道是对谁说着:“来了这么半天,就不想见个面吗?” 一边说着,王正谊一边握紧了手中的宝刀,眼神随即死死盯着前方的房顶。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院中凭空多出来一个人。 王正谊眯着眼看过去,见是一个一身破烂,蓬头垢面的乞丐。 借着满院的灯火,见这个乞丐大约一米六左右,瘦小枯干,略微还有点罗圈腿。 长得倒是不难看,只是常年不洗脸,脸上一道一道的泥痕看着特别脏。 头上的小辫儿很凌乱,却又粘在一起,既油亮又恶心。 这个乞丐掂量着手里的小木棍,轻手轻脚地来到王正谊面前,拱手道:“五哥好兴致啊。” 王正谊看着他:“你怎么有空来找我,怎么,生意不好做了?” 乞丐轻轻一动,窜上镖车,挨着王正谊坐下:“嘿嘿,今天是除夕,不干活。” 王正谊笑了笑:“呵,你还挺守规矩。”说着,把手中的酒坛子朝乞丐一递。 乞丐也不客气,接过酒坛猛灌了一口,用闪着光亮的袖口擦着嘴:“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五哥不也是一样,到哪都离不开自己的宝刀。” 王正谊摸了摸刀身:“是啊,吃饭的家伙,怎能离开。” 乞丐笑道:“我是跟五哥比不了啊,堂堂镖头,受人尊敬。我就是个要饭的,不说人人喊打,也是避而远之。” 王正谊看了看他:“你这一身绝技,如果用在正处,可能比我还强上不少。” 乞丐道:“能得五哥夸一句,比给我黄金万两还舒服。”举起酒坛又灌了一口,顺势递还给王正谊。 王正谊接过酒坛:“我可没有黄金,更别说万两。” 突然,王正谊眼神一变,厉声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乞丐也板起脸,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不羁。 “五哥,还记得阿寿吗?” 王正谊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猛地一缩,看着乞丐道:“蔡寿?你那个外姓师兄?” 乞丐道:“是啊,就是他。” 王正谊道:“他不是早就被李叔逐出门户了吗?怎么突然提起他。” 乞丐道:“虽然当初我爹一时糊涂,因为我姐的事把他逐出师门,可毕竟从小在我家长大,又尽得我爹的真传,还是有些情分在。” 随后,他有点沮丧道:“更何况我拿他当亲哥一样,再次相遇,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王正谊点了点头:“当年阿寿被逐出师门,还不到十五岁吧。” 乞丐点了点头:“是啊,一晃五年过去了。” 王正谊看着乞丐:“除夕夜来找我,不会只是唠家常吧,有话直说便是。” 乞丐顿了顿,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偶然碰到他和另外一个人,在杏花院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查什么。” 王正谊身子一震,没说话。 “当时我也不能确定就是他,只是觉得身法有点像。后来瞧他们多次要潜进杏花后院,我才确定了他身上的燕子功,才断定是他。” 王正谊点了点头:“是啊,世上会这门功夫的,除了你和李叔,也就是他了。” 乞丐也不接话:“杏花后院你是知道的,京城最阔绰,也是最危险的所在,他这么贸然潜入,定当九死一生。” 王正谊笑道:“所以你就出手了?” 乞丐挠了挠头:“嘿嘿,伸了几手,没露面。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来我一路跟随,竟然发现他和他的伙伴进了紫禁城。” 王正谊一愣:“他投靠了朝廷?” 乞丐点点头:“准确地说,他现在应该是大内御前侍卫。” 王正谊表情凝重地道:“御前侍卫?难怪你找了这许多年,原来是进了皇宫。” 乞丐叹气道:“是啊,找了五年,翻遍了大半江山……” 王正谊拍了拍乞丐的肩膀:“这回你小子也算了了你姐的心愿了。” 乞丐道:“本就怪不得他们,谁让我爹太顽固,非要把门户传给他呢。” 王正谊喝光坛子里的酒:“行了,你小子说了这么一大堆,没一句是正事,该说说正题了。” 乞丐停顿了好半天,说道:“我是来请五哥帮忙的。” 王正谊笑道:“你小子也有遇到难处的时候。” 乞丐正色道:“五哥,貌似皇上在查杏花院。” 王正谊道:“皇上查杏花院?为什么?” 乞丐道:“具体我也不知道,我没漏身份,师兄未必知道是我,但从那天我出手救他们看,他们和杏花院似乎有点什么,加上他御前侍卫的身份,不免想到了。” 王正谊道:“当今皇上大病初愈,本该安心调养,如果按你说的,他去查这小小的杏花院,想必这里一定有什么大事。” 乞丐跳下镖车,拱手道:“所以我这才来找五哥,你也知道这杏花院是什么所在,不是说大内侍卫不行,而是有些事他们还真办不了。” 王正谊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虬髯:“这样吧,你先把事情摸清楚,真要我帮忙,就来找我。” 乞丐笑道:“那就多谢五哥了。” 话音刚落,就听正堂门响,晃晃悠悠走出几人。 一听有动静,乞丐也不停留,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夜色中。 春晚过后,时间已到了大年初一,皇宫宴席撤下,进行了开笔、祭祖等一些列传统活动,等所有仪式完毕,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载淳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的回到养心殿,直接栽倒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皇后在一旁笑着道:“陛下起来,先给您更衣。” 载淳没说话,突然起身揽住皇后,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滚在床上。 皇后连忙有些嗔怪地道:“陛下小心些,当心我们的孩子。” 载淳赶紧摸着皇后的肚子道:“哎呀,把他给忘了,朕对不住了哈。” 皇后红着脸依偎在载淳怀里:“陛下可是累坏了。” 载淳道:“可不是,这一番折腾,可是累得不轻。” 皇后赶紧起身:“那臣妾去给陛下准备洗漱。”说着就要下床。 可是反被载淳一把拽住,搂得更紧了:“别动,就这么陪朕躺着,挺好。” 就这样,一帝一后在这同治十四年的大年初一,美美地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 ------------ 第三十章:还真拿我当木偶了 载淳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翻身坐了起来。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就知道皇后早就离开。 “哎,真是累着了,睡得跟死猪一样。这毛病可得改改,不然保不齐哪天睡着睡着,被人给做了都不知道。” 载淳站起身走到外面,看见皇后正在安排宫女太监忙活着,笑着走到身边道:“皇后早啊。” 一直忙活着的皇后,被轻手轻脚的载淳吓了一跳,轻呼了一声。 载淳急忙揽住她的腰:“别怕别怕,是朕。” 皇后看清是载淳,又气又怕地嗔怪道:“陛下吓死臣妾了。” 载淳摸着她的脑门儿:“没事的哈,吓到皇后了,朕赔罪。” 说着,载淳就要鞠躬行礼。 皇后赶紧拦住:“陛下这是做什么,真要折煞臣妾了。” 载淳贱贱的一笑:“那皇后是原谅朕了。” 皇后被他这么一弄,直接给气笑了:“陛下太坏了。” 两个人还沉浸在这其乐融融之中,李莲英不揣冒昧地走进养心殿,来到载淳面前拱手道:“主子,一会儿各部大员散朝之后,都要过来为主子贺春,请主子定夺。” 载淳一听,原本欢愉的心情立刻烟消云散,脸色微怒地看着李莲英:“散朝?几时开朝了?朕怎么不知道?” 李莲英道:“回主子,今儿个是初一,按旧例,是十日大朝。” 载淳脸色更怒:“那怎么没人通知朕?” 李莲英也不慌张,依旧拱手道:“回主子,适才见主子睡意正浓,不方便打扰。” 载淳此刻眼睛像是在冒火一样,可还要尽全力地压制情绪,努力地说道:“就因为朕睡着了,就连十日朝这等事也能错过?” 李莲英道:“主子还是要保重龙体,朝上太后与各军机都在,主子可以高枕无忧啊。” 载淳不怒反笑:“哈哈哈,高枕无忧,对,高枕无忧,朕真是好福气啊。” 李莲英道:“主子洪福永固,大清幸事。” 载淳眯着眼睛看着李莲英,语气平和地道:“既然如此,那烦劳李总管操持一些吧。” 李莲英急忙跪倒:“主子折煞奴婢了。” 载淳道:“你去吧,朕收拾一下。” 李莲英应了声是,起身离开养心殿。 早已经战战兢兢的皇后小心地凑到载淳身边,用力地松开他那握得死死的拳头:“陛下,小心气坏了身子。” 载淳看着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皇后,朕像木偶吗?” 皇后声音都有点发颤地道:“陛下何以如此。” 载淳惨笑着道:“朕觉得像,而且不光像,朕就是。” 皇后看着他的双眼满是惊恐,刚才他与李莲英的对话,皇后听得一字不落,句句都打在心上,既心疼自己的丈夫,又担心他会因为这般安排,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 皇后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保重身体。” 载淳道:“朕没事,你去给朕弄点吃的,一会还要见那些人。” 皇后点了点头,离开了养心殿。 载淳坐在龙椅上,努力地平复着翻江倒海的心情。 “挺好,现在都直接无视我了,是真没拿我当回事啊。” 载淳大声道:“高青,死哪去了,给朕滚进来。” 话音刚落,高青走进养心殿,看着面色微怒的载淳,有点不知所措。 “陛,陛下,不知唤臣何事。” 载淳压着声音道:“夏红的手影不影响干活?” 高青道:“已无大碍,只是……” 载淳道:“别只是了,都欺负到头上了还只是,你就说会不会误事吧。” 高青惊慌地跪倒在地:“回陛下,不误事。” 载淳道:“那就好,给你们十天时间,想尽一切办法给朕查清楚那个什么杏花院到底怎么个事儿。” 高青一顿,艰难地回道:“臣遵旨。” 见载淳没说话,高青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载淳按着起伏的胸口,语气又缓和了不少:“回来。” 高青随即转身跪下:“陛下还有何吩咐。” 载淳转到龙书案前,伸手扶起高青:“对不住啊,朕不是冲你,别往心里去。” 高清一愣,小声说道:“臣明白。” 载淳拍了拍高青的肩膀,看着他:“夏红要是不方便,就你们三个去吧。” 高青抬头看了看载淳,思索半天,攥着拳说道:“陛下,臣都听说了,今日之事,实在是……” 载淳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你们也管不了,你就记住,干好朕安排你们做的事,就是帮了朕了。” 高青重重地点着头:“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载淳给了高青一拳:“什么死不死的,忘了朕跟你说过什么,性命最重要,你们几个一个都不能少。” 高青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低头站着。 载淳拿起龙书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转头问高青:“葆初那小子干嘛呢?” 高青道:“回陛下,小公爷昨日太过劳累,还在侍卫所睡着。” 载淳惨笑一声:“他倒是没心没肺,去给朕把他叫起来,都几点了。” 高青道:“遵旨,臣这就去叫他起来。” 过了半个小时,就见葆初低着头闭着眼走进养心殿,时不时用手搓着眼睛,一脸起床气地嘟囔:“大过年的,连个整觉也不让人睡,还让不让人活了。” 正嘟囔着,就感觉后脑勺被狠狠地给了一巴掌,疼得他一咧嘴,抬头四处寻找是谁打他。 就见皇后正一脸怒意地盯着他,半空的手还在高高举起。 葆初一缩脖子,急忙求饶:“姐,别打了,可疼了。我醒了,醒了,不睡了。” 皇后放下手:“看你还敢妄言。” 载淳一笑:“怎么,还没睡醒啊。” 葆初白了他一眼:“醒了,再不醒就被亲姐打死了。” 说完,用余光一瞟,发现皇后的手又抡了起来,急忙往旁边一蹦,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跟拜佛一样。 载淳看着眼前这个宝贝,也是哭笑不得,急忙拦住皇后:“好了,就饶了他吧。” 葆初仗着载淳的气势,凑到他跟前道:“可不是,真要把我打傻了,谁给您当文武双全的国家柱石啊。” 看着嬉皮笑脸的葆初,载淳也是没招没招的。 “好了,说正事儿。” 葆初也不胡闹,板板正正地站在原地,等着载淳说话。 载淳看着他:“给你个任务。” 葆初一听有任务,眼睛一亮:“任务,啥任务啊。” 载淳道:“从今天起,跟着你师父还有那几个师叔一起去办差。” 葆初高兴得一蹦多高:“太好了,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载淳眼睛一瞪:“不许给你师父添乱,万事都要服从命令,要是让朕知道你乱来,定当治你的罪。” 葆初道:“知道,我肯定听话,师父让我干啥我干啥。” 皇后也严厉地道:“在外行事,不可莽撞,不许生事。” 葆初扯过皇后的胳膊搂着:“知道了姐,我可是文武双全,国家柱石,你就放心吧。” 载淳道:“行了,你去准备准备,找你师父去吧。” 葆初蹦蹦跳跳地刚出去,李莲英回来道:“陛下,各位大人已经在外恭候。” 载淳示意皇后进东配殿等候,随即转身走回龙书案后:“好,宣他们进来吧。” 李莲英应了声是,转身出门,片刻工夫,十多个头戴顶戴花翎,身穿蓝色官服的大臣,有序的走进了养心殿。 为首的正是文渊阁大学士,李鸿章。 跟在他身后的,依次有李鸿藻、沈桂芬、翁同龢、左宗棠等人。 当然,恭亲王奕䜣也在其中,只是今天他却格外低调,没有站在前列,而是慢悠悠的走在众人身后。 看着各位晚清名臣,载淳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放在前世,这些人都是毁誉参半,哪个都是两脚泥,一身屎。” “就拿李鸿章来说,没有一点自己的私心,一心为了大清,可却被卖国的名声骂了百年。” “既然上天安排我来了,那就好好让你们刷些存在感。不能改变,但是可以转变。” ------------ 第三十一章:载澄当官 众臣来到龙书案前,双膝跪地,齐呼“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载淳笑着伸手示意:“众卿快点起来,不必拘礼。” 众人起身后,李鸿藻眼光闪烁地看着上座的载淳,心情激动的道:“陛下,臣等看着陛下龙体康健,精神矍铄,实在是欣喜万分。” 载淳道:“老师言重了,朕久病在床,多亏众位鼎力协作,鞠躬尽瘁,才让我大清风调雨顺,长治久安啊。朕得谢谢你们才是。” 李鸿藻道:“陛下这么说,真是折煞臣等了。为陛下肝脑涂地,是臣的本分,哪敢居功。” 载淳起身走到李鸿藻身前,轻拍了他几下:“老师为了朕都生出了白发,真是辛苦了。” 奕䜣在旁边笑道:“是啊,李大人身为帝师,时刻以身作则,当为朝中表率啊。” 载淳看着奕䜣,点了点头:“六叔说的就是朕要说的话。” 随即他又看向李鸿章。 这个晚清第一名臣,笔直的站在一侧,从见到载淳的那一刻,就不错眼珠的盯着他,当他与载淳对视的瞬间,仿佛不用说话,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载淳看着他,幽幽的道:“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这一句话搞得众人一时有点懵,就连李鸿章自己,也不知道这突然的一句话,从何说起。 载淳笑道:“李大人自同治九年起,一人统领直隶一省政务、北洋三口通商,另首席军机大臣、国家外交事物等要职,真可谓是劳苦功高啊。”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可李鸿章此刻却汗流浃背,低声道:“谢陛下挂怀,此等都是臣应尽之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得陛下如此信任,自当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恩典。” 载淳伸手握住李鸿章:“李大人肩负要职,辛苦些在所难免,今后你我君臣,应当戮力同心,让大清不再受往日的屈苦。” 李鸿章颤抖的握着载淳的手,从力道中感受着这位少年天子的温度,仿佛有种沉重的感觉。 “陛下言重了。” 李鸿章迅速调整了状态,面色恢复如常的说道。 奕䜣在一旁笑道:“陛下什么时候学了这洋人的礼节。” 载淳道:“活学活用嘛,六叔可能不知道,朕现在越发的对洋人的东西感兴趣。” 翁同龢在一旁应和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陛下高瞻远瞩,实为俊杰啊。” 载淳笑道:“翁师谬赞了。” 他环顾了一圈,随后看着奕䜣:“六叔,怎么没见我八旗子弟?” 奕䜣一愣,没想到载淳会这么问:“陛下恕罪,今日乃新春佳节,我朝自世祖章皇帝以来,多是满汉分别觐见,至于八旗子弟,还是另行安排。”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位汉臣眉头都皱了起来,就连一直笑呵呵的载淳,面上也有了些许的不悦之色。 可载淳心里清楚,这是慈禧和奕䜣故意借祖宗的势,强分满汉,让在场的这些汉臣清楚,即便位高权重,也是外臣。 载淳道:“好吧,既然已经安排,也就别再更改了。”说着,他看向在场的众人:“不过朕觉得,既然天下一家,就要有个一家的样子,各民族平等也是一家人的表现,今后像这类事,最好还是别分得那么清楚。” 这回轮到奕䜣意外了。 他清楚眼前这位“死而复生”的皇帝,自从痊愈以来,有太多地方跟从前不同,像从前那般行事,恐怕会遭到与从前不一样的对待。 可是这“天下一家”,“民族平等”的话,还是直接戳到了奕䜣那高贵的自尊心。 奕䜣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此等要事,还是要与两宫太后商议之下再行定夺,毕竟关乎我八旗宗亲,也关乎天下百官、百姓。” 载淳笑着道:“没那么严重,朕就是有个提议而已,无需劳烦太后,别这么紧张嘛。” 说完,载淳没有理会在场所有人的反应,转身回到龙书案后坐下,抬头说道:“高青何在?” 门外的高青转身进入殿中,双膝跪倒:“拜见陛下。” 载淳道:“高青,把朕要你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吧。” 高青应了声是,喊了殿外候旨的一众宫女进殿,每个宫女手中都托这个托盘,盘上放着一件叠着的粗布衣裳。 奕䜣看到这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隐约还能闻到些许汗臭味的粗布衣,有点好奇地问道:“不知陛下哪里弄来的这些衣裳?” 载淳道:“前几天,高青他们特意用宫中御用的服饰,在城外农人家换的这些衣裳。” 奕䜣略有微怒:“大胆奴才,竟将这些污秽之物递到圣驾之前,理当治罪。” 载淳一摆手:“六叔息怒,并不是高青无理,这是朕的主意。” 奕䜣道:“陛下这是何意?” 载淳叹道:“众卿都知道,自道光十九年起,内忧不休,外患不息。鸦片屡禁不止,长毛损我百姓,我大清已不复圣祖高祖之荣光,百姓过得苦啊。” 众人纷纷点头,尤其李鸿章,更是感同身受。 载淳又道:“如今我大清兴洋务、建工厂、立新学,百废待兴。拿来这些看似破旧不堪的粗布衣裳,就是希望各位摒弃短长,杜绝奢靡,和朕一起振兴大清,还百姓一个强大富足的盛世。” 众人听完,跪地高呼:“陛下圣明,大清之幸,百姓之幸。” 而奕䜣却一动不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寒暄了一会,众大臣叩首退出养心殿,每个人都捧着一件粗布衣,表情各异。 奕䜣来到储秀宫,让宫女端着那件粗布衣来到慈禧面前,神情苦涩。 看见奕䜣这个表情,慈禧一皱眉:“王爷这是怎么了?” 奕䜣叹了一声:“哎,臣弟有事想请奏太后。” 慈禧道:“王爷何事?” 奕䜣道:“微臣想要辞去首领军机大臣一职。” 慈禧眉头一挑,站起身道:“王爷为何如此。” 奕䜣也没藏着,就把刚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 慈禧默默地听着,时而紧皱双眉,时而眯眼沉思。 等奕䜣说完后,慈禧坐回原位,手捻着翡翠佛珠:“哀家知道了。” 奕䜣苦笑道:“陛下病体痊愈,精神矍铄,种种迹象表明,思维行事更胜从前,我这个六叔啊,老了,跟不上陛下的脚步了。” 慈禧道:“王爷差异,皇帝虽有明智,却毕竟年龄尚轻,为了避免被些心存不轨之徒裹挟,还是需要老成持重的自己人在身边。” 不等奕䜣反驳,慈禧道:“待哀家传旨,给载澄安排个官职,叫他来从旁照应着陛下,王爷也好安心国事。” 奕䜣眼睛一亮,急忙跪倒:“多谢太后恩典。” 慈禧叫人搀起奕䜣:“王爷自家人,不必拘礼。” 奕䜣道:“载澄文不能精彩绝艳,武不能勇冠三军,除了有些小聪明,交友广泛,也是一无是处。” 慈禧一笑:“王爷莫要贬低自家孩子,哀家看载澄这孩子伶俐得很,就让他去总理衙门做个章京吧。” 奕䜣听完,再次叩拜:“多谢太后恩典,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太后所望。” 慈禧示意奕䜣起来,奕䜣坐到椅子上。这时,荣寿公主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老佛爷,快来尝尝荣寿给您做的好东西。” 慈禧笑道:“快来拜见你父王。” 荣寿公主侧头看见奕䜣,急忙放下手里的托盘,施礼道:“女儿万死,不知阿玛在此。” 奕䜣扶起女儿:“无妨,快起来。” 荣寿站起身,重新拿起托盘:“不知父王在此,我再去做一杯。” 慈禧一笑:“傻孩子,如此毛毛躁躁,慢着点儿。” ------------ 第三十二章:慈禧的算计 见荣寿公主离去,慈禧严肃地道:“王爷,如今已经是同治十四年,距离皇帝大婚也已过两年有余。虽皇帝染疾多日,可终究是病体痊愈,不知王爷有何想法?” 奕䜣点了点头:“是啊,陛下虽年纪尚轻,可经此一劫,心智却成熟颇多,一改往日不羁,只是……” 看着奕䜣欲言又止,慈禧屏退了周围宫女太监,看着奕䜣道:“王爷但讲无妨。” 奕䜣道:“太后请想,先帝壮年崩殂,仅有陛下一子,仓促之间年幼就要担负国家百姓。幸得太后力挽狂澜,才使大清走到现在,不可谓不险。” “如今陛下转危为安,皇后又怀有身孕,依臣之见,如不等皇后诞下龙嗣,再行定夺,方为上策。” 慈禧眼前一亮:“哦?王爷此策甚妙,只是时日久了,不免众臣议论啊。” 奕䜣道:“无妨,自古立嗣都是关乎国家命运,不可不谓之头等大事,何况如今内忧外患,更需谨慎对待。待龙子降世,储君早立,也是给天下一个定心丸。” “到时候再讲临朝之事也不迟晚。” 慈禧不愿意放手,是打心眼了不愿意。可是毕竟现在载淳无恙,总是赖着不放,哪方面也说不通。 既然奕䜣给她找了个理由,当然称了她的心思。 迟则生变,能拖一天是一天,谁也不能保证这中间会有什么事,因为时间长了,兴许就会有转机。 慈禧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王爷出了个好主意,哀家在此谢过了。” 奕䜣站起身道:“太后严重了,本王也是为了大清江山。” 慈禧没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 奕䜣走后,慈禧一个人坐在东配殿,看着面前的佛像,心里默默地道:“如今看来,哀家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好儿子了。” 一个宫女走近道:“太后,李总管回来了。” 慈禧道:“宣他进来吧。” 李莲英轻手轻脚地走进东配殿,跪倒在地:“奴婢叩见老佛爷。” 慈禧一摆手:“起来吧。” 李莲英站起身,低着头站在慈禧不远处。 “小李子,哀家问你,你觉得皇帝如何?” 李莲英一愣:“不知太后何出此言?” 慈禧道:“自从皇帝痊愈,哀家总感觉他和从前大为不同,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你且说说,你整日跟在他身边,可有什么发现。” 李莲英拱手道:“老佛爷明察,自从主子痊愈,确有些不同于意外的举动。比如不再对奴婢们非打即骂,对皇后也是亲近许多,还总能弄出些新鲜玩意,奴婢看着都是新奇。” 慈禧道:“还有呢?” 李莲英继续道:“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是主子总是一个人呆在养心殿内,不叫奴婢们靠近,不知在做什么。” 慈禧点了点头:“好吧,哀家知道了。” 随即又道:“从今日起,哀家要你寸步不离地盯好皇帝,不用往哀家这儿跑了。”说着,她抬手换来一个宫女:“玲珑,从今日起,你跟着李总管去养心殿伺候皇帝,协助李总管服侍好皇帝。” 玲珑走到二人面前施了一礼,听完慈禧的安排,答道:“谨遵老佛爷懿旨。” 慈禧又对李莲英道:“皇后的身体如何?” 李莲英道:“回太后,前天荀院使给皇后请过脉了,脉象平稳。” 慈禧点了点头:“嗯,安排好下人,好生伺候着,不得出半点差池。” 虽然听着是句很普通的话,但是慈禧却把重音放在了“好生伺候”上,语气很沉。 李莲英一听,刚要应和,头脑中立刻闪现出一丝可怕的念头,也不敢抬头看慈禧,只是默默点头:“奴婢领旨。” 日头已近正午,同治年间的大年初一,不像后世那般冷清,大街上都没几个人,整个城市像空城一样。 许多买卖家都照常开张,路上的行人也是络绎不绝。 午门外,王正谊抱着肩膀来到城门之下,守门官兵将他拦住。 “禁宫重地,闲人止步。” 王正谊抱拳道:“官爷,烦请给通报一声,小人想找一下蔡寿蔡大人。” 守门士兵一听,撇着嘴问道:“找蔡大哥?你是干什么的?” 王正谊道:“小人是前门外三川镖局的,小的姓王,和蔡大人是故交。” 另一个守门士兵凑过来道:“去去去,大过年的,不在家呆着跑这儿来倒什么乱。” 王正谊本就是个刚烈的脾气,刚才那般低声下气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见守门士兵抬手就赶人,心里突然一怒,瞪着眼道:“你等怎么这么不通情理,某家也不进去,只是让你们给通报一声,怎么说赶人就赶人。” 那个士兵看王正谊这状态,一下就来脾气了,伸手就要推他:“哪来的刁民,赶紧滚蛋。” 王正谊作为三川镖局的副总镖头,功夫了得自不必说,区区小兵怎么可能动得了他。 见他随意地一闪身,由于离得太近,加上那个士兵用力了些,一个扑空,来了个狗吃屎。 其他士兵看着满脸都是雪,趴在地上的同伴,非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抱着刀枪笑成了一团。 那个趴在地上的士兵,吐了两口雪,愤怒地爬起来,抽出手中的刀,指着王正谊:“大胆刁民,你想造反。” 王正谊退后两步,随意地拱了拱手:“不敢,草民只是来找人,并无多想。” 那个士兵咬牙切齿道:“少废话,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不然爷爷的刀可不长眼睛。” 王正谊紧跟没听见一样,横着脖子根本不理他。 那个士兵一看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愤怒地举着刀就要砍。 整这么个时候,田海晃晃悠悠地从午门内走出来,一边扣着牙一边道:“大中午的吵什么吵,都吃饱了。” 其他士兵一看是他,急忙拱手道:“田大哥,没歇息啊。” 田海道:“歇个啥,当值呢,陛下让二哥看着俺,说俺爱偷懒。” 随后赌气地道:“娘的,也不知道谁打俺的小报告,让俺抓住,非把他小辫给薅下来。” 其他士兵也不敢笑,看着眼前这位爷,一个个都耸动着肩膀,憋得难受。 田海走到众人前,看见一个士兵满身的雪,举着刀像是要砍人,侧头问旁边的士兵:“他这是干啥呢。” 周围的士兵给他描述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田海饶有兴致地抱着肩笑道:“哈哈哈,刚刚饱餐了一顿,就有热闹看,俺瞅瞅。” 说着,他来到二人面前,看着举刀的士兵:“你怎么整成这个德行,真丢脸。” 那个士兵一看是他,急忙放下刀,表情有点尴尬:“田、田大哥,这贼子颇有手段,刚,刚才。” 田海一挥手:“得了,还不嫌丢人啊,一边去,看我的。” 王正谊看见田海横在二人面前,打量了一番,拱手道:“这位大人,草民并无它意,只是来找人,还请您通融一下。” 田海也不理会:“先不说这个,瞧你这架势好像有两下子,俺正好刚吃完饭,想活动活动。来来来,咱俩过两手。”说着,他甩了甩手脚,拉了个架势。 王正谊看着眼前的田海,各种无奈:“回大人,草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打架的。” 田海不耐烦道:“看你也是个练家子,怎么这么不爽快。打赢了俺,你爱找谁找谁,没人拦着。打不过俺,直接抓你进大狱。” 王正谊这回火气是真的上来了,也不废话,撸起袖子就准备上。 就当两人准备开打的时候,高青从门内走出,看见田海和一个壮汉拉着架势准备开打,急忙高声说道:“老田,皇宫禁地,休得放肆。” 一看高青过来,田海稍作收敛,扯着嗓子喊道:“俺可没有啊,这小子不服,想练练,俺就陪他练练。” 王正谊这个郁闷,心想:“是你非要比试,怎么成了我的不是。” 高青走到王正谊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好汉,此乃皇宫禁地,不得喧哗,请自便吧。” 王正谊收起了架势,拱手道:“这位大人,草民来此是有事要找蔡寿蔡大人,烦请给通报一声。” 田海凑合过来:“你说见就见啊,那俺们多没面子。” 高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对王正谊道:“不知好汉姓字名谁?” 王正谊拱手道:“草民王正谊,前门外三川镖局的。” ------------ 第三十三章:王五到访 听到王正谊报名,田海不以为然地道:“啥三川四川的,俺没听说过你这路人。”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上冲。 可高青却眼睛瞪大,上下打量王正谊。 “好汉,如果我没认错,你莫不是那大刀王五?”高青拱手道。 王正谊拱手道:“大人谬赞,正是小人。” 田海一听这,也是瞪着他那双牛眼大叫:“王五?你就是那个大刀王五?” 王正谊摇头苦笑:“惭愧,江湖上的朋友给的诨号,不提也罢。” 高青二人急忙收了架势,走到王正谊身前,高青道:“不知王壮士到此,失敬失敬。” 王正谊道:“王某不敢,受不得大人一声失敬。” 田海给了王正谊一拳:“嘿,俺说谁有这个胆子跑到宫门闹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王五爷。这是什么风把给刮这儿来了。” 王正谊一笑:“大人说笑了,草民是来找蔡寿蔡大人有要事相告。” 高青一愣:“找老四?不知王大哥可认得四弟?” 王正谊看着高青问道:“不知大人怎么称呼?怎称蔡大人四弟?” 高青笑道:“在下高青,因年长几岁,在兄弟几人中排行在大。” 王正谊一惊,急忙后撤几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高青,突然瞪大双眼,惊慌地问道:“莫不是你就是天上剑高青?” 田海拍拍高青的肩膀:“老大,看来你的名号还挺响亮啊。” 高青一笑:“莫要胡闹。” 随即转头对王正谊道:“王壮士严重了,不才正是高某。” 王正谊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郑重地抱拳施礼:“草民眼拙,竟不认得高大人,有罪有罪。” 高青赶紧扶起王正谊:“王壮士哪里话。” 王正谊道:“实不相瞒,草民确实受人之托,特请蔡大人一叙。” 高青点了点头:“我明白王壮士来意,只是宫闱重地,不得擅离职守,我等需禀明陛下,再行定夺。” 王正谊道:“这是自然,一切依高大人定夺,草民等着就是。” 高青点点头:“好吧,那壮士稍候,我等去去就回。” 说着,他带着田海快步朝宫内走去。 不多时,高青二人来到养心殿,瞧见载淳正在和皇后闲聊,急忙拱手道:“拜见陛下、皇后。” 载淳抬头看了看二人:“高青,不在岗位上当值,是有什么事吗?” 高青道:“启禀陛下,午门外来了个百姓,说要见蔡寿。” 载淳道:“蔡寿身体没什么大碍,要找他办事,你安排就是,不用问朕。” 高青道:“如果是寻常事,微臣自会安排,只是眼下似乎并不寻常。” 载淳问道:“哦?怎么个不寻常?” 高青道:“具体何事尚且不知,也没多问,只是来找蔡寿的人不寻常。” 载淳越发来了兴致,端起茶杯问道:“是谁啊这么神秘。” 高青道:“此人乃是前门外三川镖局副总镖头,王正谊。江湖人称,大刀王五。” 载淳一听“大刀王五”,一口茶水喷了满地,呛得他咳嗽得直翻白眼儿。 他这一喷吓了皇后一跳,急忙帮他拍打前胸捶打后背,一个劲儿的帮他顺气。 咳了好半天,载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你说谁?大刀王五?” 高青小心翼翼地道:“正是。” 要说王正谊,载淳还没意识到,可是说大刀王五,就像是晴天一道炸雷劈到载淳的脑袋上。 这可是在晚清和霍元甲、黄飞鸿齐名的武林高手。 一把宝刀压京都,忠义两全王五爷。武功绝伦,忠义无双,可以说是那个年代真正的顶天立地的大侠。 金老爷子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送给他算是名正言顺。 载淳沉声道:“王五的名声享誉京都,朕自然知晓,不知他找蔡寿何事?” 高青道:“臣见王壮士未曾多言,就没有多问,这就来请陛下定夺。” 载淳点点头:“嗯,你做的对,既然没有说明,定是私事,你直接带他去找蔡寿吧。”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说完,转身离开养心殿。 皇后见他们走后,看着载淳问道:“陛下也知道这王壮士?” 载淳道:“皇后有所不知,别说朕,就连市井之中的黄口儿,也都听说过这大刀王五的侠名,这人是个了不起的江湖人。” 皇后道:“如今多事之秋,既然能得陛下垂爱,定是有些能耐,何不找他禁宫伴您左右,也是个保障啊。” 载淳笑着握住皇后的手:“你的心意朕明白,只是江湖侠士多为放纵的性格,恐怕是受不了宫中的繁文缛节。更何况,朕身边有高青他们,已经高枕无忧了。” 皇后笑了笑,没说什么。 高青二人快步来到午门外,看见王正谊还在原地打转,急忙上前说道:“王壮士就等。” 见他们走过来王正谊急忙问道:“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高清点点头,伸手引着:“王壮士随我来。” 王正谊紧跟着二人进了午门,朝侍卫所走去。 侍卫所就在乾清门外宫墙旁的一排平房,三人很快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前,高青上前敲了几下房门:“老四,你在吗?” 房门打开,胳膊上还绑着绷带的蔡寿走出房间,一眼就瞧见了王正谊。 看见他的一瞬间,蔡寿眼睛微眯,随即问道:“大哥有事?” 田海笑道:“老四啊,你看这是谁。”他把王正谊往前让了让。 王正谊也是早就看见了蔡寿,上下打量着。见田海让他,也不推脱,拱手说道:“贤弟,一别七年,别来无恙。” 蔡寿收起颜色,拱手道:“五哥别来无恙。” 看着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也不说话,高青冲田海一努嘴,田海表示明白,大咧咧地说道:“那个啥,你们好好唠着,俺们去当值。” 说罢,二人转身离开。 见他们走了,王正谊凑到蔡寿面前,笑呵呵地看着他:“兄弟啊,为兄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竟然在为皇上当差。” 蔡寿也没回应,侧身伸手说道:“五哥请进。” 二人进到蔡寿的房间,坐在小小的茶桌旁,蔡寿给王正谊倒了杯茶,坐在一旁看着他。 王正谊灌了口茶,也看着蔡寿,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过了好半天,蔡寿道:“五哥找我何事?” 王正谊笑着摇了摇头:“哎!还是小时候的毛病,不爱说话。” 蔡寿难得地冲王正谊一笑,可还是没说话。 王正谊喝光杯里的茶,擦了一把虬髯:“阿寿,这些年你受苦了,文龙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 “嘿!李叔他糊涂啊,还什么接了掌门就不能娶小煜,不接掌门就逐出师门,这都是哪门子的规矩。” 蔡寿听了王正谊的话,眼神明显一沉,面色带出了一抹忧伤,可转眼又消失不见。 王正谊看到蔡寿的反应,拍了下他的肩膀:“当然了,我们江湖中人,讲究个门户之说,五哥也理解李叔的苦衷,只是难为了你和小煜。” 蔡寿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王正谊道:“五哥莫提往事,请说来意。” 王正谊点了点头:“那五哥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说着,他看了看蔡寿脸上的伤,还有绑着绷带的胳膊,笑着道:“看来这次这是吃了不少的亏啊,文龙那小子没骗我。” 蔡寿盯着王正谊,表情冷厉地道:“什么意思。” ------------ 第三十四章:你怕了? 王正谊一笑:“在你五哥面前,不用不好意思,要不是文龙那小子帮忙,估计你比现在可是要惨多了。” 蔡寿眯着眼道:“果然是他。” 王正谊道:“是啊,昨晚他来找我,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只是想劝你一句,离杏花院远点,那地方比你想象的危险得多。” 蔡寿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王正谊。 王正谊板起脸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不论给谁卖命,保住命是最重要的,别看你五哥大字不认识几个,可进退二字我还拎得清。” “虽说五哥还有些手段,可这杏花院,即便是我,也不敢随便碰。所以五哥劝你,莫要鲁莽行事。” 蔡寿看着王正谊,微微扬起嘴角:“五哥身手了得,却也胆小怕事。” 一听蔡寿挖苦自己,王正谊眉毛一挑,拍案而起:“我胆小?你说我胆小?” 门外站着的高青和田海,一听屋里这么大动静,急忙推门而入,田海拉开架势大叫道:“咋得了,咋得了。” 看见蔡寿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王正谊站在桌子旁气得脸都红了,高青小心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嘛,王壮士这是干什么。” 王正谊摇了摇头,一甩手道:“行了,你小子好自为之吧,不过你放心,你五哥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咱们的情谊,五哥心里是有数的。” 说罢,王正谊气哼哼地走出了侍卫所。 看着他的离去,高青二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不过看蔡寿还坐在那不动,高青也是摇了摇头,跟上了负气的王正谊。 “王壮士稍安勿躁。” 王正谊又往前走了十几米,停下脚步,长叹了一声:“哎,阿寿还是这个驴脾气,犟得要命。” 他转身给高青鞠了一躬:“高大人,烦请您多多关照阿寿,这小子本性不坏,只是性格孤僻,脾气执拗,如果有冒犯之处,看在王某微薄的面子上,不要与他计较。” 高青一笑:“五哥哪里话,我等四人义结金兰,蔡寿是您的兄弟,也是我高青的四弟,哪有埋怨的道理。” 王正谊笑道:“谢高大人体恤。” 高青问道:“不知五哥有何难处,高某愿助一臂之力。” 王正谊看看周围这偌大的紫禁城,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侍卫所,面色为难地思索着。 想了半天,王正谊看着高青道:“不知高大人可否能让草民见见皇上?” 高青一听,心里就是一惊。 他没想到王正谊竟然想见皇上,脸色极为不自然。 王正谊见高青这个状态,急忙道:“高大人别误会,草民并无它意,只是有些话要与皇上说,如果不方便,全当草民没说。” 高青语气缓慢地道:“确实,这事颇为为难。” 王正谊道:“那不劳高大人,草民这就回去了,如果有用得到草民的,就知道到三川镖局找我就是。” 送走王正谊,高青急忙返回侍卫所,见蔡寿没什么特别的,就问田海:“老四没什么事儿吧。” 田海靠在门框上,用下巴指着屋里的蔡寿道:“你看,从五哥走了之后,就一直这德行。” 蔡寿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手拿着半块碧绿色玉块,已经看了好半天,一动没动。 高青见状,拍了拍田海的肩膀:“告诉守门的兄弟,别让他出宫。你去帮他把值给当了,我去找陛下。” 还没等田海答应,蔡寿猛地站起身,揣好玉块,一边走一边说:“不用。” 田海摊了摊手:“你看,人家不领情,瞎操心。” 高青看着蔡寿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高青来到养心殿,见载淳趴在龙书案不知道在写着什么,忙走上前去,拱手道:“陛下。” 载淳抬起头,看着高青道:“怎么了?王五送走了?” 高青道:“是,已经送出宫了。” 载淳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抄起旁边摆着的苹果啃了一口:“嗯,他说什么了吗?” 高青沉默片刻道:“回陛下,他说要见您。” 载淳好奇地问道:“见朕?说见朕有什么事吗?” 高青道:“他没说,臣跟他讲见您不太方便,可以告诉臣,臣转述给陛下。可他却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载淳道:“嗯,看来是不太信你啊。” 高青道:“毕竟臣与他一面之缘,不信任也是自然。但是他与老四是故交,或许老四会知道一些这中间的原委。” 载淳问道:“哦?他和蔡寿是故交?故到什么程度?” 高青回想了一下:“依稀听说,像是自幼就相识。” 载淳快速翻找着两世的记忆。 “之前高青说,蔡寿会燕子功,并且几近大成,说明他和那个神秘的燕子门有关。” “根据史料记载,燕子门起于河北沧州,大刀王五也是出生于河北沧州,所以说,如果这两个人认识,也能说得通。”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又是大年初一,没有紧要的事,王五是不会贸然来找他,更何况他还要见我。” 略微思索,载淳道:“高青,明天你去带点礼物,替朕去三川镖局,请王壮士进宫见朕。” 高青也没多问,拱手应和。 载淳又道:“还有啊,你去把蔡寿找来,朕跟他聊聊。” 高青面色微变:“陛下,眼下老四正在当值,恐怕……” 载淳翻了个白眼:“高青啊高青,你为人沉稳,行为利落,秉性忠贞,就是有时候脑袋不够转。” 高青见状,有点茫然,不知道载淳要说什么。 载淳道:“你就不会替他一下吗?” 高青犹豫地道:“那陛下这不是没人了吗,万一……” 载淳实在是忍不了了,对着面前的木头一顿比画,最后气馁地道:“高青啊,你觉得蔡寿比你差吗?” 高青坚决地道:“非也,陛下不知,有些方面,老四远胜于我。” 载淳终于忍不住了,跳着脚地说道:“那你还怕个球,他在我身边,你还怕个屁。” 高青沉思了一会,突然脸一红:“啊,陛、陛下,是臣愚钝,这就换老四来。”说罢,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高青离开的身影,已经有心无力的载淳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气呼呼的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一个一根筋、一个鬼心眼、一个缺心眼、一个闷油瓶,还有一个成天只知道作妖的小舅子,我这团队都是些什么奇葩。” 不一会,蔡寿走进养心殿,单子跪地:“叩见陛下。” 载淳知道这伙计说话爱蹦字儿,跟他单独说什么,得提前准备好词,要不直接冷场,他是一点也不尴尬。 他走到龙书案前,扶起蔡寿,比画着示意他坐下。 可蔡寿就像没看见一样,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载淳也没理他,又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好像下了多大决心一样,挥了两下拳头,貌似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看着蔡寿,莫名其妙地道:“吃了吗?” 这回轮到蔡寿发懵了,他满脸疑惑地点了点头。 载淳继续道:“吃饱了吗?” 蔡寿更懵了,完全莫名其妙地看着载淳。 载淳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又转了两圈,站定道:“蔡寿,听说刚才大刀王五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蔡寿从刚才的恍惚中醒过来,点头道:“叙旧。” 载淳道:“啊,叙旧。朕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你们俩旧在哪儿了?” 蔡寿道:“臣幼时与五哥相识,我们是同乡。” 载淳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没有接话,反而自顾自地对蔡寿说:“大半个月了,头一回听你说超过五个字的话。” 蔡寿彻底被眼前的皇帝给整废了,表情萎靡,身体僵硬,随时都有可能自爆。 载淳看他的状态,忍不住的好笑,可是他是帝王,不能太放肆了,就强憋着没笑出来。 “不用紧张,朕就是随便问问。” “既然你们是同乡,想必一定是许久未见了,这大过年的,有个老乡来看你,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听到载淳这么说,感觉到了眼前的皇帝并没有其他意思,蔡寿心里多少安定了些。 载淳见他表情缓和了许多,也慢慢地道:“你俩许久不见,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吧。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蔡寿抬头看着载淳,像是心里面一正一邪两个小人正在进行着疯狂的火拼。 过了好一阵,蔡寿突然跪倒:“陛下,五哥叫我不要再查杏花院。” 载淳一听这话,眉头紧皱道:“为何?” 蔡寿道:“水太深,很危险。” 载淳眉头皱得更深:“很危险?朕问你,你怕死吗?” 蔡寿道:“不怕。” 载淳又问:“那你认为朕怕死吗?” 蔡寿道:“不知。” 载淳深吸一口气:“那朕告诉你,朕也不怕,因为朕已经死过一次了。” ------------ 第三十五章:铁帽子王 蔡寿身子微微一颤,低着头一言不发。 载淳站在蔡寿的身前,语气很沉的道:“蔡寿,朕知道你平时不爱多说什么,也很少跟别人表达心中的想法。” “但是,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你心里想明白是一回事,别人能不能了解又是一回事。” “本来心里想得挺美,结果被别人想歪了,那就是好心办坏事儿。” “你也不希望看见自己无力挽回可又本不该发生的事吧。” 蔡寿双膝跪地,叩首道:“臣知罪。” 载淳一把将他扶起,拍了拍他:“朕不是说你有罪,你这个性格朕也不意外。只是希望你以后有什么别自己琢磨,能说出来就说出来,这样能帮到更多人,而不是蛮干。” 蔡寿拱手道:“遵旨。” 载淳苦笑地摇了摇头:“那朕问,你回答,这样不难受吧。” 蔡寿道:“陛下请讲。” 载淳点了点头,一边搓着辫子一边道:“你说王五让你不能再查杏花院,他怎么知道的这个事?” 蔡寿摇摇头:“臣不知。” 载淳又问:“那他既然已经知道你在查杏花院,为何不当场阻止你,为何只是跑来大内提醒你?” 蔡寿继续摇头:“臣不知。” 载淳继续问:“那你说说,王五这个人品行如何?” 蔡寿坚定地道:“忠义无双。” 载淳这个闹心啊,一问三不知可还行。 他看着蔡寿,感觉他并没有隐瞒,继续道:“告诉你水太深,很危险,说明对这个杏花院,他也没把握;只是告诉你,并没有阻拦你,是事后他才知道的这个事,他参与晚了;你说他忠义无双,说明于情于理,他都不愿意你去冒这个险。” “所以朕大胆的有个猜测。” 蔡寿瞪大眼睛看着载淳,一副惊奇的表情。 载淳哈哈一笑:“不用紧张,朕只是瞎猜。” “他应该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蔡寿满心疑问地盯着载淳。 载淳道:“嗯,所有环节综合下来,也就这个能说得通,不然大过年的,他闯皇宫来找你,却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些话,解释不通。” 蔡寿听完后,低头琢磨了片刻,突然双眼圆瞪,满面的不敢相信。 可转瞬间,他的脸色以后恢复了平静。 载淳看着他:“是想到了什么吗?” 蔡寿苦笑着:“确实,不过绝无可能。” 载淳问道:“什么不可能?” 蔡寿不说话,只是面容有些苦涩,还伴随着有点哀伤。 看他这状态,载淳就知道这里有事儿。可既然蔡寿不愿意说,载淳也没逼他。 载淳道:“这样吧,朕交给你个任务。你明天去三川镖局替朕走一趟,一是替朕拜会一下这个大刀王五,二是问个明白他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三是朕想见见他。” 蔡寿不解地问道:“陛下见他何用?” 载淳笑道:“久闻大刀王五威名,朕也是向往已久,记得啊,让他把他那把宝刀也带来,朕欣赏欣赏。” 蔡寿连忙道:“万万不可。” 载淳知道蔡寿的意思,笑着摆了摆手:“没事,有你们在,还担心他有不轨之心。” 蔡寿不再多说,拱手退出了养心殿。 奕䜣刚回到王府,就看见载澄搓着手,在正堂中来回踱步。 “咳咳,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奕䜣轻咳几声说道。 载澄见奕䜣回来,急忙凑上去问道:“阿玛,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奕䜣径直走到堂内坐下:“事罢之后,在太后那里坐了些时候。” 载澄倒了杯茶放到奕䜣手边:“太后与您说了些什么吗?” 奕䜣喝了口茶,点了点头:“是啊,交代了些。” 载澄坐在他身边,好奇地问道:“好事还是坏事?” 奕䜣笑了笑:“好事,当然是好事。” 随即,他盯着载澄道:“为父的要恭喜你啊。” 这一句话给载澄弄得有点发懵:“恭、恭喜我?阿玛说笑了吧,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奕䜣道:“我儿即将位即人臣,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载澄眼睛一亮,有点意外地道:“位即人臣?” 奕䜣放下茶杯:“是啊,今日太后有旨,命你到总理衙门做个章京的差事,不日就要到任,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载澄一听,豁然站起,脸上惊喜、惊诧、惊慌的神情交织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瞪着奕䜣。 奕䜣见他这副模样,略微有些嗔怒:“你这等样子可是不妥。官场之上,要不喜不悲,心平气和,像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听到奕䜣的话,载澄迅速收敛了情绪,拱手道:“阿玛教训的是,孩儿谨记。只是这来得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奕䜣点了点头:“是啊,为父听到太后这等安排,也是颇感意外。” 载澄有点兴奋地搓着手:“您是领班总理大臣,如今孩儿亦是个章京,那今后行事……” 他话还没说完,被奕䜣挥手打断:“就是因为如此,我等才要更加谨慎,不可妄动。” 载澄不解地道:“这是为何?” 奕䜣道:“陛下大病初愈,众人欢喜,朝中振奋自不必说。” “陛下向来看重曾国藩、李鸿章这些汉臣,如今恐怕更为倚重。” 载澄不屑地摆了摆手:“这个阿玛不必担忧,孩儿早就说过,大清是我们满人的大清,任凭那些汉臣有些能耐,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奕䜣道:“话不能这么说。自从陛下痊愈,有太多的地方为父想不通。” 载澄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那想不通就不想,咱们是谁,堂堂大清铁帽子王,谁敢把咱们怎么样。” 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奕䜣也是很无奈。可是又没办法,谁叫从骨子里,他也有点认同载澄说的。 载澄也不是个纯正的纨绔,心机手段样样精通,只是天生的优越感,让他有点目中无人。 可是尽管如此,他说的确实没什么问题。 作为有清以来,唯十二的铁帽子王,他有这个资本,也有这个实力。 只是自从与慈禧发动辛酉政变,扳倒咸丰帝钦定的赞襄政务王大臣,原本潇洒的王爷,变成了谨小慎微的重臣。 之前走的每一步都可谓险象环生,所以才造就了如今的他。 虽然顶着铁帽子王这个至高的头衔,可如有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载澄,奕䜣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心里有点恍惚。 奕䜣冲他压了压手:“你今后行事,要多与为父商议,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更要收敛,断了最好。” 载澄看老爹这状态,就知道这老头儿又上头了,也不争辩,规规矩矩地拱手道:“放心吧阿玛,孩儿自有分寸。” 奕䜣点了点头:“行了,你去吧。” 载澄出了正堂,来到王府门前,对着面前三人道:“走,杏花院。” 在王府门旁等候的三个蒙古装扮的人,见载澄走过来,一起行礼。 为首的一个壮汉过来道:“主人请上马。”说着,他牵过一匹纯黑色高头大马,来到载澄身边。 载澄翻身上马,表情冷厉地道:“人找到了吗?” 另一个身穿蒙古服饰,个头不高的人道;“还没有,正在找。” 载澄没理会他,只是幽幽地说:“快点找到,死活不论。” 矮个蒙古人点了点头,拍了拍高个子的后背,三个蒙古人步行,陪着载澄朝杏花院而去。 ------------ 第三十六章:谋士与死士 在陕西巷的尽头,有一座高三层的小楼,白天看不出什么来,到了日落西山,华灯初上的时候,这座不起眼的小楼却又是另一番样貌。 门前门后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使同在一条街上的酒楼、澡堂、茶馆云云都冷落了许多。 不只有数不清的妙龄少女,非常爱岗敬业地扯脖子吆喝,更有许多打手护院维持治安,热闹非凡。 可近些日子以来,无限风光的这座小楼却异常冷清,已经好多天没有开门营业了,给往来的观众们一种错觉。 “杏花院倒闭了?” 其实不然,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临时停业整顿了。 载澄骑着马,在三个蒙古人的陪同下来到杏花院门前,刚下马,就见中门大开,出来一帮手持刀枪的精壮汉子,中间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老者恭恭敬敬地冲着载澄作揖:“小王爷,您来了。” 载澄看了看:“福伯,先生们可在?” 福伯回道:“回小王爷,张先生和羊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 载澄点了点头,直接走进了杏花院。 穿过三层小楼,来到了一个硕大的庭院,因为是冬天,草木凋零,只有几棵松柏和些许梅花在寒冬中绽放。 穿过凉亭假山,走过池塘拱桥,载澄停在了一个二层小楼前。 还没等他站稳,从楼顶上和假山后,一上一下转出两人,一前一后把载澄夹在中间。 三个蒙古人看了看二人,没什么反应,依旧站在载澄的不远处。 而载澄道:“嗯,很好,警惕性很高。” 他前面的那人轻声细语地道:“奴婢给小王爷请安。” 他身后那个人没说话,而是随着这句话,也跟着一起跪倒在地。 载澄挥了挥手:“起来吧。” 他面前的人让出道路,载澄直接走上了楼。 进到屋子里,他摘下身上穿的裘皮锦袍,双手放在地中间的炉火上取暖。 过了一会,载澄站起身走到中间正位坐下,看着左右几个人:“张先生,羊先生,烦劳二位赶来,辛苦了。” 那个羊先生手捋着山羊胡,脸上的笑容把堆积的皱纹都聚在了一起。 “小王爷哪里话,这是老朽应该做的。” 他对面的那人道:“是啊,小王爷。您把我和羊老叫来,定是有要事,哪敢不来。” 载澄笑道:“多谢二位先生助我,今天也是小王心情好,特地邀请二位先生,共同庆祝一番。” 羊角生道:“哦?不知小王爷遇到了什么喜事?” 载澄道:“今天阿玛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心中欢喜,加封小王为总理衙门章京,从今天开始,小王也算正式有了官衔。” 载澄略带兴奋的情绪,把奕䜣跟他说的事详细地讲了出来。 张悬山听罢,站起身,冲载澄一拱手:“这是好事啊,恭喜小王爷加官进爵。” 羊角生此刻却完全没有反应,依旧眯着眼睛,收捋胡须,默不作声。 看到他没有反应,张悬山走过去,用他手里的扇子捅了捅他:“我说老羊头,小王爷受封高官,你怎么也没个反应呢。” 羊角生缓缓抬起头,笑着看向张悬山:“悬山老弟莫慌,此乃并非好事,稍安勿躁。” 载澄一听他这么说,急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羊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羊角生转头看向载澄,点头示意:“小王爷,老朽所言非虚,这看似是太后恩典,实则是一石二鸟。” 载澄一愣:“哦?一石二鸟?敢问羊老,哪一石?又是哪二鸟?” 张悬山也道:“是啊老羊头,别弄什么玄虚,什么一石二鸟?” 羊角生笑道:“这一石,自然是太后老佛爷的问路之石。” 载澄问道:“何解?” 羊角生微微抬了抬手:“请小王爷上座,听老朽一一道来。” 载澄与张悬山归座之后,羊角生慢悠悠地道:“这一石,太后既探得了王爷的态度,也断了王爷的后路。” 载澄道:“先生说了解阿玛的心思,这个我能理解,可断了后路……” 羊角生点了点头:“皇上转危为安,看似一片祥和,可却暗流汹涌。王爷乃皇室宗亲,自然以爱新觉罗家族为重,所以对于皇上,王爷是长者,更是能臣。” “王爷随太后政变而发迹,大多数时日与太后马首是瞻,在此等局势中,太后自然要知道王爷的态度。既要让马儿跑,也要让马儿吃草,王爷官至极品自不必说,那小王爷就是太后给王爷的一记好草料。” 载澄二人纷纷点头,赞同羊角生的话。 羊角生接着道:“可王爷终归是皇族宗亲,而太后却是旁姓另枝,想要跟从前一样,或者比从前更上一层楼,王爷的身份地位是至关重要的。” “今日给了小王爷的官,明日也能让小王爷万劫不复,让王爷及小王的感觉到,荣华富贵与万丈深渊只在须臾之间。” “所以老朽觉得,出任章京,既是灵丹药,也是刮骨刀啊。” 载澄听完,顿时感觉到后背发凉,倒抽冷气。 张悬山道:“好家伙,那依你的意思,这个活小王爷就不能接,怎可能明知有诈,还要主动入其彀中。” 羊角生道:“如果不接,直接万劫不复,不可。” 张悬山道:“拿着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什么行。” 载澄道:“是啊先生,小王该如何?” 羊角生道:“既要接旨,也要赴任,只是不作为。” 张悬山道:“不作为更不行吧,占着位置不干活,万一被哪个不开眼的参上一本,那不就被动了。” 载澄也是皱着眉点头,显然他也这么认为。 羊角生一笑:“非也,小王爷只需表面收敛平日作为,反而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事事为太后着想,事事为皇上着想,事事为朝廷着想即可。至于其他的吗,不要漏,也不要表面的多管闲事而已。” 张悬山拍着手里的扇子:“那小王爷真就是个庸碌之人了,万一惹太后不悦,恐怕更不好办了。” 载澄幽幽地道:“不作为才是真作为,求的只是个安心。” 羊角生笑着点头:“是了。” 张悬山好像还是没怎么听懂,可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状态,也就不说什么了,坐在椅子上不断地用扇子敲着自己的脑袋。 载澄又道:“张先生,春盈的事处理得可否干净?” 张悬山道:“小王爷放心,张某的手段您不是不知,可保万无一失。” 载澄点头:“那就好。” 这时,刚才在外面拦在载澄面前的那个人突然闪现而出,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载澄听完,脸色大变,急忙看向左右二人。 羊角生见载澄变了颜色,忙问道:“小王爷,可有麻烦?” 载澄皱着眉道:“是挺麻烦,不知为何,后院不远处,发现了大刀王五。” 两人一听急忙站起,张悬山道:“王五?他怎么来了?大过年的,他不在家过年,跑到这儿干什么。” 羊角生微微皱眉:“看来是冲着杏花院而来。” 载澄急忙回头问刚才那个人:“冬霜找到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 载澄道:“恐怕事情不好办了,定是走漏了什么风声。” 张悬山道:“不怕,之前的事张某已经处理,绝对不会有问题,即便是坊间传了些什么,也找不到凭证。” 羊角生道:“不可大意,既有传闻,就不是空穴来风。” 载澄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羊先生,您辛苦点,安排一下咱们的人,从今日起,杏花楼加强防备,连只蚊子也不能飞进来。” “张先生,先放下手里的活,再查一遍里里外外,决不能有任何的蛛丝马迹。” 二人看着载澄的状态,也知道事态紧急,没有一丝懈怠,拱手应是。 ------------ 第三十七章:李小煜 二人走后,载澄声音低沉的说道:“傲雪。” 刚才那道身影出现,微微低头:“小王爷。” 载澄看着眼前的人道:“你觉得王五水平如何?” 傲雪道:“未曾交过手,傲雪不知。” 载澄道:“你去和他碰一碰,看看这个大刀王五究竟几斤几两。” 傲雪也没什么反应,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羊角生和张悬山并肩往前院走,张悬山道:“老羊头,你说皇上病真的好了吗?” 羊角生道:“老朽也不敢担保,不过依现在的局面看,怕是真的不假。” 张悬山皱着眉道:“那这就更奇怪了,小王爷下的可是三保险,不管哪一个都足以致命,更何况三个全中,就算神仙也得扒层皮吧,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好了?” 羊角生道:“哎,老朽也是颇为不解,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其中的原委。” 张悬山拉住他道:“老羊头,你说皇上会不会早就知道了,所以已经有了提防?” 羊角生捋着胡须道:“我看不像,据小王爷所说,大半年时间,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尤其近两个月里,更是已入膏肓,众太医都是回天无力,不像是装出来的。” 张悬山道:“那可真就邪门了。你也知道我的手段,那些古怪事见得不少,可能在如此境遇里全身而退,说破天我也没办法相信。” 羊角生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张老弟稍安勿躁,还是做好小王爷吩咐的事吧。” 张悬山叹了口气,表现得很无奈,跟着羊角生来到前厅。 二人刚来到前厅,福伯笑呵呵的迎了上来:“二位先生这是要回吗?” 羊角生笑道:“管家客气,小王爷有事交代。” 一听他说载澄有事安排,福伯急忙拱手:“请您吩咐。” 羊角生道:“吩咐不敢,一切听凭小王爷差事而已。” “还请管家通知自家护院,近日风声甚紧,全院上下需严加防范,不可让他人随意进院。” 福伯急忙道:“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张悬山道:“还有啊,给我分出些人手来,要些身手好的。” 福伯道:“张先生需要多少人?” 张悬山沉思片刻道:“有个二十人就够了,多了难免漏出马脚。” 福伯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福伯带着两个护院走了。 张悬山道:“老羊头,今天就这样吧,一会儿我领人干我的去,你就在这儿守着吧。” 羊角生笑道:“张老弟辛苦。” 张悬山拍了拍他,转身出了杏花院。 看着张悬山离开,羊角生突然眯起了双眼,低声道:“如今局势风云突变,恐怕想要谋求大事,还得从长计议。” 王正谊自从与蔡寿分别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他知道,就凭他说的,蔡寿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这是皇上的意思,就算是蔡寿他们知道,恐怕再危险,他们也会义无反顾。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先去杏花院看看,准备摸摸底。 所以他回到镖局,简单地吃了口饭,就来到了杏花院。 可他到了杏花院,发现这里大门紧闭,一片死寂。 没办法,他只好绕到后门,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暗中观察眼前院子的动静。 他听李文龙说过,杏花院后院机关重重,又有大量护院把守,想要硬闯难如登天。 所以他也没有贸然行事,只是远远地盯着。 正在他窝在角落里想着该如何时,就感觉后脑一阵冷风传来,本能地向旁边一偏头,双脚蹬地猛地向前一窜,身子直着向前飞去。 与此同时,转身、抽刀一气呵成,腰间用力,站在了十米开外。 当他转身站定,看见刚才身后的位置,站着一个一身黑衣,身形纤细的人,手持一长一短两柄宝剑,正用黑布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 王正谊把刀横在身前:“何方宵小,竟暗箭伤人。” 那人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王正谊道:“阁下轻功倒是了得,王某一时不查,险些出了大事。不知王某哪里得罪了阁下,请画出个道来。” 那人还是不说话,慢慢的举起右手短剑,猛地向前一窜,左手长剑探出,右手短剑横握,奔着王正谊就冲了过来。 王正谊也是功夫了得,见对方攻来,也不着急,扎好马步等着眼前人扑向自己。 可是还没等那人到眼前,王正谊却突然心中一缩,嘴里不由得说道:“这不可能。” 没等他还有下文,长剑一道眼前。无奈之下,王正谊举刀招架,挡住刺来的长剑。 可长剑是挡住了,短剑又至,只是相比长剑,短剑更快,眨眼间就到了王正谊的脖子边。 王正谊一皱眉,一边旋转身形躲闪,一边道:“好毒的招数。” 见招数落空,那人看着不远处的王正谊,没有继续猛攻,而是收剑看着他。 王正谊也看着眼前这人,眼神中不只有震惊,还有不解。 “朋友,如果王某没看错,你可是燕子门的?” 那人没说话,也没动作,就像根本听不见王正谊的话一样。 王正谊上下打量了一番,感觉哪里不对。 “朋友,不知王某与你何仇何怨,还请说明白。” 这时,从这个黑衣人嘴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无仇无怨。” 王正谊点头,确定了刚才的猜想:“姑娘,既然无仇无怨,为了出手就是杀招。” 面前的女子道:“奉命行事。” 王正谊缓缓握紧了手中宝刀:“哦?不知姑娘奉了谁的命,又在行谁的事?” 女子没说话,只是看着王正谊。 王正谊继续道:“姑娘还没有回答王某的话,姑娘可是燕子门的人。” 女子阴沉地道:“与你无关。” 王正谊道:“燕子门李正行跟王某交情匪浅,如果姑娘方便,还请回答王某的问题。” 说着,王正谊缓缓地抬起了手中刀。 女子还是没说话,只是手中双剑也缓缓抬起。 王正谊笑道:“既然如此,那王某得罪了。” 说完,王正谊猛地向前一窜,手举宝刀向着女子的脑门劈去。 女子见寒光一闪,也不怠慢,往旁边一闪身,躲过刀锋。 同时右手短剑一挡,左手长剑斜着刺向王正谊肋下。 王正谊抽刀回挡,顺势抬起左腿猛扫向女子。 女子原地起跳,躲过这一腿,右手短剑向下刺向王正谊的头顶。 王正谊闪开头上一剑,抡起大刀斜砍去。 女子用左手长剑一挡,刀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鸣之声。 王正谊走的是刚猛路线,力气很大,加上宝刀自身的重量,这一刀分量不轻。 女子左手长剑挡住大刀之时,很明显向内弯曲,险些断裂。 她也不做停留,身体向下一滑,双剑朝王正谊的双腿砍去。 王正谊见状,猛地一提气,双腿腾空,躲过了双剑。 二人一错身的刹那,大刀由下至上撩向女子面门。 “王某倒要看看,如此的藏头露尾,是何道理。” 女子站起身,脸上的黑布应声落下,露出了本来面目。 王正谊回身看去,整个人却一瞬间僵住了。 “小、小煜?” 女子见事情败露,急忙捡起地上的黑布,掩在脸上。 王正谊端着宝刀:“小煜,真的是你,你怎么……?” 女子目光一闪,左手长剑横摆,就要再次进攻。 王正谊急忙后退了数步,举刀点指:“慢着,我有话说。” 女子依旧举着剑,只是没有动,冷冷地看着他。 王正谊道:“小煜,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李叔为了你……”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 王正谊继续道:“文龙找了你五年,翻遍了大半个江山,可是没想到,你却……” 女子还是没什么反应。 王正谊有点生气地道:“好,就算你不顾这些,那阿寿呢。因为你,他被逐出师门,浪迹天涯,他你也忘了不成。” ------------ 第三十八章:铤而走险 女子听到蔡寿的名字时,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剑也有点微微的颤抖。 王正谊道:“小煜,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相信你不会忘了他们。既然你心里还有旧,就与我回去,把话说清楚。” 女子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眼神已经慢慢的松懈下来。 看着她的状态,王正谊道:“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我的来意?是不是专门来干掉我的?” 女子默默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王正谊看到女子没有遮掩,笑道:“哈哈哈,行,看来你还是如小时候那般,那就跟我走,别给这帮人卖命。” 女子叹了口气:“多说无益,要站就战。” 王正谊怒道:“你的意思是今天要把我留在这儿了?” 女子没回答,目光也从刚才的恍惚变回了之前的冷厉。 王正谊点点头:“好,很好,那就让你五哥瞧瞧,这五年你有没有长进。” 说完,王正谊也不废话,举刀和女子又打在了一起。 之前如果说是势均力敌,那现在,女子显然是受了王正谊的影响,势头明显处于了下风。 又打了十几招,一个没留神,女子的右臂被王正谊一刀砍中,瞬间皮肉外翻,鲜血流下,直接染红了垂下的右手。 王正谊看着她:“怎么样,这回可以说了吧。” 还没等王正谊继续说什么,就见不远处的杏花院后门打开,闯出三十多人,直奔他而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王正谊见众人杀了过来,也没多做停留,双腿一窜跳上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而那女子也没追,只是看着王正谊离去,默默地长舒了一口气。 身后一帮人以一个手持大锤的壮汉为首,来到女子跟前,看着她流着血的右手,撇了撇嘴道:“怎么,还有人能伤了你?” 女子没搭理他,俯下身捡起短剑,头也没回地走进了院内。 壮汉看着她离开,啐了口唾沫:“呸,母狗而已,装什么蒜。” 随后他招呼身边几个护院:“去,追上去看看。” 几个护院回了一声,追赶王正谊去了。 女子回到二层小楼内,见到载澄道:“小王爷,我办事不力。” 看着染着血的右手,载澄一皱眉:“怎么?连你也不是对手?” 女子没说话,默默地站着。 载澄道:“看来大刀王五果然名不虚传。” “你先去处理一下吧。”载澄冲着女子一摆手,随即转头看向回来的羊角生。 “羊先生,你看如今该如何?” 羊角生道:“王五此来绝非意外,定是早有预谋。杏花院虽然防备森严,又有双花、三狼在此,可既然今天有王五,那明天可能就会有其他,小王爷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载澄道:“依先生看,现在是要走那一步的时机吗?” 羊角生缓缓地摇着头:“不是最佳时机。” 载澄笑道:“可也是不得已了。” 羊角生叹道:“哎,老朽觉得,小王爷还是要和王爷和盘托出,不然以我等的力量,是有几率功败垂成啊。” 载澄眉毛都快拧到了一起,一个劲儿地来回踱步。 “不行,不能让阿玛知道。阿玛跟我说过不得妄动,如果跟他说了,非但不能帮到他,还可能适得其反。” “可是如今的局面,很有可能随时会败露,真到事情被摆到台面上,就再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看着载澄焦急的神情,羊角生的面色也是很难看。 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不断变换着颜色,最终有点犹豫地道:“小王爷,老朽还有一计。” 载澄眼睛一亮,看着羊角生道:“请先生指教。” 羊角生一字一顿地道:“逼上梁山。” 载澄疑惑道:“先生何解?” 羊角生道:“小王爷请想,当初我等行事,虽未明说,但却是在王爷的表述中,根据当时的局势,做出的最为接近本意的推断,也才有那些铤而走险。” “如果事成,当然无话可说。可如今皇上安然无恙,那么不只是你,就连王爷也会受到牵连,甚至那位也会有失。” “一旦那位感受到了危险,弃车保帅,王爷一定会被抛出来,到那时,恐怕再无转圜的余地。” 载澄越听脊背越是发凉,焦急地说道:“那不行,一定不能让阿玛涉险。” 羊角生点了点头:“那眼下就只有逼王爷一下,让王爷觉得事态已经朝着不利发展,无法挽回。” 载澄犹豫地道:“阿玛不会,一定不会这么做。” 羊角生凑到他的身边,语气深沉的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可能万劫不复啊小王爷。” 载澄手足无措地转悠了好半天,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像是内心极度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载澄突然站住,眼睛里透露出了一丝杀意,而更多的是疯狂的贪婪。 他看着羊角生,冷冷的道:“先生,说说你的计较。" 羊角生被载澄此刻的目光吓了一跳,额头上渗出了汗:“小王爷需跟王爷说明你做过的事和现今的处境,尽管王爷可能已经知晓。” 载澄道:“然后呢。” 羊角生道:“剩下的就看王爷的决定了。” 载澄点点头:“好,就依先生。” 这时,张悬山从外面走进房内。 “小王爷,找到了。” 载澄和羊角生齐看向他,载澄问道:“找到什么了?” 张悬山道:“找到冬霜了。” 载澄眼睛一瞪:“那个贱人在哪里?” 张悬山道:“在宫中。” 载澄道:“果然,果然被藏在了宫中。” 张悬山道:“是啊,藏的倒是隐秘,害得我好找。” 载澄对着羊角生道:“先生,冬霜这个贱人一定是被皇上藏起来的。” 羊角生点头道:“小王爷恐怕要快些行动了,先机已失啊。” 载澄不再多想,对着张悬山道:“张先生,请你用手段,务必让这个贱人消失。” 张悬山道:“小王爷,虽然我知道她在宫中,可要在那里做事,恐怕不容易。” 载澄冷冷地道:“那就去找他,你跟他打交道的时日不断,给他的好处也不必说,是时候该用他了。” 张悬山想了想:“好吧,我去试试,如果他能出手,或许还有点机会。” 羊角生皱着眉道:“小王爷,可要考虑清楚啊,一旦用了他,万一被发现,就不只是杀人灭口那么简单了。” 载澄苦笑着道:“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正谊绕了好几条街,才算把身后这些尾巴甩掉。 回到三川镖局,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反复着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李煜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她是投靠了杏花院,还是另有难言之隐?” “既然还认得我,为什么不说出实情,反而刀剑相向?” “又要杀我,又助我逃走,是何用意?” 想着这些他琢磨了一路的问题,一时也找不到问题所在。 正当他瞎琢磨的时候,房间的窗户发出了“吱呀”一声,随后就听见房梁上有人说话:“五哥这是去哪了,可让小弟好等。” 王正谊也没意外,睁开眼睛开着房梁:“哎,别提了,下来再说。” 房梁上的李文龙纵身跳下,坐在桌边看着他。 王正谊坐起身,来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两碗茶。 “昨晚你和我说的事,我接了。” 李文龙有点兴奋地跳到桌子上:“真的?那小弟我可是太感谢五哥了,有五哥在,万无一失啊。” 王正谊苦笑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也未必就是天神下凡。” 李文龙做回板凳,凑到脸边看着他:“这话从五哥嘴里说出来,有点不真实了。” 王正谊道:“要我答应你没问题,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文龙拍着胸脯道:“行啊,别说一个,十个、百个也应得。” 王正谊道:“我去见过阿寿了。” 李文龙一愣,眼神有点闪烁:“师、师兄怎么说?” 王正谊道:“没有明说,不过我觉得,按照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明天我还得去找他一趟,把话说清楚。” 李文龙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扣着手指头。 王正谊看着他,语气郑重地道:“我要你答应我的,就是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冲动。” ------------ 第三十九章:和王五的初次见面 李文龙有点发懵,不知道王正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哥,还能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啊,跟我又没关系,我就是个看热闹的。” 王正谊道:“嗯,但愿吧。”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王正谊早早来到了午门外。 守门兵丁昨天都见过这个“莽汉”,知道他与高青等人相熟,也没有了那般刁难,见他朝午门走来,赶紧上前招呼。 “这不是五爷吗,怎么今天又过来了。” 王正谊规规矩矩地拱手道:“各位官爷,草民多有叨扰,恕罪恕罪。” 一个年长一些的士兵笑着道:“五爷哪里话,之前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闹出误会不是。” 王正谊一笑:“哪里哪里,是草民唐突,冒犯了诸位。”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些散碎银两塞到这个士兵怀里:“各位官爷辛苦,回去打些酒喝。” 不管到什么时候,用钱开路都会迎来别人热情洋溢的笑脸。 那个士兵满脸堆笑地佯装推诿道:“五爷这么客气,小的可受不起啊。” 见到他一边推诿一边掖好衣襟,王正谊不免苦笑。 二人寒暄的时候,高青手提着个锦盒从午门内走出,见到王正谊正在和守门兵丁说话,快步走上前去,拱手道:“五哥。” 王正谊见高青走来,急忙施礼:“高大人。” 高青笑道:“昨日陛下特意叮嘱在下,要到五哥府上登门拜访,没想到五哥却来了。” 王正谊惊到:“怎么?皇上让您去找我?” 高青道:“是啊,陛下知道五哥来到皇宫却没见到,遗憾得紧,所以才吩咐我去寻你。” 王正谊道:“得皇上挂怀,草民惶恐。” 高青摆了摆手:“嗨,五哥严重了,既然来了,那就随我去见驾吧。”说着,高青伸手拽住王正谊,就往午门内走去。 高青带着王正谊来到养心殿外,高青道:“五哥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高青进入养心殿,王正谊站在院里四下环顾着周围。 站在这皇宫大内之中,除了宫女太监,就是宫中侍卫。 每个人都不说一句话,甚至走路的声音也是极轻,使得这皇宫之中透着股庄严,更有些诡异。 站了没一会儿,高青出来对他抱拳道:“五哥,陛下有请。” 王正谊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装,轻手轻脚地走进养心殿。 进到屋内,王正谊低着头,垂手站着,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都有点僵硬。 载淳笑道:“你就是三川镖局的大刀王五?” 王正谊赶紧跪地磕头:“草民拜见皇上。” 载淳道:“王壮士不用太过拘礼。李总管,给王壮士看座。” 李莲英命人拿过一把椅子摆在王正谊身边,可他却一动不动。 载淳道:“王壮士,不用紧张,朕又不吃人。” 王正谊道:“皇上九五至尊,草民只是寻常百姓,哪敢在皇上面前造次。” 载淳道:“没关系,朕让你坐你就坐,这是圣旨。” 高青在旁边小声道:“五哥,陛下让你坐,你就不必拘谨了。” 王正谊犹豫了片刻,有点轻微颤抖地站起来,应了声“谢皇上”,坐在了椅子上。 载淳道:“昨天听说王壮士过来看望故交,朕本想见见。可是因为些琐事耽搁了,今天想着让高青前去拜访,没想到遇见王壮士,朕一时兴起,王壮士莫怪朕啊。” 王正谊赶紧站起鞠躬道:“皇上说笑了,得到皇上召见,是草民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载淳一笑:“早就听说过大刀王五的名声,今日见了,果然英雄了得啊。” 王正谊道:“草民一介武夫,当不得英雄二字。” 载淳道:“别紧张,坐下说话。” 王正谊没敢再坐下,就那么站着。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来到龙书案前,站在王正谊身前道:“不知王壮士今天来此为了何事啊?” 王正谊低着头道:“草民是来找蔡大人的。” 载淳点了点头,看向高青:“蔡寿在干什么呢?” 高青道:“回陛下,昨夜老四当值,现在应该在侍卫所休息。” 载淳道:“那你就快点带王壮士去吧,朕这没什么事。” 王正谊道:“那草民就不叨扰了。” 载淳拍了拍王正谊的肩膀,用手用力地抓着道:“王壮士不必客气,以后还要常来常往嘛。” 虽然载淳说得很轻松,可这几下弄得王正谊一点都不轻松。 他深呼了几口气,跪下道:“草民惶恐。” 载淳把他扶起:“好了,你们去吧。” 看着二人离开,载淳回身与李莲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李总管,你说奇怪吗。这大刀王五名满天下,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刚才见到朕,却跟耗子见到猫似的。” 李莲英道:“主子贵为真龙天子,皇家威严,寻常百姓自然奉若神明。” 载淳笑道:“朕可没那么吓人,也是血肉之躯啊。” 李莲英道:“主子身怀江山气运,贵不可及。” 载淳摆了摆手:“就你会说话。” 接着,他又道:“对了,这几天新年大礼,活动安排得多了些,不知道皇额娘身体如何,会不会太过操劳。” 李莲英道:“回主子,太后身体康健,精神头儿也足,没什么大碍。” 载淳点了点头:“那挺好的。你安排一下,一会儿朕要给皇额娘请安,午膳就在储秀宫用吧。” 李莲英拱手道:“奴婢遵旨。” 李莲英转身刚要走,载淳无意地说着:“叫上皇后一同去。” 李莲英脚步顿了顿,转身问道:“主子,那奴婢现在去请皇后过来?” 载淳道:“行,你去吧。” 王正谊随着高青在皇宫内穿行,走出了一段路,王正谊小心地回头看了看,伸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高青看着他的状态,笑道:“五哥太紧张了。” 王正谊道:“是啊,不知怎的,见到皇上,心中不自觉地就发慌。” 高青道:“可不,尽管陛下待人宽厚,性情温和,心思细腻,可终归是天子,威仪尚在。” 王正谊问道:“高大人,恕王某不敬,区区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得天子召见?” 高青道:“高某也不知,可能是陛下久闻大刀王五的威名,仰慕五哥吧。” 王正谊没再说什么,低头默默地跟着高青走着。 刚到侍卫所门前,蔡寿正好走来,迎面撞上二人。 高青问道:“老四,这是干什么去啊?” 蔡寿一拱手:“巡视。”说完,径直朝二人身后走去。 高青一把拉住他:“巡什么视,你刚下值不久,先休息。” 他看着王正谊道:“正好你有时间,好好陪五哥说会儿话。” 王正谊走过来道:“阿寿。” 蔡寿看了看王正谊,也没说什么,站在原地不动。 高青道:“五哥刚从陛下那过来。” 蔡寿微眯双眼,看了看王正谊,转身走回侍卫所。 高青和王正谊见蔡寿这状态,也是无奈苦笑。 高青道:“他呀,就是这个性格,别说你我了,就连陛下,也很难得个笑脸。” 王正谊叹气道:“哎,这可不行啊,天子还需恭敬。” 高青道:“没法子,陛下也知道他这副德行,也就没了多余的计较,随他去吧。” 随后,他冲王正谊拱手:“五哥,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你和老四好好聊聊,就不叨扰了。” 王正谊拱手回礼:“多谢高大人,有劳了。” 高青走后,王正谊来到侍卫所门前,轻轻推开房门。 蔡寿背着身在床上躺着,似睡非睡。 ------------ 第四十章:蔡寿的爆发 王正谊坐在桌子边,拿起水壶灌了两口。 “昨天我去了杏花院。” “那里看守很严,想要硬闯,难如登天。” “而且个顶个都是好手。” “不只是明面上的,暗处也有……” 王正谊自顾自地说着,而从始至终,蔡寿都没有回一句话,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 王正谊大致描述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随后又猛灌了一口水,神情忧郁地道:“我昨天在杏花院还见到一个人,你的熟人。” 蔡寿依然没有动,只是突然出声道:“你也见到她了?” 王正谊苦笑着道:“你是早就知道了?” 蔡寿没说话,身子一转,仰面看着房梁。 王正谊道:“她很好,准确地说她看上去很好,只是……” 蔡寿猛地坐起,目光死死地盯着王正谊。 王正谊摇了摇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把她怎么样,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蔡寿道:“你们动手了。” 王正谊点了点头:“是。” 蔡寿没说话,只是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 过了好半天,蔡寿缓缓躺下:“你走吧。” 王正谊叹了口气:“哎,何苦呢。” 他站起身刚要开门离开,蔡寿幽幽地道:“再见到,我必杀之。” 王正谊本来就复杂的心情,一下爆发了出来,拍着桌子道:“凭什么?就凭你现在是御前侍卫,就能把从前的感情全忘了?” 蔡寿双眼看着房梁,目光闪烁不定。 王正谊继续咆哮着:“人家为了你,连自己的爹,自己的弟弟都不顾,义无反顾地跟了你,你却说杀就杀,你还有没有良心。” “就算你是皇帝亲卫,四大天王,可那又如何。为了你所谓的忠义,就非得不死不休吗?” “她为什么是现在的处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都是从小跟在我的身边,还叫我一声五哥,她本性绝非如此。” 就在王正谊暴怒的咆哮时,蔡寿突然暴起,手里锋利的匕首直接抵在他的脖子上。 “闭嘴,不要说了。”蔡寿双眼微红的看着王正谊,咬着牙说道。 王正谊不怒反笑:“哈哈,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蔡寿瞪大双眼,好像能喷出火来一样。 高青和田海原本在外面经过,听见房内激烈的争吵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皇宫大内本就安静,他们两个人的争吵声异常刺耳,就连养伤的夏红也走了过来。 “大哥、老三,发生什么了?” 田海摊手道:“俺不知道啊,老大,老四这是跟谁啊。” 高青紧皱着眉头:“五哥。” 田海惊道:“老王大哥?他俩怎么吵起来了。” 夏红问道:“五哥?哪个五哥?” 田海道:“还能有哪个五哥,大刀王五呗。” 夏红一惊:“三川镖局的大刀王五?” 高青点了点头,田海道:“对啊,还能有几个大刀王五。” 夏红道:“五爷和老四相熟?” 高青道:“这说来话长,先别管那些了,看看怎么回事。”说着,他上前推开房门。 门刚推开,就见蔡寿用匕首抵着王正谊,面目狰狞,而王正谊却涨红着脸,面带微笑,全然不顾已经流血得脖子。 这诡异的场面,搞得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高青还算反应及时,赶紧上前扳住蔡寿举着匕首的胳膊:“老四,这是干什么,你疯了。” 田海也上去拉着王正谊就往后撤:“谁说不是呢,有话好好说,咋还动上家伙了。” 王正谊气得呼呼直喘,指着蔡寿的鼻子道:“你问他,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 蔡寿没说话,手里攥和匕首,更红了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正谊。 这场面众人谁都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几人见蔡寿把匕首放在桌子上,缓缓坐下,大家才长舒了口气。 夏红走进屋内,对着王正谊施礼道:“这位就是五爷吧,在下夏红,是蔡寿的结义二哥。” 王正谊气哼哼地回礼道:“夏大人莫怪,王某失礼了。” 夏红笑着走到王正谊身边:“五爷哪里话,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 王正谊道:“哎,让诸位看笑话了。” 田海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伸手擦着汗:“哎呀我的妈呀,可吓死俺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那还了得了。” 高青也是一个劲儿地后怕,又气又恨地看着蔡寿,语气严厉地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蔡寿完全不理他,还是瞪着王正谊。 夏红见状,看着王正谊:“五爷,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王正谊一拍大腿:“嘿!也不怕你们笑话,告诉你们也无妨。” 接着,王正谊就把昨天探查杏花院,激战黑衣人,以及刚才与蔡寿的对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高青和田海听得是时而紧握双拳,时而大声喝彩,不亦乐乎。 可夏红却在一边坐着,静静地听着王正谊说的每一个字。 王正谊说罢,看着眼前的众人道:“他还有理了,好啊,拿刀对着我,你小子是出息了。” 夏红眯着眼听完所有后,站起身走到蔡寿身边坐下,盯着他道:“老四,那天晚上,恐怕也是为了那黑衣人,你才会那般的吧。” 高青问道:“老二,是说你们夜探杏花院那晚?” 夏红道:“正是。当时我和老四偷入杏花院,本想探听一二,没成想误触机关,引来大批高手前来围堵。起初我们在那个叫花子的帮助下,还算没有落得下风,可是不知怎的,那个叫花子突然没了踪迹,而后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在那个黑衣人出现之后,老四招数大乱,原本凌厉的杀招全都变成了守势,才让他受了那么多的伤。” “尽管我们拼死杀出重围,可还是留下了一根手指啊。”说着,夏红摸着那只断指的右手。 在场几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田海道:“那也不对啊,就算老四打不过老王大哥说的那个黑衣人,也不至于被打成这个德行吧。” 夏红道:“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故意留的手。” 王正谊也听明白了个大概,看着蔡寿道:“那时你就知道了是她,所以故意留手?” 蔡寿幽幽地道:“没想到,我躲了五年,还是没躲掉。我想着只要不再见到她,就不会再发生从前的事,可是……” 蔡寿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在意早已经石化的另外三人。 听完蔡寿念叨了好一阵儿,田海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扇得自己直打晃:“俺的娘啊,老四被啥附体了吧,咋一下说了这么多字。” 夏红瞪了他一眼,高青更是一脚踹在他腿肚子上,疼得田海直咧嘴。 王正谊苦笑道:“众位不知,五年前的阿寿,不是这般,虽然性格孤僻,可也能言善辩。” 高青叹道:“真不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好好的一个人,变得像块石头一般。” 夏红道:“大哥,现在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那个黑衣人身上。” 高青问道:“哦?那个黑衣人有什么不妥吗?” 夏红道:“大哥请想,既然老四和五爷在遇见那个黑衣人的时候,都留手不杀,说明他们一定相熟。” “既然相熟,为何那黑衣人却依旧要杀他们?” 田海道:“嗨,这有什么为难的,他们认识她,她不认识他们呗。” 其他人听田海这么说,包括蔡寿在内,脸上都有几分疑惑的神情。 夏红笑道:“老三说的也对,也不对。” 田海道:“那你说说,俺哪儿说得不对了。” 夏红道:“老三说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而另一种可能就是,那黑衣人受到了什么挟制,不能留手。” “亦或者,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故意装作不认识。” 高青道:“如果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或者受到了某些挟制,那还好说。可如果已经完全不认识,那就麻烦了。” 王正谊道:“那不可能,我虽然没大他们许多岁,可也是陪着他们一同长大,怎么会不认得我。更何况他……”他指着坐在床上的蔡寿,没继续说下去。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夏红拍了拍王正谊的肩膀:“五爷,我看不如这样,等再过些时日,我们一起再探杏花院,如何?” 王正谊想了想,看着蔡寿,又看着其他三人说道:“我没问题,我也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们回事。” ------------ 第四十一章:福禄寿 高青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禀明陛下,一切由陛下定夺。” 王正谊也慢慢地站起身,冲着在场的众人一拱手:“各位大人,既然各位还有要事,那王某也不逗留了,这就告辞。” 夏红想了想道:“五爷,回去以后,还得麻烦您这几天多关注些杏花院。我等兄弟毕竟公务在身,多有不便。” 王正谊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各位大人乃皇上近臣,日理万机,这等事就不劳各位分神了,交给王某便是。” 高青过来拍着王正谊的肩膀:“五哥,万事小心,既然对方已经发觉,自然会更加谨慎。” 王正谊笑道:“哈哈哈,高大人放心,虽然他们实力不俗,可王某也不是泥捏的,区区宵小想把我留住,不拿些人头来换,恐怕也是行不通的。” 夏红道:“五爷还是小心为上,切莫大意啊。” 王正谊一摆手:“行了,我走了。” 临出门前,王正谊回头看着坐在床上的蔡寿,语气有点严厉的道:“阿寿,好好想想五哥跟你说的话。” 蔡寿没搭理他,反而躺下转头对着墙,背对着他。 王正谊一看蔡寿还是这个死样了,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离开了侍卫所。 送走王正谊,高青三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 田海道:“哎?老大,刚才老王大哥和老四吵吵了个啥,你听着没?” 高青摇了摇头:“我也没听仔细,隐约像是说老四对不起了个谁,好像五哥也认得。” 田海好奇地道:“哪能说谁呢?” 高青道:“行了,你瞎琢磨个啥,五哥和老四是同乡,又是自幼长大,既然是他们的故人,你我怎会认得。” 田海道:“这个俺知道,俺就是好奇。刚才俺也听到了点,说啥老四对不起人家,人家为了他怎样怎样的。” 高青点头道:“是啊,这个我也听到了。” 田海咧着大嘴笑道:“嘿嘿嘿,俺说一定是个姑娘,你们看啊,老四小样长得俊,功夫还好,保证招不少小娘子喜欢,指不定是从前欠下的风流债呢。” 夏红狠狠地瞪了田海一眼:“你嘴里出来的,就没一句好话。” 田海不忿道:“那你说因为个啥。” 夏红道:“我和老四夜探杏花院,确实遇到了一个身法和老四极像,甚至高出他不少的黑衣人。从他们对战的过程看,老四却也是留手了。” “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可事后想来,加上刚才五爷说的,可以断定,他们所说的那个老四对不起的人,就是那个黑衣人。” 高青道:“可从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判断,说的是个女子吧。” 夏红点了点头:“那黑衣人就是个女子。” 田海站住脚,瞪个大眼睛看着夏红:“啥?女的?你咋知道的?” 夏红笑道:“虽然是夜晚,但是男女之分,我还是看得出的。” 田海咧着嘴嘿嘿笑:“行啊,看不出来啊,一个闷油瓶还挺有故事。” 高青踹了田海一脚:“好了,别废话了,聊起这个你比谁都灵,快些叫上老四到陛下那回禀,耽误了事可不得了。” 三人来到养心殿内,见载淳正在收拾衣装,准备去储秀宫。 见到四大天王齐齐来到,诧异地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是出了什么事?” 高青见李莲英就在旁边,没有把王正谊到侍卫所之后发生的事说出来。 “陛下,老二的手虽然已无大碍,但终究是少了根手指,为了避免之后落下点儿什么,我们几人想带他去瞧瞧。”一边说着,高青一边给载淳递眼神。 载淳心领神会,神情松弛的道:“嗯,说得对,看一看也能安心些。有目标了吗?” 高青道:“回陛下,臣听闻京西玉泉山太清观内,有一位无尘道长,不仅道行高深,更有妙手回春的能耐,颇有手段。” 载淳点头道:“可以,那你们去吧。” 他转身对李莲英道:“李总管,去支给高侍卫他们纹银五百两,以备不时之需。” 李莲英道:“遵旨。”说完,快步走出养心殿。 载淳不慌不忙地走到龙书案坐下:“长话短说,朕的时间不多。” 夏红也不拖沓,就把刚才的事简述了一遍。 载淳听完紧皱双眉,看着他们道:“那你们快说,想怎么办。” 夏红道:“其一,择日与五爷相约,再探杏花院;其二,弄清那黑衣人到底是谁;其三,臣要借冬霜一用。” 一听到他要用冬霜,载淳眉毛一紧:“非要用她吗?” 夏红点了点头:“陛下,要想搞清一些从前的事,非冬霜姑娘莫属。” 载淳双眼死死盯着门外已经回来的李莲英,沉声道:“朕现在要去储秀宫觐见皇额娘,你们先去,朕让葆初找你们。” 话音刚落,李莲英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站在高青他们不远处道:“主子,银两取来了。” 载淳走到夏红面前,托起他的右手道:“尽力而为,朕知道你的伤势,实在不行,一只手的夏红朕也不嫌弃。” 四人齐齐跪倒谢恩。 载淳将他们扶起,把随身玉牌交到高青手里:“这个拿着,出入也方便些。” 高青接过玉牌,施礼谢恩,退出了养心殿。 见四人离开,李莲英道:“主子,时候不早了,摆驾储秀宫吧。” 载淳点了点头:“皇后可到了?” 正说着,皇后笑盈盈的走了进来:“陛下,臣妾可有来晚?” 载淳看见皇后,迎上前去,一边挽起皇后的胳膊,一边摸着隆起的小腹:“不晚不晚,皇后来得正是时候。” 皇后羞羞地笑着:“没耽误陛下的事就好,都怨葆初那孩子,非要跟臣妾过来。臣妾知道今日非比寻常,好说歹说才摆脱了他,这才赶来。” 载淳装出些怒气:“这个混账小子,看朕不罚他。” 皇后道:“葆初也是孩子心性,陛下莫要动怒,臣妾定当严加管教。” 载淳道:“那就有劳皇后吧。” 李莲英在一旁小声道:“主子,该动身了。” 载淳点了点头:“走吧。”说着,他拉着皇后的手,出了养心殿,上了步辇,去往储秀宫。 来到储秀宫门前,离老远就看见宫门口站满了人,为首的是储秀宫大宫女,福禄寿之首的迎福姑姑。 见到载淳的步辇,迎福施礼道:“恭迎陛下。” 载淳下了步辇,走到迎福面前道:“姑姑快快请起,自家人,不用如此客套。” 迎福笑道:“久不见陛下,如今陛下龙体康健,精神矍铄,这是老奴之幸,大清之幸。” 载淳笑呵呵地道:“姑姑自幼瞧着朕长大,算是朕的长辈,劳姑姑挂念,朕感激非常啊。” 迎福笑的更甚:“陛下折煞老奴了,只要陛下龙体无恙,就算赔上老奴的命,也是欢喜啊。” 载淳道:“姑姑言重了。” 说完,载淳也没多做停留,径直走进储秀宫。 来到院内,见慈禧正在荣寿公主的搀扶下,站在廊下等候,而增寿、纳禄两位姑姑分立两侧。 载淳搀着皇后快步走到廊前,深施一礼道:“儿臣拜见皇额娘。” 慈禧微微一笑:“起来吧,皇帝百忙之中还惦念哀家,也是孝心啊。” 载淳起身来到慈禧面前:“那是自然,皇额娘这一年来日夜操劳,儿臣却未能替皇额娘分忧,实属不孝。” “如今儿臣已无大碍,恰逢新春佳节,儿臣理当伺候皇额娘不是。” 慈禧道:“好,哀家知道你的孝心。” 荣寿公主在一旁搭腔道:“是啊淳哥哥,老佛爷总是跟我说,淳哥哥是天下最有孝心的儿子了。” 载淳看着眼前这个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装傻地问道:“皇额娘,她是……?” 还没等慈禧说话,荣寿公主撅着嘴道:“淳哥哥,我是荣寿啊,这才不到两年,淳哥哥就把人家给忘了。” ------------ 第四十二章:小家伙踢我了 载淳拍了拍额头,一脸谄媚地道:“哎呀呀,朕当是谁家的俊俏女娃,原来是荣寿啊。真是女大十八变,荣寿出落得如此端庄大气、美丽动人,要是放在外面,朕完全认不出了。” 显然这种马屁不管放在这里还是后世,都是异常的受用。 原本有些微怒的小脸,瞬间就跟朵花一样,绽放了。 荣寿捂着微红的脸,靠在慈禧的胳膊上,小声地说道:“哪有,淳哥哥就知道哄人家。” 慈禧笑道:“好了,大冷天的,别在外面冻着了。”说完,转身撩起门帘,进了储秀宫。 慈禧坐在主位,荣寿公主站在她身旁,载淳和皇后坐在下垂手。 一杯茶过后,慈禧语气平缓道:“皇帝,你身子刚好,近日一直忙于新春佳节,身体可还好?” 载淳拱手道:“谢皇额娘体恤,儿臣的身子没有大碍。” 慈禧点头:“那就好,哀家还担心皇帝过于忙碌,恐有不妥。” 载淳笑道:“皇额娘说的是,不过都是些小事,不碍得。” 慈禧道:“前日,哀家懿旨,封给了载澄个章京的差事,还没告知皇帝,请皇帝见谅啊。” 载淳道:“皇额娘哪里话,都是为了儿臣,哪有见谅之说,只是……” 慈禧一挑眉:“哦?皇帝这是有下情?” 载淳道:“正是,不瞒皇额娘,前些日子,儿臣将皇后的胞弟葆初叫到宫中,给了个伴随的差事,也未禀明皇额娘,还请皇额娘莫怪。” 慈禧道:“无妨,这本是皇帝的事,哀家无权干预。只是哀家多一句嘴,不知葆初这孩子有何过人之处,竟得皇帝赏识,留在身边。” 载淳伸手抓过皇后的手道:“不瞒皇额娘,儿臣初见葆初时,就觉得甚是投缘,只是当时年纪尚幼,多有不便。” “如今葆初已长大成人,又识文断字了,通达事理。再者,儿臣大病初愈,身边没个贴己的人,多有不便,就央求皇后把他带过来,替儿臣做些琐碎杂事,也为儿臣分担些。” 慈禧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见他握着皇后的手,时不时还瞟皇后一眼,内心有点不舒服。 慈禧沉声道:“是啊,皇帝眼光独到,却是极好。作为皇后的胞弟,葆初那孩子自然合适,哀家甚慰,并无怪罪。” 听到慈禧这么说,被载淳攥在手里的皇后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才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不过。”还没等载淳二人放松多久,慈禧接着道。 “记得皇帝刚刚转醒之时,哀家就让小李子近身伺候,可如今皇帝此番作为,是想告诉哀家,小李子办事不利喽?” 载淳一听,心中就是一沉。 他知道这件事因为没有得到慈禧的同意,一定会生出些事端,可没想到,她会那李莲英说事。 载淳想了想,回到:“皇额娘,李总管日夜操劳,尽职尽责,是个好的贴己的人。” “只是李总管每日除了儿臣,还要尽心伺候皇额娘。” “为了不再出什么差错,所以儿臣才想着分担些李总管的压力,让他尽心尽力地办差。” 慈禧听完这些片儿汤话,也没再过多纠结,因为她从载淳的话里听出来,他早就知道李莲英的身份,只是没说什么。 慈禧道:“很好,皇帝不只龙体无恙,心智也成熟了许多,哀家甚慰。” 载淳道:“有皇额娘的悉心教导,儿臣哪敢怠慢,只求能为皇额娘分忧,尽人子之责。” 慈溪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荣寿走到皇后身边坐下,趴在桌上用手拄着脸道:“嫂嫂这是几个月了呀。” 皇后笑道:“已经四月有余了。” 荣寿瞪着眼睛道:“是吗!那小家伙怕是已经成形了,让我摸摸。”说着,就蹲下身子,伸手要摸皇后的肚子。 慈禧道:“荣寿,不得无礼。” 荣寿撅着嘴看着慈禧:“我就摸摸。” 载淳笑着说:“无妨,就让你摸一下。” 荣寿嘻嘻地笑着,伸手摸在皇后的肚子上,不大一会儿,猛地抽回手,大声叫道:“哎呀,小家伙踢我了。” 皇后笑着道:“他才刚成型,哪能会踢人呢。” 荣寿站在原地搓着手道:“真的,我真的感觉到他踢了我一下。” 载淳也笑道:“是啊,荣寿莫要胡闹,他还那么小,哪能踢你。” 荣寿嘴撅起多高,看着慈禧道:“老佛爷,荣寿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们。” 慈禧脸色有点沉:“好了荣寿,莫要放肆了。” 一见慈禧有点不高兴,荣寿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的回到慈禧身边,不说话了。 慈禧看着皇后道:“皇后,你身子不便,不宜走动,所以日常要小心谨慎,莫要伤了龙子。如若有失,这罪过我们谁也担待不起啊。” 皇后听完慈禧的话,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载淳,急忙起身施礼:“臣妾谨遵天后懿旨,定当谨慎就是。” 慈禧继续道:“还有啊,葆初那孩子虽然伶俐,可毕竟皇后身子不便,长时间在一起免得有个马高蹬短,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他到侍卫所暂住吧。” 没等载淳反应过来,慈禧接着说:“对了,不是让高青给他当了师父吗,跟在师父身边,也好多学能耐,早日为皇帝分忧。” 载淳心想:“你个老不死的,干啥啥不行,使坏第一名啊。看那我没什么招,就开始整皇后,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看不上就明说,何必拐这么多弯。” 载淳道:“皇额娘容禀,虽然葆初一直住在皇后那里确有不妥,只是儿臣担心皇后一个人沉闷,不利于孩儿成长。” “葆初那小子是聒噪了些,但也机灵百变,总能弄出什么花样来逗皇后开心,这有孕之人,最在意的就是心情舒畅,所以儿臣才会如此安排。” 慈禧先是目光一冷,随后又缓和许多,变成了凝视,死死盯着载淳。 听他把话说完,慈禧轻轻叹了口气:“哎,那就随了皇帝吧。不过丑话要说在当面,如果出了什么差池,皇帝可要给哀家,给天下一个交代啊。” 载淳拱手道:“皇额娘放心,儿臣谨记。” 随着场面陷入了尴尬的局势,慈禧轻咳了几声,看向李莲英:“小李子,午膳是否准备妥当?” 李莲英鞠躬道:“回老佛爷,已然备下。” 慈禧点了点头,站起身道:“那皇帝就随哀家一同用膳吧。” 这顿饭吃的载淳是这个难受啊,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太拘谨。 自从他能独立行走以来,大多数时候是跟皇后在养心殿,自己弄些饭菜吃。 虽然没有这个场面丰盛,但却是吃得自在,吃得随意。 可像现在这样,板板儿的吃饭,实在是太难受了,就算再好的东西,也吃不出什么滋味。 艰难地把这顿饭吃完,载淳和皇后没有坐步辇,走着往养心殿而去。 皇后看着身边的载淳,小声问道:“陛下吃得不爽?怎么满面愁容。” 载淳一脸苦相地道:“可不是,太拘谨了,完全没吃出什么味。” 皇后捂嘴轻笑:“那等会儿回去,臣妾再给陛下做些。” 载淳一笑:“行啊,那不回养心殿了,去你那。” 皇后道:“这不妥吧,不会耽误陛下的事吧。” 载淳道:“不耽误,朕也正要到你那里去。” 皇后一愣:“陛下有事?” 载淳道:“那个小姑娘这两天怎么样,没作妖吧。” 皇后猛地站住,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样的傻看着载淳。 载淳摇了摇头:“哎,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这才四个月,就开始傻了,也是太早了点吧。” 皇后疑惑道:“陛下何意啊?” 载淳趴在皇后耳边道:“朕是说放在你后宫的那个小丫头。” 皇后恍然大悟:“哦,陛下说的是她啊。” 载淳点点头:“是啊,她这几天没找你麻烦吧。” ------------ 第四十三章:双胞胎 把一个普通百姓放在皇宫之中,本身就违背了规矩,更何况并非是普通百姓的身份。 最初将一个青楼女子放在皇后的住处,除了有些不解,皇后还是有些厌恶的。 可是知道载淳另有深意,皇后也没有想太多。 听到载淳说起,皇后道:“麻烦到是没有,那位姑娘虽然态度冷漠,倒也安分。” 载淳道:“那就好,如果她吵到了你,就告诉朕,朕再想别的办法。” 皇后笑道:“既然陛下有自己的打算,那臣妾就会全力支持,臣妾虽然帮不上您什么,可这些小事,臣妾还是做得来的。” 载淳握着皇后的手道:“辛苦你了。” 皇后温柔的看着载淳,幸福的笑了。 来到皇后的住处,离老远就看见葆初跑过来。 可他还没跑几步,看见皇后身后的载淳,直接一个急刹车,掉头就往回跑。 载淳见到他这个德行,也是无奈的一笑,开口叫到:“站住,过来。” 葆初听见载淳叫他,心里这个郁闷,垂头丧气的转身,朝着载淳拱手道:“小子拜见陛下。” 载淳没好气的道:“怎么,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朕啊。” 葆初道:“陛下这就冤枉我了,小子哪敢不愿意见陛下。” 载淳道:“那你跑什么?” 葆初低着头,赌气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载淳被眼前这个小舅子给气的没招没招的,刚要说什么,皇后对着葆初道:“还不快去学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葆初像是如蒙大赦一般,拍着脑袋到:“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这就去了。” 载淳看出来皇后在给葆初解围,也没计较。 不过他还是叫住了葆初:“回来。” 葆初身子都已经背过去准备跑路了,一听载淳叫他,赶紧回头看着:“陛下先和姐姐说话,有事一会儿再说哈。” 说完,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皇后无奈地笑道:“他呀,也算是有个怕的人了。” 载淳道:“葆初年龄尚小,需要多加教导。不过他本性不坏,只是顽皮了些,引导得好的话,日后一定不俗。” 皇后道:“陛下就别夸他了,要是被他听见,不一定要多自满呢。” 载淳笑着陪皇后走进寝宫。 落座后,载淳道:“皇后,那女子在哪里?” 皇后道:“在后面跟着其他宫女一起做事。” 载淳疑惑道:“哦?做事?” 皇后笑道:“是啊,陛下有所不知,虽然臣妾是皇后,可平白无故宫中出现个外人,也会遭来非议。为了不给陛下添麻烦,臣妾让她扮成宫女,每日也和其他人一样做事,这样就不会引人怀疑,也少些麻烦。” 载淳从前只知道这个女人表面不与人争,其实也是有点想法的。 只是自从入宫以来,不受慈禧的喜欢,处处受到排挤,载淳也对她爱答不理的,显得有点憋屈。 可尽管如此,也不能否认她的能力,毕竟也是八旗贵胄,知书达理,心机还是有的。 载淳点了点头:“皇后做得很对,没想到你还是个女诸葛啊。” 皇后摇头道:“女诸葛臣妾可当不得,只是不想给陛下惹麻烦罢了。” 说完,皇后对身边的宫女道:“去把冬霜叫来。” 宫女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工夫不大,一个身形纤细,长相精致的宫女,来到了载淳面前。 见她跪倒在地,叩首道:“民女叩见皇上。” 载淳摆了摆手:“起来吧,不用多礼。” 冬霜站起身,低着头站在离载淳五六米的地方,一言不发。 载淳看了看她:“冬霜,这几天可还习惯?” 冬霜语气低沉地道:“没什么习不习惯的,既然皇上留我,我自然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载淳道:“嗯,还算懂事。” 冬霜抬起头看着载淳,问道:“不知皇上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载淳盯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朕找你有事。” 冬霜道:“自从腊月二十八,皇上将我带出杏花院,我就知道你是需要我干什么。” 载淳道:“哦?那你说说看,朕需要你做什么。” 冬霜摇摇头:“那就要看你了,我一个风尘女子,干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 载淳道:“猜猜嘛,猜对了有奖。” 冬霜被载淳说的有点发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见眼前迟愣的冬霜,载淳笑道:“别紧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朕恕你无罪,随便说。” 冬霜看了看载淳,又看了看皇后,最后又环顾了一圈大殿,一言不发。 载淳道:“怎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冬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不知道,是没什么可说的。” 载淳眯着眼,死死的盯着她道:“是没什么可说的,还是不想说?” 冬霜听到这话,身体一震,看着载淳到:“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载淳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依旧笑着说:“朕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你到这深宫之中,当然是想听你说故事。朕也知道,你有很多故事,说说看,看看你的那些故事,有没有意思。” 冬霜目光闪躲道:“我哪有什么故事。” 载淳背着手,原地走着道:“你不愿意说,朕替你说。” “你自幼家境贫寒,祖祖辈辈靠着种地为生,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也艰难度日。” “同治四年、五年,河南连续两年大旱,颗粒无收。你的父母为了供养唯一的弟弟,无奈将你和姐姐卖给了人贩子,辗转又到了京城的杏花院。” “起初因为你们年纪尚小,只是干些打杂的活计,勉强算是吃上了饱饭。” “可随着岁月的流转,你们逐渐长大,容貌身段也出落得惊才绝艳,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赚钱的工具。” “朕说得没错了。”载淳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冬霜的反应。 冬霜听载淳说着,身子不由得开始颤抖。到最后,甚至牙关紧咬,双眼泛红,隐约能听到咬牙声。 载淳点了点头:“嗯,看来朕是说对了。” 冬霜瞪着通红的双眼道:“你怎么会知道?” 载淳道:“其实也不难,你的口音是河南的,年纪差不多十六七岁。多年前的大旱,死了很多人,既然你能躲过一劫,证明你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被卖掉的商品。” 冬霜打断道:“就算你猜对了,那又如何。” 载淳道:“你与姐姐相依为命,虽然沦落风尘,可也相安无事。” “但自从你姐姐消失之后,你就一直在暗地里寻找,毕竟她是你现在唯一的亲人。” 冬霜咬牙声更响,有点发狠地道:“我没有姐姐。” 载淳道:“你不承认朕也理解,但是从眉眼神态还有身形气质上看,你和你姐姐太像了,像到无法分辨。” 冬霜道:“这都是你的猜想。” 载淳点头道:“是啊,确实都是朕的猜想。可往往现实都比猜想还要刺激,不是吗?春盈。” 听到春盈二字,就像是在冬霜头顶上打了个炸雷一样,惊得她直接瘫倒在地,身体不停地颤抖,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载淳。 载淳叹了口气:“哎,朕只是猜测,起初朕是不信,也不敢相信,一个消失的人,为何堂而皇之地成为第二个花魁。” 载淳慢慢蹲下,轻轻撩起冬霜的裤腿,露出雪白的美腿。 “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名词叫双胞胎。可即便是双胞胎,也有细微的差异。” 载淳看着她的小腿道:“你的这三颗痣出卖了你。” 冬霜低头看向小腿,看着靠近脚踝不远的位置,有着呈三角形排列的三颗小米大小的黑痣。 载淳放下她的裤子:“恐怕连你也忘了吧,这三颗黑痣,朕见过。” 冬霜此刻已经哆嗦的直打晃,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载淳道:“不是朕发现的。除夕那天,你换衣服的时候,朕那个小舅子无意间看到的。” ------------ 第四十四章:原来如此 皇后一听葆初竟然做出如此下流的事,面色微怒,站起身跟身边的宫女道:“去把那个冤家叫来,竟然做如此下作的事,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载淳见皇后气得不轻,急忙安抚道:“皇后莫急,葆初也是孩子心性,属无心之过。” 皇后气得直喘,脸色通红地道:“陛下不用替他遮掩,即便无心,这种行为也是不齿,待臣妾教训他一顿便是。” 说完,皇后气鼓鼓地走出大殿,随即听见门外一阵鬼哭狼嚎:“姐,你这是干啥啊。” “哎呀,哎呦,姐,你打我干啥啊。” “姐别打了,我到底咋的了。” 载淳听着连哭带叫的声音,也是一缩脖子,没想到平时看着端庄恬静的皇后,动起手来这么生猛。 “皇后,打几下得了,别动了胎气。” 载淳苦笑地摇了摇头,对着冬霜道:“你还有什么解释吗?” 冬霜擦了擦泪水,缓缓地站起身,看着载淳道:“你猜对了,我是春盈。” 本来应该为自己猜对了而感到骄傲,可载淳脸上却一点得意都没有,反而眉头皱得更紧。 载淳道:“那你妹妹去哪了?” 春盈道:“失踪了。” 载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春盈道:“腊月初一。” 载淳思索道:“腊月初一?那个时候朕正病重,而她又正巧失踪,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春盈道:“其实不只是你,自传出你病了之后,冬霜也是一病不起。” 载淳道:“同时吗?” 春盈点头道:“比你要早一些。” 载淳点点头:“你继续说。” 春盈道:“起初老鸨她们还算尽心救治,可没过多久,来了个东洋大夫,说冬霜病得很重,用他们的治疗方法,会好得快些。” “开始时确有好转,甚至跟没病没什么两样。可是……” 说着春盈的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泣不成声。 载淳也没阻拦,就任由她哭泣。 哭了一会,春盈抹着泪道:“可是入冬没多久,她的病情突然加重,到最后连叫都叫不醒了。” 载淳问道:“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还是治疗的方法不得当?” 春盈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东洋大夫开始时只给她吃药,效果很好。可后来听说给她打了个什么针,冬霜的病情反而更加严重了。” 载淳气的双眼圆瞪:“妈的,又是这帮东洋的,怎么哪都有你们。” 平复了好半天,载淳继续道:“后来呢。” 春盈道:“腊月初一那天,冬霜已经昏迷了数日,老鸨说那个东洋大夫要把冬霜带走治疗,无奈之下,她就被带走了,再也没回来。” 载淳默默点头,背着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妈的,这帮鬼子就没个消停劲儿,啥事让他们一掺和,准好不了。” 载淳坐在椅子上,看着春盈道:“你见过冬霜生病时候的模样吗?” 春盈道:“她卧床的时候,一直是我在照顾,寸步未离。“ 载淳道:“跟朕说说,她都有什么症状。” 春盈想了想,回道:“起初是全身起疹子,后来是水泡,最后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溃烂,还高烧不退。” 载淳摆弄着桌上的茶杯:“呵呵,真是滴水不漏啊,像,确实太像了。” 听到载淳叨咕,春盈不解地问:“你说什么太像了。” 载淳没回答,看着春盈道:“朕最后一次到杏花院,那个时候已经不是你了吧。” 春盈点点头。 载淳继续问道:“从什么时候就不是你了?” 春盈哭着说:“中秋之后。” 载淳笑着点头道:“好啊,这么早就开始了,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春盈瘫跪在地上抽泣道:“我和妹妹都是普通人,没权没势,为了能在这世道里活着就是不易,只能听之任之,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这条命了。” 载淳叹气道:“哎,就这么送了妹妹的命,你也甘心?” 春盈放声大哭:“不甘心能怎样,我们有这个资格争辩吗?要不是她见我对你是动了真情,哪会用自己的命来换我?” 看着春盈这样,载淳也动了恻隐之心,刚要起身去安慰两句,可又坐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如果那么做了,就不是春盈记忆中的他了,就会露出破绽。 载淳道:“你们的东家是谁?” 春盈道:“没见过,我们能接触到的就是叶妈妈和福伯。” 载淳点头道:“那你可曾去过后院?” 春盈点头道:“去过,冬霜自得病之后,一直被安置在后院的二层楼中。” 载淳道:“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春盈狐疑道:“发现什么?你是指什么?” 载淳道:“就是后院与前楼有什么不同。” 春盈道:“后院就是个大庭院,除了一座二层小楼,就是些花草山石。只是每日都有些舞枪弄棒的,叮叮当当的甚是吵闹。” 正在这时,皇后从门外走进来,刚才的余怒还未消,撑着腰来到载淳身边道:“陛下,高青他们来了,说是找您。” 载淳一皱眉:“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皇后面色一囧:“是……是刚才臣妾教训葆初时来的。” 载淳一笑,摸了摸皇后气得通红的小脸:“哈哈哈,叫他们进来吧。” 皇后看了看春盈:“这……” 载淳道:“没事,去叫他们吧。” 时间不长,高青四人齐齐进了大殿,跪地磕头。 载淳让他们起来,见这几个脸上或忧虑、或哀伤、或愤怒、或沉静。 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劲,赶紧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高青道:“回陛下,是五哥那里有了些事。” 载淳一听王正谊出事了,急忙凑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谁出事了?什么时候?” 高青道:“陛下莫急,五哥没事,而是……” 知道王正谊没事,载淳安心了不少,可随即又问道:“那是谁?” 夏红道:“是老四的师弟,如今燕子门的掌门,李文龙。” 载淳疑惑地道:“李文龙?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意大利炮?” 看见载淳满脸疑惑,夏红道:“禀陛下,五爷自皇宫离开后,直接回到镖局,刚一进屋就发现这个李文龙满身是血,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五爷不知怎么回事,就给他做了简单救治,之后进宫来找老四。” 高青道:“是啊,我们正好在一起,听说了这事,觉得事关重大,就赶紧来禀告陛下。” 载淳听了个大概,转头问蔡寿:“蔡寿,你师弟跟王五很熟?” 蔡寿点头:“都是同乡,自幼长大。” 载淳点点头:“那他是怎么受的伤,又怎么会去找王五,又是为什么来找你们?” 夏红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因为五爷说,李文龙模模糊糊地说了三个字。” 载淳一下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寻常,皱着眉道:“什么?” 夏红道:“杏花院。” “不出所料,又是杏花院。” 载淳道:“王五现在何处?” 高青道:“正在侍卫所。” 载淳也不废话,迈步出了大殿,与他们四人说道:“走,过去瞧瞧。” 几个人刚走到院外,迎面正撞上李莲英。 李莲英一见载淳,急忙躬身道:“主子,可算找到您了。” 载淳看着他道:“找朕有事?” 李莲英道:“主子离开储秀宫,奴婢一时找不到主子,担心主子有什么事,这才寻找主子,不想主子在皇后这里。” 载淳道:“啊,朕走得匆忙,忽略了。” 李莲英看了看众人,问道:“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载淳脸色一沉:“李总管,腿长在朕的身上,这皇宫内院是朕的家,朕还是能要去哪里就去那里吧。” 见到载淳有点不高兴,李莲英也不慌,赶紧说道:“主子息怒,奴婢多嘴了,只是主子龙体刚刚痊愈,切莫劳累。” 载淳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高青四人紧跟在后面,剩下弓着身的李莲英一个人。 李莲英等载淳众人走远,慢慢抬起了头,脸上不经意地划过一丝微笑。 ------------ 第四十五章:心怀天下的天子 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因为心中焦急,载淳的脚步走得很快。 可是没走出多远,他突然冷静下来,脚步也放慢了好多。 紧跟在他身后的田海一个没留神,差点撞在他身上,被夏红一把拽住。 “毛毛躁躁的,惊了驾可还得了。”夏红怒视着田海。 田海吓得张着大嘴直发愣:“对、对不住,俺没,没注意。” 载淳没理会身后的动静,直接来到了侍卫所。 推开房门,看见王正谊正在屋子当中急得直转圈。 王正谊见载淳走进屋内,急忙跪倒在地:“草民叩见皇上。” 载淳将他拉起:“王壮士不必多礼。” 看着王正谊一脸焦急,载淳也没拐弯,直接问道:“王壮士,朕听说你有事要找朕,说说吧。” 王正谊拱手道:“回皇上,草民刚回到镖局,就见到文龙倒在房内,身上多处刀伤,还有几处被暗器所伤,血流不止,奄奄一息。” 载淳一摆手:“等一等,你说他身上多处受创,如何造成的?” 王正谊顿了顿道:“回皇上,文龙应该是为了探究杏花院才如此。” 载淳看了看高青,又看了看蔡寿:“是你们让他去的?” 高青和夏红都摇头否认,田海一直在状况外,蔡寿没说话,眉头紧皱。 载淳得到答案后,看向王正谊:“王壮士,别的先不说,朕跟你回去看看,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一听载淳要出宫,高青他们一下就慌了,齐齐跪倒在地。 高青道:“陛下,恕臣不能放您出宫。” 载淳问道:“为什么?朕又不是第一次出宫。” 夏红道:“陛下,今时不比往日。您龙体刚刚痊愈,不宜轻动,更何况如今市面上不太平,万一您有什么不测,我等死一万次也不够恕罪的。” 载淳笑道:“哈哈哈,怎么,有你们五个在,朕还能有什么事吗?” 随即他又说道:“夏红,你是怕别人说什么吧。” 夏红先是一顿,随后怯生生地道:“回陛下,臣一介武夫,微不足道,自当是不怕的。可您乃是万圣之躯,不可有丝毫的闪失。” 载淳道:“无妨,你们就遵旨吧。” 说完,他对王正谊道:“王壮士,你与田海到东华门外等候,朕去去就来。高青,你们几个跟朕走” 他也没等其他人反应,离开侍卫所,回到养心殿。 李莲英见载淳回来,急忙迎上去:“主子,您这是……” 载淳定了定神:“李总管,跟皇额娘说一声,朕出宫一趟。” 听到载淳要出宫,李莲英吓了一跳,赶忙道:“主子要出宫?不知……” 载淳一笑:“没什么大事儿,刚才载澄差人传话,说有点新玩意儿要朕去看看,朕心里好奇,也是在宫中闷得慌,就出去瞧瞧。” 李莲英半信半疑地道:“原来是小王爷请主子,那奴婢这就安排一下,随主子前去。” 载淳道:“不用麻烦,你就在宫中就好,高青他们陪着朕呢,不会有事。” 李莲英道:“这……不妥吧。” 载淳道:“怎么?高青他们你还信不着啊,有他们四个跟着,不会有问题的。” 也不容李莲英再说什么,载淳进屋换上一身便装,出了养心殿。 看着载淳离去的背影,李莲英将玲珑叫来道:“去通知老佛爷,咱家去瞧瞧。” 那个叫玲珑的宫女点了点头,朝储秀宫而去。 来到东华门,载淳回头对高青他们三个说:“一会有人问起,就说载澄找朕出宫,别说漏了。” 三人点头应是。 东华门下一众守门官兵,见载淳在三个侍卫的护卫下走过来,齐齐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载淳一摆手:“好了,都起来吧。” 为首的护军向前紧走两步道:“陛下这是要出宫?” 载淳道:“是啊,出去走走。” 护军问道:“那陛下可有太后懿旨?” 载淳笑着凑到护军近前,小声道:“老规矩,你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挨顿骂。可要是打小报告,就躲不过一顿毒打。二选一,你挑一个?” 因为之前载淳经常出宫,各门的守军都习以为常。 这个护军也是经常和载淳打交道,听他这么说,以为还像从前一样,赶紧笑着让开身子,拱手道:“陛下言重了,奴才们自然晓得分寸。” 载淳点头道:“嗯,就这样吧。”说完,带着高青三人走出东华门。 在门外不远处,与田海他们汇合,六人直接朝着前门外走去。 来到这里有些日子了,这还是载淳第一次走出皇宫。 看着街上依然很浓的节日气息,载淳感叹道:“哎,好一派节日气象。” 王正谊道:“皇上久居深宫,看着民间这般自然是好奇,只是又怎知这祥和之下,也少不了多少涂炭啊。” 载淳看着王正谊:“王壮士此话怎讲?” 王正谊一边摇头一边道:“哎,这偌大的京城,有多少酒肉臭,就有多少饿死骨。京城尚且如此,这天下之大,恐怕多是不堪,少有祥和啊。” 载淳皱着眉:“是啊,大清幅员辽阔,要想面面俱到谈何容易。” 随即,他轻拍了王正谊几下:“不过你放心,既然朕现在是皇帝,天下百姓就都是朕的子民,朕理应对天下百姓负责。” 王正谊看着这个少年天子,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崇敬,有畏惧,有期待,而更多的是疑虑。 王正谊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就那么看着他。 载淳感觉王正谊在看自己,一阵苦笑:“王壮士,是不是觉得朕在说笑?” 王正谊拱手道:“草民不敢。” 载淳笑道:“确实,朕现在不是百姓期待的强国之君,更不太指望朕这个皇帝能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是,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叫莫欺少年穷,你永远不可低估一个心里揣着百姓、揣着天下大事的少年人。” 王正谊道:“皇上,这后世……是什么意思?” 载淳感觉说秃噜了,急忙道:“你就当是朕做的一个梦吧,梦话。” 田海在旁边没心没肺地道:“陛下大白天说梦话,比俺还不靠谱。” 载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对高青道:“回去罚他五天不许吃肉。” 田海一听就哭丧个脸道:“俺也没说啥啊。” 载淳又道:“还嘟囔,再罚五天。” 众人见田海郁闷得光张嘴不出声,都摇头苦笑。 说说笑笑间,载淳来到三川镖局,进院后也没耽搁,直接来到了王正谊的房中。 进屋之后,看见一个穿着镖局制服的年轻人站在桌旁守着,一个大夫坐在床边,正在为李文龙擦拭身上的血迹。 那青年见王正谊回来,急忙迎了过去:“五哥,您回来了。” 王正谊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他怎么样?” 青年道:“血已经止住了,所幸他功底深厚,没有致命,只是……” 看见青年一脸为难,王正谊剑眉倒竖:“只是什么,快说。” 那个大夫这时站起身,看向王正谊:“只是他中的那只暗器有毒。” “有毒?什么毒?”王正谊焦急地问道。 大夫道:“具体什么毒老夫也不知,所以也只能清除创口,至于解毒,老夫也没有办法。” 王正谊问道:“那可否危及性命?” 大夫道:“不好说,现在中毒未深,老夫也用了些解毒的东西,至于性命吗,就看能不能过了今晚吧。” 王正谊眉头皱得更紧,站在原地直搓手。 这时,夏红从载淳身后走过来,轻拍了一下王正谊:“五爷稍安勿躁,我来看看。” 说着,夏红走到床边,先是看了看中毒的创口,有凑近闻了闻,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卷,摊在床边。 ------------ 第四十六章:三川镖局,战(一) 他从牛皮卷里拿出一根四寸长的银针,先是挑了挑略微发黑的创口,突然猛地向里扎了进去。 李文龙好像感觉到了疼痛,紧闭的双眼猛地一紧,头上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好像很疼的样子。 看着李文龙这个反应,夏红道:“体感尚在,应该不妨事。” 说着,他抽出银针,举在眼前看了看,又闻了闻,随后走到桌前,用烛火烤着银针。 坐在桌边的载淳问道:“怎么样?” 夏红看着烤得冒出一缕青烟的银针,皱着眉头道:“陛下,这毒虽不算棘手,但却诡异。” 载淳道:“怎么说?” 夏红擦了擦银针道:“如果臣没猜错,这毒名为七色花,是用七中毒花配制而成,虽然稀罕,可也不难治,只不过……” 看着夏红陷入了沉思,载淳道:“不过什么,难道还有别的蹊跷?” 夏红点了点头,对载淳道:“臣听师父说过,这种毒不是我们的东西,而是东洋忍者专用。” 其他人倒是还好,载淳一听这玩意是忍者用的东西,脑筋瞬间就蹦起了好几根。 “忍者?怎么还有忍者?”载淳皱着眉道。 夏红见载淳居然知道忍者,意外地问:“陛下听说过忍者?” 载淳点了点头:“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夏红道:“这忍者行事颇为诡异,具体是什么臣也所知甚少,只知道他们这种人身怀一种叫做忍术的东西,不但身法武功深不可测,还擅长暗器和用毒,这七色花之毒就是他们所用之毒。” 载淳点了点头:“看来他是在杏花院遇到了忍者,力战不过中了招,不然也不会跟王壮士说杏花院了。” 众人纷纷点头。 载淳突然看向夏红,笑道:“没想到啊,你还懂毒术。” 田海嘿嘿笑道:“陛下不知道,二哥的师父花谷老妪号称天下第一毒妇,这点小玩意,不算什么。” 夏红面色一怒:“休得放肆。” 田海一缩脖子,不说话了。 载淳无奈地笑道:“既然你有办法,那就交给你了。” 夏红点了点头,开始给李文龙驱毒。 一直到了掌灯,李文龙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见到满屋子的人,发出了一声轻叹。 王正谊走到床边看着他:“文龙,感觉怎么样?” 李文龙气息虚弱的道:“感觉好一些了,五哥,辛苦你了。” 王正谊笑道:“没事就好,别说什么谢不谢的,你看这是谁。” 说着,王正谊抱着李文龙坐了起来,看向离他不远处,靠在墙角站着的蔡寿。 李文龙微眯的双眼看到蔡寿的那一刻,猛地睁大,声音也有力了许多:“师兄。” 这一声师兄,听得蔡寿身形一顿,虽然才隔了五年,可是再见面,却恍如隔世。 蔡寿点了点头,嘴了说了一句:“嗯。” 看着面前虽然依旧冷漠,可还是亲切无比的蔡寿,李文龙眼泪瞬间滑落。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即便身手了得,可见到昔日朝夕相处的师兄,不免还有些孩子气。 王正谊笑道:“好了文龙,来见过皇上。” 李文龙身体一抖,急忙顺着王正谊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一身贵公子打扮的人坐在他的不远处,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他又震惊又疑惑地问:“五哥,你说他是?” 王正谊小声说:“他就是当今皇上。” 李文龙急忙想要起身行礼,载淳站起身,快步走到床边,把他按回到王正谊怀里:“别动,躺好。” 看着坐在自己脚边的当今天子,李文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那么愣在那儿。 载淳笑道:“不着急,有话慢慢说。” 李文龙道:“谢皇上救命之恩。” 载淳看了看夏红道:“别谢朕,谢谢夏红吧,要不是他给你驱毒,估计这会儿你见到的就是阎王爷了。” 李文龙冲夏红微微欠身:“多谢夏大人救命之恩。” 夏红一笑:“咱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举手之劳,不足道。” 载淳问道:“你叫文龙?” 李文龙道:“小人李文龙。” 载淳道:“文龙,能不能跟朕说说你是怎么弄的这一身伤?在什么地方弄的?” 李文龙接过高青递过来的水碗喝了一口:“回皇上,之前小人偶遇师兄和夏大人夜探杏花院,知道定是事关重大,就出手相助。” “回来后,小人和五哥商议,想要帮师兄,就暗地监视着杏花院的动静。” ‘今天临近午时,小人正在蹲守,发现张悬山领着一帮人出了杏花院。小人琢磨院内人手不多,就潜进去瞧瞧。” “可是刚进去没等落脚,就被发现了。” 载淳点了点头:“看来你们之前的打草惊蛇,还是真的惊到他们了。” 夏红和蔡寿默默低下了头。 李文龙缓了口气,继续道:“起初都还好,那些护院打手我还都能轻松应付。可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个黑衣人,好生厉害,没过几回合,身上就挨了它好几刀,我自知不是对手,就想着跑路。” “可谁承想慌忙之中,中了它的飞镖,感觉瞬间半边身子就麻了。” 夏红道:“确实,这七色花毒性虽然不算剧烈,可却能在短时间内麻痹对手。” 李文龙点了点头:“我心想死也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就用尽了手段,也算逃了出来。” “可是想要回到住处已经是不行了,无奈之下,只好来找五哥。” 听完李文龙叙述的经过,众人才知道其中的原委。 载淳沉思片刻道:“文龙,据你所说,那个黑衣人功夫在你之上,却没有置你于死地?” 李文龙点点头:“回皇上,这也是小人困惑的地方。” 载淳道:“看来是把你当成鱼饵了。” 王正谊和李文龙听到后,脸上带着震惊与疑惑道:“鱼饵?” 载淳道:“是啊,连续几次被试探,他们早就有了防备之心。他们是想通过你,将你背后的所有人一网打尽,所以才没对你下杀招。”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听见夏红猛的大叫:“陛下快走。” 载淳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夏红这一嗓子搞得有点发懵,不知道他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是因为什么。 载淳问道:“夏红,怎么了。” 夏红焦急地道:“陛下请想,如您所说,打草已然惊蛇。如今看文龙这伤势,对方完全是反向为之,用文龙来引蛇出洞。” “故意放走文龙,就是要顺着他挖出背后的人。如果没有,索性直接做掉,以免后患;如果有,直接一网打尽,干净利索。” “而今不只是我们,就连陛下恐怕也在这张大网之中了。在宫中还好,可现在在这市井之中,发生什么事都不好说。” 说着,夏红跪倒在地:“还请陛下速速回宫。” 高青他们听明白了夏红说的话,一时间纷纷跪倒在地,劝载淳速速回宫。 载淳也不是个莽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也不拖沓,站起身就招呼众人离开。 可当他刚要出门,却从门外跑来一个镖局的伙计,满头大汗地冲着王正谊道:“不好了五哥。” 王正谊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刀,怒目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个伙计喘着粗气道:“五哥,咱们镖局不知被些什么人给围了,总镖头正带着兄弟们在门口盯着,你快去看看吧。” 包括载淳在内的众人,一听这话,心中就是一紧。 “来得好快啊。”载淳嘴里沉声说道,表情坚毅了许多,可袖子里攥紧的拳头,却在哆嗦着。 高青抽出腰间的宝剑道:“陛下莫慌,老二老四,招呼好陛下,不得离开半步。老二,随我上去看看。” 田海咧着大嘴挽着袖子:“哈哈,好啊,俺早就想活动活动了。俺倒要看看,这是哪儿来的杂碎,敢触你海爷爷的霉头。” 二人刚要往前院冲,载淳沉声道:“你们退下,朕去看看。” ------------ 第四十七章:三川镖局,战(二) 载淳刚要起身出门,被夏红一把拉住:“陛下且慢。” 载淳面色冷峻的道:“怎么?” 夏红道:“陛下九五至尊,擅自离开皇宫已经不妥,再不可贸然涉险。” 王正谊道:“是啊皇上,您什么身份,此等凶险怎么能让您露面,我去看看。” 说完,王正谊趴在李文龙身边道:“文龙,你就好好休息,你五哥别的不行,护住你们没啥问题。” 王正谊手提着宝刀走到蔡寿面前,瞪着眼睛看着他:“皇上和文龙就交给你了,要是有什么闪失,五哥可不饶你。” 蔡寿点了点头:“好。” 王正谊用力地捏着他的肩头,语气很严厉地道:“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冷静,皇上在此,决不可意气用事,懂吗!” 显然蔡寿是没懂,紧皱着眉头,等待着王正谊的下文。 可王正谊说完后,转身走出院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蔡寿看着王正谊离开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几次三番地让自己冷静,别冲动。 载淳见王正谊走后,对着蔡寿道:“你在暗中盯着点,如果有什么变数,或出手,或立刻发信号告诉高青。” 蔡寿犹豫地看着载淳。 载淳笑道:“放心吧,夏红虽然有伤在身,可对付这些宵小还是没问题的。” 夏红走过来拍了他几下:“放心吧,陛下暂时无恙,你去吧,这里有我。” 蔡寿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身形一闪,消失不见了。 看见原地消失的蔡寿,躺在床上的李文龙感叹了一声:“哎,几年不见,师兄的身手又精进了,跟师兄相比,我这两下子哪上得了台面啊,老头子没看走眼。” 载淳道:“想必蔡寿不曾有一刻的懈怠吧。” 李文龙强撑着起身坐着,对着载淳一拱手:“皇上,文龙代家父谢过了。” 载淳笑道:“都是分内的,他是朕的侍卫不假,可也是朕的家人,兄弟。” 王正谊来到前院,离老远就看见镖局大门外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他快步上前,来到老镖头的身边:“总镖头,这是怎么回事?” 总镖头看了看王正谊:“老弟来得正好,老夫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正谊看着眼前的几十人,各个体格健硕,神态嚣张,手持刀枪棍棒,瞪着眼睛看着他。 没等王正谊说什么,人群中缓缓走出来一个手持拐杖的老者,看样子也就五十多岁,小辫花白,身形佝偻,一缕山羊胡白的多黑的少,两只眼睛微眯,眼神放光。 这老人正是载澄身边的羊角生。 羊角生缓缓走出人群,看了一眼王正谊,轻咳了一声:“咳咳,这位英雄可是大刀王五?” 王正谊将宝刀抱在胸前,抱拳道:“正是王某,不知老丈是?” 羊角生道:“老夫羊角生,江湖上有个赛文和的别称,今日能见到名满京城的大刀王五,老夫也是幸甚至哉。” 王正谊道:“原来是羊先生,不知羊先生这么大张旗鼓来我三川镖局,是要干什么吗?” 羊角生笑道:“哈哈,王五爷果然是豪侠的性格,老夫也不愿意兜圈子,这次前来原因有二。其一,我家公子仰慕王五爷久矣,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特地先来拜访。” 王正谊问道:“那敢问老丈,你家公子是哪位?” 羊角生道:“不忙,不忙,老夫话还没说完。” 他又咳嗽了几声:“咳咳,这第二嘛,今日有人偷溜进杏花院,可惜让那小贼逃了,经过大半天的搜索,才知道那小贼跑到了王五爷这儿,所以过来看看。” 没等王正谊做反应,羊角生拱手道:“要是有什么冒犯,王五爷莫要介意。” 王正谊死死的盯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家公子是哪位?” 羊角生道:“这个不是老夫无礼,而是这话不应该叫老夫讲,更准确地说,老夫没有这个资格,所以请王五爷见谅。” 王正谊怒道:“藏头露尾,连个名字都不敢报,那就别在这丢人显眼了,快点滚。” 羊角生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地道:“王五爷莫要动怒,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等也不会叨扰五爷,还请五爷行个方便。” 说着,他身后这几十人都开始晃动着手里的家伙,跃跃欲试的准备冲进镖局。 王正谊看到这个局面,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大笑道:“哈哈哈,好啊,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先过王某这一关了。” 看着王正谊把宝刀猛地横在胸前,已然拉开了架势,羊角生身后的壮汉各拿兵刃,眼露凶光的就要往上闯。 这时人群突然分开,从中走出一个年轻人喊了一声:“慢。” 那些刚要冲上去的人急忙退后,羊角生冲着走出来的年轻人一拱手:“小王爷。” 年轻人冲着羊角生点了点头,转而笑着拍手看向王正谊:“久闻大刀王五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 王正谊盯着眼前的年轻人,皱着眉道:“你是何人?” 年轻人笑道:“在下载澄,见过王五爷。” 王正谊一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微微一震。 他知道这个名字,可以说京城无人不知这个名字。 堂堂澄贝勒,当今恭亲王奕訢长子,有哪个没听说过。 王正谊收起宝刀,拱手道:“原来是澄贝勒,恕王某眼拙。” 载澄摆了摆手:“无妨。” 王正谊道:“贝勒爷率众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载澄道:“刚才羊先生都说了,也没什么大事。一呢,今天有人闯我杏花院,打伤了不少人,下手狠毒,在下得替手下人讨个公道。探查之下得知那人躲在这儿,所以过来瞧瞧。” 王正谊惊道:“杏花院是贝勒爷的?” 载澄点头道:“是啊,就是个小买卖,没什么大惊小怪。” 随后,载澄突然脸色一沉:“可即便微不足道,也是我的心血,更别说那些受伤的,都是我的朋友。” 王正谊道:“既然如此,贝勒爷应该是误会了,我们三川镖局是正经营生,不会有您要找的人。” 载澄摇头道:“五爷这话就不对了,这有没有,得搜了才知道,可不是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完了的。” 说完,见他轻轻挥了挥手,身后那些打手一拥而上,奔着王正谊等人冲去。 王正谊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位爷,面对这番咄咄逼人,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贝勒爷,您是堂堂朝廷命官,皇亲贵胄,这般行事,恐怕不妥吧。” 载澄叫住冲上去的众人,向前走了几步道:“不妥?五爷说得没错,以我的身份,就这么强闯确实有些不妥。” 说着,他提高音量道:“可是为了以防贼人行凶,我等前来护驾,那就是最妥的事了。” 说完,载澄冷冷地看着王正谊,脸上满是讥笑。王正谊听到护驾二字,身形向后退了两步,震惊地看着载澄。 载澄见王正谊这般,笑得更甚:“哈哈哈,五爷,你我都是明白人,区区小毛贼本不足为虑,可是如果让他惊了皇帝的驾,那可就不是小事了,即便是我,也是担待不起啊。” 王正谊虽然英雄了得,侠义忠正自不必说,可终归是性格耿直,没有那些心机。 一听载澄说惊驾,瞪大了双眼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载澄笑道:“我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危,请五爷体谅。” 王正谊缓了缓心神,慢慢的又抬起宝刀:“贝勒爷,王某说过,这儿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至于惊驾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载澄依旧笑道:“那就是不行喽。” 王正谊横刀在前:“恕难从命。” 载澄摇了摇头:“哎,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他对身后一招手:“帖木日布赫,王五爷就在面前,机不可失啊,还不快去领教领教。” ------------ 第四十八章:三川镖局,战(三) 话音刚落,从他身后窜出一个将近两米的蒙古大汗。 他走到王正谊面前,从腰间拽出两把大号的蒙古弯刀,在胸前划出一道满月,看着王正谊道:“听说大刀王五刀耍得厉害,我来试试。” 看着眼前的蒙古人,王正谊眉头紧皱,知道这是个硬茬子。 本来不想生事,可是眼前的局面已经被载澄道破,强敌就在眼前。 无奈之下,王正谊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总镖头道:“老镖头,辛苦你看好其他人,王某去去就回。” 总镖头道:“你可要小心啊。” 王正谊点了点头,双腿一用力,纵身而起,也不多废话,一道刀芒直劈向蒙古人。 帖木日布赫见刀锋将至,并没有慌张,而是双手高举,两柄弯刀迎着王正谊的宝刀架了上去。 三刀相交之际,一声清脆的嗡鸣声响彻当空。 与此同时,王正谊凌空转身,宝刀斜着砍向他。 帖木日布赫一扭身,左手刀竖着挡住,右手刀自上而下劈砍,想要斩断王正谊的胳膊。 王正谊抽刀回撤,身体再次旋转360度,刀交左手劈他脑门。 趴在门后看见王正谊和蒙古人打了起来,田海搓着手问高青:“老大,看这个蒙古人刀法不俗,人高马大的,老王大哥能顶住吗?” 高青沉声道:“看样子好像势均力敌,可是五哥更胜一筹。” 田海又趴在门缝上看了看:“你咋看出来的,俺怎么觉得老王大哥有点够呛呢?” 高青道:“别看这蒙古大汗人猛刀狠,可五哥用的是八卦刀法,讲究的是刀似游龙、身似飞凤,千变万化,滔滔不绝。想要胜他,恐怕很难啊。” 田海道:“俺说的呢,看老王大哥跟跳舞似的,没怎么使劲,可每次跟蒙古人对刀,都能把这大块头震得向后退,原来是内劲啊。” 高青点头道:“不只是内劲,别看蒙古人块头大,但纯拼力气,也未必是五个的对手。” 就在二人观战的时候,高青突然听到头顶的瓦片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虽然声音极小,可还是被高青发现。 高青猛的一回身,瞧见不远处左厢房上,一道黑影闪过。 高青赶紧给了田海一拳:“不好。” 田海都没来得及问,高青已经窜到了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前。 与此同时,高青也听到了后院里蔡寿的说话声。 “你是谁?” 站在蔡寿对面的黑衣人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高青来到蔡寿身边,而田海站在黑衣人身后,几个人都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蔡寿冷冷的道:“老大,你和老三去保护陛下。” 高青看了看他,冲不远处的田海点了点头,二人飞身进入房中。 蔡寿道:“你是谁?” 黑衣人还是不说话,只是缓缓抽出腰间四尺多长,闪着寒光的武士刀。 看到这把刀,蔡寿眉头紧皱,有点阴冷的道:“你是柳生家的?” 黑衣人蹩脚地道:“你见过我?” 蔡寿道:“没见过,见过这种刀。” 黑衣人点了点头:“既然知道,还请赐教。” 蔡寿也不多言,从腰间拽出一条金灿灿的九节鞭。 看到他手里的九节鞭,黑衣人微微一愣:“你和那个小子什么关系。” 蔡寿知道他说的是李文龙,也没藏着,直言道:“他是我的师弟。” 黑衣人道:“原来如此,那就让我见识一下,清国燕子门的风采吧。” 说完,黑衣人身形一动,消失在了原地。同时,蔡寿急忙向后闪身,一道刀芒擦着他的鼻尖划过。 蔡寿躲过刀锋,手中的九节鞭“哗楞楞”地射向面前,撞击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蔡寿手持着兵刃,感受着身边的气息波动,时而上窜,时而后退,时而射出手中鞭,时而收起挡在胸前,忙活得够呛。 而那个黑衣人,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有时不时凭空多出的刀芒,证明了蔡寿不是在发疯。 打了一会,蔡寿头上微微有了些汗。 不是因为打不过而着急,而是就在刚刚,载淳对他说,如果有人趁机偷袭,一定要活的。 所以蔡寿并没有放开手脚,尽量找出破绽。 可眼前的这个黑衣人,不管是身份还是能力,都出乎了他的意料,导致心中有些焦急。 又打了一会,蔡寿觉得这不是办法,毕竟载淳就在他不远处的屋内,万一真有什么闪失,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无奈之下,他手中九节鞭绕着身体高速转动,隐约间形成了一股气流。 这股气流不只格挡住了那一道道凭空出现的刀芒,还以更快的速度进行着反击。 因为受到的攻击突然猛烈起来,黑衣人那鬼魅般的身形也渐渐浮现出来。 随着蔡寿手中九节鞭转得越来越快,一滴一滴的水也向着周围洒落。 准确地说,是一滴一滴的血。 而黑衣人身上的黑色衣服,也逐渐多了许多道口子,有的露出了雪白的肌肤,有的甚至是鲜血淋漓的伤痕。 就在黑衣人逐渐不支的时候,蔡寿高喊了一声:”燕舞九天。“ 蔡寿整个人身体猛地向前方一窜,手中的九节鞭突然变得笔直,刺向他的眼前。 与此同时,一声破皮透骨的闷响,从九节鞭上传出。 黑衣人整个身形出现,而九节鞭正插在她的胸膛上,整个鞭身像是一把剑一样,把她死死地钉在了后院大门上。 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蔡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摘下蒙在脸上的面罩。 面罩之下,是一张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的绝美面容。 她冷冷地看着蔡寿,嘴角流着血,面色惨白。 蔡寿平静地道:“谁派你来的?” 她没回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地看着蔡寿,嘴里的血咕咕地流着。 蔡寿正要再问,就听见身后的房顶上有人拍着手道:“久闻燕子门的燕翎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蔡寿踹着眼前黑衣人的小腹拔出九节鞭,转身看向声音的方向。 见一道身影划过,站在载淳所在的房门外,抱着肩看着蔡寿。 蔡寿擦了擦鞭上的鲜血,垂到地上,看着眼前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汉唐的装扮,头发不多,拢成发髻高耸在头上。 虽然现在是冬天,可他还是只穿了一双白色的袜子,踩着一双木屐。 而腰间插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 蔡寿看着他问道:“何人。” 这人微微鞠躬道:“在下柳生目,请多指教。” 蔡寿沉思了一会,双眼微眯:“柳生一门的三鬼舞之一?” 柳生目笑道:“正是在下,河童之影,柳生目。” 蔡寿目光中杀意狂涌:“文龙是不是你伤的?” 柳生目疑惑道:“文龙是何人?” 片刻后,他恍然道:“哦,你说那个年轻人。阁下误会了,并不是在下所伤,而是她。”他指了指依然躺在地上,没了生机的黑衣人。 蔡寿点了点头:“她也是你们的人吧。” 柳生目笑道:“是的阁下,她是我的妹妹,柳生香。” 蔡寿道:“来这干什么?” 柳生目道:“自然是要杀了清国的皇帝。” 蔡寿不怒反笑:“你觉得你行吗?” 柳生目摊了摊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蔡寿道:“那就试试吧。” 说完,蔡寿抖了一下手中的九节鞭,身影一闪,来到了柳生目面前。 九节鞭再次变成剑的形状,猛刺向柳生目的胸膛。 柳生目不躲不闪,抽出腰中短刀,横在胸前,和九节鞭碰在了一起。 没等蔡寿抽鞭再战,柳生目突然说道:“阁下是不是累了,动作怎么如此之慢。” 没等蔡寿反应,柳生目抽出长刀,由下至上划向蔡寿。 蔡寿见长刀一闪,急忙脚跟蹬地,身形向后爆射躲闪。 亏得反应及时,不然距离这么近,非得开膛破肚。 可即便是如此,蔡寿的前胸也被锋利的长刀划开,胸前的皮肤渗出了鲜血。 柳生目收起长刀,手中掂量着短刀笑道:“阁下刚刚的燕翎技甚是精妙,可是长时间使用,对体力消耗极大,不然也不会中了我的这一刀。” 蔡寿咬着牙看着柳生目:“废话真多。” 蔡寿二次冲上去挥鞭刺向柳生目,只是他刚一靠近,一道寒光打在他的鞭上,发出了“当”的一声。 ------------ 第四十九章:三川镖局,战(四) 这一镖来得太突然,缠斗的二人同时一惊。 柳生目一手拿刀,另一只手握在另一把刀上,随时抽刀应对。 而蔡寿则是四下寻找,最后眼睛落在左侧的房顶之上。 “谁?”蔡寿大声问道。 柳生目也注意到了他看着的方向,沉声道:“不知是哪位,可否现身?” 可是并没有人回应,更没有人出现。 蔡寿捡起地上的燕子镖,心头猛地一揪。 他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手中的镖,最后抬头看着刚才燕子镖飞来的方向。 蔡寿颤抖着,近乎嘶哑的声音大声喊道:“是你吗?” 看到蔡寿这个反应,柳生目微皱眉头:“怎么,阁下还有后手?” 蔡寿见还是没人应答,转头看着柳生目:“再来。” 柳生目微微一笑:“用你们的话来说,阁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是另有安排,也无济于事,何必白白赔上性命呢。” 蔡寿死死的盯着他,虽然愤怒,可也没有妄动。 柳生目说的没错,刚才为了击杀柳生香,他几乎招数尽出。 眼下这个柳生目,比柳生香强上不少,几个回合就伤了自己,蔡寿完全没把握能胜他。 可是他却别无选择,即便自知不敌,甚至可能死在这,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的目标是载淳。 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身受重伤,当今天子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而眼前强敌随时可能对陛下不利。 一番权衡下来,已然没有了退路。 蔡寿抖动着手里的九节鞭,看着柳生目道:“来吧。” 柳生目向他鞠了一躬:“既然如此,那就请阁下原谅。” 话音刚落,柳生目原地消失。 就算蔡寿已经提高了百分之百的小心,可还是一口血喷出,向后飞了十几米,撞在连廊的柱子上。 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蔡寿缓缓站起,也没多废话,左脚向身后的柱子一踹,身体像颗炮弹一样射向眼前看似什么都没有的房檐之下。 就在蔡寿撞上房檐的瞬间,身影闪过,一道让人发寒的刀芒劈下:“阁下小心了。” 这句话蔡寿听到了,锋利的刀锋也近在眼前,可蔡寿却什么也做不了。 刚才的一刀对他影响颇大,之后的一脚更是重创,此时整个身体凌空,完全做不了任何躲避。 蔡寿瞪着刀锋,举起左臂,正做着无力的抵挡,就听见又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原本近在咫尺的刀锋向左一歪,擦着他的身体斩空。 借着这个机会,蔡寿屈身反转,蹬了一下房檐,落在地上。 而柳生目却因为刀被挡开,不知怎么,握着长刀的手轻微的抖动着。 他看了看角落里一只和刚才蔡寿捡到的一样的燕子镖,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森道:“一而再再而三的拦我,阁下可否出来一见?” 可还是没人应答,跟刚才一摸一样。 柳生目怒道:“既然这样,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把你找出来。” 说完,他收起双刀,身形一动,双手扬起,整个院子内瞬间飞舞着十几二十道寒光,同时射向离刚才不远的房顶。 这二十几道寒光还没等到达目的地,就与另外二十几道寒光相碰,发出了一连串的叮当声。 一大堆飞镖在碰撞过后,纷纷从空中掉落,散在院子里。 这时,王正谊的房间顶上,空气微微波动,一个一身黑的身影闪出,站在房门前。 蔡寿和柳生目同时看向这个黑衣人,柳生目警惕地注视着她,而蔡寿却不敢看她。 柳生目盯着她道:“阁下也是燕子门的人?”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手持长剑站在原地。 柳生目道:“看阁下的身手,应该在他和那小子之上。” 黑衣人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神落在蔡寿身上。 蔡寿站起身,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呵呵呵。” 柳生目侧头看着蔡寿:“阁下为何发笑?” 蔡寿完全没理他,对着黑衣人道:“原本以为今生再无相见,现在却是你救了我。” 黑衣人突然开口道:“我不是来救你的。” 蔡寿听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摇头苦笑道:“那你来做什么?” 黑衣人抬起长剑指向柳生目:“杀他。” 柳生目一愣:“哦?阁下与我有什么恩怨吗?” 黑衣人缓缓摘下遮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俊俏的面庞。 看着眼前这张刻在内心最深处的脸,蔡寿又咳出了一口血:“咳咳咳,真的是你。” 黑衣人看着蔡寿,眼神中闪过一丝哀怨,还有晶莹的泪光。 “当年你不辞而别,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蔡寿低着头:“对不起,小煜。” 李煜笑了笑:“对不起?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把你欠我的都还了?” 蔡寿道:“那你想怎样。” 李煜咬着牙看向柳生目:“杀了他,替我爹报仇,咱俩的账也就消了。” 蔡寿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师父他怎么了?” 李煜道:“你还记得你那个师父吗?” 蔡寿道:“当然记得,师父给我第二条性命,我这辈子都不能忘。” 李煜点点头:“那好,那你就拿他的人头来报答你师父吧。” 蔡寿更加焦急地问:“师父到底怎么了?” 李煜眼中的泪水滑落:“你走了没多久,这个人找上门来,说要与爹爹比试。爹爹不愿,本打算请他离开,可他却下了杀手,称爹爹不防,把他给……” 柳生目听着李煜的话,沉思片刻,上下打量着李煜道:“我记得当年你并不在。” 李煜道:“我是不在,可是这个你可认的?”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枚忍者镖,上面清晰地刻着柳生二字。 柳生目叹道:“哎,这倒是疏忽了,没想到还落在你的手里。” 李煜恶狠狠地道:“爹爹身上数道伤口,刀刀致命,或厚而深,或薄而长,跟你的两把刀极度吻合。” 她又举起手中的忍者镖:“这只镖就钉在爹爹的眉心。” 听着她说的话,看着她举起的镖,蔡寿双眼喷火的盯着柳生目:“是不是你。” 柳生目道:“哎,说了也是遗憾,大名鼎鼎的燕子门掌门,却没撑过三个回合,现在看来,他还比不上你们两个。” 说完,柳生目放声大笑,笑得很放肆,笑得很猖狂。 这时,不远处的房门打开,田海背着李文龙走了出来,身边跟着手持宝剑的高青。 此时的李文龙已经哭得像泪人一样,身体不停地抽搐道:“姐,你说的是真的?爹他……” 李煜看向出来的李文龙,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文龙?” 李文龙声嘶力竭地喊道:“到底是不是,爹是不是被他给杀了。” 李煜没说话,点了点头。 李文龙拍了拍田海的肩膀:“田大哥,放我下来。” 田海道:“那咋行,你还受着伤呢,不行。” 高青在一旁说道:“是啊文龙,你这身体,别胡来啊。” 李文龙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高青道:“高大哥,我爹惨死,师兄重伤,都是拜他所赐。我虽然能力不济,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却什么都不做吧,放我下来。” 李文龙在田海身上艰难地挣扎着,可是却动不了分毫。 李文龙对着李煜大叫:“姐,咱们三个一起上,我就不信了,就算今天要死,我也拉他下地狱。” 不知道他哪来的劲儿,话音刚落,他双膝点了一下田海的腰眼,疼的田海一咧嘴,差点扑倒在地。 李文龙飞身跳到院内,与李煜、蔡寿形成三角站位,把柳生目困在当中。 柳生目看着面前这三人,咧嘴笑道:“好啊,五年前确实未能尽兴,今天就让我把阁下一一送走吧。” 说完,他缓缓地抽出腰间地双刀,短刀反握着朝向地面,长刀举起横在面前,双腿蹲着马步,不时地左右移动。 四人就要动手的时候,又从房间里走出两个人。 ------------ 第五十章:三川镖局,战(五) 就在刚才蔡寿击杀柳生香的时候,在房内等待的载淳趴着窗户看向院内。 载淳一边看一边问李文龙:“文龙,你看清打伤你的人了吗?“ 李文龙道:“皇上,我并没有看清打伤我的人,只知道那人身法极快,有点像会隐身一样,按我的能力,完全探查不到他的存在。” 载淳道:“闪现?瞬间移动?” 李文龙一时没听懂他说的话,琢磨了半天点头回道:“闪现?确实像,像是一闪而过,又像凭空出现,跟鬼魂似的。” 载淳继续趴在窗户上向外看:“不是鬼魂,这世上哪有鬼魂,是空间误差,视觉误差。他们善于利用空间内的物品、环境以及气候变化,遮掩隐藏身形,或者说是将空间、视觉、动作与身体结合到了一定程度,使整个人达到即便就在你的眼前,也根本注意不到的地步。” 高青惊道:“没想到世上还有此等招数,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夏红道:“要按陛下所说,这等功夫岂不是无往而不胜,更能杀人于无形。” 载淳道:“是啊,你们想想,如果你的敌人在一个你根本察觉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盯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时都可以下手,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可比鬼魂还恐怖。” 几个人瞬间觉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向左右看去。 而李文龙则是淡淡一笑:“皇上说的是,我也确实是这么着地道。” 随后又叹气道:“哎,要是换做我姐和师兄,一定不能像我这么狼狈。” 载淳好奇地问道:“哦?他们能躲过?” 李文龙道:“不好说,但是他们在五年前就已经把燕子功练到了第七重,那可是连老头子都没到的境界。” 载淳惊奇道:“第七重?一共有几重?” 李文龙道:“九重。” 田海道:“我的个妈呀,只知道老四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夏红道:“是啊,没想到老四居然练到了第七重,那可是接近于燕过无声了。” 李文龙诧异地看向夏红:“夏大哥怎么知道?” 夏红一笑:“实不相瞒,在下的恩师是花谷老妪,我也是听老师说起过。” 这下轮到李文龙惊讶了:“天下第一毒妇是你师父?” 夏红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确实。” 李文龙道:“听我爹说起过,花谷老妪医毒双修,手段精绝,袖里针神出鬼没,没想到夏大哥竟然是她的弟子。” 夏红一笑:“老师性格古怪,仇人也颇多,所以她不让我说。” 载淳在一边听得直恍惚,赶紧打断他们:“行了,你们这些江湖人非得搞得这么神秘吗。” 两个人听他这么说,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正当他们在屋里盘道的时候,柳生目现身,击伤蔡寿。 屋里众人看得清清楚楚,载淳也是急得满头是汗。 夏红走到载淳身边道:“陛下,如今之事很是棘手,五爷在前院挡着小王爷,分身乏术。而这个柳生目虎视眈眈,恐怕老四顶不了多久。” 载淳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猛地瞪大眼睛:“他们是冲朕来的。” 高青和田海听到这话,纷纷诧异地看着载淳,完全没明白。 而夏红却默默地坐回到桌旁,表情怪异。 载淳站在屋内,背着手转着圈。 “文龙今日孤身闯杏花院,被柳生香或柳生目所伤,惊动了后面的人。” “载澄带人搜查三川镖局,堂而皇之地要找闯院之人,说明了这杏花院的背后之人,就是载澄。” 高青点头道:“没错,如此看来,小王爷定是这杏花院最大的后台,不然这小小的妓馆,怎么会有如此多高手护院。” 载淳继续道:“载澄既然如此兴师动众地来,恐怕他已经知道文龙的身份,以及他和王壮士的关系。” 田海挠着头问道:“他怎么知道的?” 载淳笑道:“这个不难,文龙被忍者所伤,自然也就露了底。而王壮士,因为他也闯过杏花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出现两个高手独闯杏花院,自然会有些联系。” 载淳狐疑道:“至于柳生目说来杀朕,恐怕……” 还没等载淳继续说下去,就听李文龙大叫道:“姐?” 载淳等人齐看向李文龙,见他直勾勾地看着窗外,那个把脸上黑布摘下的女子。 载淳问道:“你说她是你姐姐?” 李文龙目不转睛地瞪着窗外道:“是,他就是我姐,李煜。” 载淳道:“你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李文龙像是触电了一样,推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爬下床就要往门外走。 田海一把拦住他道:“你干啥,你浑身是伤,别瞎折腾。” 李文龙一瞪眼:“你胡说什么,我好得很,我要去找我姐。” 载淳道:“田海,背上他,咱们出去看看。” 高青忙道:“不可,陛下不能涉此险境。” 载淳笑道:“无妨。” 田海背起李文龙刚来到门前,就感觉他猛地抓住自己的肩膀,手上的力道极大,扣得田海直咧嘴。 “我说老弟,你轻点儿啊,俺的这条胳膊留着还有用呢。” 李文龙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傻傻的盯着门外,片刻就满脸是泪地哭了起来。 载淳几人此刻也是听到了门外柳生目和蔡寿他们的对话,看着李文龙血红的双眼,也是各自叹气。 而从始至终,夏红却只是坐在桌子边上,一言不发。 载淳回头看了看夏红,叹了口气:“哎,夏红啊,你跟在朕的身边,我们去看看。” 夏红恍惚地抬起头,看着载淳,木然地答了一声,起身站在了载淳身边。 眼瞧着面前燕子门三人要和柳生目玩命,载淳道:“你们都住手。” 蔡寿看着载淳,眉头一皱,没说话。 李煜和李文龙二人则是完全没理载淳说的,依旧保持进攻的姿态,死盯着柳生目。 而柳生目听到载淳的话,反而不顾面前的三人,转头看向他。 柳生目上下打量着载淳,突然收起架势,恭恭敬敬地给载淳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阁下是……” 载淳点了点头:“不错,朕就是大清皇帝。” 柳生目整了整衣服道:“不知皇帝阁下降临,柳生目失礼了。” 载淳笑道:“不妨事,柳生先生此来有何贵干啊!” 柳生目鞠躬道:“皇帝阁下,柳生特意奉命前来杀您。” 载淳笑得更甚:“哈哈哈,柳生先生倒是直爽,很对朕的脾气啊。” 柳生目道:“哪里,皇帝阁下谬赞了。” 载淳道:“那么柳生先生可想过,您得手之后又该如何?”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已经有人替我安排妥当,不劳皇帝阁下担忧。” 载淳点头道:“嗯,挺好,倒也没失了我大清的颜面。”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放心。” 载淳道:“那先生可否听朕说说。” 柳生目后撤了几步,再次鞠躬道:“请皇帝阁下指点。” 载淳一摆手:“指点谈不上,就是你刚才说的让朕不必担忧,朕还是挺担忧的。” 柳生目疑惑地看着载淳道:“不知皇帝阁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载淳道:“刚才先生说,已经有人为您安排妥当,而您行的又是弑君之事,如此大的举动都能让先生全身而退,想必位高权重吧。” 柳生目道:“那是自然。” 载淳笑着道:“那么既然这样,朕想问问先生,放眼天下,又有谁会比朕更位高权重呢?” 柳生目也不多想:“皇帝阁下,据我所知,您的地位虽然至高无上,可是却并没什么权力。” 载淳点头道:“确实,先生说的不假。可是先生又怎么确定,与您达成交易的人就比朕强多少呢?” 没等柳生目回答,载淳又道:“别说他了,就是一国亲王,聘用外邦弑君,如果传出去,非但自身难保,您的国家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您想想,您的君主会因为一个柳生家就与我清国结下这生死之仇吗?” 听完载淳的话,柳生目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天子,眼神中多了几分犹豫。 他没想到话都说得这么开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天子非但没有一丝惧怕,反而头头是道地说着这中间的利害关系。 柳生目沉默了片刻,鞠躬道:“皇帝阁下,不知您有什么打算?” ------------ 第五十一章:三川镖局,战(六) 载淳背着手道:“咸丰三年,黑船事件敲开了你们东洋面对世界的大门。” “咸丰四年,《神奈川协议》开放了下田和箱馆两个港口。” “同治六年,德川将军还政睦仁亲王,结束了幕府时代……” 柳生目静静的看着载淳,听着他慢条斯理地说着。 “同治十年至今,你们不仅完成了原始积累,还兴建工厂、学习技术、创办学校,大力促进国家的发展。同时改革军制、实行征兵、强化军工……” 柳生目越听心中越是紧张,他没想到这个清国的小皇帝,对自己国家的一系列振兴之路如此了解。 “皇帝阁下究竟要说什么?” 载淳笑道:“朕说得可对啊?” 柳生目鞠躬道:“皇帝阁下眼界高明,所说的都是实情。” 载淳点点头:“嗯,既然朕说的你都认可,那就是说你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发展、改革,想要迅速超过我大清,成为这东亚的霸主,朕说得可对啊?” 柳生目瞪着眼睛道:“皇帝阁下,主上雄才大略,定会凌驾宇内。” 载淳正色道:“先不要说大话,朕问你,你们资源匮乏、土地贫瘠、多灾多难,这个你们想过怎么解决吗?” 柳生目一愣,竟无力反驳。 载淳又道:“靠抢?靠夺?靠偷?靠骗?你觉得眼下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不等柳生目反应,载淳接着道:“即便如此,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柳生目道:“我们不信你们清国人那一套。” 载淳点头道道:“嗯,这个倒是,这些东西畜生哪懂。朕知道你们有无法解决的问题摆在面前,所以就算抱负再大,也是徒劳。”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说的这些,并不是我今日的目的。” 载淳道:“非也,正是与你今日的目的有关。” 柳生目问道:“哦?那请皇帝阁下示下。” 载淳看着他,眼神突然变得冷厉许多,声音略微提高地道:“杀了朕,整个东洋将再无出头之日。” 柳生目道:“请皇帝阁下直言。” 载淳缓步走到院中,与柳生目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他这么一弄,可把高青和蔡寿他们吓坏了。 高青飞身一纵,跳到载淳面前挡住他:“陛下小心。” 蔡寿拖着伤体,护在高青身前:“退后。” 柳生目看着眼前的三人,始终没有动。 载淳离他近在咫尺,只要他想,面前这两个人根本拦不住他。 可是他却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的盯着载淳。 载淳轻轻地推开面前的二人,沉声说道:“想必你对伊藤先生不陌生吧。” 柳生目惊讶的道:“皇帝阁下怎么知道伊藤君?” 载淳道:“朕会写一封亲笔信,劳你转交给伊藤先生,并且告诉他,朕可以给他十年。在这十年内,我大清不干涉你们的维新,给你们时间发展。” 柳生目道:“我是个武士,不管哪些。” 载淳挥手道:“那是你的事,与朕无关。” 随后他眼中杀意涌现:“如果今天你杀了朕,我大清将举国讨之,让你们这个还在萌芽期的小小东洋,灰飞湮灭。” 柳生目听完,瞬间额头渗出了汗珠,身形也向后退了数步。 他虽然是个武士,但身份却是不低。他自然清楚,载淳说的这些是他们目前的头等大事,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恐怕他们整个家族,甚至整个东阳都会再无宁日。 自己国家现在正处于发展初期,包括最高统治者在内,都在节衣缩食,想方设法增强国力,不然他也不会冒着弑君的风险,挣这点儿亡命钱。 柳生家的地位虽不比伊贺家,可柳生鬼舞的名声也是响当当。可相对于整个东洋,一个柳生家还上不得台面。 如果真因为他的冲动之举,彻底激怒清国这头沉睡的雄狮,后果谁也接不住。 考虑了再三,柳生目收起武士刀,深鞠一躬:“皇帝阁下,恕柳生目无礼。” 载淳点点头:“看来柳生先生是听懂了。那好,既然如此,还请先生自便吧。” 柳生目再次鞠躬道:“多谢皇帝阁下,柳生目就此别过。” 说完,柳生目又鞠了一躬,原地消失了。 李文龙见柳生目消失,急得先前一窜,想要拦住他。可是因为身体的问题,刚一动,立刻脚底一滑,摔倒在地上。 蔡寿见到赶紧上前扶他,可是刚把他扶起来,却发现另外一边的李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急忙撇下李文龙四下寻找。 李文龙见状,也焦急的问道:“师兄,我姐呢?” 蔡寿四外搜索一遍,没有找到李煜,回到李文龙身边道:“没找到。” 李文龙咳嗽了几声:“咳咳,那她会去哪儿呢?” 蔡寿紧皱眉头:“追那柳生目去了。” 李文龙急道:“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呢,她不是柳生目的对手,不行,我得去帮她。” 说着,他就挣脱蔡寿,准备寻找李煜。可还没走几步,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载淳摇了摇头,让夏红扶李文龙去休息,转身对其他人说:“走吧,我们到前面瞧瞧。” 载淳带着高青他们来到镖局正门,看到王正谊正在和一个小矮个动手,而离他们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尸首两分的死尸。 载淳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满脸怒色的载澄。 载澄也看见了从院内走出来的载淳,顿时面色大变。 他怎么也想不到,三重杀机之下,载淳依旧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 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载澄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惶恐,举手大叫道:“住手。” 那个小矮个的蒙古人猛地向后一纵,跳到了载澄身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全然顾不上身上几处刀伤还往外滴着血。 王正谊也不好过,左臂不知怎么已然抬不起来,握着刀的右手也在滴着血。 看到眼前的状况,载淳急忙走到王正谊身边:“王壮士,没事吧。” 王正谊用满是血的右手擦了擦嘴角,笑道:“皇上,王某还撑得住。” 载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辛苦了。”随后,他让高青他们扶王正谊回到院中。 载淳转回头看着载澄,笑着说道:“载澄,玩够了吧。” 载澄盯着他道:“还行,也算是尽兴了。” 载淳点了点头:“嗯,那就回吧,天色也挺晚了。” 载澄道:“回?陛下,这可不能说回就回啊。” 载淳问道:“那你想怎么样?还有什么未了的事吗?” 载澄点头:“那是自然。陛下,臣弟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如今家宅被歹人搅扰,对我、对阿玛、对朝廷,不把贼人抓获,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死尸:“更何况大刀王五杀我亲卫,这笔账又怎么算?” 载淳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死尸,点头道:“嗯,这个确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载澄笑道:“既然陛下应允,那就别怪臣弟无礼了。” 说着,他冲后面的人挥手,他身后的众多打手跃跃欲试的就要上前。 载淳一抬手:“慢,朕有话说。” 载澄道:“陛下还是躲远些,难免刀枪无眼。” 载淳道:“你先别急,朕没说拦着你,只是有几件事,朕得问清楚。” 载澄冷冷地看着他道:“陛下请讲。” 载淳点了点头:“朕问你,杏花院可是你的产业?” 载澄道:“是。” 载淳道:“嗯,刚才那两个东洋人,是不是你的安排。” 载澄脸上微微出现了几分狰狞的神色:“也是。” 载淳笑道:“呵呵,行,敢做敢当。” 接着他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朕在这儿?” 载澄癫狂的哈哈大笑:“陛下啊陛下,你也是聪明人,怎么会问这么傻的话。这是最简单的,比找那些东洋人简单多了,可是我不能告诉你。” 看着眼前的载澄,载淳长叹了一口气:“你就这么恨朕吗?” ------------ 第五十二章:夏红的秘密 载澄笑道:“我不恨你。” 载淳道:“那你费这么大的劲,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找的东洋人,假借缉拿贼人的名义,欲将朕置于死地,图什么呢?” 载澄低着头,思索了好一阵,最后双眼通红,面带冷笑地看着载淳道:“因为你早就该死。” 载淳眯着眼看着他:“原来真的是你。” 载澄道:“不错,是我,就是我。” 载淳沉声问道:“为什么?” 载澄大笑:“哈哈哈,事已至此,也不瞒着了。” 他走路到众人中间,仰着头高声道:“想我大清多年来,前有列强后有乱民,几经苦难,国力逐渐衰退,百姓民不聊生。” 他指着载淳道:“而你,六岁登基,无才无德,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能担得起我大清。” “更何况肃顺那几个老东西,仗着先皇遗命霍乱朝廷,要不是阿玛和太后理宗法、正纲纪,怎么能有你的今天。” “可是你呢,全然不顾阿玛和太后的教诲,整日荒淫无度,你可对得起祖宗,对得起阿玛。” 载淳听着他数落自己,也不生气,微微笑着对载澄道:“原来你是为六叔鸣不平啊。” 载澄厉声道:“是又怎么样,本来这皇位就是阿玛的,要不是先帝仁孝,哪轮得到他。” 载淳点了点头:“啊,明白了,原来朕是挡了六叔的路了。” 载澄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可一旁的羊角生却急得浑身颤抖。听完载淳说的,羊角生急忙走到载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小王爷,慎言,慎言啊。” 载澄一甩手:“慎什么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反手指着载淳道:“载淳,不怕告诉你,你以为我今天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吗,你错了。东洋人失手了如何,三狼死绝了又如何,你死而复生又如何,今天,我就要让你再死一次。” 说着,他恶狠狠地道:“给我上,扫平三川镖局。” 话音刚落,没等他身后的众人动手,王正谊拖着宝刀从三川镖局里出来,身后跟着三十几个镖头、镖师,个个都是手拿兵刃,怒目横眉地站在载淳身后。 而一直站在载淳身边的高青和田海更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众人,牙都快要碎了。 田海气的直哼哼:“妈的,这帮杂碎,你田爷爷今天非把你们都撕碎了,回家包饺子。” 高青也阴沉着脸,手里攥着宝剑道:“陛下,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载淳轻轻压了压手:“稍安勿躁。” 他看着载澄道:“载澄,现在退一步,你依然还可以全身而退,朕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载澄冷笑道:“别废话了,今日我自知是死路一条,可如果拼一把,死的是谁还真不一定。” 载淳道:“你真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载澄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载淳摇了摇头道:“哎,那没办法了。” 他刚要招呼王正谊他们动手,就听见远处胡同口有大批的脚步声,快速地朝三川镖局而来。 载淳与载澄二人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多时,一队身披铠甲的八旗兵勇整齐地开到了二人面前。 而为首是一匹白色战马,马上坐着一个身穿天蓝色蟒袍,外罩明黄色马褂,顶戴花翎的中年人。 中年人打马来到当场,勒令八旗兵勇停下,翻身下马,来到二人面前。 载澄见他走过来,急忙迎上前去,双膝跪倒:“阿玛。” 载淳也对着来人一拱手:“见过六叔。” 奕䜣走过面前跪着的载澄,来到载淳面前双膝跪倒:“臣奕䜣叩见陛下。” 载淳赶紧扶起奕䜣:“六叔这是干什么,快点起来。” 奕䜣站起身,低头叹道:“哎,臣教子无方,冲撞圣驾,十恶不赦,还请陛下降罪。” 载淳心道:“冲撞圣驾?这可是弑君,天字第一号的谋反之罪,你一句冲撞圣驾就把剐罪变成了打屁股,你可真行啊。” 见载淳不说话,奕䜣反手就给了跪在地上的载澄一巴掌,扇得他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我打死你个逆子。”奕䜣瞪着载澄,扬起手又要打。 载淳上前一把拦住:“六叔莫动手。” 奕䜣道:“此等逆子,打死最好。” 载淳笑道:“六叔莫要动气,载澄是生是死,还得祖宗说了算不是。” 奕䜣一愣,没想到载淳会这么说。 “陛下的意思是?” 载淳道:“载澄确实闹得有点儿过了,可他毕竟也是爱新觉罗的后代,更是六叔的长子,是罚是饶,还得问问祖宗啊。” 奕䜣眼神闪烁,透出一丝凶光,刚要说什么,却生生地闭了嘴。 “陛下说得极是。既然如此,那就先让臣带回府上,待日后请祖宗发落。” 载淳拱了拱手:“那就辛苦六叔了。” 奕䜣揪着载澄的后脖子消失在胡同口,而那些护院打手,也被八旗兵勇押走了。 看着众人离去,田海跳着脚地问载淳:“陛下,就、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高青也急道:“是啊陛下,放虎归山,必有祸患啊。” 载淳看着一帮人远去的背影,叹气道:“哎,不然呢,只要是没出正月,朕就什么也做不了。” 田海一跺脚:“哎!便宜那小子了,下回再敢使坏,俺直接把他脖子拧下来,看他怎么跑。” 载淳无奈地捅了捅他:“行了,咱们还有咱们的事,先别管他了。” 他转身看向王正谊道:“王壮士,你的伤怎么样了。” 王正谊揉着左臂道:“皇上,草民无大碍。” 载淳点了点头:“今日王壮士独战塞上三狼,且阵斩一狼,实在是厉害啊。” 王正谊惨笑道:“要不是那小子太滑溜,定一齐斩了这三个祸害。” 载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 随后,载淳径直来到后院,一路上一言不发,表情阴郁得吓人,搞得高青他们几个都有点儿紧张。 来到后院,走进王正谊的房间,看见李文龙躺在床上,虽然紧闭双眼,可呼吸还算均匀。 坐在桌边的夏红见载淳进来,急忙迎上去:“陛下,您没事吧。” 载淳笑道:“朕没事,他怎么样了。” 夏红道:“臣看过了,文龙兄弟没什么大碍,之前身上有伤,加上刚才情绪激动,气血上涌,一时昏迷,没什么大事,修养些日子就好了。” 载淳拍了拍他道:“辛苦你了,你跟朕来。” 说着,载淳拉着夏红出了房间,来到院中。 看见载淳和夏红出来,高青迎上去道:“陛下,李兄弟没事吧。” 载淳点点头,侧身看向夏红。 夏红被载淳这么盯着,有点不太自在。 “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载淳平静的道:“怎么,还不愿意说说吗?” 夏红一愣,不知道载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可下一秒,他猛地一震,浑身上下开始剧烈地抖动。 田海站在他身边,见他这个状态,急忙捅了他一下:“老二,你哆嗦个啥。” 载淳看着夏红,缓缓地道:“朕今日出宫走得急,除了你们几个,没人知道朕要干什么。” “高青为人虽然有些木讷,可还算刚直;田海脑袋缺根筋,不至于有这个心眼;蔡寿平日里少言寡语,此时关心则乱,也算正常。” “只有你,心机深沉,聪明伶俐,是个通风报信的好材料。” 夏红听到这,浑身上下颤抖得更厉害,连抬头都不敢,死低着头一言不发。 蔡寿冷冷地盯着夏红,而高青则大为震惊地看着他:“通风报信?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老二给谁报了信?” 载淳看着夏红问道:“是啊,你给谁报了信?不愿意说说吗?” 夏红还是一言不发,低着头不停的颤抖。 高青焦急地晃着夏红的肩膀:“老二,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载淳幽幽地道:“夏红,你跟了朕有八年了吧。” 夏红道:“是。” 载淳道:“这八年来,朕可有亏待于你?” 夏红道:“没有,陛下待我恩重如山。” 载淳点了点头:“朕所作所为也入得了你的眼吧。” 夏红道:“陛下虽有孩子心性,可也没做过出格的事。” 载淳叹气道:“哎!那为什么背着朕做些糊涂事呢?” ------------ 第五十三章:忠义两难全 夏红笑着摇了摇头。 高青一把将他的衣领揪住,瞪着双眼道:“老二,你做了什么?陛下说你给谁报了信,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啊。” 夏红看着他道;“大哥,恕小弟难从命。” 高青也没废话,直接一拳打在他脸上,立刻一只眼睛就看不见了。 可是夏红没还手,更没还嘴,只是从地上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载淳。 载淳把这一天的事从脑子里翻出来,仔细寻找着细节,可结果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他又把来到这里之后的事重新梳理了一遍,猛地睁大双眼,对着夏红道:“李莲英?” 夏红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载淳:“陛、陛下怎么知道?” 蔡寿点了点头:“原来是他。” 载淳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是啊,朕知道他是太后安排在朕身边的眼睛,没想到你却是他的眼睛。” 夏红默不作声,低着头不敢看在场的人。 载淳道:“夏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李莲英合作的?” 夏红顿了顿:“同治十二年。” 高青惊讶地道:“两年前你就……” 田海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撇开高青,揪住夏红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陛下待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你却干着腌臜事,看俺不打死你。” 说着就要抡起拳头打向夏红。 载淳拉住田海的胳膊,冲他瞪了瞪眼:“你给朕上一边去。” 看见载淳生气了,田海气哼哼地放下手,蹲在一边不说话了。 载淳给夏红整理了一下衣服:“说说吧,是什么为难的事,让你背叛朕。” 夏红突然跪地道:“陛下,夏红从来没有背叛过陛下,只是……只是……” 蔡寿在一旁冷冷的道:“不是背叛是什么。” 夏红跪在地上,低着头淡淡地道:“我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捡来养大的。师父不但把我养大,还教了我一身的能耐,等于是臣的再生父母。” 载淳一听到这儿,心想:“得,又是老一套被逼无奈的报恩故事。” 夏红继续道:“三年前,师父因为不愿为孚郡王治病,被恭王爷押入了大牢。师父年事已高,经不起千般酷刑的折腾,就说出了我御前侍卫的身份。” “后来恭亲王找到我,让我劝师父医治孚郡王。可是那时师父已经遍体鳞伤,根本无法进行救治。为了保住师父的命,我去给孚郡王进行了医治。” 载淳道:“医治的效果很好,可是恭亲王却用她作为威胁,让你替他办事。” 夏红摇了摇头:“不,是太后。” 在场的人一听夏红这么说,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载淳也是吃惊不小。 “怎么会是太后?”载淳问道。 夏红苦笑道:“有一天晚上,正值我当差,太后身边的嬷嬷把我叫到储秀宫,太后让我随时关注陛下的动向,任何事都要通报,如果不从,我师父即刻会被处死。” 载淳听罢点了点头:“所以从那天开始,朕的所有言谈举止,你都报给了李莲英,然后他又报给太后。” 夏红点了点头:“可是陛下,我虽然被逼无奈干了些对不起陛下的事,可要我害陛下,却是万死也不能从啊。” 夏红一边哭,一边不停地磕头。 载淳背着手,原地转了好几圈。 在场的高青、田海、蔡寿,以及王正谊,都静静地看着载淳,或满面怒色,或摇头叹息。 高青他们和夏红朝夕相处,感情更是胜过亲兄弟。他头脑灵活,心思缜密,早已是大家的智囊、军师。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是一个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看着载淳来回踱步,一言不发,而其他人也是唉声叹气,王正谊作为一个外人,思索片刻,来到夏红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随后跟载淳说道:“皇上,草民有话说。” 载淳看向王正谊道:“王壮士不是外人,有话请讲。” 王正谊一拱手:“谢皇上。” “皇上,夏老弟虽然做了些糊涂事,可是情有可原。” “自古以来,尊师重道也是至仁至孝,更何况夏老弟是前辈养大,传授了满身的能耐,如果他明知道前辈有难却冷眼旁观,那倒是猪狗不如了。” 田海在一旁道:“那他吃里扒外就猪狗都如啦?” 载淳一皱眉,狠命地瞪了他一眼。 王正谊笑道:“是啊,夏老弟做得确实不地道,如果是我,我也得讨个说法。” “可是毕竟事出有因,他也是无可奈何,怪只能怪那些利用他的人。” 载淳点了点头:“王壮士说的不假,冤有头债有主,不能把所有事都怪在夏红头上。” 听到载淳这么说,夏红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的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猛磕头:“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请陛下责罚。” 载淳伸手拉起他,严厉地道:“确实,你是罪该万死。” 随后话锋一转:“可是就这么让你去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高青虽然也是气得直冒烟,可听到载淳这么说,心里却还有些不忍,毕竟朝夕之间相处了数载,不愿意看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田海和蔡寿也是一样,都面露担忧地看着夏红。 倒是夏红此刻反而表情轻松,微微笑着拱手道:“臣愿受任何责罚,粉身碎骨亦无怨言。” 载淳笑道:“粉身碎骨?太便宜你了。朕要你给朕当一辈子侍卫,终身不得踏出紫禁城半步。” 这话一出,不只夏红,在场的人全愣住了。 虽然听着有点厉害,可这却是对夏红最大的恩赐。 欺君之罪,就这么草率地过去了,高青他们多少脑子有点懵。 夏红更是惊恐地看着载淳,怎么也没想到,本该被千刀万剐的他,却只是终身不得踏出紫禁城,而已。” 四大天王愣在原地,而王正谊却不错眼珠地看着这载淳,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载淳问王正谊:“王壮士,你这么看着朕干嘛?” 王正谊忽然跪倒在地:“草民是被皇上的仁德折服。” 载淳赶紧拉起他道:“王壮士言重了。” 王正谊道:“皇上,草民行伍出身,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那些大道理,但是我们这些跑江湖的,最看重的就是忠与义。” 载淳点头道:“是啊,如果他要加害于朕,朕恐怕也死了一百回了。” 王正谊道:“是啊,所以还请陛下饶了夏兄弟这一回,草民相信,经此一役,夏兄弟定会改过自新。” 载淳笑着看向王正谊,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夏红。 “哎,你说你,面子可是够大的,要名满天下的大刀王五替你求情。” 夏红红着双眼跪在王正谊面前:“多谢五爷。” 王正谊再次扶起他:“今后可不能做这些傻事了。” 夏红用力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高青三人。 高青无奈地摇着头,蔡寿端着左臂一言不发,而田海却瞪着眼睛道:“看什么看,陛下饶了你,俺可不饶你。今后给俺小心点,俺可盯上你了。” 夏红笑了笑:“是夏某错了,兄弟们多担待。” 载淳看着这几个人,神情也轻松了不少。 可是转眼间,他又皱紧眉头:“他的问题先不说,花谷老妪却还在恭王爷手中。” 刚刚放松下来的气氛,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高青道:“陛下,花谷前辈在他们手中一天,老二就一天不得消停,咱们得想个办法,把花谷前辈给救出来才行。” 田海一拍胸脯:“那还不简单,咱们打进去给人抢出来不就得了。” 蔡寿叹了口气:“哎,蠢货。” 田海瞪着蔡寿刚要说什么,被载淳打断。 “不可,王府不是杏花院可比的。” 田海一摊手:“那咋办,闯也闯不得,招儿也想不到,难不成就瞪眼儿干瞅着不成。” 夏红拱手道:“陛下,臣欺君在前,万不可让陛下再替臣涉险,救师父的事,臣自有计较。” 载淳一瞪眼:“你有什么计较,就凭你,非但救不了前辈,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众人一听,一时都没了主意。 载淳想了想道:“行了,这个事容朕回去想想。”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镖局的伙计跑到后院,冲着王正谊一拱手:“五哥,门外来了个太监,带着一群人已经进了正堂,说什么迎陛下回宫?” 载淳一听李莲英来了,苦笑着道:“来得好快啊,刚才怎么不来,这会儿也没热闹看了。” 说着,他冲众人一招手,大家护着他来到镖局正堂。 ------------ 第五十四章:半夜有人敲门 载淳和众人来到正堂,看见李莲英面朝堂外,背着双手站着。 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李莲英转身看见载淳,急忙小碎步来到他面前,双膝跪倒:“主子,可让奴婢好找啊。” 载淳偷眼看了看身后的夏红,摇头苦笑道:“李总管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李莲英趴在地上道:“回主子,今儿个,瞧您走得匆忙,奴婢放心不下。主子刚出东华门,奴婢就带着人过来寻找,无奈奴婢无能,才算找到主子。” 载淳道:“你过来的时候没碰见什么人?” 李莲英道:“这黑灯半夜的,并没什么人。” 载淳心想:“你是真会编瞎话啊,你和奕䜣那一票人前后不超过十分钟,你蒙谁呢。” 载淳点头道:“嗯,你看朕这不是挺好的,就是出来走走,顺便看一看胖友。” 李莲英站起身道:“主子,那咱们这就回吧,要是老佛爷怪罪下来,主子少不了一番训斥。” 载淳嘿嘿着,指着高青他们道道:“李总管,你不说,朕不说,他们不说,皇额娘怎么会知道?” 李莲英一顿,微微抬头看了看载淳:“主子说的是,但是难免隔墙有耳,还是稳重些。” 载淳也没搭理他,转身对王正谊道:“王壮士,李文龙那边就辛苦你了。” 王正谊拱手道:“皇上言重了,草民分内之事。” 载淳道:“还有就是尽快找到文龙的姐姐。”说着,载淳看向角落里的蔡寿,叹了口气。 “哎。朕回头给你道旨意,你这些天就多来给王壮士帮忙,等找到人了,再回来告诉朕。” 蔡寿抬起头,眼睛放光地看着载淳,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载淳摇头苦笑道:“也不知道你这个脾气,在李姑娘面前是不是也是这个死出儿。” 高青和田海都大笑着,只有夏红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跟在众人后面。 载淳走到他的身边,佯装跟他商量事,小声说道:“正常点,天大的事,等回到养心殿再说。” 夏红神色平静,看着载淳点了点头。可如果仔细观察,此刻他的双手却抖得厉害。 刚回到养心殿门外,就看见那个叫玲珑的宫女,在养心殿门前张望着。 载淳几人在李莲英的陪伴下来到近前,玲珑施礼道:“主子,老佛爷有情。” 载淳一皱眉,怕什么来什么,屁股还没粘椅子,就来找毛病了。 载淳看着玲珑道:“你叫玲珑吧。” 大约三十左右的玲珑道:“回主子,奴婢正是玲珑。” 载淳道:“入宫多少年了?” 玲珑回道:“回主子,伺候太后已有二十年。” 载淳点了点头:“嗯,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 随后,载淳板起脸道:“既然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就该知道这个时间太后早该安歇,哪能随意叨扰。” 玲珑一听口风不对,赶紧跪倒在地:“主子恕罪,奴婢不敢,只是……” 载淳一挥袍子:“哼,朕也累了,明日自会给皇额娘请安,你们退下吧。” 说完,没等玲珑和李莲英做什么反应,载淳大步走进养心殿,头也没回。 李莲英看着几人进入后,冲玲珑挥了挥手:“去吧,好歹回一句,就说主子无恙。” 玲珑点了点头,朝着储秀宫去了。 李莲英站在养心殿外朝里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沉思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小声说道:“事情难办了。” 载淳坐在龙椅上,看着高青四人。 “高青,从明天开始,你等四人都别安排值守的活儿了,交给其他兄弟。” 高青道:“陛下,那我们做什么?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载淳一笑:“当然不能。” 他看了看田海和夏红:“你们两个从明天开始,寸步不离朕的左右。夏红,你看着点儿田海,别总让他满嘴跑火车。” 夏红怯怯地看着载淳道:“陛下,我……” 载淳道:“怎么?你不愿意干?那我可换人了。” 夏红满眼感激地看着载淳,跪地磕头道:“陛下隆恩,臣肝脑涂地,纵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看着眼前咣咣磕头的夏红,载淳摇头叹气道:“哎,至于花谷前辈,只要没人对外说你已经被朕拆穿,就没有性命之忧。” “你们几个也记住,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实在不行就把嘴缝上。”载淳指着田海道。 田海拍着胸脯道:“陛下放心,俺绝对管好嘴,您就省点力气,别缝俺的嘴了。” 在场的人也不敢乐,都连连摇头。 载淳也气得不轻,但是没办法,谁让摊上这么个货。 他继续道:“蔡寿,你有两件事。第一就是协助王壮士找到文龙的姐姐。” 蔡寿沉着脸,默默点了点头。 载淳道:“你也别太着急,看样子那个李煜应该比你们兄弟都厉害,大问题应该不会有。但也不能大意,毕竟那柳生目也不是个善茬儿。” 接着他又说道:“第二嘛,你也知道,葆初那孩子有你们燕子门的底子,朕大概猜测,应该是文龙教的。” 高青道:“是啊,之前陛下与我都问过,他说是一个叫花子教的他,看文龙那身打扮,十有八九啊。” 蔡寿想了好一阵,没有回答。 载淳道:“朕知道你们那燕子门门规极严,功夫也从不外传。可是既然文龙把这从不外传的功夫传给了葆初,说明中间必有原因。” “等文龙好一些了,问清楚再说吧。朕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如果真不想教,那也就罢了,有那两下子,也够葆初祸祸的了。” 蔡寿听载淳这么说,拱手道:“臣遵旨。” 载淳点了点头,最后看向高青:“高青,朕也要安排你做件事。” 高青拱手道:“愿听陛下差遣。” 载淳神态有些阴冷的道:“给朕盯死恭亲王府。” 高青一听,心里就是一震,急忙问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载淳把玩着桌上额玉制茶杯:“既然他当场把载澄领走,就已经说明了朕不能把他怎么样。” “今日三环套月的招数尽出,要不是你们拼了性命,恐怕朕早就死上几回了。” “可即便如此,六叔还是顶着压力带走了载澄,说明恭亲王权势何等滔天。” 高青攥着拳头道:“陛下,臣愿拼死将小王爷带出来,任由陛下发落。” 载淳摆摆手:“算了,明天看皇额娘如何安排,如果只是走走过场,那朕自然陪着,皇额娘的面子不能丢。” “可真要依法处置,朕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是六叔唯一的儿子。” 说道最后,载淳突然阴冷地道:“天有不测风云,要是恭亲王这个头衔没了,或许还有不一样的处理方式。” 在场几人这时都面色生寒,看载淳的眼神也变得小心了许多。 过了一会,载淳面色恢复如常:“你就按朕说的办,盯死了恭亲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赶紧报与朕知。”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定当不辱使命。” 载淳点点头:“行了,今天也晚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四人施礼退出养心殿,只留载淳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龙椅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卸下了所谓帝王的尊严,直接瘫在了龙椅上。 “哎呦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 “得有多悬,那个小鬼子离我也就三五米,别的都不用说,就他把刀往前一伸,再一窜,我就直接凉快了。” “以前看武打片,就感觉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得挺爽,没想到真摊到自己头上,确实有一种想尿尿的感觉。” “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装了一把,感觉是挺来感的,这叫什么,君临天下啊,等哪天还得整一回,整把大的,爽个透。” 正当载淳无限YY的时候,突然听到养心殿门口有轻微的敲门声,由于深夜的大殿空旷异常,加上整个大殿里面只有载淳一人,突然的敲门声仿佛敲锣一样,在他耳边嗡嗡直响,吓得他刺溜一下钻到龙书案底下。 ------------ 第五十五章:皇后送货上门 “快去请如来佛祖……”载淳趴在龙书案下,伸着手大声叫唤着。 李莲英轻轻推开养心殿的大门,偷瞄见载淳猫在桌子下面,脸色煞白,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见李莲英走进来,载淳一愣,急忙收起一脸的惊慌,快速窜了出来,整理着龙袍道;“这个、那个,你什么事?” 李莲英满头问号地道:“主子,皇后来了。” 载淳轻咳了几声:“咳咳,让她进来吧。” 李莲英点头称是,退出大殿。 不一会儿,皇后带着一个宫女走进养心殿。 看着满脸焦急神情的皇后,载淳走到皇后面前笑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皇后抓着载淳的胳膊,上下打量了许久,眼中充满担忧地道:“陛下没事吧。” 载淳道:“朕能有什么事。” 皇后小声道:“臣妾都听高青他们说了,今后陛下万不可再涉险,如若有个三长两短,臣妾可如何是好。”说着,两行热泪从皇后眼中落下。 载淳边擦着皇后脸上的泪边笑道:“害你担心了,朕这不是好好的吗。朕答应你,下回一定注意。” 皇后看着载淳,无奈地笑了笑:“你呀,就是哄我,嘴上说得好听。” 载淳刮了一下皇后的鼻子:“这么晚了,你怎么不休息啊。” 皇后道:“听说陛下宫外遇险,心中担心得紧,就赶过来看看。” 载淳扶着皇后坐下道:“确实啊,今天是够险的,要不是朕装得还算像,后果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皇后摸着载淳的手道:“臣妾听说那东洋人好生厉害,亏了蔡寿他们拼死保护,更有那大刀王五舍命护驾,陛下才能安全脱身。” 载淳脸一黑:“妈的,田海这个大嘴巴,朕就知道他管不住那张破嘴。” 皇后掩嘴笑道:“陛下莫怪田侍卫,也是臣妾逼得他紧了,无奈之下才说了实情。” 载淳一摆手:“我们的事你甭管,看朕不整死他。” 随后,他又瞪向皇后,伸手摸着她的小腹:“你还笑,大半夜的不休息,累着了怎么办,朕的大儿子累着了怎么办。” 皇后脸一红:“陛下,他还不知道这些,不会累的。” 载淳道:“那也不行,你们俩谁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皇后幸福的笑着,眼中的泪水转啊转,最终因为心里的喜悦过于强烈,才久久没有再流下来。 皇后看了载淳半天,小声说道:“陛下,今天除了过来看看你,还有件事。” 载淳一愣:“哦?这深更半夜,皇后有什么急事啊?” 皇后深吸口气,缓缓说道:“自臣妾怀有龙种以来,已有四五月余。这期间陛下始终卧床不起,臣妾等人皆担忧万分。” “上天眷顾,陛下转危为安,身体也渐渐好转。” “可是……可是……”没说几句,皇后的脸已经通红一片。 载淳道:“皇后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跟朕说的。” 皇后红着脸道:“可是陛下为了江山万代,也该进进人事了。” 没等皇后说完,载淳突然心里一阵欣喜,又一阵酸楚。 欣喜的是,听这口风和状态,皇后这是主动要给他送人解决问题啊。 可酸楚的是,多好的一个女人啊,知道自己不行,不惜主动安排别人,也不让自家男人遭罪。 载淳微笑着摸了摸皇后通红的小脸:“皇后这是热了?” 听着载淳调侃她,皇后一撅嘴:“陛下,臣妾说正事呢。” 载淳赶紧收回手:“好,朕好好听。” 皇后抿嘴一笑:“你呀。” 载淳轻轻摸着皇后的小腹:“朕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你现在有孕在身,朕想多陪陪你,没想别的。” 皇后也不接话,接着道:“臣妾知道陛下不喜慧妃她们,所以自己擅作主张。” 随后一扭身,拉过身边的宫女:“臣妾将她带来,就让她先替臣妾陪着陛下吧。” 载淳这时才看清跟在皇后身边的宫女,不是别人,正是假扮冬霜的春盈姑娘。 载淳看着她道:“怎么是你?” 皇后道:“陛下不用瞒臣妾,你与春盈姑娘早就相识,如若没有那番事,估计现在她也应在这后宫中了。” 载淳先是惊讶,随后叹气道:“就算没有那些事,她也不会入宫的。” 皇后微微皱眉:“就因为她是……” 载淳点了点头,看着春盈道:“可能朕说的这话有点不好听,可这终归是现实,就算朕是天子,也要顾及悠悠之口啊。” 皇后在一旁轻叹道:“哎,看来是臣妾欠妥了。” 春盈此时也是眼圈通红,默默叹气。 不可否认,在刚接触载淳的时候,确实被他的相貌、气质,以及那种俯视万物的状态所吸引。 如果没有后来的移花接木,也会因为她的出身,无法做到公之于众。可在她的心中,即便是个藏在金屋内的阿娇,她也是愿意的。 可理想终究是理想,在她和妹妹互换身份之后,本就尴尬的身份变得再没了任何可能,原来在脑中的种种幻想,也全变成了黄粱一梦。 谁知今天下午皇后逼她讲出了事情经过,并擅自做主要撮合她与载淳,使她本就永久埋在心里的幻想重新浮出水面,所以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而刚才载淳的一番话,就像一盆冷水在这寒冬中由上至下泼遍身上,幻想破灭,冰冷彻骨。 春盈跪倒道:“皇上,皇后,民女贱命一条,能留一命就是皇上皇后恩典,不敢再有什么奢求,只希望能让民女远走他乡,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上两亩薄田,了此残生也就心满意足了,别无他求。” 皇后欠身离座,伸手扶起春盈:“不要这么说,正是因为你和冬霜的义举,才让陛下转危为安,什么了此残生,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 载淳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说实话,自从他来到这里,除了眼前这个倒霉皇后,其他人他都没太在意过。 可唯独对这个春盈却不同。倒不是因为她的相貌或其他,而是自己无法想象,是什么力量,促使她和自己同胞的妹妹,宁可赴死也不愿加害载淳。 所以从最开始,载淳就很同情,很尊重她。 载淳站起身走到她们二人面前,笑呵呵的道:“今天不早了,你们先回去。” 他看着皇后道:“朕知道你的心意,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朕。可是凡事在你要求别人的时候,先问问自己,是否有亏、有悔。” 皇后一听,急忙就要跪下,载淳一把将皇后抱在怀里,捧着她的脸道:“朕不是在责怪你,而是在这深宫之中,多一个近人,比多一个敌人强了太多,不要等朕保护不了你们的时候再后悔,那就完了。” 皇后毕竟也是知书达理的人,稍微一琢磨,就懂了载淳的意思。 皇后点了点头:“放心吧陛下,臣妾记住了。” 载淳笑着亲了皇后的额头一下:“你让她回你那里,日后朕自有安排。” 皇后点头,转身交代了几句,春盈微微施礼,转身离开。 在她踏出养心殿大门的一刹那,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淌下,而这两行泪,不像是悲伤,倒像是释然。 皇后看着春盈离去,笑着对载淳道:“陛下,那臣妾也不多留了,您早点歇息。” 她刚说完,就见载淳把她拉入怀里,小声地道:“皇后,今夜就在朕的养心殿陪着朕吧。” 皇后娇声道:“陛下莫要胡闹,臣妾有孕在身,不能服侍陛下。” 载淳笑道:“不用你服侍,就陪着朕就好。” 不等皇后做什么反应,载淳直接来了个公主抱,将她揽入了怀里。 ------------ 第五十六章:唯一的摊牌 皇后被载淳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可她也不敢用力挣扎,担心伤了腹中的胎儿,只能把脸死死地埋在载淳怀里,手轻轻地捶打着。 载淳哈哈大笑:“李总管。” 李莲英听到召唤,开门走进养心殿。 看着眼前一帝一后这般模样,也是惊讶不已,急忙低下头道:“主子有何吩咐?” 载淳看着怀里的皇后道:“去安排一下,明日皇后在养心殿梳洗。” 李莲英点头道:“奴婢遵旨。” 李莲英走后,载淳也不废话,抱着皇后进了东配殿。 他把皇后轻轻放在床上,看着她道:“今夜陪朕说说话。” 皇后知道载淳想干什么,也相信他不会乱来,就点了点头,起身为载淳铺床。 两个人躺在床上,皇后枕着载淳的胳膊道:“陛下,臣妾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载淳道:“你说说,朕哪儿不一样了。” 皇后道:“臣妾也说不好,只是从前你绝对不会待臣妾如此。” 载淳亲了一下怀里的皇后,语气深沉地道:“那朕从前是怎么对你的?” 皇后笑道:“时间过去的也不算久,怎么陛下这般健忘。” 载淳看着床顶道:“是啊,是没过多长时间。可是在我看来,却已经过去了百余年。” 皇后一愣,抬头看着载淳满是苍凉的神情,心里就是一紧。 可是这揪心般的感觉,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载淳低头看着皇后,微微笑道:“给你讲讲我的事,你想听吗?” 皇后点了点头,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载淳道:“其实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载淳,准确的说样貌没有变化,只是这副躯体里的灵魂不是,所以你觉得我跟从前不一样了。” 皇后没说话,只是身体猛然一抖。 载淳感觉到皇后的反应,把她又往怀里抱了抱。 “我来自一百多年后的2020年,也就是乙亥猪年,离现在甲戌狗年,整整145年。” “而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就是爱新觉罗载淳魂飞魄散的那一天。” 皇后颤抖得更厉害了,不只是身上,连嘴里的牙也咬得嘎吱吱响。 载淳不知道她是被吓的还是怎么,也没想太多,继续说着。 “在我来到之后,与载淳进行了所谓的灵魂交接,他把整个大清交给了我,把你们也都交给了我。” “我不确定能不能干好这份工作,可既然来了,也受了载淳的委托,就不能打退堂鼓。” 皇后听到这儿,反而颤抖消了大半,随即而来的就是呜呜的啼哭。 看着怀里哭泣的皇后,载淳问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皇后哭了好半天,缓缓抬起头看着载淳:“我相信。” 这回换载淳发懵了,就自己说的这些,别说一百多年前的清朝人,就连他这个电子信息泛滥的科技时代来的人,也不可能哭一顿就接受了。 他看着双眼哭得红肿的皇后道:“为什么相信?” 皇后略有抽泣地道:“自你醒来,性情大变,举止收敛,言谈之间更是缜密仔细。” “行为做事也大不相同,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还时不时搞出些花样来,什么交响乐、春节晚会等等,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果要为这些给个说辞,那就只能说这些都是你的异想天开。” “可正是这些异想天开,却让人不免怀疑,你还是不是你。” “只是这种怀疑,也只能是怀疑,因为你就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 载淳笑道:“后世有一首诗是专门写给你的。” “蕙质兰心秀并如,花钿回忆定情初。” “珣瑜颜色能倾国,负却宫中左手书。” “原来你不止蕙质兰心,还聪明绝顶。” 皇后一笑:“你别夸我了,这深宫之内,宫闱之中,我可当不起聪明二字。只是即便发现了些蹊跷,也根本不会有人这么想。” 可突然,她面色一沉,忧伤地问道:“他……走得可好?” 载淳道:“他走时有怨气,有不舍,有满腔抱负不得志的悔恨,有对生命无尽的渴望。” 皇后眼泪又流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他这一生过得太苦了。” 载淳拍了拍皇后:“是啊,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有名无实却处处被钳制。笑不敢大声,哭不能流泪,就算死到临头,还得被我这个替代品给夺了身子。” 皇后止住了哭泣,抬头看着载淳道:“不,既然上天的安排,自由道理,你不要这么想。” 载淳看着皇后道:“这么说你相信了我说的?你不恨我?” 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哎,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既然无法回到从前,就顾好眼前的人。索性,容颜未改。” 皇后伸手摸着载淳的脸,一边摸一边流着泪,像是在和她拜过堂,行过礼的同治皇帝做最后的道别一样。 感受着皇后的抚摸,载淳也流泪了。 为载淳流泪,因为他是一个有志向而无能为力的好人; 为阿鲁特氏流泪,因为她是带着腹中胎儿共赴黄泉的苦人; 为日落西山的大清流泪,因为本该中兴崛起的帝国却沦为玩物; 更为自己流泪,因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力挽狂澜。 想到这些,载淳低头看着皇后道:“你说,我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吗?” 皇后在他身上抹了抹泪:“能。” 载淳笑道:“你就这么信我?” 皇后一笑:“为了他,你也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载淳仰头看着床顶:“那就借你吉言吧。” 这一夜载淳睡得很沉,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最沉的一次。 不是因为佳人在怀,而是他把憋在肚子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虽然他不知道皇后当没当真,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精神病。 但是说出来了,整个人也就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 古代的气候环境就是没的说,天上的雪落在地上都是标准的银白色,白得发亮,没有一丝的污垢。 载淳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怀中的皇后还在睡着。 他看着皇后略微有些红肿的双眼,笑着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皇后也睁开眼睛,看见了载淳的笑脸。 皇后把头埋在他怀里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载淳捋着皇后的头发道:“别忘了,要叫陛下。” 昨夜的敞开心扉,让皇后多少有点放肆。 她急忙道:“是,臣妾失言了。” 载淳道:“记住,朕跟你说的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万劫不复。” 皇后点了点头:“臣妾谨记。” 说完,她起身下床招呼道:“来人。” 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李莲英,领着好几个宫女走进东配殿,来到皇后面前拱手道:“娘娘吉祥。” 皇后道:“有劳李总管。” 李莲英道:“奴婢分内之事,请陛下、娘娘净面更衣。” 一顿折腾后,载淳看着李莲英问道:“李总管,皇额娘昨夜休息得可好?” 李莲英道:“回主子,老佛爷整夜担心主子的安危,又怕打扰主子,彻夜未眠,眼下身体有些不适。” 载淳急忙站起身道:“严重吗?请过太医了吗?去叫荀院使,让他亲自来。” 李莲英拱手道:“回主子,奴婢刚过来的时候,荀院使已经到了,他说老佛爷只是过于劳累,没什么大碍。” 载淳慢慢坐下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皇额娘身体有恙,那今天朕就不去叨扰了。” 李莲英道:“主子无需忧虑,老佛爷说了,等主子起了就叫过去。知道主子昨夜受到了些惊吓,老佛爷也担心主子的安危,特意交代的。” 载淳点了点头:“好吧,既然皇额娘担心,那朕就过去一趟,你先去传话,朕随后就到。” “遵旨”李莲英应了一声,离开养心殿。 见四下无人,皇后凑过来道:“陛下,昨夜所说之事,可万不能让太后知晓。” 载淳笑道:“放心吧,那件事,除了你和朕,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 第五十七章:为载澄解围 载淳一边往储秀宫走着,一边思考着一个重要的问题。 “是不是要把计划提前呢?” 自从慈禧和奕䜣都做出决定,要等到过完正月才进行归政,载淳心中就开始了一系列的谋划。 前者通过葆初拉拢崇绮,后者又示好众汉臣等等,为了不再当木偶,谋划的不可谓不远。 只是,当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使他的想法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先不说能不能实现,就算是慈禧愿意归政给我,在这小一个月的时间里,还会不会发生昨晚的事,谁也不知道,也说不准。” “昨天就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了,可是再来一次呢?我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狗屎运?” “那个柳生目看起来也不是愚钝之人,能糊弄他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可是,如果我现在就开始反击,又会有多少把握?如果栽了,想翻身就更难了。” 载淳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走进储秀宫外的庭院,载淳隐约听见宫内有人在说话,说的什么听不清,但是感觉挺激烈,像是在争吵些什么。 载淳一撩门帘进入储秀宫内,看见慈禧满面的怒气,很明显火气还未消。 而下垂手坐着奕䜣和衣着华丽的王妃,瓜尔佳氏。 只不过这两个人,一个唉声叹气,一个泣不成声。 在正堂中间,跪着一个年轻人。 载淳转过跪着的年轻人,向慈禧拱手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慈禧看着他点了点头,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皇帝坐吧。” 载淳挑了与奕䜣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载淳假模假式的像刚看见奕䜣一样,赶紧站起身道:“哎呀,不知六叔也在此处,失礼失礼。” 奕䜣挤出一丝微笑道:“陛下哪里话,奕䜣当不得。” 载淳道:“六叔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一下客套了起来!” 奕䜣摇头道:“先皇驾崩时,陛下还是个孩子。既然失去了父亲,奕䜣作为先帝胞弟,自当负起教导陛下的责任。” 载淳狐疑道:“先皇走得早,六叔自小待朕如己出,朕一直铭记在心。” 奕䜣点了点头:“是啊,陛下幼时不只聪慧,而且好学多问,没出几年时间,已经可以说是经史典籍倒背如流,汉满蒙回样样精通。虽是少年,却也有真龙之相。” 载淳道:“六叔谬赞了,朕哪有那么好。” 奕䜣道:“同为皇室宗亲,相比于陛下……” 他说到这儿,手指颤抖地点指跪在堂中的年轻人,声音提高了许多道:“你这个逆子,犯上作乱,大逆不道。我奕䜣一世英名,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载淳看着奕䜣骂载澄,差点没笑出声来。 “别的不说,就现场这个气氛,你们几个情绪上的收敛和释放,整体内外表现的尺寸,已经拿捏到了一个顶尖的程度了。” “慈禧的愤怒、瓜尔佳氏的悲痛、载澄的忏悔,还有奕䜣的负罪感。这整个场面被他们搞得好像并没有载澄什么事,反而是奕䜣的事儿有点大。” 载澄一听这话,一下就上劲儿了,咣咣地磕响头,连哭带嚎的道:“老佛爷、陛下、阿玛,载澄知道错了,都是那姓羊的从中挑唆,载澄一时不查,中了那恶贼的诡计,险些酿成大祸,请……” 没等他说完,奕䜣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载澄踹倒在地。 “你这逆子,听信谗言,谋害陛下,罪不容诛。我、我……”说着,奕䜣四外看了一圈,伸手举起屁股底下的椅子,就要砸向载澄。 他旁边坐着的瓜尔佳氏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抱住奕䜣,哭着道:“王爷,住手啊,澄儿可是我们的长子,您这一下下去,恐怕他就没命了。” 奕䜣瞪着眼睛大声道:“他死了才好,就算死了,也恕不了身上的罪。” 本来还想看会儿戏,但见奕䜣敢动真格的,载淳直接站起身,张开手挡在载澄身前道:“六叔要是惩罚载澄,就连朕也一并罚了吧。” 看到载淳挡住载澄,奕䜣也有点发愣。他知道载淳一定不会就这么让他在这儿砸死载澄,可是却没想到会用身体拦住自己。 如果他为了做个姿态,执意砸下去,就一定会误伤载淳,到时候真就不好办了。 可是就这么耗着,又少了些诚意。 就当双方僵持着的时候,慈禧沉声道:“好了,都住手吧。” 奕䜣听到慈禧开口了,狠狠的把椅子往原位上一摔,气的呼哧呼哧直喘。 而载淳也收了势,转身把载澄扶起来,拍了拍他,回到座位坐下。 慈禧看了看载淳:“皇帝,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 载淳道:“皇额娘,虽然载澄做了些糊涂事,但朕觉……” 没等他把话说完,慈禧突然打断道:“哀家觉得,这是你们这些小年轻之间的荒唐事,不宜大动干戈。” “但不加以惩戒,恐怕日后闹得更甚,所以哀家想了想。” 随后看着载澄道:“载澄,你就在家闭门思过吧,至于总理衙门的章京,哀家与皇帝商议一下,再做定夺吧。” 载淳刚才被慈禧把话拦住,心里就气的不行了。 可当他听到慈禧只是免了载澄那个官职,剩下的就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再也控制不住。 载淳道:“皇额娘此言差矣。” 慈禧眼睛猛地一瞪,侧头看向载淳。 他没想到载淳能当着奕䜣的面,直接反驳她的话。 慈禧语气微怒的道:“皇帝有何见解?” 载淳肃声道:“皇额娘处罚的过于苛责,朕觉得不妥。” 慈禧道:“那皇帝说说,该当如何呢?” 载淳道:“虽然载澄犯了些错误,可终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朕也是安然无恙。” “至于是否该罚,朕觉得该罚。” 慈禧问道:“不知皇帝想怎么罚?” 载淳道:“简单。就罚载澄白银三百万两,黄金十万两,以示惩戒也就是了。” 载澄听到这儿,嘴里的牙都快咬碎了,心在滴血。 “载淳啊载淳,你可是够狠的啊。” 尽管他恨,可也无可奈何。 奕䜣听到载淳这么说,心里也是微微一动。倒不是因为这个钱他掏不起,而是不知道载淳为什么这么做。 可还没等他琢磨出个一二三来,载淳接下来的话却是直接给了他最好的解释。 载淳继续道:“至于官职吗,朕觉得当今朝廷刚刚从长毛的祸乱中恢复过来,不管是兴农事,还是振洋务,都需要广纳八方人才,共同为大清出心出力。” 慈禧点了点头:“嗯,正是。” 载淳道:“所以留着载澄的官身为朝廷尽全力,不比放回家做个闲散的王爷更好吗!” 慈禧听完看着载淳道:“皇帝能想到这儿,哀家心中甚慰啊。” 载淳一笑:“如果说非要为这件荒唐事找个元凶,就非那个羊角生莫属。” 载澄猛地抬头看向载淳,目光射出两道无比的杀意。 载淳瞥了他一眼,继续道:“载澄正是受了他那些朋友的蛊惑,才一时冲动。为了让载澄日后专心为了大清尽心,朕觉得将那些逆贼斩尽诛绝,才能堵得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 载淳一字一顿地道:“不然,怎么显得我皇家尊严。” 奕䜣这才明白,原来载淳不动载澄一丝一毫,却要拔掉他立足的根基。 奕䜣看着眼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心里第一次隐约有了一股畏惧。 载淳完全没理在场的人,继续说道:“依朕看,载澄一时不查,中了这些人的诡计,上当受骗,情有可原。” “而那些贼人不知是何来路,保不齐是什么长毛余孽也未可知。” “所以”,说着,他向慈禧一拱手:“皇额娘,朕想请道懿旨。” 慈禧好奇地看着他道:“皇帝但说无妨。” 载淳道:“请皇额娘下旨,斩尽这些贼人,一个不可留。” ------------ 第五十八章:智者为王 慈禧听完这话,看着眼前的奕䜣和载澄,手里捻着佛珠,闭上眼睛道:“哎,罪过啊,就这么办吧。” 载淳拱手道:“谢皇额娘恩典。” 随即,他转向奕䜣道:“六叔,这事儿还得麻烦您帮朕。” 奕䜣点头道:“请陛下吩咐。” 载淳道:“六叔把那些贼人一网打尽,具体怎么打、在哪儿打,载澄都知道,您问他就是了。” 载澄闭着眼睛,一语不发,只是嘴唇在一个劲儿地抖。 奕䜣看到载澄这个表情,摇头叹息着。 载淳没搭理他们,继续道:“还有啊,处置之后,贼人首级要挂在宣武门上示众五日,不得用任何理由放下来。同时还要张榜公告,告诉天下百姓,霍乱天下,霍乱朝廷就是这个下场。” 奕䜣虽然嘴上把事情全都应了下来,可是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 当听完载淳说的,奕䜣拱手道:“陛下圣明,小王即刻去办。” 载淳看了看慈禧,一把拉住奕䜣道:“六叔,公事说完了,该说说私事了。” 奕䜣疑惑道:“哦?陛下还与本王有私事?” 载淳笑道:“当然有,刚才过来得太急,连早饭都没吃。现在朕的肚子饿得直叫唤,不知六叔是否愿意陪着朕吃一口啊。” 奕䜣一愣,没想到载淳居然让他陪着吃早饭,无奈地看着慈禧。 慈禧也是没想到载淳竟然来了这么一下,搞得有点措手不及。 幸亏李莲英反应及时,趴在慈禧耳边说了几句。 慈禧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都留下用膳吧。”说着,她站起身,先进了东配殿。 不一会儿,在李莲英的张罗下,几人开始吃着早膳。 除了狼吞虎咽的载淳外,其他人都味如嚼蜡。 好不容易把载淳给熬走了,载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咬着牙念叨着:“你给我等着,你毁我根基,我必砍你臂膀。” 慈禧冷哼一声:“想要发狠就回家去,岂能容你在哀家面前放肆。” 载澄知道自己有点过了,赶紧一缩脖子:“老、老佛爷,澄儿不是这个意思,澄儿是气不过,凭什么他站在对的那一面。” 奕䜣幽幽地道;“自古以来,智者为王。” 慈禧沉声道:“今后都给哀家收敛些,再有这类事,休怪哀家无情。”说完,慈禧站起身,瞪了二人一眼,走进东配殿礼佛去了。 奕䜣看到慈禧离去,拉着瓜尔佳氏,对着载澄道:“我们也回吧,陛下还等着你抄家呢。” 回到养心殿,载淳看见高青在门口站着。 载淳走到高青面前道:“去把他们三个叫来,朕有话说。” 高青点了点头,去找夏红他们。 载淳走进殿内,见皇后坐在他的龙椅上发呆,佯装愤怒地道:“大胆女子,怎敢坐在龙座之上,快快下来受死。” 皇后正发着呆,猛地听见一声暴呵,先是下了一跳,整个人差点没从龙椅上摔下去。 等她看清载淳正站在不远处,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时,心中一股愤怒陡然而生。 她走到载淳面前,嗔怪地道:“陛下要是不担心臣妾这腹中皇儿,就可以再大声些。” 看着微怒的皇后,载淳一脸坏笑的道:“呦,怎么?知道了朕的底,整个人说话都有气势了?” 皇后急忙上前捂住载淳的嘴:“陛下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载淳抓住皇后的手道:“这会儿知道关心朕了,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吗?” 皇后赶紧抽回手,有点扭捏地道:“臣妾才没有,陛下这是诬陷。” 正在他俩在这你一句我一句地挑逗时,门外传来高青的声音:“臣等叩见陛下。” 皇后一听是高青他们,收起了嬉笑,对着载淳道:“陛下有正事?” 载淳点点头:“是啊,你先回去,顺便把葆初给朕叫来,朕有事找他。” 皇后笑了笑:“是,那臣妾去了。” 说完,皇后走出了养心殿。 载淳坐回到龙椅上,高声说道:“高青,你们进来吧。” 高青和其他三人走进养心殿,齐齐拱手行礼。 载淳挥了挥手道:“高青,你去找李莲英,就说朕有点咳嗽,让他去太医院找些止咳化痰的东西来。” “是”,高青转身离开,不多时去而复返道:“陛下,已经办妥。” 载淳走到四人面前道:“刚才太后将朕叫过去,了结了昨夜之事。 夏红赶紧问道:“敢问陛下,不知如何解决?” 载淳不紧不慢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说完之后,夏红叹了口气道:“哎,看来恭王爷和澄贝勒是有备而来。” 田海在一旁道:“啥备不备的,陛下不是说了吗,把那些小贼斩尽杀绝吗。” 夏红点头道:“话是没错,可是也未必能解决问题,最多就是敲山震虎。” 载淳看着夏红道:“你说得不错,朕就是敲山震虎。” 高青道:“陛下的意思是,摆明了让恭王爷看出陛下的用意,这样就算是他不想,也得那样做?” 载淳和夏红同时点了点头,相视一笑。 夏红道:“陛下,既然山已经敲了,虎也震了,那臣就再添一把火,让虎更惊。” 载淳道:“说来听听。” 夏红道:“陛下可将贼人名单交给礼部和吏部,让他们寻根溯源,找到这些人的生平信息。” “在惩治罪犯的时候,将其中的几个首要人员的信息公之于众,并加以注解为……” 田海急着问道:“为啥啊?” 夏红看了看载淳,微微笑道:“祸国之贼、长毛之患、永世不得翻身。” 载淳听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看着夏红道:“你这招可是太缺德了,不止是让这些掉了脑袋的遗臭万年,更是让其他人不敢轻易造次。” 夏红笑道:“陛下,还有第三层意思。” 载淳问道:“还有?” 夏红道:“是。这第三嘛,就是提醒那些为了出人头地,随便投效其他势力的人看清楚,如果哪一天出了事,没人会保他们,也会是这个下场。” 载淳一边笑着一边点头,而其他三人却已经是汗流浃背,变颜变色。 田海擦着额头上的汗道:“老二,虽然俺觉得你做得挺对,但你是真损啊你,不只要人命,还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夏红瞬间板着脸道:“你个憨货知道什么。” 高青表情不自然地笑着:“啊,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愿意给澄贝勒效命,他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载淳却略有忧虑地道:“这样确实能管住一些蠢蠢欲动的人,但却拦不住因为巨大利益关系而联合的势力。” 夏红道:“陛下,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有些势力,别说是您,就算朝廷,也要让得三分。” 载淳点着头道:“这就是国力的差距啊,没有实力就没有话语权。” 田海挥着拳头道:“那怕啥,打到他们闭嘴,咱们就有话语权了。” 在场的几人都摇头苦笑,可是载淳却很肯定田海说的。 “你们别笑,田海这句话说得有些道理。确实,实力是靠打出来的,现在我们不行,不代表永远不行。” “朕相信,如果我大清多像你等这般,对国家忠诚、对朋友忠心,那真正的话语权也就不远了。” 正说着,皇后领着葆初从外面走进来。 葆初一见高青他们都在,先是冲着载淳磕了个头,随后又给高青磕了个头。 高青把他扶起来,四人冲皇后拱手施礼。 葆初看向载淳道:“皇帝姐夫,找我过来什么事啊?” 载淳问道:“葆初,朕问你话,当着你师傅和蔡寿的面,你可要老实回答。” 看着载淳一脸严肃,葆初一下向后跳了好几米,警惕地看着载淳道:“你要干嘛?” 就这一跳,蔡寿就摸清了葆初燕子功的功底到了什么地步。 他向载淳点了点头,随后不紧不慢的葆初走去。 葆初见蔡寿越走越近,急得他双腿弯曲,猛地向上弹去,整个人就像是根弹簧一样,原地窜起四五米,抱在养心殿的柱子上。 蔡寿抬头看了看,对载淳道:“这是燕子窜云。” ------------ 第五十九章:李鸿章的猜测 葆初抱着柱子,用眼神示意蔡寿道:“老蔡你别过来啊。” 蔡寿也不理他,慢悠悠的靠近柱子。 一看蔡寿根本不搭理他,葆初又向上挪了挪,看着载淳道:“皇帝姐夫,您这是要干嘛啊,有话好好说呗。” 载淳道:“朕还没说呢,你就跑到那上面去了,也没给朕机会啊。” 葆初想了想,看着蔡寿道:“那你让老蔡离远点,我看见他就眼晕。”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蔡寿,你往后点,朕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蔡寿点头应是,轻轻一动,整个人向后飞出十几米,站到高青的后面。 葆初看见蔡寿躲开了,自己小心翼翼地出溜下柱子,整了整衣服来到载淳面前:“皇帝姐夫,你找我来干嘛啊?” 载淳笑道:“当然有好事了。” 葆初歪着头看着他,一脸不屑的道:“你能找我有好事?我不行。” 高青板起脸说道:“放肆,你这小子,怎么跟陛下如此无礼。” 听到高清训斥自己,葆初突然来了精神,用手拍着前胸道:“我,堂堂大清帝国皇帝的小舅子,金口玉言封给你做徒弟的阿鲁特葆初,就这么被他们联手欺负带吓唬,你就这么看着?还当不当我是你徒弟。” 看见葆初气哼哼的说着,载淳道:“好了,不许胡闹了,你过来朕有话说。” 说着,载淳走回龙书案后,坐在龙椅上。 葆初瞪了一眼已经被气的满脸通红的高青,像没事人一样,走到龙书案前站好,等着载淳安排。 田海悄悄地走到高青身边,用肩膀怼了一下他道:“老大,实在不行一会我帮你打他一顿,让他长点记性。” 高青低头摇头道:“哎,这要是真打了,又得苦恼陛下。陛下事情已经够多的了,就别去讨嫌了。” 田海摸着络腮胡道:“也是啊,这小子整是个混不吝,谁能知道他又得作出什么幺蛾子。” 载淳道:“葆初,朕记得,之前你与朕说你的这几下子,都是一个乞丐教你的。” 葆初有点犹豫的点头道:“啊,对啊,我不是都跟姐夫说过的吗。” 载淳道:“那你知道教你的那个乞丐是谁吗?” 葆初道:“不知道,我也没问过。不过我听其他叫花子不是叫他龙哥,就是叫他小龙,估计他叫什么龙吧。” 蔡寿在一旁说道:“李文龙。” 葆初回身看了看他:“李文龙?” 载淳点头道:“是啊,你救的那个人,也就是教你这功夫的人,名叫李文龙,河北沧州人。” 葆初有点不耐烦地道:“什么文龙武龙的。姐夫,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载淳道:“葆初,可还想成为国家柱石啊?” 一听这话,葆初眼睛一亮,三两步跑到龙书案前,趴在案上托着脸看向载淳:“想啊,做梦都想。” 载淳一瞪眼,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吓得葆初赶紧后撤几步站好。 载淳道:“既然你还有你的志向,那么从今天开始,朕就成全你。” 说完,没等葆初反应,载淳对着高青道:“高青,你一会儿带着葆初去三川镖局,把他交给文龙。” 高青道:“陛下的意思是?” 载淳点头道:“是啊,朕的意思是让他收了葆初这个徒弟。当然了,如果文龙因为门规的限制,不愿意收,那就别勉强。” 高青道:“臣领旨。” 载淳道:“还有,你这几天暂时留在三川镖局。” 高青狐疑的看着载淳,一时没反应过来。 载淳道:“昨夜柳生目退走时,文龙的姐姐为了报仇追她而去,到现在也没有个音讯。” “朕让你过去,一是你功夫不弱,如果再遇险境,也算有个帮手。” “第二,你大内侍卫的身份,不管到哪里,都会方便许多。另外……”说着,载淳从怀里拿出一块金牌,让给高青道:“这金牌你拿着。” 高青把金牌放在手里一看,吓了一跳,急忙双手捧着金牌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载淳一摆手:“什么可不可得,都是朕的东西,当然就有分配他的能力。” 高青道:“可是陛下,这是您的贴身之物,可直接控制九门提督和御林军,就这么交到臣的手里,不妥啊。” 载淳走到高青面前道:“用人不疑,朕信得过你,您们也是如此。” 他看着其他三人,表情格外的坚定。 田海和蔡寿倒是没什么,可是夏红却浑身直颤,低着头一言不发。 载淳看出夏红的心事,上前说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今后也没人会再提起。” “但是你自己给朕记住了,你的帐朕给你记着呢,到了该还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还。” “虽然账给你记着,但信任也要给你。如果就因为那一件事,就把你打入万劫不复,真正亏的是朕。” 夏红跪倒在地:“陛下放心,臣代罪之身,哪敢多言,自当将功赎罪,死而后已。” 载淳笑着扶起夏红,看着高青道:“除此之外,你还要密切关注恭王府的任何动向。” 高青点头道:“臣明白,毕竟花谷前辈还在他们手里。”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花谷前辈虽然世外高人,能力在我们任何人之上。可是毕竟身陷险地,多有不便。” “朕说出去的话定要兑现,一定要全力以赴救出前辈。” 夏红再次跪倒磕头:“臣替家师谢陛下恩典。” 李鸿章坐在自家的正堂中,手里拿着一张纸,眉头紧皱。 “皇帝昨夜遭东洋武士袭击与三川镖局,有惊无险。” 李鸿章轻声念叨着:“东洋人在三川镖局袭击皇上?” 这时,家中仆人来到正堂道:“老爷,左大人来了。” 李鸿章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左宗棠顶着大肚子走进正堂,刚一进来就大声说道:“渐甫,出大事了。” 李鸿章放下手中的纸,看向左宗棠:“季高,稍安勿躁,有事慢慢讲。” 左宗棠也不客气,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渐甫,昨天皇上遇险,你听说了吗?” 李鸿章点了点头,将那张纸递给左宗棠。 左宗棠拿起纸看了一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妈的,这东洋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袭击一国之君,他活腻歪了。” 李鸿章道:“区区东洋方寸之间,绝没有这个胆量。” 左宗棠问:“可就是东洋人干的,这还有假?” 李鸿章站起身,在堂内转了几圈,又坐下道:“定是受人指使。” 左宗棠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会是谁呢?” 李鸿章道:“据我所知,昨夜澄贝勒也在三川镖局。” 左宗棠惊讶道:“啥,他怎么也去了?” 李鸿章没说话,只是目光如炬地看着左宗棠。 左宗棠道:“渐甫,你说会不会是载澄那小子有什么花花心思?” 李鸿章摇头道:”不会,澄贝勒性情娇纵、行为鬼祟,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是徒劳,只是……” 左宗棠问道:“那不是他会是谁,谁能有这么大胆子。” ------------ 第六十章:私会李鸿章 李鸿章语气极低的道:“季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之前圣上没有挺过来,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左宗棠想了想,皱着眉头念叨着:“就事论事啊,真要是皇上没挺过来,按照惯例,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李鸿章道:“眼下皇上都没有子嗣,更别说那时候了。” 左宗棠道:“那就从载字一辈里挑一个呗。” 李鸿章点头道:“惇亲王的五个儿子,年龄都与皇上相仿,上下不出五岁,均已成年。” “可是总体看来,各有优劣。或品行不端,或性情寡淡,或嗜财嗜酒,或风流成性。” 左宗棠道:“没错,就说载濂那小子吧,整天舞刀弄枪,脾气火爆,还不学无术。” 李鸿章接着道:“醇亲王自同治五年,已丧两子,载湉更是仅有四岁。” 左宗棠道:“醇亲王为人倒还好,就是命不好,载瀚两岁不到就没了。还有那个连命都没来得及起,就夭折了的小贝勒。” 李鸿章点点头,继续念叨:“同治七年,恭亲王次子载滢出继钟郡王,身边仅剩载澄一子……” 左宗棠有点着急地道:“渐甫,你就别翻这些老黄历了,有话尽管说便是,别在兜圈子了。” 李鸿章道:“如果按照兄终弟及,最有可能的就是载湉,其次便是载澄了。” 就在这时,从正堂外传来说话声:“就是载澄了。” 左宗棠抬头一看,只见曾纪泽快步走进正堂。 “你小子怎么来了。” 曾纪泽冲着两人拱手道:“二位叔父,小侄有礼了。” 李鸿章笑道:“坐吧。” 曾纪泽坐在左宗棠身边道:“左叔叔,依小侄之间,如果发生了这种事,那载澄胜算极高啊。” 李鸿章好奇地问道:“劼刚言之凿凿,想必自有一番计较啊。” 左宗棠斜歪着身子道:“是啊小子,你说道说道。” 曾纪泽一笑:“叔叔言重了。载澄小上皇上两岁,正值精血旺盛,恭王爷教导甚重,诸事皆有涉猎。” “不仅自身卓越,其身前身后还有众多能人异士,更与多国交好,不论哪方面,都会是首选。” 左宗棠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哼,你就这么看好这小子。” 曾纪泽道:“并非看好,而是就事论事而已。” 李鸿章点点头:“劼刚说得不错,只是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曾纪泽一愣,问道:“请叔父指点。” 李鸿章想了很久,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未必承先帝之嗣。” 左宗棠和曾纪泽一听,都呆住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也完全没理解李鸿章为什么这么说。 不为先帝立嗣,难不成…… 左宗棠还没反应过来,曾纪泽突然站起身,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鸿章。 “叔父难不成以为能从奕字辈中选吧。” 李鸿章苦笑着道:“为何不能。” 左宗棠也豁然站起,一个劲儿地摇头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鸿章道:“有何不妥?” 左宗棠道:“当然不妥,父死子继,天经地义,兄终弟及也是情理之中。哪有侄死叔继的,荒唐啊。” 曾纪泽缓过神来,叹息道:“叔父,两宫垂帘、大婚归政而不得权、死而复生。哪一件不荒唐。” 左宗棠道:“话虽如此,可也未免……” 他话还没说完,管家急匆匆走进来,俯身在李鸿章耳边耳语了几句,李鸿章随即眉头深皱,面色微变。 曾纪泽见状,急忙问道:“叔父,发生了何事?” 左宗棠也问道:“渐甫,又怎么了?” 李鸿章慢慢站起身道:“宫中传话,恭亲王协澄贝勒已回王府,毫发无损。” 说到毫发无损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左宗棠差点没跳起来,大声叫道:“毫发无损?什么叫毫发无损?这捅破天的事竟然毫发无损?” 曾纪泽也是震惊不已,看着李鸿章道:“叔父,会不会消息有假?” 李鸿章摇了摇头:“千真万确。” 看着二人满脸的震惊与不解,李鸿章一边转圈一边疑惑道:“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还没等三人想明白,管家去而复返,拱手道:“老爷,高青高大人求见。” 李鸿章道:“快请。” 不多时,高青走进正堂,对李鸿章拱手道:“李大人,陛下有请。” 李鸿章来到高青身前道:“敢问高大人,不知皇上召见,所为何事?” 高青一笑:“李大人言重了,高某只是传旨,至于陛下有何深意,高某并不知晓。” 李鸿章点了点头:“臣遵旨。” 高青看了看左宗棠:“陛下还说,如果左大人在此,请稍安勿躁,在此等候即可,待李大人回府,自有分晓。” 左宗棠与曾纪泽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李鸿章,满脸问号地道:“皇上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鸿章轻拍了他几下:“既然如此,你且稍安,待我回来再行定夺。” 说完,李鸿章回到内堂,更换官服,独自进入皇宫。 刚来到午门外,就见夏红在门下等候多时。 李鸿章下轿来到夏红面前,夏红拱手道:“恭迎李大人,卑职夏红,恭候多时。” 李鸿章微微躬身:“夏大人言重了,不知皇上召见,可有要事?” 夏红笑道:“卑职不知,还请李大人移步御花园。” 紫禁城御花园不算大,时值寒冬,也没有江南园林的满庭芳华。 假山上的积雪、松柏上的针锋、雪梅上的傲寒,虽然稍有萧索,可也是风光正好。 站在凉亭之下,载淳默默地道:“满庭的瑞雪,希望今年是个丰年吧。” 一旁的皇后笑道:“一定是的。” 载淳笑着看着她:“那就借皇后吉言了。” 在一旁用手攥着雪球的葆初,没好气地嘟囔着:“不是让我去找高人吗,咋就又看上雪了?皇帝姐夫,小子真让你给弄懵了。” 皇宫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地道:“聒噪。” 看着揉着头,一脸愤慨的葆初,载淳笑道:“一会就放你走。” 看着眼睛里的白雪、红墙,载淳道:“皇后,你说墙外的百姓,真的相信这瑞雪兆丰年吗?” 皇后道:“瑞雪兆丰年是先贤自古流传,定是自有道理。” 载淳笑道:“哦?那皇后给朕说说,有什么道理?” 皇后道:“臣妾学艺不精,不知先人的深意。” “可自林文忠公虎门壮举,到如今陛下励精图治,几十年了,百姓也是受尽了内忧外患,也都期待着一场瑞雪吧。” 载淳摸着皇后微红的脸,轻轻地道:“会的,一定会的。” 皇后道:“陛下,臣妾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来,但是臣妾希望,你一定要帮帮大清。” 看着皇后眼睛里闪烁的期待和泪光,载淳心中猛地一跳。 他知道,不只是皇后,那些汉臣,那些侍卫,那些江湖人。 那些这短短月余时间,他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向他投来期盼的目光。 被压的太久了,太希望有一个治世明君带他们走出屈辱了。 就像这满眼的白,当冰雪消融,应该出现的,也该是春意盎然了。 载淳没再说什么,只是攥紧袍袖里的拳。 ------------ 第六十一章:李鸿章提干 夏红带着李鸿章穿过外庭,来到皇宫内院。 李鸿章路过养心殿前,轻声问道:“夏大人,不知近日来皇上龙体如何?” 夏红道:“回李大人,陛下龙体已无大碍。” 李鸿章点头道:“那就好,前些时日皇上抱恙在床,我等为臣的不能替皇上分忧,真是惭愧啊。” 夏红笑道:“李大人言重了,人食五谷哪有风调雨顺,幸在陛下洪福齐天,任些个宵小之徒造次,也伤不得陛下分毫。” 听见夏红说的话,李鸿章一皱眉,声音低沉了许多:“何来宵小有这熊心豹胆,敢来谋取皇上。” 夏红道:“李大人勿怪,夏某只是就事论事,并无特指。” 李鸿章道:“如今内忧外患,不只洋人兴风作浪,就连这朝中,也是暗流涌动啊。” 夏红站住身形,看着李鸿章道:“李大人,皇宫内院,您可要慎言啊。” 李鸿章也不藏拙,直言道:“夏大人,李某自知你乃皇上的身边人,也就不兜圈子了。” “听闻昨夜之事,李某义愤填膺,东洋人胆敢对皇上不利,李某司任军机大臣,自当要向他国讨个公道。” 夏红道:“李大人明鉴,夏某只是内廷侍卫,无权干预军机大事,李大人所言,还需陛下定夺。” 李鸿章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某也是瞧夏大人浑身侠骨,才说些肺腑之言。” 夏红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李鸿章。 李鸿章又道:“不仅洋人,如今朝内也是不消停啊,就说昨夜,如果没有朝中之人从中勾结,借东洋人几个胆子,也不会铤而走险。” 看夏红没反应,李鸿章继续道:“哎,王爷也是太过宠溺澄贝勒,不说后果如何,恐怕王爷也会受过啊。” 夏红一摆手,对李鸿章笑道:“李大人,还是快些走吧,天寒地冻,可别让陛下等急了。” 李鸿章一愣,随后摇头道:“是李某失言了,请夏大人带路。” 站在凉亭上的载淳,看见远处夏红带着李鸿章走来,对身边的皇后道:“你先去旁边的房内等朕,朕处理完正事就去找你。” 皇后自然也是看见了过来,过来的二人,也不多说什么,施礼后转身离开。 载淳背着手,看着依稀露出些模样的景山,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夏红引李鸿章上了凉亭,冲着载淳一拱手:“陛下,李大人到了。” 载淳道:“让他过来吧。” 片刻工夫,李鸿章登上凉亭,跪地道:“臣李鸿章,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载淳没有转身,只是幽幽地说:“李大人,你说人能万岁吗?” 李鸿章一愣,回道:“所谓万岁,只是人们心中美好的愿望,真要是活到万岁,倒也是个麻烦。” 载淳一笑,转身看向李鸿章:“李大人倒是爽利啊,这话都敢说。” 李鸿章道:“这话为臣当然不可说,可这是皇上想听的,说说也无妨。” 载淳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搀起李鸿章:“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看来李大人吃透了这个说法啊。” 李鸿章一笑:“为皇上分忧乃臣等应尽之责,别人怎么样,微臣管不了。” 载淳道:“那要是朕要你管呢?” 李鸿章也不紧张,神情平和地道:“不知皇上要安排微臣何事?” 载淳道:“不知让你总领军机处,你可当的?” 李鸿章不紧不慢地道:“禀皇上,这正是微臣现在的分内之责,哪有当不当的。” 载淳道:“李大人差矣,朕说是总领军机处,而不是协领军机。” 李鸿章一愣,终于表现出些微的面色变化。 虽有疑惑,却也镇定道:“皇上此言何意?” 载淳站在凉亭之上,眺望东边道:“六叔如今四十有二,虽然年富力强,但一身兼顾总理衙门和协领军机,分身乏术。” “再者,近几年来,六叔担了太多的国事,操劳过甚,朕于心不忍。” “更何况,还要监察宗室,统御王亲,实在是太辛苦了。” 载淳突然语气深沉地道:“朕打算让你帮着六叔分担一二,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鸿章自从来到皇宫这一路上,不论是自己琢磨,还是对夏红旁敲侧击,都已经对载淳说的这个事有了一定的准备。 可是当话从载淳嘴里说出来时,他还是有些忐忑。 自道光二十七年高中进士,到随业师曾文正公建淮军、平祸乱、坐镇直隶、通商北洋。五十出头的他不说老谋深算,也是在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眼界不失为不高。 可能为人还不及他的恩师,可是见人见事的本事也是首屈一指。 当他收到那张写着“皇帝昨夜遭东洋武士袭击与三川镖局,有惊无险。”的字条时,心中就有了准备。 如果风平浪静,甚至是无波无浪,那他也就不再纠结,安稳地办好差也就是了。 待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告老还乡,安度余生。 至于大清如何,皇室如何,只要李家上下平安,其余的也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但要是载淳借此机会出手,甚至是…… 那他也就甘愿追随林文忠和曾文正的脚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鸿章稳了稳心神,看着载淳的背影道:“皇上,不知您有何决断?” 载淳转过身,看着李鸿章:“李大人首领军机大臣,全权协助朕处理一应事物。” 李鸿章不喜不怒,跪倒在地:“如若皇上不弃,臣定当鞠躬尽瘁。” 载淳笑道:“好,不愧是昔日的淮军统帅,不失名将之风啊。” 他将李鸿章搀起,看着眼前的这个五十出头的小老头道:“李爱卿,朕现在就有一事要你去办。” 李鸿章拱手道:“臣遵旨。” 载淳道:“早些时候,皇额娘懿旨,承办蛊惑载澄的那些个贼人,这事就由你去主办吧。” 李鸿章没说话,眯着眼听着。 载淳叫来一旁候着的夏红道:“夏红,你去协助李大人,切记,务必肃清一干逆贼,一个不留,朕要看到他们的人头悬于宣武门上。” 李鸿章和夏红一起拱手道:“领旨。” 载淳拍了拍李鸿章:“李大人,我们来日方长,朕也让你瞧瞧,大清这头睡狮苏醒时的场面。” 李鸿章跪地磕头,身体微微有点颤抖:“吾皇万岁,万万岁。” 载淳笑道:“好了,你去吧。” 夏红刚要送李鸿章走,被载淳叫住:“夏红你留下,李大人又不是不认路。” 夏红顿了顿,看了一眼李鸿章,站在了原地。 李鸿章冲冲夏红一拱手:“那李某在府上等候。”随即退出了御花园。 看着李鸿章渐行渐远,载淳缓缓地问夏红:“你觉得老李怎么样?” 夏红道:“回陛下,李大人貌似刚烈率直,可却心中早有计较。” 载淳点点头:“这个老狐狸,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得罪人的事还得让朕说出来。” 夏红道:“不瞒陛下,刚才来的时候,李大人就旁敲侧击地试探过,虽没给什么明确答案,但他也是能猜出个十有八九。” 载淳笑道:“所以啊,你在跟他干活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别被他给算计了。” 夏红苦笑道:“这可不好说,陛下如此睿智,也对他有所忌惮,更别说臣等了。” 载淳也是摇了摇头:“你呀,啥都好,就是过分谦虚,有点虚伪了。” 君臣二人说笑着离开了凉亭。 恭王府内,奕䜣坐在正堂内,手里不停地转动着桌上早就空荡荡的茶杯,一言不发。 而载澄则在正堂中间的空地上,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载澄实在忍不住了,跑到奕䜣身边蹲下说道:“阿玛,不对,这事儿不对啊。” 奕䜣语气平缓地道:“有何不对?” 载澄道:“我也说不上来,可就是觉得不对。” 奕䜣点头道:“确实如此。你昨夜的所作所为、言行举止,没有一条是生路。” “更何况那个柳生目的出现,更是几乎把你弑君的罪名给定死了。” ------------ 第六十二章:葆初拜师李文龙 奕䜣说得载澄直发寒,颤抖的双眼中满是杀意与不甘。 “而如今,非但没有把你如何,反倒是陛下给你找了那些替死鬼,保你周全。” 载澄啐了一口:“呸,我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奕䜣道:“是啊,阿玛也不信。可是却就这么发生了,所以一时间,阿玛也找不到其中的原由。” 载澄一拳打在桌面上:“那就眼睁睁地看着羊先生他们送死不成?” 奕䜣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是太后和皇上都认可的决定,万难更改。” 载澄瘫坐在椅子里,默默地念叨着:“我不甘心,不甘心。就差一步,就一步。” 奕䜣站起身走到载澄的身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只要我们父子没事,一切就都未可知,至于羊先生他们,王府会厚待他们的家人,你也不算薄情寡义。” 载澄抬起头,面色狰狞地道:“可是他早就该死,凭什么现在死的要是我们。” 奕䜣叹道:“可能这就是命吧,他命不该绝,我们父子生不逢时。” 载澄听到奕䜣这么说,停了片刻,随后豁然站起,瞪着双眼看着奕䜣道:“阿玛,我不信命,什么生不逢时,什么命不该绝。我就不信了,他的这条命还真就绝不了。” 说完,没等奕䜣说话,载澄气哼哼的出了正堂。 跟他撞了个满怀的福伯回头看着载澄,又看了看满脸焦虑的奕䜣,急忙走上前去道:“王爷,要不要拦下小王爷。” 奕䜣摇头叹道:“哎,算了吧,他心里过不去,随他吧。” “你去安排几个人跟着他,别再让他做出些出格的事。” 福伯鞠躬回道:“老奴遵命。” 奕䜣又道:“客人可到了?” 福伯道:“已经到了,正在二堂等候。” 奕䜣点了点头,径直朝二堂走去。 葆初跟着蔡寿往三川镖局走,一路上他时不时偷眼瞄着一言不发的蔡寿,心里这个难受。 “这个闷油瓶,整天扳个脸,像谁欠他多少钱一样。” 葆初拉了拉蔡寿的衣角:“老蔡,听说你和小叫花是师兄弟?” 蔡寿点了点头。 葆初道:“看你这年纪,应该比他大不少,你就是个师兄呗。” 蔡寿又点了点头。 葆初有点兴奋地道:“那太好了,要不你教我不就得了,何必这么麻烦。” 蔡寿沉声道:“我不如他。” 葆初惊讶地看了看他:“你是他师兄,你怎么还能不如他呢?开什么玩笑。” 蔡寿斜眼瞟着他道:“文龙是掌门,我自然不如他。” 葆初挠了挠头:“他是掌门?一个叫花子当掌门?你们是丐帮啊。” 蔡寿有点厌烦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葆初见他这个状态,知道这位闷屁般的脾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飙,也就不再触他的霉头,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着。 到了三川镖局,天色已经渐暗了,跟门房的人通报后,不多时,王正谊从里面迎了出来。 见到蔡寿,王正谊拱手道:“阿寿,你来了。” 蔡寿拱手回礼:“五哥。” 葆初从蔡寿身后探出头,看了看王正谊,轻声问道:“老蔡,这谁啊?” 蔡寿一皱眉:“他叫王正谊,你就叫五哥吧。” 葆初满脸问号地看了看王正谊:“王正谊?五哥?” 琢磨了好半天,葆初突然就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窜起来两米多高,手指着王正谊喊道:“你是大刀王五?” 王正谊被吓了一跳:“啊,是,是王某。” 葆初有点疯癫的原地乱蹦:“我的天,我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刀王五,这回发达了。” 随即,他上前抱住王正谊的大腿道:“英雄,麻烦你教我些功夫吧,我能不能成为大清的柱石,可全指望你了。” 王正谊看着腿上的葆初,又看了看无奈叹气的蔡寿,不自然地笑道:“哎,那个,敢问一句,你是?” 葆初抬着头,瞪着眼睛一脸谄媚地道:“我叫阿鲁特葆初,镶黄旗的,我姐是皇后,我姐夫是当今天子。” 王正谊一听这个少年是皇帝的小舅子,赶紧撇开他,后撤了几步,鞠躬道:“王某失礼了,受王某一拜。” 葆初一看王正谊准备要磕头,赶紧蹦过去拉住他的手:“别啊,你拜我干什么,我拜拜你吧。” 说着,他就跪倒地上,咣咣磕头。 他这么一闹,把王正谊彻底整懵圈。 他看着蔡寿,眼神中全是问号,扎着双手,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蔡寿摇了摇头,上前一把抓住葆初的后脖子,直接将他提在了半空,往后院走去。 葆初一边在空中蹬腿,一边冲王正谊喊道:“英雄,一会儿再说咱们的事儿,你可别走啊。” 王正谊嘴角咧了咧,嘴唇直抽抽。 来到后院,正看见一个镖师模样的人端着托盘从西厢房走出。 他看见蔡寿拎着葆初走来,急忙上前招呼:“蔡大人,您过来了。五哥在前院,您是找他的吗?” 蔡寿看着这个镖师:“你认识我?” 端托盘的镖师一笑:“昨夜见过您和几位大人。” 蔡寿点点头:“那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托盘上还略有血迹的纱布。 镖师道:“为李兄弟换下来的,已经重新上药包扎了。” 蔡寿看了看他身后的西厢房,又看了看王正谊的房间。 镖师笑道:“五哥让我们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李兄弟住下。” 蔡寿拱手道:“辛苦了。” 镖师道:“嗨,您太见外了,五哥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没说的。” 蔡寿点点头,没说什么,直接走进西厢房。 进屋之后,见李文龙坐在炕上,活动着刚刚换过药的手臂。 他看见蔡寿走了进来,急忙要下地,却被蔡寿按回炕上。 还没等他说话,就见葆初从蔡寿身后探出头来,咧着嘴道:“哈哈,还真是你,小叫花,你这是被谁给砍了,伤成这样。” 李文龙看见葆初就是一愣,急忙问蔡寿:“师兄,你怎么把他领来了。” 没等蔡寿说话,葆初蹦到炕上,用手一拍他的腿道:“嗨,还不是我那个皇帝姐夫,让我来找你拜师的呗。” 他这一拍不要紧,正拍在李文龙被毒镖打伤的地方,疼得他直咧嘴。 更让他震惊的是,当年救他一命的少年,竟然管载淳叫“皇帝姐夫” 李文龙有点怀疑的看着葆初,又看了看蔡寿,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他说皇帝是他姐夫?怎么个姐夫?” 蔡寿道:“当今皇后,是他亲姐姐。” 李文龙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有点反应不过来。 葆初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怎么样,拉风不?” 李文龙缓了缓,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那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蔡寿沉着脸道:“陛下要你收他为徒。” 李文龙惊讶道:“我收他为徒?师兄,你知道的,咱们……” 蔡寿道:“也可以不收。” 葆初一听说也可以不收,一下就不干了:“老蔡,你好歹也是皇帝姐夫的侍卫,怎么的也不能抗旨吧。” 蔡寿也不啰嗦,直接道:“陛下有旨,若文龙不愿收,可以不收。” 葆初刚要据理力争,突然想起,好像载淳确实这么说过。 不过他也不想示弱,他还要做大清的柱石,哪能说服软就服软。 他掐着腰站在炕上道:“是说了,他是说过,可你们就这么把皇帝姐夫的面子给撅了,是不是有点过分。” 李文龙看着眼前这个皇帝小舅子,苦笑一声:“哎,让我收你也行,不过你得想好了,我们门派可跟别人不同。” 葆初好奇的看着李文龙:“那你说吧,怎么个不同。” 李文龙看了看蔡寿,见他微微点头,于是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品行端正、是非分明、心存善念与侠义就行了,其他的倒也无妨。” 葆初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嗨,就这个啊,你放心吧。” 随后他站直了身子,昂首道:“我乃大清皇帝的亲小舅子,言行举止当以皇家尊严为第一,不做有损皇帝姐夫的事,不说对皇帝姐夫不利的话,以皇帝姐夫的利益为最高利益。” 说完,他停了有五秒钟,随后猥琐的探头到李文龙面前:“这样行不,我这个誓发得够大气吧。” 李文龙满头黑线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蔡寿,无语了。 ------------ 第六十三章:李煜受伤 过了一会,蔡寿道:“好些了吗?” 李文龙笑道:“师兄放心,就这点小伤还难不倒我。” 蔡寿道:“不能大意。” 李文龙点头道:“放心吧,幸亏碰到的是被你杀了的那个女忍者,真要是柳生目,估计我就是一具尸体了。” 蔡寿皱了下眉:“行了,我走了。” 就在他刚要转身离开房间时,突然听见门外院中“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院子里。 不只蔡寿,李文龙和葆初也听见了,李文龙道:”什么声音?“ 葆初窜下炕跑到窗户边看了看:“好像有个人,不知道从哪儿掉到院子里了。” 他话还没说完,蔡寿已经推门出来,手里拔出佩刀站在房外看着。 只见在院子正中,好像确实有个人躺在地上。 蔡寿小心的走到跟前,发现这人是个女子,长发盘在头上,只是异常的凌乱。 她一身黑色夜行服,用黑布罩着脸,双眼紧闭,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蔡寿站在她身边,猛地发现地上的积雪瞬间韵开了一片血红,在白色雪地里,显得特别扎眼。 这时王正谊也听到了外面院子的响动,披着棉袍走出房间,来到蔡寿身边道:“阿寿,这是怎么了?” 蔡寿摇摇头,用手中的佩刀挑开女子罩在脸上的黑布。 等看清黑布下的面容时,蔡寿和王正谊都懵了,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连呼吸声都没了。 葆初走出房间来到院中,好奇地躲在蔡寿身后道:“什么情况,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雪地上正在四散的鲜红血液,吓得他连退了好几步,大声说道:“我的天,怎么这么多……” 蔡寿突然回过神,一把薅住了葆初,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王正谊也缓过了神儿,急忙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听见王正谊大喊,不一会从院外走出十几个镖师,涌到院中。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镖师拱手道:“五哥,出什么事了。” 王正谊也不废话,抱起地上躺着的女子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道:“快去请姜神医,快去。” 一众镖师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看王正谊急得双眼通红,就知道事小不了,也没耽搁,各忙各的去了。 蔡寿在原地愣了好久,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 葆初费了半天的劲,才挣脱他的束缚:“老蔡,你发什么疯,犯什么病了。” 蔡寿没理他,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葆初使劲儿晃了晃蔡寿:“老蔡,老蔡,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这是什么情况啊?” 被葆初一顿乱晃,蔡寿好像突然回魂了一样,猛地瞪大眼睛,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葆初扎着双手看了看地上的血,又看了看已经进到王正谊房间的蔡寿,莫名其妙道:“我去,这速度,飞过去的吧。” 蔡寿站在王正谊房中,浑身颤抖地看着他把那个女子放在炕上。 王正谊回头看见他站在门口,语气很是焦急的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蔡寿听到王正谊喊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三两步来到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尽管五年过去了,可这张脸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现在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血色。 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右臂,即便如蔡寿那般的性格,也不免大声咆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小煜!” 王正谊怒目横眉地冲蔡寿喊道:“你喊什么,赶紧给她止血啊,你想让她流血流死吗!” 蔡寿全然没听见王正谊说的话,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用手捂着还在流着血的右臂创口。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蔡寿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躺着的李煜。 王正谊气得急了,照着蔡寿发呆的脸上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他扇飞了出去。 刚刚小心翼翼走进屋的葆初,一眼没照顾到,蔡寿就飞过来了。 幸亏他个小,蔡寿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重重地砸在了靠山墙的展示柜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摆件顿时粉碎,散落了一地。 王正谊手中不停地撕扯着被面儿,扯成一条一条的,胡乱地绑在李煜的创口处。 他回头撇了葆初一眼,厉声道:“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葆初吓得双腿打晃,摊着双手走到近前,看见早已把浅色被面染得深红一片的伤口,一阵恶心从胃里涌出,差点没吐出来。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不是他不难受,而是他不想让大刀王五瞧不起他。 他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帮着王正谊撕扯碎布。 等待二人将创口全部裹得严严实实之后,门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姜神医走过来,轻轻拉开王正谊:“五爷,您先休息片刻,老夫看看。” 王正谊满头是汗地看着姜神医:“姜先生,您一定想想办法,救我这妹子一命啊。” 姜神医道:“老夫知道,自当竭尽全力。你们先出去,稍安勿躁。” 王正谊带着葆初走到门口,看见像一滩烂泥一样的蔡寿,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叨咕什么。 王正谊蹲在他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脸:“行了,有姜神医在,小煜不会有事的。” 蔡寿慢慢抬起头,与王正谊眼神相交的一瞬间,双眼无神地小声念叨:“都是我的错,我应该跟着她。都是我的错,我应该跟着她……” 王正谊摇了摇头:“哎,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咱们应该相信姜神医,她会没事的。” 蔡寿好像完全没听见一样,依旧直勾勾地看着王正谊,嘴里源源不断地念叨着。 葆初小心翼翼地来到王正谊身边,看着蔡寿问道:“五哥,老蔡不会是中了邪了吧。” 王正谊叹息道:“看着自己的挚爱落得这般境地,换谁也受不了啊。” 说着,他站起身,用手扣住蔡寿的臂窝,对葆初道:“先把他弄出去,有事回头再说。” 两个人一边一个,将痴呆般的蔡寿架出了房间。 李文龙听到正房的响动,扶着门框站在西厢房的门口。看见王正谊和葆初架着蔡寿出来,急忙一瘸一拐地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正谊道:“先进屋再说吧。”说完,几人走进了东厢房。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痴愣愣的蔡寿逐渐恢复了意识,他看着眼前的王正谊,双眼通红的道:“五哥,她……” 王正谊道:“放心吧,有姜神医在,没事的。” 蔡寿一边流着泪一边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让她一个人去。” 王正谊拍拍他道:“行了,你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 蔡寿道:“她追过去的时候,我以为她会量力而为,可却忘了,她那执拗的性格,一定会不死不休。” 王正谊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她那个脾气,怎么可能随便放弃,就算同归于尽,她也会殊死一搏。” 李文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完全摸不着头脑,着急地问道:“师兄、五哥,你们在说些什么啊,谁不惜不朽,谁同归于尽啊。” 王正谊和蔡寿对视了一眼,说道:“小龙,你要冷静。” 李文龙一听让他冷静,心里更急了,嚷道:“你们俩真是磨叽,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啊。” 王正谊深吸一口气:“刚才我们就了一个人,是个女人。” “我和阿寿发现她躺在院中,身受重伤,右臂没了,血流了不知道多少。” 李文龙看着两个人的状态,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攥紧双拳,瞪着眼睛问道:“后来呢?” 王正谊道:“我和葆初给她止了血,姜神医也过来了,是生是死,听天命吧。” 李文龙咬着牙问道:“五哥,你们就的是谁?” 王正谊看都不敢看李文龙,目光平视地看着门外,声音低沉地道:“是小煜。” ------------ 第六十四章:与柳生目的交易 李文龙听到“小煜”二字,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双眼漆黑,险些从椅子上栽倒在地。 葆初在一旁趴在王正谊身边,小声问道:“五哥,小煜是谁啊?” 王正谊道:“是文龙的姐姐,李煜。” 葆初点了点头:“哦,我说他怎么这么大反应。” 过了片刻,葆初又看向没有刚才那么吓人,可还是呆呆的蔡寿。 “他又是什么情况,怎么直接变成傻子了?” 王正谊苦笑道:”哎,小煜自幼和阿寿青梅竹马,长大后更是私定终身。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惹得李叔不但逐阿寿出师门,还逼得小于离家出走。“ ”如果没有这些,李叔也不会遭柳生目的毒手,哎,这一切啊,就是命吧。” 葆初听说那个断臂的女子是蔡寿的初恋,拍了拍蔡寿的肩,一本正经地道:“放心吧老蔡,那个姜神医一定能治好嫂子,别太过担忧了。” 这时候,李文龙猛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就往门外走。 王正谊一把拉住他道:“你去了就有用吗?” 李文龙停住脚步,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她是我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如今生死未卜,我一定要守在她身边。” 王正谊缓了口气,勉强压着脾气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不是医者,去了也是添乱。不如我们就在这儿等,或许一会儿就有结果了。” 李文龙流着泪道:“五哥,那是我姐,我亲姐。” “爹被那个柳生目给杀了,师兄常年在皇宫当差,我本以为自己要独自漂泊江湖,没想到能再见到我姐。” “可如今……”他一边哭着说,一边手不停地指着正房。 王正谊伸手用力地抓着李文龙:“小龙,你听五哥说。你们都是哥哥我看着长大的,伤了你们谁都像是用刀子剜哥哥的肉。” “可是事已至此,首要的是先治好小煜,让她活过来。” “至于仇,一定要报,必须报。” 几个人正说着,就听见正房的门有响动。 王正谊急忙推门出去,蔡寿和葆初紧随其后,李文龙一瘸一拐地在最后面。 王正谊看着满头大汗,浑身血迹的姜神医,眉头一皱,三两步跑到跟前问道:“姜先生,怎么样了。” 姜神医点了点头:“命保住了。” 王正谊一听没事了,长出了一口气,葆初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蔡寿也是眼神逐渐神采,没了刚才痴傻的状态。 姜神医又道:“只是……” 葆初一个激灵又从台阶上蹦了起来:“只是什么啊,老头儿,你能不能一气儿把话说完。” 其他人也是焦急地看着姜神医。 姜神医叹气道:“哎,这位姑娘的命是保住了,可是却永远变成了残废,可惜啊。” 王正谊道:“命保住了就好,姜先生辛苦了。”说着,他唤过来两个镖师,陪同姜神医到前院休息。 安排完毕,王正谊等人走进房中,看着眼前昏昏沉沉的李煜,李文龙哭着趴在她的身边:“姐,你怎么样了。” 李煜微微睁开双眼,看见李文龙趴在自己身边,虚弱地道:“小龙,姐姐无能,没能给爹报仇。” 李文龙道:“没事的姐,你活着就好。” 王正谊在一旁道:“是啊小煜,你活着就好。” 李煜看着王正谊:“五哥,前些日子多有得罪,你别见怪。” 王正谊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五哥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你也别在意。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几年可没有荒废,手上的功夫又有长进了。” 李煜勉强一笑,最后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直勾勾看着她的蔡寿,瞬间流下了眼泪,哽咽地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蔡寿一听李煜这么说,不停地摇头,眼泪一个劲儿地流,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大家仿佛都听到了蔡寿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 李煜一笑:“我不用你道歉,我知道你的难,我不记恨你。” 王正谊道:“行啦行啦,你好好休息,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你命大了。” 这时,李煜突然看向蔡寿道:“你快回去,皇上有危险。” 蔡寿眼神猛地一缩,急忙跑到李煜身边,跪在床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李煜笑道:“你呀,还是那样,心中大义永远排在我前面。” 蔡寿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李煜缓了几口气,气息很弱地说着:“我被柳生目所伤,但是他却没杀我,而是急匆匆地走了。” “起初我封住了穴道,勉强追了他一段路,可是随着血流的越来越多,精力和体力都顶不住。” “最后我见他窜进皇宫,就再没了力气,这才拼了最后一口气到这儿来找五哥。” 王正谊问蔡寿:“那个柳生目就是昨天晚上袭击皇上的东洋忍者?” 蔡寿点了点头。 王正谊道:“那你还等什么,赶快回去通知皇上。“ 蔡寿红着眼睛看着李煜,还是一动不动。 葆初道:”是啊老蔡,咱赶紧回去报信吧,嫂子这有五哥和小叫花,不会有事的。“ 李文龙也道:“师兄放心吧,姐姐这有我们呢,那柳生目甚是厉害,你快回去保护皇上要紧。” 李煜歪着头看着蔡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去吧,快去保护皇上。” 蔡寿突然挺起身,在李煜满是冷汗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即站起身走出房间。 李煜看着蔡寿离开,原本惨白的脸上,渗出了丝丝的微红。 吃完晚膳后,载淳一个人坐在养心殿内,心里想着眼下的事。 “载澄连发三招,非但没有置我于死地,反而暴露了自己,还差点坑了他爹,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 “眼下铲除他的羽翼,算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有越轨之举,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到时候别说是恭亲王,就算慈禧出面,也保不下你。” “随后顺手将恭亲王也请回家,剩下的就只有慈禧一个了。” “至于那个李鸿章,倒是个可用之人。” “虽然这老小子花活儿不少,但归根结底他是为了自己和他身边那些人的利益,只要他明确站我这边,倒是问题不大。”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东洋鬼子,还有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 “这些人仗着武器先进,国力强盛,加上满朝文武对他们的畏惧,早就已经有恃无恐。” “无论说话做事,都不把大清朝的人当人,想要把他们制住,还真是不易。” 刚想到这儿,就听见大殿的门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吱呀声。 载淳刚开始没觉得,可是转眼间,他猛然想起昨天的场景,心里一凉,急忙说道:“朕的皇宫大内戒备森严,柳生先生是如何进来的?”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大殿的金丝楠木柱子后面闪出,站在龙书案前。 看着面前一身汉唐服饰打扮,脚上穿着木屐的柳生目,载淳笑道:“不知柳生先生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啊?” 柳生目一笑:“皇帝阁下怕是忘了,你我之间还有个约定呢。” 载淳问道:“哦?那不知柳生先生打算让朕如何兑现啊?”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我家主上为了振兴我大和民族,强大国家,真诚地希望与大清合作,扫除列强,实现共同繁荣。” 载淳心中骂道:“妈的,又是这套,过去你们用这套词儿杀了多少我的同胞,抢了多少我们的东西,现在你又来舔着脸跟我说这个。” “也就是我打不过你,真要是给我来个异火,或者让我有满级真气,我现在就把你给搓成灰,然后尿尿和成泥,烤干了,再搓成灰。” 虽然心里骂着,可载淳还是淡淡一笑:“那不知先生的主上,想要怎么合作呢?”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我们需要的就是源源不断的好宝贝。” 载淳问道:“哦?好宝贝?先生是指……”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好宝贝自然就是你们古代流传下来的那些古董。” 载淳疑惑道:“先生要这些东西何用?” 柳生目一笑:“这就不劳皇帝阁下费心了,我们自有我们的用处。” 载淳点头道:“嗯,那既然我们有先生需要的东西,作为合作,我们又能从先生身上得到什么呢?” 柳生目想了一会,之后缓缓地道:“我们能助皇帝阁下铲除您的绊脚石。” ------------ 第六十五章:四天王会柳生 载淳知道柳生目说的是什么,他也相信柳生目可以做到,甚至他还知道,凭借柳生家的三鬼舞,可以做到更多的事。 但是载淳不愿意,打心底里不愿意。 对这些人,载淳这两世刻骨的仇恨太深,根本无法调和,就算只是短暂的利用,他都觉得恶心。 可是眼下的局势,他不好直接发作,也不能做什么过激的事。 载淳想了想,笑道:“柳生先生,朕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 柳生目诧异地问道:“哦?误会?不知皇帝阁下说的误会,是指什么?” 载淳缓缓道:“虽说我大清眼下不复康乾盛世之荣光,可也并非任人宰割。” “自平定内患,洋务兴起,国力正在逐渐恢复,全国上下同心戮力,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满朝文武更是同心同德,满汉两族也是和谐相处。至于你说的绊脚石,不知道是指什么!” 柳生目抱着双臂笑道:“皇帝阁下,众所周知,您虽贵为皇帝,可并无实权。如此一个架空的君主,自然有很多绊脚石。” 载淳一听,心中骤然火起,刚要开骂,可又强行压了下去。 载淳语气冰冷的道:“柳生目,你有点放肆了。” 柳生目见载淳生气,也没在意,依旧笑道:“皇帝阁下息怒,我也是就事论事而已。总之,我们的合作,会给您带来无尽的好处。” 载淳做了几个深呼吸,盯着柳生目道:“朕说了,我大清上下一心,并无掣肘之事、鬼祟之人,所以柳生先生的提议,朕并无好感。” 听到载淳直接拒绝了自己的提议,柳生目脸色一下就变了,抱在胸前的双手缓缓放下,落在腰间。 “皇帝阁下,您可以考虑考虑,再给我答复。”柳生目死死盯着载淳说道。 载淳哈哈大笑:“哈哈哈,柳生目,你听清楚,刚才你所说的,纯属子虚乌有。” “至于你的提议,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需要。” “我大清不是泥捏的,任由谁都来横行霸道,你一个区区武士,也敢在朕面前逞强不成。” 被载淳彻底给卷了回来,柳生目眼神中逐渐迸射出汩汩杀意。 他缓缓地伸手,放在腰间一长一短两柄刀上,随时准备出鞘。 就在这时,养心殿地大门突然打开,寒光闪过,一道身影像是一颗炮弹一样,直射向柳生目。 柳生目听到响动,双手瞬间拔出刀,回身格挡。 刀剑相交,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鸣。 柳生目收长刀出短刃,直刺向持剑人的脖子。 可还没等短刃到近前,一根大棍子挂着风声呼啸而过,横扫向柳生目的脑门。 柳生目感觉这一棍子力道极大,也不敢耽搁,抽回短刃挡开,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眨眼间出现在了大殿的柱子上面。 他就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柱子的中间,回头看下面的二人。 可还没等他看仔细,破风之声再次响起。 “我等你很久了。”早已等在房梁之上的蔡寿甩出九节鞭,直刺向柳生目。 柳生目见避无可避,双脚猛地一瞪,整个身体向后飞去,躲过近在眼前的九节鞭。 他站在大殿的角落,看着刚刚攻击他的高青和田海,又抬头看了一眼房梁上的蔡寿,最后看向站在载淳身边的夏红。 柳生目缓了口气,收起长刀道:“皇帝阁下,这就是您的四大天王吧。” 夏红笑道:“柳生先生谬赞了,我们只是陛下的侍卫,不是什么天王。” 柳生目举了个躬:“你虽然没出手,但是我感觉你是最危险的那个。” 夏红站到龙书案前道:“柳生先生言重了,虽然夏某能力低微,可先生想要伤陛下分毫,也是不太现实。” 柳生目看着眼前的这四个人,没有了刚才的谈笑风生,脸色阴沉地看着载淳。 “皇帝阁下,这么说您是不愿意与我合作了?” 载淳站起身道:“柳生先生,如果你现在离开,朕不拦你。可要是再晚上一会,能不能走得了,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柳生目点了点头:“那好,既然皇帝阁下已经决定,柳生目就不多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柳生目不知道往地上扔了个什么东西,“嘭”的一声响,原地冒起一团青烟。 高青和田海急忙冲上去,剑棍齐出拨开烟雾。 不多时烟雾散尽,高青二人站在原地四下寻找,而柳生目却消失不见了。 田海一边抡着大棍子一边喊道:“嘿,真是活见鬼了,就这么没影了?” 蔡寿从房梁上跳下,跑上前来看了看,眼神中诧异无比。 夏红也走过来,提鼻子闻了闻,又看了看地上残余的粉末,摇头道:“这是东洋的忍术,移身遁形。” 田海摸着光头道:“乖乖,还真有两下子,要不是早有准备,还以为这个鬼子会什么妖法呢。” 高青冲载淳一拱手:“陛下,幸亏老四来报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臣等失职,请陛下责罚。” 说着,四人齐齐跪在地上请罪。 载淳冲他们一招手:“你们起来,他也没想杀了朕,不然也等不到你们来。” 夏红道:“陛下,这东洋人几次三番前来滋事,您不可不防啊。” 载淳点点头:“是啊,这个柳生家的确是麻烦,阴魂不散啊。” 随后,他又对蔡寿道:“蔡寿,从今天起,辛苦你就呆在朕的身边,以防这些东洋人再来滋事。” 蔡寿低下头,想了好半天,最后拱手道:“遵旨。” 载淳转头问高青:“朕安排你办的事,进展如何了?” 高青道:“回陛下,李大人已经开始着手缉拿贼人,不出两日定会全部归案。” 载淳点头道:“很好,那你们都去忙吧。” 四人行礼退出养心殿。 载淳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下,心里盘算着。 “看来载澄对我已经是必杀之心了,那我也不用再手下留情。” “载澄啊载澄,既然你这么坚决,就别怪我斩草除根。” 第二天早上,载淳起床后问蔡寿,昨天送葆初去拜师是否顺利。 蔡寿说了拜师的经过,又说了李煜受伤,他回宫找高青他们护驾地过程。 载淳道:“没想到你们三人残的残,伤得伤。” 蔡寿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载淳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虽然李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也算是件好事。” 二人正说着,李莲英从外面进来,冲着载淳拱手道:“主子,老佛爷听闻昨夜有刺客行刺,特遣寿姑姑前来问安。” 载淳没理他的茬,反而问道:“李总管,昨夜不知你在何处啊?” 李莲英一愣,不知道载淳为什么这么问。 他思索片刻,跪倒在地:“奴婢万死,昨夜老佛爷叫奴婢办差,未能陪在主子身边,陷主子于危难之境,奴婢死罪。” 看着跪在地上的李莲英,载淳脸上划过一丝冷笑。 他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也不是你的错,起来吧。” 李莲英站起身,拱手道:“老佛爷今早特令禁卫军封锁四门,对宫内之人严格盘查。” 载淳摆了摆手:“不用查了,昨夜朕已经让高青他们查过了。” 李莲英继续道:“老佛爷还令京都城防营和九门提督府,对城内各处进行搜查,务必找到刺客。” 载淳有点不耐烦地道:“都撤了吧,劳师动众的。” 李莲英犹豫道:“这……不妥吧,毕竟是老佛爷的懿旨。” 载淳冷冷地道:“怎么?老佛爷的懿旨是旨,朕说的话就不是了吗?” 李莲英一震,急忙道:’奴婢这就去知会一声。“ 说着,李莲英急匆匆出了养心殿。 ------------ 第六十六章:去李府做客 李莲英走后,载淳一个人坐在养心殿内,抬头看着上面的腾龙藻井,心里盘算着短短的一个月里发生的事。 “慈禧把控京城,随意调动城防营和九门提督,朝廷上下早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么个皇帝。” “李莲英日夜监视着我,有点风吹草动就去打小报告,标准的定时炸弹。” “慈安倒是人畜无害,对我也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可这个发自内心,只是单纯的为了保全自己,实际上墙头草一根。” “整个皇宫内,也就皇后一门心思对我好。不过也难怪,她不和我绑死,她就要死了。” 想到这儿,载淳脸上一个劲儿的苦涩,别说宫外多少机关算计,就连这小小的禁宫,就够他忙活一阵的了。 载淳道:“哎,不过还好,这些人暂时不会发作,先不用管他们。” 他思索片刻,大声喊道:“蔡寿。” 蔡寿进入殿内道:“陛下有何吩咐?” 载淳想了想:“你叫上田海,陪朕出宫一趟。” 蔡寿拱手道:“陛下,现在逆贼未清,不可妄动。” 载淳笑道:“有你们俩在,朕还怕那些毛贼不成,无妨。” 三个人一身便装,走在大街上。 此时正值近午,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虽然天气寒冷,可也是热闹得很。 田海边走边说:“陛下,咱们这是……” 话还没说完,载淳跳起来照着田海的秃头就是一巴掌,小声骂道:“你能不能小声点,怕人不知道朕是皇上啊。” 田海揉着脑袋,委屈地说:“您不也是朕朕的,还好意思说俺。” 载淳愣了一下,揪着田海的耳朵道:“朕就说了,你怎么滴,不服啊。” 田海带着哭音儿地求饶道:“陛下轻点啊,俺的耳朵还想要呢。” 载淳被气得哭笑不得,松开手道:“我告诉你们俩啊,在外面叫我罗少爷,要是说秃噜了,看我不把你们的腿打折。” 蔡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田海一手揉脑袋,一手揉耳朵地道:“行,俺记住了,在宫外叫你罗少爷,回宫再叫万岁爷,没错吧。” 载淳和蔡寿看着他,谁也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没走出多远,田海跑上来凑到载淳耳边问道:“少爷,咱这是去哪儿啊?” 载淳道:“去李府。” 田海疑惑地问道:“李府?哪个李?” 载淳道:“李鸿章。” 因为之前接了载淳派下来的工作,这几天李鸿章忙得是不亦乐乎。 从搜查到缉拿再到审讯,这两天共抓捕杏花院众人多达七十一人,其中不乏羊角生、塞上三狼(被王正谊斩杀一人)在内的载澄心腹。 看着桌上的人名单,李鸿章陷入了沉思。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有名的亡命之徒,羊角生和塞上三狼自不必说,就连陕西吴法、吴天兄弟,成都熊大地、开封黑三金这些人,都投入载澄麾下,势力不可谓不大啊。” “这群人虽然在江湖上名头响亮,但也是拿钱办事的人,不会因为义信就卖了自己的性命。” 李鸿章站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要是寻常的歹人,处理起来自然方便。可这些人都和澄贝勒,乃至恭亲王有着莫大的关系,稍有不慎就会……” 正当他琢磨着的时候,管家走进书房,冲他拱手道:“老爷,门外有位公子求见。” 李鸿章一皱眉:“公子?可询问是哪家的公子?” 管家道:“回老爷,问过了,可是那位公子说只要老爷见到他就知道他是谁了。” 李鸿章道:“既然如此,那带老夫出去看看吧。” 过了一会,李鸿章来到门前,看见载淳正在跟田海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公子,你说李大人家也太寒酸了吧,好歹也是一品的大官,就这小门脸,都赶不上其他那些大官一半。“ 载淳笑着拍了拍田海道:“人家这叫克勤克俭,毕竟师从曾文正公,身上还留着一些好东西也是难得。” 田海道:“看着是比别的大官强,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载淳笑着摇了摇头,四周打量着这座不是很大的宅邸。 李鸿章一看是载淳带着两个人站在门前,大吃一惊,快步走到载淳近前,刚要跪倒,载淳一把拦住他,摇了摇头道:“李大人不用多礼,朕微服出宫,不想惊动他人。” 李鸿章点了点头,微微躬身道:“皇上恕罪,请进府再说话。” 载淳在李鸿章的指引下,来到府内正堂。 坐在上座的载淳,一边喝着茶一边道:“李大人,别这么拘谨,坐下说话。” 李鸿章坐在堂下,拱手道:“不知皇上屈尊驾临,有失远迎,臣有罪。” 载淳摆了摆手:“别整天罪啊罪的,朕又不是个暴君。” 李鸿章一笑:“皇上言重了,皇上年少有为,励精图治,实乃明君。” 载淳看着李鸿章,随意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明君?朕哪里像个明君,励什么精,图哪门的治!” 李鸿章道:“虽然皇上大病初愈,可一月之期转瞬即至。待太后归政,皇上自然君临天下。” 载淳道:“话是这么说,可李大人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吗?” 李鸿章一愣,他自然明白载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却不敢随意回答。 一则,他拿不准载淳要做什么,怎么做。 二则,毕竟他与慈禧、奕䜣那些人相比,终究是个汉臣、外臣。 如果真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和自己的想法答复载淳,非但无法达到他内心中的抱负,还可能会引火烧身,玉石俱焚。 想了片刻,李鸿章道:“皇上,依臣看来,做好臣的本分为皇上分忧,就是臣应该做的。至于说容易,也是容易,说难,却也举步维艰,只能听天命了。” 载淳笑着点了点头:“人家都说李大人是个老狐狸,颇有文正公之风,今日看来,果然如此啊。” 李鸿章也笑道:“多谢皇上称赞,臣哪敢与恩师相比。” 载淳摆了摆手:“行了,说正事。” 随后道:“朕交予你做的事,进展如何?” 李鸿章道:“回皇上,现已查实,杏花院相关人等共计八十人,除澄贝勒、裕福二人禁足府内,蒙古逆匪帖木日布赫被当场诛杀,共擒获七十一人。” 载淳盘算着:“抓了七十一个,杀了一个,再算上载澄他们,这才七十四个,还有六个呢?” 李鸿章道:“回陛下,确实如此。刚刚送来的审讯结果,据羊角生等人交代,那六人分别是张悬山和他的三个徒弟,另外就是两个唤名双生花的女子。” 载淳沉思道:“张悬山?” 李鸿章道:“是的皇上,按羊角生所供,这张悬山是河南洛阳人,精通风水命数,在古董名器方面颇有造诣,杏花院的那些逆贼,都是他用自己的手段,搞些贵重的物品换钱雇来的。” 载淳恍然大悟,小声嘀咕着:“怪不得载澄能请得动像柳生目这样的高手,依东洋人那般的贪得无厌,一般东西恐怕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李鸿章没听清载淳说什么,问道:“皇上,您说什么?” 载淳咳嗽了几声:“咳咳,没什么。你刚才说还有个什么双生花,那又是谁?” 李鸿章道:“回皇上,羊角生交代,那双生花是两个女子,具体长什么样没人见过,她们只听命于澄贝勒,就连他也只是见过,未曾有过交集。” 载淳点了点头:“还挺神秘。” 李鸿章道:“确实,自从三川镖局之事后,这两个女子就再没出现过,而我们在搜查杏花院时,也未发现任何踪迹。” 载淳道:“那就不管她们了。” 李鸿章道:“皇上,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会有后患啊。” 载淳笑道:“没什么后患,如果朕所料不差,其中一个应该已经死了。”说着,他侧头看向蔡寿。 蔡寿见载淳看他,先是一愣,随即好像想起什么,拱手道:“陛下说的可是那晚被臣击杀的黑衣人。” 载淳点了点头:“嗯,大差不差就是她了。” 蔡寿回忆了一下,微微点头:“依外形看,那人确是女子。” 李鸿章疑惑地问道:“皇上难道说……” 载淳摆了摆手:“这两个女子李大人就不用操心了,专心办别的事就好。” 李鸿章点头道:“皇上,依据众匪的供词,现在基本可以断定,三川镖局发生的事乃是……” ------------ 第六十七章:载淳心里的三个愧 没等李鸿章说完,载淳打断了他的话,严肃地道:“李大人,那件事乃是众匪蛊惑澄贝勒,导致其一时糊涂,做了荒唐事,这是朕和皇额娘一同裁定的。李大人只要证据确凿,除贼斩匪即可。” 李鸿章还要说什么,一听载淳言辞凿凿地盖棺定论,也就不再多说。 可是,他隐约从载淳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涌动。 这股杀气,不像是仅仅为了杀一些作恶的逆匪,更像是…… 载淳看着李鸿章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躲闪着他,拿起茶杯一边喝着一边道:“李大人不必紧张,既然已有定论,你照章办事就好,只不过……” 载淳冷冷地看着他道:“朕并没说既往不咎。” 听到载淳的话,李鸿章猛地感觉到一股寒意涌上,同时还伴随着一丝狂喜。 李鸿章小心地问道:“皇上,恕臣斗胆问一句,您可有打算?” 载淳又开始摆弄起手中的茶杯:“没什么打算,朕自登基以来,承蒙皇额娘和六叔日夜操劳,把整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朕有愧;大婚还政,朕非但没有像你说的励精图治,反而日夜酒色笙歌,朕有愧;朕大病初愈,未尽人君之责,反而屡遭祸事,让满朝上下焦躁不安,朕有愧。” 接连三个愧,让李鸿章感觉头晕目眩,浑身颤抖。 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天子,不仅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苦恼,还明里暗里地把心中的不满全部说给了他这个汉臣听。 要是换了从前的盛世,这自然是一段皇帝自省的传世美谈,无论谁听见了,都会夸赞这盛世明主。 可如今的大清,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内忧外患络绎不绝。 此时的载淳说出这些话,摆明了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对各方势力的强烈不满。 李鸿章有点哆嗦着站起身,深深地给载淳举了个躬,随后跪倒在地:“皇上,切莫如此,若真如皇上所言,那为臣者,万死也难恕其罪啊。” 说着,饶是李鸿章官场沉浮多年,也被这股深深的无奈和满腔的愤慨说得泪流满面。 载淳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李鸿章面前,弯腰将他扶起来,面色阴沉地道:“如今内忧外患,若再不改正从前犯下的种种错误,大清迟早会毁于朕手。” 看着载淳坚毅的眼神,李鸿章颤抖着拱手道:“请皇上明示,臣万死以报君恩。” 载淳笑了笑:“朕不要你万死,也不允许你再万死。你是个能臣,只是命运如此,让你承担了你无法承担的,这不怪你。” 随后他转身来到正堂外的门廊下,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哎,又要下雪了。李爱卿,看看这红墙、绿瓦、白雪,看看这大清,多美。” 载淳感慨片刻,突然转身看着李鸿章,一字一顿地道:“你可愿随朕一起,重现大清的辉煌?” 李鸿章深吸口气,双膝跪倒:“臣誓死以报君恩,随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载淳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让天下人看看,朕这个皇帝,够不够格吧。” 这时,高青从门外走来,看见载淳站在正堂廊下,急忙快步上前拱手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载淳笑道:“朕就不能来了。” 高青道:“当然不是。” 随后他瞪了载淳身后的田海和蔡寿一眼:“陛下来李大人这儿,你们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田海摊了摊手:“这你可怨不着俺,陛下心血来潮,俺又管不了。再说了,想告诉你也找不着你,你生啥气。” 载淳道:“行了,你也别怪他们了。” 高青道:“陛下,杏花院的事基本告一段落,就等着圣裁,选个日子执行了。” 载淳道:“日子就定在初七午时。” 高青拱手道:“遵旨。” 载淳又道:“其他事办得如何了?” 高青答道:“回陛下,臣近几日都在暗中观察,恭王府内并无异动,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澄贝勒也没有离开王府半步,貌似受了王爷的辖制,在府中自省。” 载淳道:“那可曾有花谷前辈的消息?” 高青摇摇头:“并没有探查到花谷前辈的任何踪迹,甚至臣有种感觉,花谷前辈并非在恭王府中。” 载淳疑惑道:“哦?你怎么知道?有何凭证?” 高青道:“没有凭证,只是臣的猜测。” 载淳道:“说说你的猜测。” 高青想了想,话说得很慢:“如果真是王爷用来要挟老二,那么就一定得防着老二反水救人,毕竟他可是陛下身边最近的人,不会轻易的就范。” “把人放在王府之中太明显了,尽管王府戒备森严,可也是明面上的。藏一个用来要挟的人,会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吗?” 载淳问道:“如果是反其道而行之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高青摇摇头道:“也不会,真要是如陛下所说,那杏花院岂不是更好。” “三川镖局事发后,杏花院就成了众矢之的。但是陛下并非要到杏花院找什么东西,仅仅是要将贼人一网打尽,那么就抓人就行了,不会挖地三尺。” “如果是臣,那臣一定把人藏在杏花院,而不是放在王府之中。” 李鸿章在旁边听着,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细节,可也听了个大概。 他走到载淳身边拱手道:“皇上,臣认为高大人说得有理。” 载淳疑惑地看向李鸿章:“哦?李爱卿有何高见。” 李鸿章道:“皇上请想,最危险的地方,确实是最安全的,可最明显的地方,未必是最安全的。” “如果被藏之人真有莫大用处,那就绝不会放在第一个想到的地方。” “虽然有侥幸心理存在,但这种侥幸,也是最大的、最明显的漏洞。” “所以依臣之见,高大人所言有理。” 载淳听了两个人的话,先是点点头,随后又陷入了沉思:“如果没藏在王府内,会藏在哪里呢?” 李鸿章道:“皇上,若没有头绪,不妨暂时放下。既然此人还有些用处,那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待皇上处理完别的事,再集中精力思考解题也不迟啊。” “如果皇上陷入谜题之中无法自拔,受其所累影响其他要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载淳想了想,点头道:“李爱卿说的没错,朕是有点执拗了。” 他对高青道:“暂时将这件事放一放,朕想夏红不会怪朕。你全力协助李大人处理好一应逆贼之事,随后咱们再想办法。”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 载淳转身面向李鸿章道:“李爱卿,今天和你说的话,请你转告左爱卿和曾爱卿等人,朕知道你们向来交好,对于这些肱骨重臣,你说的话比朕说的话有分量。” 李鸿章一听这话,急忙又跪倒在地:“臣惶恐,皇上言重了,臣不敢僭越。” 载淳笑着扶李鸿章起来:“朕没有别的意思,毕竟你们同为汉臣,说起话来更方便些,你别多心。” 李鸿章道:“臣明白。” 载淳对着高青道:“行了,你就在这好好办差,朕去一趟三川镖局。” 田海在一旁问道:“陛下,又去三川镖局,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载淳气得上去就给了田海一脚,瞪着眼道:“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田海撅着嘴道:“你是不说的,凡是先想最坏的,再想最好的嘛!” 载淳也没理他,看向李鸿章:“李爱卿,多有叨扰,就此别过吧。” 李鸿章道:“蒙皇上屈尊大驾,哪有叨扰之说,臣送皇上出府。” 三人一边往三川镖局走,载淳一边问蔡寿:“蔡寿,你那个师妹伤得如何?” 蔡寿一怔,神情瞬间暗了下来:“回陛下,右臂齐肩头被斩断,没有生命之忧,可也成了废人。” 载淳一皱眉:“伤的这么重。” 随后接着道:“回去的时候,你跟皇后支纹银五十两,就说是朕的意思,为你的李姑娘疗伤。” 蔡寿听到这话,猛地原地停下,晃得田海差点没摔倒。 田海揉着腰道:“我说老四,你没病吧,你这一停不要紧,俺这腰差点没被你给晃折了。” 蔡寿也不理他,双眼看着载淳,双膝跪倒:“谢公子赏。” 载淳赶紧搀他起来,同时还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着路过的人,场面很是尴尬。 ------------ 第六十八章:拉拢王五入伙 三人来到三川镖局门口,正好看见王正谊和一帮镖师在绑缚门前停放着的镖车。 跟电视上演的古装戏不同,这辆镖车就是普通的马拉平板车,上面有两个木板拼的箱子,看着不像什么名贵的东西,也就是寻常的货物。 几个镖师正用两指粗得麻绳捆着木箱,因为害怕路上颠簸,所以几个小伙子很是用力,捆得相当结实。 蔡寿来到王正谊身边,拱手道:“五哥。” 王正谊正忙活着,看见蔡寿站在身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寿,你怎么来了?” 蔡寿没说话,指了指不远处的载淳。 王正谊看到载淳,急忙跑过来,下意识地就要跪倒磕头。 载淳一把拦住他,小声道:“壮士不必多礼,朕微服出宫,莫要声张。” 王正谊点了点头,侧身伸手道:“公子请里面说话。” 载淳跟着王正谊进到镖局里面,一边走一边道:“那日来得匆忙,也没心思瞧瞧。今天看来,这三川镖局虽然不大,可也是生意兴隆啊。” 王正谊低声道:“皇上见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买卖,就是混口饭吃吧。” 载淳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刀王五的名头可不是随便叫的,就凭这,就是三川镖局的金字招牌。” 王正谊有点不好意思:“这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开的玩笑,草民哪有这个德行。” 载淳对着蔡寿道:“蔡寿,回去之后记得提醒朕,给王壮士写几个字,就算是朕感谢王壮士舍命相助的恩情了。” 王正谊一听皇上要给自己题字,也不管别的,直接跪地磕头:“草民何德何能。” 载淳将王正谊扶起来,看着他道:“正谊,虽然你出身草莽,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含糊,更有舍生忘死的意志,不亏世人给你的名号。” “朕也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人,之前你对朕的心意全都在眼里,送你几个字,全当是结下我们的这个缘分了。” 听到载淳的话,王正谊有些激动。 按照他的性格,即便不是因为眼前的人是皇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自小没有双亲的他,虽然有一身的好功夫,但是江湖漂泊的这许多年,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深知如今的世道,人们想好好活着有多难。既然上天给了他还算过得去的能力,那就不会有一丝的吝啬,遇见自己能帮的,他都全心全意付出,却不求一丝回报。 他有点小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语气坚定地道:“皇上,草民虽是一介草莽,可也知道以身报国。就算不是皇上有难,草民也会出手相助,所以请皇上莫要这么客气,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载淳进了正厅,坐在主位上,看着王正谊:“话说得不错,可是能像正谊你这般的,可是不多了。” 王正谊摇了摇头:“哎,皇上说的不假,现在世道纷乱,列强当头,官府腐朽,民不聊生啊。” 载淳笑着道:“正谊真是直言不讳啊,这些话要是旁人说,朕定要治他个诽谤朝廷之罪。” 王正谊也笑道:“嗨,草民一介武夫,生死本来就在须臾之间,早就不当回事了。二十多年的脾气,改不了了。” 田海在旁边拍着胸脯笑道:“老王大哥心直口快,做人坦荡,对俺老田的脾气。” 王正谊道:“田大人也是性情中人。” 载淳撇了田海一眼,没好气的道:“他啊,功夫不简单,为人也正派,就是缺心眼。” 田海有点委屈地嘟囔道:“俺才不缺心眼,是陛下心眼太多了。” 众人听完,全都哈哈大笑。 载淳咳嗽了几声:“正谊,朕今天来有三件事,还要与你商量啊。” 王正谊拱手道:“皇上言重了,有事就吩咐草民便是,哪有什么商量不商量的。” 载淳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了看蔡寿:“这第一件事,就是李煜姑娘的伤势。” 王正谊叹气道:“哎,小煜被歹人所伤,虽然保住了性命,可也成了残废。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然沦落于此,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蔡寿听王正谊这么说,脸上顿时浮现怒色,双拳也攥得死死的。 载淳冲他摆了摆手:“蔡寿,稍安勿躁。” 随后他对王正谊道:“正谊,虽然朕与李煜素不相识,可蔡寿与她的缘分不浅,既然他是朕的贴身侍卫,那他的事就是朕的事。” “朕希望正谊你,尽心护好李姑娘的周全,要是她有什么闪失,别说蔡寿,就连朕也要问你的罪了。” 王正谊听完站起身,冲载淳拱手道:“皇上放心,小煜从小在草民跟前长大,就像自家妹妹一般,如今李叔走了,既然她叫我一声五哥,做哥哥的就绝不会让她再受一点欺负。” 载淳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蔡寿:“有正谊在,这回你放心了吧。” 蔡寿跪倒在地:“谢陛下。” 载淳一摆手:“别谢朕,要谢就谢正谊吧。” 还没等蔡寿反应,王正谊起身扶起他道:“自家人,都是应该的。” 载淳点了点头:“这第二件事,就是想问问正谊,你这镖局生意几何?” 王正谊一愣,没想到载淳会关心起镖局,也没多想,回道:“多谢皇上关心,三川镖局虽不入流,可也说得过去。说句不到家的话,靠着草民那点儿名头,不论是江湖上的朋友,还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都能给草民三分薄面,日子倒也过得去。” 载淳道:“嗯,正谊说的是。朕其实是有个想法,不知道正谊觉得如何?” 王正谊道:“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 载淳道:“朕想让正谊入宫,给朕做个三品御前侍卫统领,不知正谊觉得如何?” 王正谊一听,急忙跪倒道:“皇上,您能屈尊到我这三川镖局,已经是草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如今却要让草民当这三品高官,恕草民不识抬举,万不敢受啊。” 载淳起身扶起他,语气深沉地道:“正谊言重了,你一身好功夫,为人正派,侠义仁心,正是现在这个世道需要的。让你委屈在这小小的镖局之内,朕觉得屈才,所以才冒昧地有此提议。” 不等王正谊反应,载淳继续道:“当然了,这不是圣旨,只是个提议,如果正谊觉得现在的生活更自在些,那朕也不强人所难,一切看你的意思。” 田海凑合过来捅了捅王正谊:“老王大哥,别想了,这多好啊。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俺就觉得跟老王大哥你对脾气,你要是能来,咱们聚在一块儿,喝酒吃肉的,多带劲。” 说着,他摸着自己的光头道:“嘿嘿,更何况你还是三品,比我们高出不老少呢。” 载淳听完田海这一顿胡扯,无奈地叹气道:“你不是个和尚吗,怎么又是酒又是肉的,能不能守点规矩。” 田海笑道:“哈哈哈,陛下有所不知,臣早就还俗了,酒肉自然是不犯规矩,更何况……” 田海突然不好意思地道:“更何况臣当和尚的时候,酒肉啥的也没少吃。” 整个屋里的人都无语了。 过了一会,蔡寿走到王正谊身前道:“五哥,陛下还有打算。” 王正谊听完,一脸诧异地看着载淳,不知道蔡寿说的是什么意思。 载淳点头道:“蔡寿说得不错,朕除了倾慕正谊的身手和为人,确实还有其他打算。” 王正谊想了想,随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并无旁人,于是小声地问道:“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 第六十九章:时候未到 载淳道:“前几日发生在此地的事,想必正谊也知道了来龙去脉。” 王正谊眼神一缩急忙施礼道:“皇上恕罪,草民并不是有意冒犯。” 载淳笑着挥手道:“无妨。” 随后接着道:“如今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汇聚的焦点就是朕这个死而复生的皇帝。” “前不久的一场重病,原本无力回天的局面,却不知是朕命不该绝还是怎样,又重新有了转机。” “可是这种转机,对朕来说是上天的恩赐,可对其他人,却是接受不了的。” 王正谊道:“难不成皇上大病初愈,却挡了别人的美事不成。” 载淳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才会出现之前逼宫弑君之事。” 王正谊气得一拍桌子:“哼,这帮贼子,胆敢如此行事,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载淳道:“遗臭万年,你错了。相比于那些虚无的名声,真正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最实际的,为了它,弑君如何,粉身碎骨又如何。” 王正谊用力地跺着脚:“这帮鸟人,早知道那天就该剁了他们,省得出来害人。” 载淳道:“所以朕才舔着脸向正谊提出邀请,让这种事不再发生。” 王正谊听完,站在原地想了好一阵,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整理了一下衣服,跪在地上磕头道:“草民王正谊,自幼草莽出身,流落江湖。今天蒙皇上不弃,屈尊相邀,王正谊惶恐。” 他抬起头看着载淳:“臣在此立誓,誓死守卫陛下,纵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载淳有点激动地上前扶起王正谊:“哈哈哈,从今天起,我的四大天王就变成了五大天王了,好啊,好。” 蔡寿站在载淳身后,难得地笑了笑。 而田海却拍手大叫:“太好了,老王大哥你做得完全正确。”随即,他扭头看向蔡寿傻了:“呵呵,呵呵,老四,从今天开始,五哥得排你后面了,你再也不是最小的了。” 载淳一听,照着田海的大屁股就是一脚,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让驴踢了,正谊比高青还大,你咋算的啊。” 田海揉着屁股,一脸茫然的道:“也是啊,那完了,老四变老五了。” 众人无语了。 过了一会,载淳道:“朕去瞧瞧文龙和李姑娘,不知道方不方便。” 王正谊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请随臣来。” 来到后院,王正谊指了指东厢房:“陛下,小煜就在此养伤。” 载淳点了点头,转头对蔡寿道:“去吧,你先去看看,朕去瞧瞧文龙。” 载淳拉着看热闹的田海,走向西厢房。 王正谊站在蔡寿的身边,看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东厢房,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五哥陪你去。” 说着,王正谊拉着蔡寿走进东厢房。 一进屋,蔡寿看到躺在炕上的李煜,心里就是一翻个。 李煜平躺在炕上,此时不知是昏迷中还是睡着了,除了胸脯上下起伏,即便屋里进来人,整个人也没有一丝反应。 走到炕边,蔡寿慢慢的坐下,看着还是有点苍白的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轻轻伸出手,摸着空荡荡的右臂的位置,蔡寿双眼瞬间通红。 他想起五年前的种种,想起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想起文龙继任燕子门掌门时的激烈争吵,更是想起这五年来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 手里攥着袖子,手上越来越用力,最后整个手臂的青筋都冒起,血管都好撑爆了。 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手里的袖子依稀发出呲啦啦的声音,马上就会被撕成碎布。 王正谊叹了口气,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阿寿,克制一下,小煜有伤在身,别吵了她。” 蔡寿听到王正谊的话,双手缓缓地松开袖子,可通红的双眼却满是泪水。 李煜似乎是听见了刚才王正谊说话,微微地睁开了双眼。 当她看到身边额蔡寿时,微眯的双眼用力地睁开,盯着蔡寿看着,一言不发。 蔡寿看见李煜的眼神,里面满是委屈和不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顺着脸颊流下,颤抖着道:“对不起。” 李煜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摇了两下头,声音沙哑地道:“不怪你。” 蔡寿咬着牙道:“是不是那个柳生目下的毒手。” 李煜点头道:“技不如人,怨不得谁。” 蔡寿道:“你放心,断臂之仇,我来报。” 李煜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惨笑:“你不是他的对手,别胡来。” 蔡寿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拭去她额头上的汗。 李煜闭着眼睛,像是在用所有的心力,体会着身边这个她最爱的男人,消失了五年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王正谊道:“好了阿寿,让小煜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她好了再说也不迟。” 蔡寿就象没听见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双眼盯着李煜没有丝毫的挪动。 李煜慢慢地歪过头,看着蔡寿道:“去吧,我没事。” 蔡寿又停了一阵,轻轻松开攥在手里的袖子。 他慢慢地弓下腰,也没说话,只是在李煜的额头上吻了下去。 李煜脸上瞬间浮现出久违的,温暖的一笑。 王正谊摇了摇头:“哎,你说你们啊。”随即转身离开房间。 蔡寿趴在李煜的耳边道:“等我回来。” 李煜点了点头:“你去吧,别惦记我。” 蔡寿头也没回地走出房间,在出房间的一刹那,他的脸上迸发出了浓烈的杀意。 蔡寿来到院中,正看见载淳和田海笑呵呵地看着他,旁边还站着一条腿虚点着地的李文龙。 李文龙看着蔡寿道:“师兄,我姐这回可是受了大苦了,以后你可得好好对她,不然我这个小舅子可饶不了你。” 本来是个玩笑话,想帮蔡寿缓和一下,可是谁承想非但没有调节尴尬的气氛,蔡寿反而双眼阴寒地看着李文龙,给他弄得身体蒙地打了个寒战。 李文龙往后退了两步:“你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啊,你可别胡来。” 随后他轻轻的扯了扯载淳的衣角:“皇上,你快说句话,我看师兄好像要暴走。我姐躺着起不来,您赶快拦着点儿,不然指不定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载淳也发现了蔡寿不对劲儿,想了想,走到蔡寿面前,轻声问道:“想报仇?” 蔡寿没说话,瞪着眼前的载淳点了点头。 载淳接着问道:“打得过?” 蔡寿道:“打不过?” 载淳道:“那就是送死。” 蔡寿眼睛瞪得更圆了:“那又怎样。” 载淳咧嘴一笑:“不怎样,朕瞧不起你。” 蔡寿问道:“为何?” 载淳道:“你们四个里,高青虽然年长,可沉稳有余,心思不足;夏红想得太多,虽然脑子好使,但是顾忌也多;田海就是个缺心眼,成天就是到打啊,杀啊的。” “只有你,在朕眼中是个既有能力,又有脑子,波澜不惊。” “可是朕错了,你既没有高清的沉稳,也没有夏红的脑子,更没有田海的勇猛。难怪你排第四,不只是年龄,更是能力问题。” 蔡寿被载淳这一顿数落,完全给弄懵了,低下头沉默不语。 按他的脾气,最受不了别人嘲讽他,谁要是说他不如谁,不死磕也得记仇记一辈子。 可偏偏这话是从载淳嘴里说出来,明知话说得没错,可他却又不敢说一个不字,就连心里也不能有一丝怨恨,搞得自己有点混乱。 载淳看到他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就知道蔡寿被他这几句话气得有点懵了,语气稍缓到:“不过你却是心里最有数的。” 蔡寿听完,猛地抬头看向载淳。 载淳道:“你的数应该在想办法报仇,而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知道报仇。” 王正谊这是走过来道:“是啊阿寿,明知不是对手还要蛮干,除了送死没有任何结果。这送死的事,有意义吗?” “小煜如今重伤在身,她要是知道你只知道送死,她会怎么想?” 蔡寿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延伸不停的闪烁,呆愣愣的像个傻子。 过了好半天,蔡寿脸色恢复了正常,跪倒在地:“谢陛下点拨。” 载淳笑着扶起蔡寿:“不是点拨,也不是对你,而是说给大家听。” 他转过身,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朕想告诉你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如此,朕亦如此。” ------------ 第七十章:事不过三 载淳这几句话,虽然说得简单,但是其中的深意,却是让在场的众人各自震惊。 王正谊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天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但从他的话中能够感觉到,载淳的心里装着些了不得的事,却无处发泄。 贵为一国之君,会有怎样的不忿呢? 李文龙一直在状况外,可当他听到载淳的话,想起了躺在东厢房,断了一臂的姐姐,想起了被歹人所害的父亲,心中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 看着东厢房,咬着牙在心里道:“姐,爹,我李文龙发誓,如不能手刃仇人,不得好死。” 而田海和蔡寿除了震惊,还有惶恐。 他们一路陪伴载淳至今,在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他经历过的所有人,他们都了如指掌。 慈禧多么的跋扈,奕訢多么的诡诈,载澄多么的阿谀,就连朝中的满汉文武,也都是得过且过。 除了可怜的皇后一个人真心对待,载淳就像是多余的一样。 可偏偏这个多余的人,却是整个大清名义上的君主。 田海气呼呼的跪倒在地:“陛下,老田俺是个粗人,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的大道理。但是从前听老和尚说过,因果报应,善恶有别,善者福报,恶者祸报。” “那些恶人一定没有好下场,没别的,只要您一句话,俺就算粉身碎骨,也拉着那些恶人一起下地狱。” 蔡寿也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陛下,蔡某誓死追随左右,欺您者,杀;误您者,杀;犯您者,杀。” 田海的佛说和蔡寿的三个杀,让载淳心情激荡,他没想到最不善雅词的蔡寿,心中的杀意这么浓。 也没想到缺心眼一个的田海,能用佛理说出了他心中的所有愤恨与不平。 载淳在心中对着同治帝道:“你个死鬼,你把这个世道甩给了我,我接了;你把所有的难题甩给了我,我也接了。现在我深深地体会到你的自责和不甘。” “放心,我定不负你所托,这大清的未来,就看我的吧。” 还没等载淳继续说什么,就见高青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进来,冲着载淳拱手道:“陛下,出事了。” 载淳一愣:“别着急,慢慢说。” 高青喘了几口气:“陛下,就在刚才,李大人想要再审羊角生,希望从他口中再问出点儿东西,毕竟还有人没有落网。“ 可是谁承想,姓羊的那厮却消失不见了。” 载淳面色一变:“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不是一直被关在大牢之中严加看守吗?怎么会消失了。” 高青道:“回皇上,自从将这些贼人抓捕归案后,李大人安排了严密的看守,大牢可以说是连一只蚊子也非不进去。” “可是李大人刚到牢房门口,就有人禀报说羊角生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李大人急忙到牢房查看,发现确实如此,牢房中空无一人。” “一番检查后,发现在牢房东南角的草席下面,有一个一人多宽的洞,此洞深不见底,不知道通向哪里,李大人估计,羊角生就是通过这个洞逃了出去。” 载淳阴着脸道:“结果呢?” 高青擦了擦头上的汗:“李大人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所以没敢贸然行事,就让臣找陛下定夺。” ”等臣到了养心殿,得知陛下出宫了。臣想了想,陛下定是找五哥来了,所以丝毫不敢耽搁,就过来禀报。” 载淳想了一会,突然笑道:“李大人既然不敢贸然行事,让你来找朕,那么心中一定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敢擅自行动罢了。” 高清点头道:“陛下所说不错,李大人说事关重大,不想因为他的一时疏忽坏了陛下的心思。” 载淳点了点头:“那咱们就去瞧瞧,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说完,他回头看向王正谊:“正谊,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他们姐弟,等朕的消息。” 王正谊急道:“还是让臣一同去吧。” 载淳一边笑一边往外走:“无妨,朕身边有高青他们,没事的。” 看着载淳离去的背影,王正谊深吸一口气:“希望我的选择没错。” 载淳四人很快赶到了大牢的门口,离得很远就看见李鸿章在门前来回踱步。 李鸿章见载淳亲自来了,急忙迎上去,刚要跪倒,被载淳一把拦住。 “李大人不必多礼,说说是什么情况。” 李鸿章道:“回皇上,臣本打算再审羊角生,看看是否还有纰漏,也再盘问一下在逃的贼人下落。怎料刚到牢房,就有人禀报羊角生消失不见了。” “待臣查探之后,发现了牢房中东南角的大洞。臣以为,定是贼人通过那个洞将羊角生救走,也大致能判断出是谁所为,只是不敢妄下评断,所以劳高大人去请皇上定夺。” 载淳一边听着一边往牢房里面走,等来到关押羊角生的地方,看见在房间的东南角,确实有个黑漆漆的洞。 载淳看着眼前的大洞,缓缓说道:“接二连三地出手,朕没说什么;即便是大逆不道,朕却还在替你开脱。” “可如今就连个替罪羊,你也不舍得留给朕。” “朕可真的是无能啊。” 说着,载淳发出了几声阴寒的冷笑。 李鸿章和高青他们对视了一眼,拱手道:“皇上切莫动怒,保重龙体啊。” 载淳转过身,看着他们道:“李大人,朕有一问,请你解惑。” 李鸿章道:“臣不敢,请皇上示下。” 载淳缓缓走出牢房:“你之前说,杏花院有个奇人,叫做张悬山,精通风水命数,想必挖坟掘墓的本事也是了得吧。” 李鸿章一愣:“皇上,确有此说,据说那厮在此方面颇有手段。” 载淳点头道:“他和他的徒弟们现在还在逃吧。” 李鸿章道:“回皇上,臣惭愧,到现在还未……” 话还没说完,李鸿章突然原地停住,有点惊讶地看着载淳:“皇上,一定是他。” 载淳转身看向他道:“他们都是载澄身边的人,帮着他干了不少事。一个搞钱,一个出主意,可以说他和羊角生是载澄的左膀右臂。” 李鸿章点头道:“不错。” 载淳道:“既然精通风水命数,又对古董了解颇深,那挖坟掘墓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李鸿章思索片刻,看着载淳道:“难怪能有这等手段,若真如皇上所言,凭他们的手段,挖这么个洞也就不意外了。” 载淳冷冷地看着李鸿章:“李大人,有句俗话叫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随后,载淳边往外走边说:“之前朕病重,因为杏花院,这是其一;围攻三川镖局,勾结东洋袭击朕,这是其二。” “如今得皇额娘恩宠和朕的宽宏而不自省,劫走重犯,这是其三。” 载淳走到门口,看着头顶的天空,长叹一口气道:“哎,终归是皇族血亲,朕本不想撕破脸,可是事情都让你给办绝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当朕是空气。” 他回头看向李鸿章他们:“你们看朕就这么好欺负吗?” 李鸿章和高青他们一看载淳的表情,吓得赶紧跪倒一片。 李鸿章道:“皇上保重啊,臣等无能,请皇上治罪。” 载淳平静地道:“高青,朕命你和田海马上回宫,点三十名御前侍卫,到恭亲王府等着朕。” 高青一听,声音微微颤抖地道:“陛下,要不要跟……” 载淳道:“跟皇额娘打声招呼吗?” 高清没敢往下说,深深地低着头。 载淳叹气道:“哎,难道朕的旨意真就这么不好使吗?” 田海在高青身后捅了捅他,小声道:“老大,琢磨什么呢,走啊。” 高青缓过神来,站起身道:“臣遵旨。” 说完,他与田海快速回皇宫集合人马去了。 载淳叫住高青:“记得带上葆初。” 高青点了点头,跟田海跑出三川镖局。 他们走后,载淳又对蔡寿道:“蔡寿,你去三川镖局,让正谊到恭亲王府找朕,带上几个得力的镖师。” 蔡寿也不废话,点开了点头,消失在了原地。 三人走后,载淳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李鸿章:“李大人,这事怨不得你。” 李鸿章擦了擦汗:“皇上,您真要这么做吗?” 载淳道:“朕六岁登基,十七岁大婚,虽然几度临朝,可大事小情都是别人说了算。” “过往的种种你李鸿章都看在眼里,你说说,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朕当空气,朕再忍下去,还算是一国之君吗?” ------------ 第七十一章:一座恭王府,半部清代史 李鸿章被载淳说的一个劲儿的颤抖,他太清楚眼前这个少年天子说的是什么了。 文宗薨于承德,那时候正是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无奈之下,载淳冲龄继位,整个朝堂托付于顾名八大臣。 而两宫皇太后担心他们借着孤儿寡母的时机,对皇室不利,对朝廷不利,对国家不利。更重要的是对到手的权力不利。 于是两宫太后伙同恭亲王铲除肃顺等八人,收回大权,垂帘听政。 虽然这之后朝廷上下趋于平稳,但毕竟两宫垂帘有违祖制。 同治十一年,原以为载淳大婚,两宫撤帘归政,一切将会回归到正路上。 可是慈禧把持着宗亲,奕訢统领总理衙门,一内一外把朝廷上下控制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给载淳留任何发挥的余地。 就算载淳想要励精图治,想要强国安民,也没有条件。 然而自顺治帝进关就立下祖训,以孝为先治理天下,载淳即便知道当时的状况,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他不敢擅自违背祖训,更不敢忤逆慈禧。 前些日子载淳病重,几近丧命。如果载淳无子,一旦薨逝,必要从皇室宗亲中另立新君。 真要是立个成年的,自然不必多说。 可要是又立个孩子登基,两宫太后势必二度垂帘。 到那时,历经天长日久,就算想撤帘归政,恐怕也做不到了。 而载淳奇迹般的好转,稳定了朝廷的局面,却打击了一些有心人,逼着他们不择手段地铤而走险。 如今事态逼到了眼前,如果再继续忍下去,非但更没有人拿他这个皇帝当回事,反而还会有更大的危险降临。 李鸿章想了很久,看着载淳拱手道:“既然皇上已经做了决定,臣愿侍君左右,万死而不退。” 载淳笑了笑:“李大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不用万死。” 李鸿章一愣:“不知皇上有何安排。” 载淳道:“你去通知六部尚书到养心殿等着朕,朕不回来谁也不许离开。” 李鸿章想了想,拱手应是。 载淳又道:“还有,把皇后和她的随身宫女一并叫到养心殿,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开,任何人也不得让她们离开,等着朕回来。” 李鸿章也没多问,冲着载淳拱手道:“臣这就去办。” 可他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转身:“皇上,您要自己去?” 载淳点了点头。 李鸿章急道:“万万不可啊,皇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身前往,如果他们……” 载淳笑着道:“怎么,再来一遍吗?如果他们敢,就让他们来吧。” 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走了。 载淳一边往恭王府走,一边心里琢磨:“张悬山挖洞救出羊角生,一定是载澄授意。倒不是怕他说什么,而是他现在也没了主意。” “慈禧说得清楚,让他闭门在家,等明正典刑之后再到总理衙门赴任。” “虽然他能老实的待在府内,可这些事也必须有个了结。如果因为他手下的那些人,倒也无所谓,只是这中间还牵扯到东洋忍者,这就有点棘手了。” “现在的载澄,急需一个信任的人帮他理清关系,把后续处理好,所以才让张悬山铤而走险地救出羊角生。” “可是他真就视法度于不顾,视慈禧的话当耳旁风吗?还是说,这也是慈禧背地里默许的?”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亲儿子,为了手里的那点权力,连我这个亲妈都要下场坑我了吗!” 载淳站在恭王府的门前,看着这座京城最大的王府。 “从前我不止一次地来过这座府邸,而今天来到这儿,却有种兴奋的感觉。” “一座恭王府,半部清代史”,这是后人给这座几百年的天下第一王府最准确的评价。 从乾隆帝开始,这座王府历经和珅、永璘,到了奕訢的手中。非但没有因为岁月的流转而日趋破败,反而呈现出了比刚刚兴建时更加遥远的光彩。 因为现在的奕訢,丝毫不比当年的和珅差多少。 载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丝毫没发觉有一群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载淳站了雪地上看了一会儿,感觉脚下有点凉,正要活动活动,无意间一回头,发现身后站满了人。 这些人身穿镖局号坎,垂手站着,为首一人正是手握在宝刀上的王正谊。 此时蔡寿站在载淳身后,拱手道:“陛下。” 看见这些人,载淳笑道:“你们来得好快啊。” 王正谊道:“不是我们快,而是阿寿功夫了得。” 载淳看着蔡寿,打趣道:“朕看你这能耐比李文龙强上不少,应该让你当掌门啊。” 蔡寿一低头,没说什么。 这时从人群中钻出一个脑袋,一脸不忿地道:“陛下背后说人坏话,不地道啊。” 载淳一看,原来李文龙藏在人群之中,笑道:“你这不是在现场吗,虽然真不知道,但你也是听见了,不算背地。” 李文龙一歪头:“你是皇上,你说了算。” 王争议微瞪了下眼:“不得无礼。” 载淳跟王正谊道:“等这里的事了了,把你的这些兄弟都带进宫,给你搭把手。” 王正谊一听,激动地跪地道:“陛下如此厚待,臣替兄弟们谢陛下隆恩。” 他身后的一帮镖师一听,能从出苦力卖命的江湖人,摇身一变就成了国家公务员,也都激动地学着王正谊的模样,跪倒磕头。 载淳一揽王正谊:“不必多礼,以后朕的安危还得靠你们呢。” 王正谊道:“陛下放心,有臣在,没人敢把您如何。” 又站了一会,从恭王府侧门出来两个家丁模样的小伙子,二人手里都拿着扫帚,晃晃悠悠地走到大门前,准备清扫门前的积雪。 刚走下台阶,二人抬头看见了面前这十多个人。 其中一个方脸小伙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下意识地问他身边的圆脸小伙。 “我说胖子,我眼花了?怎么咱们府门口站了这么多人?” 圆脸小伙也揉了揉眼睛:“是啊,我也眼花了,你看他们手里还拿着……” 他看见王正谊手里缓缓拔出的宝刀,话还没说完,猛地浑身打了个激灵,扔下扫帚掉头就往回跑。 方脸小伙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抡着扫帚大叫着跟着往回跑:“来人啊,有人闹事了,里面的多出来几个。” 他们俩跑进王府之后,片刻的功夫,隔着大门就听见王府内一阵打乱,叮铃咣啷地响个不停。 不一会,王府侧门大开,从里面一窝蜂似的跑出来三十多人,一字排开挡在载淳他们的面前。 为首的一个壮汉,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怒目横眉地指着载淳的鼻子问道:“何方宵小,敢来恭亲王府闹事,你们不想活了不成。” 载淳没说话,王正谊却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拎着宝刀往前走:“宵小?那就让恭王爷出来,见一见我们这些宵小。” 壮汉一听,冷笑道:“无知的刁民,王爷是你想见就你能见的吗。赶紧滚,不然老子一刀一个,杀了你们这些宵小,不管埋。” 王正谊道:“那行啊,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壮汉一看遇见吃生米儿的了,一瞪眼:“小子,还挺横,老子数三声,你再不退,就别怪老子了。” 王正谊右脚猛地一蹬的,身体一纵来到壮汉面前,贴着他的鼻子用极快的速度说道:“一、二、三。” ------------ 第七十二章:杀载澄(一) 壮汉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张方形大脸吓了一跳,嘴角微微抽动:“你,你要干什么?” 王正谊一笑:“不是你说的,三个数之后,管杀不管埋吗?” 他用手中的宝刀碰了碰壮汉手里的菜刀,戏谑地道:“怎么样,咱俩比比,看看谁的刀更好些。” 壮汉脸上的汗跟不要钱一样的流下,嘴角开始哆嗦。 王正谊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别紧张。” 壮汉咽了咽口水:“我告诉你,这是恭亲王府,容不得你们在这儿放肆。要是王爷知道了,定要你们死无全尸。” 王正谊点了点头:“嗯,你说得没错。可是不巧得很,我们来就是要见见王爷,麻烦你给通报一声,行不?” 说着,王正谊手里的宝刀慢慢上移,没等壮汉做什么,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壮汉感觉到脖子上彻骨的冰凉,吓得手里的菜刀直接掉在了地上,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载淳在后面看着王正谊戏耍壮汉,无奈地笑了笑:“好了正谊。” 王正谊扭头看着载淳,咧嘴一笑,抽回宝刀,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菜刀,递给壮汉。 “别担心,在王府前面杀人,你觉得我会这么蠢吗。还是那句话,快去通报一声,告诉王爷有贵客到。” 那个壮汉听到王正谊的话,呆愣愣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往王府里跑,刚才站的地方,多出了一滩莫名的水渍。 剩下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三十多人,一看这场面,也是吓得不轻,没有多停留,跟着壮汉一起跑进王府。 王正谊转身回到载淳身边,挠了挠头皮道:“陛下,一会儿您站在我身后,万一……” 载淳笑道:“没事的,王爷是朕的六叔,自家人,不会有问题。” 王正谊还要说什么,突然看见从东面方向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正是高青和田海。 高青来到近前,拱手道:“陛下,因为担心惊扰太后,所以我和老三没有带过多的人来。” 王正谊看着站在高青二人身后的十来个人,笑着说道:“无妨,我这还有十几个,够用了。” 高青看了看载淳身后站着的十几个身穿镖局号坎的小伙子,对王正谊道:“辛苦五哥了。” 王正谊一摆手:“嗨,以后都是给陛下做事,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载淳道:“是啊,今后有你们在朕身边,朕的安全感就更足了。” 高青问道:“陛下,具体如何行事,请您示下。” 载淳看着眼前的二十几个人,想了想道:“田海,你带着侍卫马上去王府后门,看见任何人从府内出来,都直接扣下,有什么事朕兜着。” 田海应了声是,带着十几个侍卫一溜烟地朝后门而去。 载淳看着王正谊道:“正谊,你带着镖局的兄弟就守在前门,只许进,不许出。” 王正谊犹豫了一下:“陛下,还是让我跟您进去吧,万一……” 载淳笑道:“放心,高青跟在朕身边,万无一失。” 王正谊还想坚持一下,可是看到载淳坚定的眼神,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走到高青身边,用力地抓了抓他的肩膀道:“兄弟,陛下的安危就靠你了,一定要小心。” 高青笑道:“放心吧五哥,就算我的命不要,也定保陛下周全。” 载淳一摆手:“好啦,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正在这时,恭亲王府中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小胖子。 这个小胖子虽然穿着华贵,前呼后拥,可是却满面愁容,一看就是心里有事。 刚才那个壮汉跟在他身边,不住地用手指点着载淳他们所在的地方,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小胖子走到府门之下,随意的瞟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来亲王府闹事。” 载淳看着他,一脸的笑容道:“载澄,几天不见你好像是瘦了。” 原本毫不在意的载澄,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身体猛地一抖,瞪大眼睛看着载淳。 “你、你、你怎么来了?”载澄声音有点发颤地道。 载淳抱着双臂道:“怎么,不欢迎朕这个表哥来做客吗?” 载澄缓了好半天,深吸口气,眯着眼看着载淳:“做客?怕不是来找晦气的吧。” 载淳道:“刚刚朕突然想起,新年过了也有些日子,还没有给六叔拜年,是朕疏忽。” “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就前来叨扰六叔。” 载澄没好气儿地道:“陛下真是仁孝啊。” 载淳道:“不敢当,只是尽子侄的责而已。” 载澄一撇嘴:“行,你是皇帝,你说了算。等一会吧,我去跟阿玛说一声。” 高青一听就气道:“大胆,陛下圣体驾临,哪有让陛下等你的说法。” 载澄扭头冷冷的道:“这就是我们恭王府的说法。”随后,转身进了府内。 高青气得火冒三丈,拔出腰中宝剑就要往上闯,却被载淳一把拉住。 “稍安勿躁,我们是来做客的,不是来抄家的。” 高青用宝剑指着离去的载澄道:“陛下,这也太无理些了,根本就是没把您放在了眼里啊。” 载淳无奈地笑了笑:“要是把朕放在眼里,就没有前几天的事了,随他去吧。” 王正谊靠过来道:“陛下,我是草莽出身,那些个礼节知道的不多。可是有一点我很清楚,目无尊上和藐视君王,随便哪一个都够砍头了。澄贝勒如此行事,就不担心连累恭亲王吗?” 载淳道:“如果担心,也就不会这么做了。” 看到载淳脸上的无奈,王正谊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悲哀。 过了五分钟左右,就看见王府的中门大开,从里面跑出十几个家仆模样的人分别站在了大门的两侧,奕訢急匆匆地走出大门,来到载淳面前。 “小王不知陛下驾到,未能及时接驾,罪该万死。” 载淳笑着拍了拍奕訢的胳膊:“六叔说的哪里话,朕专程给六叔拜年而来,应该朕给六十行礼啊。” 说着,载淳后撤两步,拱手弯腰,给奕訢行礼。 虽然奕訢是长辈,可毕竟君臣有别,见到载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行礼,奕訢眉头紧皱,双手相搀。 “陛下不可如此,小王受不起啊。” 载淳道:“受得起,六叔为了国家日理万机,替朕操了多少心。更何况六叔和先皇一奶同胞,是朕的长辈,晚辈给长辈行礼,理所当然。” 奕訢笑道:“陛下随小王进府吧。” 载淳绕过奕訢,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载澄:“澄贝勒,朕可否能进府啊?” 载澄瞪着眼睛看着他,心里有着无数的不爽。 可毕竟奕訢在场,又是在王府门前,不好生事。 载澄拱手道:“请陛下进府。” 载淳点了点头,也没搭理他,转身对王正谊道:“你们都在此等候,有什么事朕通知你们。” 王正谊看了看载淳左右边的高青和蔡寿,点了点头:“陛下万事小心,臣就在此候着。” 奕訢在一旁听着载淳与王正谊的对话,颇为不解,指着王正谊问道:“陛下,这位义士脸生得很,刚才自称为臣,不知是哪个衙门的?” 载淳看着王正谊道:“六叔不知,此人名为王正谊,是不久前朕刚刚册封的三品御前侍卫,你没见过,所以有些脸生。” 奕訢听完一皱眉:“陛下,恕臣直言。作为皇帝亲卫,您自然有遴选的资格,可是这三品,是不是有点过高了。田海他们仅五品有余,高青也才将将四品,这三品的品级,小王觉得有待商榷啊。” 载淳一笑:“六叔不了解情况,自然是不知道。这人就是名满京城、天下皆知的大刀王五,朕也是看到他的能力和人品,才力邀加入的。” 奕訢听完大为惊骇,转头看向载澄,只见他微微点头,表情有点阴冷,就知道载淳说的没错。 奕訢点了点头:“原来是王英雄,小王失敬了。” 王正谊拱手道:“王爷客气了,能为陛下分忧是王某的荣幸。” 奕訢道:“既然如此,那便是了。”随后,他向身后一挥手:“请陛下进府。” 载淳也没犹豫,在高青和蔡寿的陪伴下,走进了恭亲王府。 ------------ 第七十三章:杀载澄(二) 载淳走在恭王府的中路上,看着左右的建筑,心里莫名生出了些许感慨。 这座占地六万平方,各式大小建筑三十余处的王府,他来过多次,而在看眼前的景象,除了穿梭在其中的家仆侍女,跟一百多年后就是一模一样。 站在银安殿前,看着面前这座恭王府的正殿,载淳点了点头:“六叔好福气啊,一路走来可谓是十步一景,五步一观,看得朕是目不暇接啊。” 奕訢道:“陛下说笑了,早前陛下不止一次来府中,怎么今日却有这番感慨。” 载淳道:“朕大病初愈,可以算是死里逃生,心境自然也不一样了。” 奕訢听他这么说,偷偷地瞪了载澄一眼。 走进银安殿,载淳坐在主位上,奕訢和载澄坐在他的下垂手,而高青与蔡寿则是站在他的身后。 一盏茶过后,载淳道:“六叔,其实朕没想把载澄怎么样,所以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您别紧张。” 奕訢叹道:“哎,陛下隆恩,小王感激不尽。只是之前的事,载澄听信贼人蛊惑,差点犯下大逆之事,现在想想,小王心里悔愧难当啊。” 载淳笑道:“按年岁说,载澄比朕还小上两岁,心智还未成熟,是有被人趁势诱导的可能。” 一边说着,载淳一边看着载澄,发现他脸色忽明忽暗,眼神飘忽不定。 “只是今后载澄你要收敛些了,虽然你曾是朕的伴读,可今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如果再有什么差池,就算六叔恐怕也保全不了你啊。” 载澄听到这儿,双眼斜着看向载淳,不屑地道:“陛下有话就直说,何必在这儿说些风凉话。” 奕訢瞪了他一眼,厉声说道:“放肆,圣驾面前,岂能由着你胡言乱语。” 随后他冲载淳拱了拱手:“陛下,小王教子无方,冲撞了陛下,失礼失礼。” 载淳一笑:“没关系,六叔不必如此。” 可下一刻,载淳突然收敛笑容,表情严肃地道:“皇额娘曾经与朕说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要大度、宽宏,不应拘泥于零星小事,那样有失帝王威仪。” 奕訢道:“太后所言极是,小王也是要谨记啊。” 载淳道:“之前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可是眼下的事,朕却不能不管不问。” 奕訢问道:“眼下事?不知陛下有何眼下事解不开?” 载淳面色更冷了些道:“今天早些时候,李鸿章大人告诉朕,三川镖局一案中,有个涉案的要犯,叫做羊角生。” “此人虽未曾亲自做些歹事,可据查,三川镖局一案的始作俑者,正是他与另外一人。” “原本在李大人的审讯下,已经供认不讳,只待择日行刑问斩。” 载淳猛地看向载澄道:“可是就在刚刚,据李大人报,这贼人却在牢狱之中神秘失踪了。” 奕訢听到这儿,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载澄,只见此刻的载澄,面目狰狞,青筋凸起,袍袖里的手攥得很紧,还在微微地颤抖。 奕訢叹了口气,对着载淳道:“陛下,小王虽然没有见过这个羊角生,但也是略有耳闻。” “此贼原本为太平军的一方将领,因为祸乱被平,苟延残喘的混迹在京城内外。” “机缘巧合之下结识载澄,因其年龄尚幼,着了此贼的道,做了些荒唐事。” “依陛下所说,此贼在狱中失踪,定是那贼的手段,陛下可不能被他人蒙蔽啊。” 载淳一摆手:“六叔别急着解释,朕还没说完。” “李大人还告诉朕,说载澄身边还有一个叫张悬山的人。此人更是了得,不仅精通风水命数,对古董名器更是手段精湛。” “甚至还有一项绝技,一手挖坟掘墓的功夫甚是厉害,不仅下手精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奕訢道:“这个小王也略有耳闻,只是此人应在落网之中,为何陛下说起他?” 载淳摇了摇头:“他不在案,现在依然逍遥法外。” 奕訢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载澄。 载淳站起身走了几步:“六叔啊,朕虽然性格软弱了些,可也不想稀里糊涂地被人诓骗。” 说着,他猛地看向载澄:“表弟,说说吧,张悬山在何处?” 载澄先是一愣,随后微微笑道:“陛下您都找不到,怎么会跟我要人。” 载淳点点头,看向奕訢:“六叔,实不相瞒,那羊角生是在牢狱中被救走的,而救他的方式,就是在牢房中开了个洞。” “由此手段,且与羊角生有关系的,除了这个张悬山,朕想不到第二个人。” “而张悬山之前一直在载澄身边,所以朕才来叨扰六叔。” 没等奕訢说什么,载澄在一旁忽然大笑道:“那就是说陛下怀疑我把张悬山藏起来,然后让他偷偷摸摸地救走羊角生喽?” 载淳看着他道:“难道不是吗?” 载澄一摊手,满脸的无所谓:“你是皇帝,你说是就是喽。” 载淳点了点头,看向奕訢道:“六叔,这里您是长辈,您看……” 奕訢想了好一阵,拱手道:“陛下,载澄虽然行事荒唐,可也是不敢犯下劫狱这等大罪,我想这中间是不是有贱人挑唆?” 载淳道:“您说的贱人是李鸿章吧。” 奕訢没说话,但是从状态上来看,就是如此。 载淳道:“六叔猜错了,并不是谁告诉的朕,而是朕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奕訢道:“既然是陛下亲眼所见,那现在的首要之事就是捉拿这个张悬山,只要将他抓住,一审便知。” 载淳点头道:“所以朕就来您这儿了。” 奕訢惊道:“莫非陛下觉得是小王把这人藏起来了?” 载淳微微一笑的看了一眼载澄:“是不是您朕说不准,载澄,你说呢?” 载澄突然站起,哈哈大笑道:“陛下啊陛下,您这想象力可是真够丰富的。就因为他曾是我的手下,就觉得是我做的;就因为他曾经挖过坟,就觉得是他挖洞救人;就因为您是皇帝,就能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站在大殿中央,目光冰冷地看着载淳道:“就算陛下说的都是真的,您又能怎么样?搜查恭亲王府吗?” 载淳道:“难道不行吗?” 载澄一挥手:“你还是先去问问太后吧,看她让不让你搜。” 载淳猛地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杯,向地上砸过去,把茶杯摔得粉碎。 他站起身走到载澄面前道:“载澄,朕念你是皇亲,朕的族弟,又是朕从小的伴读,饶了你的弑君之罪。可看你现在的态度,似乎是不领情啊。” 载澄仰着头道:“少来这套,你以为你是皇帝就了不起啊,没有阿玛,你能安稳地坐在龙椅上?恭王府不是你的金銮殿,就算在你的金銮殿里,你以为你说话就一定有用吗?” 话终于还是说到这儿了,这是载淳最不想碰的,也是他最闹心的。 是啊,别说在这恭王府,就算在金銮殿上,他说话就一定有用吗? 载淳听完他说的,苦笑了两声,随后眼中杀意涌出,大声说道:“高青,蔡寿,把载澄拿下。” 高青二人早就被载澄嚣张的态度给气炸了,一听载淳下令,齐齐飞身形跳过来,不由分说地将载澄按倒在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完全没有给奕訢反应的时间。 眼见载澄在自己面前被制住,急忙走到载淳身边,拱手说道:“陛下息怒,载澄无理至极,自当重罚。只是看在小王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吧。” ------------ 第七十四章:杀载澄(三) 载淳语气有点冰冷的道:“六叔,朕尊敬您,叫您一声六叔,因为您为了朕,为了大清做了多少事,朕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可您对于朕这个堂弟的管教,却是太失败了。” 奕訢道:“陛下说的是,是臣,管教无方。” 载淳冷笑道:“从前朕做的那些荒唐事,虽然错在朕,可是载澄也难辞其咎。” “前些日子带人围了三川镖局,虽受奸人挑唆,可也太荒唐了些。” “联合东洋忍者袭击朕,这不是简单的荒唐,而是谋逆。” 奕訢一边擦着汗一边点头,一言不发。 “尽管他一错再错,惹下的都是滔天大祸,可是朕和皇额娘却都网开一面,没有过多的纠缠。” “六叔说,朕说的可对?” 奕訢道:“陛下说的都对。” 载淳点点头:“那好,既然六叔认可朕的话,那朕问问六叔,明知有错还安排在逃要犯劫狱,这是个什么罪。” 奕訢听了,只是摇头叹气,什么都没说。 载淳一看奕訢这个状态,就断定载澄做的一切事,他都知道。 载淳突然笑道:“好啊,真是朕的好六叔啊,您真的就这么想要朕死吗?” 趴在地上的载澄努力地抬起头,用力地嘶吼道:“你有什么冲我来,跟阿玛没关系。” 载淳看了看红着双眼瞪着自己的载澄,缓缓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嗯,这会儿有个男子汉的样了,既然这样,那就说说吧。” 载澄冷哼一声:“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刮你看着办,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载淳伸手轻轻拂去载澄脸上的尘土,不紧不慢地道:“朕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不过在这之前,有些事,咱们还得弄清楚。” 说完,他冲高青二人一摆手:“拉他起来。” 高清、蔡寿二人点头示意,将载澄像拎死狗一样给架起来。 奕訢看着眼前的长子,心里波涛翻涌。 按照他对载淳的了解,即便再大的错,他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因为这不是他能做主的。 可依眼前的这个局面,摆明了载淳是有备而来,而且绝不可能善了。 让他不明白的是,载淳明知道他们都是为太后做事,而太后为了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一直打压这个皇帝儿子。 他这么做,无疑是给本来就不相容的母子关系雪上加霜,这对载淳今后的路又平添了一道障碍。 载淳虽然懦弱,但是不傻,不应该这般陷自己于困境之中。 那么说,唯一的解释就是,其实载淳早有准备,甚至早就明白了太后的想法,有意断了恭王府这一脉。 “或者说,他知道了……”想到这儿,奕訢表情一下就变了,突然抢步上前,抡起手掌,照着载澄的脸就是一巴掌。 载澄挨了这一巴掌,一下就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奕訢道:“阿、阿玛,您打我干什么?” 奕訢厉色道:“打你,本王恨不得杀了你,你个大逆不道的逆子,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胡作为非,会断送恭王府满门,你是想让本王陪着你去死吗!” 载澄喊道:“阿玛,我这么做为了什么,难道您不知道吗。” 随后,他瞪着载淳道:“就他这么昏聩懦弱的皇帝,一没权,二没势,就算他躲过了一劫,可终究还是从前的境遇。天长日久,我们爱新觉罗的江山,迟早毁在他手里。” 奕訢不等他把话说完,又给了载澄两记耳光,载澄嘴角瞬间就流出了鲜血。 奕訢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道:“本王今天就打死你个逆子。” 载淳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眼前这一对父子的对话,默默地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朕确实是如你所说,没权没势,昏聩懦弱,一无是处。” 他缓缓走到载澄和奕訢中间,看着载澄道:“朕请教一下,如果之前朕死了,你觉得谁能接住这大清江山?” 载澄没想到眼前这个皇帝问的这么直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载澄眼中的犹豫,载淳一笑,转头看向奕訢:“六叔,您是父皇的胞弟,论智慧、文采、头脑、手段,都在父皇之上,这皇位,本来就该是您的,您说呢?” 这句话无疑像一颗炸弹一样,让奕訢和载澄二人震惊不已。 奕訢愣了片刻,居然双膝跪倒,趴在地上道:“陛下莫要如此说,臣万死也不敢有这个想法。” 载淳扶起奕訢道:“六叔,如今这堂上没有外人,就不用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 “朕只是为六叔鸣不平,堂堂宣宗六子,首领军机大臣、总理大臣,赫赫有名的鬼子六,怎么会屈居人下,又为何搞得如此狼狈?” 听着载淳说的每一个字,看着载淳眼中无尽的杀意,奕訢第一次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眼前这个皇帝,他有些不认识了。 这哪还是曾经那个整天花天酒地、昏聩软弱的儿皇帝。无论是头脑还是心性,都比从前判若两人。 难道真的是之前的大病,让这个被各方打压的皇帝开了窍吗? 正在这时,田海突然从后堂走出,来到载淳面前道:“陛下,还好您让俺堵住后门,这几个货想跑,被俺全给抓住了。” 说着,从他身后走出几个侍卫,押着三人来到堂上。 载淳一看,其中一名老者,正是之前逃狱的羊角生。而另外两人,他却不认识。 载淳看着田海道:“就他们三个?” 田海摸着光头道:“嘿嘿,一共七个,杀了四个,他们三个没反抗,就给抓了。” 载淳点点头,看向站在羊角生身边跪着的中年男子。 “你就是张悬山吧。” 张悬山低着头,一言不发。 载淳又问道:“你的三个徒弟,想必就是刚才被田海他们杀了吧。” 张悬山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身体有点轻微的颤抖。 载淳道:“张悬山,不,应该叫你张三爷吧。” 张悬山听到载淳这么说,身体猛地一震,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载淳:“你、你怎么知道……” 载淳一笑:“朕不仅知道,而且还略知你的底细,你的官职可是大有来头啊。” 田海在一旁疑惑道:“官职?陛下,这个狗贼还有官职?哪个衙门的?” 载淳道:“并非那个衙门,而是自古流传,是吗?校尉大人!” 这句话一出,不只是张悬山,就连载澄也大为震惊,瞪大着双眼问道:“你,你,你怎么知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载淳道:“这没什么不可能的,只是可惜了你的那三个徒弟,本来都是你这一门的好手,却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张悬山震惊无比的看着载淳:“你究竟是谁?” 载淳道:“朕乃一国之君。” 张悬山道:“我知道你是皇帝,可我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的底细?” 载淳道:“先不说这个,朕问问你,你是如何打动柳生目,请他出手的?” 张悬山叹了口气道:“东洋人生性贪婪,出手狠辣,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出手不是难事。” 载淳点开了点头:“嗯,也对。那既然让他出手,一定花了不少好处,朕能知道一下你又付出了什么吗?” 张悬山犹豫了好一阵,战战兢兢地道:“是一件唐朝的玩意儿。” 听到是一件唐朝的古物,载淳眉毛微微挑起:“是什么?” 张悬山侧头看向载澄,见载澄冲他摇了摇头,赶紧缩回头,不说话了。 载淳见他这个表情,摇了摇头:“你不说也没关系,也不重要了。” 说完,他冲田海摆手道:“这个不用审了,直接杀了便是。” 一听要把自己就地正法,吓得张悬山赶紧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我说,我说。” 载淳道:“说吧。” 张悬山咽了咽口水,一字一顿道:“一颗佛骨舍利。” 这下轮到载淳震惊了,当他听到佛骨舍利这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一阵的眩晕,几乎站不稳。 唐朝、佛骨舍利,这两个信息进入历史学博士的耳中,让他第一时间猜到有可能是那件东西。 载淳稳了稳心神,瞪着眼睛,咬着牙问道:“你把法门寺给盗了?” 张悬山看着载淳,满眼惊慌的点了点头。 载淳伸手猛拍向身边的桌子,大声道:“田海,拉出去斩。” 田海也没等张悬山叫唤,直接薅着他的衣领,来到银安殿外,从身边侍卫手中接过佩刀,犹豫都没犹豫,手起刀落。 张悬山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已然尸首两分,人头落地。 载淳喊道:“把尸首拉去西山喂狼,他不配留有全尸。” 田海应是,赶紧安排两个侍卫,把张悬山的尸首处理了。 ------------ 第七十五章:杀载澄(四) 事情来得太突然,还没等奕訢和载澄反应过来,张悬山已然人头落地。 奕訢看着院中仅剩的一滩血迹,心里大为震惊。 他万没想到载淳真的就这么杀了张悬山,虽说已是必死之身,可却连审都没审,就这么杀了,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的府上把人给杀了。 载澄更是疯狂地大叫道:“载淳,你疯了,胆敢在我恭亲王府当众杀人,还有没有礼教道德,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载淳余怒未消,冷声道:“无法无天?你也配说朕无法无天!” 载淳深吸了几口气,强行把怒气压力下去:“佛骨舍利存世本就寥寥无几,我大清现世的更是少之又少,你们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就这么送给了东洋鬼子,你还说朕无法无天。” 载澄不屑地道:“区区一个破骨头,何足道哉。” 载淳看着他,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何足道哉?好,朕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何足道哉。” 说着,载淳突然拔出高青腰上的佩剑,举起剑就朝载澄的脖子砍去。 他这一动,吓得奕訢急忙飞扑上前,想要抓住载淳的手。 可是因为载淳离得太紧,加上用力很大,速度极快,根本没给奕訢留任何余地。 眼看宝剑就要砍到载澄的脖子上,蔡寿双手猛地一用力,将载澄斜着推开,将将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 虽说载淳不会武功,可是因为在盛怒之下,力气与速度都极大。 躲开了脖子,却没躲开头发。 只见宝剑顺着载澄的后脑勺,齐刷刷地斩断了他后脑垂着的辫子,一条粗大的辫子掉落地上,头上剩余的头发散落在肩上。 载澄双眼一翻,肥胖的身体瞬间就瘫软了下来,幸亏有高青和蔡寿提着他,不然就直接躺在了地上。 载澄双眼空洞地看着还提着宝剑的载淳,声音颤抖地道:“你、你、你敢杀、杀我。” 载淳看着掉在地上的辫子,冷静了不少。 他缓了一会儿,将宝剑交给高青,转头往主位走。 与奕訢擦身而过时,他看见奕訢傻傻地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然吓傻的载澄。 载淳坐在座位上,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这是奕訢缓过神来,他走到载澄近前,费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辫子,捧在手里看了好半天。 载淳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奕訢。 奕訢看了一会儿,转身看向载淳,声音不喜不怒地道:“陛下,这回可满意了?” 载淳道:“从今日起,载澄将从爱新觉罗族里除名,永不为皇族。” “从今日起,夺去载澄一切官职、爵位,贬为庶民。” “从今日起,不允许他再出现在京城,即刻出城。” 这三句话一出,间接宣告了载澄死刑。 奕訢就那么手捧辫子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抬头。 而载澄却像是个死人一样,眼睛里都没有了生机,只是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载淳又道:“高青,通知各级衙门,不允许任何人资助于他,如果有,就得罢免。” 高青将载澄交给田海,拱手道:“臣遵旨。” “另外,通知九门提督府,若明日再在京城发现载澄踪迹,就得格杀,不用上报了。” 奕訢突然抬头,双眼通红的看着载淳,一字一顿道:“当真如此绝情?” 载淳冷冷地道:“六叔,前因后果想必您比朕清楚得多。” “若不是蔡寿阻拦,恐怕他的命早就没了。” “现在朕虽留他一命,但罪责一点也不能少,所以现在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奕訢点头道:“陛下说得极是,载澄犯下诸多重罪,罪有应得,理应受罚。” “只是陛下,当真不念宗族之情?” 载淳站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厉声道:“他对朕念宗族之情了吗?” “他算计朕于杏花院,念及宗族之情了吗?” “他围堵三川镖局,买柳生目杀朕,念及宗族之情了吗?” “他不顾朝廷法度,劫狱救人,念及宗族之情了吗?” 奕訢被载淳问得哑口无言,在真实情况面前,纵然贵为恭亲王的他,也没有半分反驳的余地。 奕訢沉声道:“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载淳笑道:“想过,大不了就是被废了呗。” 奕訢眯着眼,冷冷地看着载淳。 载淳走到奕訢面前,双眼死死盯着奕訢:“六叔,朕会被废了吗?能被废了吗?” 奕訢缓缓地道:“本王想试一试。” 载淳点了点头:“行,那朕给您这个机会。” 说完,载淳理都没理奕訢,冲高青等人招手道:“押着那两个,走。” 就这样,载淳等人头也没回地离开了恭亲王府。 来到府外,王正谊正在府门前来回溜达,很是焦急的样子。 一见载淳他们出来,急忙迎上去:“陛下,可有危险?” 载淳一笑:“无妨。” 田海凑过来一拍王正谊胸膛道:“嘿,老王大哥,你是没看见,陛下今天风头出大了。” 王正谊笑道:“陛下出什么风头了?” 田海一撇嘴:“还出什么风头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在王府里斩了张悬山算不算出风头了;一剑斩去澄贝勒的辫子,算不算出风头了;把澄贝勒贬为庶民,逐出京城,算不算出风头了。” 王正谊听得一愣一愣的,满眼震惊地看着载淳:“陛下,这……” 高青捅了捅田海:“还澄贝勒,现在只能叫载澄了。” 田海一拍光头道:“对,现在他是老百姓了。” 载淳看着这几个宝贝,无奈地笑了笑:“行了,咱们还有正事,先回宫再说。” 刚到东华门门口,见李莲英正在门前焦急地来回乱转。 等看见载淳等人走来,李莲英赶紧跑过来,急切地问道:“主子,您去哪里了,可让奴婢好等啊。” 载淳道:“有什么事吗?” 李莲英道:“太后适才见到六部尚书及各位军机齐齐去了养心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特差奴婢问问。” “可是奴婢到了养心殿,却未见到主子,一番询问却都不知主子去了哪里,这才赶到这里等主子。” 载淳一听慈禧找他,微微皱眉道:“皇额娘找朕何事?” 李莲英道:“自然是询问为何召见各位大人。” 载淳道:“这是朕的事,就不劳皇额娘担心了。” 说完,也没给李莲英说话的机会,径直进了紫禁城。 等载淳到了养心殿门口,看见李鸿章早早地等在了门口。 一见载淳等人押着两个走过来,李鸿章急忙迎过来:“皇上,这是……” 载淳道:“这是在逃的两个贼人,剩下的已经让朕就地正法了。” 说完,他让高青他们将羊角生二人交给侍卫,一会让李鸿章带走。 载淳进到养心殿,见各级文武都在,跟大伙打过招呼后,来到龙椅坐下。 喝了几口茶,载淳道:“九门提督可在?” 今年三十九岁,长相俊郎的荣禄出列,跪倒在地道:“臣荣禄叩见皇上。” 看见荣禄跪在眼前,载淳开始有点挠头。 “荣禄可是跟慈禧是一伙的,我现在要办载澄,他要是从中使坏,那就不好弄了。” 载淳点了点头道:“荣大人,如果真没记错,你是正白旗吧。” 荣禄叩首道:“蒙皇上挂念,臣的祖上瓜尔佳氏,追随太祖高皇帝一统满洲,之后随世祖章皇帝入关,定鼎中原。” 载淳点了点头:“嗯,瓜尔佳氏忠武雄杰,也算是八旗中的翘楚了。” 荣禄一听载淳说这个,急忙磕头道:“多谢皇上盛赞,微臣惶恐。” 载淳笑道:“荣大人不必过谦。” 荣禄问道:“臣斗胆,不知今日皇上叫臣来,所为何事?” ------------ 第七十六章:杀载澄(五) 载淳看着眼前站的这些朝中重臣,微微清了清嗓子:“确实有些重要的事。” 李鸿章道:“请皇上示下。” 载淳道:“不知各位爱卿可有听说,前几日发生在前门外三川镖局的事。” 体仁阁大学士文祥拱手道:“回陛下,此事早已满城皆知,臣等自然是知晓的。” 载淳点了点头:“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么朕在此问问,各位爱卿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在场的大臣一听载淳要他们的意见,纷纷低下头,都没说话。 载淳笑道:“怎么,各位都在朝中身负要职,官居高位,却都对这件事没有自己的看法吗?” 过了好半天,李鸿章环顾四周,见还是没人说话,摇头苦笑。 载淳见他这个状态,心里也知道其他人是不想趟这趟混水,躲避还来不及,哪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载淳道:“李大人,你先说说看。” 李鸿章看见载淳正瞧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往前走了几步,拱手道:“皇上,依臣之见,虽然澄贝勒冒犯圣驾、私通洋人、擅自闯狱,哪一条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可是,毕竟澄贝勒乃恭亲王长子,皇亲贵胄,虽有过错,却也不至于重罚。” “况且太后已下旨意,皇上可听命行事也就是了。” 李鸿章说完,身后的几个满族重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李鸿章的话。 而左宗棠、李鸿藻和翁同龢他们却满脸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李鸿章会给载澄开脱。 尤其左宗棠,更是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眼睛死死地瞪着李鸿章。 载淳听完李鸿章说的,看着在场的众位大臣道:“大家说说,李大人的话可有道理?” 左都御史景廉拱手道:“陛下,臣认为李大学士所言极是。” 载淳道:“哦?景御史详细说说。” 景廉道:“虽然载澄做事荒唐,可终归是年纪尚轻,受奸人蛊惑,一时冲动所致。” “如果严惩,一旦传扬出去,定会有损我大清皇室的颜面。” “可如果不加以训诫,又恐今后会有后患。” 载淳点头道:“景御史考虑得很全面。” 景廉道:“所以臣以为,应当禁足载澄半年,甚至一年,令其在府中反省自身。” “同时,惩治那些个奸人,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载淳稍微欠身问道:“诸位觉得呢?” 荣禄和文祥,以及几位满族大臣纷纷拱手道:“请陛下定夺。” 文祥往前站了站道:“陛下圣明,景御史所言极是,臣等觉得理应如此。” 载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李鸿章为首的那些汉臣,问道:“李大人,你们觉得如何?” 李鸿章没说话,因为他早就知道载淳的意思,就算不弄死载澄,也绝对不仅仅只是禁足那么简单。 可他又不能明说,因为他一旦挑明了,必然让那些满臣觉得他们早有准备。 一旦这些满臣群起而攻之,集体到慈禧那里去告状,到时候不只是他李鸿章,就连载淳也会受到牵连,那可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正当李鸿章犹豫之际,身后的左宗棠突然大喝一声,吓得他一哆嗦。 “皇上,臣以为不妥。” 载淳也被这个大嗓门吓了一跳,急忙看向左宗棠:“左爱卿有话说?” 左宗棠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是个带兵的,没那么多的弯弯绕。” “但是有一个道理,臣是知道的。” 载淳靠在龙椅上一挥手:“说说看。” 左宗棠道:“就是受君恩、忠君事。” 载淳点了点头:“嗯,说得有道理。” 左宗棠接着道:“虽然现在皇上平安无事地坐在这养心殿内,可毕竟陛下经过三川镖局前几日那般惊险,我想问问各位,这是一朝天子该经历的吗?” 不只是在场的满臣,连他身边的汉臣也都默默地低下了头,谁也没敢搭茬儿。 左宗棠道:“围堵圣驾在前,买凶刺杀圣驾在后。这也就罢了,居然还公然将皇上钦点的重犯劫出牢狱,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且不说是不是受了谁的蛊惑,载澄早已成年,如果此等十恶不赦的大罪,却只是落个禁足,那怎么和皇上交代,怎么和天下交代!” 左宗棠滔滔不绝地说着,李鸿章脸上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皱眉,被他说得都有点精神分裂了。 载淳此刻也是暗自在心里给左宗棠竖大拇指。 “还得是缺心眼敢说话,这要是换成李鸿章他们这些八百个心眼的文官,打死也不会这么说。” 他们这些人都为左宗棠这一顿连珠炮蹦得爽极了,可是文祥他们这些满臣可就难受了。 文祥被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二白,荣禄囧得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剩下景廉他们更是摇头晃脑,恶狠狠地盯着左宗棠。 左宗棠也没理他们,挺了挺脖子道:“反正臣就是觉得,就算不杀头,也得给载澄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让他再不敢有这个那个的歪想法。” 载淳强行憋着笑场的冲动,看着左宗棠道:“那依左爱卿之见,应当如何处理呢?” 左宗棠晃了晃大脑袋:“这个臣也不知道,总之就是不能轻饶了就行。” 文祥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拱手道:“陛下,切莫听左大人之言,此举万万不可。” 左宗棠歪着头道:“怎么不可,难道这些个罪名,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过去了?” 文祥厉声道:“不管怎么说,载澄亦是皇族宗亲,真要是重罚,怎么跟恭亲王交代,怎么跟太后交代,怎么跟八旗交代。” “一旦引起八旗的不满,可是要动摇国本,这个责任,你左宗棠承担得起吗!” 一听文祥拿八旗说事,左宗棠可不干了。 见他叉着腰看着文祥,咆哮道:“还八旗,还动摇国本。我问你,长毛作乱的时候,你们八旗干啥去了,还不是文正公和我们带着自己的乡勇拼死力战。” “现在太平了,你又把八旗给拎出来了,要是不服,咱们再碰一碰,我就不信你们八旗还长能耐了不成。” 文祥被左宗棠这么一顿怼,气得白胡子撅起来老高,瞪着眼睛哆嗦着道:“你个匹夫,你敢羞辱我八旗贵胄,好大的胆子。” 左宗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也就嘴皮子厉害,动真格的啥也不是。” 虽然听着挺爽,但是李鸿章等人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都在想:“这个左大炮,真是什么都敢说。” 载淳也是被左宗棠这些话给惊着了,没想到这个货脾气一上来,啥都往外说。 载淳轻咳了几声:“咳咳,好了,都是我大清的股肱之臣,何必像泼妇一般。” 荣禄此时平复了一下心情,站出拱手道:“陛下,虽然载澄做事有些过分,可终究没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看在同为爱新觉罗的份上,还是从轻了吧。” 他身后的一众满臣齐齐拱手道:“请陛下三思。” 载淳看着眼前的这些满臣,又看了看另一边的那些汉臣,叹了口气道:“哎,诸位爱卿也无需为此事争辩了。” 他缓缓站起身:“朕刚才在恭亲王府,当着六叔和载澄的面,已经做了决断。” 包括荣禄、文祥,以及李鸿章、左宗棠、李鸿藻在内的众大臣,一听载淳早就已经做了决断,纷纷惊讶地看着他。 倒不是因为载淳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断,让众人惊讶的是,如此大事,居然载淳自己就做了决断,却没有通过慈禧。 载淳看出了在场众人的心思,在原地来回走着道:“朕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凭什么你自己就做了决断,跟太后商量了吗?得到太后的懿旨了吗?” 荣禄他们听到载淳这么说,都想点头,却都没敢。 李鸿章更是震惊,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载淳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 李鸿章刚要拱手拦住载淳的话,却发现载淳正盯着他,微微把手掌往下压,示意他不要阻拦。 看见载淳的手势,原本抬到一半的手又缓缓放下。 载淳道:“你们都别忘了,朕还是这大清的皇帝,是你们的当家人,难不成你们觉得朕不配吗?”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 第七十七章:杀载澄(六) 看着渐渐变得冷厉的载淳的脸色,所有人齐齐跪倒在地:“臣不敢。” 载淳点头道:“既然你们不敢,那就好好听着。” “朕已经将载澄从族谱里除名,永不为皇族;朕已经夺了载澄所有的官职、爵位,永世为民;朕已经将他赶出京城,即可出城,永不许再入京城半步。” 最后,载淳一字一顿地道:“如有违背,格杀勿论。” 载淳说完这些话,整个养心殿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在场众人的呼吸声都很微弱。 荣禄和文祥这些满臣,像是泥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载淳,刚刚惊讶的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嘴,口水顺着嘴角流出却浑然不觉。 他们无法相信刚刚听到的是出自载淳的口,更无法相信载淳会这么做。 最吃惊的还要数李鸿章他们。 李鸿章看着载淳,不停地眨着眼睛,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流淌。 左宗棠涨得满脸通红,嘴角颤抖的不停,双手一个劲儿地在下面搓着。 李鸿藻和翁同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写着同样的“不可思议”四个字。 协办大学士沈桂芬还算冷静,他缓了缓震惊的心神,小心翼翼地拱手道:“皇上,您所说,可当真?” 载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荣禄和李鸿章他们所有人,语气平缓地道:“现在恐怕载澄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吧。” 沈桂芬一听,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双眼时,隐约在眼中泛起了些许泪花。 载淳冲沈桂芬点了点头,又看向发呆的荣禄:“荣大人,还得劳烦您跑一趟。” 荣禄一听自己被点名,如梦方醒一般打了个寒战,急忙拱手道:“请陛下明示。” 载淳道:“载澄即刻就会出城,朕说过,各级衙门不得有任何人资助与他,如果发现,就地罢免,永不录用。” 荣禄哆嗦得更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地看着载淳。 “所以还得麻烦荣大人这个九门提督帮着朕盯着点儿,如果发现有违背者,不用上报,执行就是。” 荣禄看着载淳,咽了咽口水道:“臣,遵旨。” 文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此时脸色红得有点发紫,眼睛都有点凸出来。 他看着载淳,声音有点含糊地道:“陛下,如此处置,太后可否知晓?” 载淳一听这话,眉毛瞬间就立了起来。 他冷冷地道:“朕乃大清皇帝,做什么事都要得到太后的同意吗?那太后又是什么呢?太上皇?” 话音刚落,就听见养心殿大门的地方传来了一阵轻轻的笑声。 “哈哈哈,哀家可当不得这太上皇。” 在场众人纷纷寻着声音看去,只见李莲英撩着门帘,慈禧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走进养心殿。 荣禄和文祥看到慈禧来了,一下面色就变得跟刚才不一样了,气也不喘了,脸也不红了,身体也不僵了,整个人都有劲儿了。 相比于荣禄他们,李鸿章等人却有点不自然了,尤其是左宗棠。 虽然这哥们脾气急,性格耿直,说话没把门的。 但是说他不怕慈禧,那是开玩笑。 慈禧慢悠悠地走到龙书案前,看着龙椅上的载淳,平静地道:“皇帝今天好兴致啊,这是在与众臣商讨什么国事啊,哀家听听可否?” 载淳看着眼前的慈禧,心里这个堵得慌。 “妈的,怎么哪都有你,你是属苍蝇的吗?” 他稳了稳心神,快步走到慈禧身边,双手搀住慈禧的胳膊,满脸笑意地道:“皇额娘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养心殿了。” 慈禧道:“原本哀家正在礼佛,听小李子说皇帝这很是热闹,哀家一时兴起,就过来看看。” 说着,她看向荣禄和李鸿章他们:“没成想,还真是挺热闹啊。” 载淳道:“皇额娘哪里话,儿臣正在和众大臣议事,担心惊扰皇额娘,就没有向您禀告。” 慈禧眼神尖厉地看着载淳道:“哦?议事?那不知哀家可否听听啊?” 载淳点点头:“当然可以,李总管,拿把椅子来。” 李莲英很快搬出一把椅子,走到载淳面前。 载淳道:“就摆在龙椅旁边。” 李莲英摆好椅子,载淳扶着慈禧道:“皇额娘,请上坐。” 慈禧点了点头,也没推辞,径直走到龙椅边上的椅子坐下。 慈禧看着眼前的众臣,侧头问载淳:“皇帝,你们在商量什么事啊?” 载淳顿了顿:“回皇额娘,儿臣正与众臣议论如何处置载澄。” 慈禧点头道:“嗯,那可否议出结论啊?” 载淳道:“已经尘埃落定。” 慈禧道:“好啊,皇帝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没等载淳说话,慈禧看着下面的荣禄道:“荣禄,不知这已经落定的尘埃,是怎样呢?” 荣禄拱手道:“回太后,皇上钦定,将载澄逐出族谱,剥夺爵位,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慈禧听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点了点头。 她转头看向载淳:“皇帝,是这样吗?” 载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回皇额娘,是。” 慈禧一笑:“好啊,皇帝长大了,处事可以自己做主了。” 虽然看样子慈禧挺高兴,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任谁听了这几句话,都是后脊背发凉。 李鸿章更是紧张得双腿直晃。 “完了,这下要坏。”左宗棠也没了刚才的气势,整个人像是放学挨留罚站的学生一样,缩着肩膀一动不动。 载淳此时也不好过,听见慈禧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句,他也觉得这娘们没憋好屁。 载淳笑道:“皇额娘言重了,儿臣到什么时候都需要皇额娘从旁提点着不是。” 慈禧盘着手中的佛珠,不紧不慢地道:“皇帝啊,再怎么说,载澄也算是你的表弟,同宗同脉,何必要对他如此决绝呢。” 载淳道:“皇额娘有所不知,载澄之前做的荒唐事,朕本就不想与其计较,毕竟他曾是儿臣伴读,我们朝夕相处,感情还是在的。” “更何况他是六叔长子,不管他怎么对儿臣,儿臣还算是他的大哥,是不会跟他过不去的。” 慈禧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哀家真的很高兴。” 载淳接着道:“可是他这次做得有点太过了。” 慈禧听到这个可是,脸色微微一变:“就算是再过,皇帝也还是要斟酌一二。” 载淳没搭理慈禧的话茬,继续道:“记得当日,皇额娘懿旨,惩治挑唆载澄的一干奸贼。儿臣奉懿旨,安排李鸿章协办此事。” “李大人劳心劳力,不辱使命,成功缉拿七十六人之七十一人,另有五人在逃。” “可未料想,那在逃之人中,有善于凿洞的奸贼,于今日将首犯羊角生从牢里救出。” “儿臣得知此事后,前往恭王府巡查,将几名在逃要犯或抓获、或斩杀。” 慈禧插话道:“嗯,这不是好事一件吗?为何又牵扯出载澄的事?” 载淳道:“在缉拿罪犯的过程中,载澄口出狂言,不思悔改,不仅公开袒护奸贼,甚至挑唆儿臣与六叔的叔侄情谊。儿臣情急之下,斩断了他的辫子,做了那些决定。” 慈禧叹气道:“皇帝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太急,还有待历练啊。” 载淳看着慈禧,突然一股无名火从心中烧起,语气不善地道:“皇额娘是怪儿臣不该如此吗?” 慈禧好像感觉自己被载淳当着众臣的面儿给冒犯了,也是语气不善地道:“皇帝做事不可意气用事,不然会适得其反。” 载淳坐回龙椅道:“皇额娘说的是,只是此事一定,儿臣以为无需更改。” 慈禧侧过头,盯着载淳,看了好一会。 最后回过头,一字一顿地道:“就依皇帝。” 随后,她站起身,看都没看载淳一眼,径直走出养心殿。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 第七十八章:杀载澄(七) 看着慈禧走出养心殿,载淳心中非但没有感觉到轻松,反而有些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他很清楚,今天这一系列的做法,不仅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把慈禧的脸面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还间接得罪了如今势力极大的恭亲王。 要知道,现在站在下面的荣禄、文祥等满臣,都是奕訢的忠实拥趸。 他们掌握着京城卫戍、官吏任免、经济走向,还有与世界各国的沟通与接洽。 如果彻底激怒这些满蒙贵族,那整个大清最起码得有一半会直接瘫痪。 虽然他们在道义上不占便宜,可架不住势力太盛,相互抵冲之下,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载淳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人,不喜不怒地道:“众位爱卿,刚才太后之言,可有听清?” 李鸿章没说话,手里不停地轻轻拨弄着胸前挂着的朝珠,满脸的犹豫。 而此时荣禄朝前走了两步,拱手道:“陛下,今日之事来得太过突然,可否让臣等下去商议一番,也给陛下琢磨出了万全之策来。” 随后,他想了想,又道:“更何况太后也……” 他话还没说完,被文祥出言打断:“荣大人此言差矣。” 载淳眯着眼看着文祥道:“哦?文大人有不同的见解?” 文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载澄虽然犯下过错,换了旁人,就那些荒唐事,不论哪一条,都当千刀万剐。” “可载澄终归是恭亲王长子,王爷为了我大清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尽管载澄犯错在先,但念在王爷的面上,应当从轻为上。” 载淳静静地听着,一动不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冰凉的寒意,站在稍前一些的李鸿章猛地打了个寒战。 他下意识地微微抬头,看见龙椅上的载淳,发现他眯着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大,嘴角捎带的笑意也慢慢凝固。 李鸿章心里猛地一震,突然拱手道:“皇上,不如此事暂且搁下,澄贝勒也不急着出京,待我们下去商议一番……” 载淳看着文祥等人,突然笑道:“哈哈哈,文大人,看来六叔在你心中的位置颇高啊。” 文祥一愣,刚想说什么,载淳又道:“铁帽子王地位崇高,受人尊崇自不必说。” 他缓缓地站起身,低着头道:“那朕在你们心中,算是个什么东西?” 文祥一听这话,就感觉话锋有点不对,急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载淳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就事论事。” 他抬着头看着文祥等人:“如果在混战中,伤了朕,或者误杀了朕,你们该怎么说?” “如果没有蔡寿他们拼死,让柳生目成功得手,你们又怎么说?” “如果羊角生他们卷土重来,在做出些什么事,你们担得起吗?” 最后,载淳猛地一拍龙胆,整个养心殿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惊得众人浑身一抖。 载淳怒目横眉道:“是不是非得朕死了,你们才都满意啊。” 这一下着实给众人震住了,十多个人齐齐跪倒在地,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载淳高声喊道:“王正谊。” 一直站在殿外,和高青他们站在一起的王正谊,听到载淳叫自己,赶紧进殿道:“臣在。” 载淳喝道:“带着你的兄弟,沿着载澄出京的路线跟去,出京之后,不管是谁,全部格杀,一个不留。”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惊恐地抬头看着他,不必说荣禄等人,就连李鸿章他们这些汉臣,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载淳。 左宗棠一边呆呆地看着载淳一边念叨:“皇上威武啊,不鸣则已,一鸣就是死啊。” 王正谊也是有点发懵,他看着载淳,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陛下,您是说……” 载淳瞪着眼道:“怎么,朕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还要朕再重复一遍吗?” 王正谊赶紧一缩头:“臣遵旨。” 随后,站起身离开了养心殿。 站在门外的高青看见王正谊出来,小声道:“五哥,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可要想清楚啊。” 夏红也说道:“是啊五哥,盛怒之下谁也拦不住,可是等到陛下冷静下来,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王正谊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看着高青道:“刚才我进殿的时候,看见陛下好像并不像愤怒到失去理智,更像是……” 田海凑合过来道:“咋的?难道陛下是装的?” 王正谊道:“也不像,陛下确实很生气,可就是给我一种感觉,陛下像是……” 夏红想了想,突然瞪大眼睛道:“为了愤怒而愤怒,实则陛下根本就是想杀了载澄,只是没有借口。” 王正谊眼睛转了转,猛地一拍大腿:“嘿,我这就去。” 说完,王正谊握着宝刀就往外面跑,刚跑到院门外,他突然停下,转身喊道:“田海,可否愿意跟我走一趟?” 田海摸着秃脑袋笑道:“哈哈,俺早就想了。” 养心殿内,众臣还没又从刚刚的雷霆之怒中缓过来,载淳厉声道:“李鸿章。” 李鸿章道:“臣在。” 载淳道:“抓的那些奸贼也不用审了,明日午时,统统推到菜市口砍喽,一个不留。” 李鸿章磕头道:“臣遵旨。” 载淳道:“你记住,这是个死命令,任何人说什么都没用,朕必须要在明日午时过后,见到他们的人头挂在宣武门之上。” 李鸿章道:“是。” 载淳又看向荣禄:“荣禄。” 荣禄整个身体有点微微发颤的道:“臣在。” 载淳冷冷地道:“今天的事你们也看见了,也听见了。朕要求你转告那些满蒙贵族,少掺和跟自己没关系的事,如果再有胡作非为的,别怪朕翻脸无情。” 荣禄擦着头上的冷汗道:“臣遵旨,定当转告。” 载淳一挥手:“行了,朕累了,散了吧。” 说罢,载淳直接走下龙书案,头也没回地钻进西配殿,留下了在场的那些面面相觑的众臣。 众人散去,荣禄和文祥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荣禄小声对文祥道:“文大人,今天陛下一反常态,非但当面驳了太后的面子,还公开说格杀载澄,不知你怎么想。” 文祥被刚才载淳那一顿操作给气的,到现在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听荣禄问自己,文祥冷哼一声:“哼,不知收敛为不智,不知长幼为不孝,不知宗法为不义。” 荣禄一皱眉:“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载澄这次做的确实有点过了,加上太后……,也难怪皇上会这般动怒。” 文祥道:“恭亲王在皇上冲龄之时协助太后稳定朝纲,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功远大于过。” “更何况载澄乃是其长子,日后必是继承王位,皇上这般行事,就没想过后果吗?” 看着文祥气的胡子都在抖,荣禄道:“文大人息怒,那依文大人之见,你我该如何?” 文祥道:“还如何,赶紧告知恭王爷这儿的情况,再想对策。” 荣禄顿了顿,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哎,也只能如此了。” 载淳回到西配殿,看见皇后正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见到载淳进来,急忙迎上去,拉住载淳的手。 感觉到皇后的双手冰凉,载淳微笑地看着她道:“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皇后满眼紧张地看着载淳,轻声道:“刚刚陛下说的话,臣妾都听到了,您真的想……”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朕几次三番地给他机会,他不知道珍惜,反而变本加厉。如果朕再忍气吞声,就没脸再做这个皇帝了。” 皇后看着载淳道:“话是这么说,可是……” 载淳笑着摸了摸皇后的脸颊:“放心,朕心中有数,你就不用为朕担心了。” 皇后道:“臣妾也不是为陛下担心,因为臣妾知道,陛下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原因,臣妾只是希望陛下别气坏了身子,瞧着心疼。” 载淳突然一把将皇后抱在怀里,柔声道:“放心吧,朕没事。” 皇后笑着挣开载淳,看了一眼春盈道:“好了,既然这里没什么事了,臣妾就回去了,陛下休息一会儿吧。” ------------ 第七十九章:杀载澄(八) 皇后走后,载淳一个人坐在西配殿内,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慈禧来得这么巧,一定是奕訢和李莲英通了气,而李莲英又告诉了慈禧。不然按照她的性格,不会贸然地来养心殿。” “今天把她的面子结结实实地扔在了地上,倒是不怕她对我怎么样,只是这个老东西花活儿太多,不知道啥时候给我来一下,防不胜防啊。” 想到这儿,载淳猛地一惊,赶紧大声叫道:“高青,高青。” 高青急忙跑进来道:“陛下,出什么事了?” 载淳急得直摆手:“快去追上王正谊他们,到恭王府附近找到李文龙。” 高青疑惑道:“李文龙?陛下找李文龙干什么?” 载淳急得直转圈:“你不知道,朕从三川镖局临出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他到恭王府附近,在暗中盯着点王府的动静。” 高青还是没明白载淳要说什么,有点发呆地看着载淳。 载淳一看他这个表情,气得想骂街:“你个猪脑子,今日在王府内,朕都把载澄的辫子给砍下来了,奕訢能看不出来朕有杀心吗。” “朕说让载澄滚出京城,如果他们提前把载澄藏起来,然后说已经把他撵出了京城。这样一来,他就在暗,朕在明,被动的不就是朕了吗!” 高青有点明白地念叨着:“就是说如果载澄在暗,就不知道还会用什么方法来威胁陛下?” 载淳抓住高清的两个肩膀道:“更何况朕今天当着各方大臣的面,对载澄下了格杀令,如果载澄还活着,他能让朕消停的当皇帝吗!” 高青恍然,拱手道:“陛下莫急,臣这就去。” 载淳道:“一定要小心。” 高青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养心殿。 王正谊和田海出了皇宫,先是回了三川镖局,把镖局里能带上的人全都带上,一路疯跑来到了恭王府附近。 还没等到近前,借着夕阳的余晖,看见李文龙拖着伤腿,身上穿着他那套乞丐服,正蹲在王府斜对面的一个旮旯里,不时地朝着四外张望。 王正谊悄悄地往李文龙身边走,离着还有三五米距离的时候,就见李文龙头都没回,小声地道:“五哥,你练的是外家功夫,越是悄悄地走,脚步越沉。” 王正谊有点尴尬,上去照着他的后背猛拍了一下:“你小子在这儿干什么呢?” 李文龙不耐烦地打掉王正谊的手:“这话什么意思,我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在这儿蹲点儿的。” 王正谊一愣:“陛下让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李文龙回过头看着他道:“皇上让我看着点载澄,怕他跑喽。” 田海也蹲过来道:“怕他跑?往哪跑?陛下旨意都下了,他还敢跑?” 李文龙一撇嘴:“那可不一定。” 王正谊道:“不一定?什么不一定?” 李文龙拍拍王正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五哥啊,你的功夫没得说,脑子却不好使。” 王正谊一瞪眼:“少耍贫嘴,说正事。” 李文龙把手缩回来,缓缓道:“你还别说,皇上算得还真准,自从你们走了以后,王府里面就开始折腾起来。没一会的功夫,从王府中走出一队人,载澄被夹在中间。” 王正谊道:“陛下令载澄滚出京城,即刻起程,你看见了也不奇怪。” 李文龙道:“不奇怪?那我告诉你他没出城你说奇不奇怪。” 王正谊和田海听完,都惊讶的看着李文龙。 王正谊瞪着眼睛道:“没出城?” 李文龙点了点头:“是,没出城。” 田海捅了捅李文龙:“那他去哪儿了?” 李文龙呲牙咧嘴地揉着肋条骨,恶狠狠地瞪着田海道:“还能去哪儿,杏花院呗。” 王正谊一听杏花院,眼睛瞪得更大了,赶紧问道:“杏花院?他怎么可能回到那去,我听说那里不是被封了吗?” 李文龙摊了摊手:“那谁知道,可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正在这时,田海看见在不远处,高青正从一间房子上跳下,往他们这边跑来。 田海站起来招手道:“老大,在这儿呢。” 高青看见田海,三两步来到他们近前。 王正谊看是高青,又是一脸疑惑地问:“老高,你怎么也来了?” 高青没理他,而是看向李文龙:“小龙,可有什么动静?” 李文龙打量了一下高青:“皇上让你来的?” 高青点了点头。 李文龙一看,就把刚才跟王正谊他们俩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当听到载澄躲进了杏花院,高青擦了一把汗道:“幸好陛下早有准备,不然还真让他给逃了。” 王正谊他们三个都看着高青,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高青也没解释,对李文龙道:“小龙,你的腿还没好,就在这儿继续盯着。五哥和老三跟我走,咱们去杏花院。” 王正谊和田海也没问为什么,知道一定是载淳的安排,就立刻起身跟着高青离开了恭王府外。 恭王府内,奕訢一个人坐在银安殿内,默默地喝着茶。 自从载淳来了这么一趟,给他带来的震撼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意外的是载淳的反常,还有他从未表现出的果断。 在他的印象中,载淳只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可是今天发生在他眼前的所有,让他逐渐意识到,载淳装得好辛苦啊。 正当他回味着的时候,管家从外面走来,拱手说道:“王爷,荣禄大人和文祥大人求见。” 奕訢一皱眉:“他们来干什么?” 管家摇头道:“奴才不知,二位大人只说有要事向王爷禀告。” 奕訢点了点头:“让他们过来吧。” 时间不大,荣禄和文祥并肩来到银安殿,齐齐拱手:“拜见王爷。” 奕訢站起身来到他们面前道:“你们怎么来了?” 没等荣禄说话,文祥一拍大腿道:“嘿,王爷您还不知道,今日的养心殿可是热闹啊。” 奕訢一愣:“哦?怎么个热闹?” 文祥把刚才发生在养心殿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奕訢听,而荣禄就站在原地看着,一言不发。 当文祥讲完事情的经过后,二人都死死地盯着奕訢,看看他的反应。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奕訢就这么静静的听着,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偶尔皱几下眉头,就像这个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荣禄看奕訢这状态,拱手问道:“王爷,如此一来,恐怕载澄凶多吉少啊,您可得早做打算啊。” 奕訢叹了口气:“哎,该来的终归要来,何必再枉费心机呢。” 荣禄二人同时吃惊道:“难道王爷早就料到了会有此事?” 奕訢点了点头:“是啊,从陛下斩了澄儿的辫子,本王就感觉到了陛下的杀意。” 文祥蹲着脚道:“那王爷还等什么呢,再不做谋划,就来不及了。” 奕訢慢悠悠地道:“陛下有陛下的谋划,本王有本王的算计,二位稍安勿躁。” 二人一听,先是一愣,随后对视了一眼,刚才紧张的表情也逐渐舒缓。 荣禄略带轻松地道:“原来王爷早有准备,是我等多虑了。” 奕訢点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感谢二位对澄儿的关心。” 正当三人说话的时候,突然从房檐上掉下来了一个人,摔在银安殿前,发出一声闷响。 荣禄横身挡在奕訢身前道:“什么人?” 见没人答话,奕訢迈步朝门外走去。 掀开门帘,借着灯光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趴在地上,身体的起伏很急。 荣禄毕竟还有两下子,他走到近前,把这人翻过来问道:“你是什么人?擅闯王府,不要命了吗?” 还没等那人说话,奕訢皱着眉说道:“孙六?” 荣禄扭头看向奕訢道:“王爷认得此人?” ------------ 第八十章:杀载澄(九) 奕訢看着躺在地上的赵六,紧皱着眉头道:“这是王府的护院,追随本王多年。” 荣禄惊道:“既然是王府的护院,为何受了如此重的伤?” 奕訢低下头询问孙六:“孙六,出什么事了?” 孙六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王爷,有人袭击杏花院,贝勒爷他……” 奕訢一听,眉头皱得更深:“澄儿怎么了?” 孙六猛喘了好几口气,突然大声道:“贝勒爷被、被。” 没等说完,一口气没上来,气绝身亡。 在场的荣禄和文祥,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有点不知所措。 而奕訢见孙六死在眼前,好半天都没动,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具尸体。 荣禄小心翼翼地来到奕訢身边,轻声问道:“王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奕訢缓缓站直身子,转头朝银安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澄儿此次,凶多吉少。” 一听这话,荣禄和文祥同时大惊,文祥抢步来到奕訢身边,焦急地问道:“王爷,什么叫凶多吉少?载澄不是已经被陛下贬出京城,此时不是应该已经出城了吗?难道还有人暗下毒手不成?” 奕訢走到银安殿宝座上,抬头看向眼前的两人。 这一抬头不要紧,荣禄和文祥就感觉眼前的大清恭亲王,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一样。 眼神没有了刚才的神采,反而变得浑浊许多。 整个人的状态也萎靡了,像是被抽空的只剩下躯壳一样。 荣禄焦急地问道:“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奕訢缓缓地说道:“陛下离开后,本王将载澄转移到杏花院暂避,希望待风声过后,在某他路。”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怎奈我们这位陛下竟然早有安排,想是发现了载澄的踪迹。” “看来是本王小看了他啊,还把他当作那个逆来顺受的小皇帝。” 说完,奕訢苦笑的摇了摇头。 文祥道:“既然王爷已经把载澄藏起来,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奕訢道:“刚才那人是本王安排保护载澄的人,看样子,他们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荣禄回头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奕訢:“王爷,您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载澄的藏身之处,前去……” 没等荣禄说完,奕訢点了点头。 荣禄急忙拱手道:“那王爷还等什么,我二人陪您一同前去,看看是哪里来的宵小如此胆大妄为。” 文祥也拱手道:“是啊王爷,虽然载澄现在被陛……” “可是毕竟他是从王府出去的,谁有这个胆子敢动王府的人。” 奕訢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突然微微一笑:“谁有这个胆子?” 他缓缓站起往外走:“放眼大清,能有这个胆子,敢动载澄的,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荣禄和文祥听完这话,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名字,只是这个名字,他们却不敢说出口。 奕訢回头看了一眼二人,淡淡一笑:“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本王说的就是当今皇上。” 荣禄小心地道:“那王爷准备怎么解决此事?” 奕訢叹气道:“哎,本王这就进宫,看看能不能向陛下讨回载澄的首级,也好入土为安。” 说完,也没等荣禄二人说什么,奕訢走到银安殿外,大声说道:“来人。” 不大一会儿,管家急匆匆跑过来道:“王爷有何吩咐?” 奕訢道:“给本王更换大礼朝服,本王要进宫面圣。” 管家一愣,问道:“王爷,现在已经入夜,此时进宫恐怕不妥吧,况且陛下此时已然休息,不如……” 奕訢微微瞪了管家一眼,随后又语气平和的道:“去准备吧,莫要多问。” 管家也不多说,急忙下去准备。 奕訢转身看着荣禄二人:“虽然夜已渐深,可本王觉得,陛下也正在等着本王吧。” 天还没黑的时候,高青三人带着三十多个镖师来到杏花院外。 站在杏花院对面的胡同里,高青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建筑,而早被查封了的杏花院,此时却有点点灯光在隐约中闪烁。 高青道:“看来文龙说的不假,就算载澄不在这儿,这里也有其他的人。” 田海凑上前看了看,捅了捅高青道:“老大,你说这伙人是哪头儿的?” 高青道:“不好说,按理说前些日子的那些奸贼,应该都被李大人抓了,不会再有残余。” 田海道:“那就奇怪了,不是这伙人,还能有谁鬼鬼祟祟的待在这里。” 王正谊拍了拍田海的肩膀:“究竟是谁,咱们进去看看不就是了。” 高清点头道:“五哥说的不假。老三,你带着二十人,现在就绕到后门给我盯死了,我和五哥从正门冲进去。” “如果有人从后门跑出来,不反抗的全抓起来。反抗的,就地格杀。” 田海晃着手里的大棍子,一脸兴奋地道:“那要是载澄那个兔崽子出来,俺就直接拍死他。” 高青一摆手:“不可。” 田海一瞪眼:“为啥不行,那个兔崽子最不是东西,一棍子拍死拉到,省着再出来害人。” 高清摇了摇头:“要是载澄真在里面,尽量抓活的,交给陛下发落。” 田海听完想了想,狠狠的一跺脚:“嘿!行,你说了算。” 随后他又道:“不过俺只答应你给你活的,要是伤了,残了,俺可不管。” 说完,没等高青再说什么,田海向后一招呼,带着二十个镖师就往后门跑去。 看着田海离开,高青一脸无奈地叹气,王正谊笑道:“放心吧,老田心里有数,不会坏了陛下的事。” 高青叹道:“哎,老三性格爽利,处事坦荡,就是过于鲁莽。” 王正谊道:“我倒是觉得老田对我的脾气,有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是个好汉。” 高清笑道:“能得五哥夸奖,估计老三听见了,得乐上好几天。” 王正谊微笑道:“你们几个都是好样的。蔡寿自不必说,我从小看着长大,早就是当成亲兄弟一样;你和夏红,一文一武,文的精明,武的稳重,是成大器的材料;至于老田嘛,莽是莽了点儿,可像他这种冲锋陷阵之人,最应该被尊重。” 高青听完,向王正谊一拱手:“五哥抬爱,高青惭愧啊。” 王正谊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好了,估计老田他们已经就位,咱们也该干活了。” 说完,王正谊拔出背后的宝刀,大步流星地朝杏花院正门走去。 因为时候已经不早,路上基本没了什么人。 加上杏花院出了这等事,往这边走的人就更少,所以没有人注意这些手拿兵器,杀气腾腾的镖师。 等众人到了杏花院门口,王正谊也没多废话,直接一脚踹开了大门,纵身一跃,跳进杏花院。 等众人涌进楼内,高青和王正谊发现,楼中空空如也,二楼楼上微微亮着灯光的房间也是没有任何动静。 王正谊手持宝刀,四处转了转,回身冲高青摇了摇头。 高青拿着宝剑,小心翼翼地上楼,来到亮灯的房间,猛地一推门,走进房中。 桌上的火苗被开门带进来的风吹得突突乱晃,照得房间里忽明忽暗。 高青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转身离开,冲楼下的王正谊也是摇头。 只是高青没注意的是,靠近床头的窗户,却开着一条缝。 二人站在一起,相互看了看通往后院的小门,点了点头,各持兵器走进后院。 刚一来到后院,王正谊就感觉到一股冷风朝着头顶掠过。 他下意识的一缩头,一支利箭瞬间钉在身旁的柱子上。 王正谊大喝:“后退,有埋伏。”说着,他伸手挡着高青就往后退。 随着他们向后退的脚步,又有数支箭矢飞过,扎在他们刚刚站着的地上。 ------------ 第八十一章:杀载澄(十) 王正谊看了看脚边上的箭,眼睛瞪得老大,抡起手里的宝刀就要冲上去。 可他刚探出头,高青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五哥,等一等。” 王正谊看着高青道:“怎么了?” 高青拔下地上的箭,反复看了看,带着疑惑的口气道:“这是宫里的箭!” 王正谊凑到跟前,借着天边最后一缕夕阳,看到高青手里这支箭的箭头上,刻着一个“禁”字。 高青自言自语地道:“他们手里怎么会有宫里的武器?” 王正谊道:“奕訢是王爷,有些宫里的武器不算什么吧。” 高青皱着眉头摇头道:“绝无可能,但凡这个字样的武器乃是皇宫专配,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使用,王爷也不行。” “如有发现擅自使用者,以僭越谋反论处。” 王正谊抬头看向不远处:“就是说只有陛下有权使用,奕訢都不行了?” 高青点了点头,表情凝重地道:“正是。” 王正谊摆刀往外一窜:“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是他刚跳出门去,就听见嗖嗖的破空声传来,足足比刚才多了五倍还多的箭矢,飞快地射向王正谊。 王正谊也不傻,一看箭到了,急忙左躲右闪,虽然没有靠近后院小楼,可也前进了不少。 他躲在高青左手边靠近小楼的一块假山后面,冲高青比了一顿手势,告诉高青他从上,让他从下双向冲向小楼。 高青点头应是,就见王正谊原地提气,双脚猛地向上一窜,蹬在假山上,随后用力往上一纵,整个人出现在假山之上。 而高青则是就地翻滚,借助弓箭手隔着假山的视野不利,从地面上快速靠近。 这一上一下突然出现,很明显搞得对面有点不知道该先攻击谁。 就在这迟愣的功夫,王正谊连跳几个假山,眨眼间就到了小楼门口。 弓箭手们一看来人就在眼前,急忙弯弓搭箭,朝着王正谊就是一阵乱射。 王正谊见箭矢到了眼前,赶紧收身形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高青,点了点头。 高青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抬头看几米外的小楼。 此时小楼门口站着十多个张弓搭箭的弓箭手,每个人都在用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所在的方向,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只是高青有点奇怪,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没了天光,也能很容易地狙击他们。 可是这些弓箭手却很犹豫,好像都在含糊要不要射死他们。 王正谊那边更糊涂了,刚才距离箭头仅仅几步之遥,本可以射透他,可是为什么却没有一支箭射中。 正当二人各自纠结的时候,从楼内传出一人的喊声:“高青,王五,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犯上作乱是什么罪过吗?” 王五和高青对视一眼,同时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载澄。 王正谊道:“贝勒爷,跟我们回去吧。” 载澄从楼内走出来,寻着王正谊的方向看去:“大刀王五,你也算是个人物,没想到却给载淳当了狗。” 王正谊一笑:“贝勒爷此言差矣,自古以来都是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我王正谊能为陛下尽些微薄之力,是光宗耀祖的事,何来当狗。” 载澄摆着手道:“好好好,没想到载淳能让名满天下的大刀王五俯首称臣,看来这一次我是不败也不行了。” 随后他又道:“高青,是载淳派你来抓……不,是来杀我的吧。“ 高青见话都说开了,也就没必要再藏着了,于是他原地翻身,走出草丛。 看见高青走过来,载澄也是摆了摆手,命那些弓箭手都撤下。 王正谊从石头后面转出来,站在高青身边,手里拎着宝刀,眯着眼看着载澄。 载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点头道:“不错,载淳身边果然是有能人的。” 高青叹了口气:“问我们回去吧,见到陛下,兴许会留你一条活路。” 载澄一笑:“活路?我还有吗?” 没等高青他们说什么,载澄又道:“之前染病是我所为,三川镖局是我所为,买柳生目袭击圣驾还是我所为。” “现如今再加上两条。”说着,他拿过一支弓箭手箭囊里的箭,双手来回摆弄着。 “劫狱,僭越。” 高青听完叹了口气,不管这五件事的哪一件,都是要命的大罪,别说他曾经是一个小小的贝勒,就算他是郡王、亲王,这五条加起来也难逃一死。 可是即便是这样,高青也什么都不能做,除非是无法完成载淳交给他的任务,他才会迫不得已。 高青道:“抱歉,您所说之过,都要交给陛下圣裁,恕小人无能为力。” 载澄看着高青:“那不如你把我放了,我的阿玛可以保你一生荣华,也不用给载淳当狗了。” 高青皱了皱眉,拱手道:“还请见谅,小人恕难从命。” 载澄把手里的箭猛地朝下一扔,深深地插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高青:“那就是说没商量了?” 高青拱了拱手,没说话。 载澄叹了口气:“哎,那算了吧,你们都留下吧。” 说罢,他朝身后一招手:“放箭。” 话音刚落,就听见发出噗噗的声音。 高青和王正谊因为站的距离太近,如果此时射箭,他们必死无疑,所以在载澄下令之前,二人都闭上了双眼。 可当听见声响之后,二人猛地张开双眼,发现面前十几个弓箭手纷纷倒地身亡,而载澄正满眼惊恐地看着一个人。 王正谊揉了揉眼睛,看着背对着他们的这个人道:“文龙,你来干什么?” 李文龙转过身,用身上的破衣服擦了擦手里的一尺二寸长的小片儿刀,撇着嘴道:“废话,我要不来,你们俩早变成刺猬了。” 载澄看着面前三人,尤其是凭空出现的李文龙,嘴角哆嗦着问道:“你是什么人?”李文龙看着他道:“你不用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就需要知道,今天你跑不了就行了。” 本以为只要解决高青和王正谊,自己就可以平安脱险的载澄,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了什么李文龙。 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面目扭曲地大叫:“给我杀了他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从楼中涌出二三十个手拿各式兵器的护院,一起冲向三人。 换在之前的弓箭之下,高青和王正谊可能还会有些畏惧。 如今平地里冲出这些护院,他们却完全不放在心上,拉开架势也冲了过去。 李文龙却一边往后退一边道:“你们上吧,我腿还没好利索,就不凑热闹了。” 随后,他冲躲在远处的那十来个镖师招手:“来啊,该你们了。” 一场混战,有七八个镖师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满园的尸体中,更多的是那些护院。 王正谊的宝刀上,顺着血槽往下淌着血。 高青的剑上也是被血迹染遍。 高青拿着宝剑看着吓得一个劲儿缠斗的载澄,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冷冷的看着载澄:“澄贝勒,走吧。” 载澄看着高青和王正谊,又看了看满园的尸体,淡然一笑,看着已经入夜的天空:“你赢了。” 说完,他掏出腰间的火铳,顶在下巴上。 没等高青扑到近前,就听见“嘭”的一声,载澄仰面倒地,气绝身亡。 ------------ 第八十二章:收尸 高青来到跟前,看了看载澄的尸体,无奈地摇了摇头。 躺在地上的载澄,下巴上开了个大洞,整个面部因为火铳的冲击力和穿透力,已经被崩得支离破碎,完全看不出是谁。 王正谊走到高青身边,看到这个惨状,叹息道:“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他拍了拍高青的肩膀:“走吧,自作孽不可活,这也算是他的命。” 高青道:“他还不到二十岁,本该是一生荣华富贵,可是为了心中的野望,却落得如此下场……” 王正谊点头道:“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得到的越多,就想要更多。权力如此,财富如此,欲望如此啊。” 二人正说着,就听见田海跑进小楼,举着个大棍子左右寻找:“刚才啥动静,哪儿打雷了?” 高青没看他,指了指着地上的载澄。 田海顺着高青指的方向一看,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娘的,这还是人吗,脸都崩没了。” 说着,他蹲下看了看,抬头文高青:“老大,这谁啊?” 王正谊道:“澄贝勒。” 田海猛地站起,满脸惊讶地道:“谁?载澄?” 他又仔细看了看,用手摆弄着载澄的尸体:“你要不说是他,估计连他亲爹都认不出来。” 高青沉声道:“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陛下还等着呢。” 三人找了一床被子,将载澄的尸体裹好,回宫复命。 而他们没注意的是,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躲着一个满脸是血,气息微弱的人。见高青他们离开,步履维艰的走出来,看了看现场的情况,捂着被刀砍开的胸膛,踉跄地离开了杏花院。 三人来到东华门外,离得很远就看见夏红在冲他们的方向张望。 田海和王正谊抬着载澄的尸体,一见夏红在等他们,赶紧腾出一只手招呼着:“老二,这儿呢。” 夏红听见田海扯脖子喊,赶紧跑过来,看了看他们抬着个大被卷,问高青:“这是?” 高清小声道:“载澄自裁,我们带回来请陛下发落。” 听见载澄死了,夏红深吸一口气。 曾几何时,他还做眼线的时候,不止一次跟载澄打过交道。 这个看着吊儿郎当的贝勒爷,虽有心计,可城府颇浅,也时常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 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份崇高,也许是恭亲王过于纵容,才导致逐渐膨胀的心性无法收敛,做出大逆之事。 这或许就是他的命,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这个结局。 载淳虽然受慈禧制约,受奕訢辖制,受满蒙贵族打压,受汉臣名士不齿。 可他终归是大清的皇帝,不论过去和现在如何,从眼前这个贝勒爷的死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夏红沉思片刻,叹气道:“哎,赶紧随我来吧,陛下等待多时了。” 几人相互点头示意,抬着载澄的尸体,急匆匆地赶向养心殿。 载淳独自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看着眼前的龙书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他看了看旁边不远处垂首站着的李莲英,轻声问道:“李总管,明天一早,给朕挑一个有眼力的小太监,你就不用来朕这儿了。” 李莲英听完,小心翼翼地道:“主子,这恐怕不妥吧。” 载淳道:“有何不妥?” 李莲英刚要说什么,突然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幕幕。 他自咸丰五年净身入宫,到现在整整二十年。 十年前来到慈禧身边伺候,可以说是从小看着载淳长大的。 他眼中的载淳,是个极其听话的皇帝,绝大多数时间内,都是慈禧说什么就做什么。 不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是百依百顺,仅有的一次叛逆,也只是给自己选老婆。 可今天在这大殿之上,它不仅罕见地驳了慈禧的颜面,还将满汉众大臣震慑得俯首帖耳。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他,像在场的所有人一样,被载淳突然的爆发弄得有些恍惚。 这还是那个百依百顺的皇帝吗?这还是那个听话的载淳吗? 除了皇后,没有人知道现在这个载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 尽管如此,可自从载淳大病初愈后,李莲英也深深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皇帝,有点不一样了。 李莲英道:“回主子,也不是不妥,只是奴婢担心旁人伺候不好主子,给主子添堵。” 载淳道:“无妨,做事可以慢慢教。” 李莲英还想说什么,载淳突然转头看向他,语气冰冷地道:“怎么?李总管还觉得朕的话不管用吗?” 李莲英吓得赶紧跪下,声音微微发颤地道:“奴婢万死也不该,明天就安排。” 载淳点了点头:“记住,朕只要活着,就是大清的皇帝,永远是。” 李莲英磕头如捣蒜一般,一个劲儿地念叨“奴婢遵旨”。 这时,就听见殿外高青大声说道:“臣高青求见。” 载淳站起身,走出龙书案:“进来吧。” 高青挑起门帘走进大殿,王正谊和田海抬着被卷,夏红紧跟在二人身后。 载淳看见他们抬的东西,微微皱眉道:“这是何物?” 高青拱手道:“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载淳一笑:“你又干什么了,还要朕罚你。” 高青道:“临行前陛下嘱咐,让臣等活着将载澄带回,可臣未能完成使命,所以请陛下责罚。” 说完,高青跪倒在地,连忙磕头。 载淳走到高青面前,看了看他后面放在地上,此时还在渗血的被卷。 又看了看后面跪着的三个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哎,还是死了,朕没想要你的命啊。” 高青他们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 载淳扶起高青道:“你们都起来吧,这事也不怪你们。” 随后,他看着高青问道:“把具体情况跟朕说说。” 高青也没多想,就把如何找到李文龙,如何到了杏花院,又如何大闹杏花院,最后载澄又是怎么死的,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等所有事都说完,王正谊在一旁拱手道:“陛下,臣本草莽,刚刚为陛下办差就出了差池,还请陛下责罚。” 载淳一笑:“正谊言重了,你们做的很好。虽然没有将活的载澄带回来,好在你们都毫发未损,这就是有功。” 王正谊听载淳这么说,先是吃惊地看了看他,随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载淳看着后面的田海道:“田海,把被打开。” 田海为难地道:“陛下,还是别看了吧,怪吓人的,俺刚才看见都被吓了一跳。” 载淳佯装生气,一瞪眼道:“你是说朕还不如你呗?” 田海赶紧磕头:“不是,俺不是这个意思。” 载淳催促道:“那就别废话,让你打开就打开。” 高青回头瞪了一眼田海,田海无奈地站起身,走到被卷旁边,亮出了载澄的尸体。 载淳探头看见载澄的尸体,吓得头皮都炸了起来。 “我去,这是自己给了自己一枪啊,脸都崩没了。” 载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闭上眼睛缓了好半天才对李莲英说道:“李总管,你也去看看。” 李莲英战战兢兢的走到载淳旁边,眼看着面前的尸体血肉模糊,尤其是脑袋,都给打烂了。 李莲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肚子里一顿翻腾,差点儿没吐出来。 载淳看他这个状态,点了点头:“你这就去给皇额娘回一声吧。” 李莲英强行把恶心的感觉压了压,痛苦地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李莲英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养心殿。 高青让田海赶紧把被重新包回去,转头看向载淳。 “陛下,如今载澄已然授首,下一步当如何?” 载淳看着地上的被卷,默默地道:“等着六叔来收尸吧。” 没等高青他们说什么,李莲英去而复返,拱手道:“回主子,恭亲王求见。” 载淳点了点头:“来得好快啊,宣。” 李莲英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载淳冲着几人摆手道:“你们退在一旁。” 高青几人拱手施礼,退到一边站好。 不多时,门帘掀起,奕訢走进养心殿。 ------------ 第八十三章:五宗罪 奕訢来到载淳面前,恭敬地鞠躬道:“臣奕訢,拜见陛下。” 载淳走到奕訢面前,双手搀住他弓着的身子,慢慢的将他扶起:“六叔,您是朕的亲叔叔,这是干什么啊。” 奕訢道:“臣不敢,臣前来是请罪的。” 载淳一摆:“先不说这个,来人,给王爷看坐。” 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急忙端来一把椅子,放在龙书案不远处的地上。 载淳转回到龙椅上坐下,伸手示意道:“六叔,坐。” “谢陛下。”奕訢拱手施礼,随后轻轻地坐下。 载淳道:“刚才听六叔说是请罪,不知何罪之有啊?” 奕訢双眼下垂,微低着头道:“臣管教无方,导致载澄几次三番行大逆之举,其罪一。” “荣禄、文祥等人公然冒犯陛下,臣监管不严,其罪二。” “府中私藏私兵,险些伤及人命,其罪三。” “妄动恻隐之心,预包庇载澄诸罪,其罪四。” “擅自登殿讨要逆贼尸骸,目无君上、法度,其罪五。” “综上五罪,臣,当判死。” 说完,奕訢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载淳鞠了个躬,随后双膝跪地,一言不发。 听着奕訢逐条地罗列自己所谓的罪状,看着跪在地上的恭亲王,载淳心里非但没有一丝的畅快,反而更加郁闷。 “姜还是老的辣啊,上来就给自己按上五条罪,结结实实的将了我一军啊。” 载淳也没动,只是挥手示意道:“六叔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 奕訢轻轻磕了个头,站起身坐回椅子上。 载淳看着他道:“六叔啊,载澄这回实在是有点过了,作为父亲,您做得欠妥啊。” 奕訢点头道:“载澄自幼聪明伶俐,可性格却傲慢无礼,整日惹是生非。” “平时也就罢了,靠着臣的颜面,也没出什么大事。” 载淳点头:“嗯,确实,载澄的性格确实是跋扈了些。” 奕訢道:“小时候还好,长大成人之后越发的难以管教,不仅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欲壑难平,胡作非为。” 载淳心道:“他的胡作非为,还不是仗着你在背后撑腰。”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不知载澄现在是否已经……” 看着面前的奕訢,载淳叹了口气道:“哎,朕对不起六叔。” 随后,他指了指大殿中央的被卷。 奕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在自己不远处的位置,放着一个用棉被裹着的东西,在被卷上段的位置,依稀看见渗出的鲜血。 尽管来之前做足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看着眼前的东西,奕訢的心里还是揪成了一团。 他站起身,微微躬身道:“陛下,这、这就是……” 载淳点了点头:“载澄自知大势已去,持枪自裁,已然丧命。” 听到“已然丧命”四个字,奕訢双眼突然变得模糊,整个人不停地颤抖,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载淳见状,急忙站起身走到龙书案前,伸手就要搀扶奕訢:“六叔保重啊。” 谁知奕訢摆了摆手,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向那被卷。 奕訢轻轻地弯下腰,手搭在被卷上,一动不动。 载淳看着奕訢一动不动,知道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可事实终归是事实,想逃避也逃避不掉。 奕訢轻轻掀开,露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奕訢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再难以支撑住颤抖的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过了好一会,奕訢缓缓地在地上挪动,朝着载淳跪着磕头道:“陛下,就算载澄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念其与陛下同宗同族,恳请陛下恩准为臣,让载澄入土为安。” 载淳眯着眼看着一个劲儿磕头的奕訢,心里犹豫不定。 答应奕訢,这样于理不合。 载澄毒害过自己、威胁过自己,是自己为眼中钉,几欲除之而后快,就这么轻易地放了他,实在难消自己心里的恨。 即便不再有恨,可是此等大事,不可能不被外人知晓,如果传出去,怎么面对满朝文武,怎么面对百姓。 若是不答应,则是于情不合。 尽管载澄已被逐出宗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始终是奕訢的长子、独子。如果连最后的体面也不给,可就算直接跟奕訢翻脸,到时候连挽回的余地恐怕都没有了。 思量再三,载淳摆了摆手:“罢了,既然六叔亲自开口,朕依你。” 说完,载淳对着大殿外说道:“高青、夏红。” 高青和夏红二人走进殿中,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载淳道:“你们二人将载澄送回恭亲王府,交予六叔处置。” 高青犹豫了片刻,刚要说什么,就见夏红大声道:“臣遵旨。” 见夏红已经接下旨意,而载淳又冲他微微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同夏红一起抬着载澄的尸体,退出了大殿。 刚要出门时,载淳叫住了二人。 随后对着奕訢道:“六叔,朕可以将载澄交予您,六叔也得答应朕的几个要求。” 奕訢道:“陛下请讲。” 载淳想了想,缓缓道:“不入祖坟、不建坟茔、不进族谱、不刻墓铭。” 奕訢听完后,嘴里隐约发出“咯吱吱”的声音,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他看着载淳的双眼,好一阵才缓缓地道:“就依陛下。” 载淳点了点头,招呼抬着尸体站在门口的高青二人:“你等二人务必将载澄送到王府,不得有误。” 二人应了声是,出殿去了。 看着高青二人抬着载澄的尸体出了养心殿,奕訢站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臣就先行告退了。” 载淳迎上去道:“朕送送六叔。” 奕訢举手道:“不敢劳烦陛下,臣自己出宫就是。” 说完,头也没回地转身朝殿外就走。 载淳看着奕訢的背影,幽幽地说道:“六叔还是把载滢接回来吧,恭亲王不能后继无人啊。” 略微有点佝偻的奕訢猛地一顿,没有转身,只是微微转头,语气冰冷地道:“不劳陛下费心,臣自有计较。” 奕訢走出大殿的时候,蔡寿从柱子后面闪出,冷冷的盯着奕訢离开的方向道:“陛下,他怀里有东西。”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如果朕没猜错,应该是洋人送他的手枪。” 蔡寿一愣:“手枪?就是洋人手中那种能转轮的暗器?” 载淳道:“不是暗器,是武器,这个时代真正的杀人利器。按照朕和他的距离,瞬间即可要了朕的命。” 蔡寿眼睛猛地一缩,脚下一用力,整个身体直窜了出去:“我杀了他。” 载淳一摆手:“慢。” 蔡寿急忙停住,回身看向载淳。 载淳道:“他刚刚失去了独子,不能斩尽杀绝,随他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 奕訢走在漫天大雪中,自言自语道:“你又何必如此呢,就算他抓了你,阿玛也不会让他动你。” “阿玛知道你是想保全我,保全王府上下。” “可你还是太冒失了,就凭他,哪怕是铁证如山,也动不得阿玛分毫。” 看着前方被抬着的尸体,奕訢眼睛里的泪始终没有消散,可也没有落下。 走到东华门外,王府的侍从早早的就在那里等候,一见奕訢等人出来,管家急忙上前招呼。 “王爷,这……”管家指着高青二人抬着的被卷问道。 奕訢弱弱地道:“接澄儿回家。” 管家看着奕訢,又看了看滴血的被卷,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 第八十四章:鳄鱼的眼泪 管家把载澄的尸体放在马车上,抹着泪道:“王爷,小王爷……” 奕訢眉头一皱,微微瞪眼道:“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他转身对高青道:“有劳高侍卫了。” 高青拱手道:“王爷折煞小人了。” 奕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本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高侍卫成全。” 高青又把身子低了低:“王爷哪里话,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奕訢点了点头:“还请高侍卫转告陛下,近几日本王要为澄儿办后事,待诸事了结,本王会登门谢罪。” 高青道:“王爷放心,小人一定照实回禀。” 奕訢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皇宫。 看着远去的马车,夏红凑上来跟高青说:“大哥,看来王爷还是不甘心啊。” 高青叹道:“哎,如今恭王府后继无人,王爷心中可不是仅仅的不甘心啊。” 夏红点头道:“没错,虽然这件事上,恭亲王确实没理可站,但是毕竟唯一的子嗣殒命,这偌大的恭王府留给谁,堂堂恭亲王的爵位谁来继承。” 高青一笑,拍了一下夏红:“走吧,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 奕訢在马车里,看着眼前的尸体,眼中除了惋惜,却没有一丝的悲伤。 奕訢低声道:“澄儿,从阿玛安排人送你去杏花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会是这个结局。” “载淳不会放过你,因为你接二连三地要致他于死地。” “如果跟从前一样,他或许还会迫于太后和我的压力,不会赶尽杀绝。” “但是自从他身体康复的那一刻起,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奕訢用手轻轻贴在被卷上:“阿玛没有办法拦你,走到现在,也拦不住你。” “阿玛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走得没有那么孤单,路上遇见几个你的旧识,也算是阿玛的一点心意吧,满意不满意的,阿玛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说完,奕訢抽回手,挑起车帘,冲着赶车的管家道:“停车。” 管家把马缰往怀里一带,停住马车,转身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奕訢道:“我们不回王府,去西华门。” 管家疑惑道:“王爷这是……” 奕訢道:“本王要去见太后。” 管家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去而复返。不过他也没多说,应了声是,一抖缰绳,驾着马车奔着西华门而去。 来到西华门,正赶上一队守门士兵在门前巡视。 一看到奕訢的马车到了跟前,领队急忙端起手中的兵器,大声问道:“来者何人?速速停下。” 管家停住马车,奕訢从车上走下,来到领队面前。 领队一看是奕訢,急忙收起兵器,单膝跪地道:“小人见过王爷。” 奕訢点了点头:“起来吧。” 领队站起身问道:“王爷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奕訢道:“适才太后急招,命本王进宫见驾,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领队为难道:“禀王爷,如今已经夜深,宫门也早早关闭,恐怕……” 奕訢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离领队仅几步之遥。 他看着领队,语气低沉地道:“话虽如此,可如果耽误了太后的事,不知道是该本王承担,还是你这个小小领队承担?” 领队一听,额头瞬间见了汗,赶紧拱手退后:“小人不敢。” 说罢,他对着站在角门的士兵招手道:“快,打开宫门,请王爷进宫。” 奕訢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马车旁,对管家道:“你在此等候,不可离开半步。” 管家跳下马车,拱手道:“王爷放心,小人定当寸步不离。” 奕訢看了看管家身后的马车,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西华门。 来到储秀宫门前,守门侍卫见奕訢缓缓走来,急忙迎上前:“王爷,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奕訢道:“太后可曾安歇?” 侍卫道:“老佛爷尚未安歇。” 奕訢拱手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奕訢前来问安。”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奕訢看出了侍卫的心思,微微一笑:“二位不必多虑,尽管通报就是。” 其中一个侍卫道:“好吧,请王爷稍后。” 随后他冲另一个侍卫点了点头,快速跑进储秀宫。 时间不大,只见增寿姑姑急匆匆走出,见到奕訢深施一礼:“王爷这么晚来此,可有急事?” 奕訢道:“确有要事。” 看着奕訢的表情,增寿想了想,侧身伸手道:“那请随老奴来吧。” 走进储秀宫,正巧慈禧从西配殿走出。 奕訢赶紧拱手道:“这么晚还打搅太后休息,臣弟惶恐。” 慈禧看了看奕訢,微微一笑:“无妨,不知王爷深夜到访,可有要事?” 奕訢道:“太后可否赐热茶一盏?” 慈禧看着增寿道:“去给王爷斟茶。” 增寿应了声是,转身回到后殿,端来一盏清茶,放在奕訢近前。 奕訢端起茶杯,思虑了片刻,淡然一笑:“曾记得,澄儿最爱太后的明前龙井,只是现在……,哎!” 说罢,奕訢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完全没在意茶水还冒着热气。 看着奕訢被烫得通红的脸,慈禧微微皱眉道:“王爷,您这是……” 奕訢缓了一会,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道:“臣下无状,请太后莫要见怪。” 慈禧没说话,死死盯着奕訢。 奕訢用袖子擦了擦嘴道:“澄儿走了。” 慈禧听到载澄身死的消息,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刹那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慈禧猛地瞪大双眼,站起身说道:“你说什么?载澄怎么了?” 奕訢抬头看着慈禧,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太后,皇嫂,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慈禧看见奕訢态度突然的转变,加上之前的种种举动,非但没有感觉不对,反而又平静地坐了下来。 她看着奕訢,手里盘着琉璃佛珠道:“王爷稍安勿躁,有话慢慢说。” 奕訢没有理会慈禧,自顾自地说着。 “皇兄驾崩之时,皇嫂找到臣弟,让臣弟代表宗亲皇族,辅佐陛下继位,臣弟做到了。” “陛下登基之初,皇嫂关爱心切,两宫垂帘。不料竟遭到顾名八大臣极力反对,万般无奈之下,您又找到臣弟,发动政变扳倒八大臣。” “曾国藩、李鸿章等人抗击长毛,拥兵自重,皇嫂担忧若有反叛当如何是好。” “又是臣弟冒生死之危,左右周旋,方使天下归心。” 慈禧静静地看着奕訢如数家珍一般,说着那些陈年旧事。 奕訢抬头看向慈禧,眼里微微有些湿润:“皇嫂,臣弟说句大不敬的话。” 慈禧轻声道:“王爷请讲。” 奕訢语气有点激动,声音也提高了许多:“臣弟为了皇嫂和陛下,几经生死,算不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慈禧点头道:“王爷之功,功在社稷。” 奕訢点了点头:“臣弟多次挽回皇嫂和陛下于危难之间,不知这算不算臣弟的贡献。” 慈禧又点了点头:“王爷之献,利在千秋。” 奕訢道:“那本王问问皇嫂,恭亲王府从此无主,该当如何?” 慈禧表情惊讶地看着奕訢:“王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奕訢笑得更大声:“行啦,太后,别装了。整个皇宫大内,可没有任何一件事能逃得过您的眼睛和耳朵。” 慈禧佯装疑惑地看着奕訢。 奕訢道:“就在刚才不久,载澄受大内侍卫围堵,于杏花院举枪自裁,您可知此事?” 奕訢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坐在主位的慈禧。只见她表情越来越悲伤,当说到载澄自裁的时候,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 第八十五章:两条命。黄金一千,白银一万 慈禧拿出随身的绢帕,擦拭着脸颊上的泪:“哎,载澄这孩子苦啊。虽然犯下诸多过错,可到底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奈何这孩子性格过于倔强,竟然做出如此之事,可是伤透了哀家的心啊。” 奕訢冷冷地看着慈禧道:“依太后此言,倒是载澄的不是了?” 慈禧收起绢帕,摇头道:“皇帝也有错,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给点教训也就是了,何必逼得如此紧。如若不然,载澄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来。” 奕訢笑道:“既然如此,那臣弟想向皇嫂讨个说法。” 慈禧点了点头:“王爷请讲,只要哀家办得到,一定竭尽全力,以慰澄儿的在天有灵。” 奕訢道:“陛下亲旨,不入祖坟、不见坟茔、不进族谱、不刻墓铭。” 慈禧叹道:“哎,陛下此举,确实过于严苛了。” 奕訢没搭理她,接着道:“臣弟要求不多,撤销以上四条,让载澄入土为安,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 慈禧思虑片刻,摇了摇头道:“虽然澄儿可怜,只是皇帝御旨,岂能朝令夕改呢?” 奕訢道:“皇嫂以为此事万无转圜的余地吗?” 慈禧为难地道:“恐怕难啊。” 奕訢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反问道:“皇嫂当真再无办法?” 慈禧道:“王爷也能感觉到,自从皇帝大病初愈后,性情大不如前。” “就说今天在养心殿内,哀家曾不止一次地劝说皇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奈事与愿违,就连哀家的面子,也被当场扔到了地上。” 奕訢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慈禧举了个躬,随后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载澄,我的儿,待阿玛百年之后,留一个位置给你,也免得你这孤魂无处可依。” 奕訢看着慈禧道:“太后,臣深夜搅扰,实乃大罪,请太后责罚。” 慈禧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从奕訢给他鞠躬的一瞬间,慈禧就感觉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此刻已经完全是两个陌生人,有的只是君臣之仪。 慈禧站起身,走向奕訢,而奕訢却是她走一步便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 慈禧瞪着眼睛道:“奕訢,难不成你也要和哀家作对吗?” 奕訢拱手道:“臣不敢,臣只是尽到臣子的本分。” 慈禧看着奕訢,语气逐渐变得冰冷:“奕訢,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如今无上的地位与荣耀,你只不过是个亲王,只有皇帝才是这大清国的天。” 奕訢随意地看了慈禧一眼,转过头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如今我已绝后,这天,要他何用。” 说完,直接走出储秀宫,只留下原地站着,气得嘴唇微微颤抖的慈禧。 奕訢一路走到西华门,来到等在门外的管家面前。 管家见奕訢满面怒气,也不敢多问,急忙扶他上车。 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儿子的尸体,奕訢胸膛起伏得厉害,鼻子里喷出的白烟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过了好一会儿,奕訢沉声道:“去东交民巷。” 管家应了声是,打马扬鞭驾车离开西华门。 位于东交民巷中段,有一处由前后两栋楼组成的小院。 前楼南、北、西三栋房子围合成的“U”型,均为砖墙承重木屋架的平房。 后楼较前楼略矮,也是同样的建筑风格。 奕訢让管家将马车停在离小院不远处,独自下车往小院走去。 没等靠近时,从小院的四周窜出五六个手持武士刀的东洋浪人。 几个人瞪着小眼睛看着奕訢,好像是个小头目一样的人仰了下头,喊道:“你滴,什么滴?” 奕訢看了看眼前这几个人,眼中带有不屑的表情道:“告诉小泽先生,奕訢来访。” 带头的浪人撇着嘴道:“奕訢什么滴?” 奕訢眼睛圆瞪:“大胆倭寇,侏儒小人,少说废话,快去通报。” 那浪人多少明白点儿大清的语言,一听奕訢骂他,气得就要挥刀砍下。 旁边一个年纪略小的浪人好像知道点什么,急忙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那个带头的浪人听完,上下打量了一圈奕訢,稍微有些惊惧,可也没有示弱的道:“你滴,等着,不许动滴。” 奕訢也不理他,在其他浪人的目光中,缓缓地走向小院门前。 等到了门前,见院门打开,一个身穿西装,最多也就一米五的男子走出,满脸笑意地看着奕訢,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恭亲王阁下,是什么风把您吹到了我们这里。” 奕訢冷声道:“小泽先生,你的手下可是无理得很啊。” 小泽冲身边站着的刚才那个浪人一瞪眼,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得那个浪人一个踉跄。 那个浪人被扇了一巴掌,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弯腰成九十度道:“嗨!” 小泽笑着对奕訢道:“恭亲王阁下,恕在下怠慢,请里面说话。” 奕訢在一群一米四五的小人儿的簇拥下,走进了小院。 落座后,小泽恭敬地道:“亲王阁下,不知您深夜来访,可有要事?” 奕訢也不废话,直言道:“帮我做件事。” 小泽一愣,问道:“不知亲王阁下要做什么事?” 奕訢道:“我朝陛下身边有几个人,专门保护皇帝的安全。现在本王要两个人死,事成之后,本王绝不亏待。” 小泽一听,收起了刚才谄媚的嘴脸,严肃地问道:“亲王阁下,不知你要的是哪两个人的命?” 奕訢道:“高青,王正谊。” 小泽重复道:“高青?王正谊?” 随后,他对身边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戴眼镜男子耳语了几句,沉声说道:“去查一下。” 那人鞠躬应是,转身离开会客厅。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人去而复返,依旧和小泽耳语了几句。 小泽听到那个人说的话后,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奕訢道:“亲王阁下,您说的那两个人,可不简单啊。” 奕訢一撇嘴:“没什么不简单,寻常武夫而已。” 小泽笑着摆摆手:“不,不,不。亲王阁下可不要骗我,那高青乃是皇帝阁下身边四大天王之首,不仅剑法精妙,还射得一手好弓箭,用你们的话说,可百步穿杨。” “至于那个王正谊就更了不得,不仅你们清国人,就连我们东洋,也知道赫赫有名的大刀王五。” “所以亲王阁下,这个事情,恐怕……” 奕訢一听这话,也不多说,伸出手比画着:“杀一个,白银五千两,黄金五百两;杀两个,白银一万两,黄金一千两。” 听到这不算巨,可也绝对不小的数目,小泽心中就是一动。 可是贪婪的本能告诉他,不能这么容易就答应,尽管这些金银对他来说,甚是诱人。 小泽摇头道:“亲王阁下有所不知,虽然您开的价格很高,但这一趟是必要损失我精锐的东洋武士,这些金银,恐怕……” 奕訢听小泽有意再敲一些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小泽见奕訢要走,急忙起身拦住:“亲王阁下且慢,我再商议一番,请您稍后。” 奕訢斜眼看向小泽:“本王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说完,他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小泽带着在场的几个人走到后厅,不多时又出来坐下,满面笑意地道:“亲王阁下,就依您所说,不过我们也有要求。” 奕訢道:“什么要求?” 小泽笑道:“第一,亲王阁下事先要将白银一千两,黄金一百两当作定金,先交给我。” “第二,如果发生意外,我们不保证会不会伤到你们的皇帝,毕竟你的目标人物,都是皇帝身边的人。” 奕訢听完小泽说的条件,气得双眼通红,咬着牙对小泽道:“你们要是敢伤到陛下分毫,就等着我大清与你们开战吧。” 小泽没害怕,也没生气,依旧笑着道:“亲王阁下不必动怒,我说的只是如果出现这等情况,我们是不保证皇帝的安全的。” “我们也不希望发生这等不幸的事,怎奈你们清国人常说,丑话说在前面,所以请亲王阁下见谅。” 奕訢想了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 第八十六章:奕訢的决定 在载澄这件事上,奕訢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怨气,因为他知道最终的结局就应该是这样。 自从开设杏花院,到引导载淳结识春盈,再到载淳重病不治。 载澄走的每一步都可以说是出自他这个父亲的手笔。 眼看着一切顺利,大事可成,怎奈罗在纯突然间的穿越,导致载淳起死回生。 这些事奕訢当然是不知道,可他知道的是,载淳回归的那一天起,载澄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虽然无怨,可他却不甘心。 为小时候的奕訢不甘心,如果不是那条“立长不立幼”的祖训,现在可能还在皇位之上的,一定会是他。 为青年的奕訢不甘心,如果没有顾名八大臣,在那个内忧外患的条件下,“天资颖异”的他或许可以有第二次机会。 为还未满二十岁的载澄不甘心,如果没有载淳的死而复生,凭借自己当朝的地位、权势及实力,足以完成那个毕生想过无数次的愿望。 可是,没有如果。 载澄的死事到如今虽然已成定局,可是看到面目全非的载澄,看到飞速成长的载淳,他心中那一丝无名的恨意渐渐涌现,最后在慈禧冷眼旁观的态度下,彻底爆发。 奕訢沉思片刻,站起身缓缓走到厅堂门口,扭回头看向小泽道:“希望你能兑现你的承诺。” 小泽起身走到他身后,恭敬地鞠躬道:“只要亲王阁下兑现我们的要求,请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我们一定办到。” 奕訢点了点头,走出厅堂:“明日午时,到王府来。” 他头也没回地走出了这个东洋人的小院,而小泽却没有送,就站在原地看着奕訢离开。 “小泽君,我们真的要帮助这个清国王爷?” 小泽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木户君,你刚来此不久,不知这位清国王爷的力量有多恐怖。” 木户小五郎道:“哦?请小泽君指教。” 小泽转过身,拍了拍木户小五郎的肩膀:“木户君,令尊木户孝允大人辅佐主上开皇明治,使我东洋成为亚洲最强大之国家。而你木户君,更是身先士卒,想必一定不会甘于落为人后吧。” 木户小五郎随即立正行礼道:“嗨,小泽君说得不错,我木户家族从不居于人下。” 小泽道:“那就不能忽视这位王爷。” “虽然主上已经将权力完全从德川幕府手中拿了回来,可西南诸部还是有些人蠢蠢欲动,恐怕最后的战争一触即发。” 木户小五郎点头道:“小泽君说得不假,听父亲大人讲,亲戚鹿儿岛的反叛军正在招兵买马,大有谋反作乱之势。” 小泽点点头道:“是啊,所以为了主上的宏图大业,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和西方诸国搞好关系,获得支持。同时还要不遗余力地从这孱弱的大清国捞些好处,为我东洋所用。” 木户小五郎想了想,点头称道:“小泽君高瞻远瞩,在下敬佩。” 小泽笑道:“木户君言重了,我也是一心想着为主上办事,而这位亲王阁下不揣冒昧地送钱来,我哪有不收的道理。” 木户小五郎笑着拿过旁边桌上的洋酒,递给小泽道:“那就祝小泽君马到成功。” 小泽接过酒杯,与木户小五郎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一滴酒顺着他上扬的嘴角滑落。 坐在马车往回走的奕訢,掀开眼前的被卷,露出血肉模糊的载澄。 奕訢颤抖着双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的嗓子里发出低沉而又略带哽咽的声音:“儿啊,说到底是你的过错,是我们父子的过错,才导致你有今天的下场。” “阿玛不能把载淳如何,他终归是我大清的皇帝。可是其他那些爪牙,阿玛一个都不会放过,一定让他们都去给你陪葬。” 一边嘀咕着,奕訢的眼泪一边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掉。 李鸿章等人从皇宫出来,不约而同地都跟着李鸿章回了李府。 众人落座之后,都是一言不发,有的长吁短叹,有的垂首沉思,有的则是在大厅中来回转圈。 李鸿章看着眼前的这几位朝中大员,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你们稍安勿躁,事情还没有成定局。” 左宗棠停止了转圈,看着李鸿章:“还怎么定局,陛下说得多明白,就是要杀载澄,这不就是定局。” 李鸿藻坐在一旁摇头道:“季高此言差矣。” 左宗棠瞪着眼睛开着李鸿藻:“那你说,差在哪了。” 李鸿藻道:“陛下盛怒之下,下旨格杀载澄,看似大快人心,实则祸患无穷啊。” 左宗棠不以为然地一撇嘴:“什么祸患无穷,我觉得挺好,杀了就杀了,还怕他不成。” 沈桂芬道:“怕的也不是他,只是这样一来,恭亲王府绝嗣,那奕訢怎肯善罢甘休。” 左宗棠道:“他不服又能怎样,还敢造反不成。” 李鸿章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让下人备了些饭菜,各位大人在府上将就一口。” 左宗棠挥了挥手:“你可真有这闲心,都这个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吃啊。” 沈桂芬笑着走到他的身边道:“季高放宽心,左右都是等,既然渐甫有安排,我们就客随主便吧。” 左宗棠还要说什么,却被沈桂芬一把推开,走出了大厅。 吃罢饭菜,众人回到大厅,依旧像刚才一样。 李鸿章看着众人道:“众位大人,今日陛下可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啊。” 李鸿藻道:“是啊,记得陛下儿时虽性格软弱,可却博学多才,曾几何时,李某恍惚之间,甚至从陛下身上看出了宣宗的影子。” 左宗棠道:“咱们这个陛下啊,就是被……”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管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冲着主位上李鸿章拱手道:“老爷,高青侍卫求见。” 听到高青深夜到访,李鸿章猛地站起,走到管家面前道:“快请。” 不多时,管家引着高青来到大厅。 高青看见在场的众人,微微一愣:“各位大人也在啊。” 李鸿章走到高青面前道:“高大人深夜来此,可有要事。” 高青严肃地道:“确有要事。” “载澄自裁伏法,现已被王爷带回王府。” 听到载澄死了,载澄众人一股脑地凑到高青身边。 左宗棠抓着高青的肩膀,瞪着眼问道:“你说什么?载澄死了?” 高青点头道:“确实如此,估计此刻尸体已经被王爷带回王府了。” 李鸿章和李鸿藻听完沉默不语,沈桂芬摇头叹息,翁同龢坐回座位上唉声叹气。 只有左宗棠像是被电了似的,原地直转,大声道:“好啊,好,这个祸害终于伏法了。” 高青也没犹豫,就把刚才发生的所有事,原原本本地给在座的各位说了一遍。 说罢,高青冲着李鸿章拱手道:“李大人,话已经带到,小人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 李鸿章道:“有劳高大人了,李某送高大人出府。” 送走高青,李鸿章缓缓走回大厅,看着正在议论的众人,李鸿章轻咳了几声:“如今尘埃落定,众位也就不用再过忧虑了。” 左宗棠搓着手,笑容满面地道:“哎呀,真是痛快啊。” 沈桂芬道:“是啊,不仅除了载澄这个逆贼,还震慑了恭亲王。” 李鸿藻道:“哼,此等忤逆之辈,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李鸿章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却不发一言地坐到主位上,沉默不语。 大伙看见李鸿章这个状态,纷纷凑到他身边。 左宗棠拍了一下他道:“渐甫,你发什么呆啊,陛下这次雷霆手段处置载澄,不仅除了这个祸害,还在太后面前硬气了一回,这不是好事吗。” 李鸿藻道:“是啊,陛下长久以来,被各方制约得够苦的了,今次之后,就算那些人想干什么,也不会像从前那等跋扈。” 李鸿章看着眼前的众人,叹了口气道:“哎,任何事都有两面性,现在看上去,这一局陛下赢了,可是今后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啊。”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收起了刚才的得意忘形,神情都变得凝重了许多。 是啊,从前的载淳,不管是忍气吞声也好,还是忍辱负重也罢,好歹过得还算安逸。 可如今这一番操作下来,却让本来不拿他当回事的人,开始重视他。 别人不说,慈禧这次折的面子,绝不会就这么过去。 李鸿章稳了稳心神,站起身走到大厅门口,看着皇宫的方向道:“但是,不管怎么说,陛下是我大清的皇帝,我等为人臣,就是要在陛下危难的时候,替陛下挡住那些风雨。” 说着,他转过身,神情平和地道:“不然,我等妄为人臣。” ------------ 第八十七章:秀色可餐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载淳躺在床上,想着这一天的过往。 “今天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把慈禧的脸面碎了一地,算是替那个死鬼抒发了一下十几年来的郁闷。” “爽是爽了,可是今后的日子可就糟透了,别说慈禧这个老娘们一定会有事没事就找茬,就那个奕訢也觉消停不了。” “唯一的儿子就这么让我给弄死了,虽然表面上没和我撕破脸,可是心里指不定把我嚼碎了多少遍。”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见过不少死人,有名没名的墓穴我也去过不少,应该不至于这么弱了,好家伙,差点没吐出来。” “不过也难怪,之前见到的那些尸体,最年轻的也得有百十来年,像载澄这么新鲜的,还真是头一次见,现在想想都有点反胃。” 载淳正在床上东一头西一头地瞎琢磨,就听见安静的殿中隐约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本来他就没怎么完全适应清朝时期的故宫环境,整天看着穿梭在身边的宫女太监,就要像恐怖片似的。 这深更半夜的,突然有脚步声在耳边响起,载淳汗毛瞬间就炸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举起枕头大喝道:“谁?” 借着眼前烛火的光亮,他看见一个身穿宫女服侍的女子向他走来。 那女子走路很轻,像是害怕吵醒他一样。可是因为花盆鞋的底子是木制的,踩在金砖上会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现在夜深人静,四下没有任何声音,所以这个平时不太会被发觉的声响才会被放大。 载淳揉了揉眼睛,看见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被他安置在皇后身边,那个杏花院的花魁,春盈。 载淳放下枕头,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好气地道:“下回来找朕,记得先说一声,你这太突然了。” 春盈有点发愣地看着载淳,奇怪地道:“陛下这是……”她指了指载淳手里的枕头。 载淳随意地把枕头撇在床上,坐在床边道:“没什么,朕不抱这个东西,睡不着觉。” 春盈脸一红:“原来陛下还有这个习惯,为什么之前没发现过。” 载淳一摆手:“嗨,你又没跟朕……”。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不对啊,我还真跟她……,不对,是那个死鬼还真跟她睡过,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 载淳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咳咳,那个,你又没跟在朕身边看着朕,这些小动作你可能没注意过。” 春盈点了点头:“或许吧,当初确实是因为我心中有事,所以好多时候都心不在焉。” 载淳道:“这么晚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春盈走过来,和载淳并排坐着:“今天的事,皇后姐姐都跟我说了。” 载淳道:“皇后和你说什么了?” 春盈道:“澄贝勒死了。” 载淳笑道:“皇后还真把你当自己的妹妹了,什么都跟你说。” 听到载淳说这话,春盈全身猛地一紧,赶紧就要跪下。 载淳一看他突然要下跪,赶紧起身拦住她:“这说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跪了。” 春盈紧张地道:“皇后与奴婢说这些,也不是有意的,请陛下不要怪罪皇后姐姐。” 载淳一听明白了,是她误会了,还以为自己怨皇后多嘴呢。 载淳一笑:“嗨,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说皇后连这个都对你将,说明她对你是真心的,朕没有怪罪皇后的意思。” 春盈知道自己误会载淳了,神情才放松下来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重新坐回原处,载淳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毕竟载澄死了,杏花院也没了。” 春盈低头不语,身体微微颤抖,同时还伴随些许抽泣声。 载淳一看春盈哭了,直接一个头两个大。 作为钢铁直男的他,最不会处理的中级事件,就是女生哭。 载淳扎着双手道:“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了呢,你能恢复自由之身,不是好事吗!” 春盈一边抹泪一边道:“能恢复自由身,确实是平生夙愿,只是、只是,冬霜却永远不在了。” 载淳一听她是为了这个哭,也是摇头叹气道:“哎,再怎么说,冬霜姑娘也是因为朕才死的,这事朕有责任。” 春盈急忙说道:“不怪陛下,陛下能把我救出来。已经是莫大的恩典,怎还会怨恨陛下。” 载淳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朕心里还是有愧。这样吧,今后你想干什么,只要跟朕说一声,朕全力帮你。” 载淳说完,很正经地看着春盈,可谁承想,春盈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是那么的,妩媚。 载淳一看这状态,再想起现在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嘴唇瞬间就变得干涩,不停地开始吞咽着口水。 春盈低着头,声音低沉地道:“春盈本出身良家,因小人暗害,与妹妹流落市井,随后身陷杏花院。” “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载澄加害陛下的工具。” 载淳点了点头:“哎,这个世道,最苦不过是百姓啊。” 春盈低着头,带着哭腔道:“我与冬霜虽未落于风尘,可却做出了忤逆之事。” 说着,她跪到载淳面前道:“如今冬霜已经不在了,仇人也已伏诛,春盈别无他求,但求一死,与冬霜及家人团聚,请陛下成全。” 载淳叹了口气,站起身扶住春盈的双肩:“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既然命运让你活下来,你就得替冬霜好好的活着,替她看看这大千世界,看看今后朕的江山。” 他一边扶起春盈一边道:“朕救你一命,不是让你随意糟蹋的,所以以后这种话就别再说了,也别再想了。” 春盈看着载淳清澈的双眼,突然就像是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手上提着的一盏烛光。 这盏烛火虽然微弱,虽然渺小,甚至还可能需要她来尽心呵护。 但是,却是她现在仅有的,真实存在的,也是最值得珍惜的。 如果它熄灭了,那将会比让她去死还要绝望,因为心死了,就真的死了。 春盈痴痴地看着载淳,目光中星光闪烁。 载淳笑道:“你呀,就安心在皇后身边,正好皇后身体不方便,有你在,朕也会安心不少。” 春盈点了点头:“陛下放心,春盈会寸步不离的守着皇后。” 说完,她突然站起身,眼神不停地转动,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载淳看她这状态,有点不解地道:“你还有其他的事?” 春盈低声道:“确实还有一事。” 载淳也没多想,双手撑着身体后仰道:“说吧,今天朕让你说个痛快。” 可下一刻发生的事,是载淳万没想到的。 只见春盈轻轻解开钮袢,先是褪去棉袍,随后是外罩、衬衣、内衣,就只穿个肚兜站在载淳面前。 载淳看见眼前此等秀色,愣了足足十多秒,等他再反应过来,口水已经滴到了床上。 他下意识地用嘴抹了一下口水,猛地从床上弹起,脱下龙袍披在仅着片缕的春盈身上,磕磕巴巴的道:“那个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大冷天的,快穿上点。” ------------ 第八十八章:打你的屁股 春盈披着载淳的长袍,缓缓地走到床边,轻轻的坐下道:“皇后姐姐交代春盈,因为她怀有身孕,冷落的陛下。” 她把头深深地埋进长袍内:“她说让春盈来陪着陛下。” 载淳一边听一边往边上挪着屁股,虽然表面上显得有些抗拒,可心里却早就乐的上天了。 “哎,我泱泱华夏,礼仪之邦,自古以来传承下来的美德真是了不起。” “在这个封建年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为了文明的源远流长,为了礼教的万代相传,为了人伦的薪火不绝……” 想着想着,载淳黯然神伤,想起了前世曾经历的那一幕幕。 回家晚了要跪搓衣板;忘了重要的纪念日要跪搓衣板;在屋里抽烟还要跪搓衣板。 不仅如此,他还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工资卡,每个月只有可怜的一百元零花钱;手机的扫码功能,除了用于登录,没有任何的其他功能。 有时候点个外卖,要先打电话,告诉对方想吃哪种食物,然后对方根据市场情况斟酌着进行下单配送。等到了之后,原本想吃个巨无霸,可换来的却往往都是猪柳蛋…… 可是(这个可是需要加重音),现在自己八抬大轿接近紫禁城的正牌皇后,在自己没有条件满足载淳某些愿望的时候,竟然主动牵线搭桥。 载淳不停的用手搓着双腿,表情既兴奋又紧张。 春盈看见他这个反应,低声问道:“陛下这是何意?是看不上春盈吗?” 载淳心里道:“看不上?我要是看不上,就连个人都不配当了。” 他又搓了好一会儿,慢慢停下道:“不是看不上,只是朕觉得有点趁人之危。” 春盈抬起头,看着载淳道:“陛下何出此言呢?” 载淳道:“你看啊,如今你依然无家可归,唯一的情人也……,朕要是在这个时候对你有些什么,那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载淳说完,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臭不要脸的,没事装什么大尾巴狼,啥也不是。” 春盈又把头低下:“春盈如今孤苦一人,幸得陛下相救,又得皇后姐姐待我如亲妹妹一般。” “这些日子以来,春盈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新家一样。” 说着说着,又听见她抽泣着道:“春盈不想再失去这个家,不想让皇后姐姐失望。” 载淳听到这儿,心里刚才烈火蒸腾般的躁动,突然像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啊,原看来是为了让皇后满意啊。” 载淳点点头,看着身边的春盈:“朕明白了,你是个好姑娘,知恩图报,不想辜负皇后。” “那既然如此,朕更不能为难你这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孩了。”说着,载淳站起身就往外走。 “朕去西配殿,你就在这里睡一夜吧。” 春盈见载淳要走,一下子记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也不顾身上的长袍落在地上,就穿着仅有的肚兜跑向载淳,一把抱住他的腰道:“陛下。” 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一股股火热的温度,听着那悲伤的抽泣声,载淳再也装不下去了。 本来他还琢磨着再装一会儿,等实在装不下去了,或者春盈知难而退了之后,再另找个机会。 这样既能满足他心里想的,也没有那么多的负罪感,毕竟有着二十一世纪先进思想的他,多多少少还是得给自己一个理由。 但是随着背后那雄浑的锋芒和灼热的炙烤,一下就把他给整宕机了。 “妈的,什么这个那个的,都这时候了,老子再装老实人,不是心理有病,就是生理有病。” “谁爱有病谁有病,老子是皇帝,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想到这儿,他猛的一回身,一把将春盈公主抱在怀中,笑眯眯得看着怀里还流着两行泪的美人儿。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怨不得朕。” 春盈被载淳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正吃惊的看着他,突然听见载淳这么说,脸瞬间就红了,一头撞进了载淳的怀里。 载淳抱住春盈来到床边,轻轻地把他放在了床上,随手褪去了自己的龙袍……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清晨的的第一缕阳光,柔和的洒在养心殿东配殿的龙床上。 载淳微微的睁开了双眼,可能是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眼睛有点刺痛。 他侧过头躲避阳光,却没躲开眼前一张精美明艳的脸。 他笑着伸手抚摸着这张脸,体会着这张脸的主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春盈也微微睁开眼睛。 当与载淳四目相对时,粉嫩的脸上出现了两朵红霞。 她往被子里藏着,有点嗔怪地道:“陛下,干嘛这么看着我。” 载淳笑道:“因为好看呗。” 春盈连更红了,整个人都要藏进被子里:“陛下取笑奴婢了,这大清早的,没有洗漱,一定难看得很。” 载淳把春盈的脸从被里托出来,放在自己眼前:“瞎说,现在的你,最为动人。” 春盈不好意思的岔开话题:“陛下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你准备吃的。” 说着,她起身就要下床。 可是当她刚在床上站起的时候,去感觉有点冷,下意识地向下看了看。 可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自己未着片缕,完完全全的、彻底的暴漏在了载淳面前。 虽然昨夜不止一次的见过这副身躯,可是现在阳光正好,而这副完美无缺的身体就这么展现在自己眼前,载淳还真有点受不了。 载淳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感觉血灌瞳仁,身体里的火都快烧到脑门了。 春盈看着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有眼前载淳的反应,紧张的“刺溜”一声钻回被子里,只搂着一双眼睛看着载淳。 载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还吃什么饭,我吃了你。”说完,猛地钻进被子里,和春盈纠缠成了一团。 一个小时之后,李莲英轻声走进东配殿,看见龙床的幔帐还拉着,知道载淳还没有起床,于是就站在靠近龙床不远的地方垂首站立。 站了一会儿,隐约听见龙床里有喘息之声,李莲英轻声问道:“主子,您可起了?” 载淳满头大汗地从幔帐中探头出来,不耐烦的道:“谁啊。” 李莲英见载淳这般模样,先是一愣,随后躬身道:“主子,奴婢给您问安。” 载淳气哼哼的道:“安个屁,有你朕救安不了。” 李莲英被骂的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自己那做错了,惹得载淳发这么大的火。 他急忙跪倒在地:“奴婢知错,请主子息怒。” 载淳叹了口气:“你知道啥了就错了,朕还没说啥呢你就错了,你怎么这么容易错。” 李莲英也没听懂载淳说了些什么,只能老实地跪着磕头。 载淳白了他一眼:“得啦得啦,别磕啦,准备给朕更衣。”说完,没等李莲英再说什么,载淳已经把头收回帐幔之内。 坐在床上的载淳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春盈靠过来挽着他的胳膊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载淳没好气儿地道:“那个死阉人,除了扫兴就不会干别的。” 春盈一看载淳这状态,也不敢笑,轻轻捂着一下嘴道:“也是该起来了,要是因为奴婢耽误了陛下的大事,那奴婢万死也难恕其罪。” 载淳有点微怒地看着眼前光净如玉的春盈道:“朕有两个要求,以后你记住了,要是敢忘,看我不打你的屁股。”说完,载淳照着如蜜桃般圆润的小屁股上轻轻打了一巴掌。 春盈娇羞地道:“陛下请讲。” “第一,以后不总是奴婢、奴婢的,朕的女人不是奴婢。” 春盈问道:“那叫什么呀?” 载淳道:“你就是你,不需要单独娶个啥名字,就叫春盈。” 春盈笑嘻嘻的贴了贴载淳道:“春盈领旨。” “还有啊,以后不许老是死啊死的,以前不说了,从今天开始,谁也不会让你死。” 春盈一听,抬头看着载淳,眼中可是有些朦胧。 就在十天前,别说自由,就连她的生死还被别人攥在手里,完全由不得她。 可现如今,却有一个大清帝国的皇帝,在她身边身后守护着她的生死。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有些恍惚,有些幸福。 ------------ 第八十九章:挑选太监 春盈恍惚间,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天下的主人。 春盈心里此刻默默地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用尽一生去守护这个男人的种子;一颗甘愿付出生命去维护这个男人的种子;一颗无条件去相信这个男人的种子。 春盈点头道:“春盈记住了。” 载淳笑了笑:“这才乖嘛,朕先去更衣,一会儿找人给你也换身衣服,你再躺一会吧。”说完,载淳在春盈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起身下床。 看着载淳离开,春盈幸福地笑了。 载淳光着来到李莲英的面前,沉声道:“床上还有一个,你去安排人,准备一套妃子的衣服给她换上。” 李莲英微微抬头,看见载淳这个状态,又看了看拉着幔帐的龙床,轻声道:“不知主子说的是……” 载淳捂着额头,一脸无奈地道:“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个都不明白。” 载淳蹲下身,指着龙床道:“床上有个女子,是朕昨夜新纳的,暂时定为妃位,你去给她找一套妃位穿的衣服,给她换上,明白?” 李莲英道:“主子,这纳妃要通知太后,随后让礼部准备纳妃礼才好着妃位锦服,这……” 没等他说完,载淳一摆手站了起来:“哪要那么麻烦,就直接找件衣服换上,剩下的之后再说不就得了。” 李莲英还想说什么,载淳一瞪眼:“怎么?朕说话不好使啊!” 听着载淳冷厉的口气,吓得李莲英一缩脖子,急忙道:“主子息怒,奴婢这就去办。” 载淳穿好龙袍后,走进大殿,见李莲英正领着七八个小太监走进养心殿。 载淳随手抄起一个苹果啃了几口,问道:“这些就是你挑选出来的人?” 李莲英道:“回主子,这几个小子还算机灵,年纪也不大,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主子请过目。” 说着,李莲英让这是几个小太监一字排开,站在载淳面前。 载淳胡乱的啃了几口苹果,把苹果核丢在一旁,用龙袍蹭了蹭手道:“高青,夏红。” 高青和夏红挑门帘进入大殿,拱手道:“臣在。” 载淳对着夏红道:“你眼里好,帮朕挑挑。” 夏红笑着走到载淳身边,看着眼前这是几个小太监。 看了一会,他走到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小太监面前,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几时进的宫?之前在那里当差?” 那个小太监道一听夏红问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斜眼瞟了李莲英一眼。 之后怯生生地道:”回大人,奴婢小耗子,因为天生个头矮小,大家都叫奴婢小矮子。“ “奴婢是同治十二年冬进的宫,在广储司做个打扫库房的杂役。” 载淳点了点头:“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小太监跪下道:“回主子,奴婢家中以无人。” 载淳道:“无人?一个人也没有了吗?” 小太监道:“回主子,奴婢家住金华府,因父母早亡,奴婢与家兄以讨饭为生,流落京城。同治十二年夏,家兄被几个洋人群殴致死,为了生存,万般无奈之下,奴婢入宫净身做了太监。” 载淳听着小耗子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一旁的高青冷声道:“这些洋人,在我大清肆意妄为,真是可恶。” 载淳道:“听你说话,像是读过书的。” 小耗子道:“回主子,奴婢幼时跟随父兄读过些书。” 载淳点了点头,看了看夏红,只见夏红笑着道:“陛下,请您圣裁。” 载淳对着小耗子道:“你听着,从今天起,你就贴身跟着朕,可愿意啊?” 小耗子急忙磕头道:“谢主子恩典,谢主子恩典。” 载淳笑道:“行了,一会儿跟着李总管去准备一下,之后到朕这儿来报道。” 说完,他又对李莲英道:“李总管,交代你的事抓紧去办,朕还有事。” 载淳冲高青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出了养心殿。 来到甬道,载淳跟高青道:“朕还得出宫。” 高青愁眉苦脸地道:“陛下又要去哪儿啊?” 载淳一瞪眼:“怎么的,朕要出宫,你有意见啊。” 夏红笑着打圆场道:“大哥是担心陛下再出什么意外,如今多事之秋,他是怕了。” 载淳白了高青一眼:“瞅你这小胆儿吧。” “朕是要去李鸿章那看看,今天午时那些个奸贼就要斩首了,朕去看看安排得怎么样了。” 高青点头道:“哦,哦,那臣等准备一下,即刻陪陛下出宫。” 载淳道:“夏红就别去了,你留在宫里教教葆初那孩子,那天朕让你们带他出宫溜达一圈,什么也没干,估计这会儿该是生朕的闷气呢。” 夏红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子啊,一门心思要给陛下办事,确实憋屈得很啊。” 载淳一摆手:“先憋屈着吧,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用着他了。” 说完,三人自岔路分开,载淳随着高青一同去往侍卫所。 刚走到侍卫所门口,就看见田海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跑。 等他跑到面前,急忙拱手道:“陛下,听说你要出宫,这回得带上俺了吧。” 载淳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田海道:“俺刚才碰见老二了,他告诉俺的。” 高青板着脸道:“老三,不得胡闹,今天不是你当值吗,怎么敢擅离职守。” 田海摆手道:“不是擅离职守,俺让老王大哥替俺了,不叫擅离职守。”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你都准备好了,不带你去也是不行了。” 载淳看着田海道:“不过事先说好,你老老实实跟着,不许起幺蛾子,要是你不老实,朕就让高青立刻送你回宫,半年不许出来。” 田海拍着手道:“行行,陛下说什么俺都依你。” 载淳和高青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三人换好衣服,从西华门出了紫禁城,朝着李鸿章的府邸走去。 因为三人穿的是便装,所以路过的行人只能看见一高一矮两个怪人,护着一个贵公子朝前走去。 到了李鸿章的府门口,载淳道:“高青,去叫门。” 高青上前“啪啪啪”叩打门环,不一会大门打开,一个老头从门内探出头来。 “你们找谁啊。” 高青拱手道:“老丈,还请通报一声,我家罗公子拜访李鸿章大人。” 老者看了看高青,又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站着的载淳,摇了摇头:“这位先生,你们来得不巧啊,我们老爷这会儿不在家中。” 高青一愣,问道:“那不知李大人这么早,去了何处啊?” 老者道:“哎呀,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老爷是穿着官服,坐着官轿离开的,至于干什么去了,就不知道了。” 高青一听看门老者不像敷衍,先是拱手谢过,随后跑向载淳,把事情说了一遍。 载淳沉思了片刻:“如果这么早就出门,而且穿戴整齐,那就有可能去了法场。” 田海一听法场,兴奋地问道:“法场?哪有法场?哪要杀人?” 载淳一瞪眼:“之前怎么说的,让你老实点,忘了?” 田海低下头,委屈地道:”俺也没干啥啊,就是问问也不行了。” 田海一边说着,一边在原地扭来扭去。 看着眼前的这一出“铁汉柔情”,载淳和高青,无语了。 ------------ 第九十章:故地重游 过了好半天,载淳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既然李大人不在,那咱们就去现场看看。” 田海道:“陛下的意思是咱们去法场?” 载淳看着他道:“怎么,刚才你不还嚷嚷着要去看热闹,怎么现在反而退缩了。” 高青道:“陛下,今天要处斩那些奸贼,场面一定很大,同时也一定会很乱,以防不测,我们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田海这时也挠着脑袋道:“是啊陛下,说归说,要是俺和老大去,自然没话说。但是您要一起去,那就太冒险了。” 载淳看着他们两个笑道:“没想到啊,天不怕地不怕的田大英雄,也有害怕的时候。” 田海道:“那不一样,俺老田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可毕竟您在这儿,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咋办。” 高青一听他这么说,上去就是一脚,把田海踹得向前抢了好几步:“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臭嘴。” 田海刚要发怒,一看高青正怒目地瞪着他,瞬间就没脾气了。 载淳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里暖暖的。 他们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一门心思全在自己身上,生怕自己受到一丝伤害。 当然了,这里面有自己是皇帝的身份存在,但还有一部分,就是他们已经真正把自己当成了朋友。 载淳笑道:“没关系,我们穿的都是普通的便服,充其量被当作富家公子带着两个手下,绝不会有人知道朕是皇帝。” 载淳用手点指二人:“只要你们不说漏了,没人会知道。” 高青和田海听载淳语气坚决,相互看了看,拱手道:“既然陛下执意如此,那么可否与臣约法三章?” 载淳道:“行,你说吧。” 高青道:“第一,我们只在周围瞧瞧,绝不能到人群中央,毕竟人多眼杂。” 载淳点点头:“第二呢?” 高青道:“第二,行刑过后,陛下必须随我二人离开,不得逗留。” 载淳没说话,笑着看着高青。 高青道:“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不管发生任何事,假如危及陛下,我二人负责断后,您必须马上去找李大人。” 载淳听到这第三条,眉头微皱。 “这样一来,岂不是把你们陷入险境了?” 田海一拍大腿道:“哎呀俺的好陛下,俺们生死无所谓,只要您平安无事,就算让俺死一百回,也无所谓。” 载淳大喝道:“混账话,什么叫你们的生死无所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你们的命就那么的不值钱。” 他瞪着眼看着高青:“朕告诉你,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朕得活着,你们也得活着,这是圣旨。” 高青和田海先是一愣,随后双双跪倒在地,声音有点发颤地道:“臣,遵旨。” 载淳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摇了摇头,笑道:“行啦,都起来吧。时候不早了,再晚一会想看都看不到了。” 因为现在也就上午十点半不到,距离开刀砍人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比较富裕。 载淳一边走着一边道:“咱们现在是到哪了?” 高青站直了身子朝周围看了看:“公子,前方就是宣武门了。” 载淳从脑海中翻出北京地图:“穿过宣武门,再往前走一站的就是菜市口了。” 想到这儿,载淳忽然想起了前世的场景,距离宣武门西侧不远的位置,有一个叫牛街的地方。 在牛街路口处,有一家东来顺涮肉,那是罗在纯和他妻子前世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看着前方不远的宣武门,载淳站着看了很久。 高青上前问道:“公子,有什么不妥吗?” 载淳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往事。” 高青道:“前方穿过宣武门,就到了菜市口法场了。” 载淳点了点头:“不急,我们四处转转。” 说着,载淳一转身,沿着右侧的路向牛街的方向走去。 高青和田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默默地跟在载淳身后。 走了大概十分钟,载淳站在他记忆力东来顺的位置,看着眼前的牛街。 “哎,原来一百多年前的牛街是这样的。” 没有了林立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牛街路口显得不像从前那般纷乱。 取而代之的是牛羊肉的腥味,骡马车轮发出的“吱呀”声,空气中弥漫的腥膻味,还有穿着回族服饰的男男女女。 田海站在载淳身边,用手指着来来往往的人道:“公子,您看这些人怎么这个打扮,跟咱们咋不一样呢?” 载淳一把打掉田海的手:“放下,没礼貌,瞎指什么。” 田海缩回手,一边揉着一边道:“指指怎么了。” 载淳严厉地道:“这是回族人,信奉伊斯兰教,当然穿着跟我们不同,像你这么随便乱指,小心他们把你的手给剁了。” 田海一听,有点不服地道:“他们敢,敢剁俺,俺先剁了他们。” 载淳叹了口气:“哎,你就消停点了,少给朕惹点祸,朕就谢谢你了。” 高青气的照着田海屁股就是一脚,田海瞪着眼睛仰着脖子刚要反击,一看高青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也就萎靡了。 高青咬着牙道:“看下次还带你出来!” 载淳无奈地道:“这里是清真贵教的聚集地,基本都是伊斯兰的信徒,生活习惯和行为方式都与我汉教不同,以后如果在此行事,一定要格外注意。” 高青拱手道:“臣晓得了。” 载淳点了点头,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道:“走吧,我们去法场。”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来到了菜市口附近。 转过一条小巷,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片人山人海。 即便现在还是正月,刺骨的冷风刮在脸上还是生疼,也没挡住百姓看热闹的心。 田海摸了摸秃脑袋,吃惊地道:“我的妈呀,现在才过了巳时,就这么多人了,他们不嫌冷啊。” 高青道:“可能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场面了吧,记得上一次还是咸丰五年,被凌迟处死的长毛匪首林凤祥。” 载淳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动。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离长毛祸乱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载淳幽幽地道。 高青道:“是啊,臣听宫里的老人说,那时候先帝爷听说抓到了长毛匪首,雷霆震怒,当即下令凌迟处决,而监刑的,就是恭王爷。” 载淳一愣,没想到奕訢当年还干过这事。 “哦?六叔还干过这事呢?” 高青点头道:“是啊,臣刚进宫的时候,听老一些的侍卫说,行刑那天,到菜市口看热闹的人群一直排到了宣武门,大伙都想看看长毛贼长的什么模样,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三头六臂的。” 虽然听着这个话像是个笑话,可载淳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叹气道:“哎,民众愚昧啊,人哪有长得三头六臂。” 田海道:“嗨,也就是以讹传讹,俺就不信,真要是长个三头六臂的,还不成怪物了。” 载淳和高青齐齐地瞪着田海,随后又同时低着头,叹了口气。 载淳看着前方的人群道:“走,过去瞧瞧。” 高青紧走了几步,挡在载淳的前方,扭头对田海道:“老三,你在公子后面走,眼睛放亮些。” 田海一挺胸:“放心吧,交给俺了。” 载淳看着一前一后的二人,摇头笑了笑,继续朝人群走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三人来到了离法场正中大约三十米的地方。 载淳因为个头不算高,前方人群又很拥挤,没办法,只能原地一蹦一蹦地往前看。 过了大约五分钟,田海在载淳身后拍了拍:“公子。”说着,他冲着二人旁边疯狂地努嘴。 载淳一看他这表情,有点生气地道:“你有病啊,中风发作了?” 田海用手指着街边一处门市道:“您看那边。” 载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旁边不远处的一处门市前,有一块一米来高的上马石。 田海凑到载淳耳边道:“陛下,您站那上面,看得一定清楚。” 载淳拍着田海的肩膀道:“行啊,看不出来你也有开窍的一天啊。” 说完,载淳就招呼高青走向上马石。 站在原地的田海摸着秃头寻思道:“他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 第九十一章:有钱很了不起吗? 载淳来到上马石前,撩起厚重的棉袍走上去,回身冲着法场看了看。 因为这块上马石有一米来高,载淳在这上面可以说是将整个法场的情况看得是清清楚楚。 高青站在载淳的前面,时不时地回头道:“公子,您站住了,要是站的累了,就把手搭在小人的肩上,也能歇一歇。” 载淳随意的把手搭在高青的肩上,这样一借力,站的还真不那么累了。 田海在他身后道:“嘿嘿,小人也来凑个热闹。”说着,他用大秃脑袋轻轻顶在载淳的腰眼上,给了载淳一个来自后背的支点。 这下载淳彻底轻松了,除了双腿还站在上马石上,整个人就好像被他们两个给架起来一样,自己一点都感觉不到使劲儿。 载淳道:“田海,你这么顶着我,你不看了。” 田海道:“嗨,砍头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再说了,俺这么顶着您,也能更好地护着您不是。” 载淳点头道:“那行吧,那你顶一会儿就歇一歇,别太累了。” 他们的对话被身边周围的百姓听到,一人对另一人道:“瞧瞧,还是有钱人会玩啊,不仅找个好地方,还有人架着,看个热闹还看的这么舒服。” “可不嘛,人家有钱人就是好,出门还带着下人,谁想咱们,小老百姓一个,没人管哦。” “您还别说啊,这主仆有点意思,仆人对主子是真没得说,而这主人也会说中听的话,要是搁旁的,还不得怎么对他们呢。” “嗯,一看这个小公子就是读过书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田海一边顶着载淳,一边听着周围左右的人对他们三个品头论足。 他扭过头看着旁边的几个人,大声叫道:“怎么的,羡慕啊,瞎咋呼什么。” 那几个人看见田海歪着头瞪着他们,纷纷吓得一哆嗦,赶紧闭嘴不吱声了。 载淳回身拍了一下他的秃脑袋:“你吓唬他们干什么,嘴长在人家脑袋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田海道:“公子你就是心太善,这要是换俺,先一人一个耳光再说别的,让他们没事瞎咧咧。” 载淳无奈地叹气道:“要是真换你,大清真就亡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从前方不远处,来了三四个壮汉,簇拥着一个身穿名贵裘皮大氅的年轻人,向着载淳他们走来。 等到了近前,前面一个壮汉用手猛地一推高青,幸亏高青早有准备,不然就这一下,不只高青会被推个趔趄,捎带着载淳也会被从上马石上给带下来。 那壮汉一看这一下没推动,眼睛猛地瞪圆,大声道:“滚一边去。”说着,他又往一侧推了一下高青。 高青还是没动,不只他没动,就连手搭在他肩膀上的载淳也稳稳地没有一丝晃动。 那壮汉见连着两下都没弄动高青,气得青筋暴起,撸起袖子刚要再出手,就听见身后有人道:“怎么回事?” 那壮汉急忙回身道:“公子,这儿有个青皮。” 人群中,那个披着裘皮大氅的年轻人走过来,抬头看了看高青,又侧头打量了站在上马石上的载淳一眼,笑道:“朋友,把这个位置给我怎么样,给你十两银子。” 载淳看着他从怀里掏出的银子,轻蔑地一笑,就好像没听见一样,扭回头继续看着前方。 年轻人见自己被撅回来了,脸上有点变色道:“朋友,我跟你好好说话,你这样子有些无礼了吧。” 载淳还是没理他,而田海则从载淳身后微微探出头,双眼瞪着年轻人,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喷着白烟。 年轻人见载淳还不理他,完全把他当空气,愤怒地道:“小爷好好跟你说话是给你脸了,你知道小爷是谁吗!敢惹小爷,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载淳依旧没理他,只是让他好奇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簇拥在他左右的百姓,此时却纷纷向后退,让出了一个半径三米左右的圆圈来。 年轻人死死地盯着载淳,气急败坏地一招手:“给脸不要脸,给我打。” 随着他一招呼,身边几个壮汉一拥而上,奔着载淳三人就冲了上来。 高青不慌不忙地道:“公子,您先站好。” 载淳一听就知道他要出手了,急忙抽回双手,站在原地看着。 他只看见了几个壮汉冲上来,眨眼间,却发现他们却都倒在了地上,各种翻滚,哀嚎。 身后田海探出头来笑道:“嘿嘿,敢惹他?也就是没下死手,要不现在得让李大人先来这儿清场了。” 载淳也被惊住了,他知道高青功夫不比蔡寿差太多,可是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高青站在年轻人面前,看着他颤抖的嘴角和惊恐的眼神,语气平淡的道:“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说说看。” 年轻人哆嗦地指着高青道:“你这贼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打人,我要到衙门告你,你等着。” 说着,他就想转身离开。 就这么个时候,前方人群突然散开,一队士兵在一个身穿朝服的大胖子的带领下,从远处走来。 一看见官府的人朝自己这边走,那个年轻人急忙跑过去,站在那个胖子的面前指着载淳道:“大老爷,您瞧瞧,这恶贼把人打成什么样了,这光天化日的,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那个胖子官员看了看载淳三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嗯,放心,本官一定主持公道。” 说着,他冲载淳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道:“来人啊,拿下。” 他身后的士兵得令,一拥而上,把那年轻人和地上躺着的几个壮汉统统背负双手,捆了起来。 年轻人有点发懵地看了看胖子官员,又看了看笑眯眯的载淳,再看看自己,大声喊道:“大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他们是贼人,怎么捆我啊。” 胖子官员轻蔑的一笑:“捆的就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这位小爷面前撒野,本官今天让你知道知道死字怎么写。” 随后,也不管年轻人扯脖子的叫唤,十几个士兵直接就带走了这几个人。 那个胖子官员走到载淳面前,拱手道:“您怎么也来了?” 载淳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左宗棠:“大人切莫如此,在下就是来看看热闹。” 左宗棠起身看着高青:“你们两个小子好大的狗胆,怎么让公子一个人来到这杂乱之中,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得起吗!” 高青也是无奈地笑了笑:“大人您不知,公子想来,我等哪能拦得住。” 田海也从后面探出头来:“是啊大人,你这么冤枉小人,小人不服。” 左宗棠气得一瞪眼:“混账小子,你们还有理了。”说着,他照着田海的秃脑袋就打了过去。 载淳笑着拦下左宗棠的手:“大人息怒,我这儿有他们两个在,很安全。” 左宗棠看着高青二人,叹了口气道:“哎,行吧,那本官暗中派些人在周围吧。” 说完,他也没管载淳的反应,扭头回去了。 载淳顺着他回去的方向,见法场行刑台的上面,李鸿章正在翘首看向他。 载淳冲着李鸿章点了点头,李鸿章这才扶着椅子把手坐下,脸上的神色也从刚才的紧张渐渐舒缓些。 高青也翘着脚看向远处的李鸿章,他回头道:“公子,是李大人瞧见了您,才让左大人过来的,不想这几个泼皮惹事,才一道解决了。” 载淳回身给了田海一个大比兜:“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我是瞧清楚了,可别人也能瞧见我了,说了低调低调的。” 田海揉着脑袋道:“这又不是刚才夸俺的时候了,过河就拆桥。” 载淳举起手道:“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田海把头往回缩了缩,握着脑袋道:“不敢。” ------------ 第九十二章:菜市口法场 高青笑道:“你呀,就是欠打。公子,回头您好好揍他一顿,保准他老实好几天。” 载淳道:“打他?谁有毛病没事打他。就他那一身横肉,没把他怎么样呢,先把我给累死了。” 田海傻笑道:“嘿嘿,公子说的还真不假,当初俺在少林寺的时候,老和尚拿着根挑水的扁担,追着俺满山跑,就是打不到,到最后累得被小和尚给抬回去的。” 载淳一瞪眼:“你看看,我可不找这个罪受,犯不上。” 高青道:“那就罚他一个月不能吃肉。” 载淳眼睛一亮:“这招可行,你回去跟夏红说一声,我也告诉蔡寿,你们三个看着他一个。” “再让正谊住到他那去,白天夜里看着他,憋死他。” 田海一听不让吃肉,瞬间就痛苦了,他不敢跟载淳怎样,就探出头冲着高青大叫道:“老高,你也太损了吧,俺招你惹你了,你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载淳和高青努力的憋着笑,整个人都直摇晃。 载淳道:“谁让你总作妖,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形,惹是生非的。” 田海弯下腰,抱住载淳的大腿道:“公子,你就饶了俺吧,俺保证,一定老实呆着,不惹事还不行吗!” 高青扭过头道:“老三啊,公子也是为了你好,你说你以后要是出去当差,因为自由散漫坏了大事,这个责任谁来承担,那可不是一顿肉能解决的了。” 田海气哼哼地道:“姓高的,少来这套,俺早就看出来了,咱们哥几个你最不是东西,啥坏事都从你这儿来,老二那么多心眼,都赶不上你。” 高青一听他这么说自己,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田老三,信不信我把你那些宝贝都给烧了。” 田海一听这个,撒开载淳大腿,猛地一下跳到旁边的空地上,指着高青的鼻子咆哮道:“高青,你要是敢就试试,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高青一看田海真急了,还指着自己的鼻子叫唤,火也上来了,他微微撇了一眼田海:“嘿,不服啊,不服就试试呗,正好咱俩有日子没练练了。” 田海撸起袖子道:“试试就试试,怕你不成。” 载淳无奈地摇了摇好头:“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田海愤怒而委屈地道:“公子,你给评评理,高青这不是欺负人这是啥。” 载淳微微蹲下,冲着田海招手:“你过来。” 田海走到载淳面前,气鼓鼓地蹲在地上,手指头在地上下划拉着。 载淳道:“高青也是为了你好,你说你,干什么都虎了吧唧的,没个稳当劲儿。” 田海不忿地抬头,大叫道:“俺哪不稳当了。” 载淳伸手拍了他的秃脑袋一巴掌:“都说了让你稳当点,吵吵什么,就这就不稳当。” 田海揉着脑袋:“那咋稳当啊,俺也不会啊。” 载淳道:“不会才要学嘛,这么的,从明天起,你就学高青和夏红。” 田海道:“学他们啥,俺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学不会。” 载淳又要打他,田海下意识地一缩脖,却发现载淳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 载淳收手道:“谁让你学他们的心眼了,再说你也没有,咋学。” 田海疑惑道:“公子是在夸俺?还是在骂俺?” 载淳没理他,接着道:“我是让你学学他们俩说话办事。” 田海一脸懵逼地看着载淳,显然没怎么听懂。 正在这时,就听见像是凭空打了个炸雷,一声追魂炮响。 这一声吓得载淳一个激灵,猛地退后看向前方的执法台。 高青喊道:“老三,时辰到了,来护好公子。” 虽然他们四大天王平时打打闹闹惯了,有时候也会闹着闹着就真动了气,轻则几天不说话,重则一顿互殴。 可是在保护载淳的问题上,却从来没含糊过,完全是载淳高于一切。 田海听到高青的话,瞬间收起了刚才那副又不忿又委屈的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回身站在载淳身后护着他。 载淳看见二人这个状态,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一声炮响,坐在执法台上的众官员纷纷正襟危坐,脸上的神情一丝不苟。 李鸿章摆正顶戴,缓缓站起身,走到法台中央。 “各位乡亲父老,李某奉当今陛下之命,在此设立法台,承办这七十三个十恶不赦之徒,还请诸位遵守法场秩序。” 随后他看向法台两侧站着的官兵道:“如有意图不轨者,不论年纪大小、身份高低,一律格杀勿论。” 在场的众多百姓听到前半句的时候,一片鸦雀无声,静静的听着李鸿章说。 可是到了后半句,有少量百姓开始不自觉地议论起来。 “哥哥兄弟,看见没有。” “看见什么了,不就是砍人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砍人,我听说啊,这次砍的那些人,都是前几天在三川镖局闹事的那些人。” “是啊,我也听说了,还说一共将近八十多个呢,后来死了好几个,才剩下这七十多个。” “谁说不是呢,哎,都是大好的年纪,没想到却干这些勾当,着实可恨。” 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李鸿章则是站在台上静静的看。 按照以往,像这种情况下,百姓这么议论绝对会被官兵管控,甚至带走打一顿的。 可是今天却没有,因为在李鸿章正要制止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载淳,而那时的载淳,冲他摇了摇头。 正是接到了载淳的示意,他才没有叫人制止议论。 等声音逐渐小下来的时候,李鸿章轻咳了几声:“咳咳,大家静一静。” 随后,他转身示意一旁的士兵:“把他们依次押上来。” 士兵应是,不多时,由羊角生和张悬山为首的一众贼人,带着沉重的刑枷,拖着两指粗细的脚镣,缓慢地走进法场,登上法台。 看着羊角生他们一个个登上法台,载淳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如果你还活着,会不会也在其中呢?” 这个问题从载淳出宫前往李鸿章府的时候,就一直反复地在心中回荡。 按理说,如果惩治这些人,第一个就是载澄。 如果要砍他们的脑袋,载澄也是第一个。 可是,载淳真的要杀他吗?真的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他吗?杀得了他吗? 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是想象,此刻的载澄已经被装进了棺材,可假如不是这样,载淳还会不会如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他呢? 高青沉声道:“公子,如果他还在,会不会也出现在这群人中呢?” 载淳恍惚道:“或许吧。” 高青坚定地道:“会,一定会,如此大逆不道,死有余辜。” 载淳没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跪着的那些人。 宽敞的法台面积不小,可这七十多人一上台,却把法台挤得满满的。 李鸿章见人都到齐了,厉声道:“跪下。” 七十多人齐刷刷地跪在法台上,而他们面前,都各自放置一根很粗的木桩。 有的木桩是新的,上面依稀还有些砍伐留下的木屑。 而有几个比较特殊,木桩的横切面已经看不清年轮,被殷红的颜色盖得死死的。 整个木桩周围的树皮也都脱落了,依旧是殷红色。 在木桩表面,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刀劈斧砍的痕迹,有的木桩更是残缺不堪,本来的圆柱形,硬生生砍成了多边形。 而跪在最前面的羊角生和张悬山面前,就是这样的两个木桩。 李鸿章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身后跪着的人,高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旁边有工作人员回道:“禀大人,已经正午时分。” 李鸿章点了点头:“嗯,开始验明正身吧。” 李鸿藻起身,拿着一份名单递给李鸿章。 李鸿章摊开名单,念着上面的名字。 ------------ 第九十三章:斩 “羊角生,五十二岁,天津人,犯谋逆罪,现验明正身,即刻处斩。” 羊角生跪在地上,身上没有穿囚服,一身破烂的衣服被皮鞭抽得一条一条的,从缝隙中清晰地看见皮肉上的血痕。 花白的胡子上不知是水还是血,把胡须全都粘在了一起。 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李鸿章念到他名字的时候,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台下的观众,又看了看天,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感叹。 李鸿章看到他这个状态,问道:“你可有什么说的?” 羊角生平静地道:“无话可说,自古成王败寇,既然成了阶下之囚,说什么也是无用。” 李鸿章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已经这般年纪,这还看不开吗!” 羊角生惨然一笑,抬头仰望天空,声音放大了许多:“天王,辅清无能,不能为您和众家弟兄报仇了。” 虽然话不多,可是却给台上的有些人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本来坐在一旁发呆的曾纪泽,听到“辅清”二字的时候,猛然瞪大双眼,起身跑到李鸿章身边,目光死死地盯着羊角生。 曾纪泽整个人此时都有点微微的颤抖,他声音发颤地问道:“你说你是谁?” 羊角生冷笑道:“呵,想我杨辅清,堂堂辅王,杨秀清没能杀了我,曾国藩也没能杀了我,谁能想到,却落在了你李鸿章的手里。” 他侧头看向李鸿章,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恨。 李鸿章此刻和曾纪泽一样,满眼的震惊。 他看着羊角生,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半天,最后看向一旁已经石化了的曾纪泽:“劼刚,此人你还认得出吗?” 已经僵在原地半天的曾纪泽,艰难地转头看向李鸿章:“叔父,就是他,我和父亲当年率军在景德镇与此人对峙数月,不会认错。” 李鸿章深吸一口气:“杨辅清,你不是死在福州了吗?” 羊角生一笑:“哈哈哈,区区福州知府,泛泛之辈而已。” 还没等李鸿章继续问,就听见旁边观礼席上“轰隆”一声,左宗棠猛地站起,迈着大步走到近前,伸手一把薅住羊角生的衣领,双眼通红地看着他道:“长毛贼,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李鸿章被吓了一跳,稍微定神后,急忙拉住左宗棠道:“季高住手,有话好好说,这里不是能胡为的地方。” 左宗棠一把甩开李鸿章,咬牙切齿地道:“什么好好说,他要真是杨辅清,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看着几乎疯狂的左宗棠,李鸿章和曾纪泽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拉开左宗棠。 李鸿章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左宗棠红着双眼道:“咸丰十年,我奉文正公令,带着楚军进攻长毛,对阵这厮。怎料这厮使诈,不仅坑害了我楚军近三千人,连我的生死之交周天受也死于他手,你说,这个仇怎么算!” 羊角生在一旁笑道:“左宗棠,这你怪不得别人,只怪你贪功冒进,想做出个样子给曾国藩看,才让我钻了空子。说到底,你的那些弟兄,可是死于你手啊。” 左宗棠气得整张脸红得发紫,挣扎着往上冲:“你放屁,要不是你们这些长毛犯上作乱,哪有那成千上万的亡魂。” 羊角生道:“哎,只可惜天王用人不智,不然我等一定北上打进京城,杀光你们这些清狗。” 李鸿章见左宗棠已经失去了理智,急忙叫来旁边的士兵,把左宗棠强行带离了法台。 李鸿章站在羊角生面前,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羊角生叹道:“人之将死,无话可说。” 随后,他猛地看向了载淳的方向,幽幽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就再给你点时间,希望到时候你有足够的资本……”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站起身,全然不顾身上的重刑,朝着载淳的方向大声喊道:“记住,世间不止一个杨辅清,也不止一个羊角生。” 说罢,羊角生重新跪倒,一言不发。 李鸿章看了看羊角生,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载淳。 而此刻的载淳,满眼惊惧地看着法台上发生的事。 他自然听见了羊角生的话,也知道羊角生是说给他听的。 他没有意外羊角生从人群中看到他,让他惊惧的,是他自称杨辅清。 “我去,怕什么来什么,果然这帮孙子没杀绝。” 杨辅清,太平天国运动中的辅王,太平天国后期名将,身份和地位仅次于石达开和陈玉成、李秀成。 万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然是堂堂辅王。 载淳无奈地道:“看来今后的日子是消停不了了。” 高青疑惑地问道:“公子怎会如此想?” 载淳拍了拍高青的肩膀,用手指着法台上跪着的羊角生:“你知道他是谁吗?” 高青道:“不过就是载澄身边的狗头军师而已。” 载淳道:“他是长毛的辅王杨辅清。” 高青一听这个名字,浑身猛地一震:“什么?他是……” 载淳用力地抓了下高青的肩膀,随后不知道是跟谁说话:“去看看法场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 田海疑惑地道:“公子,你跟谁说话呢?” 载淳道:“蔡寿。” 田海从载淳身后探出头来,东张西望道:“老四也来了?在哪呢?” 载淳给了他一肘子道:“别找了,他在暗处。” 高青缓了半天,语气焦急的道:“公子,我们速速回去吧,既然此人是……,那周围一定还有他们的人。” 载淳道:“无妨,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大部分的人都在这法台之上,如果说有,也是些散兵游勇。” 他不经意地看向右前方不远处的房檐上:“更何况我也有人在暗处,量他们也作不出大天去。” 高青还想说什么,可是感觉到肩膀上抓着手没有丝毫异动,依然有力,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却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时刻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李鸿章站在法台上,下意识地看了看载淳,见他点了点头,转头跟身边地曾纪泽道:“劼刚,你先回去,事后再议。” 曾纪泽恶狠狠地看了羊角生一眼,一跺脚道:“哎,好吧。”说罢,转身回到了喘着粗气的左宗棠身边。 李鸿章看着手里的名单,一次念了一遍,验明正身无误后,转身看向刚才报时的士兵:“什么时辰了?” 士兵道:“回大人,已经午时二刻了。” 李鸿章点了点头,高声说道:“鸣炮。”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随后从法台两侧走上几十个刽子手。 这些刽子手都是身体强壮的莽汉,各个手里持着一柄长三尺七寸、宽六尺七寸,刀柄系红绸的鬼头大刀。 为首的两个刽子手手里的鬼头刀,像是饮过太多的人血,刀身没有光泽,反而近乎黢黑,可是隐隐又有寒光闪烁,让人看了除了畏惧,还有些作呕。 刽子手上来后,就那么站在每个人的身后,也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端着刀站着。 就这么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听得第三声炮响,李鸿章缓缓回到主位上,从令箭里挑了一支红头令箭,刚要说话,左宗棠在一旁大喝道:“慢。” 李鸿章一皱眉,侧头看向缓缓走上法台的左宗棠:“季高,不得胡闹。” 谁知道左宗棠根本不理他,径直走到站在羊角生身后的刽子手身边,伸手道:“给我。” 刽子手看了看左宗棠,又看了看李鸿章,一脸的为难。 李鸿章自然是知道左宗棠要干什么,无奈地点了点头。 左宗棠接过鬼头刀,看了看面前的羊角生,平静地道:“你害我众家兄弟,我送你上路,两不相欠。” 羊角生把头放在木桩上,笑道:“死得其所,快些动手吧。” 李鸿章摇了摇头,用力地向前把令箭甩了出去,同时说道:“午时三刻已到,斩。” 伴随着那一声斩字,令箭落地,七十几颗人头,皆应声落地。 ------------ 第九十四章:张之洞 看着法台上几十颗首级到处乱滚,载淳的心里升起了一阵唏嘘。 他缓缓地走下上马石,对身边的高青二人道:“走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李大人他们吧。” 高青看见载淳阴沉的脸色:“公子,瞧您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处决这些奸贼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吗,怎么您还闷闷不乐?” 载淳背着手,一边朝人群后面走,一边说道:“高青,我问你,中原民族和少数民族之间,真的就有那么大的仇恨吗?” 高青一愣:“少、少数民族?”显然他对这个词没太听懂。 载淳解释道:“就是除了中原民族外的其他民族,比如我大清的满蒙,西北边疆的回纥,西南边陲的壮苗等等。” 高青道:“公子怎么突然想到这些?” 载淳道:“别的先不说,就拿这些长毛来说,他们或因自身经历感到不公,或因地方苛税生活艰难,亦或因豪绅欺压苟且偷生,都是走投无路才揭竿而起。” “待势力逐渐壮大,却把种种都归结于朝廷昏聩,国家破败,官逼民反。” 田海一撇嘴道:“哼,那都是这帮人不安分。” 载淳一摆手:“话不能这么说,不可否认,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这其中有地方政府、朝廷,乃至各级掌权者,包括朕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自顺治元年入关到现在,一共二百三十一年,出现过天地会、红花会、白莲教、太平天国等等大小势力,无一不打着反清复明的口号,尤以长毛最为猖獗,弄出个什么拜上帝教。” 高青皱眉道:“公子,这些反贼虽然势力不小,可是这对抗朝廷,妄图不轨的行径,失败也是必然的。” 载淳道:“你们想一想,反清复明,如果说真的光复大明了,然后呢?吃不上饭的人就有饭吃了?考不上科举的人就能考上了?还是说那些受地方掌权者、豪绅们欺压的百姓,就不会遭受他们欺辱了?” “我想这些情况还是一样会出现,只是唯一不同的,因为我们是少数民族,更有甚者说我们外族,蛮夷。” 高青道:“公子,既然该发生的依旧躲不掉,那何必破坏眼前的局面呢?” 载淳突然站住,想了想道:“从前的反清复明,只是心理不平衡,绝大多数都是不甘心,不愿意接受大明就这么输给了一个苦寒蛮夷的手里。” “只是当时大清在圣祖和高宗的励精图治下,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 “而现在,因为国家积弱,列强欺辱,百姓对朝廷失去了信心,所以才铤而走险,想要改变不如意的现状。” “可是谁又能知道,即便是推翻了大清,赶走了我们这些满人,整个国家就不会再次陷入另一个困境中呢!” 田海用力地搓着光头:“哎呀,太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哪来那么多的想法。” 载淳微微一笑道:“人心都是不知足的,就拿羊角生他们来说,起义失败,不管原因是什么,心里总有种不服气的想法,总觉得既然成功过,那换个方式就未必不行,所以宁愿冒着身死魂消的危险也要干。” “其实他们没想明白,个人和国家机器相比,即便胸有宏图大志,心有波涛万丈,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偶然事件。” “除非掌握了可以和整个国家对抗的资本,否则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失败。” 话刚说完,就听见在他们身后传来了“啪啪”的鼓掌声。 “小公子见识渊博,思虑通达,令人叹服啊。” 载淳三人同时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一身素色棉袍,头戴毡帽,看着不到四十岁的中年人。 见这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载淳一笑:“先生抬爱了,我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当不得什么高论。” 中年人摇头道:“小公子过谦了,困扰世人百年的汉满问题,在小公子口中,竟是另一番景象,倒是解了在下多年的困惑。” 载淳问道:“不知先生有何困惑?” 中年人道:“不知小公子可否赏光,我们坐下详谈如何?” 载淳刚要开口,高青在一旁道:“先生,我们就是路过,一会儿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说着,他拉着载淳就要走。 载淳一把拦下高青:“没关系,时间来得及,我也有些口渴,就和先生坐一会儿也无妨。” 说完,载淳与中年人并排来到了一间茶舍。 来到茶舍,载淳与中年人相对而坐。 载淳看着对面的中年人道:“听先生的口音,不是北方人吧。” 中年人道:“小公子好耳力,鄙人出身贵州人士。” 载淳道:“那还没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中年人笑道:“就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没有什么大名,在下姓张,名之洞。” 载淳听到张之洞这个名字,刚拿起来的茶杯差点没掉在地上,整个人有点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晚清四大名臣。 “你说你是谁?张之洞?可是同治二年的殿前探花张孝达?” 张之洞摆了摆手:“小公子抬爱了。” 载淳有点激动,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张之洞道:“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张先生,真是我的荣幸啊。” 张之洞笑道:“小公子客气了,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 载淳道:“我姓罗,您就叫我在纯吧。” 张之洞道:“敢问罗公子,你也是来看砍头的吗?” 载淳道:“是啊,一次砍这么多人,还真是头一次见。” 张之洞叹气道:“哎,如今朝廷纷乱,内忧外患,本就不易。却有这些歹人为虎作伥,犯上作乱,把主意打到了陛下身上,着实可恶。” 田海在一旁插嘴道:“哼,这些王八蛋,都不是好东西。” 载淳冲田海狠狠地瞪了一眼,转头对着张之洞尴尬地笑道:“张先生见笑了。” 张之洞笑道:“哈哈,无妨,这位兄弟心直口快,倒也是性情中人。” 载淳道:“不知先生现在身居何位,在哪里高就啊?” 张之洞喝了口茶道:“没有什么高就,张某现在任四川学政。” 载淳道:“那先生来京城是公干还是探亲呢?” 张之洞道:“张某是随总督大人进京办事,听说今天有热闹,就来看看。” 载淳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那刚才先生说我为您解了多年的困惑,不知是什么?” 张之洞看着载淳,眼中透出些期待地道:“先不说这个,张某想请教罗公子一事,不知可否赐教。” 载淳一摆手,不好意思地道:“当朝探花让我赐教,真是太抬举我了,赐教可是不敢,分享一下心得倒是可以。” 张之洞眯眼一笑:“刚才在街市上,听见罗公子对满汉之间的分析颇有见地,张某也有一事困惑了很久。” 载淳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先生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 张之洞又喝了口茶,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当今皇上大病初愈,本该主持朝纲,可太后却仍然把持朝政,虽有传闻正月一过即可还政,可这中间会不会有变数却不得而知,不知罗公子对此有何看法?” 载淳听张之洞说完,微微闭上双眼,脑海中飞速转动。 且不说张之洞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就算只是出于单纯的关心,关心他这个皇上,这些话说出来就很危险,更何况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现在这个时间,归政这个话题显然是朝中最敏感的,没有之一。 不仅触碰了慈禧的逆鳞,现在因为载澄的死,奕訢也成为了这里面的一个巨大的变数,不知道这枚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炸,怎么炸。 无论哪方势力,都在观望着慈禧会怎么做,奕訢会怎么做,而他这个皇帝又要怎么接招。 载淳缓缓睁开了双眼,对着张之洞微微一笑:“张先生,你这胆子可是不小啊,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 第九十五章:张之洞有神经病 张之洞一笑:“张某只是一个小小的学政,那些大人物还犯不上与我过不去。” 看着张之洞丝毫没在意,载淳道:“好,既然先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斗胆说说。” 张之洞双眼紧盯着载淳的眼睛,很期待地等着他的下文。 载淳用手摆弄着面前的空茶杯,突然笑道:“张之洞,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朕的身份的?” 张之洞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不敢相信地看着载淳,声音有点紧张的道:“罗、罗公子,您、您这话是什么、什么意思?” 载淳笑道:“呵呵,如果朕不是皇帝,你敢这么问吗?” “我们素不相识,你不知道我是好是歹,这茶舍不是什么隐蔽的所在,而你又有胆子问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你早就知道朕的身份,那就是你缺心眼儿。” 张之洞用棉袍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紧张地看向载淳。 载淳又道:“还有,这间茶舍是你开的吧。” 张之洞这下更慌了,面色惊恐地看着载淳道:“您、您怎么……” 载淳笑着摆了摆手:“不用紧张,朕又不会治你的罪。” 他扭着身子,看着不远处趴在门口柜台的掌柜和跑堂的小二。 “从朕进来,那个掌柜的眼睛落在朕的身上就没离开过,如果不是意图不轨,就是受了你的安排。总不至于因为朕长得太帅了,把他给迷住吧。” 他又回头看了看高青:“要是朕表现得稍微紧张些,就这么盯着朕看,估计他早就出手了。” 高青一笑:“陛下圣明,那个掌柜身上有功夫,还不算差,不过却不是臣的对手。” 载淳看着张之洞又道:“还有那个店小二,你见过哪家的店小二见到客人理都不理,一直盯着门口的。” “来了客人不闻不问,生意还做不做了。” 张之洞听着载淳的话,不时地擦着额头上越来越多的汗,偶尔举起茶杯喝几口,举杯的手还在轻微的颤抖。 载淳笑道:“最后一个破绽。出自张先生你。” 张之洞盯着载淳,略微发颤地道:“哪里?” 载淳道:“当然是张先生问朕的这个问题。” 张之洞满眼疑惑的问道:“这问题?有何不妥吗?” 载淳摇头道:“没有不妥,虽然胆子不小,可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啊,这个问题对于朕来说,只是个选择题,可以回答你,也可以不回答你。” “而对于别人,甚至只是一个陌生人来说,这就是个必死题,要不是问到了朕的头上,明天这个时候,老百姓就要看你被砍头了。” “张先生不会这么傻,主动把脑袋放在别人的刀下,等着被人砍吧。” 张之洞一缩脖子,急忙起身跪倒,冲着载淳直磕头:“臣张之洞狂背无礼,冒犯圣驾,罪该万死。” 载淳起身将张之洞扶起,笑着道:“孝达免礼,朕也是为了避免麻烦才便衣出宫,没想到被你认了出来,还是挺失败的。” 张之洞尴尬地笑道:“微臣惭愧。” 君臣二人重新归座,载淳道:“你是怎么认出朕来的?” 张之洞一笑:“陛下身上的玉佩应该是自幼一直带在身上吧,臣当年殿试的时候见过,那时陛下虽然年幼,却也记忆尤深。” 载淳拿起腰间挂着的玉佩,叹了口气:“哎,以后不带着了,太容易暴漏了。” 张之洞皱着眉头道:“虽然微臣胆大包天,却也着实担心陛下的处境。” “就像之前臣问起的问题,如今陛下的处境可不安稳啊。” 载淳苦笑道:“是啊,刚解决载澄他们一大帮人,估计朕那个六叔马上就要作妖了,应接不暇啊。” 张之洞厉声道:“大胆贼子,胆敢惊扰陛下,我张之洞第一个不答应。” 载淳道:“你不答应有什么用啊,人家近水楼台,一直在朕的身边,连朕都有点防不胜防,你这相隔千里,能奈何。” 张之洞一听,突然萎靡了下来,失魂的道:“是啊,鞭长莫及,张某一介书生,又能做什么呢。” 载淳一看张之洞被他给说颓了,急忙道:“倒也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张之洞猛地眼睛一亮,看着载淳道:“请陛下指点。” 载淳想了想:“你现在是四川学政,主要管什么呢?” 张之洞道:“回陛下,臣在四川主要是整顿学风,建立书院,提拔奖励有真才实学的人,为朝廷出些绵薄之力。” 载淳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就你现在干的活儿,就能帮得上朕。” 一听说自己干的事能帮上载淳,张之洞有点兴奋地道:“还请陛下明示。” 载淳道:“朕准备在今年入夏之时,在京城办一所新式学堂,名字暂时叫京师大学堂,主要培养一些精通中西两种文化的人才,不知道你对西方文化了解多少?” 张之洞听的一愣一愣的,表情越来越兴奋,拱手道:“陛下有所不知,微臣虽然是一甲探花,却对西方文化颇感兴趣,什么天文算数、工技历法都略知一二,虽不精通,可也应用自如。” 载淳道:“那就得了,张之洞听旨。” 张之洞慌忙跪地叩首:“臣张之洞接旨。” 载淳道:“朕命你为正三品礼部右侍郎,专办京师大学堂等一应事物,今后诸如此类,皆与全权负责。” 张之洞颤抖的双臂支撑着身子,久久没有磕头谢恩,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载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扶了张之洞:“行了,不用谢恩了,今后你可是掌握着整个国家的命脉,朕还等着你给朕多培养些优秀人才呢。” 张之洞眼睛有些湿润,没想到载淳将这么重的事交给他办。 张之洞声音颤抖的道:“陛下将这么重的任务交给臣,臣恐怕……” 载淳道:“别恐怕,朕还没说完呢。” “朕知道,自从西方列强敲开国门之后,大部分国人对列强是惧怕的,可还有一小部分人,却是打开了眼界,对西方的东西很是向往。” “所以朕有个想法,就是在现有科举的基础上,增加一种考试,专门针对中西方文化融合进行考察和选拔,表现优异和突出者,同样官居高位,位即人臣,为大清建立功勋。” 张之洞这回彻底神经了,原本还算稳重的他,此刻竟然搓着手绕着房间来回转圈,一边转一边念叨:“此乃圣君,此乃明君,此乃不世之功。功在千秋,功在万代,功在天下万邦啊。” 看着张之洞精神病一样的碎碎念,载淳心道:“坏了,我这么超前的想法,对一个古代人来说,这辈子也没想过吧,保不齐一下把他大脑干烧了。” 张之洞转了好几圈,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站在载淳面前,咣当一声跪在青石地上,吓得载淳往后撤了好几步,拉开架势道:“你要做甚?” 张之洞泪流满面地道:“陛下雄才大略,臣不及之万一。蒙陛下圣恩,臣纵万死也要完成陛下的宏愿。” 说完,张之洞就好像磕头不要钱似的,咣咣地磕了十好几个头,脑门子都磕紫了。 载淳赶紧招呼田海:“快去把他扶起来,朕怕他扑过来咬朕。” 田海咧了咧嘴,撸起袖子上去一把薅住张之洞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载淳见张之洞平静了许多,往前凑合两步道:“那个什么,你回到四川,抓紧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朕这就给你旨意,接到旨意后,立刻进京,朕在京城等你啊,乖。” 张之洞眼神有些空洞,听完载淳的话,下意识地一拱手:“臣这就去。” 说完,也没等载淳反应,撩起棉袍飞一般地出了茶舍,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三个人。 田海愣愣地看着张之洞离开的方向:“陛下,这位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好好的读书人,怎么看着像是个疯子。” 载淳无奈地低下头:“哎,看来是被朕给吓出毛病了,以后可得小心他点儿,不然真犯病了,朕可制不住。 ------------ 第九十六章:师夷长技以制夷 三个人走出茶舍,因为此处离菜市口法场不是特别远,所以站在大街上,依稀还能看到从法场上陆陆续续离开的人群。 高青走在载淳的身后,边走边问道:“公子,刚才您和张大人说起什么京师大学堂,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所在?” 载淳听到高青这么问,猛地停住了身子,侧身对着高青道:“你知道我们大清与西方列强相比,差在哪里吗?” 高清想了想,摇了摇头,满脸写着不解。 载淳背着手在前面走着:“在西方国家,有一个叫瓦特的人,他制作出一种叫蒸汽机的东西,这种机器可以将蒸汽所释放出的能量转换成动力,从而取代人力进行生产、建设等等。” 田海道:“洋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既然都有人干,干啥又弄什么蒸汽机,多此一举。” 载淳道:“可别小看了这蒸汽机,它不仅大大增加了工作效率,还不吃不喝,可以昼夜不停地工作,这可是人做不到的。” 田海瞪着眼睛大声道:“不吃不喝?那不成神仙了。” 载淳摇头叹息道:“你是真没治了。” 田海憨笑道:“嘿嘿,俺读书少,总闹笑话。” 高青道:“公子,那这蒸汽机和京师大学堂有什么关系呢?” 载淳道:“随着时代的发展,蒸汽机也在不断地改进,到了乾隆三十四年,实用且稳定的蒸汽机已经在西方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同时,纺织工业、采矿工业和冶金工业借助蒸汽机的动能,得到了显著的加持。” “在解放了双手的同时,进一步解放了思想,数算、天文、精工、冶炼、铸造等等,都在西方大力发展,不只是在建设上、在生活中,在军事上也得到了巨大的增强。” 载淳眼中微微泛起一丝恨意:“当初列强的那些坚船利炮,就是在这个基础上诞生的。” 高青恍然道:“怪不得,宫里有些老人说,当年列强攻入京城,他们手里拿的洋枪很是了得。” 载淳点头道:“是啊,从前大清因为技术落后,观念落后,导致受尽了洋人的欺辱。” “所以我们要痛定思痛,而不是一味地自诩中土大国,要是一直这样,早晚被那些列强所蚕食。” “兵法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想要不再受那些欺辱,就得了解洋人,学习洋人,连人家怎么弄的都不知道,别说不受欺负,恐怕连抵抗都抵抗不住。” 田海道:“公子,李大人不是在搞那个什么洋务运动吗,听说就是照着洋人学的。到时候等李大人他们运动好了,我们不就能跟洋人一样,不怕他们了。” 载淳摇了摇头:“还不够,光靠李鸿章他们还不够。” 高青疑惑道:“难道李大人他们做得不对?” 载淳道:“不是不对,而是不够。” “你们可知道魏远达所著的《海国图志》?” 高青二人摇了摇头。 “那你们可听说过"师夷长技以制夷"?” 二人继续摇头。 载淳无奈地叹气道:“哎,这句话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要想胜过洋人,就得先了解洋人的"夷情"和"夷形",知夷情而明夷形,这是我们向洋人学习的基本前提。” 田海琢磨了好半天,满眼问号地道:“那李大人他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俺总能听见他们说什么大炮啊,军舰啊,洋枪啊什么的,那些不都是洋人的玩意儿吗?” 载淳摇头道:“不仅如此,这样只有其形,未有其神,要想形神兼具,就得从根儿上学习洋人的东西,只有底层逻辑掌握了,才能把那些先进的事物很好地有效利用。” 高青好像有点明白了载淳说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在前面走着的载淳:“公子,也就是说现在就算有那些坚船利炮,可是没有像洋人一样的想法、手段,也还是无济于事。” 载淳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高青:“哈哈哈,可以啊,能想到这一点,不容易。” 高青不好意思地道:“公子抬爱,小人不敢。” 载淳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要建这么个学堂,招收一些思想先进、眼界开阔的青年,进行洋人那样的教育,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二三年,让他们不仅有洋人的知识,更要有洋人的思维。” 高青刚才有点想明白了,可是听载淳这么一说,又糊涂地道:“可是公子,如果只学这些,全然不顾祖宗的教法,恐怕会受到各方的诟病啊。远的不说,首先恭王爷就可能因为这一点,反对您这么做啊。” 载淳一笑:“谁说只学洋人了。” 高青道:“那怎么才能兼顾啊?” 载淳道:“想我中华五千年,最重要的就是文化传承。现在西方列强虽然自诩强大,做了些小视大清的事情,可是你们要知道,我们学他们的公式不难,学他们的技法也简单,但是他们学我们的文化,可是千难万难。” “学习西方文明,不是抛弃现有的孔孟之道,而是在此基础上进行升华,一加一等于二,甚至是一加一大于二。当一个孔孟传人,同时掌握数算、天文、科技等等,那会是何等大才。” “如果我大清有数不尽的这种大才,那中华民族还会看西方列强的脸色吗?还怕他们吗?” 载淳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身上微微有些颤抖。 而高青和田海,完全被载淳的气势和他说的话给震住了。 高青声音发颤地道:“公、公子,如果真如您所说,小人愿做京师大学堂第一个学生,不为别的,只为替公子多做些事。” 田海也跑到载淳前面,拱手道:“还有俺,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就凭公子刚才说的那些,俺一定好好学学那个什么蒸汽什么的。” “别的不说,俺有的是力气。”他举起自己的胳膊,左右抡得呼呼生风。 载淳看着眼前的二人,微笑地道:“行,等学堂建好,你们就去找张之洞报道。” 三人正说着,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笑声,猛地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没等载淳他们反应过来,又听见身后也发出一声冷笑。 高青和田海看见前后各有一人,将一条胡同的两端牢牢把住。 这两个人都是东洋武士的装扮,腰中斜插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 原来三人刚才聊得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他们早已离开主干道多时,进入了旁边的胡同之中。 而此刻,两个东洋武士把三人堵在胡同正中央,不知是何用意。 载淳刚开始有点慌,因为他看着眼前的武士,正是此前的柳生目。 载淳刚要说话,就感觉眼前一花,蔡寿从高处落在他面前,挡在了他的身前。 而这时高青和田海也反应了过来,一前一后站在载淳身边,怒目盯着两个东洋武士。 柳生目看见载淳他们拉开了架势,双手抱在胸前,笑呵呵的道:“皇帝阁下,我们又见面了。” 载淳拍了拍蔡寿的肩膀,蔡寿微微欠身。 载淳道:“柳生先生,别来无恙啊。” 柳生目鞠躬道:“皇帝阁下,不知您这是要去哪里?” 载淳道:“朕当然是回宫了。” 柳生目往一旁侧了侧身伸手示意道:“那还请皇帝阁下自便。” 他这么一整,给本来已经准备拼命的载淳弄得有点懵。 载淳不解地看着柳生目:“就这?”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今天我们并非为您而来,而是为他。” 他伸手一指载淳身边的高青,脸上划过一丝阴寒的冷笑。 载淳眉头紧皱地看了看高青,又看了看柳生目:“不知道柳生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生目道:“有人花钱买他的命,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请皇帝阁下行个方便。” 高青一听东洋武士是冲他来的,瞪着眼将手中剑在胸前一横:“哼哼,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东洋人有多大能耐。” 说着,高青就要过去,却被载淳一把拽住。 “慢着,到底怎么回事要先弄清楚。” ------------ 第九十七章:高青之死 载淳看着柳生目道:“柳生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为了他?” 柳生目道:“皇帝阁下,这再清楚不过了,有人出钱买了这位先生的命,我们奉命而来,还请皇帝阁下行个方便。” 载淳看着柳生目,又看了看高青:“你得罪他了?” 高青瞪着柳生目,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载淳一想,高青从来没有和东洋人有过冲突,不可能直接招惹他们。 但是既然柳生目言辞凿凿,那就说明他们此行并非无理取闹,这中间必有隐情。 柳生目看见载淳不说话,往前走了几步道:“皇帝陛下,我们受小泽公使之命,来取这位英雄的性命,请您行个方便。” 载淳看着柳生目:“你先等等,朕问你,是高青与你们有过节?” 柳生目摇了摇头:“我与这位英雄素不相识,并无恩怨。” 载淳继续问道:“那就是他与你们那个小泽公使?” 柳生目道:“也没有,小泽公使也不认得这位英雄。” 载淳点了点头:“嗯,既然与你,与小泽均无恩怨,而你们又……” 想到这儿,载淳突然睁大双眼:“你刚才说是有人花钱买他的命?” 柳生目道:“正是。” 载淳目光中再次猛地出现了之前在恭王府中出现过的杀意:“好啊,真是好啊。” 他看着柳生目道:“恐怕不止他一人吧,是不是还有一个也是你们的目标。” 柳生目很明显的愣了愣,随后惊讶地看着载淳道:“小泽君不止一次评价皇帝阁下少年英才,英武不凡,今日柳生目才知道,小泽君所言不假。” 载淳一摆手:“少拍马屁,朕告诉你,只要朕在,你们谁也别想动他。” 柳生目一笑:“皇帝阁下,在下劝您还是避一避,万一伤到了您就不好了。” 蔡寿冷眼笑道:“呵呵,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蔡寿身形一晃,出现在了柳生目身前两米的地方,同时手里的九节鞭像一杆枪一样刺向他的前胸。 眼看着九节鞭就要扎进他的身体,柳生目却是不躲不闪,任由九节鞭刺来。 正当蔡寿感到不解,为何他不躲闪的时候,柳生目猛地抽出短刀,由下至上挡开九节鞭,同时长刀出鞘,身形猛地向下一蹲,刀横着扫向蔡寿的腰腹。 蔡寿见长刀已至眼前,双脚向后一蹬,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后退了七八米。 柳生目收起双刀,笑着看向蔡寿:“阁下并不是我的对手,还请不要贸然出手了。” 蔡寿死瞪着柳生目:“鬼舞十字斩。” 柳生目听见蔡寿说出了他的招式,有点惊讶的道:“阁下怎么认得?” 蔡寿一笑:“你就是用这一招斩断了小煜的一臂吧。” 柳生目想了想,看着蔡寿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和她身形相像,也是那人的弟子吧。” 蔡寿一听到柳生目提起师父,双眼瞬间血红,咬牙道:“既然知道,何必废话。” 柳生目道:“奉劝阁下,今天并非为你而来,还请不要多管闲事。” 蔡寿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说完,蔡寿一纵身,手里抡着九节鞭,就和柳生目打在了一起。 载淳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按照他的估计,蔡寿铁定不是柳生目的对手,可保命还是没问题。 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脱身,一旦蔡寿不是柳生目的对手,那高青可就危险了。 高青是相对中规中矩的功夫高手,没啥太差的,但也都不拔尖。 外家功夫比不上田海这个少林寺出来的,身法也比不过蔡寿,心眼还没夏红多。 如果不是他行事稳重,恐怕单论身手和攻击强度,他也就比夏红强。 再说了,高青最强的是箭法,可现在上哪去整弓箭去啊。 柳生目点名要高青,说明他们在来的时候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一个没留神,恐怕都会出大事。 正在载淳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一阵风声,田海大喝一声“不好”。 载淳刚刚扭过头,只见一个灰色的身影,躲过了田海的拦腰一刀,从载淳的身边飘过。 离得太近了,几乎是擦着载淳的鼻子掠过,五官长相都看得一清二楚。 典型东洋武士的冲天发型,细长的双眼,通红的酒糟鼻子,一嘴的大黄牙。 从载淳脸前经过的时候,这位正呲着满嘴大黄牙冲他笑。 没等载淳有任何反应,这人已经来到了高青身边。 高青早就感到了威胁,可是他没有蔡寿那样的反应力。 见那人到了身边,刚要出剑疾刺,却被那人用一只十手架住宝剑,手腕一翻,高青拿着宝剑的胳膊就向外一撇。 高青吃痛,顺着宝剑旋转的方向扭动身形。 当他刚把身体转过来的时候,另一只十手已经插进了他的小腹,血顺着十手的手柄淌了出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载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高青就已经捂着肚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载淳木讷地低下头,看着手里撑着宝剑的高青,有点发懵。 田海回头看见高青倒在了地上,瞬间发疯了一般的冲向那人,手里的刀一个劲儿地乱砍。 那人也不慌张,身形一闪一闪地躲着田海的刀。 载淳蹲下身,用手扶着高清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道:“你怎么样?” 高青脸色惨白地看着前方跟田海打斗的东洋武士,微微一笑:“臣没事,陛下快走,臣担心他们会对陛下不利。” 载淳一米七十多的个头,死命地架起一米九十多的高青:“朕不怕,朕带你走。” 高青笑道:“臣走不了了,陛下快走,你绝对不能有事。”一边说着,手捂着的小腹一边咕咕地流着血,洒的地上一片殷红。 载淳大叫道:“少废话,跟朕走。” 说着,载淳强行架着高青就往胡同口挪去。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一阵冷笑:“皇帝阁下去哪儿啊。” 载淳不用回头也知道,柳生目朝自己这边来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皇帝,面对这个局面几乎是个废物。 可是架着的高青现在差不多流了好几百cc的血了,再不止血,不用他们出手,也必死无疑。 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愤怒,载淳撇下高青,猛地转身,单膝跪地,举起双手大喝一声:“百分之百空手夺白刃。” 蔡寿和田海被他这一嗓子给吓了一跳,急忙看向载淳。 而另外一个东洋武士也是一愣,回头看见载淳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掌心正好夹住柳生目劈下的长刀。 柳生目也被这么一下给整不会了,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长刀,不明白这位大清皇帝是怎么做到的。 过了几秒钟,柳生目眼睛一缩,探出左手短刀,轻声说道:“对不起了皇帝陛下。” 说着,短刀猛刺向载淳的胸膛。 载淳一看短刀近在眼前,心想:完了,这回全完了,我这才穿越一个来月,就又挂了。 还没等载淳继续往下忆苦思甜,耳边就听见“噗”的一声。 只见高青站在他的面前,短刀的刀尖穿过他的身体,离载淳的鼻子只有几寸。 载淳闻着鼻尖前的血腥味,看着高青扭回头,冲他一笑,双腿慢慢地软了下来。 高青就这么躺在了地上,而手中却死死地攥着插进身体的那把短刀。 柳生目感觉到身后两股风声,急忙抽回载淳手里的长刀,身形一闪上了旁边的房顶。 蔡寿刚要纵身追赶,载淳大喝道:“别追了,让他走。” 蔡寿站在原地,双眼喷火地看着柳生目和另外一个东洋武士:“你又欠了我一条人命。” 柳生目笑道:“皇帝阁下,现在事情已经办妥,在下就回去复命了。” 载淳抱着已经断气的高青,面无表情地看向柳生目:“回去告诉小泽,这笔账,朕给他记下。” 柳生目鞠躬道:“嗨。” 说完,二人消失不见。 ------------ 第九十八章:这个仇不报了? 田海举着刀大声喊道:“有种你别跑,再跟你爷爷我大战三百合。” 载淳抱着已经气绝的高青,看了看田海。 此时的田海,身上的衣服被刀砍的破败不堪,因为他外家功夫强横,所以尽管看上去很狼狈,实际上却没有受什么伤。 田海站在原地骂了半天,却没有再得到什么回应,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他发现载淳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怀里抱着高青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傻了。 田海疯了一般地跑到载淳身边,看着高青闭着眼睛,腹部和胸前还在往外冒着血,跪在地上红着眼睛问道:“陛下,老大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不动了。” 听着田海发颤的问话,载淳低头看着怀里的高青,平静的道:“别吵吵,让他睡一会儿吧。” 田海伸手拉住高青的衣服道:“现在哪是睡觉的时候,那两个东洋鬼子还没跑远,得给他叫起来跟俺一起去追啊。” 田海连拽了好几下,见高青都没有动静,急忙对着载淳道:“陛下,老大跟俺装蒜,你给他下旨,下圣旨,命令他起来跟俺追贼人去,你说话他不敢不听。” 载淳看着田海,眼睛里早已经全是泪水。 “田海,你把高青背起来,我们回皇宫。” 田海突然蹦起来,原地转圈的道:“那哪行啊,得让他起来跟俺抓贼人去,对,必须抓贼人去。” 他神神叨叨的念叨了好几遍,猛地一把抓住高青的尸体,扯着就要走:“你别给俺装死啊,想偷懒,没门。” 载淳缓缓站起身,抬起手照着田海的大脸上打了好几个巴掌。 田海捂着脸:“你打俺干什么。” 载淳瞪着田海道:“高青已经死了,我们要带他回去,不能把他扔在这儿。” 田海一笑:“陛下别开玩笑,老大怎么可能死,他就是贪睡,看俺把他叫醒。” 说着,田海还要上来拽高青的尸体。 载淳气的满脸通红,一脚踹在田海的肚子上,把他踹出去好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把高青带回皇宫,这是圣旨。妈的,少跟朕废话,走。”说完,载淳头也没回的朝皇宫走去。 蔡寿走到田海身边,把他拉起来道:“走吧。” 田海看了看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高青,又看了看已经走远了的载淳,一边哭着一边大喊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不会,绝对不会。”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高青身边,把已经僵硬的尸体扛在背上:“让你装死,等回去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让老二给你扎针,扎不死你。” 蔡寿从地上捡起高青的宝剑,低着头跟在田海身后,往皇宫走去。 载淳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心里却翻江倒海。 “你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不管去哪里,你都陪在我身边。” “虽然你的功夫不是最好的,但是只要你在,我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平时你最稳重,无论再大的危机,你都是一贯的冷静。” “可这次你为什么这么冲动,明知道他们不敢把朕怎么样,怎么还……” 想到这儿,载淳的眼角止不住地流下了忍了很久的眼泪。 走到离午门不远的地方,看见夏红和王正谊正在焦急地站在门下。 夏红看见载淳走来,急忙跑上去道:“陛下,您可回来了,没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看见载淳身后,蔡寿拿着高青的宝剑,而田海背着高青,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看见趴在田海身上的高青,夏红心头猛地一揪,声音发颤地道:“陛下,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哥他……” 载淳拍了拍夏红的肩膀:“朕没事,你去搭把手。” 王正谊也早就看见了田海背着高青,没等载淳跟夏红说完,急忙跑过去,止住田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田海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泪水地道:“老王大哥,老大睡着了,你小声点儿。” 王正谊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咬着牙道:“这是谁干的!” 夏红听完载淳的话,再看见田海的反应,整个人一下就僵在了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趴在田海身上的,高青的尸体。 载淳一边往午门里走,一边回头大喝道:“都给朕滚进来。” 众人来到侍卫所,将高青的尸体放在侍卫所的床上。 田海冲着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都别吵吵,老大睡着了,别吵醒他。” 夏红坐在床边,一直盯着高青,眼中除了悲伤,还有一丝期待,期待着高青因为疼痛,发出一丝的呻吟,哪怕只有一点点反应也行。 可是很显然,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因为此时的高青,整个身体冰凉,面色白得吓人,身体里的血都流干了。 王正谊一路上听蔡寿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坐在桌子边上,拳头攥得嘎吱吱响,双眼通红。 载淳站在侍卫所的门口,看着屋里众人的表情,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王正谊猛地一拍桌子:“妈的,这群东洋鬼子,老子和他们拼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去找柳生目拼命。 蔡寿一把拉住了他,语气低沉的道:“五哥,你不能去。” 王正谊瞪着双眼道:“为什么?” 载淳走进屋,坐在王正谊的身边道:“是啊,谁去都行,唯独你不能去。” 王正谊看着载淳:“陛下,这是为什么?高青是我兄弟,他的仇我必须报。” 载淳看着王正谊,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却没有说出口,一个劲儿地摇头。 王正谊急了,大声说道:“陛下,王某初来乍到,不知道你们和高青是什么感情,可是我跟他对脾气,早就认了他这个兄弟,不能就这么让他不明不白地死了。” 载淳道:“不是不明不白,有人出钱买了他的命。” 随后,他抬头盯着王正谊:“还有你的。” 王正谊听载淳这么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满脸不解地道:“买他的命,还有我的?” 夏红听完载淳这么说,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盯着载淳道:“陛下,你是说他……” 载淳道:“不是朕说的,是柳生目亲口说有人花钱买高青的命。” 夏红想了想,看向王正谊道:“五哥,你确实不能去,因为他们正在等你。” 王正谊更糊涂了:“等我?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一句也听不懂,这跟给高青报仇有什么关系?” 夏红走到王正谊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买凶杀人的应该是恭王爷,而原因就是你们两个逼死了载澄。” 王正谊听完,满脸的震惊,不敢相信地问道:“恭亲王要杀我们?为什么?载澄虽然在我们眼前自裁,可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再说了,我们跟他说了不会杀他,可却还是自裁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载淳缓缓站起身,来到高青的尸体旁坐下,轻声道:“哎,这事还是得怪朕。” “载澄已经穷途末路,朕却苦苦相逼,他自己不愿受辱,选择自裁。” “六叔中年丧子,和硕恭亲王爵位无人可继,心生怨恨。” “东洋人贪婪成性,借这个机会铲除朕的左膀右臂。” 载淳苦笑道:“说到底,是朕害死了高青,现在不能再害你了。” 王正谊道:“这事怎么能怪陛下,都是那些奸人作祟,我这就去宰了他们。” 说完,王正谊抄起宝刀就要走。 载淳大喊道:“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你去找他们送死。” 王正谊大笑:“哈哈哈,大丈夫死则死亦,还能让他们吓住不成。” 载淳走到王正谊身边:“怎么?不想给高青报仇了?就这么送了自己的性命?看来堂堂大刀王五也就只是个莽夫而已。” 王正谊一愣,看着载淳戏谑的眼神,听见他的问话,僵在了原地。 ------------ 第九十九章:能动手就不吵吵 王正谊当然知道载淳说的话并非恶意挖苦,只是说得狠了点。 他也自然清楚现在贸然给高青复仇,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虽然他不像夏红他们曾经与高青朝夕相处,也仅有那么一次与高青并肩作战的机会。 但他可是大刀王五,一个自诩仗义江湖的硬汉子,就这样看着兄弟在自己面前死去,不论出于什么角度,他都不可能干看着什么也不做。 王正谊愤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四条手腕粗细的桌子腿齐刷刷地折断,桌面开裂了数道裂缝。 田海都快要憋爆炸了,见王正谊如此,终于还是控制不住,青筋暴起地大叫道:“陛下,老大就这么死在几个东洋鬼子手里,这笔账怎么算?” 夏红也是红着眼睛看着载淳,从来没见过他眼睛里有如此的愤怒。 蔡寿抱着肩膀倚靠在一边的墙上,闭着眼睛就那么站着,只是,他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伏着,看来心中的愤怒也快要到了顶点。 载淳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点了点头:“仇一定要报,而且要他们加倍地还回来。” 他站在高青的尸体前,轻轻地将高青的双手摆在他的身前道:“放心吧,虽然他们不是想杀朕,但是终归你为了救朕而死。” “朕绝对不会让你白死,朕一定让他们给你偿命,不管是谁。” 说完,载淳走向门口,转头道:“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在场所有人看着载淳的背影,即便满腔的怒火,但是他们都知道载淳是对的,所以全都没说话。 “从今天起,正谊就留在宫中,不可出宫半步。” 王正谊急道:“陛下。” 载淳不容他多说,冷声道:“既然来到朕的身边,就得守朕的规矩,这是圣旨,如果抗旨,你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王正谊听载淳这么说,瞪着眼睛,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夏红,你跟朕来。” 夏红擦了擦眼睛,伸手摸了摸高青的额头,跟着载淳出了侍卫所。 二人朝养心殿走着,谁都没说话。 回到养心殿,载淳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站着的夏红,沉声喊道:“小浩子。” 周浩小碎步来到龙书案旁拱手道:“主子有何吩咐?” 载淳侧头看了这个小太监一眼:“小浩子,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朕的身边,寸步不离,你可愿意。” 小浩子急忙跪倒磕头:“奴婢愿意,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好好伺候万岁爷。” 载淳点了点头:“嗯,那朕现在就交给你第一件事。” 小浩子磕头道:“请万岁爷吩咐。” 载淳看着夏红:“你去安排人,选一块上好的寿材,抬到侍卫所,将高侍卫长的遗体好生成殓。” 小浩子道:“嗻,奴婢遵旨。” 说罢,他起身离开养心殿。 载淳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他看着夏红道:“今天那两个东洋武士动手之前,曾经说过几句话。” 夏红此时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虽然脸上还带着悲伤和愤怒,但是凭借他的头脑,早就想到载淳单独叫他跟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所以他才在最短的时间内,极力地平复心情,担心别因为他的失态影响载淳的大事。 夏红深吸了几口气,拱手道:“不知是什么话?” 载淳道:“第一句,有人出钱买了这位先生的命,我们奉命而来。” 夏红皱着眉道:“这位先生指的可是大哥?” 载淳点了点头。 夏红思虑片刻,缓缓地道:“依据这句话,可以直观地断定,这东洋武士就是来取大哥的性命,没有别的目的,所以才会对陛下坦诚相告。” 载淳点点头:“这个柳生目虽然鬼祟,可还是明人不说暗话,直接说出来,没藏私。” 夏红疑惑道:“可是陛下,既然是来索人性命,为何要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偷偷摸摸地杀了大哥,不是更轻松些。” 载淳道:“这也是之前第一个朕想不通的地方。” 随后他又接着道:“第二句,受小泽公使之命。” 夏红双眼猛地睁大:“什么!东洋公使小泽纯一?是他授意的?” 载淳道:“如果按照柳生目所说,就应该是。” 夏红想了一会,拱手道:“陛下,如果柳生目所言不虚,那为何小泽纯一要杀大哥?他一个堂堂公使,不可能与大哥结仇。” 载淳道:“不管是谁,这件事的前提是他们受邀前来杀人,至于跟他们有没有仇,无所谓。” 夏红道:“那就更不对了,陛下,东洋人贪婪成性,阴损卑鄙,行事腌臜,他们不是不知道大哥是陛下身边的人,就这么擅自出手,不担心陛下找他们麻烦吗?这是有多大的好处啊?” 载淳听着夏红的话,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第三,朕问柳生目是不是不只高青一个时,他给了朕肯定的回答,是两个。” 夏红一听,急忙站起身,伸手下意识地去摸腰间插着的铁折扇。 载淳一摆手:“稍安勿躁。” 夏红感觉周围没什么动静,收手站立:“陛下恕罪,臣失仪。” 载淳道:“他说的另外一个标靶,是王正谊。” 夏红惊讶道:“五爷?怎么可能?五爷刚到宫中不长时间,怎么会跟他们有过?” 说到这儿。夏红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闪念,惹得他激灵一下。 “等等,五爷、大哥?五爷来宫中时间不长,大哥长期伴随陛下左右。” “可能的唯一一次交集就是捉拿载澄。” “而这些东洋武士点名要他们两个的命,而他们二人并没有跟他们有什么过节。” “按照柳生目所说,是有人出钱找到小泽纯一,而小泽纯一收钱办事,安排柳生目前来索命。” “这样一来,事情就直接指向了花钱买小泽纯一给他卖命的人。” “而同时与大哥和五爷都有过节的,那就只有……澄贝勒?” 载淳听着夏红在面前分析,脸上的颜色一个劲儿地变化。 其实说实话,他在得到柳生目肯定的答案的时候,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不过当时高青还没出事,他也就没往那方面想,因为已经撕了一回脸了,他实在不想彻底撕开。 可当高青在他的怀里咽了气,使载淳心中强压下的怒火彻底爆发。 当时看着田海发疯,他比任何人都想释放一下。 可是他不能,他是皇帝,他是身边这些人的主心骨,他不能崩溃,不能歇斯底里,不能释放自己、表达自己。 所以他一直憋到现在,希望借着夏红的口,说出自己心中的郁结。 载淳道:“说下去。” 夏红此时额头上已经见了汗,他擦了擦汗道:“因为载澄与五爷和大哥结下仇怨、能轻松找到东洋公使小泽纯一、拿得出能让小泽纯一心动的条件,谋害天子近臣……” 夏红说到这儿,突然双眼圆瞪,嘴唇颤抖,双腿不自觉地跪倒在地,叩首说道:“臣、臣,臣万死。” 载淳慢慢站起身,走到夏红面前:“不用万死。” 夏红抬起头看着载淳,有点结巴地道:“臣不敢,也不能继续说下去,请陛下恕罪。” 载淳突然笑道:“哈哈哈,你不敢说,朕也不敢说,朕也不能说。” 载淳扶起跪在地上的夏红,轻声道:“朕虽然不能说,但是却能做。” 他向前凑了几步,在夏红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惊得夏红脸色惨白,他看着载淳有些阴冷,还带着一丝鬼祟的笑容的脸,颤声道:“陛下,这……” 载淳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办吧。” 夏红想了想,拱手道:“臣,遵旨。” ------------ 第一百章:洪仁发 自从昨夜将载澄的尸体带回恭王府,奕訢就独自一人坐在银安殿内,整整一夜。 中间管家过来查探了无数次,可每次都被面容冷若冰霜的奕訢轰了出来。 管家没办法,只好来到后宅,敲响了瓜尔佳氏嫡福晋的门。 管家轻轻地敲着门,低声道:“福晋,小的有事请奏。” 按照常理来说,给管家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深更半夜敲嫡福晋的门,别说敲了,连靠近都不敢。 可今天是例外,也是没有办法。 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可嫡福晋的房间灯火通明,照得院子里都有影子晃动。 房门紧紧地关着,隐约从灯火中能看到屋子里好多人,还有阵阵哭声。 管家刚要再敲几下,房门缓慢打开,嫡福晋的贴身侍女心从房中走出,双眼通红,不知道哭了多久。 管家看到莲心的样子,长叹了一声:“哎,怎么搞成这样。” 莲心一边抽泣着,一边道:“小王爷好可怜,连个囫囵的尸首都没留下。” 管家道:“福晋怎么样了?” 莲心道:“福晋已经哭晕过去几次了,在这么下去,整个人都坚持不住了。” 管家皱眉道:“那你们也劝劝啊,万一福晋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啊。” 莲心抹泪道:“怎么没劝,我和绿柳一直在劝,可毕竟小王爷是福晋所生,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承受得住啊。” 管家摇头叹气,脸上也尽是悲伤。 莲心问道:“管家,这么晚了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管家道:“是啊,王爷自从回来就在银安殿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喝水,一动不动,叫人担心啊。” 莲心道:“王爷心里更不好过,管家也没劝劝。” 管家道:“怎么没劝,可王爷根本听不得,没说两句就把我给轰出来了。” 莲心急道:“这可如何是好,王爷可不能在有什么了,不然王府的天都要塌了。” 管家道:“谁说不是呢,我也实在没法子了,这不是来请福晋过去,看看能不能劝劝王爷。” 这时,听见屋里有个沙哑的声音道:“莲心,门外是谁啊?” 莲心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回头答道:“回福晋,是管家来了。” 福晋道:“有什么事吗?” 管家见福晋回话了,也管不了那许多,直接跟着莲心走进房中。 绕过屏风,只见房中站着好几个侍女,围绕着一张圆桌站着,眼中都含着泪水。 而在圆桌旁,一个衣着华贵,面容憔悴的中年美妇,正用一只手直着头,另只手捂着胸口坐着。 管家走到近前,拱手道:“小人打扰福晋了。 福晋微微扭头,勉强睁开早已通红的双眼,看着管家道:“管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管家道:“如果没有要事,万死也不敢打扰福晋。” 福晋叹道:“哎,说吧。” 管家满脸担忧地道:“福晋,王爷自从回府之后,一直自己坐在银安殿中,郁郁不乐。” “小人担心王爷因为伤心再坏了身子,万般无奈之下来请福晋,请您给王爷说说。” 福晋听到这儿,鼻子抽了几下,眼泪又流了下来:“我能有什么办法,澄儿惨死,任谁也接受不了,更何况……” 管家急道:“福晋,虽然小王爷……,可是毕竟王爷是咱们王府的天,如果王爷再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请福晋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去劝劝王爷吧。” 福晋听完管家的话,止住了哭声,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艰难地从圆桌旁站起,走到管家面前。 “好吧,我去看看,你说的没错,真要是王爷再有个什么不测,这恭王府就彻底完了。” 管家跪倒磕头道:“多谢福晋。” 福晋也没理他,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往银安殿走去。 走进灯光昏暗的银安殿,福晋皱着眉问管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昏暗。” 管家小声道:“王爷不让点灯,也不让说话。” 福晋对身边的莲心道:“快去把灯点亮。” 莲心应了声是,带着两个侍女把银安殿内的灯光点亮。 奕訢原本低着头坐着,感觉银安殿内灯光忽然亮了起来,抬起头看见迎面朝他走来的福晋,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你来啦。” 福晋来到奕訢的面前,看着眼前的丈夫。 才一天未见,恍惚间感觉奕訢老了很多,头上的辫子有些杂乱,能清晰地看见黑发间夹杂着很多白发。 福晋含着泪,伸手摸着奕訢的辫子:“妾身记得,王爷还没有白头发,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多!” 奕訢道:“哎,我倒是希望白发能多一些,每多一根,就好像澄儿来过一次。” 福晋一听这话,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王爷,澄儿死得太惨了。” 奕訢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福晋。 福晋突然跪倒在地,抱着坐在座位上的奕訢的双腿,放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容他?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啊。” 奕訢眼睛里泪光闪烁,轻轻伸手抚摸着福晋的头,轻声道:“君要臣死,臣哪有活的道理。” 福晋抬起头,眼神里除了悲痛,还有一丝痛恨。 “那为什么他没事,反而澄儿就该死。” 奕訢道:“澄儿可以死上百次千次,你我也可以死上百次千次,可他不行。” 福晋哭得瘫坐在地上:“难道澄儿就这么白死了吗?堂堂一国的贝勒,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我不甘心,妾身不甘心啊。” 奕訢站起身,将瘫在地上的福晋抱起,放在一边的座位上。 他慢慢的蹲下身,握着福晋的手道:“放心吧,澄儿不会白死的。” 福晋看着奕訢,用手帕擦了擦泪水,眼睛里突然多了些神采的道:“王爷的意思是……” 奕訢微笑道:“澄儿虽然因为犯下过错,被皇帝抓住了把柄,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缓缓走到座位上坐下,眼睛看着地面,脸上渐渐浮现出一股阴狠:“我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福晋说的不假,堂堂贝勒,不能就这么死了,要有人陪葬。” 福晋看着奕訢,急忙道:“王爷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奕訢道:“不是想好了,是本王已经做了。” 还没等福晋继续问,奕訢看着她道:“你放心,最快明天,最晚后天,自会见分晓。” “我奕訢的儿子,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被斩杀的。” 奕訢在说完这些话之后,银安殿里的所有人,猛地感觉到从奕訢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阴寒,本就天寒地冻的银安殿,在这一刻却又加上了一层霜。 奕訢站起身,走到福晋的面前,牵起她的手道:“走吧,本王送你回去。” 福晋却松开了被奕訢握着的手:“王爷,妾身想去陪陪澄儿。” 看着福晋悲伤的眼神,奕訢摇头道:“哎,去吧,多跟他说说话,免得他孤单。” 福晋在莲心等人的搀扶下,一边哭着一边朝前堂走去。 看着福晋离开的背影,奕訢道:“管家。” 在一旁候着的管家急忙走过来道:“王爷有何吩咐?” 明天午时之前,府上会有东洋人到访。 不要阻拦,直接带到银安殿来见本王就是。 管家拱了拱手:“小人遵命。” “还有,明日羊角生他们就要被处斩,本王不便前往,你让福伯去一趟。” 管家一愣:“福伯?他不是……” 奕訢道:“他没事,你就安排就是。” 管家点头道:“小人这就去办。” 就在管家转身就要走出银安殿的时候,奕訢突然道:“宏发。” 宏发一顿,猛然转身看向奕訢。 奕訢看着眼前的管家:“你来王府多少年了?” 宏发道:“回王爷,已经十年了。” 奕訢点头道:“十年,同治四年。” 宏发点头道:“是,同治四年秋,小人受王爷赏识,给了个协管的差事。” 奕訢点了点头,眼睛猛地放出两道寒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宏发。 “洪仁发,假死脱身,冒名顶替,暗自纠结长毛余孽,助澄儿谋害皇帝,这十年间你辛苦了。” ------------ 第一百零一章:小泽纯一到访 宏发楞楞地看着奕訢,虽然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双腿却不自觉地颤抖。 他没想到奕訢就这么随意地点出了他的身份。 宏发拱手道:“王爷,小人不懂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奕訢一笑:“无妨,本王不是来抓你这个逆贼的,不用急着撇清关系。” 按照奕訢的说法,宏发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最起码现在不会有。 可越是这么说,宏发越觉得浑身发凉,因为他不知道,既然奕訢知道了他的身份,却好像没事一样。 宏发道:“王爷,虽然您说的话小人不懂,可是只要您说一声,赴汤蹈火,小人万死不辞。” 奕訢点了点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澄儿入土为安。” 宏发道:“这是自然,小人这就着手为小王爷处理后事。” 奕訢坐回座位,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等澄儿入土之后,跟本王说说你的想法吧。” 宏发没有说话,就那么站在原地。 奕訢看了看他:“好了,你去吧。” 宏发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拱手退出银安殿。 转天的清晨,天光刚刚大亮。 奕訢背着手现在银安殿前,看着晨雾溅起,微微的活动了一下身子,满脸的憔悴。 宏发走到他的身前道:“王爷,您一夜未眠,还是回房休息一下吧。” 奕訢道:“没事,今天安排的事情颇多,还是等等吧。” 宏发道:“可是……” 奕訢笑道:“怎么,我八旗子弟在你们眼中,就那么的不堪一击吗?” 宏发没有说话,冲着奕訢深鞠一躬。 奕訢一边往前院走一边道:“你去账房取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出来,本王有用处。” 宏发应了声是,前往后堂账房去了。 奕訢缓缓走到前院,经过一夜的布置,那里已经变成了白色的世界。 在正厅的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棺椁。 在棺椁前面,摆着写有载澄名字的灵位,灵位两侧是供奉用品。 奕訢绕过棺椁来到厅前,见福晋趴在灵位前睡着了。 奕訢叹了口气:“哎,这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复生啊。” 他走到福晋身边,一把将她抱起。 被人猛地抱起,吓得福晋圆睁双眼,欲从奕訢怀里挣脱下来。 可当她看清是奕訢时,停下了挣扎,转而躺在奕訢怀里,沙哑着道:“王爷。” 奕訢低着头看着福晋,心疼地道:“你这么折磨自己,本王心里不是滋味啊。” 福晋悲伤道:“如果可以,妾身愿意替澄儿去死。” 奕訢道:“澄儿已经不在了,我们要好好活下去,替澄儿好好活下去。” 因为守了一夜,加上哭了一夜,此时的福晋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奕訢没说完,福晋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奕訢摇摇头:“哎,辛苦你了。” 奕訢就这么抱着福晋,穿过回廊,穿过花园。 回到福晋的房间,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奕訢抚摸着福晋的脸,声音哽咽地道:“本王知道你想澄儿,可你也是近四十的人了,万一你有什么差池,剩下本王一个人……哎” 说完,奕訢很明显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急忙扭头出了房间。 就在房门换车的一瞬间,福晋微微睁开双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奕訢刚刚走出房间,见到宏发在不远处等着他。 见奕訢走出房间,宏发急忙迎上去:“王爷您一夜未眠,水米未进,切莫伤了身子啊。” 奕訢点点头:“嗯,你通知厨房,准备着简单的吧。”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奕訢脸上也逐渐恢复了些光彩。 奕訢回到银安殿坐好,手里端起刚刚泡好的茶,放在嘴边喝了几口。 他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宏发:“金银可否准备妥当?” 宏发拱手道:“回王爷,已经准备齐全。” 奕訢点点头:“怕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取钱之人就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报事的从门外跑进来,来到奕訢面前拱手道:“禀王爷,东洋领事馆的小泽公使前来拜会。” 奕訢眯着眼道:“相约午时,却辰时少来,看来他们对本王还是不放心啊,一群贪婪的家伙。” 奕訢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 第一百零二章:给奕訢送女人 不多时,东洋公使小泽纯一带着两个人走进恭王府,来到银安殿。 奕訢看着缓缓走来的小泽,心里有些复杂。 其实他对小泽,乃至整个东洋的观感并不好。 自咸丰十一年至今,奕訢作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首领大臣,在各种场合下,接触过许多西方列强,对洋人的了解可谓是最为精深。 对于西方洋人,奕訢除了一些畏惧,更多的是敬佩。 那些洋人的国家没有大清辽阔,文明没有中华悠久,可却有着高度发达的政治制度和科学技术。 他们的坚船利炮威力巨大,排兵布阵整齐有效,供应补给方便快捷,从表面上看远超大清数倍。 所以奕訢力主兴洋务,希望能借助学习西方列强,壮大大清,不再受辱。 可是他对这些东洋人却不像西方列强,在长达近千年的岁月中,东洋一直是奉中华为上师,不仅学习文明,就连先进的生产生活技术,也是尽数照搬。 可以说如果没有中华的文明和技术,恐怕他们还生活在茹毛饮血的日子中。 可就是这样一个学生的角色,却在黑船事件后,弃中华而学夷狄,虽是弹丸之地,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赶超了大清,自诩为列强之一。 尽管奕訢看不上他们,却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东洋人上到领袖下到走卒,无一不是心狠手辣、贪婪诡诈之辈。 他们奉行下克上,只要自己能够扬名世人或者建立功勋,就能骑在自己的上司的头上,完全没有尊卑之分。 看着小泽站在自己面前,奕訢不屑地道:“公使先生来的过于早些了吧。” 小泽纯一一笑,鞠躬道:“亲王阁下,在下也是担心误了您的大事,所以刻意的来早了些。” 奕訢道:“哦?大事?本王怎么不知?” 小泽道:“听说今日贵国皇帝要处决那些与亲王阁下亲近的、所谓的奸贼。” 奕訢一拍桌子厉声道:“放肆,本王何时与逆贼亲近。” 小泽笑道:“亲王阁下不要动怒,那些都是小王爷的下属,小王爷乃是亲王阁下的嫡子,这不是很亲近吗!” 奕訢满眼怒气的道:“小泽先生刚才路过前院,不是已经看见灵堂了吗。” 小泽道:“亲王阁下,小王爷身死,我很遗憾,为了替亲王阁下分忧,可是带着满满的诚意啊。” 奕訢不耐烦地道:“好了,废话少说,钱准备好了,你们打算如何做?” 说着,奕訢轻拍了几下,宏发带着几个家仆,抬着五个大箱子走进银安殿。 家仆将箱子整齐地码在小泽三人面前,打开箱盖,显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之物。 看到五个箱子的金银,小泽纯一的眼睛一道亮光闪过,笑着对奕訢道:“亲王阁下言出必行,令人敬佩。” 奕訢道:“东西你们拿去,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小泽道:“亲王阁下,不急,我们需要验证一下您的信用。” 说着,小泽纯一也没有在意奕訢愤怒的表情,招手让他身后戴眼镜的西装男去验查这五箱金银。 木户小五郎端了端眼镜,走到五个箱子前面,反复地看了几遍,回身冲小泽纯一点了点头。 小泽道:“亲王阁下,其实我们的行动已经开始了,只等您许下的承诺兑现,不用太长时间,就会给您带回结果。” 奕訢一愣:“哦?已经行动了?如今他们应该还在宫中伺候皇帝,你们怎么行动?” 小泽笑道:“亲王阁下,看来您对皇帝还是不是十分了解。” 奕訢一看小泽有点蔑视的眼神,猛地站起身,攥着拳道:“你们敢监视皇帝,好大的胆子。” 小泽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们没有监视皇帝,只是受了您的委托,自然就要尽力办事。” 奕訢缓缓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那你们怎么做?” 小泽道:“我到王府的前一刻,有人告知皇帝陛下已经出宫去了李鸿章大人的府中,而您的目标之一就在皇帝陛下的身边。” 奕訢沉思着:“陛下去找李鸿章,应该是为了今天菜市口的事。” 想了想,他随即道:“你们怎么做,本王无权干涉,也不想过问。不过,你们手里也要有些分寸,如若冒犯了陛下,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 小泽笑道:“那是自然,我已经吩咐下去,除了目标人物,其他人不可妄动。” 说着,小泽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毕竟,那是另外的价钱。” 奕訢一皱眉:“行了,东西你们都拿走吧。” 小泽一笑:“别急啊亲王阁下。” 奕訢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小泽微笑着道:“确实有件小事,以亲王阁下的权势,自然是不在话下。” 奕訢警惕地道:“说。” 小泽道:“我听说亲王阁下的亲子昨日丧命,未来恐怕亲王爵位无人继承。” 奕訢眼神冰冷地看着小泽纯一,牙齿咬得咯吱吱响。 “我又听闻亲王阁下除了夫人,并无其他眷属,而夫人已近不惑之年,恐无法再为您后续子嗣。” 奕訢的情绪几乎到了愤怒的临界点,一字一顿地道:“你想说什么?” 小泽笑道:“为了亲王阁下着想,我特地从我东洋贵族中挑选一女,奉与亲王阁下,希望阁下笑纳。” 奕訢听完,“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指着小泽纯一的鼻子道:“滚。” 小泽也不生气,笑着鞠躬道:“亲王阁下不必动怒,您可以考虑一下,日后我再来等待亲王阁下的回复。” 奕訢彻底暴走,大声咆哮道:“滚,都给我滚。” 小泽招呼身后二人,抬着几个大箱子出了恭亲王府,驾着车扬长而去。 奕訢等到小泽纯一他们走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涨红的脸渐渐缓和下来。 宏发走到奕訢身边,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这些东洋人太过放肆,您别放在心上,犯不上跟他们生气啊。” 奕訢摇了摇头:“哎,虽然这样的行为下作得很,但是他们说的没错,恭亲王府,后继无人啊。” ------------ 第一百零三章:后继无人 宏发看到奕訢落寞的神情,一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作为反叛的头领级人物,宏发,不,洪仁发无时无刻不想灭掉大清,为当年那些兄弟们复仇。 就算现在,之前的谋划即将付诸东流,可复仇的想法,一丝一毫都没有在脑海中减轻。 可是当他看到朝夕相处十余年的这位大清王爷,这张瞬间老了十几岁、花白头发、满脸忧伤的父亲时,就算他是个逆贼,心里也不太好受。 宏发小声道:“王爷,实在不行,把滢贝勒接回来吧,好歹也是您的血脉啊。” 听到“滢贝勒”三个字,奕訢猛地一个激灵。 自从他看见载澄的尸体后,整个人都沉浸在载澄的死亡里,沉浸在恭亲王的爵位无人可继中,却完全忽略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可是转瞬他又平静了下来:“哎,滢儿出继多年,恐怕早已认不得我这个阿玛了。” 宏发道:“王爷,小人记得滢贝勒出继时已然七岁有余,自然有自己的记忆,不会忘了您的。” 奕訢混沌的双眼微微抬起,像是祈求地问宏发:“会吗?他还会记得本王吗?” 宏发拱手道:“小人不才,这就去钟郡王府上走一趟。” 说完,宏发转身就往外走。 等他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奕訢大声叫道:“站住。” 宏发回头看向奕訢,见他缓步走出银安殿,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别去了。” 宏发走到奕訢跟前道:“王爷,小人不能确定能把滢贝勒带回来,但是也定能跟钟郡王福晋讲清楚。福晋平日通情达理,定会体谅王爷的。” 奕訢摇摇头:“算了,八弟去世多年,福晋守着偌大个王府,度日已是不易,况且她待滢儿极好,宛若亲生。” 宏发道:“可是……” 奕訢打断道:“以后这件事休要再言,本王既然当初做了决定,如今就不能出尔反尔。” 宏发看着奕訢坚定的眼神,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原本要回当年出继的载滢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他的提议也没有什么毛病。 只是他心里想的和他嘴上说的却完全两个意思。 作为恭王府的管家,宏发不希望看到奕訢后继无人,偌大个恭王府无人守着,甚至和硕恭亲王这个铁帽子王的爵位,因为无人可继而被裁撤。 作为太平天国的安王,洪秀全的亲哥哥,他更不想让自己的复仇就这么止步于此。 载澄死了,他没有了可以操控的对象,本来他想过直接挑唆奕訢,但转瞬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虽然奕訢野心极大,能力也极强,可他并不傻,也不会像载澄那样急功近利。 这是一个外表张扬,内心十分深沉的人,不仅拥有远胜于当今人杰的头脑,更有冷静的分析力,精准的判断力,以及强大的抗压能力。 在这种人身上,使不得半点心思,更准确地说,还没等动什么心思,就会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经过了一夜的思考,宏发想起了早已出继的载滢,这个仅有十四岁的贝勒爷。 可是当他看到即将动心的奕訢,强行压制住了欲望,宏发心里无比失落。 “难道这个仇真的就报不了吗?” 宏发脑中反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以至于都没听见奕訢叫他。 等他回过神来,奕訢正在冷冷地盯着他,吓得他猛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奕訢道:“你在想什么?跟本王说说。” 宏发声音有点发颤地道:“没、没什么,小人只是为王爷感到惋惜。” 奕訢道:“是吗?” 宏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息怒,小人来了十几年了,与王爷和小王爷朝夕相处,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王爷如此,为王爷不值啊。” 奕訢皱着眉道:“你能这么想,本王很欣慰。” 宏发听到奕訢这么说,心里平静了不少,可紧接着奕訢又道。 “但是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靠嘴说可不算数。” 宏发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却被奕訢这一句话给无情的熄灭,他声音颤抖的道:“王爷有何吩咐?” 奕訢背着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把你们剩下的人的名单,列一份给本王。” 说完,奕訢不再理会宏发,径直朝后院走去。 宏发就那么呆愣愣地跪着,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奕訢的背影。 小泽纯一驾着车,拉着五个大箱子往回走。 木户小五郎在旁边问道:“小泽君,刚才您说要为恭亲王提供一个我族的贵族女,可当真?” 小泽点头道:“可当真,也可不当真。” 木户小五郎道:“哦?当真如何,不当真又如何?” 小泽笑道:“木户君有所不知,清国有个传统,皇室非满不通婚,即便是他们的汉人,想要嫁入皇族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说不当真。” 木户小五郎疑惑道:“既然如此,那您为什么说这些?” 小泽道:“木户君我问你,是名声重要,还是后继有人重要?” 木户小五郎想了想道:“依照清国的思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名声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改变,可尊贵的王位无人继承,却更改不了。” 小泽笑着点头道:“所以我才给恭亲王送个女人,虽然他还在壮年,可他的夫人却无力再有子嗣。” “我送给他一个,解决他现在最苦恼的问题,不就是当真了吗。” 木户小五郎顿了顿,崇敬地道:“小泽君真是高智,看来父亲让我在您身边,真是明智之举。” 小泽纯一看着木户小五郎:“木户君言重了,时间长了你就能知道,清国人不仅腐朽,而且极容易把自己圈在自己的礼教道德里,他们将其奉若真理,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在他人眼中,却是最不可取的。” “他们有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恰恰因为那些礼教道德,与这句话形成了对立,表面仁义道德,实际自私得很。” 木户小五郎恭敬地点头道:“受教了。” 小泽看了看兜里的怀表:“现在就快十一点了,柳生那个家伙估计也该到了,我们回去等待片刻,说不定好消息很快就会到了。” ------------ 第一百零四章:武英送英魂 康熙年间,武英殿被设立为书局,行刊印装潢书籍之事,由亲王大臣总理,下设监造、主事、笔帖式、总裁、总纂、纂修、协修等30余人,由皇帝和翰林院派充。 书局运转期间,大量刊刻书籍,使用铜版雕刻活字及特制的开化纸印刷。 虽然乾隆年间裁撤了刊刻书籍的事由,可以就存放着大量珍惜的书籍。 可同治八年的一场大火,将武英殿烧得荡然无存,连同那些存放的书籍也一道烧为灰烬。 而重建后的武英殿,却没了自己的功能,就那么空着。 载淳站在武英殿前,看着整个大殿四周挂着的缟素,回想着他与高青的点点滴滴。 早些时候,载淳让周浩将高青入殓,棺椁就停放在武英殿内。 载淳情绪很低落,沉声跟身边的夏红道:“你说高青会不会恨朕。” 夏红看着武英殿内的棺椁道:“臣想,大哥不会恨陛下,反而会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荣耀。” 载淳道:“可他那是送死,他知道柳生目不敢动朕,为什么……” 夏红长叹了一声:“这或许就是为臣者的本能吧。” 载淳侧身看着夏红。 夏红一笑:“为臣者,生,为陛下分忧解难;死,为陛下守护万方。” 载淳眼圈有点红,他不敢看夏红,转过头走进武英殿。 载淳站在棺椁前,看着躺在里面的高青,看了许久。 王正谊、田海、蔡寿、葆初等人站在棺椁两侧,而夏红就站在载淳身边。 看了好半天,载淳对着高青的尸体沉声道:“放心吧,朕会替你报仇,朕会把这件事中的所有人都送下去陪你。” 说罢,载淳背过身,留下了一滴泪:“盖棺。” 王正谊几人把棺材盖上,田海亲手钉上镇钉,一边钉一边道:“老大,你放心吧,陛下就交给我们了。” 王正谊摸着棺材盖,声音略带沙哑地道:“兄弟,无论如何,这个仇五哥替你报,你别走远,等着五哥把那几个王八蛋给你送去陪你。” 葆初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的:“师父,你还没教我剑法呢,你说话不算数,你快点出来教我吧,我一定好好学,不偷懒了。” 看着葆初哭得撕心裂肺,在场所有人都暗自抹着眼泪,谁也不说话。 载淳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头也没回地走出武英殿,一直走到太和殿广场上,看着眼前的太和殿。 他自顾自地说道:“将高青送回辽东老家,叶落归根吧。” 夏红在他身边道:“陛下,京城距辽东千里迢迢,恐怕……” 载淳看了看武英殿的方向,想了好一会儿:“棺椁停在武英殿内七日,七日之后将尸身焚尽。” 夏红一愣,皱着眉道:“陛下,辽东老林子的规矩臣略知一二,这么做有些不妥啊。” 载淳点头道:“这个朕也知道,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 夏红纠结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好吧,臣这就去办。” 夏红转身刚要走,载淳道:“夏红。” 夏红急忙回身:“陛下有何吩咐。” “从今天起,王正谊接任朕的侍卫长,你和田海他们多帮衬着。” 夏红没有一丝犹豫,拱手道:“臣遵旨。” 载淳走到夏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怪朕,相比于正谊,你是朕的智囊,冲锋陷阵的事不需要你去做。可是没有身先士卒,怎么服众。” 夏红跪倒在地道:“陛下,臣都明白,臣心中没有一丝怨言。五哥忠义两全,名声显赫,由他带领臣等一定会更好地替陛下办事,臣敬重他,也支持他,绝无二心。” 载淳把夏红扶起道:“好,你能这么想真是好,去吧。” 夏红道:“陛下放心,大哥的仇一定要报,等这边的事处理完毕,臣定当给陛下一个答复。” 载淳一笑:“不急,一切都不急,朕心里有数。” 夏红看着载淳坚定的神情,拱手道:“听凭陛下吩咐。” 载淳回到养心殿,见周浩在宫门外正在等他。 “怎么了?” 周浩紧走几步来到载淳身边:“主子,李鸿章大人、左宗棠大人、李鸿藻大人已经等候多时。” 载淳道:“好,朕这就过去。” 载淳走进养心殿,见李鸿章三人正在殿内站着。 一见载淳进殿,三人齐齐跪下道:“臣叩见陛下。” 载淳走到龙书案前,冲三人一挥手:“今后不是正式场合,不用动不动就跪。” 三人起身应是。 载淳看着李鸿章道:“事情都办妥了?” 李鸿章递上一份折子:“回陛下,贼人尽数诛杀,首要罪犯的首级已经悬于宣武门之上,有重兵把守。” 载淳点了点头:“七天之后把这些首级都拿下来,抛于荒山。” 李鸿章拱手道:“遵旨。” 载淳喝了口茶,问道:“关于杨辅清,你们可有查证?” 李鸿章听载淳问到,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他知道载淳去了现场,而那时发生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李鸿章道:“陛下,杨逆等人的身份已经查实,除杨辅清外,剩余七十二人中,绝大多数都是长毛逆贼。” 载淳点头道:“人不少啊。” 李鸿藻在一旁道:“回陛下,恐怕不止这几十人,京城之中应该还有他们的人。” 载淳道:“是啊,说不准这些人只是冰山一角。” 李鸿章道:“臣这就抓紧严查,定将这些逆贼悉数捉拿。” 载淳摇了摇头:“先不急,朕还有别的事。” 说着,载淳就不紧不慢地将他与张之洞分别之后的事,说给李鸿章他们三个听。 当说到柳生目杀死高青时,左宗棠大喝道:“妈的,还反了他们了,陛下,您给我一支人马,我这就灭了那帮东洋鬼子。” 李鸿章也皱着眉道:“陛下,东洋人当街行凶,确实肆意地嚣张了,不给他们点教训,欺我国朝无人吗?” 李鸿藻更是气的小辫都撅起来多高,瞪着眼睛道:“区区弹丸之地,竟如此放肆,杀尽也不为过。” 载淳道:“各位稍安勿躁,朕现在不想动他们,而是想知道,是谁安排的这件事。” ------------ 第一百零五章:小泽纯一的小心思 还在义愤填膺的众大臣,听见载淳这么说,纷纷收起了愤怒的情绪,陷入了沉思。 李鸿章摇头道:“我看不然。这些东洋人虽然不为人齿,可却行事诡秘,如果真是他们要对陛下不利,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李鸿藻沉思道:“嗯,李大人所言极是,那些腌臜货弹丸小国,虽然野心极大,手段阴狠,可却很有自知之明啊。” 李鸿章道...... 三人出了包间,张谦领着他们一路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二楼最里面的包间门外。 那一道道有如森罗般密布的线散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化为冰雪的雕塑被切割冰冻粉碎。 也有一部分人悲观绝望,提出离职,梅若希当地让财务发放遣散费。 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世间所有帝国岁月的老人,就在此时此刻,为各自的余生送去最后的祭奠。 但叶秋真的就要被迫现身吗?叶秋的实力还没恢复到一半,即便全部恢复,他都没有把握打败对方。 莫臣大吃一惊,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他感觉到凤凰身上的气势,淡淡的,但却占了压制性的优势。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可能是继天庭覆灭后,近万年来,最璀璨的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大剑说完了最后的一句话之后,一直在它身边回转的龙属性能量终于因为失去了束缚而逸散在了空气之中。 然而在之前向叶青解释的那么多原因中,他唯独没有提过这一条。 马哲终于放开了奄奄一息的黄伟江,然后一个翻滚,滚到了车边,众人追上来,有的救人,有的去追马哲。 秦沧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嘴角微微的挑了挑。 “姑姑,冉儿的婚事,就让冉儿自己做主吧,苍雪很好,只是不适合冉儿的”,慕容倾冉露出绝世罕见的撒娇模样,双颊亲昵的蹭着刹尔的肩膀。 杨奇点点头,再然后,他伸出了他的右手,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说着,谢鹏飞将手一招,那神剑紫郢就从叶璇手中,飘落在了他的面前。 楚行天也跟夏子轩寒暄了一番,告诫他一定要努力跟着典葬修行,这是难得的机会,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跟夏子轩换位置。 最终,两人都感到一股黑影来到了那洞口,但令他们感到非常奇怪的是,那黑影上似乎并未传来丝毫活物的气息。 慕容倾冉抬起头,微锁眉头,血红色的凤眸隐隐透着几分寒意,“你无须这样做,你现在是皇帝,就应该有皇帝的样子”。 也就是所幸那时候我们都是三场胜利了,甚至到目前为止都是大顺风局,只是下一个晚上要是翻船了,直接就是瞬间回到解放前,刺激的不要不要的。 声音响彻耳畔,乔华这个时候,才突然感觉到周围空间那股诡异的波动之感,身形猛然一紧,下一刻就要施展诡爆步离去。 楼上的包间可谓是绝佳,打开窗户便可以看见环绕江城的一条河,河边栽满了树木花草。虽是入冬了,但风景也格外好。 姑苏是个富硕太平之地,不过五千两白银也够她锦衣玉食一生一世了。 “好了,你们两个别斗嘴了,注意了,它们可要发动攻击了,不管它们是虚是实,只要被它们所伤,那就是真伤,到时候别说我老婆子没有提醒你们。”格肸舞樱严肃说道。 “我只是被她的努力所感动而已。”李静儿笑了笑,回眸正好对视着曹格。轻声说道。 ------------ 第一百零六章:就这么不查了? 左宗棠听他们俩说完,气得原地直蹦:“妈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殿外走:“我非宰了这帮兔崽子,杀得一个都不剩。” 载淳压了压手:“左大人稍安勿躁。” 李鸿章瞪了左宗棠一眼,随后道:“陛下,既然幕后另有他人,不知该如何?” 载淳背着手在养心殿内转了好几圈,反复地思量了很久,看着李鸿章道:“李大人,这个人,就不查了吧。” 他这句话一出,整个养心殿内的人都震惊无比,他们不明白,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可眼前的皇帝却一句不查了,就不了了之了。 李鸿藻拱手道:“陛下,此人勾结东洋人,杀御前侍卫长,还险些谋害陛下,即便权势滔天、地位崇高,亦或者是那些洋人所为,也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过去了吧,那显得我大清太懦弱了。” 左宗棠也涨红着脸道:“是啊陛下,就算你不想置他们于死地,查清楚总没错吧,你这一句不查了,太便宜他们了。” 沈桂芬和翁同龢也跟着说道,都是反对载淳的。 载淳看着眼前的大臣,点了点头,之后看向李鸿章:“李大人,你什么意思?” 李鸿章想了很久,像是有好多话要说,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载淳道:“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用避讳。” 李鸿章又想了很久,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样,抬头看着载淳道:“陛下,臣遵旨。” 一看李鸿章同意载淳的意见,左宗棠大吼道:“渐甫,你老糊涂了,陛下年纪还小,有些事想不明白,你怎么也跟着捣乱。” 李鸿章又瞪了左宗棠一眼,可这回左宗棠没有退缩,依旧仰着脖子,红着脸,眼睛都快眼瞪出血来的看着李鸿章。 李鸿章叹气道:“哎,好吧。” 他转身看着身后的一众人:“各位想一下,为了柳生目杀掉高青之后,却收手退走?” 左宗棠不耐烦地摆手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卖关子。” 李鸿章无奈的一笑:“当时田海、蔡寿皆无法抽身,仅有高青一人在陛下身边,柳生目突然发难,措手不及之下,高青必将舍命相护。” “待杀掉高青后却收手,既可以显示弑君意图,又达到了本来的目的。” 左宗棠道:“你这都是废话,刚才不都说了吗,就是这么回事,还用你再说一遍。” 李鸿章也不理他,继续道:“那么问题只有一个,那背后之人与高青何仇何怨,在陛下面前动手。” “高青常年跟在陛下身侧,几乎寸步不离,连接处外人的机会都没有,何来仇人?” “再者,就算有仇,又有谁能请得动柳生目这等东洋武士出手。” 说到这儿,李鸿章转身对着载淳道:“依臣之见,杀害高侍卫、勾结东洋人之人,不宜再查,请陛下明鉴。” 载淳听完李鸿章的话,没有在意其他人一个个睁目结舌的表情,点了点头道:“李大人看得通透,朕谢谢你了。” 李鸿章见载淳拱手对着自己,急忙跪倒在地:“臣惶恐。” 载淳道:“虽然这件事情就这样搁下,但是朕却有别的事要众卿去做。” 其他人齐齐跪倒在地,等待载淳安排任务。 载淳一摆手:“都起来说话。” “李大人,朕命你同左大人一起,调查长毛余孽,务必在三日之内查清来龙去脉。” 李鸿章和左宗棠拱手应是。 “李师、翁师,朕请你二人代朕主持载澄的后事。” 李鸿藻一愣:“陛下,载澄已经被革出皇族宗室,按礼数不应由朝廷再行过问,此举不妥吧。” 载淳叹了口气:“哎,不管如何,他都是朕的弟弟,虽然名分没了,可毕竟血脉相通,全当是帮帮六叔吧。” 李翁二人对视了一眼,拱手道:“陛下仁德。” “沈大人,你去找到一个叫张之洞的。” 沈桂芬想了想,拱手道:“陛下说的可是同治二年的探花郎,贵阳张孝达?” 载淳点头道:“正是,昨日朕遇见他,跟他说了很多事,但由于他只是个学政,而朕也还没有正式临朝,所以先跟他碰一碰,有些什么事你多帮衬些。” 沈桂芬想了想:”陛下,不知臣能帮上什么忙?” 载淳道:“沈大人任国子监祭酒,而朕与张之洞说的也正是办学之事,所以你来出面,最合适。” 听到载淳说要办学,不只是沈桂芬,连李鸿章他们也都感到诧异。 李鸿章道:“不知陛下要办的是什么学?” 载淳道:“这件事尚且没有什么眉目,深究还为时尚早。” 他看着沈桂芬道:“沈大人也只需要提供帮助即可,其他的有朕在把关,不会有事。” 沈桂芬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载淳的意思。 可他又问道:“陛下,不知此事需不需要禀报太后知晓。” 载淳一皱眉,指着身旁的周浩道:“忘了跟你们介绍,从今天开始,他服侍在朕的身边,至于李总管嘛,皇额娘那边没有个贴己的人,朕心里放心不下,已然让他回去伺候了。” 李鸿章他们看着年纪轻轻,长相还有些青涩的周浩。 他们没想到,载淳能把李莲英撵回去,大家都知道李莲英是慈禧安排在载淳身边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就随意换的。 可是按照载淳所说,还真就说换就换了,从他们来到养心殿时,也确实没见到李莲英。 李鸿藻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陛下,您说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 载淳一笑:“朕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们,今后如果有什么事,就找周浩给朕传话就行,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周浩此时也对着他们微微躬身道:“各位大人今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奴婢,奴婢定当竭尽全力替主子办事。” 载淳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忙吧。” “李大人,那些贼子,一定要好好查,仔细地查,别怕碰钉子。” 随后,载淳猛地瞪大双眼:“就算再打的钉子,朕也得给他拔出来。” ------------ 第一百零七章:送别高青 李鸿章等人出了养心殿,走在甬道上。 李鸿章平和地道:“字面意思,难道季高没有听懂吗?” 左宗棠怼了李鸿章一下:“废话,我当然听懂了,我是说陛下说的意思,是不是因为那个背后之人是……” 左宗棠还没有说完,李鸿章猛地站住,转过身瞪着他:“慎言,这话也是你该说的吗!” 左宗棠一愣,随后也是瞪大了眼睛,满...... “娘,您觉得把孩子留在您身边,我会放心吗?”她冷冷一瞥鲁师香,反问她道。 “你,你在叫我?”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说出一种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语言,而且好像与生俱来一样自然。 忘川不知道投生转世后发生过什么。看样子是一直都在这个祖窑里各个虚境里面逛荡。不知道真正的妖界是什么样子。 “伍十七,你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王妃来了如此大的事情,也能开玩笑?”果然,东方煜脸色真的暗了下来。 因为去年冬季的时候帝都已被戎人围困,无法出城凿冰储存。即使有人在自家花园里取了点冰,也在城破之后,戎人的焚府里化为清水。 这只机甲是当年她还在天机门学习机甲术时,用二红为原型炼制着玩的,一批弄了不少给二红做玩具,大部分都放在储物袋里,可惜都折损在空间风暴里面了。 “你若是信我,我可以帮你个忙。”龙彧缓和语气,精魔般的眼睛闪着看透人心的光芒,我心里已经起了疑,对他自然不会相信了。 大厅中有一些桌椅,是供客人随意闲坐喝茶的,平日基本闲置,今天却挤满了好奇的修士。 这一句他是咬牙切齿说的。这可是灵液呢,里面不知道融汇了多少灵石灵脉才聚集这么多呢。 要知道,这燕窝可是好东西,姨娘们平日里可是连白燕都用不上,就连夫人,也只是偶尔用一点白燕,这血燕,可是比白燕要贵许多,在这府里,也只是老太太和老爷能用。 “他们出去了。”马昌伟费力的说了这句话,头上又出一大片的冷汗。 乔染听到轻笑忍不住抬头看他,望见这阳光又治愈的笑容,不免又呆了呆。 华夏军在成立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迈向了战争的地方,慕灵亲自带队,这一次的离去注定了华夏军威名的远扬,也确定了南秦的强大。 卧槽!是可忍孰不可忍!烟香这暴脾气立马上来。她本就心情不好,一肚子委屈与窝火。现在受了白眼与嘲讽,她心头一阵火起。 他微微弯腰背靠着墙壁,两手成爪艰难地向后支撑墙壁,不让自己滑倒在地,温柔俊秀的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脸色通红仿佛是刚刚从蒸笼里面出来一般。 曾经作为人类时候完全不会想去喝的血,此刻就突兀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努力敛去心里的愤怒,沧珊珊一口气把酒喝完,才低头看着沧灵儿。 她表情很认真,几个少年便是一愣,不由自主的往孙大勇裤子看去。 “照样,不管是谁的消息,只要是从她嘴里来的消息,都打出去,我不听,狗嘴里又吐不出象牙来。”安曦月无所谓道。 道气仿佛有灵,直接从她和地面相接的脚底无声息进入,行走奇经八脉,按摩似的为清秋洗去疲劳,最后沉入那浩瀚无边的意识海。 只可惜,上一世的自己与苏蓉蓉,有缘无份,甚至于成了一辈子的宿仇。 ------------ 第一百零八章:螃蟹吃多了也不行 载淳一摆手:“无妨,朕这就过去。” 说完载淳起身就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无意识地问了一句:“六叔来了吗?” 周浩道:“适才恭王爷进宫,拿了不少东西,先是去了皇后的寝宫,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储秀宫了。” 载淳点了点头,刚要抬脚,心里猛地一揪,转身抓住周浩,怒目横眉地道:“你说什么,他去了皇后那?” 周浩紧张地看着载淳,战战兢兢地道:“是,奴婢刚才从武英殿出来,看见王爷往皇后寝宫走,就前去送了一趟。” 载淳火急火燎地道:“多长时间了?” 周浩想了想:“能有半个时辰了。” 载淳松开周浩,原地转圈道:“一个小时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随后他又看着周浩问道:“他拿了什么东西?” 周浩道:“奴婢也不知,只是两大盒子,拎着挺沉的,不知是何物。” 载淳也不管原地发愣的周浩,急忙撩开门帘来到院中,没走几步,转身跟周浩道:“你去太医院找荀掌院,带两个贴己的人,拿上所有保胎的东西,赶紧去皇后那。”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别说为什么,就说朕担心皇后的身子,请他们瞧瞧。” 周浩躬身道:“奴婢这就去。”说完,就往门外跑。 载淳一把拉住周浩,严肃地道:“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朕这就去皇后那,我们在那里汇合。” 周浩眼睛转了转,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主子放心。” 看着周浩跑出院子,载淳缓了好几口气,尽量放慢脚步,朝着皇后的寝宫疾走而去。 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蔡寿,站在宫门口的田海一把拉住他:“我说老四,陛下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儿啊,咋地了?” 蔡寿摇了摇头:“不知。” 田海看着远去的载淳,满脸疑惑:“俺还是头一次瞧见陛下这么着急,这是谁又惹事了。” 蔡寿斜眼看了看他:“你不惹事就行了。” 还没等田海发作,蔡寿挣开他,三闪两闪消失在了甬道之内。 来到皇后寝宫,载淳也没等着通报,推门走进宫内。 此时的皇后正在和春盈,还有几个侍女一起围在桌子边,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好像还在吃着什么。 载淳猛地进门,吓了皇后和众人一跳。 一见是载淳,皇后起身迎过来,笑着说道:“陛下怎么有空过来?” 载淳也没理她,直接走到了桌前,看见满桌的螃蟹腿、螃蟹壳,整个人就好像掉到了冰窖里,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变得极差。 皇后在一旁看见载淳这个状态,心里一下就着急起来,拉着载淳的手道:“陛下,怎么了?” 载淳指着桌上堆得跟小山一样的螃蟹残骸,神情凝重地问道:“皇后,这些螃蟹是谁送来的?” 皇后不解地道:“刚刚恭王爷亲自送来的。” 载淳道:“还有吗?还剩下多少?” 皇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还有一份,本来臣妾想着等陛下不忙了,做些给陛下尝尝鲜。” 载淳走到椅子边上,打开装着螃蟹的锦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只拳头大小的大眼蟹。 看到这满满一盒的螃蟹,再看看桌上那一堆螃蟹壳,急切地问皇后:“你吃了多少?” 皇后还是有点懵:“春盈不喜欢螃蟹的味道,臣妾就、就、就……” 载淳像是有点发疯一样地叫道:“都吃了?” 皇后有点被载淳吓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有点要哭了:“陛下恕罪,臣妾自幼喜爱这海鲜吃食,一时没忍住就……请陛下恕罪。” 说着,皇后就要下跪给载淳磕头。 载淳一把抱住皇后,尽量压了压情绪:“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没怪你,朕是……” 正说着,周浩在门口高声喊道:“回主子,荀掌院到。” 载淳转身掀起门帘,对着门外的四个人道:“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进来。” 周浩和荀叶都有点懵,他们看载淳的表情,像是火上房了一样,急得满脸通红。 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也不敢违抗,就一起进了皇后寝宫。 来到宫内,只见载淳扶着皇后站在中央,身边的桌子上摆的满是螃蟹壳,春盈和一众侍女站在两侧。 荀叶刚要施礼,被载淳摆手打断,载淳道:“你们都下去吧,春盈留在这帮忙就好。” 应了声是,其他侍女一窝蜂地出了寝宫。 载淳对荀叶道:“荀掌院,快给皇后请脉,看看皇后身子可有异样?” 虽然荀叶有点犹豫,可看见载淳一脸严肃,也就没想别的,走到桌边和皇后对坐,开始为皇后搭脉。 载淳在旁边焦急地看着,春盈轻轻地走到他身边,用手搭着他的胳膊道:“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载淳目光没有离开皇后,开口问道:“春盈,刚才王爷过来,除了给你们送这些螃蟹,还说了些什么?” 春盈想了想:“王爷说这些螃蟹乃是番邦进贡而来,新鲜至极,如果耽误了食用的时辰,就不好吃了。” “皇后姐姐见确实新鲜,就没有多想,吃了许多。” 说到这儿,看着载淳的表情,春盈猛地心头一震,整个人开始哆嗦:“陛下,您不会是说这里有……” 载淳拍了拍她的手,表情严肃地道:“还不好说,待荀掌院请脉之后再看吧。” 春盈没说话,可是眼睛里已经带了泪,双手死死地抓着载淳的衣服。 大约过了十分钟,荀叶缓缓地站起身,捋着胡子道:“陛下,皇后的身体并无大碍。” 载淳问道:“没有什么中毒迹象?” 荀叶道:“陛下放心,皇后脉象平稳,不浮不燥,从容有力。” 说完这些,荀叶也是一愣:“中毒?” 载淳听荀叶这么说,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没中毒。” 可下一秒,他又皱起眉头道:“荀叶,如果怀有身孕之人,吃了大量的性寒之物,是否有堕胎的风险。” 荀叶没说话,一旁一个三十多岁的太医道:“回陛下,确是如此。” ------------ 第一百零九章:百草厅 载淳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医,沉声问道:“你确定吗?” 年轻太医跪地道:“臣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孕妇在有孕时,最忌食用性寒之物,尤其不能大量食用,短时间内尚有法医治,如果时间长了,必然滑胎。” 载淳点了点头:“那有什么方法能保住大人和胎儿无恙?” 年轻太医叩首道:“臣家传医道,自康熙八年就在京城开堂行医,此症结经过不少,有些经验。” 荀叶严肃地道:“白太医,皇后何等身份,不可贸然行事。” 白太医道:“荀掌院勿扰,在下并非肆意胡言,如果皇后食用性寒之物的时间尚短,白某有八成把握。” 载淳一听面前这个人姓白,脑中突然一个闪念:“康熙八年、姓白、祖传行医、在京城有座堂药铺,不会吧,他家不是姓乐吗?影视剧乱入?” 载淳想了片刻,看着白太医道:“你叫什么?所开药铺位于何处?” 白太医被载淳突然这么一问给问懵了,一脸狐疑地道:“回陛下,臣白颖园,祖传前门外百草厅白家老号。” 一听百草厅,载淳有点恍惚:“我去,这啥玩意啊,不会是我这一穿越,把影视剧给带进来了吧,这也太扯了。” 载淳摸着脑门缓了好半天,对着荀叶道:“让他试试。” 荀叶一脸紧张地拱手道:“陛下,皇后有恙不可儿戏,景园年纪尚轻,恐怕……” 载淳摆了摆手,无力地道:“你不知道他家祖传的手艺有多猛,朕信他,让他去弄吧。” 说完,他回身对皇后道:“别担心,事情你也听见了,没什么大事,就是以防万一。” 他用手摸了摸皇后隆起的小腹,笑着道:“朕可不想这小家伙有什么闪失。” 皇后满脸愧疚地看着载淳:“陛下,都是臣妾不好,今后再也不贪吃了。” 载淳轻轻划了一下皇后的鼻子:“你呀,就是个小吃货,爱吃没什么,但是你现在情况特殊了,以后吃得用得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他转头看着春盈:“这段时间辛苦你一下。” 春盈急忙施礼道:“陛下哪里话,皇后待妾宛如亲姊妹,妾怎敢不尽心。” 载淳点头笑道:“有你陪在皇后身边,朕放心。” 又安抚了皇后几句,载淳站起身来到白颖园身前:“白太医,您多费心。” 白颖园叩首道:“陛下哪里话,这是臣的本分。” 载淳坐在皇后寝宫的大厅中,一边喝茶一边跟荀叶聊天。 “荀掌院,这些天太医院可安好。” 荀叶拱手道:“回陛下,自从您关照之后,内务府特意安置了些上好的衣衫、吃食以及应用之物,现在太医院上下都感恩您的恩赏,现在干劲更足了。” 载淳笑道:“好啊,大家尽心办差,有需求就找高……,就找人告诉朕,朕给你办。” 荀叶听见载淳提到高青,脸色也是一阵黯然:“陛下,高侍卫的尸首臣看过,哎!” 载淳道:“没事,死生之命,非人力能为。” 荀叶道:“高侍卫是个好样的,他尽了为臣的本分,臣虽然没和他有什么接触,但偶尔碰面,臣都会被他身上的凛然正气所感。” 载淳点头道:“是啊,他是个好人,但是往往,好人不长命啊。” 荀叶突然神色变得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臣冒昧地问一句,这螃蟹是何人所赠?” 载淳站起身,走到那盒螃蟹的边上,手搭在锦盒上道:“荀掌院,朕知道你们做大夫的都愿意刨根问底,但是这件事,你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荀叶一听载淳这么说,赶紧站起身拱手道:“臣失言。” 载淳回身笑了笑:“你这是职业病,朕不怪你。” 说着,他缓缓走到荀叶面前,语气低沉的道:“不过这件事,你不可与任何人讲,是任何人。” 荀叶低着头,很郑重地回道:“臣遵旨。” 不一会,白颖园背着药箱从寝宫内走出,向着载淳拱手道:“陛下,皇后已无恙。” 载淳看着跟在身后的春盈,急忙问道:“怎么样?” 春盈道:“皇后已经睡下,白太医说皇后休息片刻就会没事了。” 载淳长出了口气,看着白颖园道:“朕要谢谢你啊。” 白颖园跪倒在地:“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受不得陛下谢字。” 载淳扶起白颖园,对着荀叶道:“朕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你和白太医在此多留些时间,待皇后完全没问题了,再给朕回个信。” 荀叶和白颖园齐拱手称是。 载淳又对春盈道:“你多辛苦,朕还有要事,替朕照看好皇后。” 春盈一笑:“陛下就是不说,妾也会尽心伺候皇后,陛下放心。” 载淳点了点头,在春盈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转身拿上那个锦盒,带着周浩离开了皇后寝宫。 一边走着周浩一边问道:“主子,您带着他去储秀宫,不是正撞见恭王爷吗?” 载淳道:“是啊,这么好的东西,应当给皇额娘尝尝鲜,哪能独食。” 周浩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跟在载淳身后。 还没到储秀宫前,就见福、寿二位姑姑早就等在门前眺望着,一见到载淳走来,忙笑呵呵地迎上去。 迎福姑姑道:“陛下辛苦,太后已等待多时了。” 载淳笑道:“辛苦二位姑姑,因有事要处理,来得晚了些,还得皇额娘等朕。” 迎福姑姑道:“无妨无妨,太后今日心情极佳,正在宫内等候,请陛下随老奴来。” 说着,福寿二位姑姑引着载淳走进储秀宫。 迎福一边走一边看着载淳手里拿着的锦盒,伸手过去道:“陛下将东西给老奴吧。” 载淳笑笑道:“不必了,这是朕送给皇额娘的好东西,还需亲手奉上。” 迎福道:“怎能让陛下亲为,那老奴就太没有眼力了。” 载淳收起笑容,略带严厉地道:“不劳姑姑费心。” 说这话,几人走进储秀宫。 进到东配殿,见到慈禧盘腿坐在炕上,手里依然盘着那串翡翠佛珠,闭目凝神。 而在她的对面,奕訢静静地坐着品茶。 ------------ 第一百一十章:两个老东西 载淳走到慈禧的身边,躬身施礼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了。” 慈禧没有睁眼睛,只是轻轻地回道:“嗯。” 载淳看到慈禧的反应,心里一阵好笑:“哎,这是恨死我了,不过也难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撅成那个德行,换谁脸上都挂不住,更何况这位了。” 载淳又来到奕訢面前,拱手道:“六叔,您几时来的,也没打个招呼,朕也前去迎接一下啊。” 奕訢放下茶杯,站起身恭敬地还了个礼:“臣不敢劳陛下圣驾。”说完,没等载淳说什么,奕訢又坐回到椅子上,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载淳这个无奈啊:“得,现在在他们俩的眼中,我就是个万人烦,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啊。 载淳拿着奕訢送给皇后的那盒螃蟹,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自己挑了个椅子坐下。 可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就听见慈禧轻声道:“迎福,皇帝来了也没有准备座位,你们这些奴才真是放肆了,看来哀家对你们却是疏于管教了。” 迎福赶紧跪倒在地:“老佛爷恕罪,奴婢知罪。” 慈禧冷哼道:“既然知罪,为何还不去为皇帝看座。” 迎福磕了个头,见了四个人,到外面厅堂中将慈禧做的那把椅子给抬了进来,放在配殿中间的空地上,背对着门口,面向慈禧与奕訢二人摆好。 载淳刚才一直在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当看到这把大椅子以这种姿势摆在眼前时,略带怒意地道:“皇额娘,您这是何意啊,这椅子给儿臣坐,不太妥当吧。” 慈禧微微睁开双眼,看着载淳站在椅子旁,笑道:“皇帝九五至尊,这大内皇宫中没有什么是不妥的。” 她看着对面的奕訢:“连天下都是皇帝的,哪有什么不妥,您说是吧,他六叔。” 奕訢此刻放下茶杯,笑着看了看载淳,又冲慈禧点了点头道:“老佛爷所言极是,陛下享有四海,至高无上,哪有不妥之说。” 他转头看向载淳:“陛下想怎样,要怎样,能怎样,都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可以品评的,所以陛下怎么做,都无不妥。” 载淳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嘲讽,恨得牙都快要碎了。 很显然,慈禧和奕訢都是借着各自心里的不爽,旁敲侧击地出了口心中的怨气。 而载淳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那就痛快痛快嘴,好好数落一番,心里也能舒服点。 “妈的,你们是舒服了,我白挨了顿骂,行,你俩给我等着。” 载淳看着面前的这把大椅子,也不在乎他们说的话,自顾自地坐了上去,猛然翘起二郎腿,看着慈禧道:“皇额娘,不知今天召儿臣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慈禧看着载淳这副德行,微微皱眉道:“那高青现在停放武英殿内,似乎有些不妥吧,皇帝跟哀家说说,所为何意啊。” 载淳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奕訢道:“回皇额娘,武英殿虽然自圣祖以来,一直做存放各类书籍之用,可儿臣以为,武英有勇武英杰之意。” “高青是儿臣的侍卫长,为保护儿臣命丧他手,当得起忠勇英武,所以儿臣想,这武英殿,应该是他最好的魂归之所。” “六叔,您说是吧。”载淳盯着奕訢,似笑非笑地说着。 慈禧道:“皇帝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区区一个侍卫,何德何能享受此等荣光。” 载淳没有把目光从奕訢身上移开,答道:“不论出身如何,身份高低,如果没有他,恐怕儿臣就不能这么安稳地坐在皇额娘面前回话了。是吧,六叔。” 奕訢一言不发,静静地喝着茶,完全没有在意载淳死盯着他的,杀人的眼神。 慈禧道:“嗯,如此说来,高青却是忠勇可嘉,哀家做主,给他的家人些钱财,好生安抚也就是了。” 载淳看着慈禧,微微一笑:“皇额娘,花点钱就了了一条人命,恐怕太草率了吧。” 奕訢突然开口道:“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呢?” 载淳身子猛地向前一探,几乎要贴在奕訢的脸上道:“当然是杀人偿命了。” 奕訢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极是,为臣所知,那高青是被东洋武士柳生目所害,想要杀人偿命,就要捉拿行凶之人。” 他看着慈禧道:“可这样一来,势必得罪东洋领馆,虽然这些东洋人不足为虑,可他们与其他列强一向交好,如果我们贸然行事,抓不抓得到行凶之人且两说,影响到与列强的关系,可不是个小事啊。” 慈禧点头道:“嗯,王爷所言极是,皇帝,此事诸多牵扯,还得从长计议啊。” 载淳看着眼前这二位,心中像是有无数虫蚁在啃食,又疼又痒,疼的是高青为了救自己而死,可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侍卫罢了。 他们这副嘴脸,仗着自己身份地位,存心刺激载淳,显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载淳恨得心痒痒,真想将他们两个一把薅过来,一顿大嘴巴子抽爽了拉倒。 载淳轻声道:“虽然朕没有范闲那么大的志愿,但是朕对着高青的尸体说过,一定将凶手抓到他的面前,送去陪他。” 奕訢一愣:“范闲是何人?” 载淳一笑:“这就不劳六叔操心了,说了你也不认识。” 载淳站起身:“皇额娘每日礼佛,可否听说一个佛家的小故事。” 慈禧看着载淳道:“不知是哪一则?” 载淳道:“佛祖释迦牟尼考问他的弟子,一滴水怎样才能不干涸?他的弟子们都回答不出。释迦牟尼说,把它放到江、河、湖、海里去。” 慈禧好奇地看着载淳道:“皇帝这个故事,有何寓意啊。” 载淳笑道:“没什么寓意,只是觉得这个小故事有趣,想和皇额娘分享。” 奕訢道:“陛下这个故事,好像略有深意啊。” 载淳站起身来到奕訢面前,蹲下身,抬头看着奕訢道:“六叔,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六叔说,别让朕入江、入海,一旦让朕变成滔天巨浪,可是能淹死人的。” ------------ 第一百一十一章:一点儿面子没给 奕訢笑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所谓潜龙勿用,虽然前途不可限量,但眼下相对单薄了些,陛下还需谨言慎行,不可随意妄为啊。” 载淳道:“六叔说得没错,朕如果想像祖宗一样,使国家不受他人欺辱,却是还需要多加锤炼。” 随后,载淳冷冷地看着奕訢道:“但是朕觉得,所谓鲤鱼跃门,化龙归海,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将不受任何制约,到那时,畅游万里,好不自在啊。” 奕訢看着载淳,眼神中隐约闪过一丝杀意,虽然仅是一闪而过,却全被载淳看在眼里。 载淳伸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那个装满了螃蟹的锦盒,递到了二人的面前:“皇额娘,这是六叔刚才送给皇后的美食,您猜猜,里面是什么!” 慈禧看着眼前的锦盒,不动声色地道:“皇帝就别卖关子了。” 载淳一笑,放在慈禧身边打开锦盒:“您瞧,这上好的东洋螃蟹,定是肉质细腻,膏黄鲜美啊。” 慈禧瞥眼看去,皱起眉头道:“这等横行之物,哀家不喜。” 载淳盖好锦盒盖,一脸遗憾地道:“皇额娘不喜欢啊,那太遗憾了,刚才儿臣路过皇后那里,可是见到皇后吃了好大一堆呢,撑得直哼哼,无奈之下,还是儿臣将荀掌院叫来,才缓解下去。” 奕訢和慈禧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载淳心想:“妈的,果然是你们俩做的套,看来你们是一点儿都容不得我这个孩子啊。” 奕訢问道:“后来呢?” 载淳一摊手:“六叔真会开玩笑,哪有后来啊。” “荀掌院说了,螃蟹这个东西啊,咱们吃多了顶多是拉肚子,可怀有身孕的女子吃多了,可是要滑胎的。” 载淳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慈禧和奕訢的表情,当说到有可能滑胎的时候,奕訢没有一丝反应,反而慈禧的嘴角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载淳一瞧慈禧心有得意,索性也不装了,直勾勾地看着她道:“不过皇额娘放心,在皇后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荀掌院就为她做了一系列的保胎措施,在儿臣临来之前,已经毫无大碍了。” 慈禧皱了下眉,转瞬舒展开,眯着眼看着载淳道:“没事就好,今后一定要克制,不要胡乱饮食。” 载淳拱手道:“儿臣一定多加管束。” 这时,李莲英从殿外走进来,拱手道:“老佛爷,不知是否安排晚膳。” 慈禧点头,刚要说话,载淳直接打断道:“皇额娘,六叔,朕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叨扰了。” 慈禧本来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炕沿,一听载淳这话,突然顿在了原地。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盯着载淳:“皇帝说什么?” 载淳也不怂,直接拱手道:“朕来时想着今天好好和皇额娘团聚,奈何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办,实在是不巧啊。” 他又对坐在另一边的奕訢道:“朕确有要事,就烦劳六叔替朕陪伴皇额娘吧。” 说完,载淳没给慈禧和奕訢说话的机会,拱手道:“朕就不叨扰了。” 慈禧依旧半坐在炕沿上,双眼像是能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载淳离开的背影。 而奕訢则是摇头叹息:“哎,看来陛下真的长大了,本王老喽,不中用喽。” 慈禧慢慢站起身,手里依然搓着佛珠,只是速度较之前,不知快了多少。 “是啊,不只是你,连哀家这个亲娘也老了。” 奕訢起身拱手道:“那本王就不打搅了,太后稍歇,本王告退。” 慈禧还没来得及反应,奕訢拂袖而去。 载淳刚出储秀宫,就见到夏红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夏红见奕訢走来,急忙迎上去道:“皇上。” 载淳看着夏红道:“你怎么来了?” 夏红道:“臣有事禀报。” 载淳一看夏红这个严肃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皱着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夏红道:“适才宫外来人传信给五哥,说三川镖局出事了。” 载淳目光一凝,脚步加快地往前走着:“讲。” 夏红跟在载淳身边道:“据来人说,就在下午的时候,三川镖局被人灭了满门,老镖头惨死,李文龙姐弟躲进地窖才逃过一劫。” 载淳猛地一顿,声音嘶哑地道:“报信的是何人?” 夏红道:“正是李文龙。” 载淳点了点头:“现在何处?” 夏红道:“正在侍卫所等候。” 载淳什么也没说,径直往侍卫所走去。 等快要到乾清门时,载淳突然停住,回头看向夏红道:“正谊呢?” 夏红无奈地摇了摇头:“五哥已经出宫了。” 载淳急道:“蔡寿,蔡寿,死哪去了。” 片刻工夫,蔡寿从宫墙上跳下,拱手道:“臣在。” 载淳道:“赶紧出宫,以最快的速度追上王正谊,给朕带回来,如果敢不从,就说是朕的旨意,必须回来。” 蔡寿也没废话,拱手施礼后,消失在了原地。 载淳看着夏红,语气低沉的道:“李文龙姐弟都来了吗?” 夏红道:“是,李煜的伤势刚有所起色,虽然身体虚弱,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载淳点头道:“你快去找荀掌院过来给瞧瞧,记住,不要让别人知道。” 夏红点头称是,随后看着载淳道:“那皇上……” 载淳道:“我自己去侍卫所,你快去办你的事。” 载淳与夏红分开后,走向侍卫所。 一边走一边想:“看来柳生目是杀了高青之后,见王正谊并不在我们一行之中,也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我安排到了宫中,所以才去三川镖局找的人。” “找了一圈不见踪影,为了逼王正谊现身,索性将全镖局的人都杀了。” 载淳眼睛中怒气蒸腾:“这群王八蛋,这是逼着我下死手啊,行,你们不是逼我吗,不是都在逼我吗,好,那就让你们看看,兔子急了也能咬死你。” 来到侍卫所,载淳一脚踹开房门,吓得屋内的田海和葆初差点没骂街。 一见载淳浑身杀气腾腾地进来,葆初赶紧躲在田海身后,小声嘀咕着:“胖子,皇帝姐夫这是犯什么病了?” 田海眨着双手后仰着头道:“俺哪知道,看皇上这意思,像是要跟谁拼命去吧。” ------------ 第一百一十二章:情绪突然失控了 葆初猫在田海身后,小心翼翼地道:“皇帝姐夫,谁惹你了,发这么大火。” 载淳完全没理他,径直走到李文龙身边,看着床上躺着的李煜:“你姐怎么样了?” 李文龙刚才也被载淳吓了一跳,不过听他说话还算克制,连忙跪下道:“皇上,姐姐和我都没什么大碍。” 李煜躺在床上,看到李文龙冲着载淳下跪,就猜到这位一定是当今皇帝,急忙用仅有的一只胳膊斜着支起身子:“民女叩见皇上。” 载淳急忙按住李煜:“别动,你身子还没好,不用行礼了。” 载淳坐在炕边上的凳子上,看着李文龙道:“怎么回事?” 李文龙道:“今天中午,我跟姐姐刚吃完饭,姐姐感觉有些困,我就守在床边也眯了一会儿。大约过了个把时辰,院里突然响起了嘈杂声,把我给惊醒。” 载淳打断道:“等等,你是说午后过了一个时辰后,你听见的嘈杂声?” 李文龙点了点头:“是的,看样子也就是未辰交接时。” 载淳看了看一旁靠在墙上的蔡寿:“这么说来,他们是得手之后就去了镖局。” 蔡寿点了点头,双眼喷火的看着李文龙。 载淳伸手冲着李文龙示意道:“你接着说吧。” 李文龙看了看蔡寿,又看了看载淳,继续道:“我打开房门,见一个满身是血的镖师从前院跑过来,还没等到门口就栽倒在地。” “我上前扶他起来,可他胸口处一直在冒着血,说话有气无力的。” “我趴在他的耳边,隐约听到有人袭击,快跑,然后他就断气了。” 载淳想了想:“看来当时的战况一定很惨。” 李文龙一拍大腿:“太惨了,我感觉事情不对,急忙把姐姐背到厢房边上的地窖里,随后爬出来偷偷趴在房檐上,看见……看见……” 载淳攥着拳头道:“看见什么了。” 李文龙咽了口唾沫道:“我看见老镖头被一个东洋武士给肢解了,四肢散落在院中,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倒了的不倒翁一样躺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沫子,一只眼眶空空的,眼珠子都不知道哪去了。” 田海啪的一声把桌面拍得粉碎,涨红着脸吼道:“妈的,这个王八蛋,老子在遇见他,非把他皮扒了。” 夏红微微低着头,眼眶有点红,牙齿咬着嘴唇的地方略微有血往外渗。 载淳强行压制着心里滔天的怒火:“继续说。” 李文龙道:“我和姐姐在地窖里多了大概半个时辰,才敢偷偷从里面往外探头,见四周安静极了,于是壮着胆子来到前院,看见整个镖局一个活口都没有,连……连……” 田海一把揪着李文龙的衣领,双眼冒血地大叫:“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到底怎么了。” 李文龙流着泪道:“我看见院里的那些人,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到处都是胳膊、腿、手、脚,甚至是人头。” 听到这些,载淳彻底坐不住了,他豁然站起,身形猛地往外一窜,大叫道:“田海蔡寿,跟朕去干死这帮小鬼子,妈的,他们就不是人。” 田海拎着大棍子紧跟着冲出房间,哇哇暴叫道:“干死他们这帮狗杂种,老子一定要把他们大卸八块。” 蔡寿在载淳他们冲出房间的时候还没有动,可就在他们刚刚走出房门的一瞬间,突然原地消失,在出现时,已经到了保和殿房顶上。 夏红一看这三个人已经红了眼,急忙跑出去,身形向前猛地一蹿,死死的抱住了载淳的双腿,仰着头道:“皇上息怒,皇上三思啊。” 田海在一旁等着他:“你懂个屁,对那帮猪狗不如的小鬼子还三思个屁,剁碎了喂狗都不解气。” 载淳刚才确实已经气血翻涌,心中的怒气已经到达了顶点,完全没有了理智可言。 可当夏红保住自己的双腿的时候,就像是猛地有一盆冷水直接泼在自己的头上,让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站在乾清门和保和殿中间的广场上,看着身边的田海和远处房顶上的蔡寿,又看了看抱着自己双腿的夏红,还有一队正在巡逻,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的宫中侍卫,载淳叹了口气。 “哎!都给朕回去。” 田海一听载淳说回去,直接爆炸了:“啥?回去?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如此,你让俺回去?杀人不过头点地,可他们居然……你让俺回去?那帮小兄弟不过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现在死的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你让俺回去。” 载淳听着田海的咆哮,看着田海通红的双眼,心里一个劲儿地翻腾。 “是啊,他们有的年龄还没有我大,却连个人模样都没留下,就因为他们曾经和王正谊一起共事,却落得如此下场,这已经不是残不残忍的问题了,这就是野兽,畜生,连畜生都不如。” 尽管内心已经冲破了极限愤怒的临界点,可载淳听到夏红的话,还是生生地压下了心中那股无比强烈的愤怒。 载淳看着田海,厉声道:“田海,刚才你的失仪朕不与你计较,但是现在朕命令你,给朕回去。” 这么一吵吵,田海心里的暴怒也发泄出来了不少,到那时他还是瞪着大眼珠子看着载淳道:“皇上,您能忍,俺老田可忍不了,今天怎么地也得把那两个狗娘养的给撕碎喽,谁拦着也没用。” 载淳猛地一瞪眼,大声叫道:“都给朕滚回来,今天谁要妄动,今后就别再回来了。”说完,载淳狠狠地抖了一下龙袍,转身走回了侍卫所。 站在原地的田海看着载淳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在地上趴着的夏红,一脸茫然地道:“皇上这是……咋地了?” 夏红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哎,从来没见过皇上生这么大的气,也难怪,这事换了谁都接受不了。” 田海没好气儿的对夏红道:“那你捣什么乱,依着俺,直接杀过去就完了,哪有这么多事。” 夏红眼睛也瞪起来,指着田海道:“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儿都没冤枉你。” 田海举起大棍子叫道:“你在跟俺四六八句的,先把你拍在这儿你信不信。” ------------ 第一百一十三章:不想提起的往事 夏红知道田海是个什么脾气,所以也没有跟他过多的计较,摇头道:“哎,你呀,什么时候能稳当点儿,动不动就往前冲,也管个审时度势。” 田海一撇嘴:“少扯没用的,俺可没有你那些花花肠子。”说完,拎着大棍子丧气地跟着夏红走回侍卫所。 蔡寿站在保和殿的顶上,看着下面众人的反应,紧咬着嘴唇跳下来。 虽然他没有天海表现得那么猛烈,可是沉默寡言的他,此刻才是最危险的。 像他这种人,如果还有话说,就说明都还有转机,可一旦他一言不发,直接行动,说明已经无法调和了。 从小抚养自己长大,教了自己一身本事的恩师惨死;一直陪伴自己长大的李文龙,差点被废了一条腿;一生唯一爱过的李煜,生生被断了一臂。 而在面前被杀的高青,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一股又一股的无力感和仇恨心,使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都不如一个废物。 载淳看到蔡寿默默地回到侍卫所,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道:“朕知道你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柳生目拼命,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谁给你师父报仇。” 蔡寿一言不发,眼睛死死盯着载淳。 载淳又道:“朕知道你向来独来独往,往好了说你性格孤傲,可实际你却是最不愿连累别人的那个。” 载淳站起身看着在场的人,提高声音道:“高青死了,就死在了朕的怀里,朕比你们更难过,更想报这个仇。” “但是莽撞不等于勇敢,牺牲也未必就是英雄。” “你们想去朕不拦着,但是朕真的接受不了再有人死了,一个还不够吗?” 听着载淳一番话,就连田海也低下了头,夏红点头道:“是啊,皇上待臣等恩重如山,我们几个本该忘却生死,替皇上完成差事,可是这样轻易的就送掉自己的性命,就太不负责任了。” 田海道:“皇上,俺是个粗人,没有老二有文化,要是有什么差一差二的,您别在意,就当俺是个屁,放了就得了。” 躺在床上的李煜听田海这么说自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载淳摇头苦笑道:“哎,什么好话到你嘴里都没法听了。” 他走到床边,看着精神头恢复了些的李煜:“李姑娘,朕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要是方便,可以给朕说说吗?” 李煜想起来行礼,奈何就剩下一条胳膊,实在是行动不方便。 载淳笑道:“不用起来,就躺着就行。”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李煜想了想,缓缓地说道:“回皇上,民女自家中出来,想要寻找蔡寿,亲口问个清楚。奈何天地之大,实在不知道到哪里寻找。” “想来想去,京城离沧州不远,不如先去那里打听打听,所以民女就连夜感到了京城。” 载淳点头道:“嗯,京城乃是国家的中心,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就算找不到,想要打听到些消息也是不难。” 李煜点了点头:“五年前,我来到京城,因为人生地不熟,一来二去就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无奈之下,我就……” 李文龙在一旁惊道:“姐,你不会是……不会是做那个了吧?” 李煜一听,气得直接给了李文龙一脚,瞪着眼睛道:“荒唐,我就再怎么,也不会做那等事。” 蔡寿也从角落里猛地站起,恶狠狠地盯着李文龙。 李文龙揉着刚才被踹的地方委屈地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载淳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问道:“李姑娘,虽然你陷入困境,但终究偷盗不是个好事。” 李煜羞愧地道:“我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做了这种事,起初还好,能弄些钱财,不仅够自己的生计,还能救济些穷苦人。” “因为手里的钱财逐渐增多,还是得找个落脚的地方,所以找来找去,来到了一个荒废了不知道多久的宅子,我就这样安稳了下来。” 夏红道:“那是蔡寿应该已经进了皇宫,即便你再怎么寻找,恐怕也是难啊。” 李煜没接夏红的话,而是看着载淳道:“皇上可知民女落脚的宅子是何处?” 载淳疑惑地道:“京城虽然繁华,可还是有些荒宅,不知姑娘这么问,是有什么蹊跷吗?” 李煜道:“我落脚的那个荒宅,就是日后的杏花院。” 听到杏花院,载淳猛地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煜道:“你说什么?杏花院?” 李煜点了点头:“是的,那里当时还是一个荒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荒废的,临街的房屋破败不堪,后面的院子杂草丛生。” “我看那应该是个无主荒宅,就住了下来。”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一年,来了一伙人走进了杏花院。” 载淳眯着眼睛道:“是载澄?” 李煜摇了摇头:“不是。” 载淳道:“那是何人?” 李煜道:“当时我也不认得,只是后来知道,为首的那个人,是恭王府总管,宏发。” 载淳听到宏发这个名字,感觉耳熟,却对不上号。 他快速翻腾着那些记忆,找到了这个人。 从前载淳去过不少次恭王府,每次几乎都是这个中年管家把他接进府,而每次载澄领着他在宫外玩耍的时候,这个宏发也经常跟在身边。 载淳点点头:“嗯,朕有印象,他是恭王府的管家。” 李煜道:“皇上知道他是恭王府管家,可您不知道的是,他是羊角生一伙的首领,那些载澄身边的人都听他的。” 一听到这个,载淳豁然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煜道:“什么?你说他是羊角生他们的首领?” 李煜道:“正是。” 夏红看到载淳这个反应,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走到载淳身边道:“皇上,如果说他是羊角生一伙的首领,那不就是说……” 载淳皱着眉道:“就是说他是这股残余的太平军余孽的领头人,说不定在当年的太平天国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夏红惊讶的张着嘴:“那他会是谁呢?” ------------ 第一百一十四章:新仇旧恨一起报 载淳摸着下巴,在屋里走来走去,翻着脑海里这些天发生的事,和那些从他眼前路过的那些面孔。 “已知的是羊角生就是当年太平天国的辅王杨辅清,作为叛乱后期仅剩的名将,杨辅清的名望和地位已经够高了,能让他俯首称臣的人物,想必应该是那些大大有名的人物吧。” “可是那帮人里有点名头的,都已经或自相残杀,或千刀万剐,或战死疆场了,剩下的几乎没有了,那他会是谁呢?” 载淳一边转着圈一边反复地想着,夏红轻声道:“皇上,且在听听李煜怎么说。” 载淳坐回到床边,问道:“你说为首的那个人是恭王府的管家,能确定吗?” 李煜道:“可以确定,不只载澄提起过,就连他自己本人也说过多次。” 载淳点了点头:“好了,你继续说吧。” 李煜道:“他们来了之后,很快就发现了我的藏身之地,我奋力回击,怎奈他们人多,没多长时间我就被他们擒获。” “依照他们的想法,把我直接杀了也就是了,可后来载澄出现,竟然放了我,还跟我说他是恭王府澄贝勒,如果我替他做事,就帮我找到他。”李煜说着,用右手指了指蔡寿。 载淳道:“你答应了,而且那天王正谊在杏花院后院遇见的黑衣人,应该就是你吧。” 李煜点了点头:“是,处于载澄跟我说的,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从那天起就留在了他的身边。” “不止是我,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是一身黑衣。我们两个在暗处,时刻跟随在载澄左右。” 夏红想了想,看着李煜道:“双生花。” 李煜诧异地看向夏红:“你怎么知道?” 夏红看着载淳道:“皇上,羊角生的审讯记录臣看过了,那里提到杏花院的高手里,有一对女子,唤作双生花,很少在世人面前露面,都是在暗地里存在着。” 载淳道:“原来如此,从那时起,你就跟在载澄身边,是保护他,还是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李煜道:“起初,因为他知道了我的事,他说帮我找蔡寿,所以我也就帮他做了些事。可时间长了,我发现他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反而变本加厉,让我去干掉他指定的人。” “本来我就是来找人的,我不想杀人,也不愿意杀人,所以我就趁他们不备,逃走了。” 蔡寿这时突然道:“你回了家,发现师父被害。” 李煜眼中含着泪道:“我二次返回京城,找到载澄,让他帮我找到一个东洋忍者,只要他能找到,我愿终身护他左右。” 载淳叹了口气:“哎,却不知道,仇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李煜眼中泪水落下:“其实我之所以回来找载澄,就是因为我知道双生花的另一个人,就是东洋忍者,只是她功夫远不及我,所以杀害我爹的应该另有其人。” “为了能给我爹报仇,我只能替载澄办事,也就一直到了遇见你们暗探杏花院的那天。”说着,李煜看着一旁地蔡寿。 夏红道:“我和蔡寿两次探查杏花院,暗中帮助我们的就是你吧。” 载淳疑惑的夏红:“你们回来不说是文龙帮你们逃出来的吗?” 李文龙在一旁道:“嗨,就我这两下子,要不是老姐暗中相助,我哪能帮他们跑出来啊。” 李煜道:“虽然我不知道蔡寿的身份,可我知道他也在调查杏花院,所以就在暗中帮了他们。” “正因为载澄在杏花院接连遭到你们的调查,无奈之下铤而走险。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终于见到了那个更厉害的忍者。” 载淳道:“柳生目。” 李煜红着眼睛道:“起初我只是怀疑,但皇上在三川镖局的那晚,我见柳生目就在后院的房顶上,就出手试探了一下。” “没想到他早就发现了我,还没等我出手,就冲我打来了一支镖,而那支镖落到我手上的一瞬间,我就知道,爹爹就是死在他的手上。”说着,李煜从怀中拿出两枚一模一样的锥形忍者镖,而其中一支镖身上布满了血迹。 蔡寿看到这支被血污浸透的有点发黑的忍者镖,脸瞬间涨红,牙咬得嘎吱吱响, 载淳接过两只镖看了看:“确实一模一样,那你的胳膊又是怎么回事?” 李煜道:“柳生自从三川镖局离开后,我就一直尾随着他,竟然发现他进了杏花院。原来他早就与载澄相识,只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于是从那天起,我就一直找机会想要报仇。” “之后有一天,柳生目来到杏花院,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载澄大吵了一架,负气而走。” 李煜看向蔡寿道:“我一路跟着他,发现他直接冲皇宫而去,我担心他会对你,对皇上不利,才出手拦住他。” “可是奈何我心里着急,一个没注意,被他……”说着,李煜摸了摸她那条断臂。 载淳想了想,站起身道:“明白了,柳生目应该是向载澄要条件未遂,来皇宫找朕要好处,中途被你发现,才让你失了一臂。” 随后他对着李煜说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煜看着蔡寿,眼泪止不住地流:“就算不是为我,替我爹报仇,杀了柳生目。” 蔡寿也已经留下了眼泪,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李煜,用力地点了点头。 载淳走到蔡寿身边,狠狠地捏着他的肩膀:“仇一定报,现在他手上不仅你师父的仇,还有李姑娘的一臂之仇,再加上高青……” 夏红走到二人面前:“皇上,这些仇够那个柳生目死上一百回,可是除了他,我们还要找到杀害高青的幕后之人,讨个公道啊。” 载淳点头道:“公道一定得讨,仇也一定得报。” 田海大叫道:“皇上说得没错,新仇旧账一起算,管他是谁,让俺逮住就是一顿棍子,打死了算是他的便宜。” 载淳走到李煜面前:“李姑娘,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不用太过操心,有朕在。” 李煜一只胳膊支着身子坐起来,看着李文龙道:“小弟,快给皇上磕头。” 李文龙也不含糊,跪在地上开始磕头:“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 第一百一十五章:王正谊归心 载淳伸手扶起了李文龙:“于情,高青死在他手上,整个三川镖局被灭门,朕不能不管;于理,在我大清国土竟敢如此妄为,实在是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田海帮腔道:“谁说不是,一个侏儒而已,还真给他脸了。” 夏红皱着眉头道:“皇上,话是这么说,可是咱们没有充分的证据,贸然对一个外邦兴师问罪,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载淳表情一收,冷森森地盯着夏红:“朕告诉你,西方列强的面子朕可以给,但是那些东洋侏儒,他们不配,甚至连想要做个人,他们都不配。” 田海大叫道:“皇上说得好,他们就不是个人。” 夏红知道自己失言,急忙跪地道:“皇上息怒,臣知错。” 载淳看了看夏红:“朕知道你一向行事缜密,想法也多,思虑周全。可是在这个事情上,没有那么多顾忌,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怎么样,会怎么样。” 随后,载淳走出侍卫所,猛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身后的蔡寿,疑惑地问道:“朕不是让你去追正谊了吗?” 蔡寿指了指太和殿的方向:“臣刚要出宫寻找,见五哥一个人坐在太和殿台基上。” 载淳听完一拍脑门,指着蔡寿道:“你呀你,分不出个轻重缓急,真愁人。”说完,他急匆匆地就往太和殿走去。 蔡寿站在原地有点发懵:“孰轻孰重?” 田海在一旁捅了捅蔡寿:“老四啊,你是够倒霉的,俗话说不打馋,不打懒,专打不长眼的。” 蔡寿二狠狠地瞪了田海一眼,身形一闪消失了。 夏红边走边道:“走吧,去看看五哥。” 田海扛着大棍子,紧跟着夏红往太和殿走。 载淳转到太和殿正面,见王正谊抱着双腿,坐在太和殿的台阶上,头深深地埋在双腿之间,一动不动。 等载淳走近了一看,王正谊抱着双腿的手臂,蹦起了一条条的青筋,浑身一个劲儿地哆嗦。 虽然头埋在双膝之间,可隐约还是能看见嘴角流出的血。 眉头拧在一起,皱出道道沟壑,双眼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神采,整个人像是痴傻了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载淳轻轻地走到王正谊身边,撩着龙袍坐下,看着前方的太和门和金水桥:“小的时候,朕养了一条猎犬,从巴掌大小养到了很大很大。我们朝夕相处,就算睡觉朕都会抱着它,它从没有离开过朕片刻,就这样整整过了十年。” “可是有一天,载澄牵着一条比它高大好多的凶犬与朕炫耀,不知是怎么,那条凶犬突然扑向朕。” “朕吓坏了,傻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就在那凶犬就要扑倒朕时,朕的猎犬突然暴起,直接扑向那凶犬。” “朕眼睁睁地看着两犬相斗,尽管那凶犬被当场咬死,可朕的猎犬也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眼看它就活不成了,载澄却因它咬死了他的凶犬而迁怒,举刀将它砍杀。” 说着,载淳叹了口气:“哎,朕不能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他是六叔的儿子,朕惹不起。” “朕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他载澄欠朕一条命。” 说完,载淳拍了拍王正谊:“正谊,已经发生的事,我们改变不了,但是朕向你保证,发生了的仇恨,一定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王正谊缓缓地转过头,昏暗的眼神盯着载淳:“皇上,他们都还是孩子,最小的还没有葆初大,就这么没了,臣罪该万死。” 载淳点了点头:“是啊,他们因为你而受到牵连,如果换成朕,这关也过不去。” 他缓缓站起走了几步:“可是那又这么样,难道日子就不过了吗?朕觉得,除了生死,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载淳回头看向正盯着自己的王正谊:“如果你信得过朕,朕就要告诉你,仇一定要报,朕定将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各个斩尽杀绝。” 看着载淳眼中汹涌的杀意,王正谊本来无神的眼睛猛地瞪大,豁然站起,三两步来到载淳面前,双膝跪倒:“如果皇上为正谊主持公道,臣愿为皇上效死。” 载淳笑笑道:“朕不要你效死,朕要你好好活着。” 后面赶上来的众人一见这场面,也是一个劲儿的感叹。 田海走过来一把搀起王正谊:“五哥说啥呢,啥生啊死啊的,咱得好好活着,那些狗娘养的才不得好死。” 载淳哭笑不得地道:“话虽然不错,怎么一到你嘴里就变味了。” 田海挠着秃脑袋:“嘿嘿,俺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皇上别笑话俺了。” 载淳道:“好了,说正事吧。” “三川镖局的惨案,朕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善后。” 他看着夏红和田海道:“你们两个立刻去找李鸿章,让他去处理善后的事,准备最好的寿材,寻一块风水宝地,将各位义士妥善地安置好。” 夏红和田海拱手应是,快步跑向午门。 载淳看着王正谊道:“你与朕去看看李文龙姐弟,之后再作计较。” 王正谊拱手道:“皇上,不知接下来当如何?” 载淳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当然是让这背后之人自己站出来,我们也好对那些东洋人出手。” 王正谊咬着牙道:“那皇上可有了眉目?” 载淳笑着点头道:“只缺了一个机会而已。” 回到养心殿,夜已经很深了。 刚一进殿,皇后迎面赶了过来,笑靥如花地道:“皇上今天辛苦了,臣妾为您准备了茉莉蜜茶,皇上先润润嗓子吧。” 载淳一笑:“多谢皇后了,朕身边有你在,再差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 随后,他拉着皇后坐下,轻声问道:“怎么样,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皇后道:“荀掌院一直在臣妾身边守候,直到临近入夜才离开,皇上放心,臣妾没事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咱们的小阿哥也没事。” ------------ 第一百一十六章:皇后也作妖 载淳蹲在皇后身前,将头贴在小腹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 虽然现在才五个多月,几乎听不到什么,但是载淳就像是能感觉到一样,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载淳将手指放在最嘴前:“嘘,朕听到他的心跳了。” 皇后笑道:“皇上莫要说笑,他才那么小,哪会有心跳声。” 载淳抬起头,看着皇后道:“朕真的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可有劲儿了...... 罗曼诺夫将手指向窗外的红场,辽阔的红场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坦克和装甲车,偶尔能见到邪恶的恐怖机器人挥舞着铱合金的钢爪,穿梭逡巡在其中。 “一开始是阎家姐姐注意到的他,好像他们关系不错。”从世俗角度来讲,阎采菊和张渊同辈还大上一岁,在内堂,称呼比较随意。 很多时候,人们都在对九头蛇的残忍举措做出批判,认为这是疯狂的,毫无理性的举动。然而在九头蛇自己看来,他们不过是在自己规划好的格局里一步步进行着自己的计划而已。 赵东的脸顿时就红了,陈耕说的一点没错,就20万这个价位来说,的确可以在央视做个广告了,而且如果润华实业肯将广告周期缩短到半年,还是非常不错的广告位。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一个想法,而托尼也知道他们这样做的原因。这让他脸色很不好看,但是却还是绷着脸,以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说道。 陈岩安然端坐,头戴莲花道冠,身披日月宝瑞仙衣,腰悬法印,风姿特异,气机沉郁。 谈老爷子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因为经常锻炼,走走山路还是没问题的,尤其这地方他前段时间也时不时的来看一下。走起来更是不在话下。 至于手中的法宝不生不灭无形剑则是神出鬼没,斩入时空长河,锋芒毕露。 “可惜他没有大道之机也是枉然。”王母冷笑道。玉帝想象也是。这最后一关,便就是斩三尸,斩去自我。三界之中除了圣人还真没有试过。 张颖换了一身衣裙,素白罩身,清丽脱俗,她撑着油纸伞,玉足如莲,踏在水花上,盈盈向前。 短锤在手的瞬间,他的脚下便是猛然一踏,而后如箭般的冲向了幽影。 叶寒直接一把接过,放入金刚琢恐惧之中,而且还将这巨型恐象的尸体也给放入七玄宝塔内。 当然,在猎杀混沌异兽的过程中,冥河也在观察,观察这里的一切,混沌异兽的生活规律,分布区域,只要是他经过的地方,冥河都会将它记录在他的混沌地图之上,标记好他所收集到的而一切信息,以备日后之用。 它们有的手中握着魔刀,有的握着长矛,有的伸出了锋利无比的魔爪,齐齐对着萧羿攻了过去。 张梓琳将这次的合同递给了成始源还有郑秀晶,成始源打量了几眼合同之后,就让郑秀晶签约了。 如果此时他们冲出去,那么绿风大阵就彻底失去了作用,而他们也会承受异族铺天盖地的恐怖攻击,估计会在瞬间出现大量的伤亡。 到第二天清晨,戴奥尼亚士兵继续完善其营地设施,而克罗托内的使者吕西阿斯到达了戴奥尼亚的北营,他被蒙着面,带进了戴弗斯的军帐。 “这话说得可就太不讲理了。无论什么理由我都必须要受到惩罚?你们就不管这件事情是谁挑起来的?”李乘本来以为来了一个管事的能讲理,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更霸道,顿时眉头一挑不满的说道。 ------------ 第一百一十七章:深夜召见 载淳看着皇后离开的背影,发了好一阵的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周浩低着头垂手站着,肩膀一个劲儿地耸动。 载淳拉长着脸,有些愤怒地问道:“好笑吗?” 周浩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耸动,轻声道:“奴婢不敢。” 载淳冷哼道:“不敢?朕觉得你挺敢的。去,滚到高……” 尽管高青已经死了,可出于习惯,载淳还是下意识地在叫他的名字。 周浩见载淳顿住,自然也是知道他在说高青,紧走几步凑到近前,有些哀伤地道:“主子,您可要保重龙体啊,高侍卫长已经去了。” 载淳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是啊,他已经不在了。你去吧,朕一个人呆一会儿。” 周浩犹豫了片刻,躬身退出了养心殿。 载淳在养心殿内走了一圈,回到龙椅上坐下,用手指点着龙书案:“奕訢为了给载澄报仇,花重金买通了柳生目,借着刺杀我的名义杀了高青。” “随后又到三川镖局找王正谊,却不知道我早就把他带到了皇宫内,扑了个空。气恼之下,杀光了三川镖局的所有人。” 载淳叹了口气:“哎,六叔啊六叔,你心中有气,尽管可以冲我来啊,为何做这些事,还勾结东洋人,这要是被那些汉臣知道了,恐怕你不仅名誉扫地这么简单啊。” 载淳正想着,脑海中猛地一个激灵:“不对,奕訢如何找到的柳生目?区区一个东洋武士,奕訢何等尊贵的身份,能自降身份去直接找他?” “再说了,就算他甘愿自降身份,就凭些钱财,柳生目就敢打一国君主的主意?如果没有高青护我,恐怕现在躺在棺材里的人,就是我了。” 载淳脸色有些涨红,咬着牙道:“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奕訢直接找了东洋领馆,谈好条件,由他们直接给柳生目下的令。” “如果说柳生目完成了任务,甚至是还有意外收获,那么那些东洋人就会坐地起价,拿着这些跟奕訢讨价还价。” “就算柳生目没有完成任务,站在东洋人的角度,他们一定会以奕訢找他们行凶为理由,再狠敲一笔竹杠。” “人也杀了,事也干了,就算奕訢如何精明细致,老谋深算,也一定会着了东洋鬼子的道,而东洋人不仅能得到可观的银钱,还能完美地控制奕訢。” 想到这儿,载淳浑身一抖,大声喝道:“周浩。” 周浩快速从门外走进,来到龙书案前跪倒道:“皇上,您有何吩咐?” 载淳道:“你去把李鸿章、曾纪泽、左宗棠、沈桂芬叫来,立刻。” 周浩微微抬头,看见载淳脸上有焦急的神色,急忙磕头道:“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 周浩来到李府的时候,李鸿章刚刚从三川镖局回来,一进院就见周浩站在院中焦急地等待着。 李鸿章急忙迎上去道:“周公公,深夜到访,可是皇上有事?” 周浩道:“是啊李大人,皇上召你入宫。” 李鸿章一愣:“周公公,现在已过午夜,此时进宫,可有要事?” 周浩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来给您传个话,您赶紧收拾一下入宫面圣吧。” 说完,周浩也不耽搁,火急火燎的就要往外走。 李鸿章紧走几步拦下周浩:“周公公,李某问一句,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周浩想了想:“还有毅勇侯、左大人和沈大人。” 李鸿章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深夜里,一下把他们四个叫到宫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周浩道:“李大人,不能耽搁了,还要去寻那几位,告辞了。” 李鸿章将周浩送出府,站在府门外愣了好久。 李经方从府内走出,站在李鸿章身边道:“父亲,皇上深夜召您入宫,必有大事。” 李鸿章点了点头:“是啊,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李经方道:“依儿子看,应该和近几日发生的事有关。” 李鸿章道:“近几日虽然发生了不少事,可早些时候皇上已经安排妥当,并无疏漏。” 李经方想了想,也觉得有段古怪。 李鸿章正在想着,突然一个激灵,直接走下台阶,牵起一旁拴着的战马,翻身而上,策马对站在门前的李经方道:“你速去找李鸿藻大人和翁同龢大人到府中,越快越好。” 李经方一看李鸿章的状态,就知道父亲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所以也没耽搁,拱手应是。 等李鸿章策马来到西华门时,守门兵卒牵住他的战马,李鸿章翻身下马。 其中一个管事的兵卒拱手道:“李大人,不知深夜入宫,可有要事?” 李鸿章道:“刚才御前周浩前来传信,叫我进宫面圣。” 那个兵卒也不废话,伸手横在李鸿章面前:“既然如此,李大人可有旨意?” 李鸿章摇了摇头:“并无旨意,只是口谕而已。” 兵卒一脸为难的道:“若并无旨意,那就恕小人不能放您进宫了。” 李鸿章点了点头:“放心,李某知道规矩,因为来得急,可能他们还在后面,李某在此等候片刻就是。” 说着,李鸿章把马牵到一旁,静静地站在城墙旁等候。 大约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只见远处过来一匹骏马,周浩翻身下马来到守门兵卒近前,没等说什么,看见了一旁的李鸿章。 周浩将马交给兵卒,走到李鸿章近前拱手道:“李大人,您来得可是够快的。” 李鸿章道:“是啊,知道皇上召见,不敢耽搁。” 二人正说着,身后不远处又来了两匹马,正是曾纪泽和左宗棠。 他俩直接大马来到李鸿章近前,翻身下马。 左宗棠道:“渐甫,皇上深夜召我等前来,不知道是什么事啊?” 曾纪泽也道:“是啊叔父,不知是什么要紧事啊?” 李鸿章摇了摇头:“哎,我也不知啊。” 左宗棠道:“不会是那些个宵小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李鸿章道:“应该不会,自从昨日法场之上处决了那些贼人,就没听说哪里有祸事。” 曾纪泽道:“会不会是因为皇上遇刺的事?” ------------ 第一百一十八章:摊在台面上了 李鸿章想了想:“也不像,这件事随着高侍卫的死,基本算是了结了,更何况就在刚刚,三川镖局遭到血洗,那些东洋人不至于再找皇上的麻烦了。” 左宗棠惊道:“你说什么,东洋人胆敢血洗三川镖局?他们还真的是狗长牛黄,胆儿大了。” 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这些侏儒倭寇什么时候胆子小过了,如若不然,也不会当街杀死御前侍卫了。” 三人顺着声音看去,见沈桂芬正急匆匆地朝着他们走来。 周浩一看四人到齐,急忙过来施礼道:“四位大人,别再耽搁了,主子还等着呢。” 四人齐齐点头,跟着周浩进了皇宫。 等来到养心殿内,见载淳单手拄着腮帮子,正趴在龙书案上想着什么。 周浩轻手轻脚地走到龙书案边,拱手道:“主子,四位大人到了。” 载淳微微一颤,看着站在殿内的四人:“你们来得好快啊,打搅你们休息了。” 左宗棠一笑:“嗨,皇上说的哪里话,我们当臣子的,不就是为君分忧的吗。” 李鸿章道:“是啊皇上,深夜召我等前来,想必一定是有要事吩咐,请皇上示下。” 载淳转过龙书案,来到李鸿章面前道:“深夜把几位叫过来,是想听听四位大人的意见。” 四人相互对望了一下,都不知道载淳说的是什么意思,李鸿章拱手道:“皇上,何事令您如此烦恼。” 载淳道:“当然是柳生目杀害高青的事。” 四人听了,个个面露疑惑之色,尤其李鸿章,满脸问号地盯着载淳道:“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载淳一笑,看着李鸿章道:“李大人,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儿,你似乎隐瞒了什么没说吧。” 李鸿章乍一听载淳这么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想了想之后,猛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载淳。 左宗棠在一旁问道:“渐甫,你瞒着什么没说啊?当着皇上的面你居然藏私?” 沈桂芬和曾纪泽也是满脸疑惑地看着李鸿章,不知道为什么载淳会这么说。 载淳冲李鸿章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三人道:“李大人所隐瞒的,就是刺杀高青一事的幕后指使。” 左宗棠三人一听这话,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尤其左宗棠更是惊骇,他一直主张严查幕后主使,可奈何载淳不让查,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听到载淳说李鸿章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时,气哼哼地质问李鸿章:“我说渐甫,你这就不对了,既然你已经知道,却为何不叫查了,你这可是欺君啊。” 李鸿章瞪了左宗棠一眼:“哼,你知道什么。” 随后他又对载淳道:“皇上,此事应该牵扯甚重,臣考虑再三,还是不建议皇上继续查下去,恐有麻烦啊。” 载淳道:“没什么麻烦的,如果不想办法对付他,可能才会真的有麻烦。” 左宗棠在一旁抓耳挠腮地道:“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啊,可急死我了。” 李鸿章看见载淳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转身对三人道:“之前我没说,是因为我还有顾虑,可如今皇上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也就说与你们听听吧。” 左宗棠不耐烦地道:“大半夜的,我可不愿意听你在这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快说吧。” 李鸿章道:“关于高青侍卫护驾而亡的事,想必你们都很清楚了。” 沈桂芬点头道:“是啊,到现在沈某还会对高侍卫的死感到惋惜啊。” 李鸿章道:“其实在李某看来,那柳生目明面上是刺杀皇上,实则却是用皇上引高侍卫以身护主,从而造成误杀的假象。” 左宗棠道:“废话,这些皇上不是当着大家伙的面,已经确认了吗,说点儿我们不知道的。” 李鸿章道:“那你们可曾想过,如果高侍卫才是那个他们要杀之人,却是为何杀他?” 听到这话,三人都愣住了,因为这个问题他们都没想明白,更准确地说,是根本没有往别的地方想,所以都面露疑惑之色。 李鸿章又看了看载淳,见他并没有什么阻拦的意思,于是说道:“这些东洋人与高侍卫并无冤仇,是被雇出手,那就是说雇佣他们的人,跟高侍卫有着生死仇怨,这才痛下杀手。” “而高侍卫一直在皇上左右,所做之事也都是听从皇上的吩咐,所以不难联想到,今日发生的那件大事。” 沈桂芬此时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惊诧地看着李鸿章道:“渐甫,你说的该不会是……” 李鸿章点了点头:“正是杏花院载澄自裁之事。” 左宗棠一头雾水地道:“不对啊,就算高侍卫奉了皇命去捉拿载澄,那也是载澄自杀的,他们并没动手啊。” 李鸿章道:“就算载澄不是死于他们之手,也是因他们将生路断绝所致,所以这笔账,就算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曾纪泽猛地打了个激灵,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鸿章道:“叔父,按您所说,那雇佣东洋武士杀害高侍卫的幕后主使,莫不是……” 李鸿章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听曾纪泽这么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我主张不宜再查的原因,因为这幕后主使,十有八九就是恭亲王。” 这三个字一出口,左宗棠三人都有点难以置信。 尤其是左宗棠,两只眼睛瞪得都快要掉出来了,一个劲儿在原地转圈,嘴里还念叨着:“不会吧,不可能吧。” 载淳见事情已经挑明,也就直言道:“各位大人,不仅如此,就在下午,六叔来到宫中,送给皇后两箱东洋盛产的大眼蟹。” “虽然仅是些吃的东西,可你们有所不知,螃蟹这个东西,如果是寻常人吃多了,大不了就是拉肚子。” “可如果怀有身孕之人多吃了这东西,是会滑胎的。” 这回就连李鸿章在内,都同时吓得几乎站不稳,因为仅仅是杀了一个侍卫,还不足以见得奕訢的心思,可这种事情一旦发生,那就是动摇国本的头等大事了,毕竟之前载淳险些丧命的事,过去还并不久。 ------------ 第一百一十九章:新年第一个十日朝 李鸿章没想到,作为当朝权术、手腕、地位都无比尊贵的恭亲王,会用这种方式进行着自己的复仇,不惜动摇帝王的统治地位,甚至波及下一代可能的储君。 从理论上说,不管是帝王还是储君,都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成员,而作为爱新觉罗家族成员的奕訢,从哪个方面讲都只会是守护者。 李鸿章拱手道:“皇上,既然出现此等事,那您的态度是……” 载淳想了好半天,最后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看着在场的众人道:“明日就是十日大朝了,朕准备临朝听政。” 沈桂芬忧虑地道:“皇上临朝本就是天经地义,只是太后那边……” 李鸿章也道:“是啊皇上,两宫二度垂帘听政,虽于理不合,可也顺理成章,再说……” 载淳点点头:“朕知道,既然皇额娘答应出了正月即可撤帘归政,就一定不会食言。”说着,载淳冷冷地看着眼前几人:“可按照现在的局势看,如果再耽搁下去,不好说还有谁会惨遭毒手,就像高青一样。” 听到这儿,李鸿章等人都感觉自己的后脊背有些发凉。 他们太清楚载淳说这话的意思了,虽然奕訢现在身兼领班军机大臣和总理衙门大臣,权势滔天,可毕竟是个外臣,即便是有什么不轨之事,也会让他们这些朝中重臣有所防备。 可慈禧却不同,她除了朝中势力和威望极高,还掌控着整个皇宫内院,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算其他人想要做什么挽回,也已是来不及。 李鸿章想了想:“皇上,那您的意思是……” 载淳道:“具体朕还没想好,但是朕想问一句,你们是想看到一个木偶般被各方势力牵扯摆弄的傀儡,还是中兴大清,摆脱积贫积弱,不再屈于列强的皇帝,你们自己选。” 此话一出,在场四人没有片刻的犹豫,齐齐跪倒在地道:“全凭皇上安排。” 载淳点饿了点头:“朕也不想让你们如何,只是你们记住,既然朕当一天皇帝,这大清就是朕说了算,至于其他的,虽然短时间内未必能做什么,可是欠的债,迟早都是要还的。” 李鸿章听到眼前的载淳说这些,心中翻起了阵阵波涛。 他自道光二十七年中进士,到追随曾国藩组淮军讨逆,因军功受直隶总督、北洋通商大臣、文华殿大学士,看似一路顺风顺水,可实际每一步都在别人的控制之下,即便是满心的抱负,也无力施展。 自身的境遇让他深深地体会到载淳心中的不甘和无奈,不论是臣子或是帝王,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代,如果还是固守自封,只会受祸更深。 既然眼前的这个青年想要打破这个局,那他这个同样怀揣抱负的臣子,为何不能舍命陪帝王呢? 载淳看着眼前几人目光坚定,神情肃穆的表现,笑着点了点头:“好了,都起来吧。朕也不是让你们上战场,别搞视死如归那一套。” 四人站起身看着载淳,载淳继续道:“你们都是大清的栋梁,朕需要你们帮助朕一起,将这个腐朽、封建、破败的大清,恢复康乾的荣光。” 四个人都很激动,他们没想到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完全不顾及天子形象的载淳,终有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 载淳笑道:“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四人齐齐拱手,离开了养心殿。 载淳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周浩端过一杯温水道:“主子,夜深了,喝茶不利于睡眠,奴婢给您倒了杯水,您润润喉吧。” 载淳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面带微笑地对周浩道:“怎么样,这几天在朕身边做事,很辛苦吧。” 周浩笑道:“哪有,主子对奴婢极好,这可比之前奴婢干的那些费力不讨好的活强上不知几百上千倍。” 载淳点点头:“嗯,在朕身边,只要守住本心,不欺凌、不妄言、不骄奢,其余的都好说。” “而最重要的是,要衷心。” 周浩听见载淳说的这些,心中不免惊慌。 相比于其他的,忠心可能才是载淳真正想要的。 因为不想受监视,载淳不仅更换了所有太监宫女,还把慈禧特意安排的李莲英撵回了储秀宫。 不仅如此,还从众下品太监中,选了他这个没势力、没地位的最卑贱的奴才,除了自己的衷心,恐怕在没有能入得了别人的眼了的。 周浩跪地道:“主子,自周浩跟随您的那一刻起,心里就想着,哪怕刀山火海,奴婢也一定会挡在主子身前,虽然奴婢没什么能耐,但这条命还有点用,只要主子一句话,周浩这条命,随时奉上。” 载淳被周好的这几句话给气乐了,一摆手道:“屁话,朕要你的命干什么。” 说完,载淳起身走进寝殿,临进门时,载淳扭头看向周浩:“你的命好好留着给朕办事,没有朕的旨意,你的小命必须给朕看好喽了,不然算你抗旨。” 差不多上午十点左右,载淳睡眼惺忪地起床,晃晃悠悠地走出寝殿,嘴里含糊地念叨着:“熬夜真难受啊,也就是这副身体才十九岁,要是换前世,别说这个时候了,下午能起来就算烧……” 他正念叨着,猛地就瞧见眼前坐着的皇后红着脸,掩着嘴笑个不停,而坐在她身边的慈安一脸无奈地对她道:“你瞧瞧,咱们这个皇帝哪有一国之君的模样,这成何体统。” 载淳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二人,突然想起自己的这副尊容,可谓是春光乍现一片啊。 载淳赶紧裹好自己身上的内衬,不好意思地道:“那个什么,母后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这多尴尬。” 随后他恶狠狠地瞪了皇后一眼,气哼哼地道:“你也是,怎么也不说一声。” 皇后红着脸道:“臣妾也不知你还……不穿……” 慈安气恼地拍了拍手:“快去收拾一下,还嫌不够丢人吗!” 载淳赶紧点头,一扭身钻进寝殿穿衣服。 ------------ 第一百二十章:慈安来当和事佬 侍女一边给载淳穿衣服,他一边数落道:“你们都给朕听好了,以后朕起床的时候,如果来了什么人,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朕。” 侍女们也不敢笑,各个掩着嘴答应。 载淳道:“是都不知道朕爱裸睡吗?幸亏朕还有一件,不然这个丑出的可就大了。” 他点指着周围的侍女道:“你们都给朕记住喽,以后再出现这情况,朕把你们都扒光了晾着。” 几个侍女赶紧应了声是,继续给载淳穿衣服。 穿戴整齐后,载淳走出寝殿,来到慈安面前拱手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慈安余怒未消,瞪着载淳道:“儿啊,虽然你已成家,是个大人了,但切不可再使孩子脾性,身为一国之君,应牢记你是天下表率,不可肆意妄为啊。” 载淳连连点头,可嘴里却小声嘟囔着:“也没人告诉我你来了。” 慈安一瞪眼:“你嘀咕什么呢!” 载淳赶紧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儿臣说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慈安翻了个白眼:“早?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早?也不知道你都没些什么,这要是误了事,可还了得。” 载淳撅着嘴道:“母后,这您就冤枉朕了,昨夜朕和大臣们议事,一直到后半夜三点才睡觉,要不是一泼尿憋的,估计现在还睡着呢。” 慈安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皇后:“你呀,虽然身子不便,可也要对他严加管教,不然这般放肆下去,如何是好啊。” 皇后笑着道:“臣妾谨记母后教诲。” 载淳走到龙书案前,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一边抠着耳朵一边道:“母后,您怎么不在宫中休息,这么早来养心殿,是有什么事吗?” 慈安实在没眼看载淳这副尊容,扭过头道:“还不是担心你们。” 载淳疑惑地道:“我们?母后说的我们是谁们啊?” 慈安道:“废话,当然是你和皇后了。” 此时的皇后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她,此刻却把头低下,满脸的委屈。 载淳一愣:“朕挺好的啊,怎么的,皇后又犯事了?” 慈安也不想理他,转头对皇后道:“哎,你呀,本身怀有身孕,必须有诸多在意,切不可随了自己的性子,毕竟你不是寻常女子,你肚子里的可是帝王之后,不可有半点闪失。” 载淳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事,于是站起身走到慈安身边蹲下道:“母后已经知道了。” 慈安道:“这后宫之内,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只是昨日见你忙着大事,就没来打扰你。” 载淳一笑:“嘿嘿嘿,还是母后疼朕。” 慈安一瞪眼:“不许笑,还没说你呢,你也是,不能总想着那些大事,自己的孩子就不管了?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负得起责,后果谁来承担。” 载淳一看慈安真有点生气了,急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抱着慈安的腿道:“是是是,是朕一时失察,没顾及到,是朕错了,母后消消气,气坏了身子,朕可得心疼死。” 慈安狠狠地白了载淳一眼,可手却抚摸着载淳的后脑道:“儿啊,母后知道你心里的感受,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再怎么样也不能伤了自己。” “高青的死让你心里不好受,其实母后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哀家瞧那孩子也不错,可因为保护你,就这么没了,哎!” 载淳笑了笑:“母后别为这些事担忧,朕都会处理好的。” 慈安道:“你处理得好不好,哀家不在意,为娘的只是在意自己的儿,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载淳拍着慈安的手道:“放心吧母后,朕知道分寸的。” 慈安点了点头:“嗯那就好。”随后她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看着载淳的眼睛道:“儿啊,哀家想跟你说,妹妹对你是严苛了些,可是她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大清操碎了心,你可不要枉费了她对你的一番苦心啊。” 载淳一听慈安这么说,心里就是一动:“说了这么大一堆,原来是为了缓和与慈禧之间的矛盾而来啊,看来你慈安也并非全身心放在我这个皇帝的身上啊。” 载淳一愣,表情诧异地问道:“母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朕对皇额娘只有敬重和尊重,绝对没有别的想法啊。” 慈安道:“没有就好,哀家只是给你提个醒,无论到何时,毕竟血浓于水,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载淳一边听着,一边心里嘀咕着:“血浓不浓与水我不知道,但是一个贪图权力,一个明哲保身,现在算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他正想着,无意中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皇后,只见她表情极其不自然,像是听到慈安的话之后,既赞同,又胆怯。 赞同的是她也不希望载淳和两宫太后,尤其是西太后把关系闹僵。胆怯却是因为,因为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所以此时的皇后,最担心真有那么一天,她将如何自处,是该挺身而出,还是息事宁人。 现在站太后,确实是当前情况下的优解,可眼前这个皇帝的底她再清楚不过,她也不清楚载淳能做出什么来,从前那个或许不行,但是面前这个不好说一定不行。 所以皇后才会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 载淳笑道:“母后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您忘啦,是皇额娘十月怀胎把朕生下来,又是母后这些年辛苦地教导朕怎么做个好皇帝,不管怎样,你们都是朕最亲近的人。” 慈安被这番话说得有点感动,眼睛中泪光盈盈:“好,好,真是哀家的好儿啊,你这么想,哀家就安心了。” 载淳道:“母后尽管安心,虽然有事会有争执,但是哪有舌头不碰牙的,也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慈安点头道:“是,是,说的是啊。” 可是在慈安点头的时候,载淳察觉到在不经意间,慈安那微微皱了一下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