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必须尽快帮嫡姐生下一个孩子 “求……求您轻一点……” 晚间的暴雨猛然落下,拍打在窗棂之上,遮掩住了内室层层纱幔下的微弱求饶声。 纪芜跪趴在床上,身后的男人身形高大,将她的纤腰掐在手里,令她无法摆脱,只能呜咽着。 如绸缎般的黝黑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脊背上,随着不断颠簸,一缕缕向被褥堆叠的床铺散落。 黑暗之中,男人看不清摸样,纪芜只能感觉到他的双臂微微用力,令两人越发贴近。 她浑身颤抖着,再想发出声音,却猛然被男人带着薄茧的手,一把捂在嘴上。 直到这一切终于停止,男人结实的臂膀毫不留情地松开,任由纪芜无力倒在床上。 随后抽身而去,毫不眷恋。 一声闷响,是屋门被摔上的声音。 眼泪顺着纪芜的眼角滑落,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钉死在这床上。 喘息片刻,哪怕周身犹如被碾压过一般,酸疼得厉害—— 她也不得不支撑着起身,抽过一个枕头,垫在臀下。 纪芜十分清楚,她必须尽快怀上侯爷的骨肉,为嫡姐诞下一个孩子。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离开。 迷迷糊糊想着,在窗外渐小的雨声中,纪芜疲倦至极地睡去。 直到屋外传来脚步声,她猛然惊醒。 陡然坐起身来,纪芜面露惊慌地环顾四周,这才想起她如今在侯府的厢房之中。 苦涩一笑,纪芜艰难地抬手,扯走身下的枕头,撑着从床上起身。 却因双腿无力,跪倒在地上。 垂首看向青紫不堪的膝盖,纪芜眉头微皱,昨晚折腾的还是太狠了。 叹了口气,她颤巍巍起身,走到水盆旁,就着凉水拧了条帕子,想为自己擦洗。 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纪芜惊慌失措,赶忙扯过一旁的长衫,将自己罩住。 当瞧清楚进来的人乃是嫡姐身边的严妈妈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是—— 她在外人眼里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如今却被人瞧见如此衣衫不整,身上又有那些印记…… 纪芜难堪地低下头去。 “哎哟,我瞧着门没有拴,以为姑娘起了,这才没问一声便闯进来,还请二姑娘恕罪。” 严妈妈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纪芜。 那用来遮挡身躯的衣裳,被撕破得厉害,压根遮不住青紫遍布的肌肤。 无论是高耸的胸脯还是丰腴的臀身,皆完美得令人头晕目眩。 哪怕同为女人,她都想多看几眼。 果然是个低贱的胚子。 若非夫人瞧她这副身架定是好生养的,又哪里会便宜了她? 严妈妈垂下眸子,一边冲着纪芜请罪,一边回身关好屋门,径自穿过屋中,来到衣柜旁。 “打从知晓二姑娘要来府上,夫人就十分欢喜,特意命人为姑娘制了新衣。” 严妈妈打开衣柜,见内里上好绸缎制成的新衣不曾被人动过,稍稍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满意。 “这些衣裳都是给您的,若二姑娘方便的话,一会儿梳洗妥当,就去正院跟夫人一起用膳吧,夫人还特意为您准备了滋补身体的汤药呢!” 听到“汤药”二字,纪芜不由得咬了咬唇,低低答应一声,“方便的。” 闻言,严妈妈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从衣柜旁走过来,端起纪芜想要擦身的凉水,“如今二姑娘不比从前,可不好用冷水,来人啊!” 随着严妈妈一声吩咐,屋门再度打开,几个粗使婆子低着头,将热水抬进来。 纪芜不由得提起心来。 好在,这些粗使婆子放下热水后,立刻就退出了屋子。 “请二姑娘慢慢梳洗,我这就回去跟夫人复命,等您来正院用膳。” 屋门“吱呀”一声关闭,纪芜舒了口气,泡进热水中。 虽然严妈妈让她慢慢梳洗,可她需得识趣,不该让嫡姐久等。 收拾妥当后,纪芜随意挑了身素净的衣裳,绾好了头发便打开门。 严妈妈留了侍女,为她带路。 纪芜跟在后头,身上的不适令她十分难受。 她强忍着,同时心中又有些庆幸。 若非嫡姐为她做的新衣,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出门。 最初要来侯府时,她压根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裳,谁知后来…… 纪家后院之中,除去纪芜以外,还有几个庶女,因生母身份,在府中地位不尽相同。 她的生母乔氏,曾经是父亲跟前最得宠的妾室,风头一度压过了才嫁过来的正妻,琅琊王氏的幼女。 甚至,乔氏与王氏几乎同一时间有孕。 更是在同一日,前后只差了不到半个时辰,各自生下一个女孩。 然而身份的不同,注定了二人的天差地别。 从出生开始,嫡姐纪明昭便是纪家高贵的嫡长女,琅琊王氏的外孙女。 而她,不过是舞女出身的贱妾所生的庶女罢了。 在纪芜的记忆中,最初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可盛开再艳丽的花,终究有凋零的那天。 随着纪家后院里逐渐增添新人,乔氏逐渐被父亲抛在脑后。 哪怕后来又生下了儿子,也无法挽回夫君的心。 纪芜的日子,也跟着渐渐难捱。 因她生母之故,她从懂事起就学得谨小慎微,在府里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但那日,嫡母却忽然挑中了她。 要知道在这之前,纪芜仅仅出过两次门。 甚至就在十一日之前,她都只不过是纪二娘。 直到她跟随嫡母来定北侯府的路上,才有幸得到嫡母赐名为纪芜。 坐在马车上时,她当真以为是嫡姐思念家中亲妹,加之她与嫡姐同日而生,小时候曾一起长过两年,才有了这份幸运。 来到侯府后,嫡母甚至允许她与嫡姐一起用饭饮酒,令她受宠若惊。 直到…… 翌日清晨,她浑浑噩噩地醒来。 她的姐夫定北侯谢铮—— 那个朝堂上下都要敬畏三分的英武神将,正身着中衣,钳住她的下巴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为何在此? 嫡母也在此时冲进屋中,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竟跟姐夫滚到了一张床上。 身上的疼痛以及腰间与腿根的掐痕,无一不在提醒她,木已成舟。 若非一贯宽和温柔的嫡姐匆忙赶来求情,只怕姐夫会一剑劈了她! 后来,嫡姐将周身裹着凛冽杀意的姐夫拽走,嫡母留在房间里,与她说了很多话。 再后来,嫡姐红着眼来找她,对她说了一个请求…… 纪芜回想着初到侯府的那日,眼角余光瞧见前面的侍女脚步微顿,严妈妈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二姑娘到了,夫人正等着您呢!” ------------ 第2章 滚到哪个野男人的被窝去了? 纪芜跟在严妈妈身后,进到正院之中。 此时正是春日,哪怕她微微垂着头,也闻得见缕缕芬芳扑鼻而来。 那是她不曾闻过的花香。 纪芜记得随同嫡母来拜见嫡姐的那日,在这正院中瞧见几株含苞待放的花树。 听嫡母讲,此乃倭国樱花,是姐夫谢铮大战而归时偶然得见。 嫡姐爱花,姐夫便特意吩咐手下将这些花树移栽,不远万里地带回来。 此事传遍京都,既打破了姐夫是个莽夫,不解风情之言,亦令许多高门贵妇与小姐们欣羡不已。 纪芜想到自己那日听闻此事时,心中也很为嫡姐欢欣,更羡慕嫡姐觅得如意郎君,与姐夫如此恩爱。 不像她,及笄之前在家中谨慎度日,及笄后本该议亲的年纪,却不知为何,总会出现意外。 寻常高门大户的女儿,纵使爹娘宠爱,至多也就留到十七八岁,便嫁到夫家。 而她这不起眼的庶女,虽与嫡姐同龄,却始终无法定下婚事。 也因此,让家中其他庶妹埋怨颇深,生怕被她耽误了亲事。 幸好有嫡姐在。 嫡姐在成婚之前便是享誉京都的名门闺秀,若非早早与定远侯府结亲,只怕求亲之人要踏破家中门槛。 待嫁入侯府,更是得侯府上下称赞,贤名在外。 京都里的宗妇与官眷夫人们提起纪家嫡女纪明昭,皆要夸赞几句,称一声纪家教女有方,侯府觅得佳媳。 因此,纵然纪家有她这个十七八岁还不曾议亲的老姑娘在,也没太影响到其他庶妹们的婚事。 纪芜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下黯然。 如此好的嫡姐,如此恩爱的夫妻,如今却有她横在中间…… 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那日,究竟是如何上得姐夫的床? “二姑娘?二姑娘!” 严妈妈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纪芜陡然回神,发现还未到嫡姐门前。 她不解地看向严妈妈,听她笑着开口。 “前面便是夫人的住所,二姑娘也不是头一回来了,便自己过去吧,正好我顺路去趟小厨房,看看早饭准备得如何。” 纪芜低低应了声,向纪明昭的住处走去。 才刚走近,将要踏上台阶,猛然听见屋中传来声响。 “夫人万万不可!这么好的庄子怎能送与二姑娘一个外人!尤其现下……岂不是助长她的贪念?” 纪芜停下脚步,不由得咬了咬唇。 才想要后退,就听见纪明昭的声音温和传来。 “房妈妈慎言……我与阿芜乃是亲姐妹,你怎能说她是外人?” “夫人可别忘了,二姑娘乃是乔氏那个贱婢所出!她亲娘是舞女出身,她便自甘下贱,否则怎会有那天的事?” “我相信阿芜,那天一定是意外。” 纪芜站在台阶下,听到纪明昭这句温柔而又坚定的话语,顿时眼圈通红。 如今这世上,怕是只有嫡姐一人愿意相信她! 门帘在此时掀开,露出了房妈妈的脸。 她一眼便瞧见站在阶下的纪芜,原本脸上藏着的不满,顿时化为厌恶。 狠狠地剜了纪芜一眼,声音冷冷的,“二姑娘既是来了,站在外面作甚?还指望着这时候遇见谁不成?” “房妈妈!” 屋子里,纪明昭的声音不由得重了几分,她起身走到门口,无奈地瞧了房妈妈一眼。 随即,转头冲着纪芜招手,“外面冷,阿芜快些进来!” 纪芜赶忙应声,几步上得台阶,来到门口。 房妈妈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转身冲着纪明昭福了福身,便放下手中门帘,迈步离开。 纪芜伸手挡住门帘,进到屋中。 见纪明昭要来牵她,赶紧往旁边退了一步。 又怕被姐姐误会,低声解释道,“长姐,你身子弱,莫让我身上的凉意冲了你。” 她跟在纪明昭身边,在桌前坐下,瞧见了放在桌上的一张地契。 顿时想到刚才听见的话,连忙收回视线。 纪明昭伸手将那张地契拿起,递到她面前,纪芜避无可避,看清了地契上的字。 这是个远在江南的庄子,是当年琅琊王氏送给嫡母的陪嫁,那当真是个极好的庄子。 “长姐,这庄子我不能要!” “阿芜,既然我答应过你,待……事成之后送你离开京都,那你总该有些东西傍身才行。听我的,拿着。” 纪芜仍十分推拒,却被纪明昭将地契塞到手里。 “若你不收下,才是令我寝食难安,毕竟你还要帮我……阿芜,委屈你了。” 纪明昭语气温和,声音里透露着对纪芜的心疼,令她心下微热。 就连这些天受到的煎熬与委屈,都淡去了几分。 既然木已成舟,她已退无可退—— 若能帮待自己如此好的嫡姐达成心愿,也算偿了她对自己的恩情,不枉姐妹一场。 何况,到那个时候,她更可逃离一切,从此天高海阔! 思及此,纪芜抬眸看向纪明昭,“请长姐放心,我定会帮您达成心愿!” “好妹妹。” 纪明昭眼含热泪,许是觉得被瞧见这副样子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别过头去,也遮住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暗光。 姐妹俩说了会话,严妈妈带着丫鬟们将早饭呈上来。 一起被端上来的,还有特意为纪芜准备的补药。 瞧见严妈妈将补药放到自己面前,纪芜伸手去端,纪明昭连忙开口,“先吃了饭再喝,仔细伤胃。” 话音才落,严妈妈便笑着将补药端到一旁。 “哎哟,是老奴粗心,竟没想到这些,夫人可真是疼惜二姑娘。” 纪明昭那张昳丽无双的脸上勾起一抹笑,亲自为面露感激的纪芜布菜。 待吃过饭,纪芜立刻当着纪明昭的面,将补药一饮而尽。 严妈妈接过药碗,抬手指着候在一旁的两名侍女。 “打从二姑娘来到侯府,夫人便生怕委屈了您,特意让老奴给您挑了两个得用的丫头。” 两个侍女皆是机灵的,立刻上前行礼,“奴婢琥珀/碧玺,给姑娘请安。” 纪明昭的声音也在此时传来,“阿芜,你来侯府已有十余日,应该是想回家看看的,也好让乔姨娘放心。” 她目光温和地看着纪芜,瞧见她听到“乔姨娘”三个字时,身体微微一僵,继续笑着说道。 “我已吩咐好一切,你今晚大可住在家里,明日再回。” —— 纪芜从侯府离开时,已临近晌午。 她特意回房间换了身鲜亮的衣裳,重新收拾过,才带着纪明昭为她准备的礼物,返回纪家。 原本,回府后的第一件事该是去给嫡母请安。 可下了马车,纪芜忽然感到小腹一阵疼痛,这才发现癸水来了,弄脏了新换的衣裳。 无奈之下,只好先回自己的房间。 为了不让府上跟身边的人发现她身上的青紫印记,她特意将人都遣了出去。 才脱掉外裳,正在更换亵/裤时,略显刻薄的声音骤然传来——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你……你这一身青紫,是滚到哪个野男人的被窝里了?” ------------ 第3章 再学会些手段,定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姨娘?!” 纪芜惊愕地转头,同时手忙脚乱地将亵裤穿好。 还未等她站稳,乔姨娘已然来到她身旁,一把扯住纪芜的衣角,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衣襟被扯开,露出大片肌肤,令乔姨娘将她身上的暧昧痕迹瞧得分明。 “啧啧……”乔姨娘冷笑着,全然不顾纪芜脸上的难堪,嘴里更是不干不净。 “我就说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多天不回来?敢情是被男人给勾住了!弄得你欲仙欲死,乐不思蜀了是吧?” “姨娘!你……” 纪芜脸上的血色褪尽,变得十分苍白,自己的娘竟用如此言语说她,令她恨不得一头撞死! 她嘴唇哆嗦着,想为自己分辩。 可话到了嘴边,却实在不好开口,她要怎么说? 只怕无论如何解释,乔姨娘都会用最不堪的言语去羞辱她,从小到大一直是如此! “怎么不说了?可是被我说中了?你这小烧货,打小瞧着你就不是个安分的!” 乔姨娘仍扯着纪芜的衣角,面带嘲讽地扫量着她。 似乎在眼前的人并非是她的女儿,而是仇人一般。 她见纪芜眼圈通红,眼泪大颗滑落,却不觉心疼,反而十分厌烦。 正待再骂几句,忽然想到什么,“不对啊,你那日是与王令仪那个贱人一起出的门,还是去的定远侯府……” 乔姨娘说着,再次打量纪芜身上的青紫印记,忽地眼前一亮,脸上露出喜色。 “我的乖女,莫非你这一身……是定远侯弄得?” 她见纪芜咬住唇,别开头不肯说话,越发证实内心猜想,脸上喜意更胜。 “哎呦!还真是!瞧着你这丫头平时蔫了吧唧,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倒是个会谋算的,竟真的把握住了机会!” 乔姨娘终于松开纪芜的衣角,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你快与为娘说一说,这些天可是都住在侯府?看你这身上,昨晚跟侯爷折腾了大半夜吧?” 乔姨娘似乎满心喜悦,扯着纪芜问了不少问题。 她并未注意到,当她说了那句“竟真的把握住了机会”时,纪芜猛然转头,紧紧盯着她。 直到问了几句,都不曾得到回答,这才注意到纪芜的目光,顿时又露出不喜。 “死丫头,你这么盯着我作甚?” 一边说着,又觉得不解气,抬手就在纪芜胳膊内里的软肉上,熟练地拧了几下。 熟悉的疼痛传来,可纪芜却毫不在意。 脑海中不断盘旋着乔姨娘刚才的那句话,一个猜测逐渐成型。 “姨娘,是你在母亲身边安排了人?将我推到母亲面前,还……还让我……” “什么是我?”乔姨娘不答反问,呵呵笑了起来。 “死丫头,你该谢谢我才是!要不是我想着大姑娘一直怀不上,王氏那贱人定会着急,又听说她打算选个庶女去侯府一趟,你也不会被她瞧见。” 她得意地打量着纪芜,见她脸色越发难看,忽地恍然。 “哦!还以为是你这丫头知道抓住机会,敢情是有人帮了你一把?呵呵呵……无妨,成了就行!” 笑过之后,乔姨娘看着纪芜的目光里,多了一分从未有过的满意。 “这是好事,还不快收起你那副晦气的模样!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如今既有幸服侍侯爷,该好好学一学男女之事。” 乔姨娘扯着纪芜的胳膊,硬是让她坐在身旁。 “依你这身段,若再会些手段,定能让男人为你神魂颠倒!屁股又翘,一准能生……” 乔姨娘毫不避讳,绘声绘色地将自己这些年的本事一一讲给纪芜。 “够了!” 纪芜忍无可忍,打断了乔姨娘的话,她瞪着自己的娘亲,声音里带着颤抖。 “娘,我是你的女儿啊!您怎样那样对我?还……还那样想我?我没有爬侯爷的床,我……” “行了,给我闭嘴,别给脸不要!”乔姨娘不耐地打断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纪芜。 “你已经被男人破了身子,事实如何便不重要了。记住!以后你在侯府要安分守己,别惹大姑娘不悦,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也得好好学着,在床上才能留住男人!” “还有最重要的,你得赶紧怀孕,站稳了脚跟,这样等伺候的时候,才好跟侯爷提一提明旭,他可是你弟弟,如今又进了白鹭书院,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纪芜抬起头来,看向乔姨娘,喉间隐隐有血腥味涌动。 从她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娘并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 这些年的非打即骂,也让她一直都很清楚。 曾经,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婚事,可以逃离乔姨娘。 但她没有成功,因为婚事一直不顺。 嫡母为她选中的那些人家,乔姨娘一个都看不上,她更希望自己能攀上个高枝,哪怕去做妾也无妨。 只要攀上了高枝,就能跟人吹枕头风,多帮一帮她的弟弟纪明旭。 纪芜不止一次觉得活着无趣,不如一了百了。 她曾尝试过。 可乔姨娘知晓后,只恶意地笑着。 说是像她这样的庶女,若是自尽,定会被纪家唾弃,不肯再认她,她的尸身会被一卷破草席裹着,扔到乱葬岗去,不到半日就会被也够分食殆尽。 但她既是她的娘,自不会让她如此。 她会亲自筛选,找那些个想结阴亲的人家,将纪芜卖上一个好价钱。 活着无法做主,死了更不能,纪芜发过誓—— 哪怕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她也得咬着牙好好活着,逃离这一切! 想到此处,纪芜抬手,一把擦去了脸上的泪。 在乔姨娘不满的巴掌即将落下时,缓缓开口,“姨娘放心。” 乔姨娘挑着眉看她,见她一副隐忍委屈的模样,知晓她会像从前那样听话,心中满意几分。 正要再叮嘱几句时,纪芜的声音再次响起。 “姨娘,我从侯府回来,理应先去拜见嫡母,已经耽误了许久。” 乔姨娘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行了,用不着拿那贱人压我,反正……咱们娘俩来日方长。” 说完,转身从纪芜的房间离去。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纪芜满心苦涩,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洗了把脸,重新梳妆。 与此同时,纪家主院内。 李妈妈将温热的花茶摆在王令仪手边,低声开口。 “还是夫人心善,听锦书说乔氏去了二姑娘的院子,便特意嘱咐若过了一刻钟,不见乔氏出来,就去说您要见二姑娘,帮她解围。” “哎,你也知道,这些天我心里一直不大舒服,明昭说想要个姐妹去侯府陪陪她,我原想让小五去,谁知最后竟选了她,又出了那档子事。” 王令仪轻叹一声,喝了口茶。 “那丫头……我虽不喜她生母,可素日里瞧着她是个安分的,不像是……但怎么就……” 李妈妈闻言,颇有些不以为然。 “夫人,您出身琅琊王氏,家风清正,自是不晓得那些个腌臜事,二姑娘的亲娘是乔氏,女儿肖母,没准是她平时装得好。” 她说完,见自家主子仍眉心微蹙,便想继续开解。 就在此时,门帘掀开,被王令仪派出去的锦书怒气冲冲进来—— “夫人,李妈妈说得对,您就是让二姑娘给骗了!” ------------ 第4章 哪里学得这般勾栏模样? 纪芜来给嫡母请安时,敏锐地察觉到屋中的气氛不对。 她心中想着,应是与侯府之事有关。 于是迈步上前,恭敬地冲着嫡母请安。 上首处,王令仪打量的目光落在纪芜身上。 想到刚才听锦书说,要去给二姑娘解围时,听见她答应乔姨娘,以后站稳了脚跟,会帮纪明旭说话。 她原本还以为,纪芜跟她那个下贱的娘不一样,那日的事情,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没想到…… 这下贱的胚子,果然生不出什么好的! 如此想着,王令仪的目光越发不善。 尤其瞧见纪芜不过是行礼片刻,身形便开始摇晃,全然不似平日里的稳妥,越发觉得她真是装得好。 “跪下!”王令仪冷声吩咐道。 纪芜听到命令不敢多问,将蹲姿改为跪姿。 动作之间,不小心牵动大腿内侧的酸痛,脸色不由得微变,越发苍白。 本该挺直的身躯,微微下塌,平添几分娇弱。 虽说相貌上,纪芜不如嫡姐纪明昭那般明艳出众,却也是个美人。 若落在旁人眼里,或许会得几分怜惜。 可如今,被王令仪看在眼中,却越发觉得她狐媚,心下更加恼怒。 站在一旁的李妈妈瞧见主子的脸色,睨向纪芜,语气轻蔑。 “二姑娘去侯府不过几日,竟把从前学的仪态都忘了吗?既是要跪,就该跪得挺直,哪里学得这般勾栏模样?” 乔姨娘的身份,在府里并非秘密。 只是这样卑贱的身份说出去,于府上名声不利,平常无人敢提。 如今李妈妈故意这样说,就是要给纪芜难堪。 她赶忙跪直身体,冲嫡母请罪,“请母亲恕罪,女儿来了癸水,实在有些不适,这才在您面前失礼。” “你来了癸水?”王令仪眉心微皱,一时间内心里有些复杂,“那今日你回来做什么?” “回母亲,是长姐让女儿回来看看的,长姐还让女儿带回来许多礼物。”纪芜恭敬回话。 “把单子交给锦书,你起来吧。” 王令仪吩咐一声,待纪芜坐下后,才细细问起侯府内的一些事情。 虽然纪芜去到侯府十余日,可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在厢房,并不敢四处走动。 因此,对于侯府内的情况,她知晓的不多。 可既然嫡母问起,她不敢隐瞒,只得据实以告。 王令仪瞧着她,见她的模样不似作伪,但想到锦书的回禀,心里又不免扎了根刺,便不轻不重地开口。 “你那般做是对的,虽让你留在侯府,可你需得记得自己的身份。那件事……终究是委屈你了,只要事成,我可以再额外答应你一个条件,但……” 后面的话,王令仪并未明说,可纪芜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重新跪在地上,纪芜抬起一只手。 “请母亲放心,女儿绝不敢也不会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愿在此立誓,若违背今日所言,叫我不得好死!” 她这副模样,倒让王令仪有些诧异,李妈妈也不由得多看她几眼。 主仆俩对视一眼,李妈妈会意,去到内室拿了个匣子出来。 待纪芜重新入座,李妈妈将匣子打开,放在她面前,露出里面的银票。 “二姑娘住在侯府里,必不会缺吃少喝,但总要有些银子傍身,这是夫人赏你的。” 说到“赏”字时,李妈妈刻意加重语气,仿若这是天大的恩赐,又像是—— 她愿意帮嫡姐给姐夫生孩子的奖赏。 “多谢母亲。”纪芜恭敬道谢。 于她而言,恩赐也好,奖赏也罢,一切都无所谓,毕竟她手里实在缺钱。 身为伯府庶女,每个月都有月例银子,可那些银子从来到不了她手上,便都被乔姨娘拿去。 一部分用在她自己身上,还有一部分则被她贴补给纪明旭。 至于纪芜,她若想用钱,只能自己另想办法。 好在,她毕竟生在伯府。 纵使乔姨娘对她不喜,可为着她将来能够攀上高枝,讨男人喜欢,府上的姑娘们该学的一概不拦着她,甚至会盯着她用功。 因此私底下只有她一人时,或是为人抄书题字,又或者做些女红刺绣,总能换得一些银钱。 只是这些年下来,拢共没有攒得多少。 现下有了这笔银子,之后若有些事情,不至于被银钱难倒。 纪芜已然想好,今晚不会住在府里,一会儿回到房间,她会找出自己藏的私房钱,连同嫡母给的银子一起带走。 否则,若住上一晚,等到了明日,只怕她会被搜刮干净。 王令仪对纪芜今天就会回侯府之事,并未有任何异议。 只当那是自己女儿的吩咐。 又嘱咐几句话后,她吩咐李妈妈送纪芜出去,顺带着再敲打一二。 纪芜心里也明白,颇为乖顺地听着。 终于又回到自己的屋子,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整个人愣住。 她刚才离开时,屋子里看着十分整齐,可如今,却被翻得乱七八糟。 纪芜心中一惊,连忙去到自己藏钱的地方,果然—— 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钱,竟是分毫不剩! 想必是她去给嫡母请安时,乔姨娘又来到她房间,才有了如今这一遭。 抿了抿唇,纪芜用力眨着眼睛,将眼泪逼回去。 她起身收拾着自己仅有的些许东西,打算这就离开。 —— 春日里天黑得早,纪芜离开纪家时,已近傍晚。 她靠坐在马车内,周身的酸疼以及女儿家的不适,令她昏昏欲睡。 忽然,马车微顿,紧接着车帘掀起,带进来一阵凉风。 几乎瞬间,纪芜便清醒过来,她看着挤进马车的高大身影,面露讶然。 姐夫?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马车里? 下意识地,纪芜张嘴想问。 可谢铮却以为她想要喊人,骨节分明的手,陡然捂住了她的嘴。 纪芜心中惊愕,盯着近在咫尺的脸。 这张俊逸非凡的面容上满是怒意,那双仿若能勾人的丹凤眼中,厌恶好似能够滴出来。 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像是锁定了猎物,带给她强大的压迫感。 纪芜尝试着开口,想问一问他如此的缘由。 然而随着动作,柔软的唇瓣轻轻触碰到谢铮掌心的薄茧。 唇被捂得太紧,只发出细微一声,“唔……” 好似被烫到一般,谢铮猛地抽回了手,但想到自己出门的缘由,又重新钳住了纪芜的脸。 眸光下意识落在因被钳住而有些嘟起的唇上,连忙上移,与她对视。 带着凉意的声音从薄唇中挤出,“你对你姐姐做了什么?” ------------ 第5章 偏偏他不让她出声,连求饶都不行 听谢铮问起姐姐,纪芜眉心微蹙。 “姐夫……”她清了清嗓子,才刚开口,就瞧见男人因她那声“姐夫”而皱起的眉头。 立刻改了称呼,“侯爷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长姐怎么了?” 她从嫡姐那院离开时,姐姐一切都好,出府之时也不曾听到什么。 纪芜知晓,自从三年前那场意外后,嫡姐的身体便大不如前。 那场意外是因姐夫谢铮而起,所以嫡姐才会在及笄那年,便嫁到定远侯府。 或许是被当年之事伤了根底,嫁过来三年都没能有孕。 更因姐夫说什么都不肯纳妾,惹得族中耆老对嫡姐不满,时常施压。 那日随同嫡母去到侯府,才见到嫡姐,母亲便心疼地说嫡姐瘦了许多。 想必是重重压力之下,令嫡姐柔弱的身躯支撑不住,才会在那天的事情后,请求自己为她生个孩子。 “纪芜,你莫要跟我装傻,当真以为我不会将你如何吗?” 骨节分明的手转移到纪芜的锁骨上,只要挪动些许,再用些力气,便可折断这脆弱的脖颈。 凛冽的杀意从谢铮身上倾泻而出,令纪芜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她实在无辜,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努力抬手,搭在谢铮结实的小臂上,试图将他的手挪开。 但她那微弱的力气与他相比,就像是小奶猫在张牙舞爪,只有虚张声势。 清丽的声音里,便不由得添了几分恼意。 “侯爷,我并非是你战场上的敌人,只管杀了就是,我知你心里厌恶我,可就算要杀我,也该让我死个明白!” 那天的事情发生后,除却昨晚,纪芜与谢铮还有过两次同房。 无论是哪一次,她都被迫着跪趴在床上,如此,就不会被他看到脸。 每次谢铮来到她房间时,脸上都满是厌恶。 可一旦动起来,就像是要把她钉死在床上一般,每一下都那样的狠。 偏偏他还要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出半点声音,连求饶都不行。 纪芜的性子确实是有些软,可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她心里自然也藏着火。 谢铮大概没想到她会反抗,凤眸中闪过诧异。 但她说得却有道理,便松开了钳制她的手,冷声说道,“你与夫人分开后不久,她便晕倒了……” 闻言,纪芜再也顾不上恼怒,身体坐直了些,“什么?长姐晕倒了?怎会如此?请大夫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从她口中说出,谢铮睨着她,发现她脸上的关切并非作伪。 纪芜没有得到回答,心里越发关切,恨不得赶紧回到侯府。 她想要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得快一些,可高大身躯横在她面前。 她再次抬手去推谢铮。 然而触手可及,除却硬梆梆的肌肉外,她不仅没能推开谢铮,还被这具纹丝不动的身体,给堵了回去。 后背紧紧贴在马车上,纪芜抬眸瞪人。 谢铮瞧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毕竟还未回到侯府,就算现在推开他,她也回不去。 感受到胸前传来的温热,他低头看向纪芜的手,眉头再次拧了起来。 她!怎敢乱摸! 纪芜一直瞪着他,顺着他的目光瞧见自己的手,立刻收回来背在身后。 想了想,又悄悄把手在马车的靠垫上蹭了蹭。 随即,她看到谢铮目光低垂,正盯着某处,于是又顺着看了过去。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嫡母送给她的箱子有所挪动,露出底下压着的一角。 那似乎是本书。 纪芜的心中生出一丝古怪,她记得往马车里放箱子时,并未瞧见什么。 难道…… 猛然想到什么,纪芜伸手要去触碰箱子。 却没想到谢铮也抬起了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则抽出箱子底下的那本书,随即翻开。 当看清楚书里面的内容时,那张俊逸非常的脸上顿时露出怒容。 “你果然恬不知耻!” 像是被烫到一般,他将那本书甩到纪芜身上,握着她的手也连忙松开。 纪芜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忽然通红的耳根,低头看见了书。 书本恰好敞开着,露出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两个人…… 女子酥胸半露,正坐在男子身前,她稍稍侧着脸,眼中含情的瞧着男子,一只手握住了他,似要往唇边送。 “啪”的一下,纪芜猛然将书本合上,脸色涨红。 抬头想要跟谢铮解释,说这东西不是她的,车外却忽然传来回禀。 “侯爷,到了。” 谢铮狠狠瞪了纪芜一眼,摔车帘而去。 纪芜重新看向手中的春宫图,再次想起刚才的猜测,连忙查看箱子。 幸好,箱子虽有被撬动过的痕迹,却没能打开。 纪芜从身上找出钥匙,小心打开箱子,见其中的银钱并未被人动过,终于松了口气。 至于春宫图…… 反正谢侯爷已认定她是个无耻的女人,就算她说这东西不是她的,想来他也不会信。 只不过…… 纪芜怎么也不会想到,乔姨娘竟然一直盯着她,更试图要拿走嫡母送她的银子。 而她之所以没能成功,是因为李妈妈及时出现。 否则的话,纵使钥匙在纪芜身上,也未必能保住这些银子。 如今,她已然回到侯府,而伯府里,妄图撬开箱子的乔姨娘,被押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被李妈妈吩咐一声,让人堵了嘴,只能愤恨瞪人。 “乔姨娘,如今旭哥儿大了,还进了白鹭书院,你虽是个姨娘,却更是他的生母,若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怕会毁了旭哥儿的前程。” 此言一出,乔姨娘立刻安分不少。 见状,李妈妈抬了抬手,那些押住乔姨娘的婆子便松了手。 乔姨娘站起身来,正要扯掉嘴里的东西,就听到李妈妈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面藏着的那些盘算,但还是那句话,若想丢了旭哥儿的前程,你尽管出去胡说八道,否则就把嘴闭得严严实实,也别去找二姑娘的麻烦!” 言罢,李妈妈挥了挥手,带着人离开。 没走出多远,就听得身后屋子传来摔东西的声响,她脚下不停,只冷哼一声。 * 纪家发生的事,纪芜自是不知。 她从谢铮那儿知道了嫡姐晕倒的消息,下了马车便立刻前往主院。 才走了一半,就见严妈妈迎面而来,看到她之后,便是一声叹息。 “哎,二姑娘,你……” ------------ 第6章 怎么能有那么多的花样? “我……我来了癸水,只怕明天会更不舒坦,到时候若不回来又怕长姐挂心,便索性今天回来。” 低声回了房妈妈之后,纪芜赶忙关切询问纪明昭的情况。 房妈妈双眼微眯,冷声质问,“二姑娘如何知晓夫人晕倒了?” 纪芜脑海中浮现出马车里发生的事。 不行,她不能让房妈妈知道侯爷与自己的矛盾,否则嫡姐又要担心了。 “我……我是下马车之后听说的,毕竟姐姐乃侯府主母,晕倒是件大事。” 纪芜说了谎,心里发虚,可实在是太惦记嫡姐的状况,于是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 “二姑娘放心,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夫人并无大碍。” 房妈妈无声嗤笑,眼中闪过厉色。 这贱婢生的贱皮子,果然一点都不老实! 侯府里的嘴都严实得紧,她根本不可能听说夫人晕倒的事,定是已经见过侯爷! 只是不知道,从丫鬟那里听说夫人晕倒前见过二姑娘,从而怒气冲冲出门的侯爷,为何轻易放过了她? 难道睡了那么两次,侯爷就对她生出情意了? 如此想着,房妈妈看向纪芜的目光中,便更添几分冷意。 她曾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很清楚当年乔姨娘争宠之事,自然对纪芜没有一丝好感。 言语间也不免多了几分嘲讽,“二姑娘如此挂念夫人,就别有旁的心思,赶紧养好了身子,尽早为夫人分忧才是。” “是。”纪芜连忙应声,莫名地心中有些不安。 虽然一直以来,房妈妈都对她没什么好脸,可这般夹枪带棒,却十分少见。 这让她忍不住猜想,莫非嫡姐晕倒,是因为谢家的耆老们又给她施压了? 所以房妈妈听说自己来了癸水,才会如此的不高兴。 倘若,自己争气些…… 待他们知晓嫡姐“有”了身孕,定然就不会再逼迫她了。 等到孩子出生,嫡姐也就再不必为此事苦恼,自己亦可功成身退,离开京都越远越好。 只不过…… 纪芜并不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是否能够顺利孕育子嗣? 她虽是伯府庶女,可因为乔姨娘对她不喜,常在各种事情上克扣她。 尤其在她小时候,经常要饿着肚子入睡,甚至多数时候一天只能吃到一顿饭,且只有一碗清汤寡水的“粥”。 她七八岁时,身量小小的,倒像是贫苦人家五六岁的孩子。 有一次实在是饿狠了,她曾悄悄从乔姨娘的院子里溜出去,想要找些吃的,却意外遇到了来府上的客人。 她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只隐约记得他个子很高,说话的声音很不好听。 她在他面前饿得晕倒,幸亏他用松软的糕点与温水化开,给她喝了一些。 再之后…… 纪芜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乔姨娘再不敢克扣她的饮食,她终于能够吃饱。 但这件事让乔姨娘很不痛快,每次看到她吃饭时,总要不干不净地骂上几句。 从前的忍饥挨饿,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少伤害。 以至于现在的她根本饿不得,一旦饿着了,胃里就如同刀扎火烧,难受得紧。 以防万一,她觉得还是得请个大夫好好调理,才更稳妥。 纪芜抬眸看向房妈妈,“我……我能否提一个请求?” 房妈妈睨着她,好半天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夫人对二姑娘最是关切,别说一个要求,你就是再多几个也无妨,说吧。” 纪芜听她提到嫡姐,心中微暖。 “我想请个大夫,好好调理下身体,这样才能尽快帮到嫡姐。” 房妈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二姑娘放心,我会尽快安排,您能这么想,不枉夫人对你如此好。” 她说着话,见纪芜的脸色不大好,想到她身上来了小日子,于是挥了挥手。 “时候也不早了,二姑娘脸色不好,还是回房歇息去吧。” 言罢,也不等她回应,便快步走开。 纪芜站在原地,瞧着房妈妈远去的背影,在心中小小的叹息一声。 她其实,还挺想去看看嫡姐的。 可既然房妈妈说她脸色不好,为了不让嫡姐担心,还是改天再去吧。 她收回目光,回到了住处,琥珀跟碧玺迎上来拿东西。 一想到藏在包裹里的春宫图,纪芜连忙拒绝,把她们打发下去。 将带回来的东西全部安置好后,她靠坐在软榻上,缓解着身上的乏累。 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乔姨娘说过的话。 “想让男人喜欢你,你就必须得放得开,豁出了脸皮,使尽了花样……这同房的次数多了,才更容易怀上孩子。” 纪芜猛地坐直了身体。 想到自己留在侯府的目的,再想到之前嫡姐的殷殷期盼,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被她放了春宫图的箱子。 咬了咬牙,她起身去将春宫图翻了出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惊呆了她。 她从未想过,竟……有这么多的…… 哪怕一直在心里劝着自己,她这样做是为了讨侯爷喜欢,好尽快跟他怀上孩子…… 可还是因为太过羞涩,好几次将春宫图扔到一边。 那薄薄的一本书,竟被她翻了三两日,才终于全部看完。 在看的过程中,纪芜时常忍不住想,怎么就能有那么多的花样呢? 分明她与侯爷在一起时,除了疼跟累,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难道说,正是因为没什么好处,可为了要生儿育女,才不得不折腾出一些花样,好让人多一些兴致? 她百思不得其解,随即忧愁起来。 今日在马车里,她虽反驳了谢铮,却也更见识到他的实力,若之后再有相似情形,只怕他多使一分力气她就要殒命。 纪芜不由得后怕。 若再见着他,她还是顺从些吧,毕竟,她只想活着离开京城。 * 癸水来过后,房妈妈为纪芜请来了大夫,确定她的身体十分康健。 这让纪芜心里宽慰许多。 多日未见嫡姐,她特意收拾一番,让自己看上去容光焕发,这才向主院而去。 正是春日,侯府内花开正盛。 纪芜赏着花,想到穿过前方的月亮门,就能见到嫡姐,脚步越发轻快。 然而,就在穿过月亮门的那一刹那,她的鼻子撞到了结实的胸膛,瞬间酸疼得厉害。 她听到闷哼的同时,淡淡松柏香侵入鼻尖,手腕也登时被人抓住,心中不由得一紧。 纪芜连忙抬头看去,可刚才那下撞得不轻,令她刹那间便红了眼圈,因此眼泪汪汪的。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谢铮。 此刻,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容略显苍白,幽深的眸子正看着她,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 顿时,纪芜脸色煞白…… ------------ 第7章 将她扯得更近了些 “侯……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纪芜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撞到他,被强压下去的惧怕立刻又浮现在脑海。 谢铮也有些意外,更觉晦气。 他不过是出于习武之人的敏锐,才在第一时间擒拿住对方,谁知竟是她? 他立刻扔下她的胳膊冷冷道,“我不该在这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纪芜本就疼的厉害,在他注视之下,更是越说声音越小。 谢铮看着她站在原地,低着头缩得跟个鹌鹑似的。 发髻上并无金银珠钗,只绕了一圈细密的米色珠花,将日光映的细碎。 他不由得皱眉,这副打扮,也太小家子气了些,难道定远侯府还能差她几副头面? “是哪个不长眼的贱婢,竟敢冲撞侯爷?!” 这时,房妈妈带着焦急的怒斥声从院里传来,她远远地就看到侯爷被人撞了,便想着要教训一番。 谁知走近一看竟是纪芜。 谢铮在此,房妈妈憋回了几分怒气,福了福身之后,才看向纪芜。 “侯爷受了伤,老奴误以为是哪个丫鬟撞了侯爷,一时心急,这才训斥出声,还请二姑娘莫怪。” 侯爷受伤了?难怪她方才闻见了血腥味。 纪芜想着,先冲房妈妈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随即向谢铮行礼。 “侯爷恕罪,我不知道您受伤,不是故意冲撞……我……” 话还未曾说完,就被房妈妈打断,“这几日二姑娘都在自己院儿里,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 纪芜微微一怔,想开口解释,可身旁杵着个一言不发的冷面人,目光凉得能把她冻僵,她顿时有些紧张。 “我……我几日未见姐姐,不知她休养得如何,就……就想来看看她。” 谢铮负手立在一旁,神色淡淡,然而瞧着纪芜这副模样,心底里却生出无名火气。 那日,她在自己跟前时倒是牙尖嘴利,怎么今日对着房妈妈竟如此窝囊? 还是她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这般心虚? 想着,他忽然敏锐地注意到纪芜在偷眼看他,更觉得她很不对劲。 纪芜哪里知晓谢铮内心的想法? 她被两人夹在中间,又谁都没有说话,她闻着血腥气渐重,不免担忧是因自己而起。 所以,她小心偷看谢铮,生怕会被他清算。 正当她琢磨着要不要再道个歉时,忽然听到一声冷笑,随即手腕一痛,又被谢铮抓在了手里。 冷冷的声音里满是厌恶,“满嘴胡言!我看你分明是知道我今天回来,所以不肯安分,打着看你姐姐的幌子,故意在这里等我呢!” 那日在马车里见过纪芜后,谢铮接到了宫里的旨意。 离京数日昨夜方归。 他进宫复命时,陛下瞧见他受了伤,立刻吩咐太医诊治,还特意将他留宿宫中。 所以他今早才回侯府。 方才去看纪明昭,见她面色还是不大好,又因为他身上的血腥味更显苍白,所以并未久留。 没想到刚出主院,就见到这小庶女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扑了过来。 又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再结合房妈妈说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中越发厌恶,抓着她的那只手,轻轻一动,便将她扯得更近了些。 漆黑的凤眸紧紧锁着她,像是在看苍鹰爪下将要毙命的猎物。 “疼……” 纪芜没能忍住,痛呼一声。 她原本就撞了鼻子,眼泪还没完全收回去,这下子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脸颊滑落。 她伸出另一只手,尝试着想要掰开谢铮。 可她那点力气,于他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房妈妈。 房妈妈站在一旁,冷眼瞧着。 她本就没打算管,如今纪芜看过来,她甚至低下了头。 眼见求助无门,纪芜的眼泪不自主地落下更多,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么会儿功夫,她的手腕已然青紫不堪,瞧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谢铮皱了皱眉。 他根本就没用多少力道。 却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温柔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 “侯爷,连我都不知道您今日回来,阿芜定然也不知情,请您松开她吧。” “姐姐!” 此刻,纪芜看到了自己黑暗生命中仅有的一束光,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纪明昭缓步走到近前。 春日暖阳天,她却还穿着夹棉的裙衫,领口围了兔毛围脖,发饰简单,只插两朵珠花。 无心打扮,却也是病美人一个。 纪明昭瞧着纪芜哭得满脸是泪,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又看向谢铮。 “侯爷就莫要欺负她了……” 谢铮就势松开了手,有心解释自己没欺负人,却又不知怎么说。 于是瞪了纪芜一眼。 就是这小庶女太过娇气,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见纪明昭衣衫单薄,登时皱起了眉,正想将身上的披风解给她—— 就见纪芜先他一步,一边抽噎着,一边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妻子肩头。 “姐姐……天还……还凉着,您要小心……身体。” 谢铮冷哼一声,觉得这小庶女还算是有点良心。 他收回目光,吩咐房妈妈等人将纪明昭送回房间,这才大步离去。 他这一走,在场的人似乎都轻松下来。 纪明昭掏出手帕,要给仍在抽噎的纪芜擦脸。 “长姐,咱们……还是先进屋去,您的身子还没……没完全好呢!” 纪芜说着,抬手随意抹了一把脸,扶着纪明昭回到屋中。 刚进屋,方才面带病色的纪明昭便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因此增添些许绯意。 房妈妈连忙抢上前去,将纪芜推到一旁,扶着自家主子靠坐在软榻上,又命丫鬟端来参茶。 纪芜手足无措地在一旁看着,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纪明昭喝了参茶,又咳了一会儿,终于渐渐平息。 她靠在软榻上,虚弱地向纪芜看来,笑着冲她招手,“阿芜,来姐姐身边。” “姐姐……”纪芜哽咽着,快步上前,跪在嫡姐脚下,“对不起,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嫡姐何须着急出门,连披风都忘了穿? “说什么呢?”纪明昭抬手,为纪芜拭去眼角的残泪,“你愿意留在侯府,那是帮我大忙,怎会是麻烦?” 大概是想到刚才情形,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阿芜,你别怨恨侯爷。” 她说着话,拉纪芜起身,坐在自己身旁,“侯爷是武将,又受了伤,脾气急躁些也是难免,他平时很好的。” 一边说着,她伸手拿起小几上的锦盒,“你瞧,这便是侯爷为我带回来的礼物。” 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支样式精美的珠钗,一看便知造价不菲。 “这珠钗很适合姐姐。” “你喜欢吗?我把它送给你。” 纪明昭拿起珠钗,便要往纪芜头顶插去。 “姐姐不可!”纪芜往后躲着,“这么贵重的珠钗,姐姐戴上才好看。” 纪明昭摇摇头,“你也看到了,我一病三年,憔悴不已,还有什么好打扮的?你正是年轻靓丽的时候,头上这么素净,不好。” “这是侯爷送给姐姐的礼物,我怎么能要。”纪芜按下纪明昭的手,将珠钗收了回去。 “侯爷……”纪明昭眼神里流露出哀伤,“若非我不能生养,侯爷也不会被人非议,说他绝了嗣,是我对不住侯爷。” “侯爷如此敬爱姐姐,有一日会好起来的。”纪芜如此说着,心中涌出惋惜。 若非嫡姐伤了身子,就凭她与姐夫如此恩爱,夫妻俩定能三年抱俩。 可如今…… 为了姐姐,也为了自己。 纪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决定将刚才谢铮对她所做之事,尽数抛在脑后。 她会尽心尽力地去讨好他,早日与他怀上孩子。 思及此,她重新抬起头来—— ------------ 第8章 他的眸光开始变得危险 “姐姐,我身上已干净了,房妈妈也请大夫为我看过,说我身体康健……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谢谢你,阿芜。” 姐妹俩手拉着手又说了会话,纪芜见嫡姐面露倦意,连忙起身辞行。 在她离去后,一旁的房妈妈忍不住开口,“夫人,您何必为了个庶女如此?” 嘴上说着,她心里忍不住懊恼。 早知道主子会出去,她就不旁观了,这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气色,又全都没了! 纪明昭瞧着她恼怒的模样,轻轻笑了声,“阿芜也不容易。” 房妈妈不由得冷哼,“夫人,您就是性子太好,也太愿意相信人了,二姑娘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想到她在自己面前撒谎,嘀咕一声,“侯爷今日教训得好!” 纪明昭无奈地摇头,“一会儿你去给她送些上好的伤药。” 见房妈妈皱眉,温声补充一句。 “侯爷伤在后背,他身边的近侍都是男人,没那么细心,以侯爷的性子,只怕不会允许丫鬟给他上药,若是阿芜去,想来可以……” 毕竟,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 闻言,房妈妈只得答应。 * 傍晚,从侯府外归来的谢铮回到静思居,那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 简单擦洗身体后,他赤果着上身坐在榻上,准备给伤口换药。 就在此时,敲门声传来—— “笃笃笃!” 虽然受了伤,可凭借谢铮的功夫,还是轻而易举便听出门口之人并非他的两名近侍。 那呼吸声十分细微,但略显急促,显然是个有些紧张的女子。 顿时,谢铮眉心微蹙。 此处乃是他的日常居所,就连妻子就很少过来,如今这个时辰胆敢来此的,大概只有…… 他眯了眯眼,将上衣穿好,沉声开口道,“进来。”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纪芜端着托盘,小心向里面看来。 果然是她。 谢铮眼中闪过一丝讽意,“你来做什么,白天吃得教训还不够?” 纪芜忍不住看向手腕。 虽然已经上过药,可瞧着还是青紫一片触目惊心,碰一下就觉得疼。 可她来都来了。 “我来给侯爷上药。” 在心中暗暗打气,纪芜将要踏入房间,就见谢铮抬手一挥。 登时,敞开的房门重新关闭,差点拍在她脸上。 伴随而来的,还有冰冷的一声,“滚!” 纪芜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不能走,否则之后再想见他,怕是更难。 嫡姐吩咐她来此,既是任务也是鼓励,她既然已经答应要努力,必不能轻易退缩。 想着,她抬起手,刻意将声音放得更软,“侯爷,您受了伤,还是让我进去给您上药吧。” 她怕谢铮还是不允,连忙补充一句,“姐姐很挂念侯爷,是她吩咐我的。” 屋内安静了片刻,声音才再次传来,依旧冷冰冰的,“进来吧。” 纪芜暗自松了口气,重新推开门。 房间布局陈设十分简单,简单的不像个尊贵侯爷的房间。 甚至比她在伯府的房间还要简洁。 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那桌椅、床榻皆是上乘木料,墙上的画,多宝阁上的摆件,无一不是名家手作。 也不知这些东西若能换钱,那得是多少银子?怕是都够她逃离京都八百回了。 但可惜,都不是她的,回头她得想些法子,出侯府赚点钱去。 谢铮抬眸看着她,目光锐利而冰冷。 瞧着她呆愣愣的,声音里便有几分嫌弃,“你还要看到几时?” “来了!”纪芜手一抖,赶忙摇头,走到软榻旁。 把托盘放在小几上,将纱布药粉一一拿出,瞄向谢铮。 他闭着眼,俊逸的脸像染了一层寒霜,拒人千里之外,似乎是不想看到她。 纪芜不敢多问,闻到他身上如松柏般的皂角香气,隐隐夹杂着些许血腥味。 猜想他背后的伤口或有撕裂,便小心翼翼地将手向他伸去。 习武之人感触灵敏,察觉她的直奔自己胸前,谢铮不由得眉头一皱,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仰去。 “你——” 纪芜的手扑了个空,差点直接趴到谢铮腿上,连忙稳住身体。 她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见他带着厌恶的神情中还夹杂着戒备,轻声道,“我得先帮侯爷更衣,才能上药。” 真是他防备过头了? 谢铮坐端了身子,淡淡答应一声。 纪芜再次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住两边衣领,慢慢将衣衫脱下。 因为离得很近,细细的呼吸喷洒在谢铮颈间。 她身上带着的淡淡幽香,逐渐向他侵扰,将他围绕其中。 一瞬间,谢铮的眸光变得幽深起来。 纪芜将衣衫卷好,探身查看伤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几乎是下意识地,向谢铮脸上看去。 “侯爷,你的伤……” 谢铮面色淡然,眼里却写着果然如此的嘲弄。 他将胳膊在软垫上一撑,露出身上大片结实而又漂亮的肌肉,坐姿随意地睨着纪芜。 “若是怕了,或者觉得恶心,便不必给我上药了,现在滚吧。夫人那里,我自会解释。” “侯爷……” 纪芜回过神,她自然不怕也不觉得恶心。 她知晓他受了伤,也知道他是战场杀伐之人,受伤是家常便饭。 可这一切,全都比不过亲眼看到他身上的诸多伤痕时,带来的震撼! 她看见一道道旧伤,狰狞地盘旋在他身上,有几处稍有偏差便要致命…… 而那新伤,如今正血淋淋的,伤口向外翻着,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是难以忍受的疼。 “侯爷的伤,护住了大梁的万家灯火,让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一点都不恶心,该被人敬重才是。” 她怕他,但此刻,却十分敬他。 谢铮本已自顾自地拿起药粉,一副赶人的模样。 但在听见她说的话之后,藏在他眼中的戏谑,尽数变成了惊讶。 对于自己的伤,他当然非常清楚。 刚才他看着这个满腹算计的小庶女,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上药时,心里是不以为然的。 所以,他才一直盯着她。 本以为会看到纪芜被吓得花容失色,甚至冲到一旁呕吐。 却没想到,当她抬眼看来时,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恶心……那似乎,是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 这小庶女……竟然心疼他吗? 谢铮不由得眯起双眼。 纪芜并不知晓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轻而易举就从他手里拿到了药,认真给他上药。 她的动作轻轻的,将药涂到伤口上时,下意识凑过去轻轻吹气。 如羽毛般的气息,轻抚在谢铮的后背上。 霎时,他的眸光开始变得危险…… ------------ 第9章 现在知道怕了? 可这一切,纪芜一无所知。 终于上完了药,又仔细包扎好,她坐直了身体,微微皱眉。 谢铮似乎表情不大对。 “侯爷,可是太疼了?”她轻声问道。 自然不是。 谢铮瞧着她,此刻难受得紧。 她身上那股子香气,阵阵萦绕在鼻尖,惹得他神思不宁,总想做些什么。 然而对上纪芜担忧询问的视线,鬼使神差的,谢铮颔首道:“疼。” “那怎么办?”纪芜一脸愁容,将手团在一起,仔细想着办法。 谢铮盯着她,分明容貌不够艳丽,打扮也小家子气,此刻在他眼里,却无端生出几分勾人的气息。 团在一起的手动来动去,白晃晃的,看着就碍眼。 谢铮冷哼一声,一把抓过一只,轻轻捏了捏。 掌心里的肌肤十分柔滑,称得上肤若凝脂,令人有些爱不释手。 也令他……想起她身上更为柔滑的地方。 纪芜想抽离却根本动弹不得,谢铮盯着她:“我这么疼,捏一捏也不行?” 原来是太疼了,要抓着什么才能缓解。 “行的,自然是行的。” 知道是自己误解了,纪芜脸上露出一丝愧疚的笑,壮着胆子凑到谢铮身边。 她将自己完好的那只手,送到他的手边,“侯爷想抓,那就抓这只吧。” 握着她的掌心越发炙热。 纪芜想起来,方才包扎时,谢铮身上也是越来越烫。 莫非发烧了? 思及此,她忍不住伸手去探谢铮额头的温度,却忽然被他一把拉住。 “侯爷!” 一瞬间天旋地转,待纪芜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压在了软榻上。 两只手腕被他扣在一起,高高举过头顶。 这动作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挺去,与他健硕的胸膛紧贴着。 俊美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那双凤眸中蕴含着的风暴,危机丛生。 纪芜太熟悉这眼神里代表的意义。 之前的两次同房,他来找自己的时候,便是如此。 他一手撑在榻上,另一只手轻轻滑过纪芜脖颈,停留在衣襟盘扣上。 一颗,两颗,三颗…… 他慢条斯理地解着盘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冷笑出声。 “现在知道怕了?你特意用了能够催情的熏香,不就是为了这个?我成全你就是。” 说完,手上微微用力。 顷刻间,外衫四分五裂…… 纪芜瞪大双眼,茫然地看向谢铮。 “我没有。” 她否认着,眼尖地发现,他面如冠玉的脸颊上,已染上了些许绯红。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他果然正在发热,刚才怕是在说胡话呢! 想到自己曾在书中看过,受了伤的人若是在夜里发了热,必须尽快退热,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思及此,她开始更努力地挣扎,但又不敢太过用力的推他,生怕加重他身上的伤。 见状,谢铮皱着眉看她,嘲讽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暗哑,“勾了我还想跑?亦或是……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这是什么话?! 纪芜从没听过这么大胆的话,脸颊顿时红透了。 透过两人相贴的肌肤,她确定谢铮比刚才更热了,他现在这副样子,很像是发热引起的神志不清。 “侯爷,你不清醒……” 话未说完,谢铮便低下头来,以唇封住了她的口。 “唔……” 她顿时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被吻得头昏脑涨之时,他终于放开她的唇舌,改去其他地方攻城掠地。 纪芜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万一这时候怀上孩子,会不会很不健康? 她这样想着,竟然就问了出来。 于是,她感觉到压着她的人,身体陡然一僵。 “纪!二!”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牙缝里迸出,谢铮直起身子,怒视着她。 分明是她在这个时候费心勾引,所以他才会成全她,要给她一场真正的男欢女爱。 可她竟敢……竟敢真将他当成播种的工具?! 难得生出的些许好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他强行运气压下上涌的血气,抬手指向门口,“给我滚!” 纪芜愣愣地瞧着他,不懂谢铮为何忽然发火。 然而想到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她决定不跟他计较。 正当她想坐起身,再劝他赶紧找大夫时—— 中衣的衣摆被狠狠下拉,扯得她脖子生疼,随即衣领被谢铮薅住,像是拎一只猫儿一样,向门口走去。 看到忽然打开的门,纪芜心中升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侯爷!侯爷是我说错话了,您别……”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推了出去,门“砰”的一声重新关上。 一阵风吹来,还有些凉,纪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身上只着中衣,这样肯定没办法回到自己住处,而且就算豁出脸面回去,也一定会染上风寒。 生病就需要将养,会耽误她的时间。 想到此处,纪芜从地上起身,回到门口,“侯爷,我知道错了,您让我进去吧,再说,您身上……” “滚!”话还未曾说完,就被怒声打断。 滔天的怒意,令人脊背生寒。 纪芜咽了下唾沫,略有些不甘心地小声开口,“侯爷,我可以滚的,但您能不能把衣服还给我?” 软榻那侧的窗子忽然打开,她的衣裳被扔了出来。 快速穿好衣服,纪芜心中有些委屈,实在是不知道他究竟抽的什么风? 她瘪了瘪嘴,又看向紧闭的门,想了想决定去找谢铮的侍从,让他们记得去请大夫。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谢铮坐在软榻上,恼怒之余,只觉得有些昏沉。 他也意识到是发了热,于是躺下休息,可榻上的缕缕幽香若隐若现,不断撩拨着人,让他心中怒意更胜。 不过就是些催情的药粉,竟让他如此把持不住!不顾自己还伤着病着,就要对那小庶女…… 她果然是个有手段的,不容小觑! 但……她固然有错,可自己也是真昏了头! 谢铮皱着眉,看向刚才还躺着人的地方,陡然起身穿戴好,从侯府离开。 得益于有谢铮这样的武将守护,大梁的夜晚是没有宵禁的,越到了晚间,街上就越是热闹。 打马来到丰乐楼,缰绳递给伙计,谢铮一路来到顶层。 此处多是皇亲贵胄又或者世家子弟的游乐场所,随着他的出现,顶层立刻静了三分。 他显然早已习惯,淡然的目光扫视全场,登时又安静几分。 更有那些曾被他年少时就收拾过的宗室子弟,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刻,赶紧用手捂住嘴。 似乎生怕被这位活祖宗发现,再将他们收拾一顿。 好在,谢铮很快移开视线,挑了张空桌子,命人上酒。 伙计很快端上酒菜,谢铮听着楼里压低了几分的热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往日里喝酒只觉得痛快,今日却是越喝越闷。 一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在今晚破了防,心头藏着的那口气,便怎么也消不下去。 以后绝对不允许这小庶女再来自己的房间! 就算真的为了要生孩子,也是自己去她院里找她,像从前那样按着她,不看她的脸! 熏香也不许她再用了! 谢铮在心里闷闷地想着,忽然听到温润的讶然声传来—— ------------ 第10章 大着胆子去扒他的衣裳 “六郎?不是说你受伤了吗?怎么不在家养着,来这里喝酒?” 关切的话语令谢铮不由得动作一顿,转头看去,“五哥,你怎么在这儿?” 谢琅正要开口,忽然自身侧冒出一个醉鬼,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不是说定远侯来了?在哪?让他出来见我!”他一边喊着,一边醉眼朦胧地打量被他搂住的人。 “你……你就是谢铮,嘿!小白脸!都说你是所向披靡,我看就一张脸强!你在战场上,怕不是靠脸……额!” 醉鬼被人单手掐着脖子,就这样拎了起来。 他的胳膊顿时脱离了谢琅的脖子,却五指乱抓,似乎还想扯上他。 见状,谢铮伸手将谢琅拉到背后,随手在醉鬼胳膊的穴位上点了一下,疼得他面部狰狞,大呼小叫。 脖子被人卡住的感觉实在难受,偏偏脚尖无法落地,醉鬼开始连声求饶。 若依着谢铮的性子,自不会轻易了断,可他身后站着谢琅,温声为醉鬼求情。 两人是本家兄弟,一个出自长房,一个出自二房,又年纪相当,从小最是要好。 因此,谢铮将人扔在了地上。 那醉鬼经过了刚才的惊吓,酒都醒了,意识到自己得罪了谁,脸色吓得煞白。 “六郎,你在发热!我送你回侯府吧?”谢琅很快就发现了谢铮的不对劲,将手覆在堂弟的额头上。 发现滚烫得惊人,便不由分说地扯着他要离开。 可他虽有些功夫在身,却比不得谢铮,哪怕他现在伤着还病着。 只要谢铮不想,就没人能拽动他分毫。 一时间,似乎顶层的目光都汇集过来,落在兄弟俩身上。 这兄弟二人身量相仿,容貌相较起来更是彼此不遑多让,亦都天资不俗。 可打小,只要兄弟俩在一处,就一定会被人比较,做哥哥的似乎永远都比不上弟弟。 谢琅忽视着那些如芒在刺的目光,温声开口。 “六郎,你……莫不是跟弟妹吵架了?若不想回去,不如随我回安南伯府?” 谢铮摇了摇头,他轻轻一拂,便推开谢琅,“堂兄不必管我,自回家去吧,我一会儿就走。” 他重新坐下,似乎有所察觉,带着警告的目光扫视一圈。 顿时,那些看向兄弟俩的视线连忙收回,连半句私语都不敢有。 “好吧,”谢琅有些无奈,脸上重新露出一贯温和的笑意,叮嘱几句后,他向楼下走去。 大概仍是对堂弟放心不下,他并未立刻返回安南伯府,而是吩咐一声,让马车向定远侯府驶去。 侯府之内,喝过了药的纪明昭正打算休息。 下人前来回禀,说是伯府的五爷来访,她心中惊疑,来到了前厅。 看到谢琅,她快步迎上来,“怎么了?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我在丰乐楼见到六郎,他一个人似乎在喝闷酒,但他身上有伤,又发了热,我放心不下,来告诉你一声。” 谢琅温声答着。 纪明昭看着他,微微皱眉,“就为了这个?” “嗯。”他低声应道。 纪明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出声,“好,我知道了,多谢五堂兄特意前来告知。” 言罢,再不多看他一眼,转身向后院归去。 片刻之后,房妈妈出现在谢琅面前,低低开口,“五爷,刚才夫人吩咐说,时候已经不早了,请五爷不必麻烦,直接从府上的门回那院便是。” 谢琅答应一声。 他由房妈妈领着,一路穿过后院,来到一处本该锁着的门前。 此刻,门锁已经打开,穿过这道门,就可以从定远侯府去到安南伯府。 “劳烦帮我谢谢她。”迈过门槛,谢琅温声说道。 房妈妈没有答话,只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随即将门关闭。 谢琅站在门的这边,听着门重新锁好,目光透过墙上的花窗向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离开。 与此同时,侯府的马车出了门,前往丰乐楼接人。 房妈妈回到后院,看见纪明昭正坐在床上发呆,“夫人,已经问过了,说是二姑娘去了静思居,不知为何又被赶回去了。” 纪明昭没有回应。 房妈妈瞧着她此时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 正打算退下去时,纪明昭的声音幽幽传来,“他说什么了?” “五爷让老奴帮忙谢过夫人。” “果然……是这一句。”纪明昭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从容。 “一会儿侯爷回来,还要劳烦妈妈多帮我盯着些,受伤之人最怕发热,得有人照看才行。” 药力渐渐涌上来,纪明昭的声音开始变轻。 房妈妈连忙上前扶住她,将她在床上安顿好,看着主子的睡颜,轻轻答应一声。 “夫人放心,一切有老奴在呢。” —— 纪芜才刚刚睡着,就被人从床上薅了起来。 瞧着房妈妈那张脸,她心中生出不安。 正要询问时,听到她冰冷的语气传来,“侯爷发了热,身边得有人伺候。” “我?”纪芜的脸上露出讶然来。 想到自己是被谢铮撵回来的,她讷讷出声,“恐怕不妥吧?” 倒不是她知难而退,实在是侯爷病着,她过去定然添堵,不利于养病。 “既是二姑娘自个儿惹了侯爷,当然得你自己想法子哄好,难不成姑娘要让夫人亲自去伺候,帮你在侯爷跟前说好话?” “当然不是!” 听房妈妈提到嫡姐,纪芜赶忙穿衣,心怀忐忑地再次来到静思居。 却没想到不久前将她压在榻上,亲得她舌尖都麻的人,这会儿周身酒气萦绕、面色通红的躺在那里,双目紧闭。 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药正在炉子上煮着,一会儿你记得给侯爷喂下去,该如何伺候人,应当不用我来教你吧?” 房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纪芜收回目光,轻轻答应一声。 待她离去后,这才缓步上前,试探着开口,“侯爷……姐夫?” 唤了两声,都不见那双好看的凤眸睁开瞪她,纪芜稍稍松了口气。 晕过去,那就好办多了。 她坐到床边的脚踏上,哪怕离得并不近,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滚烫感。 “怎么病成这样还喝酒啊?真是不爱惜身体,还要不要孩子了……” 小声嘀咕着,纪芜起身弄了几条凉帕子,帮谢铮降温用。 接连换过几条帕子后,她看到有汗水顺着他的脸颊、鬓间不断向颈部滑落。 要不了多久,就会将中衣汗湿。 想到他身上的狰狞伤口,若是沾上汗水,定会格外疼痛。 纪芜小心地看了一眼谢铮,确定他还晕着,便大着胆子去扒他的衣裳。 然而,才刚看到那结实漂亮的胸膛,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 第11章 这只会让他更想欺负她 纪芜专心地扒着谢铮的衣裳,忽然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她扯着谢铮的衣裳向屋内扫量一圈,见门窗紧闭,根本透不进风来,有些不明所以。 下意识抬眸看去,与谢铮带着寒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登时,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连忙松开谢铮的衣角,她急急地解释道,“侯爷,我可以解释的!我……” 然而话才说到一半,她意识到有些不对。 虽然谢铮盯着她,可那双平日里藏着锐利的凤眸,此刻似乎……有些茫然? 难道,他根本就没有清醒? “姐夫?”纪芜奓着胆子,伸出手在谢铮面前晃了晃。 她仔细查看着,发现他既没有皱眉,眼眸也未动,似乎只是盯着个方向而已,并非看她。 她陡然放下心来,坐到谢铮身旁,继续扒他的衣裳。 谢铮躺在床上,目光盯着正在为所欲为的纪芜。 她刚才的言行,皆被他看在眼里,然而烈酒与高热带来的昏沉,难得令他有些迷茫。 他记得自己正在丰乐楼喝酒,为何如今却在家中? 而且…… 瞧这小庶女欢快的模样,跟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莫非,是在做梦? 正想着,鼻间再次闻到之前那股催情的香气…… 此刻,谢铮身上的衣衫已被纪芜脱掉。 他感觉到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正在轻抚着他,如羽毛般呼吸,浅浅喷洒在身上。 一切如梦似幻。 看样子,这小庶女身上用的熏香着实厉害,竟会让他做这样的梦…… 纪芜哪里知道谢铮其实醒着,她认真地查看自己包扎过的伤口。 想到之前谢铮因为伤口疼痛,必须要抓着点什么,于是每查看一处,便轻轻吹气,以免会弄疼他。 她并未注意到,床上之人渐渐有了反应。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被压倒在床榻之上。 “侯爷!唔……” 来不及多说什么,唇舌便被占据,如疾风骤雨一般席卷着她。 身上的衣衫很快被剥掉,与他炙热的胸膛相贴。 她感觉到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正在她身上不断起舞,带来过去不曾有过的观感。 顿时,浑身瘫软,似水一般,根本无法反抗。 终于,她能够重新呼吸。 可这一切并未结束,她眼睁睁看着他埋下头去,再次攻城掠地。 她无处闪躲。 头一次,不必他动手捂住她的嘴,她自己便扯过一旁的衣衫,死死咬住。 松柏般的皂角气息夹杂着些许药粉的味道,正透过口腔将她蕴染。 她顺手扯过来的,竟是谢铮的衣衫。 只是此时已然来不及更换,她在晕头涨脑之中,几乎支离破碎。 纪芜原本以为,这一次会比以往结束的快一些。 毕竟是生了病的人,况且还受了伤。 可他仿若换了个人一般,不仅不断换着花样碾磨着她,还逼着她不断求饶。 谢铮居高临下地看着纪芜。 看她因为自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她一次次的向他求饶,娇里娇气的,殊不知这只会让他更想狠狠欺负她。 这场梦,竟是那般真实。 直到最后,感官的满足令他伸手拥住了她,沉沉睡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纪芜在浑身酸痛之中睁开双眼,感觉到有呼吸喷洒在颈间,连忙垂眸看去。 谢铮仍在睡着。 从接触到的身体来看,他身上的热度已然褪去,不再发烧。 纪芜悄悄地松了口气,尝试着从谢铮身旁移开。 下床的时候,不小心牵动到大腿内侧,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连忙转头,确定没有将人惊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艰难地给自己穿好衣服,瞧着床上的谢铮,心里有些犯难。 她不知昨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他并非清醒,可他问话的时候,倒是非常明白,不给出答案,便不肯罢休。 说他是清醒着的,又……那不像是侯爷会做出来的事。 思来想去,纪芜出门打了一盆热水,沾湿了棉布巾,为谢铮擦拭身体。 见他一直没醒,这才从一旁拿起亵裤,小心翼翼地给谢铮穿上。 谢铮在迷迷糊糊之间,察觉到身体的反应,有人正在触碰他。 他陡然惊醒,出手又快又急,一把钳住了她。 “呀!”纪芜赶忙抬头,与谢铮目光相撞,“侯爷,是我,请您轻一些!” 因为实在太痛,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令他觉得莫名熟悉。 似乎不久之前,才刚刚听过。 但他并未探究,而是一把甩开纪芜,厉声喝道,“纪二,你放肆!” 这小庶女实在无耻,竟想趁人之危! 他自己也是实在不像话,不就是闻了一点催情的熏香,竟然做了那样的梦! 一想到在梦中,他不仅取悦这小庶女,让她不得不咬着他的衣裳,以免出声,他甚至还…… “滚出去!” 抬手指向门口,谢铮的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纪芜本就浑身酸痛,被他一把甩开,顿时跌坐在地上。 她愣愣地瞧着谢铮,眼中闪过一抹受伤。 果然,只有在他不清醒的情况下,才会有那样的温柔。 只怕当时,他眼中见到的并非是自己,否则,他又怎会对自己温柔? 虽然心里想的明白,可纪芜还是忍不住委屈。 不行,她不能哭。 至少不能在这里哭。 她努力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去,从地上爬起来,向谢铮福了福身。 随即,沉默地往屋外走去。 谢铮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心头忽然浮现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都怪昨晚的那个梦! 怪她用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料,还出现在自己身边,居心叵测! 他冷声吩咐道,“以后不许你出现在这院里,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闻言,纪芜的身体陡然一僵。 强忍着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咬了咬唇,低低答应一声,“是。” 她快步走出屋子,几乎是用跑的,离开了静思居。 殊不知,不远处的小路上,房妈妈的手中拎着食盒,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她进到静思居中。 见谢铮已然起身,正在更衣,顿时面露惊喜,“侯爷,您终于醒了,这下子夫人终于可以安心了!” 房妈妈一边说着,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 “我想着您也该醒了,特意回夫人院里拿了早膳,也好跟夫人回禀一声,她果然一直挂念着您,整宿都没睡好。” 闻言,谢铮转过身来,语气淡淡,“昨晚是你守着我?” 房妈妈极快地向着谢铮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分明侯爷看上去与平时无异,可她却莫名觉得心惊。 就好像……平静的海面之下,如今正隐藏着蓄势待发地风暴一般。 她定了定心,冲着谢铮福了福身,恭敬开口道—— ------------ 第12章 我与侯爷有什么好说的? “回侯爷的话,昨晚五爷来过……后来夫人想要亲自守候,奈何身体实在不济,便特意吩咐老奴,照看着侯爷这边。” 房妈妈的话说得模棱两可。 既没有回应谢铮的话,也没说明究竟是谁照顾了他。 说完以后,她偷眼打量着谢铮的反应,心里断定依着侯爷的性子,绝不会深究下去。 毕竟,侯爷乃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像他们这样的爷们儿,是不会太过关切后宅之事的。 “嗯,夫人现在如何了?”谢铮询问道。 房妈妈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笑意,“还请侯爷放心,老奴瞧着夫人的气色比昨日要好许多,若……若侯爷无事,不如去主院用早膳?” 谢铮点了点头,迈步前往主院。 从前他在战场杀伐,大多数时候都不在京都。 如今边关战事平稳,他受令回到京都,成为天子近卫,统领京畿内外的武工营。 虽然留在京都,却有诸多公务,这次受伤,陛下特意多给了他半月假期。 既如此,除却晚膳外,早膳也该去主院用。 * 谢铮的到来令纪明昭有些惊讶。 她向着身后的房妈妈看了一眼,见她面带笑意,心知定然跟她有关。 两人一起坐在桌前,她温声开口道,“侯爷身上有伤,昨晚又发了热,该多多休息的。” “无妨。”谢铮语气淡淡的开口,一如往常。 见他如此,纪明昭不再多说,转头吩咐一声,命下人呈上早膳。 想了想,她看向房妈妈,“这个时候阿芜应该起了,让她来一起……” “不必了。”话还未曾说完,就被谢铮打断。 一想到今早起来时,身体上的反应以及那小庶女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让他觉得倒胃口。 瞧着他脸上的厌恶,纪明昭轻叹一口气道:“侯爷,阿芜其实很好的……” 她还想再说,一旁的房妈妈开了口,“夫人,难得侯爷在家陪您,您便与侯爷好好吃顿早饭吧,别让外人过来了。” “房妈妈说得对。”谢铮淡淡道。 见状,纪明昭无奈地摇头。 下人们很快呈上了早膳,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碗筷轻碰的声音。 房妈妈站在一旁伺候,瞧见夫人与侯爷间如此安静,心里不免着急。 可她根本不敢开口,只能看着这两人沉默地吃完早饭。 “夫人先歇着,我晚上再来陪你用膳。”与纪明昭交代一声后,谢铮去了书房。 房妈妈忍不住说道,“我的好姑娘啊,您与侯爷之间未免太生分了些。” “我与侯爷之间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说阿芜?他会不高兴。说孩子?可我们没有。公婆如今在外,许久未曾来信,若说那院,我心里该要不高兴了。” 纪明昭轻声笑着,然而那抹笑意却不达眼底。 房妈妈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酸涩不已,想了想,还是将今早看到的事情告诉她。 见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忙又开口道。 “夫人,您莫要因此恼我,您与太太一脉相承,都是高门贵女,不知底下的那些龌龊事,老奴实在是为了您好。” 房妈妈说着,便要跪下请罪。 纪明昭将她扶住,轻叹一声,“我知道了,不会怪罪妈妈/的,但阿芜也定是委屈了,你帮我挑两副头面给她送去。” “夫人啊,您的性子就是太好了!放心吧,老奴会办妥的。” —— 与此同时,纪芜院中。 从静思居回来后,她让人抬了桶热水,将自己泡在其中。 直到此时,她才敢放肆流泪。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到浴桶之中,她紧紧抿着唇,不让哭声露出来。 好一会儿,情绪逐渐恢复,她将自己清理干净,换了身衣裳,靠在软榻上思量。 如今她不知为何,反正是又得罪了侯爷,只怕他会更不待见自己。 幸好,他只是不许自己去静思居,没将自己撵走,这就是好事。 起码想赶紧怀上孩子这事,不会太受到影响。 思及此,她将这项对她顶要紧的事情,暂时挪到一旁,思量着另一桩同样要紧的事。 她得想法子攒钱。 从前攒下的都被乔姨娘搜刮走了,上次回伯府,虽然嫡母赏赐一些,却还远远不够。 想了想,纪芜起身捧来首饰盒,清点自己的家当。 除却嫡姐送给她的之外,其余的都可以拿去换钱,只不过……她的首饰盒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 轻叹一口气,纪芜心中发愁。 虽然嫡姐承诺她,待她生下孩子之后,会给她一笔钱再将她送出京都。 她当然是相信嫡姐的,也知道嫡姐一定不会亏待她。 可从小养成的习惯,让她明白必须多做一些准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纪芜认认真真地思量,发现从前在伯府能做的,好像现在也可以做。 唯一不同的是,她从前在伯府时,可以想法子偷偷溜出去,但在侯府,这似乎并不容易。 毕竟,她对侯府之内的情况还不了解,不清楚府上的狗洞究竟在何处? 那她……就先去找侯府的狗洞好了! 心里有了算计,纪芜从软榻上起身,借口想出门去赏春光,与主动自荐的琥珀一起出了门。 侯府之中,花开正好。 虽然侯府很大,若真要逛起来的话,能逛许久。 然而,在纪芜的刻意引导下,琥珀领着她一路往更深的后院去,还真就被她找到了狗洞的位置。 果然,深宅大院之中,狗洞的位置都大差不差。 “二姑娘,您看什么呢?”见她不断向着一个方向看去,琥珀好奇问道。 收回看向狗洞的目光,纪芜估量着自己还是能够爬出去的,但为了避免琥珀怀疑,顺口回应道。 “没什么,只是刚才经过一个院子,我瞧着院门好像锁着,有些好奇罢了。” “那个门啊……”琥珀迟疑片刻,“平时都是锁着的,只有初一十五才会开,是通往那院的门。” 纪芜其实并不关心,所谓的那院究竟是何处? 然而瞧着琥珀脸上的迟疑,加上狗洞就在这附近—— 为了不妨碍到自己之后的行动,她决定还是弄清楚一些比较好。 于是,她开口问道,“那院?是……哪里啊?” ------------ 第13章 决定去一趟小庶女的院子 从琥珀口中,纪芜得知所谓的“那院”,正是安南伯府。 虽然她从前在家中时,大多数时候被困在后院,没机会随同嫡母出门,去了解京都里那些高门世家。 但她自有自己的法子,可以得到些相关的消息。 关于安南伯府,她当然是知道的。 毕竟她的姐夫谢铮,就出自安南伯府的二房。 按理说,既是二房,自然无缘于爵位,可偏偏却有个谢铮这般争气的子嗣。 他才十几岁时,就凭借屡立战功得到陛下封赏。 如今虽是定远侯,可朝野上下无人不知,若再立战功,只怕爵位还有得动! 显然,陛下也有这般心思,所以才会在他被封为定远侯的那一年,特赐了这处府邸。 如今封了几处院落,但只要再得晋封,便可打开那些院子,达到国公府的规制。 虽然定远侯府与安南伯府不在同一条街上,却有一处院子是互通的。 当年修缮定远侯府时,特意命人多开了一道门,方便两家来往。 只不过,此事是两家的私隐,所以外人并不知晓。 从前,那扇门一直开着。 后来,谢铮的父母出门远游,他身为被陛下倚重的爱将,时常受命出京,府上便只剩下纪明昭一个女眷。 这就生出了许多不方便,所以两家商议,只在每个月的初一跟十五,将院门打开。 在了解了那扇门的来历后,纪芜特意又问了几句,确定不会影响她的计划,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昨晚折腾得实在厉害,几乎没怎么睡,刚才又走了许多路,她也累了。 于是跟琥珀一起回到了住处。 纪芜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下午,主院派人传话,让她去用晚膳。 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她心里有些为难。 来到侯府数日,她知道若非有公务,姐夫谢铮一定会陪嫡姐用晚膳。 如今他在家中养伤,便更会如此。 虽然她很愿意陪同嫡姐吃饭,可这个时候去,未免太不识趣。 思来想去,她叫来琥珀,让她帮自己传话,“就说我不想叨扰姐姐跟姐夫用晚膳,改日再去陪伴姐姐。” 琥珀领命而去。 主院之内,房妈妈知晓纪芜不来,倒有几分满意。 依她看来,既然这些日子侯爷都要在家中养伤,不如让自家主子抓紧机会,跟侯爷培养感情。 哪怕夫妻之间不做那事,能够同床共枕,也是好的,总比这样一直分着强。 她让琥珀等待片刻,从库房找出两副头面,让她给纪芜带回去。 随后她进到屋中跟纪明昭回禀,还特意多劝了两句。 晚饭时,谢铮如约而来。 两人如同早上那般,一起做到桌前,下人们呈上饭菜。 “侯爷,我有件事想要跟您商量。”主动为谢铮布菜后,纪明昭温声开口。 站在一旁的房妈妈闻言,以为主子将自己劝得话听了进去,心中甚慰。 于是冲着屋里的人招手,将他们都带出去,方便主子们说话。 “夫人请讲,”谢铮看向她。 “侯爷,上月十五因我身体不适,没能去伯府请安,后日是初一,我是一定要去的,我想带着阿芜一起。” 纪明昭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谢铮的反应,见他皱起眉来,连忙补充道。 “阿芜来侯府已有数日,伯府那边或许也已知道,既如此,咱们出门没有将客人独留家中的道理。再者,她是晚辈,也该过去给老太太请个安才是。” 谢铮仍皱着眉,可既然这是夫人的请求,他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让人看好她,别丢了侯府的脸!” 纪明昭笑着答应一声,随即两人又如往常那般,沉默地吃完晚饭。 下人们进到屋中,将桌上的残羹碗筷收走。 谢铮仍坐在桌前,没有动弹。 纪明昭也没有动,但她眼角的余光,却时刻关注着他的举动。 想了想,她有些愧疚地开口,“侯爷受了伤,我本该贴身伺候,奈何身子不适,无法尽到妻子的本分。” “我知晓因那日之事,侯爷一直讨厌阿芜,都怪我不好,是我不能为侯爷诞下子嗣,才让您如此……” 她如此说着,见谢铮没什么反应,便试探着问道,“若不然,还是给侯爷纳……” “夫人。”略显清冷的语气打断了她。 谢铮看向纪明昭,虽面上是一贯的冷淡,可眼中却有对自己妻子的维护与关切。 “你做的已然很好,不必理会旁人说了什么,若不高兴,只管告诉我,我会处理,夫妻间本就该如此。” “我说过,此生绝不纳妾,我也并非是贪色之人,所以莫要再提纳妾之事,至于她……你放心,我会履行答应过你的事。” 他说完,站起身来,想了想又说道。 “明日我会命人拿上我的牌子去宫中请太医来,夫人只管好好将养,早些休息吧。” “是。”纪明昭目送谢铮走出房间。 她重新坐下,看到房妈妈从屋外进来,“夫人,侯爷怎么走了?他还是不愿……” 话还未曾说完,就被纪明昭打断,“房妈妈,你去一趟阿芜的院子,让她准备一下,后天随我去安南伯府。” “什么?她留在侯府只是为了……何必带她去那边?”房妈妈一脸的不赞同。 纪明昭笑了笑,将之前跟谢铮说过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闻言,房妈妈也只好答应。 但她没打算今晚就告诉纪芜,毕竟才送了她两套新头面,这时候再去说要带她出门…… 只怕这贱婢生的贱皮子,尾巴就要翘上天去了! —— 从主院离开后,谢铮向静思居归去。 走到半路时,忽然停下脚步。 不知为何,自从夫人跟他提过那个小庶女之后,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早上她离开时的背影。 心里面就会莫名的不舒坦,隐约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想到刚才跟夫人的承诺,他咬了咬牙,决定去一趟小庶女的院子。 自然不是为了旁的,只是想要质问她,清早为何那般胆大包天、趁人之危! 如此,想来夫人那边也能安心许多。 脚下调转方向,谢铮往纪芜所在的院子去。 此时,纪芜也已经吃过晚饭。 琥珀回来时,为她带了两副崭新的头面。 得知是嫡姐送给她的,纪芜十分惊喜,也越发感念嫡姐对她的好,她还从未拥有过如此精致的头面。 谢铮推门而入时,纪芜正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赏。 内室的烛光映照在她身上,她听到声音,唇边含着笑,转过头来…… ------------ 第14章 刚才不是挺能叫的吗? 当纪芜看清楚门口来人是谁时,脸上的笑容登时散去。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来,颇为拘谨地唤了一声,“侯……侯爷。” 谢铮睨着她,眉心微蹙。 分明刚刚揽镜自照时,笑得那般开心,怎么一看到他就是这副鬼样子? 迈步进屋,他坐在软榻上,“你怕什么,我是个鬼吗?” 殊不知,此时的他在纪芜心中,比鬼还要吓人。 谁能想到早上还让自己滚的人,这会儿竟然来了她的屋子? 纪芜身体僵硬地站在梳妆台前,迟疑着要不要过去,面上却露出一抹关切。 “侯爷,您的伤……好些了吗?” 昨晚折腾成那样,要是今天再来,她怕是要死在那床上! 她心中想着,忍不住偷瞄谢铮。 也不知这侯爷是什么做的?都伤成那样了,还那么能做。 谢铮是习武之人,本就感官敏锐,他如何不知纪芜偷偷地看他? 瞧着她这副模样,他心里就十分不喜。 好歹也是他的……人,怎么言行举止如此唯唯诺诺,实在小家子气! 她这样的能生出个孩子来? 若生出来,随了她的性子可怎么好? 眉头皱得更深,谢铮冷声开口,“过来!” “来……来了。”小声答应着,纪芜在心中暗暗叫苦。 看样子,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啊!躲不掉了。 想到他昨天在床上那样逼她,她就头皮发麻,终于挪到谢铮身边。 想着他既然来都来了,自己就算再怕,也不应该浪费机会。 于是,她心中一横,忽然伸手勒住谢铮的脖子,将自己砸到他怀中。 她陡然听到一声闷哼。 谢铮被她用胳膊勒住,原本还不算什么,却没想到她忽然砸过来,正好坐到了他…… 他稍稍缓了一会儿,咬着牙想要跟她算账。 却不曾想,怀中的小庶女极快地解开他的衣裳,柔弱无骨的手一下子滑进去,描绘起肌肉的纹路。 谢铮的身体猛然僵住,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怀里的人。 这小庶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就…… 她以为自己来找她,就一定是为了那档子事吗?她竟敢将自己当成贪色之人! 脸上露出了怒意,谢铮抬手想要推开纪芜,口中怒斥道,“你放……嘶……” 他被抓住了。 纪芜靠在谢铮怀里,脑海中将之前看过的“书”翻出来,照着其中的一页描绘去做。 当她看到他脸上露出怒意时,心中十分不安,一度怀疑自己做地是不是不对? 于是,她按照那页最后画的,团住了他。 顷刻间,便看到他脸上的怒容似有褪去,心里顿时涌出惊喜。 看来乔姨娘交给自己的东西,还是有用的! 她松了口气,看到谢铮一只手撑住软榻,微微扬起脖颈,便下意识将唇贴上他的喉结。 谢铮正被纪芜的节奏掌控着,忽然被吻上喉结,不由得一怔。 他下意识吞了下口水,感觉到柔软的唇沿着颈间游动。 罢了。 他原本只是来看一眼,质问几句。 如今这小庶女竟费尽心思地讨好他,便不与她一般见识了。 谢铮的一只手撑在软榻上,另一只手顺着衣摆探入。 怀中的人经过短暂的僵硬之后,如水般融化在他怀中。 他看向纪芜,再一次觉得这样的场景极其眼熟。 只不过,此刻已不再是应该思考的时候,他忽然双手用力,叉着她的腋下,按了下去。 屋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滋润着大地。 许久之后,这场润物无声的细雨渐渐止歇。 房间内的呜咽声,也逐渐安静下来。 纪芜靠在谢铮身上,略微有些失神。 今晚,好像比以往更加不同。 他虽然依旧凶狠,也还是会捂着她的嘴,却不像过去那般捂得那样紧。 后来,她虽然落了泪,却不是因为疼,就跟昨晚一样。 好在,他没像昨晚那般,一个劲儿地问她是不是这儿……逼着她点头或是摇头。 正想着,身后的人与她分离,却不似以往,穿戴好以后就摔门走人。 他忽然向她伸出手,“你身上好像有什么……” 谢铮脸上的疑惑,落在纪芜眼里,登时令她心中一个激灵。 虽然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在软榻上,但他们身上的衣服大都完好的穿在身上。 可能还是过于激烈,所以她的衣裙有散落,露出昨晚的暧昧痕迹。 关于昨晚的事,她尚不知该怎么跟他说。 毕竟,今天一早他的反应那样激烈,不仅让她滚,还威胁了她。 所以,纪芜并不确定谢铮若是知晓了,又会如何?万一将她赶出定远侯府,该怎么办? 她害怕,她不敢赌。 也因此,当他向她伸出手时,她顾不得身上还没什么力气,便从软榻上翻了下去。 谢铮的手,停在了半空。 “躲什么?哪里我没看过?”他皱着眉,将胳膊放下。 见纪芜跌坐在地上,神情中似有戒备,他的眉皱得更深。 从软榻上起身,他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周身的不悦似乎能够溢出来。 纪芜悄悄向后挪了挪,没有搭话。 事情已经完成,她现在觉得侯爷还是快些离开比较好。 “怎么?又哑巴了?刚才不是挺能叫的吗?捂都捂不住?”收拾好的谢铮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仰仗于从前在纪家时被乔姨娘打骂时的经验,纪芜仍不搭话,不仅如此,还将身体缩了缩。 谢铮瞧着她又将自己缩得像个鹌鹑,再想到她刚才后退的小动作。 这小庶女,怎么床上床下两幅嘴脸,看着就让人来气! 他就不应该给她半分好脸。 冷哼一声,谢铮转身离去。 直到听到屋门被摔上的声音,纪芜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以前乔姨娘打骂她时,只要自己一直不出声,她就会觉得无趣,这次打骂就差不多能结束了。 果然,放在侯府也是有效果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躺到软榻上,顺手扯了个软枕垫在臀下。 这两天,可是把她给累坏了。 之前她还想着要按照乔姨娘说的,多找侯爷做,争取尽快怀上孩子。 现在……她觉得计划可能得改一改。 侯爷瞧着倒是生龙活虎的,哪怕身上带着伤,也能将自己治得服服帖帖。 她呢?累得半死不活。 纪芜疲倦地地想着,索性睡了过去。 * 昨夜下过雨,今日是个大晴天,太阳透过窗棂,照在纪芜身上,暖洋洋的。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似乎有正盯着自己。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晚谢铮来时,在门口看着她的冰冷目光。 陡然一个激灵起身,瞧见了一张阴恻恻的脸…… ------------ 第15章 一把捂住了纪芜的嘴 房妈妈仔细盯着纪芜,无论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这贱胚子有什么好的? 可她听说侯爷昨晚来找了她。 虽然不曾留宿,但凭借着侯爷留在这边的时间,也推断得出发生过什么。 这贱婢生的贱种,怎么就那么有手段呢? 心里面怒意横生,房妈妈也懒得藏。 被她盯着,纪芜在一瞬间的惊吓之后,很快恢复如常,“房妈妈,可是姐姐有什么吩咐?” “明日是初一,夫人打算带二姑娘去那院见见人,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带……带我去安南伯府?”纪芜一脸讶然。 倒也不怪她如此。 她虽生在伯府,可从前只有要用自己制成的小物件换钱时,才会偷溜出府。 每一次都是利用她亲手扩大的狗洞,悄悄来往。 除却嫡母带她出行的那次,她长到十八岁,就没有从别人家府门出入过的经历。 住进侯府以后,她想着自己留在此处,是为了帮嫡姐生孩子的。 所以日常的生活,基本上会跟在纪家的时候差不多。 实在没有想到,嫡姐竟然愿意带她出门见人。 只不过…… 那里可是安南伯府,侯爷的本家,自己一个小小庶女,若跟随嫡姐前往,会不会给她招惹麻烦? 纪芜在心中思量着,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身旁的房妈妈越发不耐,“啧,就这么点小事,二姑娘痛快些!到底能不能去?” “能……能去的,”纪芜连忙回应。 她见房妈妈转身要走,赶紧叫住她,“房妈妈,请您跟我说说安南伯府,另外劳烦帮我选一身衣裳跟首饰,我不想给姐姐丢脸。” 纪芜猜想,那些谢家的耆老时常会给嫡姐施压,或许她在那院的处境可能也不大好。 那她就必须得让旁人找不出错处,绝对不能给嫡姐丢脸。 房妈妈盯着纪芜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出了一套衣衫,又从梳妆台上挑出搭配的首饰。 做这些时,她与纪芜说了些安南伯府之内的事。 交代得差不多了,这才离开。 纪芜默默地将一切记在心中,转天吃过早饭又收拾妥当后,来到主院。 没想到的是,除了嫡姐以外,姐夫谢铮竟然也在,她顿时紧张起来。 谢铮远远地就看到纪芜走了过来,今日的装扮倒是不错。 只是看到自己时,又是那副畏头畏尾的模样,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索性,当那小庶女走过来的时候,他连个眼神都没给,就走在了前面。 纪芜瞧见谢铮走了,暗自松了口气。 “阿芜,咱们走吧?”听到嫡姐的温声细语传来,她立刻抬起头来,笑着答应一声。 既是初一会面,便不必动用车马,只从院中穿行便是。 去往安南伯府的路上,纪明昭挽着纪芜的胳膊,低声与她说话。 纪芜认真听着,心里感动。 嫡姐与她说的这些,补充了房妈妈昨天告诉她的,她知晓得越多,就越不容易出错。 不仅如此,嫡姐还特意让房妈妈帮她准备了礼物。 嫡姐如此挂念自己,她可真好! 随同谢铮等人迈入安南伯府的院子,纪芜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 穿过前面那道月亮门,有下人在此等候。 纪芜已然知晓,每月初一十五来安南伯府时,嫡姐跟姐夫会在这里分开,分别去往前厅跟后院。 等到晌午时,一大家子才会聚在一起,在堂中吃饭。 正想着,纪芜就看到就见谢铮停下来,低声与嫡姐说了一句。 忽然,他抬头看过来,给了自己一个警告的眼神。 冷冰冰的,像要吃人似的。 纪芜猛地接触到这样的眼神,不免吓了一跳。 等她回过神时,谢铮已然离开。 她来不及多想,便随同纪明昭一起,跟随下人来到了伯府后院。 后院厅中,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 纪芜极快地扫了一眼,发现除了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以外,其他的都是年轻媳妇,几乎身边都带着孩子,还不止一个。 “三叔母安好。”纪明昭领着纪芜上前,冲着那位妇人行礼,“三叔母,这是侄媳的二妹,唤作阿芜。” 听到介绍自己,纪芜立刻随同嫡姐一起行礼。 脑海中将这位三叔母对上了号,安南伯府三房夫人,林氏。 “安好安好,快起来吧!”林氏笑着扶住纪明昭,“你说你,总这么多礼做什么,你可是侯夫人呢!” 说完便转头看向纪芜,“哎哟,好水灵的姑娘,不知说的哪户人家?” 问完话也不等回答,就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一把戴进了纪芜的手腕。 随即冲着屋子里的年轻媳妇们招手,“都快过来,见一见侯府的娇客!” 纪芜跟在纪明昭身边,愣是没找着一个说话的机会,就被人围了起来。 她极快地看了一眼嫡姐,见她面色如常,显然早已习惯。 这会儿有人跟她说话,她收敛心神,专心应对,与围过来的人们纷纷见礼。 好不容易,才把身边这些人应付完。 才碰着个椅子边,屋外有下人传话,说是长房的大夫人李氏陪着老太太一起过来了。 纪芜不敢怠慢,连忙挨着纪明昭重新站好,待老太太进到屋中后,又随同一起上前行礼。 “都起来吧,一家子不必拘礼,都坐下来说话。”府上的老太太很是和善,笑着招了招手。 一行人再次落座。 纪芜坐在椅子上,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有谁会为难嫡姐。 但好在,厅中似乎一直和乐融融,稍稍放下心来。 又坐了一会儿,她忽然有些内急。 于是转头跟纪明昭说了一声,悄悄退出厅中。 自有伯府的丫鬟跟过来,带着她去方便,随她一起来伯府的琥珀也跟在身旁。 解手的地方距离此处厅中有些距离,纪芜随着人七拐八拐的,简直快要绕晕了。 她忽然觉得,还是定远侯府好。 侯府里无论是各处的景致亦或者布置,皆是简单大方却不失高贵。 不似安南伯府。 就好像骤然乍富,什么东西都想往院子里搁,让来的人都能看见,一点都不像高门大户的做派。 纪芜心中想着,面上却不漏分毫,终于,她来到了能够解手的地方。 丫鬟婆子们都退了下去,她方便完,透过旁边的小间,去另外一间屋子洗手。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来到这边屋子时,竟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她心中一惊,连忙向屋门口退去,张口欲喊。 可就在这瞬间,身后的男人陡然扑过来,一把捂住了纪芜的嘴—— ------------ 第16章 小贱人,果然够味道! “唔……” 在惊慌失措中,纪芜的手脚有些发软,心中亦十分惊骇。 这里可是安南伯府,是姐夫谢铮的本家,怎会有如此狂徒藏在女眷更衣的地方? 正想着,她忽然感觉到歹人另一只手正试图撕扯她的衣裳,对她意图不轨! 纪芜瞪大双眼,才刚养起来的指甲,被她死死地攥住,硬生生扎到掌心之中。 疼痛略微唤醒了她无力的手脚,令她能够勉强挣扎。 然而,她的那点力气对于身后的歹人而言,无异于蚍蜉撼树。 挣扎之时,纪芜察觉到头上的钗环晃动,发出细微声响。 “哎哟小美人,可莫要再动了,哥哥马上就让你舒坦。” 面对纪芜的挣扎,歹人越发兴奋,迫不及待地去拽自己的裤带,想尽快发泄兽欲,他并未注意到—— 那只染着鲜血的手,颤巍巍拔掉了头上的银钗,当歹人意图向她帖近的那一刻,抬手狠狠向后刺去! “噗嗤”一声,却只划破了歹人的皮肉。 这顿时惹恼了他。 纪芜只感觉到一股大力将她调转过来,“砰”的一声,她的后脑被撞在门柱之上。 剧痛令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的身体无力地,向着地面滑去。 “小贱人,还敢跟我动手,真是够味道,爷就喜欢你这样的。” 昏昏沉沉中,她隐约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二姑娘,想要回答,却再次被捂住了嘴。 或许担心继续留在这里,会被人坏了好事。 那个身材高大的丑陋男人,一把将纪芜扛在肩头,顺着屋子的后窗翻了出去。 纪芜被颠簸着,越发难受,隐隐的血腥味正透过喉咙被她品尝。 她意识到,若真被这个人带走,只怕她整个人都毁了。 但她根本发不出声音求救,她在心中无助地呐喊—— 谁能来救救她! 然而上天好像不打算怜悯她,她被歹人扛到一处假山内,又被毫无怜惜地摔在地上。 她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被触碰。 假山内的凉意正透过被撕扯开的衣衫,沁入骨髓之中。 谁来……救救她…… 求求了…… 她满心绝望,一滴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啊!” 惨叫声与骨裂声骤然传来! 伴随着的,还有重物撞击到假山之上以及山石滚落的声音。 纪芜躺在地上,意识非常模糊,可她骤然感觉到一丝温暖,随即落入宽阔的怀抱之中。 “纪二,能听到我说话吗?” 清冷的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睁开双眼。 头部的撞击以及刚才被扛在肩上的晃动,令她极度恶心。 谢铮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庶女,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睁开双眼。 平日里那双或是藏着倔强,又或者时常露出畏惧的双眸,此刻正看着他。 但……并不清醒。 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虽然衣衫被撕裂,却没有瞧见外伤。 正想着,眼角余光扫到了地上的点滴血迹。 谢铮伸手,摸向纪芜的后脑,顿时掌心濡湿一片。 眼见着怀中的小庶女闭上了眼睛,他再次出声,“纪二,不许睡!” 纪芜隐隐听到,那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极其霸道。 她不适地闭着眼,脸色越发苍白。 谢铮瞧着她没有生机的模样,眉心微蹙。 比起她现在这副这样,他倒是宁愿看她畏畏缩缩的模样。 见纪芜一直没有睁眼,谢铮的眉皱得更深,他清楚若伤在脑袋上,是绝对不能让伤者睡着的。 于是,他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鼻子。 “纪二,给我睁开眼!” 再一次听到清冷的声音命令她,纪芜有些无奈,加上无法用鼻子呼吸,只好睁开双眼。 此时,眼前终于清晰一些,她也就看清了面前之人的模样。 “侯……侯爷?” 她低低出声,略有些含混不清。 “嗯,是我。” 见纪芜认出自己,谢铮这才松手。 他抱着她站起身来,目光落向那个被他一脚踹出去、如今生死不明的男人身上。 若非有城外的军报送来,必须立刻呈到他手上,他也不会从屋中离开,意外看到她被人带走。 那她,定会遭遇不测。 竟敢动他的人…… 凛然的杀意从谢铮身上涌出,正当他想要开口吩咐,让护卫将地上的人带走时—— 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轻轻扯了一下,他垂眸看去,杀意收敛几分。 他听到带着些许不确定的声音再次传来,“侯爷?” “嗯,我在。” 纪芜缩在谢铮温暖的怀抱中,再一次听到他的回应。 这一瞬间,刚才的害怕跟委屈全都涌上心头。 她艰难的抬起手臂,一把搂住了谢铮的脖子,哭出声来,“呜呜,侯爷!”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哭得这样大声。 眼泪很快便浸湿了谢铮胸前的衣裳。 谢铮垂着眸子,看向怀中之人,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迟疑片刻,他伸出手来,刚想在她背上轻轻拍一拍,就听到假山外有说话声传来。 谢铮扯下身上的披风,将纪芜整个人盖住。 随即,他抱着她从假山之中走出。 “侯爷……”纪明昭面色苍白,当她瞧见谢铮怀中用披风罩着一个人时,赶忙快步迎上来,“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女眷们在厅中聊着家常,可好一会儿都不见纪芜回来。 纪明昭心中担忧,便吩咐房妈妈去找一找。 没想到只瞧见了一个六神无主的琥珀,在更衣那边的房间门口来回打转。 一问之下才知道,刚才屋里有声音传来,她问了一声却没有回答,推开门没看到人,只瞧见些许血迹。 琥珀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就在那边徘徊。 房妈妈得到消息后,当机立断回去告诉了纪明昭。 因是在安南伯府中,再加上纪芜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不好声张。 所以纪明昭带着房妈妈跟琥珀出来寻找,直到在这边假山外,看到了谢铮身边的护卫,又听到了纪芜的哭声。 见夫人面露惊疑,谢铮淡淡回道,“是李辉。” 登时,纪明昭面色一变,“那阿芜她……” “没事,但后脑受了伤。” 谢铮说着,吩咐房妈妈准备一顶软轿,打算先将纪芜送回侯府治伤。 然而,当软轿抬来,却生出了意外…… ------------ 第17章 怀中的人紧紧巴着他 当谢铮想要将纪芜放进软轿中时,却发现怀中的人紧紧巴着他,根本放不下来。 原来就在刚刚,纪芜正哭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嫡姐的声音。 一瞬间,她心里彻底安定下来,竟直接晕了过去。 见状,纪明昭温声开口,“那便劳烦侯爷帮忙,将阿芜送回去吧,房妈妈跟着,找大夫来为阿芜医治。” 谢铮淡淡应声,脚下未动,他转头看向假山,吩咐护卫,“将他拖出来。” 护卫得了吩咐,立刻进到假山之中,李辉正晕着,被像死狗一样拖了出来。 纪明昭微微皱眉,“侯爷,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眼中闪过一抹凌厉,谢铮睨向李辉,“凌辱良家女未遂,刑三十,罚银一千。” 他会让人告知刑部,那三十杖务必打得结结实实,少一下都不行。 若就此将人废掉也无妨,自有他担着。 然而,听谢铮说完以后,一旁的房妈妈顿时欲言又止,连忙看向自家夫人。 眼见护卫就要将李辉带走,纪明昭温声阻止。 “侯爷,此事万万不可!若将李辉送到刑部大牢,审问时必然会牵扯阿芜,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名声岂不就毁了?” 谢铮看向纪明昭,夫人所言之事,他未曾想过。 如今得到夫人提醒,不由得眉头微蹙。 这小庶女住在侯府已有数日,虽说是为了与他生孩子才留下来的,可只要生下孩子,她就会离开。 纵使如此,她毕竟是个女子,名声还是很要紧的。 他皱眉问道,“依夫人看?” “李辉欺负阿芜,实在是可恶,可为了阿芜着想,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不如将他交给……五堂兄来处置。” 在场之人全都知晓,李辉乃是长房李大夫人最疼爱的亲侄子。 倘若将他直接交给李大夫人,此事必定不了了之。 若是送回李家,又怕传出什么对纪芜的名声不利。 既如此,唯有将他交给长房的麒麟儿谢琅。 也只有他,就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会严守秘密,并且无论李大夫人还是李辉,都十分惧怕他。 所以由谢琅来处理此事,也是最合适不过的 谢铮点了点头,冲护卫吩咐道,“将李辉带下去,此事告知堂兄一声。” 之后,他冲着纪明昭微微颔首,抱着纪芜大步离去。 房妈妈也看过去,见纪明昭点头,这才匆忙跟上。 * 回到侯府,房妈妈并未自己出面,而是吩咐琥珀,让她去请个大夫过来。 见谢铮将纪芜放到床上,她连忙上前,“侯爷,还是让老奴来吧。” 由于伤在脑后,房妈妈索性找了把剪子,将纪芜身上的衣服剪开。 顿时,露出了她身上诸多的暧昧痕迹。 “嘶,这……”眼中闪过鄙夷,房妈妈假装去一旁拿衣裳,却偷偷打量着谢铮的反应。 见他上前一步,眉头皱起,迟疑着开口,“还请侯爷恕罪,您……您赶到的时候,二姑娘当真没……” 谢铮瞧着纪芜身上的诸多印记,眉头皱得更深。 虽然前天晚上,他的确来过此处,也与她……可他应当没有留下这么多印记。 难道……是…… 他正要细想,门外忽然传来护卫的声音,“启禀侯爷,京都外又来一份军报。” 闻言,谢铮收敛起所有思绪,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房妈妈留在房间里,瞧着谢铮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她招呼一声,让外间的碧玺进来,给纪芜更换衣裳。 等到琥珀请来女医后,她看着纪芜的脑袋被包扎好,便立刻离开。 屋子里安静下来,琥珀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当时听到房间里隐有响动,她喊过一声二姑娘后,便透过门缝往里看。 没想到,竟瞧见李辉,登时腿都吓软了。 她也曾想过帮忙,可李辉的名声实在太响,她一个小丫鬟,哪里敢去招惹? 既然……既然二姑娘碰上,那就是她的命,怨不得旁人。 * 对于自己被李辉掳走后的种种事宜,纪芜当然无从得知。 晚间,她曾醒过一次,喝完药之后便再次昏睡。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躺在床上,瞧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她眼圈有些发热。 自己得救了! 是……是侯爷救了她! 看来老天在最后一刻,还是给了她怜悯。 只不过……昨日之事,定然要让嫡姐担心了,不知是否会因此而连累嫡姐? 她也得找机会,去好好谢谢侯爷。 正想着,琥珀与碧玺进到屋中,见她醒了,顿时都松了口气。 “二姑娘终于醒了,昨日您晕着,夫人担心得不行,想要亲自照顾,被房妈妈劝住了,您若是再不醒,只怕夫人是一定要过来了!” 琥珀抢在前面,来到纪芜身边。 听她如此说,纪芜感动的同时,心中更加愧疚。 她果然又给嫡姐添麻烦了。 她撑着想要起身,奈何头一阵阵得疼,不止头晕目眩,还隐隐有些想吐。 碧玺低声开口,“二姑娘莫动,大夫说您伤到了头,得卧床静养。” 纪芜只得躺好,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关切问道,“姐姐现在如何,昨日……”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纪芜的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着,就连头都更疼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再度开口,“昨天的事,可曾为姐姐惹来麻烦?那个人……是谁?” 事发突然,她当时根本来不及多想。 如今已然安全,细细想来,能在安南伯府内胡作非为的,只怕有些身份。 “那个人,他……他是陇西丹阳李家的独子……”碧玺迟疑着,将李辉的来历尽数说明。 闻言,纪芜紧紧皱眉。 昨日,在安南伯府女眷们的厅中时,她特意仔细观察过长房与三房的两位大夫人,她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那位李大夫人,绝对更加难缠。 越是想着,纪芜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一旁的碧玺忍不住劝道,“二姑娘,您才刚醒,还是要多歇着的,以免落下病根。” 话音才落,还不等纪芜反应,门外便传来一声冷笑,是房妈妈的声音。 “只怕二姑娘是歇不下了,方才这两个丫头只说了大夫人如何疼爱李公子,却不曾告诉二姑娘,因着那李公子,大夫人还曾让人打死过人。” 眼见着纪芜变了脸色,她继续说道。 “如今,李大夫人来了府上,正向夫人兴师问罪呢!” ------------ 第18章 咱们都让她给骗了! “什么?!”闻听李大夫人曾为了李辉打死过人,纪芜心中惶然。 如今又听说她已然来到侯府,正找嫡姐的麻烦…… 纪芜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连忙撑着身子,想从床上起身。 这一动,便觉得天旋地转,头疼得好像要裂开一般,她强忍着,面色苍白地艰难起身。 “帮……帮我更衣,我……我要去主院见李大夫人,她若有什么不高兴的,千万……只冲着我来!” 纪芜说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上。 一旁的碧玺看了,顿时面露不忍。 她有心想说什么,可房妈妈一个眼刀扫过来,吓得她连忙闭嘴。 琥珀去选了一套衣裳,帮着纪芜换上。 房妈妈这才上前,拉住纪芜的胳膊,“二姑娘如此,也不枉夫人那般惦记您,还是让老奴扶着您过去吧。” 说完,冲着琥珀使了个眼色,要跟她一起将纪芜带走。 眼见着纪芜头上裹着纱布,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却衣着单薄,碧玺奓着胆子取了一件披风,递上前来。 这一次,房妈妈没再阻止,亲手将披风拢在纪芜身上。 “多谢房妈妈。” 听到低低的道谢声传来,语气极其虚弱,房妈妈不由得撇了撇嘴,跟琥珀一起夹着纪芜的胳膊,将她带出房间。 头上不断传来的疼痛,令纪芜每走一步,都极其煎熬。 好像有千万根针,一根根刺入她的脑袋。 有好几次,她差点又晕过去,却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硬是撑了下来。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主院。 嫡姐为她已经做得够多了,她不能再让嫡姐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终于,纪芜抵达主院。 站在房间外,她听到里面的声音传出来—— “大伯母若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就是,阿芜身受重伤,我未向大伯母讨还公道,没道理让您在这时候去为难一个受害者!” 那是嫡姐的声音。 纪芜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嫡姐如此强硬的语气,只不过,她的声音里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 顿时,她心疼不已,嫡姐都是因为她,才要如此。 “纪明昭,你少跟我来这套!受害者?我辉儿的肋骨断了三根,现在还昏迷着,他才是受害者,你必须立刻给我一个交代!” 显然,因为纪明昭的话,更加放大了李氏的不满。 听着她咄咄逼人的质问,纪芜红着眼圈,颤抖着掀开门帘—— “李大夫人若有什么,还请冲着纪芜来,莫要为难我姐姐。” 走进屋中,她轻轻拂开房妈妈跟琥珀的手,脚步踉跄地向李氏行礼。 听到她的声音,李氏猛然看过来。 当她看清楚纪芜此时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噎了回去。 纪芜直起身子,看向纪明昭,不等她有动作,便撑着挪过去,压低声音关切询问,“姐姐,你没事吧?” 纪明昭看着她,泪水在眼圈里打转,“瞧你这个样子,还出来做什么?大夫都说了让你好好休息!” “是我……给姐姐添麻烦了,怎能不来?姐姐,对不起。” 纪芜哽咽着,还想再说,就听到李氏拍了桌子。 “少在我跟前演什么姊妹情深!既然你让我冲着你来,那你就给我一个交代!” 纪明昭才要开口,纪芜反手握住了她,轻轻捏了捏。 转过身将嫡姐护在身后,她再次看向李氏,“我这副模样拜令侄所赐,他……对我欲行不轨,才活该那般。”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之前遭遇的一切,纪芜掐着掌心,缓解心头恐惧。 “虽然定远侯府与安南伯府是亲戚,若出什么事宜,可以两家商议。” “但我不同,我是……永安伯府的二姑娘,是侯爷请来陪伴侯夫人的娇客!” “若我不追究此事,两家才能有商议的余地,可我若要追究,只怕令侄……就得去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出生至今,这是纪芜头一次在人前说上这么多的话,还是这样的语气。 此刻,她极为紧张。 但她硬是撑着,直视着李大夫人,将这一切都揽到自己头上。 她在心中不断地提醒自己,她必须要镇定,声音不能抖,腿也不可以!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令李大夫人正视她,将她视作“算账”的根源。 如此,她才不会去为难自己的嫡姐,为嫡姐再添麻烦。 纪芜的话,显然对李氏有所震慑。 但她毕竟年长,很快回过神来。 正待开口,就见纪芜抬手摸了一把后脑,沾了满手的血迹。 “或许,大夫人需要我当着您的面,亲手写下状告的血书吗?” “你!” 陡然从椅子上起身,李氏抬手指着纪芜,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竟从这小小庶女的身上,看到了坚毅。 她毫不怀疑,若自己今日真想讨还“公道”,这女子就真的敢写血书告状! 她的侄子可是李家独苗,若真被告了,前程还要不要了? 再者…… 幸亏她儿子谢琅接了陛下的旨意,在户部当差未归,否则她哪有机会登门算账? 只怕侄子也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闹大,最好在儿子回来之前,赶紧解决。 思及此,她当机立断,“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永安伯府果然会教女儿!” 她恶狠狠地瞪着纪芜,又向纪明昭看了一眼,“咱们走着瞧!” 说罢,一甩衣袖,夺门而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呼吸声,有一缕略重。 纪芜一直撑着,不敢在李氏面前露怯。 如今李氏离开,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沉沉地坠了下去。 在她倒下的瞬间,房妈妈便吩咐下人,将纪芜送回院子。 “阿芜都伤成那样了,怎好挪动?”纪明昭看向房妈妈,眉头紧皱。 “夫人,二姑娘的伤需要静养,若是留在主院,那得留到什么时候?不如赶紧送回她自己院里。” 房妈妈温声劝着,见主子依旧满脸的不赞同,轻轻叹了口气。 “夫人,您瞧见了刚才的二姑娘,难道不觉得惊讶?她一贯胆小怯弱,今日却敢那般大放厥词……只怕素日里,咱们都让她给骗了!” 一边说着,她扶住纪明昭坐在软榻上。 “她如此心机深沉,老奴怎敢让她离您那么近?况且今日李大夫人被气得不轻,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五爷不在家中,侯爷也出了京都,咱们怕是要提前做些准备才行……” ------------ 第19章 杀无赦 听房妈妈说完,纪明昭叹息一声。 “大伯母素来是个难缠的,如今又被落了面子,肯定不会轻易揭过。” 房妈妈冷哼道,“这事还不是要怪二姑娘?青天白日里的招人现眼!偏还不懂得如何伏低做小!” 她皱着眉,还想要再说,就见主子摆了摆手。 “阿芜有什么错呢?不过,她今日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当真是出乎意料。” 轻轻笑了一声,纪明昭向后靠去,“妈妈说得没错,咱们是要早做一些准备,且看看大伯母还会做些什么吧?” * 从定远侯府离开后,李氏怒气冲冲地回到安南伯府。 她虽是继室夫人,可过去在娘家是头生的嫡女,从小就没受过委屈。 嫁到安南伯府后,这院里有不少姬妾,可各个被她拿捏着,翻不起什么风浪。 就连前头夫人留下的子嗣,也不曾让她有过什么为难。 自己更是生下了伯府长房的麒麟儿,不过二十多岁,就已是陛下的肱股之臣。 将来……将来未必没有机会拿下这伯府的爵位! 从来只有她给旁人委屈受的,谁知道今日,竟被个小丫头给唬住了! 一想起刚才在定远侯府内的种种,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心腹刘嬷嬷站在一旁,见主子气成这样,连忙回禀,说是李辉醒了。 闻言,李氏再也顾不得生气,急急地来到侄子的住处。 听到里面“哎哟哎哟”地痛呼声,李氏红了眼圈。 她快步进到屋中,瞧见侄子满头是汗,连嘴唇都是白的,眼泪立时掉下来。 李辉拉着她的衣角,挤出些许笑来,“姑母,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他越是这样,李大夫人就越是心疼,挨着他坐在床边。 从怀中取出帕子,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开口道,“你放心,这口气,姑母定会为你出了!” 但紧接着,又忍不住要说几句,“你呀,这府里的丫鬟还不够你找的吗?偏找了个那样的晦气!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死去的父亲交代?” “姑母,我知道错了。”李辉低声答着,脑海中却浮现出纪芜的模样来。 那样一副绝顶的身段,若是在床上,不知让人销魂成什么样子? “姑母,她就是定远侯的小姨子吧?” 原本,李辉偷偷来女眷这边,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纪明昭,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 听侄子问起纪芜,李氏脸上露出不悦,“你问她做什么?若不是那小贱人,你怎会如此?” “姑母,您不知道,她的相貌虽不如纪明昭艳丽,身段却是一等一的好,将来一定能生儿子!” 下意识吞了下口水,李辉冲着李大夫人讨好地笑着。 “姑母,我可是咱们李家的独苗,必须得生儿子才行,我想要她!” “什……什么?”李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姑母,我要娶她!反正我还不曾娶妻,她也没嫁人,您帮帮我吧!” 一想到那样的绝顶身段,将在自己身下绽放,李辉只觉得浑身火热。 李氏的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有心给侄子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区区一个庶女,怎么配得上他们李家的独苗?! 可瞧见侄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又实在不舍得下手。 这可是他们李家的指望,家里还指着他光宗耀祖呢! 见李氏不点头,李辉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哀求着,“姑母……求求您了……” 头一次,面对侄子的请求,李氏没有立刻答应。 待他又睡着之后,她回到自己院里,仔细思量着,渐渐有了主意。 —— 自从李氏来闹过一次之后,便再没有登门来找麻烦。 主院那边的补品如流水一般送到纪芜院中,令她养病的同时,心中更添愧疚。 她不仅给嫡姐惹了麻烦,还要让嫡姐如此破费。 有心去主院见她,可头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她怕去了反而会让嫡姐担心。 于是,老老实实地待在院子里养着。 那些上好的伤药跟补品都没白费,短短几天时间,她的气色就好了许多。 不仅如此,头也不再疼了,后脑的伤也开始结痂,不必再缠着纱布。 有浓密的长发遮挡着,若是不说,外人定不会知晓她头上有伤。 听说,最多再有两日,侯爷就会回来了。 * 京都之外,终于处理完匪寇的谢铮坐在青石上,等着军医为他处理伤口。 这几日的奔波劳顿加上厮杀,不仅让他的伤一次次崩裂,更有化脓的趋势。 因此,军医必须尽快清理掉他后背的腐肉,以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可偏偏,最后一包止疼药在刚刚给了个才入伍的小将,已经用完了。 军医很清楚,祛除腐肉之事已耽搁不得,可若是不止痛,绝非常人能忍。 “侯爷……若不然咱们快马回京,至多只要半日,回去后有了止疼药,再来清理。” 虽然这样有一定风险,却在可控范围之中。 然而,听军医说完,谢铮却脱掉了外衫,语气淡淡地吩咐道,“无妨,动手便是。” 他身上的许多伤,都是在没有止疼药的情况下处理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军医迟疑片刻,只好手持医刀,清理腐肉。 有好几次,他忍不住去看谢铮的反应,却见他虽疼得唇色青白,额角上布满冷汗。 可至始至终,他都如同坐定的松柏一般,挺直不弯,实在令人敬佩。 终于,军医清理完伤口,心中庆幸如今还在春日。 否则,若再热一些,只怕回到京都还得再清理一次。 原本陛下给了侯爷养伤的假期,谁料突生匪患,当时京都能领兵者,唯侯爷一人。 原本再等些时日也使得。 偏偏有消息送到侯爷手里,说这边的匪寇不断骚扰百姓,令百姓们深受其害,已有人被闹得家破人亡。 所以,侯爷竟在带着伤的情况下,请求陛下许他出兵剿匪。 陛下原是不准,说等几日威武将军归来,让他带兵前往,是侯爷心系百姓,坚持出兵。 幸好,他们来了,否则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被闹得妻离子散。 如今,匪寇已除,百姓们终于可以休养生息。 刚才还有些村民过来,非要将他们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献给侯爷。 其实,不过就是些红糖跟鸡蛋,可对于劫后余生的百姓而言,这便是最珍贵的。 他们从心底里,感谢侯爷的救命之恩。 军医想着,将上好的金疮药撒在谢铮清理后的伤口上,仔细包扎。 忽然,他听到谢铮清冷的声音传来—— “常青,将刚才村民送来的东西折算成银子,送回各家,若其家中艰难,视情况给予帮助。” “另……匪寇能成如此规模,其中定有蹊跷,严查此地官员,发现通匪者,杀无赦!” ------------ 第20章 那小庶女竟这般争气?有了? 常青领命而去,站在谢铮身旁的军医,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早听说过定远侯办事严密谨慎,执法毫不留情。 难怪都说定远侯在战场上是冷面杀神,在朝堂上则是玉面修罗。 如此相貌俊美之人,开口便是杀无赦。 恐怕朝野上下敢直接下诛杀令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就是可惜,都成婚好几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否则怕又是一代天骄。 谢铮自不会注意一个军医的走神。 重新穿好外衫后,他唤来另一名近卫,询问京都内情况。 “启禀侯爷,京都内外的武工营内并无任何情况,将士们皆按照您平时的吩咐操练。” 常柏先是说了些军营里的情况,随即话题一转。 “您出京那日,五爷得了陛下诏令,一直在户部当差,所以对那天之事尚不知情。” 顿时,谢铮眉心微蹙,向常柏看去。 “请侯爷恕罪,是属下失职!”常柏立刻跪倒在地。 这件事原本可以早些回禀他,可直到今日,他方才知晓,这确实是常柏的失职。 不过,他这些天一直忙于剿匪,身上又有伤……常柏此举倒也情有可原。 “下不为例。”谢铮淡淡吩咐道,“近来府上可有事情发生?” “回侯爷的话,大夫人曾在第二天去过侯府,但她很快就走了,之后再无任何事情。” 常柏如此说,谢铮没再开口。 待吃过午饭后,他吩咐将士们整军,向京都归去。 —— 天气越发暖和,举办花会的府邸开始不断增多。 因着之前发生的事,加上纪明昭也在养病,因此近来递到府上的帖子,最终都送了回去。 渐渐地,一些流言在高门大户中流传,起初并未被人注意。 毕竟,流言的源头不过是个小小庶女,不值一提。 可后来,不知是谁提到那小庶女出自永安伯府,跟定远侯夫人是亲姐妹,又慢慢扯到了永安伯夫人王氏身上。 于是,人们开始对传出的流言很感兴趣,他们都想探究,便送出了更多的邀贴。 有的送到定远侯府,有的则送去王令仪手中。 李妈妈拿着一摞帖子,进到屋中,“夫人,我怎么觉得最近好像有点怪呢?” 王令仪靠坐在软榻上,瞧见李妈妈手中的帖子,也不由得皱起眉来,“确实有些怪。” 这些送到她手里的帖子,并无关系极为相熟之人,几乎都是泛泛之交。 虽平时也有走动,可不过是大面上过得去的那种。 往年春日,各府也会举办花宴,却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想了想,王令仪看向李妈妈,“侯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她猜想,莫不是侯府传出了什么喜讯,所以各家才会如此? 难不成,那小庶女竟这般争气?这就有了好消息吗? “回夫人,应当与侯府无关,老奴听说侯爷领兵出京,还没回来呢。” 虽然李妈妈也盼着侯府那边有好消息,可侯爷都不在京都,这时候能传出什么好消息来?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罢了,明日我挑上一家走一趟,就什么都知道了。” 王令仪说着,从邀贴中选出一张,递给李妈妈,“就去薛家吧。” 李妈妈领命,立刻着手去做安排。 与此同时,定远侯府内。 房妈妈与李妈妈一样,也拿了一摞帖子递到自家夫人面前。 纪明昭正在练字,瞧见那些帖子,微微蹙眉。 想了想,她询问道,“近来那院都有什么动静?” 那日之后,主仆俩推测李氏不会善罢甘休,可过去这些日子,都没有动静,实在太过反常。 “倒没听说旁的,只知道大夫人近来忙碌得很,去了不少宴会,但她既不是为了家中幼女,亦不是为了五爷婚事。” “只怕这蹊跷就应在这儿了,你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外面都在传些什么,是否有跟永安伯府相关的。” 房妈妈领命,将帖子放下后出门。 才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了过来请安的纪芜,顿时皱起眉来。 她本想将纪芜直接打发走,却不料她先一步开口,“房妈妈,姐姐这会儿该是在练字吧?那我直接进屋去了。” 闻言,房妈妈狠狠剜了纪芜一眼,果然听到屋子里传来夫人的声音。 “是阿芜来了吗?快些进来!”纪芜笑看了房妈妈一眼,脚步轻快地进到屋中。 她来到书案旁,瞧见了放在上面的一摞帖子。 但她并不在意,只扫了一眼,就看向嫡姐写的字。 倒是纪明昭,见到纪芜之后,目光之中闪过若有所思。 她放下手中的笔,拉着纪芜去一旁的软榻坐下,温声问她,“阿芜,你想不想出门转转?” “出门?”登时,纪芜眼前一亮。 在屋中休养的日子里,她“重操旧业”,弄了些可以换钱的小玩意。 原本琢磨着趁侯爷不在府上,找机会出趟门,将那些东西换钱。 如今,嫡姐竟主动问她,她当然是想出去的。 可随即,她又有些迟疑。 纪明昭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着宽慰道,“莫要担心,我既如此问你,自然是有安排的。” “如今正是春日,不止府上的花开得好,其余各家也正是好时候,他们派人送来邀贴,请我前去赏花。” “可你是知道的,我最受不了春日的风,只好拒绝,可长久以往,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 “我想着既然如今你在府上,外界又皆知你是侯爷请来陪我的娇客,由你代替我出门最合适不过。”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想法,具体还要看你,若你不想……” 纪明昭的话还未说完,纪芜连忙拉住她的手,“姐姐需要我去,那我就去,只不过……我怕再给姐姐添麻烦。” “放心,我挑给你的人家定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会让似锦陪着你,她是我的大丫鬟,最是周全,其实,该让房妈妈陪着的……” 后面的话,纪明昭没说,可纪芜明白她的意思。 房妈妈那般厌恶她,定不耐烦陪她出门应酬,倒不如让似锦跟着。 见她答应,纪明昭拿起那摞帖子,挨个认真翻看一遍后,递给纪芜一张。 “阿芜,那明日便辛苦你带似锦去一趟薛家,我会提前为你准备好一切。” ------------ 第21章 她怎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翌日清早,纪芜收拾妥当,便带着似锦一起出了门。 抵达薛家之前,她从似锦那里得知了不少跟薛家有关的事,到了薛家以后,她随同府上的丫鬟来到后院。 让纪芜没想到的是,竟在薛家的花会上,见到嫡母,她连忙上前,冲着王令仪请安,“母亲安好。” 此时,王氏正与几位高门夫人闲聊,她同样没想到庶女会出现在此。 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后,她露出笑容,拉着纪芜的手给几位夫人介绍。 “这便是我家中那个尚未婚配的女儿,在我身边养过几年,原是早该说亲的,谁曾想有一年我回娘家探亲,陪同母亲去山上上香,竟遇高人。” “那高人分别说了我家中的几个女儿,唯独提到她时,言之不宜太早定下,需得等缘分自来。” “这不,就在家里留下了,可我这做母亲的怎能不心急儿女的婚事?” 王氏说到此处,拉着纪芜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给她示意,又继续笑着说道。 “我那大女儿知晓后,就想帮我分忧,将她接到侯府,想着回头带出来见见人,又或者女婿军中有合适的人选,也好相看相看。” “今日多亏薛家姐姐的花会,就让她来了,一则是让她替我那长女出来见人,二则也是想让诸位夫人瞧瞧,若家中有合适的,回头可别忘了与我说一说。” 从王令仪进到薛家的花会开始,便隐隐察觉出不对。 那几位凑过来跟她说话的高门夫人,话里话外的,跟她打听侯府与那小庶女的事。 瞧着她们一个个的神情,可不像是闲话家常的模样,倒像是来看好戏的。 她心中有了盘算,正想找人套套话时,这庶女就来了。 如此,反倒是方便了。 甭管如今外面有什么闲言碎语,她先一步开口,起码能够占些先机。 纪芜站在王氏身旁,听着她说完那些话。 她心中有些惊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没准对嫡姐又或者是她十分不利。 因此,在王氏说完以后,她便落落大方地冲着几位夫人行礼,“纪家二娘见过诸位夫人,愿诸位夫人安康无恙。” 闻言,几位夫人相互看看,甭管心里如何想的,面上都露出笑容来。 或是恭维王氏将女儿养得好,又或者夸赞纪芜懂事知礼。 好一会儿,才各自散去。 她们这一走,王令仪脸上的笑容登时淡去几分,松开了拉着纪芜的手。 “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轻轻问道。 同时,她的目光在花会中搜寻,瞧见随她一起来的李妈妈,冲着她使了个颜色。 顿时,李妈妈会意,去寻找陪同纪芜一起来薛家的丫鬟。 在嫡母面前,纪芜向来谨慎,她微微垂着头,恭敬开口,“回母亲,女儿的确是代替姐姐出门见人的。” 王氏答应一声。 她并不知侯府里的情况,也就不知晓近来纪明昭病过,但她清楚女儿的身体吹不得春日的风,所以并不意外她不出门见客。 可若一直婉拒各府送去的帖子,确实也不妥当。 既然庶女在侯府,代替嫡姐出门见客,倒也不算什么。 只是这小庶女没什么见识,从前也不曾参加过宴席,女儿为她选择薛家,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毕竟薛家乃是清贵人家,人口简单又好相处,这也是她选中前来的原因。 “一会儿跟紧我,言行举止务必要大大方方的,知道吗?” 纪芜恭敬应声,老老实实地跟在嫡母身旁。 本以为这场花会能够安然结束,却不料母女俩才到一旁坐下,忽然迎来个不速之客。 竟是李大夫人。 瞧见她的一瞬间,纪芜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戒备起来。 李大夫人并不看她,先笑着跟王氏打了声招呼。 王氏虽对李氏很不喜欢,可毕竟谢铮出自安南伯府,李氏又是安南伯府的长房大夫人,实在不好交恶。 因此,王氏也笑着回了一声,却没想到李氏直接坐到她身旁,还挽住了她的胳膊。 “哎呀,有些日子没见王家妹妹,原还想着这几日登门拜访,不曾想今日竟遇上了!” 李氏一边说着,飞快地扫了纪芜一眼,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王氏正因李氏的言行摸不着头脑,如今见她与纪芜对视,心中不免有些猜测。 正想着,就见李氏从袖口掏出一支银钗,递到纪芜面前。 “前些日子二姑娘去伯府做客,也不知作甚那么匆忙,既没有留在府上吃午饭,还把自个儿的发钗给落下了。” “不过说来也巧,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府上的丫鬟都不会注意,怎么就让我那侄子拾到了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氏是刻意压着声音的。 既不会被旁边的人听清,却刚好能被王氏听个明白。 她转头去看纪芜,眼中闪过一抹阴沉,眸光冰冷,好似能把她吃了一般。 纪芜瞧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银钗,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实在都没有想到,李大夫人竟然颠倒黑白,她怎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下意识地,她想开口反驳。 可这里是薛家的花会,在场有许多官眷,若真的在这里闹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连忙向嫡母看去,接触到王氏冰冷的目光后,心里打了个突。 王氏狠狠瞪了她一眼,伸手从李大夫人手中接过银钗,紧紧攥在手中。 “李大夫人,我女儿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请你慎言。” “王家妹妹,怎么就生气了呢?我也没说什么啊!”李氏笑看着她,继续道。 “再说了,这其实是好事啊,刚好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咱们不妨来个亲上加亲,如何?” 忍着心中怒意,王氏脸上的笑容不变,“李夫人,今日是薛府的花会,儿女婚事乃是大事,可不是这时候能商量的。” “况且……不过是东西掉了,恰好让人拾到,若是这样便要谈婚论嫁的话,这世道岂不是乱了?” “呵……”李大夫人轻笑一声,面上露出讽意,“也难怪王家妹妹会这样想,无妨,我这人心善,是愿意给人留活路的,咱们来日方长。” 言罢,她又笑着向纪芜看了一眼,起身离开。 “母亲,我……”纪芜连忙开口,想跟嫡母解释。 王氏冷声打断她,“给我闭嘴,还嫌丢人不够吗?有什么话,你一会儿随我回家再说!” ------------ 第22章 低声些,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花会结束之后,各府的夫人们三三两两结伴,从薛府离开。 纪芜跟在王氏身后,心中惴惴不安,她思量着该如何跟嫡母解释。 “夫人,”李妈妈来到王氏身边,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看向后面,冲着王氏回禀。 “似锦说二姑娘招惹了李大夫人的侄子,还在她面前大放厥词……严妈妈也因受不了她,跟大姑娘告假,回老家去了。” “什……”王氏险些喊出声来,意识到还在薛府外,连忙压低声音,“什么?!她怎么敢的?这是真的假的?” “似锦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想来不会有假,您放心,刚才老奴特意吩咐了锦书,让她再去打听打听。” 听李妈妈如此说,王氏点了点头。 她强压着怒意,转头看向纪芜,“你跟我一辆马车,咱们回家去说。” 纪芜哪敢拒绝,低低答应一声。 来到马车旁,她本想扶着嫡母上马车,可王氏一个眼风扫过来,她连忙低下头去。 等王氏进去坐稳以后,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也进到马车之中。 她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惹嫡母更加不悦,于是缩在角落。 王氏坐在正中,冷冷地睨着她。 想到李妈妈说的那些话,心头的火就越烧越盛。 不过是个贱人生的庶女,有机会住到侯府,也算是她的荣幸。 只要事情做成,好处少不了她的,怎么就非得作妖呢? 那李氏的侄子是个什么东西,她也敢去招惹?当真是不要脸! 纪芜能够感受到,嫡母冰冷的目光不断看着她,想到这是伯府的马车,应当不怕旁人听见什么…… 她当即跪到车中,恭敬开口道,“还请母亲容禀,我与李辉之间绝无半点私情,是他对我……” “你还敢说?!”王氏轻喝一声,“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你怎么敢的?” 纪芜听着王氏的话,面上露出不解,“我……母亲,我怎么了?”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 然而,还没等她想清楚,王氏的巴掌陡然落了下来。 纪芜的脸偏到了一边,整个人有些愣愣的。 王氏的眼中满是厌恶,她打了一巴掌,尤不解气,正想再骂几句时,车外忽然传来回禀声—— “启禀夫人,侯爷回京了,在车外求见。” 马车外,谢铮端坐于马上。 率军回到京都后,他下令让将士们回归各营,自己则带着近卫前去宫中复命。 路上,他看到了永安伯府和自己夫人的马车,因此停了下来。 然而,谢铮并未在后面的那辆马车里看到夫人。 此时,前面的这辆车掀开车帘,露出岳母王氏的脸,在她身旁,跟着的竟是那个小庶女。 只不过,小庶女侧身对着他,只能看到半张脸。 “岳母大人,”谢铮收回目光,冲着王氏行礼。 王氏打量着他,见他气色稍差,四肢皆全,连忙叹了一声,“哎哟,凯旋归来,平安就好!” 说完以后,眼角的余光扫到纪芜,立刻转头看她,眼中藏着警告,“还不快跟侯爷请安?” “是,”纪芜低低答应一声,“侯爷安好,恭喜侯爷凯旋。” 谢铮极淡的答应一声,不动声色地扫了纪芜一眼。 习武之人的感官敏锐,他听得出小庶女的声音不大对劲。 但她仍然侧着身子,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王氏的声音再次传来,“想来贤婿回到京都,要先去跟陛下复命,便不耽搁你了,快去吧。” 谢铮答应一声,催马让到一旁。 见状,王氏重新坐了回去,下人松开了手中的车帘。 就在这瞬间,谢铮清楚地看到,车里的纪芜极快地看了他一眼。 车帘很快落下,谢铮微微蹙眉。 刚才那一瞥,小庶女的脸上似乎……满是畏惧?她抬头看他,莫不是……在跟他求救? 可这是永安伯府的马车,里面的人是她的母亲,她有什么可害怕的? 怕是一见到他回来,便又不想安分了吧? 谢铮收回目光,向皇宫而去。 马车里,王氏坐在正中,目光冰冷地盯着纪芜看,只等着一切回到伯府再说。 纪芜低垂着头,没有再尝试开口。 她心中清楚,有了今日李大夫人这遭,迟早嫡母都会找上她,总要说明白的。 刚才车帘放下的瞬间,她的确曾看向谢铮。 听闻京外匪患惨绝,侯爷离京时身上有伤,来回舟车劳顿,只怕更加不好。 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想看一眼。 侯爷的面色,果然很差。 终于,马车回到永安伯府。 纪芜下了马车,沉默地跟在嫡母身后,她并未注意到,嫡母跟李妈妈之间交换了一个眼色。 她跟随嫡母回到主院时,李妈妈已在主院等候。 当她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两个粗使婆子靠过来,一把将她按住。 几乎同时,李妈妈将一条帕子塞到她口中。 纪芜感觉到膝盖窝被人踹了一脚,双腿不受控制的一软,“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疼痛令她下意识挣扎起来。 然而,钳制着她的两个婆子力气更大。 许是看她挣扎得厉害,其中一个粗使婆子抬起手来,照着纪芜的后脑来了一下。 登时,纪芜只感觉到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便有些晕沉,后脑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昏昏沉沉之间,她听到嫡母的声音传来,“给我打!” 紧接着,她就被按在地上,有人手持藤条,在她的肩背与腰臀上抽打。 起先,被抽打的疼痛尚能刺激纪芜,让她有些反应。 可随着后脑的痛感不断放大,她再次有了之前那种头晕恶心的感觉。 但她的嘴被堵着,又被人死死按着,渐渐开始呼吸不畅。 意识模糊间,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 死了也好。 死了就再也不必忍受那些不想忍受的事情了,只是…… 不知道若是被嫡母叫人打死了,是会一卷草席裹着扔出去?还是……会将她交给乔姨娘? 若将她给了姨娘,只怕姨娘会给她再找个合适的人家,结一门阴亲吧? 那还不如草席裹着扔出去,被野狗野狼分食殆尽…… 泪水,顺着纪芜的脸颊滑落,她渐渐没了反应。 王氏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纪芜被打,只觉得心头的火气逐渐散去。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如今天还凉着,身上的衣服有些厚度,就算被藤条抽上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多就是留下几道红印,过几天也就消了。 可为何……地上竟出现了血迹? ------------ 第23章 要将她给送走! “夫人,二姑娘晕过去了。” 李妈妈也发现了纪芜的不对劲,她离得近,看得更加分明,“这……这哪来的血啊?” 她连忙吩咐一声,让人停下来,随即蹲在纪芜身旁,查看血迹的源头。 发现似乎来自脑后,连忙扒开纪芜的头发,果然看到了伤痕,“夫人,二姑娘的后脑有伤!” 闻言,王氏不由得皱起眉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锦书的声音。 她得了李妈妈的吩咐,出去打听情况,终于回来了。 进到屋中,瞧见屋子里的场景,不由得吓了一跳。 “怎么样?查出什么了?”李妈妈连忙追问道。 锦书不敢隐瞒,将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回禀。 原来,根本不是纪芜招惹了李氏的侄子,她招来的事无妄之灾,非她之过,后脑便是因为反抗才受的伤。 她之所以在李氏面前大放厥词,是想维护自己的姐姐。 至于严妈妈回老家,那是早先就有的事,何况她是因为儿媳妇生了,这才告假。 听锦书说完,李妈妈忍不住皱眉,“锦书,你这消息稳妥吗?” “当然稳妥!那人是婢子的远房亲戚,如今在安南伯府的五爷身边当差,颇得倚重,恰好这几日五爷都在户部办公,他才能赶上这事。” “可是……” 李妈妈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疑惑,她如何不知,锦书跟似锦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王氏也向她看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早知晓锦书说的事,她不仅不会打纪芜,还会给她奖赏。 可如今…… 王氏转头,向着纪芜看去。 她仍被两个婆子钳制着,就像是个没有声息的破布娃娃,已经失去了意识。 “还不快把二姑娘松开,安置到软榻上去!” 待纪芜被安顿好,她想了想又吩咐锦书,“你去找个女医来,莫要被人知晓。” 锦书领命而去,王氏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婆子退下。 李妈妈的声音,从王氏身边传来,“都管好自己的嘴,若是传出去,别怪我无情。” 两个婆子连忙应声,也离开屋子。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夫人,此事是老奴之过,似锦也跟着回来了,我这就去问她!”李妈妈十分恼怒,要去找似锦算账。 “罢了,”王氏喊住了她,她大概能够猜到,是谁指使似锦欺骗李妈妈。 李妈妈自然也想到了。 主仆俩一起看向纪芜,都有些发愁。 回来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还怎么让她回侯府去? 偏偏这个时候,定远侯回了京都,今儿个还遇见了她们。 想到这一切不仅仅因为似锦的欺骗,更有李氏的搬弄是非,李妈妈紧紧皱眉。 “夫人,早听说那李辉是个贪淫好色的纨绔子弟,所以京都内无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他如今却盯上了二姑娘,这可不是好事!” “我当然知晓,她如今这个情况,又怎么可能嫁人?”王令仪叹了口气。 随即面色一冷,“但他们家想借着泼脏水来逼咱们家就范,做梦!” 主仆俩说着话,并未注意到软榻上的纪芜,手指轻轻动了动。 方才晕过去的纪芜,此刻似乎正逐渐苏醒,隐隐听到了说话声。 但她不知如今什么情况,所以不敢睁眼也不敢出声。 终于,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她知晓是嫡母正跟李妈妈说话。 她听到嫡母说,“李家的事儿肯定不成,若不然还是趁着眼下,将她送出京都,远远地找个人嫁了,也省得再添麻烦!” 闻言,纪芜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凉透了。 她之所以留在侯府,代替嫡姐与姐夫偷欢,除了想要偿还嫡姐的恩情外—— 最要紧的,是为了事成之后的自由,彻彻底底的自由。 可如今,嫡母却要将她送出京都,远远地随便找个人嫁了…… 这对纪芜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她不能被送走! 相较于未知的夫家,看不到希望的人生,她情愿……情愿留在侯府,哪怕姐夫瞧不上她,会羞辱她。 可毕竟,只要能够怀上姐夫的孩子,她就能有希望了! 思及此,纪芜就想睁开眼,求嫡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她一定会乖乖听话,也争取尽早怀上姐夫的孩子。 只要,别将她送走,别让她随便嫁人。 然而,无论她怎样用力,双眼就像是被什么粘住一般,根本无法睁开。 不仅如此,身体也不能动弹。 她隐约感觉到,嫡母与李妈妈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再次失去了意识。 在无力挣扎的黑暗之中,她看到自己被一辆小小的马车送出京都,驶向没有希望的远方。 还看到身型壮硕、相貌丑陋的李辉,在她的面前不断放大。 后来,她又看到因为自己不听夫家的话,被一群人围着殴打。 疼痛令她猛然睁开双眼,隐约瞧见留着长指甲的手,从她胸前的软肉移开。 她顺着那只手,看到了乔姨娘的脸。 “死丫头,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乔姨娘冷笑着,一副邀功的模样,“早知道掐你一把就能醒,我就早点掐你了。” 纪芜没有说话。 虽然胸前的痛感是那般明显,但此时,她甚至有些感激乔姨娘。 要不是她,自己或许仍被困在梦魇之中。 正想着,软肉又被拧了一把,乔姨娘不满的声音传来,“你是犯了什么错,王令仪竟让人把你带回来收拾?” “姨娘,我没有犯错。”纪芜低低回应道。 可乔姨娘却并不相信她说的话,“没犯错?那她能让人把你给的打晕了?你这死丫头,我还能不知道吗?皮实着呢!” 她一边说着,似乎想到什么,抬手对着纪芜就是一顿乱掐乱拧。 “你说,你是不是给大姑娘惹麻烦了?你这废物,怎么那么没用!” 若换做平时,乔姨娘如此对她,纪芜是能忍则忍。 可今日,接连两次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打骂,她实在委屈。 “对,是我没用!那你干脆打死我算了!”勉强撑起身子,她含着泪冲乔姨娘喊道。 “好啊,你还敢顶嘴!”乔姨娘抬手又拧了纪芜一把。 她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再次问道,“你当真没给大姑娘添麻烦?又或者惹她不高兴?” 纪芜看着她一副质问的模样,忽然有些不明白。 “姨娘,你那般地讨厌嫡母,甚至会悄悄诅咒她,可你为何会对她所生的女儿这般关切?” ------------ 第24章 这是谢恩的态度?分明是勾引! “我……” 乔氏顿时语塞,她瞪着纪芜,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忽然——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打在纪芜脸上。 怒骂也随之而来,“小贱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给你的胆子,还敢来质问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脸颊火辣辣的疼,纪芜看着乔氏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心里越发的不明白。 但她没有再问,因为不会有答案的,没准会惹来更多的打骂。 乔氏骂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觉得自己刚才反应太过,还是别的什么,竟解释起来。 “我确实看王氏那贱人不顺眼,恨不得她去死,可她生的儿子,我不也没骂过惹过吗?” “再说了,要不是大姑娘在外面的名声好,人人夸赞,就你这丧门星似的贱皮子,指不定会给你弟弟惹来多少麻烦!我怕你坏事,多问两句怎么了?” “行了,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乔姨娘说着,站起身来。 向外走出几步,又脚步顿住。 伸手从腰间一摸,摸出两块散碎银子,想了想又塞回去一块,将另外一块扔到纪芜面前。 “你也别说我不心疼你,这银子你拿着,回头买点伤药,别让身上落了疤,否则男人会不喜欢的。” 说完,扬长而去。 纪芜低下头,瞧着扔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小块银子。 这是她活了十八年,头一次在乔姨娘身上见到的回头钱。 然而想到乔姨娘说的话,羞愤涌上心头,她抓起银子想要掷出去,却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紧紧攥着那一小块银子,扑回枕头上放声痛哭。 她并不知晓,在她哭的时候,屋外听墙根的锦书悄悄离开,回到主院复命。 得知纪芜醒来后,竟然又被乔姨娘打了一顿,王氏神情复杂。 她知道,今天是她误会了纪芜。 可她毕竟是她的嫡母,不可能跟一个庶女认错。 因此她吩咐李妈妈,再装上一匣子银票,让她亲自给纪芜送去,好好安抚。 却没想到,李妈妈去到房间时,纪芜已不见踪影。 原来,哭过之后,纪芜便渐渐冷静下来。 想到嫡母说过的话,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倘若继续留在家中,指不定何时,就被嫡母派人绑了塞进马车里,悄悄送走。 所以,她得去定远侯府,那里或许会是安全的。 幸好,她今日虽然伤上加伤,可请来的女医不仅为她仔细处理了伤处,还给她用了止疼的药。 所以她顺利收拾妥当,悄悄地从她过去在后院挖出来的狗洞离开。 之后又用乔姨娘给的银子找了辆马车,将她送到侯府。 直到回了在定远侯府内的住处,又将自己缩在床角,才有了些许的踏实感。 但她仍不敢放松,生怕下一刻就会有人过来找她,说嫡母让她回永安伯府去。 她在满腹不安的焦虑中等待着。 * 纪芜回到定远侯府的事,很快传到主院。 毕竟,她虽然回来了,可纪明昭的马车跟似锦都没有回来。 直到傍晚,房妈妈捧着个匣子,来到纪芜的住处。 “夫人已知晓二姑娘的事,让老奴跟姑娘说一声,无论如何她都会护着你,让你尽管安心。” 虽然房妈妈一如往常地冷淡,可她的话却让纪芜终于安心,眼圈登时红了起来。 她就知道,嫡姐一定会帮她的! 房妈妈瞧不得她这副模样,只觉得矫情,于是不耐地皱眉。 “这是太太赏给你的,另外太太让似锦给姑娘带句话:今日二姑娘委屈了,但姑娘毕竟是明白人,对吧?” 身上的伤令纪芜不由得一颤,低声回应,“是,我明白的,能得嫡母教诲,是阿芜的荣幸,不敢有半分委屈。” “二姑娘知道就好。”房妈妈轻哼一声,将匣子放到她面前,转身离去。 纪芜盯着匣子,好半天缓缓伸手,将匣子打开。 瞧见里面放着的一摞银票,她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许久,笑声渐止。 纪芜收敛起眼中的自嘲与苦涩,又恢复了往日温顺柔和的模样。 她将银票收好,找出女医给的止痛药丸,用水服下。 随即,站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装扮后,向静思居而去。 纪芜当然记得,姐夫谢铮曾跟她说过,不许她再来静思居,否则会对她不客气。 但跟被人送走、随便找个人嫁了比起来,她宁愿侯爷对她不客气。 静思居内,谢铮端坐于书桌前,将常青才送回的书信看完。 果然如他所料,匪寇能够形成那般规模,与当地的官员脱不开干系。 但其中盘根错节,并非一时能够清楚,因此还需要常青继续在那边停留。 既是情况复杂,便意味着十分危险。 谢铮才要开口,吩咐常柏进来,却忽然听到门口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 他抬手一挥,屋门顿时打开,纪芜正站在门外。 果然,今日一瞥并非这小庶女跟他求助,而是又不肯安分了。 还未等他开口训斥,就见她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声音比以往更柔三分。 “侯爷,我知道您之前吩咐过,不许我再过来……可您那日的救命之恩,我一直铭记心中。” “这些日子您不在京中,我心里盼着您早些回来,好当面谢您的救命之恩,也……一直记挂着,怕您伤势更重。” “所以,求侯爷看在我一心念着您的份上,千万别跟我生气,谢过您之后,我就离开……” 纪芜说完,认认真真地冲着谢铮磕了个头。 这个头,是她的真心实意,她非常感谢那日被谢铮救下。 至于其他的话,除了那句谢过后就离开,其余的也都……算是真心话吧。 磕过头之后,纪芜仍跪在地上,她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向着谢铮看去。 “砰”的一声,屋门在她面前关闭,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纪芜眨了眨眼,倒是也不意外。 谢铮坐在房间里,眉心微蹙。 也就数日未见,这小庶女怎么比之前还要娇里娇气? 她这是来谢恩的态度?分明就是来勾引的! 他重新低下头,看向书案上的信,然而门外那细微的呼吸声,却不断传入到他的耳中。 谢铮冷声开口,“让你谢完了恩,怎么还不滚?” 纪芜坐在外面的地上,闻言立即跪好,“可我放心不下侯爷身上的伤,要不然……您让我进去看上一眼,然后我再滚?” ------------ 第25章 侯爷依旧那般英勇 房间里,谢铮眯起眼来。 没想到数日不见,这小庶女竟还学会了跟他讨价还价? “谁给你的胆子,竟跟我讨价还价?还不快滚!”他轻声喝道。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谢铮几乎能够想象到,那小庶女正慢腾腾地站起身来。 片刻之后,细微的呼吸声渐行渐远。 竟当真走了?她倒是听话! 原本如冰似霜的面容更添寒意,想到刚才要唤近卫,谢铮索性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眼角余光忽然瞧见一道黑影快速接近,他想也不想,便出手擒拿—— 但随即想到一个可能,手上骤然换了方向,捏住了对方的肩头。 果然,就听到一声娇软的痛呼,“侯爷,是我!” 谢铮转头看去,见纪芜正眼泪汪汪地瞧着他,神情中带着后怕。 “现在知道怕了?”他皱着眉,松开了手。 若非他忽然换了方向,还减轻了力道,刚才被掐住的,就是她的脖子。 以她的脆弱,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侯爷,我知道错了,可我就是想再看看您……身上的伤如何了……” 纪芜低下了头,露出了雪白而又脆弱的脖颈。 “如今我瞧见了,侯爷依旧那般英勇,我心里也踏实些,这就滚了。” 她轻声说着,胳膊擦过谢铮结实的手臂,向台阶下走去。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攥住。 纪芜诧异的转头,见那双幽深的凤眸正盯着她,语气淡淡说道,“不是要看我身上的伤吗?去屋里等着。” 谢铮说完,松开了纪芜的手。 正要唤常柏过来,眼角余光忽然瞧见身旁的小庶女绽开一抹笑颜。 分明并非艳丽的容貌,瞧着只是平常无奇,却莫名的,引人注意。 他看着她从自己身旁欢喜地进到屋中。 纪芜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成功了! 她原本想着,若是不成的话,那就明天再来。 反正天长日久,自己总得在侯爷跟前晃悠,直到怀上孩子为止。 当然,她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谢恩,其次就是想在侯爷面前留下点印象。 毕竟数日未见。 若他实在是想……那就到时候再说。 随便挑了把椅子,纪芜坐了下来。 她听到门口传来说话声,是谢铮吩咐事情,似乎与军务有关。 连忙收敛心神,再不敢多听。 不多时,谢铮返回屋中。 看向乖巧坐在椅子上的纪芜,反手将屋门关闭,向软榻走去。 纪芜连忙起身跟着,等谢铮站在软榻前时,主动上前为他除去外裳,又脱掉中衣。 浓重的药味顿时涌入鼻间,令她忍不住皱眉,关切开口,“侯爷又受伤了?” 否则,过去这些时日,他身上的伤应该已经开始愈合了,用不了这么重的药,更不会缠这么多的纱布。 谢铮垂眸,看着身前的小庶女,没有说话。 见他不回答,纪芜拉住他的手臂,让他坐在软榻上。 她脱掉鞋子,绕到谢铮身后,挑了个系好的结打开,查看其中一处伤口。 “这……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上一次看到的伤,已经让她觉得触目惊心,没想到时隔不久再看到,竟比之前还要再重几分! 饶是纪芜并不很懂医术,也清楚这应当是生了腐肉,才不得不用医刀剔除。 若军医手重一些,只怕都能瞧见骨头了! 他伤得那么重,竟然还惦记着军务,是因为……因为那些军务的背后,牵系着无数向往安居乐业的百姓。 一时间,纪芜感觉到嗓子里有些堵得慌,眼前好似也开始模糊。 谢铮坐在软榻上,好半天不见身后的人出声。 难不成,是被吓住了? 这次的伤曾清理过腐肉,的确比上一次骇人得多,莫说寻常女子,今日宫里的太医瞧见,都忍不住吸气。 他偏头看去,顿时定住目光。 只见在他身后的纪芜抿着唇,紧紧盯着他的背,无声地落泪。 “哭什么?”他微微皱眉,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既然害怕,闭上眼睛就是,何必一直盯着看?” “我不是害怕。”纪芜哽咽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心疼罢了,侯爷,您……您接下来能不能好好养伤?” “嗯,”谢铮淡淡应道。 今日在宫中,陛下瞧见他身上的伤时,差点要把军医拖下去砍了。 更是严令各处,再有任何军报,都不许送到他手上。 如今,怕是除了常青的消息之外,其余的消息都会被人拦住,他大概只能安心养伤。 得到谢铮的回应,纪芜不由得松了口气。 想了想试着问道,“那……那我之后还能来静思居看侯爷吗?” 若是之前的伤,她还能帮着处理一下,如今这样的,她不敢包揽。 万一给侯爷耽搁了,那她可真是万死难赎其罪。 瞧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谢铮忽然觉得,像是看到自己从前养过的一只龟。 平时趴在那里,理她的时候缩头缩脑,不理她又探头探脑,百般试探。 见他没有说话,但脸上也没露出厌恶的神色—— 纪芜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扯他的衣角,“侯爷,您就答应我吧。” 谢铮轻笑一声。 看吧,探头探脑了。 纪芜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 一时间,她有些怔愣。 紧接着,就瞧见谢铮猛地沉下脸来,“你不是要谢我的救命之恩吗?只磕个头就算是谢了?” 啊?这怎么反复无常的啊? “那……那侯爷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就是了。”纪芜小声说着,悄悄松开衣角,又挪了回去。 瞧,又缩回去了。 谢铮睨着她,心中暗暗想着,面上不变,“等我想到再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纪芜连忙答应一声,她穿好鞋子,冲着谢铮福了福身,向屋外走去。 天色已晚,府上基本都已歇下,侯府内各处的灯也因此熄灭不少。 纪芜出来的时候,因为各处都还亮着,所以忘了拿灯,这会儿要走回去,顿时有些犯难。 她犹豫片刻,决定摸索着慢慢往回走。 然而,还未走远,就瞧见房妈妈手中提着灯,面色阴沉地向她走来。 “这么晚了,二姑娘不在住处歇着,怎么偷偷跑到侯爷的院子来了?侯爷可还伤着呢!” ------------ 第26章 谢铮轻轻地咬了咬牙 “我……”瞧见房妈妈,纪芜就会忍不住紧张,她怀念严妈妈在的时候。 可严妈妈告假回了家,自己只能跟房妈妈打交道。 “我知道侯爷受了伤,不该来打扰,可之前侯爷救了我,我就想来谢个恩,不敢多打扰的。” 房妈妈提着灯,稍稍凑近了些,“二姑娘当真只是来谢恩的?” “当然,我给侯爷磕了头,现在要回去休息了……”纪芜悄悄打量着房妈妈的脸,心中有些奇怪。 在她来静思居之前,房妈妈已经回去了,为何会知晓自己不在院中?又如何知道她来了静思居? 看她的样子,绝非碰巧路过,倒像是来刻意警告的。 莫非……房妈妈不止是厌恶她,更在防备着她?她难道……担心自己会借机勾引侯爷? 想到此处,纪芜赶忙又开口道,“房妈妈,我留在侯府只是为了帮嫡姐生下孩子,绝不敢、也不会有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况且……侯爷的伤很重,这时候若真怀上孩子,只怕也不健康,所以请您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有一瞬间,纪芜忽然感觉到脊背发凉,好像被猛兽盯上一样。 她忍不住伸手搓了搓胳膊,向四周看去,却并未看到什么。 她收回目光,见房妈妈将多余的灯笼递过来,连忙伸手接过。 纪芜并不知晓,在她离开静思居后,谢铮就准备休息。 却在触及到外面的天色时,动作稍顿。 想到那小庶女离开时,似乎并未提灯…… 偌大的侯府,从静思居走回她的住处,需要一段时间,若没有灯…… 于是,谢铮顺手提了门口的灯笼,向静思居外走去。 没多久,就瞧见了正跟房妈妈说话的纪芜,也就听见了她的那句—— “侯爷的伤很重,这时候若真怀上孩子,只怕也不健康,所以请您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原来,今晚这小庶女来静思居,谢恩是假,为了探得他能否行房才是真。 什么挂念,什么心疼,通通都是假的!他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种公…… 谢铮捏紧了手中的灯笼,冷笑着看向纪芜的背影,转身大步离开。 * 翌日,当纪芜再次来到静思居时,屋门紧闭着,谢铮不在屋中。 她连忙找来下人询问,这才得知侯爷去了书房。 此乃侯府禁地,纪芜听说连嫡姐都不曾去过,自然不敢过去。 可她既然跟侯爷说过,还会再来看他,那她来都来了,索性就在门口等着。 站得累了便坐一会儿,觉得凉了就再站起来走走。 虽说天气渐渐热了,可若是在外面站得久了,也还是会觉得冷。 但想到下人刚才说,侯爷去书房已经许久,应当快要回来了…… 哪怕纪芜冷了,也还是坚持站在门口等着。 这一等,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书房里,谢铮正翻看着手中的兵书。 屋门打开,常柏进到屋中,将热茶放到他手边。 正要退下去时,听到淡淡的一声询问,“她还在吗?” “回侯爷,二姑娘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刚才瞧着还在屋外等候。” 闻言,谢铮眉心微蹙,却很快恢复正常,他没有出声,继续看书。 待常柏退下去后,许是觉得有些不透气,又或者是旁的原因。 谢铮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 侯府的书房建在高处,站在书房之中,能从各个方向的窗子,将府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似漫不经心般,谢铮向静思居看去。 他看见一道身影,低着头蹲在他门前,瞧着可怜兮兮的。 盯着看了一会儿,他将窗子重新关闭,迈步从书房走出。 此时,纪芜蹲在地上,正看着一小队蚂蚁搬家。 瞧着它们小小的身体,却努力扛着比身体大许多的食物,艰难向蚁穴归去,忽然就想到自己。 虽说如今,她手里有一笔嫡母给的银子,还有一份补偿的银票。 可这些只能应急,若她之后要离开京都,还远远不够。 之前她曾想着找机会出门,将养伤期间制作的小玩意卖出去。 谁知代替嫡姐去了一趟薛家之后,又伤上加伤。 到现在,她偶尔还会觉得后脑有些疼,今早特意让碧玺帮忙看过,说是伤口又开始愈合了。 毕竟是伤在脑袋上,她不敢胡闹,所以想着等彻底好了之后,再设法出门去。 至于昨日身上被抽得那些伤,虽然也隐隐作痛,好在尚且能够忍耐。 此时,纪芜的心中有些愧疚的庆幸。 若非侯爷身上有伤,只怕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 若侯爷知道了,或许没什么的,可嫡母若知晓侯爷知道了,那她可就惨了…… 想着,纪芜忽然听到一声轻唤,“二姑娘。” 她抬起头,瞧见似锦,连忙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夫人听说二姑娘在门外等侯爷许久,怕您着凉,特意命人准备了姜汤,让婢子来找二姑娘。” 听似锦说完,纪芜没有丝毫迟疑,答应一声,“辛苦你了,那咱们这就走吧。” 她迈步从静思居出来,随似锦离开。 大约半刻钟后。 谢铮瞧着已然空无一人的门前,轻轻咬了咬牙。 随即,他面色如常地拾阶而上,推门进屋。 “砰”的一声,屋门在他身后关闭,惊起了屋外的几只麻雀。 对此丝毫不知的纪芜来到了主院,进了屋,她顿时觉得暖和起来,狠狠打了两个寒颤。 纪明昭瞧着她,连忙命人灌了汤婆子过来,又让人呈上姜汤。 直到纪芜缓过来,才温声责备道,“既然侯爷不在,你或是回自己院里,又或者来找我,作甚在外面等着?” 手中捧着汤婆子,倚着松软的靠垫,纪芜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她哪里敢呢? 别看昨晚似乎一切都好,可谁知哪阵风就惹侯爷不痛快了呢? 起初她还不明白,直到在门外站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想通。 什么去了书房很快就回来?只怕是故意调理她呢! 幸亏嫡姐派人过来,不然她还真就不敢走,希望回头别生病才好。 然而,心里如此想着,可就算在嫡姐面前,这话也还是不敢说的。 她轻轻笑了笑,“我以为侯爷快要回来了呢。” 笑过之后,纪芜抬眸看向纪明昭,“姐姐,有件事我心里一直不踏实,伯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 第27章 侯爷怎么在这儿? 听到纪芜询问,纪明昭眉心微蹙,端得一副西子捧心的美人之相。 可越是这样,就说明其中有问题在。 果然,她听见嫡姐开口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方才伯府那边送来消息,说是初一那日没能好好招待,邀你十五再去府上吃饭。” “昨日的事我也已经知晓,是母亲太急躁了些,冤枉了你,阿芜,是我对不住你,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你放心,回头我就让人去伯府回话,将此事为你挡下,你只管安心在家里待着。” 或许是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纪明昭忽然咳嗽起来。 房妈妈赶忙端来参茶,有些恼怒地看了纪芜一眼,却难得没有开口。 显然,在纪芜过来之前,她曾被人警告过。 想也知道,那个人定是嫡姐。 终于,纪明昭平复下来,她重新看向纪芜,脸上露出安抚的笑意。 纪芜起身走过去,蹲在纪明昭身旁,抬头微微仰望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 当年,她被嫡姐救下之后,就被抱到了姐姐的院子。 最初,她因为差点被乔姨娘淹死,频繁地做着噩梦。 年幼的她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索性晚上捱着不睡,等到白日里,她见到嫡姐,就会如同幼鸟一般,凑到她腿边。 只要仰着头看上一会儿,便会觉得无比安心,甚至没一会儿就能睡着。 后来,嫡姐发现了她的“秘密”,竟让自己去了她的房间,与她一起睡。 渐渐地,她终于不再做噩梦了。 瞧着纪芜的模样,纪明昭似乎也想到了小时候,伸出手轻抚着她的长发。 纪芜就这样静静地靠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姐姐,就让我去吧。” “可是……” “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想要护着我,但是没关系的,我也可以成为姐姐的后盾。” 纪芜伸手,握住了纪明昭的,姐姐的手有些微凉,她双手捂住,轻轻搓热。 “况且昨日李大夫人对嫡母说了那样的话,还说‘来日方长’,她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是有句话叫‘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既如此,我躲着是没有用的,倒不如去面对她。” “夫人,二姑娘说得对!您就让二姑娘去伯府吧!”房妈妈的声音骤然传来,看样子憋得不轻。 跟纪明昭说完之后,她看向纪芜,神情比往日里温和。 “二姑娘,既然你已经知道大夫人是个什么性子,等再去了伯府,一定要小心谨慎!实在不成,可以找侯爷求助!” “房妈妈……”纪明昭颇为无奈的开口,“后宅的事,麻烦侯爷做什么?” “话是这样说的,可伯府那些人不是一次两次地……”房妈妈还想再说,却见主子沉下脸,只好闭上嘴。 虽然她没有说完,可纪芜却知道,嫡姐在伯府那边,一定是经常被人为难。 至于初一那次的和乐融融,大概是因为有她这个外人在。 如今却是不同,她得罪了李大夫人,等她再去伯府,指不定会出什么情况。 那她就更得陪着嫡姐去了! 见纪芜实在拿定了主意,纪明昭犹豫之后,终于答应。 晌午,纪芜留在主院用饭。 吃过午饭后,她再次来到静思居。 才走到院门前,就被忽然出现的常柏拦住去路,“二姑娘请回吧,侯爷要午睡。” “这样啊……”纪芜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常柏在她身后,瞧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二姑娘,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好歹问一句啊! 可纪芜听不见他心里的话,这会儿,她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虽然去到主院后,捧了汤婆子也喝了姜汤,但好像还是有些受凉。 终于挪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连披风都没解,便一头栽到床上。 她在睡梦之中,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热。 许是今日曾想到了幼年的事,她竟再一次陷入到童年的梦魇之中。 小小的脑袋被狠狠按在水里,她听到乔姨娘带着恶意的骂声传来。 “遭瘟的东西,你怎么那么没用!得了风寒还敢过来,如今连累了明旭,怎么不干脆病死你算了!” 她在水中无法呼吸,小小的身体更是无从挣扎。 她感觉到不断有水透过鼻孔跟耳朵,涌入到身体之中,她无法呼吸了…… “纪二,醒来!” 突如其来的清冷声,骤然传来。 瞬间,压着她的力道一轻,她好像忽然能从水里浮起,得到了想要的空气,于是大口大口的呼吸。 纪芜慢慢地睁开双眼,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由得愣住。 侯爷? 下意识想要开口,却觉得嗓子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得厉害。 她忍不住皱起眉来。 谢铮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这才冷声开口,“你昏迷了一天两夜。” 原本,只是想给这小庶女一个教训,谁让她竟敢将自己当成种公? 可没想到这小庶女实在是娇气得很,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竟然高烧不退。 听说大夫一茬接着一茬地过来,可她还是昏迷不醒,他就屈尊过来看看。 却正好遇见她在梦魇。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跟个鬼似的,白得几乎透明。 一双手到处乱抓,像是溺水之人想要寻求浮木一般,哪怕后来抓住了他的一只手,也还是没用。 她的呼吸渐渐变弱,所以他出声唤了她。 纪芜与谢铮对视着,因他的话有些讶然,没想到自己竟昏迷了那么久? 感觉到自己正拉着什么,余光扫过去,瞧见是他的手,赶忙松开。 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令谢铮皱起眉来。 想要开口训斥,然而瞧见她那副病弱的模样…… 算了,他没必要跟一个病人计较这些小事。 纪芜躺在床上,嗓子里越发难受,她转头看了一眼,瞧见水杯放在屋中的桌子上,便撑着想要起身。 可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手脚都是软的。 谢铮看着她这副强撑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哑巴了吗?想要什么不会开口?还是说我这么大的人杵在这,你看不到?!” 重新给纪芜倒了杯温水,又将她从床上扶起,谢铮将杯子递到她唇边,凶巴巴地,“喝!” 纪芜半倚在他身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感觉嗓子好一些了,才试探着问道,“侯爷怎么在这儿?” 还没等谢铮开口,屋外传来了说话声—— ------------ 第28章 起身扑到谢铮怀中 “二姑娘醒了吗?你们怎么都在外面?”是房妈妈的声音。 屋内的纪芜连忙用手撑着床,艰难地想从谢铮身上挪开,接着就听到碧玺的声音传来。 “请房妈妈恕罪,婢子们见姑娘还没醒,想着打些水来,给姑娘擦一擦身上。” 琥珀也在此时开口,“妈妈这是从哪里来?外面下了雨,您怎么也不打伞?” “夫人一直惦记着二姑娘,也想让侯爷来看看,之前派过去的人都没能将侯爷请来,我就想着自己去一趟,出门的时候走得急,就给忘了。” 屋外传来了拍打衣裳的声音,应当是房妈妈在拍去身上的水珠。 屋里的纪芜听到她的话,顿时面露恍然。 难怪侯爷在此,原来是嫡姐命人三番两次去请的结果。 正想着,就听到房妈妈再次吩咐道,“你们俩先进屋去,我马上就来。” 闻言,还靠在谢铮怀中的纪芜顿时有些着急。 虽然房妈妈跟两个丫鬟都知道她跟侯爷的事,可私底下是一回事,她并不想让人瞧见他们这样亲近。 哪怕是因为她实在病弱,侯爷才会帮忙。 她用手撑了几次,都没能从谢铮怀中离开,不由得压低声音哀求,“侯爷……” 她唤了一声,却并未得到回应,也不见他有动作,只好抬头看他,脸上哀求更胜。 谢铮与她对视着,神情冷淡。 瞧着她又是这副急于跟他撇清的模样,眸色沉了下来。 “之前勾着我的时候胆大得很,现在怕什么?她们又不是不……”带着嘲讽的话语,在纪芜的两行清泪中止住。 冷哼一声,他骤然从床上起身,去到一旁。 忽然没了支撑的纪芜身体一软,差点翻到床下去,幸而她一直用手撑着,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碧玺与琥珀进到屋中。 瞧见谢铮,两个丫鬟连忙跪倒,“给侯爷请安!” 屋外的房妈妈听到声音,几步进到屋中,见谢铮的确在此,眼中极快地闪过诧异。 她不动声色地向着床上看了一眼,见纪芜已醒,这才垂下头请安,“侯爷。” 谢铮淡淡应声,他将杯子就手放到桌上,迈步离开。 见侯爷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就走了,纪芜反倒十分心安,暗自松了口气。 殊不知,在谢铮离开后,房妈妈抬起头来,向那个杯子看了一眼。 随即,才来到床边,盯着纪芜。 这贱皮子从前在伯府时,三五年的不见她生病,怎么来到侯府以后,接二连三地出问题? 病中的她似乎略清减几分,平添了些许娇弱之感。 还真是个狐媚子,在病中都能勾着侯爷主动来看她…… 房妈妈鄙夷的想着,缓声开口,“二姑娘终于醒了。” “有劳房妈妈,”纪芜低声开口,中气不足,“请帮我问候姐姐,又让她担心了。” “姑娘知道就好。”房妈妈答应着。 她站在床边睨着纪芜,再度说道,“既然姑娘醒了,以后务必多注意,十五快到了,还请姑娘抓紧养好身子。” 房妈妈离开后,琥珀与碧玺上前来,关切地询问着。 纪芜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可想到房妈妈的话,便吩咐两个丫头给她端来食物跟汤药。 她的确得尽快养好身子,才能再去安南伯府之时,不给嫡姐额外增添麻烦。 纪芜一门心思的专心养病,暂且将其他事宜都抛诸脑后。 直到十四这日吃过午饭,她想着晌午暖和,就算吃了闭门羹,在外面站一会,应当也无大碍。 于是,再度来到了静思居。 此时,屋门开着,能够看到谢铮坐在其中。 她连忙快走两步,来到门前,脸上扬出一抹笑意,“侯爷,我能进来吗?” 谢铮头也不抬,“你怎么又来了?” “之前不是曾求过侯爷,允许我每日前来探望,没成想是我自己不争气,竟然病了。” “我担心会把病气过给侯爷,所以一直没敢过来,直到如今好了,这才赶紧来探望侯爷。” 纪芜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抬起一只脚,踏入房间之中。 她小心打量着谢铮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整个人都进来。 试探着往前挪了一步,又一步,随后转身关门,大着胆子几步来到谢铮身旁。 “侯爷,那我为您……” 纪芜抬手想要搭在谢铮肩头,却忽然扑了个空。 他竟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移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好厉害! 心中如此想着,她忍不住赞叹出声,“侯爷,您好厉害啊!怎么做到的?” 她重新来到谢铮身旁,满脸崇拜地看着他。 “不过是轻功罢了,大惊小怪。”他淡淡说道。 原本因为之前的事,他并不太想搭理这小庶女,就算让她进到屋中,也只是为了防止她又病倒。 可她却忽然凑过来,目光闪闪的满是崇拜之色…… 罢了,他跟一个病中初愈的人计较什么? 正要开口允许她查看他身上的伤口时,却忽然被她一把抓住胳膊。 “侯爷,这轻功我能练得吗?” 纪芜会有此问,完全是因为第一次见识轻功。 那种好似瞬间便能移动的身法,令她太过兴奋,以至于她几乎忘记面前之人是定远侯。 待她问完以后,才猛然警醒,她并未指望侯爷能够回答。 却在此时,听到清冷的声音传来—— “轻功算得上是童子功,需得从幼年练起,如今你骨相已成,纵然吃许多苦头,也练不出来。” “不过……若你能吃得了苦,试试也无妨,会对你身体很有助益,以后遇到什么事,跑起来能够快些。” 纪芜听到练习轻功会对身体有助益,登时眼前一亮,又听到遇事的话,方便她逃跑,不免越发心动。 “侯爷,我能吃苦的!您……您能亲自教我吗?”她试探着问道。 谢铮睨着她。 这小庶女想得倒是挺美。 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想求着他指点一二,她还想让他直接教? “以后每日卯正,你来静思居,常柏会教你。” “是!”能得到这样的回复,纪芜已然心满意足,想了想,她站起身扑到谢铮怀中,“谢谢侯爷!” 她没敢过多停留,只抱了一下便赶紧离开,想要后退。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臂,制止了她后退的动作,揽住了她的腰身…… ------------ 第29章 在耳垂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一瞬间,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呼吸可闻。 “侯……侯爷……” 瞧着眼前那双幽深的凤眸中闪烁着危险,纪芜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她清楚地知道谢铮身上的伤有多严重,这才过去多久,肯定不可能恢复。 但他这个样子……她亦是非常清楚。 她尝试着再次开口,“您……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唔……” 未说完的话被面前之人的薄唇吞下,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被对方掌控。 很快,她感觉到舌尖发麻,一路顺着身体蔓延直下,夺走了她的力气。 她如同是一滩水,融化在谢铮怀中。 好一会儿,她终于被放开,气喘吁吁地靠着他。 谢铮单手揽着纪芜,垂眸看向怀里的她,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断在他鼻间萦绕。 他略微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 清浅的呼吸轻轻喷洒在耳周,似乎是有些痒,她稍稍躲了躲。 略显暗哑的清冷声音,在此时传入纪芜耳中,“嘴上说着我的伤还没好,这时候生孩子不健康,那你为何来找我时,却总用能够催情的香?” 不等纪芜解释,谢铮便在她小巧的耳垂上,重重地咬了一口,“纪二,你不老实。” 耳垂上骤然一疼,纪芜连忙用手去捂,然后愣住。 催情的香? 什么催情的香? 上一次侯爷就这样说,所以她早吩咐过,以后她的衣裳只用皂角清洗,不必熏香。 可他为何还是这样说? 没等纪芜细想,她已被谢铮一把抱起,向着里间走去,连忙伸手推他,“侯爷,您听我解……” 未说完的话,再一次被他含住。 许久之后,终于云停雨歇。 纪芜失神地趴在谢铮身上,好一会儿都没能回神,身上酸软得厉害,她一点都不想动。 可如今这样,哪里能行? 想着,她便要滚到床里去,却忽然又被一把按住。 不是吧,还来?侯爷他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纪芜慌忙抬头,看向靠坐在床上的谢铮,却听见他低声开口,“不是要我听你解释吗?” 原来侯爷听见了呀? 纪芜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但她被谢铮按着…… 对了,按着! “侯爷,要不然……您先松开我?”这青天白日的,又如此坦诚相见。 “身上疼,不想动。”谢铮睨着她,淡淡出声道。 纪芜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回答。 她仔细看了看谢铮的脸色,确实算不上很好。 可既然这样,刚才怎么又急又狠地?她嗓子都……哦,对了,侯爷说她身上有催情的香。 “侯爷明鉴,我是绝对不敢对您用那些腌臜东西的!” 哪怕她只是个庶女,生母又是那般身份,可她毕竟是伯府的姑娘。 “况且,就算我真的胆大包天,可您上次就说过这事儿,我怎敢故技重施?” 她说的一脸认真,就差举起手来跟谢铮发誓。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任何表示,只好试探着开口,“侯爷,现在能松开我了吗?” “我……我惦记着您身上的伤,您刚才不是说疼吗?不如让我给您瞧瞧?” “嗯,”终于,他答应一声,松开纪芜。 纪芜松了口气,从谢铮身上翻下去,伸手拿自己的衣裳。 才将肚兜穿好,就感觉到带着薄茧的手,自她背上拂过,“后背是什么时候伤到的?” 陡然间,纪芜身体僵住。 她下意识偏过头去,向着能瞧见的腰背处看去,这才发现之前被打过的印记,竟然还有残余! 如今被侯爷发现了,怎么办? 纪芜在心中快速地想着,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见她这副模样,谢铮眉心微蹙,“是谁打的?” “不……不是谁!侯爷,这是我……我自己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硌的。” “你床上铺的是藤条?”他抬手拉住纪芜的胳膊,将她扯到自己身旁,“再跟我撒谎试试?” 瞧着谢铮脸上的薄怒,她心中忐忑不安,低下头,既不敢再撒谎,也不敢出声。 内室中安静下来,只隐约听得到纪芜细微地呼吸声。 眼见这小庶女又像个鹌鹑似的缩了回去,谢铮冷嗤一声。 她究竟被谁打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她愿意咽下这哑巴亏,他又何必要管。 骤然松开了拉着纪芜的手,谢铮迈步下床,他极快地穿好衣裳,从内室离开。 “砰”的一声,外间的门被重重摔上。 侯爷他……又生气了啊?他怎么那么愿意生气? 纪芜倒在松软地床铺之上,无奈地想到。 可她是真的不敢说,也不能说。 万一被嫡母知道了,定然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相比之下,侯爷最多只是生气了不理她,又或者略施小惩,算不得什么的。 又躺了一会儿,她身上松快了些。 想到这里是静思居,不是她的住处,赶紧起身穿衣,又将床上收拾平整。 一路回到了住处,她才终于放松下来。 殊不知,在她回到住处时,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 翌日,便是本月的十五,又到了该去安南伯府的日子。 可既然昨天得到侯爷允许,让她卯正时来静思居……纪芜早早起身前往。 原本还有些忐忑,担心昨日侯爷生她的气,今日便不让常柏教她。 却没想到,她抵达静思居时,常柏已站在院中等她,“二姑娘,属下先教您站桩。” 纪芜连忙道谢,小心看了一眼关闭着的屋门,“侯爷起了吗?” “回二姑娘,这个时辰的话……侯爷快从习武场回来了。”常柏一边说着,起势先扎了个马步,同时讲解着要领。 纪芜仔细听着,认真学着,却又忍不住分神。 这才卯正,侯爷竟已练功完毕,那他多早就得起来?身上还有伤呢。 昨日本想看看他身上的伤,结果惹他生气,他摔门就走,也没来得及看…… 心里有着杂念,原本还算标准的动作渐渐变形。 一个不妨,顿时牵扯到大腿内侧,只觉得腿上一软,就向着地面摔去。 纪芜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却忽然被人一把薅住了衣领。 谢铮垂眸看向被他拎住的人,清冷的声音里带着讽意,“平地都能摔,还想让我教你?” ------------ 第30章 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 “侯爷!”纪芜被薅着领子,转头看向谢铮,冲着他讨好地笑着,“幸好您拉住了我。” “嬉皮笑脸,站好了。” 冷淡的声音传来,谢铮将纪芜放回地上,见她仍冲着他笑,便伸手钳住她的脸颊,转到另外一边。 随即,他抬起一只脚,插到纪芜的双脚之间,左右分别用力,将她的两只脚移到合适的位置。 接着又伸出手,一手按在她的肩头,向下用力,一手则扶在她的腰间,以免动作变形。 “保持这个姿势,先站半个时辰,”吩咐一声,谢铮要去一旁的净室沐浴。 在他身后,纪芜的声音传来,“侯爷,今天是只站半个时辰,还是……” 大概是怕谢铮误会,以为她不能吃苦,连忙又补充道,“我自然是听侯爷的,但我答应姐姐,今天还去安南伯府。” 闻言,谢铮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她,“为何?” “是……是伯府那边指名要姐姐带我过去,原本姐姐担心我,不想让我去的,可我……可我不想因此让姐姐为难,况且……” 说到此处,纪芜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像是下定决心般,又继续说道。 “况且前几日,我代替姐姐去薛家参加花会,曾遇到李大夫人,她当时来者不善,还跟我说……来日方长。” 花会那天……便是他回京的日子,难怪路上遇见岳母跟这小庶女。 想到那天的偶然一瞥,以及昨日在她身上看到的藤条伤痕。 这小庶女,竟是回家里挨了打吗? 所以后来不过是在外面多站了一会儿,便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伯府竟然是这样教导女儿的吗?难怪她不肯说,想来是不敢吧。 谢铮眉心微蹙,再次向纪芜打量,见她这会儿功夫,动作再次变形。 不仅如此,那双腿站在那儿,抖得跟筛子似的,体力未免太差了些。 怪不得有些时候,总说她自己不行了。 “回你的院子去吧,”淡淡吩咐一声,他转身继续往净房去。 纪芜却是误会了,以为他是嫌弃她站得不够标准,并且不许她去安南伯府。 “侯爷!”她着急地唤了一声,顾不得再保持姿势,起身踉跄着向谢铮扑去。 常柏站在一旁,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开口提醒,“二姑娘,不可!” 他原以为依着侯爷的本能,只怕二姑娘扑过去的瞬间,就会被侯爷擒拿。 轻者重伤,重者直接毙命。 却没想到,在他喊出那句“不可”的时候—— 纪芜已然扑倒谢铮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用自己的身体拖住了他的脚步。 至于谢铮,他几乎没什么反应,只是被抱住的瞬间,脚步顿住。 “松开!”他抬起手来,在纪芜手背上拍了一下。 登时,便是一抹红印,他皱了皱眉。 纪芜有些吃痛,却不肯松手,“侯爷,您别撵我走,我站得不好,以后多练就是了,再说……” 她睨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常柏,压低声音。 “再说也不都是我的关系,要不是您昨天……我的腰跟腿也不会酸得站不稳当。” “怪我?”谢铮险些被她给气笑了。 他之前怎会认为这小庶女畏畏缩缩?分明是胡搅蛮缠才对。 纪芜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听着他语气还好,并未发怒,也没有推开她,便继续说道。 “嗯……起码您有大半的责任,所以您别生我气,也别撵我走,我好好站着就是了。” “不必了,”谢铮再次出声,“既然今日要去安南伯府,那你就明日再站。” “当真?”纪芜有些惊喜,一把松开被她搂住的劲瘦腰身,她特意绕到谢铮面前,“那明天侯爷还教我吗?” 谢铮盯着她,没有说话。 纪芜再次讨好笑笑,将路让出来,“侯爷说话,自然是当真的,那我先回去收拾了。” 她说完,便拖着酸疼的腿,向静思居外走去。 身后,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纪二,在伯府里老老实实的,莫丢了我的脸。” 忽然而来的声音,令纪芜原本高兴的心情,顿时落了下去。 老老实实的…… 她上一次去安南伯府的时候,还不够老实吗?却遭受了无妄之灾,那件事到现在都没解决。 而且,就因为那件事,她今日才又得去安南伯府。 再说,分明她才是受害者,可侯爷竟觉得是自己丢了他的脸吗? 想着,纪芜心里忍不住委屈,又不敢不回应,只得低声开口,“是。” 回应之后,她忍着身上的酸痛,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纪芜丝毫不知,看着她离开以后,谢铮向常柏问了些安南伯府之内的事,之后又特意交代了几句。 于是,当一行人再次来到安南伯府时,原本该跟在谢铮身边的常柏,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纪芜跟在纪明昭身旁,再次来到女眷们会面的花厅。 与上次一样,三房的夫人林氏已经到了,瞧见姐妹俩,便亲热地拉着姐妹俩说话。 等到彼此间见了礼,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李氏陪着老太太也到了。 老太太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笑着招呼众人落座。 “哎哟,侯府的娇客来了?上次是头一回来,却没能一起吃顿饭,这次可一定要在屋里好好待着,莫要乱走,免得又招三惹四。” 给老太太奉了一盏茶后,李氏看向纪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 纪芜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位李大夫人实在可恶,不止颠倒是非,还倒打一耙! 可眼下这般情形,她必须谨慎些开口,以免落下话柄,或是给嫡姐增添麻烦。 她正想着,就听到身旁传来嫡姐的声音,“大伯母这话说的,倒像是阿芜不懂事了。” “可上次她随我过来,给老太太还有诸位长辈以及嫂嫂们见礼,当时礼数可都是齐全的,您应当也收到了礼物。” “至于阿芜为何没能留在府上吃饭,您心里是最清楚的,我妹妹尚未定亲,招三惹四这样的话,还请您慎言。” 闻言,纪芜转头看向嫡姐,脸上露出感动。 她的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但显然,李氏不会这样想,她笑了一声,再度开口,“哎哟,六郎媳妇,我不过就是玩笑话,你何必那般较真?” 说完,不给纪明昭回话的机会,目光便落在三房的一个孙辈身上。 “这几日不见,三郎家的哥儿好像又沉了些,瞧着就让人欢喜!” 她说着话,上前将那孩子抱起,似笑非笑地看向纪明昭。 “六郎媳妇,你与其操心旁人,不如多想一想自己,你说你嫁给六郎都三年了,肚子一直没个动静,莫不是想绝了六郎的嗣?” ------------ 第31章 此女意图对我用药,其罪当诛 李氏的话,可谓是杀人诛心。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纪芜担忧地看向纪明昭,见嫡姐顿时面色苍白,她的心里也难过起来。 要不是因为她,李大夫人定不会如此说话,这般给嫡姐难堪! 说来,都是她惹得麻烦。 她怎么这么没用! 若是如今,她已经怀上了孩子,嫡姐是不是就能有话说了? 她实在是对不住嫡姐对她的好! 李氏抱着孩子,本想等纪明昭开口,就再给她一些难堪,谁让她竟敢令自己不痛快? 再或者,万一那卑贱的庶女忍不住,帮着她姐姐开口,她同样也有话说。 可谁知姐妹俩都跟哑巴了似的,谁都不肯开口说话。 这一下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点都不痛快,只有堵心。 李氏心里窝着火,一把将孩子塞回他亲娘小林氏的怀抱,力道有些大,孩子顿时哭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你哭什么哭?”她立刻呵斥一声。 小林氏是晚辈,她哄着孩子,不敢吭声。 一旁的林大夫人却不干了,冷笑一声,“我说大嫂,你想拿人作筏子,去找你们长房的人,作践我们三房的算怎么回事?” “哦,是了,在场的虽有两个得叫你婆母,但她们的夫君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家五郎莫说是孩子,如今连个媳妇还没有呢!” 李氏转过头去,瞪着林氏,一副你是不是疯了的模样? 林氏却不怕她,立刻瞪了回去。 两人再次吵了起来,瞧着那副架势,好像下一刻就会打起来似的。 纪芜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发展。 不过,倒是让她对于安南伯府里的人,有了更多的了解。 说来,侯爷出自于这伯府里的二房,可他却为人清正,丝毫没有这些人身上的浊气! 眼见场面越来越乱,在场的又都是小辈,谁都不敢开口劝。 纪芜悄悄地向上首的老夫人看去,顿时愣住。 只见老夫人倚靠着垫子,头微微垂着,竟然睡着了! 就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嫡姐有了动作,赶忙看过去。 只见纪明昭走到厅中,冲着两位快要动手的大夫人行礼,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一切都是侄媳的错,若非侄媳曾经受伤,也不会……还请大伯母与三叔母莫要吵了,侄媳这便去宗祠跪着,乞求列祖列宗保佑,赐我麟儿。” 纪明昭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顿时,李氏跟林氏就不吵了,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哎哟,六郎媳妇,这话是怎么说的?咱们家谁不知道你是为了六郎才受的伤,其实……其实你们还年轻,这孩子早晚都会来的。” 林氏劝了几句,冲着李氏使了个眼色。 “是,你三叔母说得对,孩子早晚会来的,是大伯母刚才说错了话。” 见林氏劝不动纪明昭,李氏连忙赔起笑脸,可纪明昭一直没有搭话。 就在此时,老太太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朦胧睡意,“你们围在一起做什么呢?” 仿若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李氏笑着回应,“母亲,儿媳在跟六郎媳妇开玩笑呢,只是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叫六郎媳妇吃心了。” “你说你那么大的人,怎么还一点没有分寸?六郎媳妇,我骂她了,你若还不解气,再让你大伯母给你赔个不是。” 纪芜听着这些话,只感觉到心头怒意横生。 这伯府的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却是个和稀泥的! 怪不得房妈妈之前说,要找侯爷求助…… 只怕一直以来,嫡姐在安南伯府,都是受着这样的委屈!她那么好,却被如此对待……就因为她没有孩子吗? 自己到底怎样做,才能尽快跟侯爷怀上一个孩子? 纪芜悲愤地想着,却见因老太太开口,嫡姐不得不起身应答。“既是玩笑,孙媳不会放在心上,岂敢让大伯母赔礼。” “你这孩子最是懂事,”老太太笑了一声,看向李氏,“明昭不与你计较,可你这做长辈的,还是要有些表示。” “是!”李氏连忙应声,“母亲,我这里还真有一桩对他们夫妻俩都好的事,您记不记得我那个外甥女,您昨日见过的。” “哦,是见过,瞧着就是个不错的,怎么说起她来了?”老太太不解地问道。 “她呀,三年前嫁了人,当年便给夫家生了一对大胖小子!可惜命薄,前年竟成了寡妇。” “好在婆家也没怪她,又看她年轻,不忍她守寡,想将她送回娘家再嫁,哪知她已有了遗腹子,又给婆家生了个胖小子。” “前几天她回了娘家,我心里惦记着就给接了过来,”说到此处,李氏再次看向纪明昭。 “我瞧着她可实在是个好生养的,不如六郎媳妇找她商量商量,让她去侯府帮着你们生个儿子!” “等孩子生下了,就当是你养的。听说只要家里养下一个孩子,就会有更多的孩子,没准这事之后,你自己也怀上了!如何?” 纪芜陡然瞪大双眼。 虽然她就是为了帮姐姐生孩子才留在侯府的,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可这一家子……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样的话竟能在如何场合里说出来? 她抬眸扫向屋子里的人,见年轻的媳妇们都低着头,而那些个自诩长辈的,却都盯着她的嫡姐纪明昭。 此刻,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拉着姐姐从此处离开。 然而,当她看过去时,就见嫡姐竟目光温和的瞧着她,还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一时间,纪芜的眼圈红了起来。 嫡姐都委屈成这样了,怎么还想着她啊?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李氏瞧着姐妹俩的互动,得意地笑着,她早就看纪明昭不顺眼了,难得有如此机会,岂能放过? 那日去过定远侯府以后,她心里就有了这个主意!特意派人将外甥女接了过来。 等她狠狠下了纪明昭的脸面后,再回头收拾纪芜那个小贱人! 纪芜不曾去注意李氏,只在心里焦急地想着主意。 忽然,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道似青竹松柏般挺拔的身影。是了!她可以去找姐夫求助! 想到此处,纪芜便想起身,悄悄退出屋子。 然而就在此时,有人拎着个已然昏死的丰腴妇人从门外进来。 正是谢铮。 他周身散发的冷然杀意,瞬间就将屋内的气氛凝结,不过抬手一抛,便将那妇人扔到李氏面前。 谢铮从袖口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着手指。 虽语气淡淡,然而其中的冰冷,却令在场之人都不寒而栗—— “此女意图对我用药,其罪当诛,大伯母,请你帮她挑个死法吧。” ------------ 第32章 孩子生下来,还能将她撵走不成 李氏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强作镇定地向地上的妇人看去,猛然瞪大双眼,“三……三娘?” 确定正是她的外甥女以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李氏的这个外甥女,的确是个好生养的。 她将外甥女接到府上,除了想给纪明昭添堵以外,还存了想让外甥女入侯府的心。 毕竟,她这外甥女不仅年轻貌美,更是体态丰腴有致,是男人喜欢的那种,还特别能生孩子。 倘若她肚子争气,给侯府也生个一对双,那她可就是侯府的大功臣! 她特意选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来说,为的就是让在场之人皆为见证。 哪怕是说了孩子生下来给纪明昭养,她外甥女离开…… 可只要孩子生下来,到时候还真能将她撵走不成? 所以,她提早知会了老夫人,要在这厅中逼迫纪明昭同意。 同时还做了另一手安排,让她的外甥女设法接近谢铮,主动勾引。 如此一来,就算纪明昭滑不溜手,让她们的逼迫不成,可只要外甥女得手,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可谁知,事情不仅没成,反而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但无论真相如何,她都只能装傻,否则……谁知道这谢六郎会不会连她一起清算! 思及此,她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六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的外甥女怎么了?” 此时,谢铮已用帕子擦完了手,轻飘飘扔在地上,仿若他刚才拎着的是个什么脏东西一样。 他没有立刻回答李氏的话,而是向前走了几步。 顿时,李氏紧张起来,色厉内荏地质问道,“谢六郎,你想要做什么?” 然而,谢铮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他越过屋中众人,站在厅堂正中,冲着上首的老太太行礼,“祖母安好。” 之后,又转向一旁的林氏,“三叔母。” 刚才还裹着一身凛冽杀意之人,这会儿却礼数周全地冲着长辈行礼…… 在场之人,除却纪芜姐妹俩以及昏迷的妇人之外,都恨不得这会儿不在此处才好。 上首的老太太没有立即说话,倒是林氏极快地反应过来。 她先是笑着跟谢铮点了点头,随即走到老太太身旁,“母亲,您刚才喝了茶,媳妇扶您去更衣吧?” 老太太终于醒神,脸上露出一贯的笑容,“正好这厅中有些闷,不如顺便去外面走走,看一看咱们园子里的花。” 婆媳俩亲热地手拉着手,从上首处下来,向厅外走去。 屋子里那些年轻的媳妇们,也连忙跟在她们身后,唯有长房的两个儿媳以及姑娘们,一时有些两难。 李氏站在厅中,瞧着其他人借着机会离开,不由得暗暗咬牙。 她心知,自己想要就此离开,恐怕是不可能的。 既如此,她当然不会让长房这些小辈们看她的笑话,冷声开口道,“你们还不出去!” 屋子里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纪芜来到纪明昭身边,伸手扶住她,让她坐回到刚才的椅子上,她则站在了姐姐身旁。 李氏瞧见姐妹俩,心中涌起不满。可显然,现在不是跟她们俩较劲的时候。 她重新看向昏迷不醒的外甥女,将之前的话又问了一遍,“六郎,你对三娘做了什么?” “不过是将她打晕罢了,”谢铮淡淡出声。 见李氏还想再问,索性补充一句,“理由的话,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念在她是大伯母的亲戚,我可以给她留个全尸。” “你……”李氏非常清楚,谢铮他绝对说到做到。 可她毕竟身为长辈,竟被如此威胁……再者,就算她外甥女有错,也罪不至此吧! 她思量着,目光转向纪明昭。 “六郎媳妇,这件事你可不能不管,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才让三娘来帮你们延嗣,若她真的死了,那可是你们造孽!” 纪芜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们姨甥俩的勾当,跟嫡姐有什么关系?她怎能这样说话? 况且……姐夫愿意给李大夫人的外甥女留个全尸,当真是很给颜面了。 要知道她那个时候,姐夫可是直接拔了床头的剑,要一剑劈死她呢! 若不是嫡姐及时赶到,就算自己没被劈成两半,那也得身首异处,死状忒惨。 纪芜想着,生怕嫡姐被李氏威胁到,对她妥协。 她伸手搭在纪明昭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然而,还不等纪明昭开口,谢铮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定远侯府还用不着大伯母来当家,我亦不信什么神佛报应,大伯母若有那闲工夫,不如多操心下自家那些不省心的。” 话音刚落,常柏从屋外进来,冲着他行礼,“启禀侯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李公子送去刑部了。” “什……什么?”李氏陡然瞪大双眼,怒视谢铮,“谢六郎,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初一发生的事,抬手指向纪芜,“你敢把我辉儿送到刑部,难道不要这小贱人的名声了?!” 纪芜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惨白。 她当然十分清楚,李辉被送进刑部,势必会被审问缘由,到时候定会牵连到她! 就算他当日不曾得逞,可他一旦胡乱攀咬,那她……还能有活路吗?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谢铮。 谢铮自然察觉到了纪芜投来的目光,但他并未与她对视。 瞧着李大夫人怒不可遏地模样,他依旧是那般的语气淡淡,“大伯母应当知道,我从不受人威胁。” 登时,纪芜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的眼圈红了起来,眼泪在其中打转,连忙低下头去。 也是,姐夫他是何等人物…… 如此的天之骄子,岂会因为她这个无耻爬床,又整日里费尽心思勾引之人,去受他人威胁? 纪芜苦涩的想着,努力眨着双眼,想将眼泪眨回去。 她不能、也不想在这里哭。 原就是她不配,而且嫡姐看到了,也会为她担忧的。 谢铮的话,简直要把李氏给气疯了,她抬手指向他,“你……你!!!” 哪怕她心中对谢铮有畏惧,可因为自己的侄子,也要不管不顾了。 她张牙舞爪着,就想扑过去抓谢铮的脸。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温润清和的声音,“母亲、六郎,我要进来了。” ------------ 第33章 他竟如此下得去手? 顷刻间,李氏就变了脸色。 门帘掀开,身姿俊逸的青年走进来,当他看清楚屋中的情形时,眉心不由得微蹙。 来人正是谢琅。 他向着自己的母亲看了一眼后,上前给谢铮行礼,“家母胡闹,给侯爷添了麻烦,还请侯爷恕罪!” “五哥不必多礼。”谢铮应声,避开了谢琅的礼。 “怪我这些日子都在户部当差,竟没能及时知晓家中之事,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已全部了解过,侯爷将李辉送去刑部,是他咎由自取。” “五郎!”闻言,李氏瞪向自己的儿子,“那可是你弟弟!” “母亲,纵使李辉是我的亲弟弟,他若犯了错,也应当受到惩罚,若非您平时太过溺爱,他又怎会屡屡犯下错误?” 谢琅的温声回应,显然无法说服李氏,她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 “不行!辉儿可是你舅舅留下的唯一骨血,是我们李家的指望,他绝对不可以进刑部大牢,你赶紧想法子把他弄出来。” “再不成……”李氏骤然压低声音,“你不是跟六郎关系好吗?你求一求他,让他高抬贵手,放过辉儿。” 李氏的话,令谢琅垂下眸子,遮住了其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片刻之后,他轻轻拂开母亲的手,看向仍昏迷的三娘。 “侯爷,我知道三娘犯了错,但请你念在她是初犯的份上,饶她性命,我会让人将她送回家中,好生看管。” 李氏越发着急,再次拉住谢琅。 “琅儿,你得帮辉儿求情啊!管三娘做什么?他……他还能真的杀了三……” 然而,当她触及到谢琅投来的目光时,声音戛然而止。 她松开手,有些不甘地退到一旁。 谢铮的声音,终于传来,“既是五哥求情,死罪可免,下不为例。” “多谢侯爷,”谢琅再度行礼,一步步走到三娘身边,“敢问侯爷,三娘是用哪只手下的药?” 闻言,已然调整好情绪的纪芜,诧异地向着谢琅看去。 她不知他为何会如此问,也并未注意到—— 当谢琅说出这句话时,坐在她身旁的纪明昭身形微顿,神情中闪过一丝波动。 谢铮同样不太清楚他问话的用意,淡淡回应道,“右手。” “好,”谢琅答应一声,忽然蹲下身去。 还未等在场之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他陡然从腰间拔出匕首,对着三娘的右手小指切了上去。 匕首削铁如泥,顷刻之间便让三娘骨肉分离,断了手指。 纪芜看着地上的断指,忍不住瞪大双眼。 这位谢五郎他……他竟如此下得去手?! 谢琅擦净了匕首上的血,清润的声音再度传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此赔罪,可否?” 谢铮眉心微蹙,“五哥何必如此?” “外人皆知六郎你赏罚分明,既如此,自己家里有人犯了错,更不该姑息,何况你已经饶了三娘的性命,该有小惩才是。” 谢琅温声说完,转头冲着屋外招呼一声。 近侍进到屋中,他低声吩咐道,“请最好的女医为三娘子包扎,再将她送回家中。” 三娘被带走以后,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纪芜没有想到,就在此时,谢铮竟向她施礼,“之前的事委屈二姑娘了,我会命人准备歉礼,送去侯府给姑娘赔罪。” “谢大人……客气了,不必如此……”纪芜赶忙回礼。 想到李辉已被送去刑部,她心中黯然。 就算收到再多的礼,又有什么用呢?她未必还有命花。 倘若被嫡母知晓……只怕不会再让她留在侯府,没准会一根白绫直接勒死她! 纪芜正想着,谢琅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再度温声解释道。 “还请二姑娘放心,谢某会让人从院中的小门走,不会让人知晓此事徒惹猜疑,坏了姑娘的名声。” 闻言,纪芜不由得怔住。 她刚刚才见识了这位谢家五爷的雷霆手段,如今却听到他如此为人着想的言语。 她之于这位谢大人而言,不过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罢了。 可他竟然……竟然思虑得如此周全。 相比之下,侯爷却…… 纪芜低着头,一时间没有回应。 谢铮的目光,落在了纪芜身上。 见她方才还好好地说话,这会儿却忽然不肯言语,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小庶女莫非眼皮子如此浅?侯府还能缺了她的东西? 他心知堂兄口中的歉礼,定是从他自己的俸禄里出。 虽然堂兄已官至正四品下,可依着长房的情况,时常会令他捉襟见肘。 若再拿出一笔钱来置办礼物…… “五哥就不要破费了,歉礼什么的,并不需要给她。”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霎时间令纪芜咬住嘴唇。 侯爷他……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不配得到一个道歉吗?! “六郎……” 谢琅看过去,正要再开口,却被谢铮打断。 “此事就听我的,已经晌午了,去前厅吃饭吧。” 谢铮说完,眼角的余光扫到一直站在旁边的李氏,见她目光贼溜溜地,不断在纪芜身上打转。 看来,大伯母她……还会继续找这小庶女的麻烦。 他眯了眯眼,再度开口,“还请大伯母跟堂兄先请。” 谢琅连忙向着自己的亲娘看去,不由得皱了皱眉,上前拉着她从厅中离开。 常柏也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谢铮跟纪芜姐妹俩。 纪明昭坐在椅子上,终于开口,“侯爷,我之前曾与您说过的,不可将李辉送去刑部,否则会对阿芜十分不利,您怎么……” 谢铮看向她,淡淡开口,“夫人,此事回家再说。” 见他如此,纪明昭低低叹了口气,起身向着纪芜看去。 纪芜一直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虽然她一直都在心里劝着自己,让自己要注意场合,不能任性。 然而,当她亲耳听到嫡姐问侯爷话时,才知道姐姐曾跟侯爷说过此事。 可就算如此,侯爷他还是……还是丝毫都没有顾及她。 心中的委屈再这一刻升到了顶点,纪芜强忍着,才没让自己落下眼泪。 她垂着头,冲着谢铮跟纪明昭行礼,“请姐姐与……姐夫见谅,纪芜突感身体不适,头疼得厉害,想要回去休息,还望允准。” “怎么又头疼了?那阿芜你……”纪明昭面露关切,连忙开口。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谢铮的声音随之而来,比以往听着更冷三分,“纪二,莫要任性,这个时候你闹什么脾气?” ------------ 第34章 收拢心情,再重新讨好侯爷 任性?闹脾气? 纪芜低垂着头,在心中重复谢铮的话,眼眸中闪过一丝悲凉。 如今这般种种,侯爷等于是将她架在火上烤,饶是如此,竟还不准她有半分情绪。 难不成当她是木头做的,没有心的吗?! 纪芜心里委屈至极,感觉喉头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令她说不出话来。 可她这般模样,看在谢铮眼中,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这小庶女,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是他这些日子对她还算宽纵,倒让她越发娇气,才变得如此不懂事。 若在他治下的军中,就她这般屡次无视他命令的,哪怕不被军杖打残,迟早也会丢了性命。 “纪二,”原本就已经冷上三分的声音中,又添了几分严厉,“你莫要挑战本侯的耐心。” 原本,纪芜因为考虑嫡姐在此,不愿给姐姐增添麻烦,打算先将所有的委屈都藏起来。 她正快速地调整情绪,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她就是根木头,不应该有任何情绪。 她得像从前在家中时那般,哪怕经常被打骂,哪怕什么事情她都没有资格、更没有选择,她都要重新笑出来。 可正当她调整好,想抬起头时,忽然又听到谢铮的话。 一瞬间,便将她重新打入谷底。 眼见着厅中的气氛越来越僵,纪明昭连忙挡在纪芜面前。 她转过头看向谢铮,温声说道,“侯爷,不如您先行一步,由我来劝说阿芜。” 听夫人开了口,谢铮蹙眉看了一眼纪芜,言语间的冷意犹在,“夫人,你莫要太纵着她。” 言罢,便大步走出厅中。 纪明昭目送他离去,转头看向纪芜,见她仍低垂着头,轻哄一声。 “好了,侯爷已经走了。” 纪芜终于抬头,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在此刻尽数落下。 “姐姐,李辉被侯爷送去了刑部大牢,若他攀咬我,我该怎么办啊?” 她抱住纪明昭,因这里是安南伯府,她不敢放声大哭,只小声抽噎着。 “这事……哎……”纪明昭叹了口气,伸手在纪芜身上轻拍,“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跟你一起面对,阿芜,我会帮你的。” “谢谢姐姐。”纪芜感动不已,内心却依旧绝望。 人已经送去刑部大牢,就算姐姐想帮,又能做什么呢?之前侯爷就没听姐姐的,难不成还能指望他如今会听? 正想着,嫡姐的声音再度传来。 “阿芜,我知道你头上的伤还未痊愈,可……可侯爷执意让你去前院吃饭,我也不敢全然违背他的意思……是姐姐没用。” 纪芜从中听出了她的为难,连忙从嫡姐的怀抱中离开,拉住她的手。 “姐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在我心里,您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也最关心我的人,我跟您去前院吃饭。” “好阿芜,我就知道你是最听话的。” 纪明昭重新露出笑意,为纪芜捋顺着鬓间的发,之后又从怀中掏出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姐妹俩相携着,一起来到前院。 前院的厅堂之中,此时非常热闹。 上次纪芜来到安南伯府时,未能参加午宴,今日一见,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叹。 无论长房还是三房,这安南伯府还真是人丁兴旺。 偌大的厅堂之中,分两边摆了好几桌,竟全部坐满。 之前纪芜就曾听说过,这府上唯独二房不同,只有一夫一妻一子。 如今一子已经长大成人,正是少年时便凭借功勋获封定远侯的谢铮。 许是有父母在跟前做榜样,加之那件事的发生…… 侯府之中,唯有一位正妻,便是她的嫡姐纪明昭。 随着安南伯府之中,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出生,倒也难怪谢家那些耆老们着急。 心中思量着,纪芜跟随纪明昭一起,在女眷这边的主桌坐下。 她听到有人跟嫡姐说话,于是转头看去。 本以为会是三房的林大夫人,又或者其他年轻的媳妇们,却没想到,竟然是李氏。 看着她亲亲热热跟嫡姐说话的模样,就好像之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原本,纪芜还担心李氏又来为难嫡姐,特意打量姐姐的反应。 见她面色如常,甚至看上去两人交谈甚欢,安心一些的同时,不免有些惊讶。 嫡姐不愧是嫡姐,自己果然还有很多要学的。 只要李氏不是来为难的,纪芜便不关心她跟嫡姐说了什么,她移开目光,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厅堂之中。 安南伯府的厅堂果然保持着一贯风格,跟园子里一样,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摆出来。 纪芜收回目光,她觉得这厅堂里的陈设,有点吵到她的眼睛了。 好在,下人们很快呈上了酒菜。 一时间,碗筷的碰撞声,推杯换盏的欢笑声,衬得厅堂里越发热闹。 纪芜心中有事,只简单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怎么二姑娘吃得这么少?可是伯府的食物不符合你的口味?”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竟又是李大夫人。 想到刚才嫡姐面对她时的模样,纪芜的脸上也露出笑意。 “多谢大夫人关怀,实在是我平时吃得就不多,倒是愧对了这满桌子的美味佳肴。” “那就好,”李氏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前些日子在薛家的花会上,你嫡母曾拜托诸位夫人,若有合适的人选,想要给你相看,不知看的如何了?” 纪芜倒是没想到,李氏会突然提起薛家花会的事。 当时,嫡母不过是顺嘴一提,为的是防患于未然,并非真的要给她相看。 毕竟,以她如今的状况,也不能跟别人相看。 再说了,她压根就不想嫁人,只想赶紧偿还了嫡姐的恩情,好好地从京都离开。 可眼下李氏如此问,纪芜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会比较好。 就在此时,纪明昭的声音传来,“还请大伯母放心,若之后有好消息,定会请您去吃喜酒的。” 瞬间就帮纪芜解了围,她连忙向嫡姐看去,姐妹俩相视一笑。 可李氏显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话题,“那敢情好,我便期待着了,不过……” “就算这二姑娘只是个庶女,有什么高人批命,这婚事上也该多紧着些,常带她出出门,别整天憋在家里。” “寻常向她这般年岁的女子,都已经当娘了,她却还没定下,莫非……六郎媳妇留着她,其实另有目的?” ------------ 第35章 在院外摆好了姿势:是这样吗? 一时间,主桌上的热闹都仿佛静了三分。 李氏得意地瞧着姐妹俩,想看看她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方才在后院厅中,她便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 就算做姐姐的想要妹妹来府上陪伴,接过来住几日也就罢了,怎么一下子竟住了这么久? 况且…… 永安伯府也不是没有年纪小一些的,他们家的五姑娘听说才刚满十岁。 既不是马上要相看的,又不是得待嫁的,显然再合适不过。 怎么就偏偏挑了个还未定亲的二姑娘呢? 只要瞧见纪芜,李氏就会想到自己被送去刑部的侄子,尤其想到李辉曾跟她说过—— 这位二姑娘虽不如纪明昭模样艳丽,可她身段极好,一看就是个能生儿子的。 再想到纪明昭嫁到侯府三年,至今连个蛋都下不出来…… 李氏非常怀疑,如今纪芜留在侯府之中,就是为了帮忙生儿子的! 她越想,就越觉得这件事极有可能。 只是当时,她正在思量着,就被谢琅从厅中给拽走了。 之后厅里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晓。 但就在刚刚,纪明昭带着纪芜从堂外进来时,她曾向着谢铮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下子捕捉到他看过去的目光。 虽然李氏并不能够确定,谢铮看的究竟是自己的妻子,还是他的……妻妹。 直觉告诉李氏,这里面绝对有事。 而且她借着跟纪明昭说话的机会,偷眼打量过纪芜。 越看越觉得这位未嫁的二姑娘身上少了几分少女纯真,多了几分妇人的妩媚。 只可惜,她没有真凭实据,否则,找个机会给那小庶女当众验身,定要她身败名裂! 等等,验身…… 李氏的目光不断在纪芜身上打量,一个想法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此时,纪芜已从李氏的话语中醒过神来。 虽然看似镇定,甚至露出怒容,实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氏竟会说出那样的话,并且猜得那么准! 同时,她内心深处满是惊疑,李氏她……当真只是猜测吗?还是说,她得到了什么消息? 纪芜并不能确定。 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若不能将此事说清,无论之于她还是嫡姐,甚至整个永安伯府都会受到影响。 那样的后果,远比李辉攀咬她还要可怕。 “李大夫人,虽然您一再为难,可您毕竟是安南伯府的大夫人,是我姐姐的长辈,所以我依然敬重您,可您未免欺人太甚!” 纪芜怒视着李氏,稍稍将声音提高了一些。 “您刚才说的那句话,可敢再大声些?也好让我姐夫与在场的诸位长辈都听清楚!” 顿时,李氏神情微变。 她连忙四下里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这才笑着开口,“哎哟,你这孩子,咱们这不是闲聊吗?怎么还痴心上了?” 李氏说着话,又看向纪明昭,“六郎媳妇,快劝劝你妹妹,她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大伯母,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可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坏阿芜的名声,这竟是开玩笑吗?” 纪明昭也放下了筷子,神情严肃起来。 见状,李氏在心中暗暗咬牙,却不得不对姐妹俩陪起笑脸,“哎哟,我又说错了话,我自罚三杯,给六郎媳妇跟二姑娘赔不是了!” 说着,李氏连干三杯。 “我也实在是为了二姑娘好嘛,这女子还是要嫁人生子的,得抓紧啊!” 她放下酒杯,笑看向姐妹俩,又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好无耻的人! 纪芜紧紧盯着李氏,在心中暗暗骂着,咬着牙开口道,“大夫人说的是呢,您放心,我定会抓紧时间好好找人相看。” “欸,这就对了,你……”李氏还想再说,却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寒。 清冷的声音在此时传来,“夫人、二姨妹,可都吃好了?” 谢铮站在距离桌子不远的位置上,目光凉凉地扫了纪芜一眼。 方才这小庶女任性闹脾气,不肯来前院吃饭,他心里是有不满的。 但她最终还算懂事,跟着夫人一起来到前院。 远远瞧着女眷这边的主桌还算和乐融融,他便收回了目光。 可就在刚刚,谢铮从堂内一片嘈杂之中,听到了纪芜的声音。 她的声音里带着悲愤,那一句“欺人太甚”尤其明显。 于是,他再次看过来,在夫人的脸上也看到了严肃。 看样子,确实是出了些事情。 想到之前派常柏隐于暗处,他所回禀的那些情形…… 谢铮放下手中的筷子,迈步走了过来,就听到了小庶女的那一声“定会抓紧时间好好找人相看。” 她竟不安分到这个地步,还想去找人相看? 呵…… 纪芜没有想到,整个厅堂的人都在吃饭,可就在这时候,侯爷会突然过来。 她并不能确定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否被他听了去? 心中惴惴不安,她不动声色地向谢铮脸上看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却什么都瞧不出来。 她只好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瞧见嫡姐有了动作,连忙看过去。 “侯爷,我与阿芜都吃好了。”纪明昭温声回道。 “嗯,”谢铮淡淡应声,目光落在主位的老太太身上,冲着她行礼道。 “祖母,方才与祖父商议过,以后每月来两次改成两月一次,皆定在十五,祖父已然同意,如今再与您说一声,谢铮携妻告退。” 言罢,又施一礼,随即带着纪明昭跟纪芜离去。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良久以后,传来一声摔筷子的声响。 只不过,已经离开了安南伯府的谢铮跟纪芜等人,对此并不知晓。 一路回到了定远侯府。 谢铮看向纪明昭,“夫人今天也累了,回院里好好歇息吧。” 说完,看都不看纪芜一眼,便大步离去。 纪芜站在纪明昭身旁,瞧着谢铮走远的背影,在心中轻叹一声。 侯爷肯定听见了…… 可……当时那样的情况,她还能怎么说? 难不成真的顺着李大夫人的话,承认自己留在侯府是为了给姐夫生孩子的吗? 想着,纪芜又一次在心里叹气。 刚才的那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无论是为了姐姐还是自由,她现在似乎……都应该立刻追上去,跟侯爷好好解释。 正当纪芜转过头想跟嫡姐说一声时,听到她温柔的声音传来—— “阿芜,若不然……你先回自己的院里,待我替你跟侯爷解释之后,你再去找他,如何?” ------------ 第36章 深夜爬墙,宽衣解带 “侯爷,我今天坚持下来了,明儿个还来!” 房间里,靠在软榻上的谢铮端起小几上的茶,虽目不斜视,却轻哼一声。 谢过常柏之后,纪芜龇牙咧嘴地,挪回自己的院子。 刚才在静思居外站桩,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刑部那边的情况。 不知李辉是否已被提审,又都说了些什么?跟她有没有关系? 然而思来想去,她都无法得到答案。 眼下还没哄好侯爷,她又不敢去问嫡姐,就只能自己暗自思量。 越想,心里就越是焦得慌,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了! 她必须要想个法子,尽快接触到侯爷才行。 与此同时,主院之中。 房妈妈从屋外进来,脸上满是嫌恶,“夫人,这二姑娘未免太不像话了些!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不知廉耻?” 纪芜接连去静思居,却都被撵了回去,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房妈妈的。 她越发觉得这二姑娘跟她那个亲娘一样,就只知道用下贱手段去勾搭人。 纪明昭听她说完,却是微微一笑,“不知廉耻这样的话,以后万不可用在阿芜身上。” 见房妈妈还想再说,她温声补充道,“阿芜若不如此,侯爷又怎会理她?还是说,你希望在她有身孕之前,都得我去求侯爷?” “大姑娘,老奴不是这个意思!”闻言,房妈妈面露焦急,连称呼都忘了变。 纪明昭笑着看她,“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是为了我好,可阿芜也是,如今天更暖了,准备几匹好料子给阿芜新做几身衣裳吧。” “是,”房妈妈低低应声,沉默片刻以后,她才再度开口。 “夫人,老奴打听清楚了,李家公子会被送到刑部,是因为……他正欺负一个丫鬟时,被常柏撞见。” “常柏是侯爷身边的近侍,一直跟在侯爷身边,他怎会撞到伯府后院的事?” 纪明昭疑惑问道。 “老奴觉得……”房妈妈迟疑片刻,“可能是侯爷吩咐,夫人,侯爷他……该不会是为了二姑娘吧?” “你怎会这样想?”纪明昭面露诧异,轻轻摇了摇头。 “就算常柏真的是侯爷派出去的,那丫鬟总不可能是侯爷安排的,既如此,又怎会恰好撞见呢?应是巧合。” 听主子如此说,房妈妈点了点头,“既然李辉被送去刑部之事跟二姑娘无关,想必之前的事也就不会被揭出来,要知会二姑娘一声吗?” “不必。”纪明昭温声回道,见房妈妈似有些惊讶,她轻笑着看向窗外。 “我知道,阿芜因为此事辗转反侧,可既然对她无害,与其由咱们告诉她,倒不如等之后,让侯爷……亲自说。” —— 夜幕降临。 进到四月中旬以后,连晚间的风都变得温柔许多。 纪芜手中提着灯笼,在少有人走动的小路上穿行,终于来到静思居后侧。 虽然院墙之后并无小门,更无狗洞,却有一棵大树在。 之前跟琥珀一起在院中走动时,她曾看到过,依稀记得这棵树挺适合攀爬的。 如今来到树下细看,纪芜觉得自己没有问题,能爬上去。 既然无法从前院的门进去,那她就另辟蹊径嘛。 将灯笼的提手叼在口中,纪芜努力向着树上爬去。 在她看来,爬树的声音并不大,应当不会被人发现,殊不知听在习武之人的耳中,却是无比清楚。 守在院门口的常柏立刻进到屋中,冲着谢铮行礼,“侯爷,可要属下……” 话还未曾说完,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你下去吧。” 闻言,常柏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一个可能,立即了然地行礼道,“是!”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谢铮靠坐在软榻上,听着不断传来的声响。 这小庶女,爬得还挺快。 ……已经快到静思居的墙头了。 ……上墙了,正呼呲呼呲地喘气。 ……嗯,掉下来了,在院里。 纪芜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是摔在了后院的草地上。 原本一切非常顺利,她很快来到墙头,却不料高估了自己,早上站桩后的酸痛肌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教训! 所以,她就从墙头上掉下来了。 万幸的是,她摔在了墙里,否则,指不定现在是什么样。 坐起身来,她仔细检查了身上,确定没什么受伤,衣服也还算完好,便开始动手整理头发,确保自己妥妥当当。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忍不住探头探脑,想看看院门口是个什么情况? 她生怕自己还没见到侯爷之前,就又被常柏拦住。 那样一来,刚才的全部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好在,等她一切收拾好,也没有被人发现。 她终于松了口气,提着灯起身,向屋后的窗子摸去。 房间里,谢铮听着那蹑手蹑脚的声音,正慢慢靠近。 忽然间,他目光一凝,从窸窸窣窣踩在草丛的脚步声中,听到了些许别的声音。 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没瞧见什么趁手的东西。 于是,他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小块金子,来到门外一跃而上。 如猫儿一般,连半点动静都没有,就稳稳地落在屋顶。 谢铮向着纪芜所在的方向看去,她正毫无察觉地向后窗靠近。 根本就没注意到,屋顶上有人看她,而在她身旁的草丛中,一条蛇正若隐若现地伴她穿行。 那是一条毒蛇。 谢铮垂下眸子—— 若这小庶女真被它咬上一口,就算不被毒死,也会非常麻烦。 罢了……他不喜欢麻烦。 草丛中的那条毒蛇,在此刻“嗖”的一下窜出来,向纪芜咬去。 几乎瞬间,一小块金子飞过去,正中蛇身七寸,毒蛇悄无声息地,重新落入草丛之中。 对此,纪芜一无所知。 她终于来到后窗,屏息听着屋里的动静,然而听了半天,也没能听出什么。 她吞了下口水,在心中暗暗打气。 纪二娘,没什么的,一切都是为了离开京都的自由!只要之后能怀上孩子,就再也不用来讨好他了! 如此想着,她伸出手来,将后窗轻轻推开。 此时,方才还在屋顶的谢铮,已重新回到屋中,坐在软榻上。 他听到了双脚轻轻落在地毯上的细微声,垂着眸子,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捕捉猎物的最好时机。 纪芜站在屋中,见自己竟运气如此好,不仅没出什么意外,也没被发现,还恰好进到了侯爷的卧房,心中不免生出些欢喜。 这倒是方便她了。 想着无论如何,侯爷应当都会进到卧室睡觉,她立刻将灯笼放好,毫不迟疑地宽衣解带…… ------------ 第37章 侯爷,您摸一摸……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涌入谢铮耳中。 他转过头,看向里间的方向,险些被纪芜给气笑了。 这小庶女是什么意思? 以为他允许她进来,她就能够胡作非为了? 一来就开始脱衣裳,真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讨好他?简直大错特错! 谢铮皱着眉。 原本待在静思居中,并无什么事情,况且又到了晚上。 为了自在些,他身上的衣服十分松散。 听到里间传来的动静之后,他坐直身体,动手整理着衣裳,顿时板板正正。 他又向着里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如今只听得到浅浅的呼吸声,似乎……离他不远。 纪芜站在里间门口的位置,透过门上的缝隙,向外间看去。 只能瞧见外间里灯火通明,旁的什么都看不到。 侯爷不在书桌前,也不在什么显眼的位置。 她仔细想了想,猜测侯爷应当靠坐在软榻上,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进屋睡觉。 此刻,纪芜的上身只穿了肚兜,但她身上的亵裤,却与以往大不相同。 这是她特意为侯爷准备的。 薄如蝉翼的亵裤裹着修长结实的双腿,灯光之下,别有一番风情。 之所以做了一条这样的裤子,是因为她曾听乔姨娘说过,那种若隐若现的感觉,是最吸引男人的。 起初,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将肚兜也做成那样。 可她实在抵不过心头的羞耻,所以只做了一条裤子。 她在里间的门口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谢铮进来,想了想干脆去到床上,按照曾看过的“书”,摆了个姿势。 这一等,就等了好久。 迷迷糊糊中,纪芜隐约听到了脚步声,登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身来。 谢铮故意在外间坐了许久,才终于进来。 目光极快地扫了一圈,落在床上,见纱幔遮掩着,终于冷声开口,“还不滚出来?” 原本,纪芜重新摆好了姿势,只等着谢铮掀开纱幔的那一刻。 如今听到声音,心知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既然缩头也是一刀,她索性起身,出现在谢铮面前。 小庶女的长发放了下来,柔顺地披散在背后。 身上只着了一件赤色鸳鸯肚兜,露出姣好的柔滑肌肤,目光下移,就能瞧见被薄纱包裹着的修长美腿。 “你……你这穿的什么鬼东西?” 谢铮确实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一副装扮。 原本的心如止水,在这一刻不自觉地沸腾起来,止都止不住。 “侯爷,您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轻轻的声音传来,带着三分刻意的娇柔。 清甜的皂角香裹着女子身上的馨香气息,贴到他身旁,将他层层围绕。 “侯爷……”纪芜试探着伸出手,环住谢铮的脖颈。 见他脸上并未露出厌恶,倒是耳根隐隐有些发红,便大着胆子去解他的衣扣。 原本穿得严严实实的衣裳,一件件落下,逐渐露出结实而又精壮的身躯。 哪怕不是头一次看见,纪芜也还是悄悄红了脸。 柔弱无骨的手顺着肌肉的纹理描绘着,正要向下,却忽然被一把抓住。 “纪二,别以为你耍这些手段,本侯就能宽恕你之前的罪过!” 罪过…… 什么罪过? 纪芜在心中暗暗问着,她没觉得自己有过什么错。 于是,她垂下眸子,声音又软了三分,“侯爷,我当真知道错了,您就再原谅我一次吧。” 抓着她的那只手,不由得紧了紧。 但她能够感觉得到,侯爷这样做,并不是因为生气,那他…… 垂下的眸子不小心……看到了。 她连忙移开目光,重新抬起头来,跟谢铮对视。 但同时,她用那只没被抓住的手,来了一次曾有过的故技重施。 登时,谢铮脸色一变。 纪芜盯着他,看到那双平时藏着霜雪的幽深凤眸里,因她而沾染上一种名为欲念的情绪。 她轻启朱唇,“侯爷,请让我好好伺候您吧。” 那双柔软的唇贴在了谢铮的脖颈上,沿着喉结去到锁骨,蜿蜒向下。 “噗嗤”一声,里间的灯被灭掉两盏,显得屋内越发昏暗。 影影绰绰映在门上的影子里,高大的身形站在桌前,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头微微向后仰着。 娇小的身影正跪在他腿边,掌控着他的全部。 但不过片刻之间,高大的身影骤然将地上的娇人拉起,放到了桌上。 一时间,就只剩下桌椅的剧烈摇晃。 纪芜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嗓子又哑了。 许是她给的刺激过剩,今晚的侯爷……比以往更让人难以招架。 他仿若上次发烧时那般,不,远比那天还要可恶。 总之,现在的她浑身瘫软,只觉得自己其实是根面条捏成的人。 感觉到带着薄茧的手,再一次落到了腰间,她身形一颤,赶忙求饶。 “侯爷,我……我真的是不行了,您今天放过我吧。” 一声轻笑,从头顶上传来。 纪芜诧异地抬头,与谢铮眸光相撞,他脸上的笑意也仍然存在。 大概是极其餍足的缘故,现在的他看上去,好像非常的好说话。 但在纪芜心中,却时刻记着他善变的模样,说生气就会生气,还不那么好哄。 可如今这般难得的机会,她不甘心轻易地放过。 因此在心中思量片刻后,稍稍挪动着身体,让她自己跟谢铮挨得更近。 娇软紧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她伸出一只手,攀在他的手臂上。 “侯爷……”她柔柔出声,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屈,“那天早上我没来静思居,其实是因为前一天夜里又发热,而且头疼得厉害。” 一边说着,她观察着谢铮的反应,攀着他手臂的手向下,拉住他的手腕,引着往自己的后脑上摸。 “您摸一摸,我脑后的伤疤还在呢。” 结实的小臂顺着指引,来到纪芜的脑袋附近,修长的手指按在她脑后,很轻易便探到了那条伤疤。 谢铮的眉心不由得微蹙。 他知道她当时伤在脑后,也曾摸到过一手的血,但并不知晓那条疤有多大。 虽然前些日子,她因受凉昏迷过,但他未曾探寻过她脑后的伤。 今日方才知晓,当时竟伤得那么重,留下了这样大的一道伤。 谢铮想着,手上稍稍用力,将纪芜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手指扒拉着她柔顺的长发,垂眸看去…… ------------ 第38章 一朵娇花似的,逐渐绽放 身为战场杀伐之人,谢铮的身上有很多道伤疤,这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然而,当他看到纪芜后脑的伤疤时…… 不知为何,内心深处竟涌现出令他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 独属于他的私有物,被其他人侵犯、破坏,这种感觉会令他不悦与愤怒。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那道伤口,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还疼吗?” 有那么一瞬间,纪芜忽然生出一种被禁锢住的感觉。 就好像是……她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而是谁的所有物一般。 这样的感觉,会令她恐惧。 她赶忙从谢铮胸前离开,笑着回应他的话,以此来驱散忽如而来的恐惧感。 “这会儿不疼,当时的话……我心里的害怕大于疼痛,幸好侯爷您及时出现。” 谢铮的手,仍然停留在纪芜脑后的伤疤上,看着她的笑脸,他再度问道,“恨李辉吗?” 纪芜不由得一怔。 此刻,她心里很拿不准侯爷问这句话的意思。 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好不容易提到了李辉,只要再往深一些说,没准就能知晓她想知道的答案。 况且,有一点她十分的确定。 “侯爷,那件事之后我常会做噩梦,如今知晓他进了刑部大牢,我心里其实更加害怕。” 小心翼翼地看了谢铮一眼,纪芜继续说道。 “我如此说,绝不是怪侯爷将李辉送去刑部,只是您问我恨不恨他,我便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给您。” 谢铮看着这个在他面前的小庶女。 里间的烛光昏暗,可她那双眼眸却亮闪闪的,仰着头看向他时,仿若他就是她的全部一般。 被这样的一双眼眸盯着,很难不让人从心底生出愉悦感。 再加上就在刚刚,哪怕并非是他要的答案,她在他面前也没有隐瞒,如今地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按照谢铮的性子,纵然是在陛下面前,也不是事事都有解释的,旁人就更不必说。 但今日,许是刚才有过一场极致的餍足,又或者因为些别的什么,取悦了他…… 他竟难得多说了几句,“纪二,你大可不必为了李辉的事情去担忧害怕,他被我送去刑部,与之前的事情无关。” 何况,在此之前,夫人就曾对他提起过不能送去刑部的缘由,他不是个明知故做的人。 以他的身份跟手段,想要处置一个人,有的是办法。 闻言,纪芜有些愣愣的,“侯爷的意思是……” “李辉不会攀咬你,他也不敢如此。”谢铮的手指轻移,从后脑的伤疤来到脸颊,勾住了她的下巴。 大拇指在红润润的唇上描画着,不由得勾起刚才的记忆,她跪在他腿边,亲吻着他。 那种感觉似乎犹在,也不知这小妮子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手段。 幽深的凤眸不由得暗了几分,见纪芜仍呆愣愣的,低声问道,“不信我说的?” 纪芜连忙回神,重新看向谢铮,“信!我当然是信侯爷的!我只是……担心李辉出来之后,还惦记我。” 话音刚落,忽然感觉到落在唇上的力气重了几分,登时疼得她皱眉。 纪芜是故意这样说的。 倒不是为了测试自己在侯爷心里的分量,她并不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留下太多印象。 因为没那个必要。 她留在侯府,只是为了帮助嫡姐给侯爷生个孩子,她迟早是要离开京都的。 可她通过跟李大夫人的接触,清楚地知道她对李辉的看重。 这次的事情,哪怕跟她无关,保不齐也会被李夫人扣在她的头上。 所以,她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提前做一点准备。 “放心,就算李辉出来,也没工夫再惦记你,他大概会被流放出京。” 瞧着红润润的唇被他按得有些肿,晦暗的眸子更深了几分。 手指从唇上移开,沿着纪芜脸部的线条,一路滑至脖颈,轻抚娇软的肌肤。 纪芜的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 流放…… “李辉他……会被流放?这……为什么啊?李大夫人她……” 问话声戛然而止,她身体紧绷着,一只手不自觉地搭在谢铮的手臂上,努力适应着。 “侯……侯爷……” 她哀求着看向他,既想求他放过自己,又想向他问到更多的回答。 殊不知,她此时的模样究竟有多吸引人。 谢铮的手上慢条斯理地拨动着,仿若是想弹奏一曲动人的乐章。 他瞧着纪芜仿若一朵娇花似的,逐渐绽放。 好一会儿,纪芜无力地靠在谢铮胸前,脑海中依旧有些茫然。 里间静悄悄的,几乎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有了刚才的事宜,她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难道……侯爷想让她再伺候伺候他? 只要能让侯爷高兴了,自己就能得到想要的回答。 思及此,她一只手攀住他的手臂,撑起还有些无力的身体,向他看去。 见谢铮凤眸低垂,正落在她身上,便越发确定自己刚才的想法。 纪芜探身上前,将身体大半的力气靠在谢铮身上,送上了自己柔软的红唇。 顿时,里间又热闹起来。 最终,纪芜也没能在这一晚,问出自己想知道的全部答案。 到了后来,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到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好在,谢铮没在完事之后,就将她撵回去,而是留她在静思居住了一晚。 卯初,他精神抖擞地起身去习武场练功。 卯正,纪芜挣扎着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迈着软绵绵的脚步,在院子里如同打摆子一般地站桩。 常柏在一旁看了会儿,干脆移开了目光,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神情。 二姑娘站桩站成这样,若让侯爷瞧见,一顿训是跑不了的。 纪芜并不知常柏心中的想法,她觉得自己经过昨晚,还能坚持出来站桩,已经是很厉害了。 她抖抖索索的,努力坚持着。 直到一刻钟后,谢铮皱着眉站在她面前。 常柏很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在心中为纪芜哀叹,然而下一秒,却险些惊掉了下巴。 谢铮将纪芜打横抱起,向屋中走去。 身体陡然悬空,纪芜吓了一跳,连忙搂住谢铮的脖子,“侯……侯爷……” 淡淡的声音传来,“若站不好,不如别站,明天加一刻钟。” 加一刻钟? 她现在站半个时辰都极其勉强,还加一刻钟? 纪芜低下头,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如今这样子还不是你弄得,你怎么不加……” 随着话音落下,她感觉到大步走着的脚步顿住,腰间的软肉被人捏了一把,冷声随之传来—— ------------ 第39章 怎么?弄得你不舒服? “怎么?当时弄得你不舒服?” 纪芜陡然瞪大了眼,盯着面无表情的谢铮。 他这是……什么话? 侯爷他……怎么能用如此清冷的声音,说着这般暧昧至极的话? 她的反应显然取悦了谢铮,原本的面无表情之中,多了些许微不可查的笑意。 不仅如此,向着房间走去的脚步,忽然就换了方向。 纪芜被他抱着,一起进了净房,隐隐的说话声从里面传来。 “侯……侯爷,您……您不累吗?!” “不是你……要多做……怀上孩子吗。” 站在院中的常柏连忙用手捂住耳朵,快步出了静思居。 * 与此同时,安南伯府内。 面带焦急的李氏在谢琅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等着他下朝回家。 心腹刘嬷嬷见她如此着急,连忙温声劝着。 “夫人莫要太着急,不是说没定罪吗?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刚才来人回话,说少爷的马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话是这样说,可既然刑部有那样的消息透出来,只怕是八九不离十的!辉儿他能做什么,何至于要被流放?!” 越是想着,李氏就越心焦。 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你说那日怎么就那么巧,辉儿行事竟能让六郎的人给遇到?莫不是……他一直让人盯着我辉儿?” 听主子如此说,刘嬷嬷认真地想了想,“夫人的意思是……六爷一直让人盯着辉少爷,那丫鬟其实是叫人做了筏子?” “不然呢?不这样做怎么能把那小庶女给摘出去?”李氏恨得咬牙。 在她看来,当初出事的时候,李辉没有被送去刑部,究根结底的原因,是为了那庶女的名声。 可这口气,有人显然是咽不下的。 偏偏她那侄子是个好色的,又在旁人身上犯了。 所以,对方没有了顾忌,就着此事将李辉送去刑部大牢。 依着那人的身份,哪怕侄子没什么问题,可只要有他交代几句,轻罪也会成了重罪。 如此,她的侄子便要被流放了。 刘嬷嬷迟疑道,“可……可事情又不是出在侯夫人纪明昭身上,那不过就是个小庶女,六爷他何必如此?”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那不过就是个庶女,他谢铮怎会这么在意?难道……那夫妻俩留着小贱人在侯府,其实另有目的?” 李氏冷笑着,脑海中不由得闪过许多画面。 其实那天在后院厅中,她便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 就算做姐姐的想要妹妹来府上陪伴,接过来住几日也就罢了,怎么一下子竟住了这么久? 况且…… 永安伯府也不是没有年纪小一些的,他们家的五姑娘听说才刚满十岁。 既不是马上要相看的,又不是得待嫁的,显然再合适不过。 怎么就偏偏挑了个还未定亲的二姑娘呢? “刘嬷嬷,你记不记得辉儿之前说过,他说那纪芜虽不如她姐姐模样艳丽,却身段极好,一看就是个能生儿子的?” “老奴当然记得,您怎会忽然想到这个?”刘嬷嬷应声道。 “你说这纪明昭嫁到侯府三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虽然咱们都知道当年的事,可她到底真是因为受伤生不出,还是另有原因?她把庶妹留在侯府,莫不是帮她生儿子的?” 李氏越想,就越觉得这件事极有可能。 当时她在厅中思量,却被谢琅给拽走了,之后厅里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晓。 但她记得,当姐妹俩从厅堂外进来时,她无意间向谢铮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下子就捕捉到他看过去的目光。 虽然并不能确定,他看的究竟是妻子,还是……妻妹。 但直觉告诉李氏,这里面肯定有事,所以,她不止一次地偷眼打量纪芜。 “那小贱人分明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可我瞧着她,却像是个被人开过了苞的,你说这个人会是谁呢?” 李氏的眼中闪过了怨毒的光。 她再次看向刘嬷嬷,“纪芜那个小贱人,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若辉儿真要流放,我势必要让她一起才行!” —— 正如纪芜猜测的那般,哪怕事情跟她无关,李氏也会将这笔账,算在她身上。 定远侯府内,她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见她如此,一旁的纪明昭关切询问,“怎么了?莫不是着凉了?” 纪芜揉了揉鼻子,才想要否认,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今早发生的事。 虽然净房里的那场荒唐并未太久,可侯爷用来洗澡的水,比她用得稍微凉了一些。 所以……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此处,纪芜赶忙起身,离嫡姐远了些,生怕自己真的生病,将病气过给姐姐。 “房妈妈,去熬一碗姜汤来。” 纪明昭吩咐一声,又看向她,“早晚还是有些凉的,像我就得穿得厚一些才行,你也莫要贪凉。” “是,我以后一定注意,让姐姐担心了。”纪芜赶忙应声。 之所以她过来主院,一方面是为了给嫡姐请安,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分享好消息的。 她先说了李辉进刑部其实与她无关的事。 纪明昭笑着开口,“如此,你也能安心了。” “是啊!我之前一直担心李辉会攀咬我,侯爷说他绝对不敢,还说李辉会被流放,至于那个丫鬟,侯爷也有安排。” 纪芜兴奋地点头,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通通告诉给嫡姐。 “李辉的事同样也不会牵扯到那个丫鬟,侯爷让安南伯府把身契还给了她,额外又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能够好好安置。” 如此一来,那个丫鬟的名声也能好好的,纪芜说到此处,脸上露出敬佩。 “我原本还以为侯爷他……原来侯爷让常护卫收集了不少李辉曾做过的恶事,彻底定了他的罪!” 听纪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纪明昭面上的笑容不变,“这些……都是侯爷亲口告诉你的吗?” “怎么会?”纪芜连忙摆手,讨好地冲着嫡姐笑笑,“若是姐姐在侯爷跟前,或许侯爷才能说出这么多的话,我怎么可能呢?” 话音才落,就有一声冷哼从门外传来—— “如今二姑娘如此得侯爷欢心,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莫不如二姑娘干脆进门,做了侯爷的妾吧!” ------------ 第40章 她现在已经怀上了侯爷的骨肉 房妈妈裹着一身怒意进门,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纪芜。 “我……我不想的!我留在侯府只是想帮姐姐,绝无二心!” 慌忙坐直身体,纪芜向房妈妈解释着,但她的目光却是看向纪明昭的。 她生怕姐姐不相信她,上前拉住姐姐的手,跪在她脚边。 “姐姐,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如今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尽快怀上孩子,我真的不敢有其他想法。” 一旁的房妈妈不禁冷哼一声。 纪明昭注视着跪在腿边的纪芜,声音是一贯的温和,“阿芜,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快起来吧。” 闻言,纪芜稍稍松了口气,才要起身,就听到嫡姐的声音再度传来。 “其实,我偶尔会想,你也不一定非得离开京都,只要你怀上侯爷的孩子,为侯府诞下嗣子,那你就是侯府的大功臣。” “虽然我才是侯爷的妻子,可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我就如同那春日里将要开败的花,无法带给人欢愉,但你却不同。” 纪明昭温声说着,伸手为纪芜理了理鬓间的碎发。 “你健康温顺,又能讨得侯爷欢心,若你愿意留在侯府,侯爷那边我可以帮你去说,只是委屈了你,要让你给侯爷做妾。” “但你放心,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到时候不仅咱们姐妹俩可以作伴,你还能帮我分担侯府里的大小事宜,如何?” 纪芜仍跪在嫡姐的脚边,她能够感觉到嫡姐微凉的手,轻轻刮过她的脸颊。 莫名的,在她心中激起一丝凉意,她想了想,将这丝凉意归咎于自身。 因为她不想、也不愿意要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她想要的,只有自由。 思及此,纪芜看向纪明昭,神情郑重,“姐姐,我不愿意!” “怎么着?二姑娘这是连侯府的贵妾都瞧不上?莫非,你还想当侯夫人不成?” 房妈妈一直盯着纪芜,听她说完以后,顿时拧起眉来。 她就知道,这是个不肯安分的下贱胚子! 亏得夫人对她这般好,想要给她个名分,还是这侯府里的贵妾! 结果呢?她竟瞧都瞧不上。 纪芜转过头来,向着房妈妈看去,此刻,她眉心微蹙。 分明没有说话,也仅仅只是皱眉而已,可就在那一瞬间,房妈妈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抹身影。 她连忙闭了下眼睛,重新再看,刚才的一切却又好像错觉一般。 一定是她看错了!她在心中暗暗想着。 这跪在地上之人,分明是乔氏那贱婢生的庶女,可为何……为何她刚刚觉得…… 没等房妈妈将心中的惊疑想明白,纪芜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所说的不愿意,指的是我根本就不想入侯府,我只想赶紧帮姐姐生下孩子,然后离开京都!” 与房妈妈说完这句后,纪芜重新看向纪明昭。 “姐姐,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愿意帮姐姐生下一个孩子,偿还您对我的恩情。但,我不愿意为了姐姐留在侯府。” “好,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快些起来吧,莫要跪伤了膝盖。”纪明昭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想要将纪芜从地上拽起。 见状,纪芜哪里敢让姐姐累着,连忙从地上站起身来。 “房妈妈,你去瞧瞧姜汤好了没?”将房妈妈支出去以后,纪明昭从里间拿了个匣子出来,塞到纪芜手中。 “姐姐,这里面是什么啊?”匣子并不沉手,纪芜好奇地问着,将匣子打开。 瞧见里面放着一摞银票,连忙就想将匣子还回去。 “姐姐,您已经送了我一个那么好的庄子了,我不能再要其他的!” “阿芜,你听我的,收下它。”纪明昭轻轻推了回去。 “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离开京都,从此天高海阔,我心里是非常支持你的,这是需要银子的,所以我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些。” 她拉着纪芜的手,一起坐在软榻上。 “刚才问你那些话,是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会不会变,既然你如此坚定,姐姐就应该帮你。” 听嫡姐如此说,纪芜心中感动不已。 她就知道,她的姐姐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也最懂她的人! 姐姐一直都相信她,更不会因为她做什么就怀疑她! 她决定收下嫡姐的好意,于是哽咽着开口,“谢谢姐姐,我以后一定常给您写信,让您放心。” 纪明昭笑着点了点头,“你也别怪房妈妈,她只是年岁大了,所以有些固执,你知道的,她对你一直都有偏见。” “嗯,我知道的,我当然不会怪她。”纪芜连忙应声,彻底放心下来。 她原本还以为嫡姐开口说让她给侯爷做妾,是她不再相信自己了。 原来,是因为房妈妈的疑心。 也是,房妈妈一直都很讨厌她,她近来为了讨好侯爷,确实做了不少事情,也难怪房妈妈生疑。 一边是打小就伺候的嬷嬷,另一边则是自己这个庶妹,嫡姐夹在中间,可不就是左右为难? 既如此,她必须要懂事些,不让嫡姐为难才行。 况且,房妈妈也确实是为了嫡姐好的,她自己也想让嫡姐好,所以无论房妈妈做什么,她都不会怪她的。 纪芜想着,忍不住用眼睛看向自己的小腹,要是她现在已经怀上了侯爷的骨肉,那就好了。 “我就知道阿芜最懂事,趁着房妈妈没回来,你赶紧走吧,别让她知道我给了你银子,记得回去后喝一碗姜汤。” * 从主院离开后,纪芜回到了她在侯府的院子。 她让人准备了姜汤,喝了满满的一大碗,出了些汗。 确定并未染上风寒,她想了想,重新换了套衣裳,决定再往静思居去。 虽然侯爷能干了些,可那又算什么呢? 只要能让她快些怀上孩子,别说是累一些,只要累不死,她就奉陪到底。 才到静思居院外,纪芜就瞧见谢铮从里面走出来,她连忙迎上前去,“侯爷。” 谢铮的目光落在纪芜身上。 她换了身新衣,将腰身勾勒得更加纤细,如同春日里初生的柳枝,柔弱无骨却又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坚韧。 但她头上未免太过素净,只有一根银簪点缀,未免太寒酸了些。 想到那日在安南伯府,堂兄说要送她礼物时,她那副小家子气的反应…… 谢铮脚下微顿,当即换了个方向,清冷的声音随之而来—— ------------ 第41章 要他抱着才能进 纪芜心怀忐忑地跟在谢铮身后,并不知晓侯爷让她跟上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换个地方做? 可方才侯爷瞧她的眼神中,分明是有一丝嫌弃的,也不知道又嫌弃她什么? 对于谢铮的态度,纪芜自认还是很清楚的。 大多数时候,尤其是在床下,侯爷看她就像看一块不可雕琢的木头。 只有到了床上,才会稍有改变。 那个时候的她,仿若是一块浑圆的稀世珍宝,可以反复盘玩,细细研磨。 纪芜心里想着,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她简直是被乔姨娘给影响了,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赶忙收整思绪,慢慢地跟在谢铮身后。 谢铮在前面走着,不由得眉心微蹙。 哪怕不回头,他也能根据这小庶女细微的呼吸声,判断她如今的位置。 为了不让她跟丢,他已经走得很慢了,可她的呼吸听起来,似乎还是跟不上。 谢铮转头,向身后的人看去。 纪芜正好好走着,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感觉自己好像被瞪了一眼,连忙小跑着上前,“侯爷,怎么了?” 淡淡的声音传来,“太慢了。” 纪芜没想到,自己又被嫌弃了。 她的确走得不快,但是故意为之,毕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她又不敢问。 可瞧着侯爷一直盯着她,似乎想要一个回答。 纪芜很认真地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要不然……您抱着我去?” 她又被瞪了一眼。 不仅如此,侯爷瞪完她以后,脚步忽然快了起来。 顿时,纪芜神情莫名。 她完全不清楚侯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他既然加快了速度,她也只好小跑着跟上。 好在,她没跟着跑太久,就到了谢铮要带她来的地方。 这是一间锁着的屋子,占据着很大一块地皮。 谢铮走上前去,将屋门打开,回头看向纪芜,“自己去挑几样首饰。” 闻言,纪芜不由得一怔。 她来到谢铮身边,下意识向屋子里看去。 这才发现,此处并非是住人的房间,而是专门用来存放东西的。 纪芜站在门外,没敢进去。 谢铮垂着眸子看她,将她这副探头探脑的模样尽收眼底。 幽深的凤眸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悦。 他已经发了话,这小庶女怎么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怎么?得我抱着才能进?”带着些许讽意的凉凉声从身旁传来,吓了纪芜一跳。 她原本站在门边,稍稍探头往屋里看,忽然的声音令她陡然一惊。 哪怕知晓那是侯爷的声音,也还是架不住脚下已经失了稳当。 她连忙伸出手来,一把攀住谢铮结实的手臂,重新站好,“侯爷,您吓我一跳。” “出息!”谢铮轻叱一声,不耐地将她一把抱起,进到屋中。 来到摆放着各类首饰的柜子前,将她放在地上,冷声催促道,“赶紧挑。” “侯爷,这里是侯府的库房吗?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得跟姐姐……” 纪芜迟疑着。 之所以刚才她不敢进来,怕的就是这个。 倘若真的是侯府的库房,就算侯爷允准,她也必须要跟嫡姐说一声才行。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铮打断,“这里是我的库房,册子不在府上,你随便挑。” “侯爷的?!”纪芜瞪大眼睛。 没进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屋子占了很大一块地。 进来之后,也就越发看清了这屋子……不,是这库房里究竟多大。 安南伯府那间吵到了她眼睛的厅堂,也就是这般大小。 可这样大的一块地方,却只是侯爷的……私库?! “这里面的东西,是自我出生以来直到成婚之前所得到的,因此单独成册。” 谢铮曾想将这间库房的册子交给纪明昭,毕竟她嫁给了他。 他父亲便没有自己的私库,甚至也没有自己的钱,无论想做什么,都要跟母亲开口。 可夫人却没要那本册子。 自然,这间库房也就成了他的私库。 “原来如此,”纪芜答应一声,将眼前的目光所及之处,极快地扫了一遍。 不说别的地方,只谈眼前。 哪怕只挑个三五样,都能换很多银子,可侯爷却拥有一个库房,这得是多少银子啊!! 转过头来,纪芜目光闪闪地看向谢铮,“侯爷,您也太厉害了!” 瞧着她这副没什么见识的模样,谢铮伸手扳住她的头,轻轻转了回去,“赶紧挑,我有事要出门。” 纪芜答应一声,目光在架子上搜寻,同时暗暗盘算。 ……这个倒是好看,可若拿出去换钱,未免太可惜了些。 ……这个不错,看着是金子做的,而且好大一坨,肯定能换不少银子! ……这个也好,不怎么起眼,或者回头可以将那个大坨的首饰融了,留下一点金子,打个小一点但差不多的。 谢铮并不知晓纪芜内心的真实想法。 见她好半天都犹豫不决,索性伸出手来,从架子上扫了两把,塞到她怀里。 之后推着她的后背,一起出了门。 将屋子重新锁好后,谢铮顺着另外一条路大步离去。 纪芜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侯爷,您晚上回来用膳吗?” 谢铮并未回答。 当然,纪芜也不在意。 她捧着首饰回到自己院里,琢磨着晚饭之后,还是要去静思居一趟。 毕竟得了侯爷这么多赏赐,总得谢个恩才行。 * 等到谢铮从府外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昨日,在纪芜来静思居之前,他刚得到宫里的传话,说是陛下惦记他身上的伤,特意召他傍晚前进宫,留在宫里用晚膳。 虽然有陛下的旨意,可他却不能完全照做。 在距离傍晚的晚膳还有一个半时辰的时候,他便已经去到陛下面前请安。 乾元帝很喜爱他,因而留他用过晚膳后,又让他在宫里住了一晚。 常柏瞧见主子,连忙走上前来,将昨晚刚得到的消息呈给他。 谢铮展开看了一眼,是常青送来的。 因为给他加派了人手,所以现在一切顺利,大概用不了太久,就能带着那些人的全部罪证,回到京都。 进到屋中,谢铮将信放在书桌上,转头,瞧见常柏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淡淡问道。 常柏思量着,犹豫片刻后开口回应—— “启禀主子,昨晚二姑娘来过,等了您一会,今早她也来了,但……好像不太对劲。” ------------ 第42章 永远不能说男人不行 纪芜愁容满面地缩在软榻上。 昨天还想着,要是已经怀上了侯爷的孩子,那便是皆大欢喜,可今早她就发现小日子来了。 大夫不是说她身体挺好的吗?这个月做的次数也不算少,怎么还是没怀上? 难道与之前的受伤有关?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纪芜思来想去,也无法得到答案,不由得将身体更加蜷缩。 谢铮便是在这个时候进到了屋中,一眼就瞧见了缩在软榻上的小庶女。 她背对着门的方向,并不知晓他进来。 走得近了些,依稀能听到她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但不知在念些什么? 隐约间,谢铮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又伤哪了?” 纪芜正将没怀上的原因从自己身上想到了侯爷身上,忽然,就听到了侯爷的声音。 她慌忙从软榻上起身,想到自己刚才的碎碎念,顿时有些心虚。 一骨碌身,她就滚到了软榻里面,略有些惊恐地瞪着谢铮。 谢铮瞧着纪芜此时的模样,觉得她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 还没等他再度开口,就见她往前挪了挪,讨好地笑着,“侯爷,您怎么来了?” 谢铮打量着她,总觉得这小庶女的笑容里,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味道。 想到听得并不分明的碎碎念,他眉心微蹙,“刚才说我什么呢?” 纪芜陡然一惊。 没想到那么小的声音,竟然也能被听见,侯爷他是千里耳吗? 她有心想要隐瞒,可瞧着谢铮此时的模样,心里面又拿不准。 万一侯爷听清了她的话,却故意考验她…… 在心里叹了口气,纪芜心下一横,“侯爷,我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只是我又没能怀上,就……就想着是不是您……” 她其实想说,既然自己没问题,那会不会是他的问题? 毕竟,侯爷跟嫡姐成婚三年,不也没能怀上? 嫡姐的身体确实不大好,可大夫也没说嫡姐就一定怀不上,侯爷却是不同。 他的身体那么好,就算受伤成那个样子,还是十分能干。 但他毕竟是战场杀伐之人,没准曾在战场上受过伤,自己却不知道呢? 所以,就影响了生孩子这件事。 但纪芜在心里颠来倒去地想着,最后也没敢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她怕被侯爷给扔出去。 谢铮自是不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但他听清了她刚才说的话。 虽然没说完全,却并不妨碍他可以自己拼凑。 这小庶女,竟是嫌他做得太少了吗?所以她才没怀上? 原本微蹙的眉心,不由得皱得更深,“是谁总说自己不行了,不要了,求着我放过她的?” “是……是我啊。”纪芜讷讷出声。 “所以,你现在埋怨什么?”谢铮向前一步,更加靠近软榻。 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地看着纪芜,一字一句说道,“不然等下次,你一句都不要求我。” 纪芜愕然地盯着他,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的意思分明是怀疑侯爷有问题,所以才怀不上孩子,跟她求饶什么的,有什么关系啊? 她张了张口,原本想要解释。 可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乔姨娘的一句话—— 【你伺候侯爷的时候,别管他弄得你多疼,你也要装着很享受的模样,夸他好厉害!记住,永远不能说男人不行!】 于是,纪芜闭上了嘴。 然而她这副模样看在谢铮眼中,却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俊美至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谢铮抬手,钳住纪芜的下巴,大拇指在她红润润的嘴唇上轻轻摩挲着。 “既然不舒服,这几日便不必站桩,好好养着,等你好了再一起算账。” 话音落下,大拇指已将嘴唇摩挲得越发红艳,微微有些肿胀。 纪芜坐在软榻上,被迫抬头看着谢铮,红唇不自觉微启,似乎时刻等人采撷。 幽深的凤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欲色。 谢铮陡然抽回了手,转身想要离开。 可纪芜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侯爷,我有件事想要问您。” “说!”谢铮稍稍侧过身体,清冷的声音里露出不耐,却又好像藏着些其他情绪。 纪芜奇怪地看着他有些发红的耳根,试探着问道。 “侯爷,谢谢您昨日赏给我那么多首饰,那些东西……就都是我的了吧?我可以随意处置?” 被她柔弱无骨的双手拽着,谢铮的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些画面。 这双手,曾在他身上为所欲为过。 一时间,凤眸中的欲色越发翻滚。 若非此时动不得这小庶女,他定要将她狠狠压在身下…… 谢铮想着,忽然心头一阵警醒,他并非贪急好色之人,为何如今这般把持不住,竟会生出如此想法? 莫非……这小庶女又用了催情的香料?可她不是说过不敢了吗? 他转过头,神情凛然地重新看向纪芜。 “侯……侯爷,您为何忽然这样看着我?”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纪芜小声问道。 她心中忍不住去想,难道侯爷反悔了?想把首饰都要回去? 目光穿过谢铮,她想再看一眼梳妆台上的首饰,却忽然注意到侯爷身上的不对劲。 连忙松开了拉着他的那双手,向后挪动着,“侯爷,我现在不可以的。” 谢铮一直盯着她,习武之人的敏锐嗅觉,能让他闻到这屋中属于纪芜身上的馨香。 除此外,还有被阳光晒过的皂角气息以及她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并没有之前闻到过的催情用的香料。 既如此,那又是为什么? 他盯着纪芜,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 被谢铮这样盯着,纪芜很难不紧张,尤其他一直都不说话。 思来想去,她觉得既然怎么着都得讨好侯爷,那就没必要分什么时候。 况且,让男人高兴,也不是只有一种方法。 于是,她重新凑到谢铮跟前,伸出手来。 此时,谢铮刚刚解除了对纪芜的怀疑,却忽然被她扯住了裤带。 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念头,顷刻间再次升起,比刚才来得还要强烈。 他瞪着纪芜,一把挥开她的手,随即向后退了几步,冷声呵斥道,“纪二,你放肆!” ------------ 第43章 顺着狗洞爬了出去 纪芜神情莫名地看着谢铮。 侯爷他……不是那个意思吗?那他干嘛不说话? 心里面想着,嘴上却是一副讨好的语气,“侯爷息怒,并非我想放肆,只是看您好像很不舒坦,我又……这才想用其他方法帮您的。” “滚!”谢铮瞪了她一眼,怒声斥道。 随即想起这里是她的住处,于是转身向外走去。 纪芜见他要走,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想到她格外在意的事,赶忙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侯爷,赏我的东西不会收回去吧?我能自己处理吗?” 摔门声骤然传来。 “那我可就当侯爷答应了。”小声嘀咕着,纪芜重新靠回到软榻上。 她的目光落向梳妆台上的那些首饰,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 离开纪芜的住处后,谢铮大步向静思居归去。 走到一半,仍觉得火气未消,索性调转方向,去习武场打了几套拳。 终于冷静下来之后,他不由得再次蹙眉。 他竟还是想不明白。 在谢铮二十几年的人生当中,他一直都顺风顺水,还从未有过什么让他想不明白的事。 这是头一回。 心中不免有些烦躁,索性离开侯府,出门喝酒。 如今这个时辰,京都内知名的酒家,大都还未开门。 打马走在街上,看着街上的行人来往,谢铮想了想,催马向好友家中而去。 —— 晌午美美地睡了一觉,纪芜精神抖擞。 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她看着新得到的这些首饰,琢磨着是自己先将首饰融了,变成金块再拿去换,还是直接换钱比较好。 虽然过去,她不曾得到过什么好东西,可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侯爷赏给她的这些首饰中,一部分是京都的琳琅阁所出,无论样式还是用金,都是十成十的好。 这样的首饰若是融了,反而可惜,倒不如直接拿去换钱。 还有一部分做工虽然不错,可跟琳琅阁的比起来,就略显粗糙,适合融掉。 纪芜想着,虽然这大部分的首饰要换成钱,可也不能全部都换了。 否则回头侯爷问起来,她这边不好回答。 因此,她决定留下一两件琳琅阁的首饰,去静思居时偶尔戴一下,剩下的卖掉。 至于其他的,全部融掉以后,留下一小部分自己用,剩下的也都卖了。 这样一来,她手里的银票就能再多一些,为将来离开京都更多一层保障。 有了想法以后,纪芜的心思也就越发活络。 眼下她来了癸水,连侯爷都说让她好好休养,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去换些银票回来。 正好,她还想买点东西。 于是,在晚饭以后,纪芜推说自己要早些休息,将两个丫鬟打发下去。 她将选好的首饰跟自己之前做的东西装在一起,顺着窗户溜出屋子。 早在之前,纪芜就已经仔细“探查”过。 大概因为她是住在侯府的“娇客”,所以她这院几乎没什么巡防。 很快,她来到狗洞,四下里打量之后,顺着爬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纪芜早有目的,一路穿街走巷,来到最热闹的坊市。 她并不知晓,在她离开侯府之时,竟被人给跟上了。 很快,她停在了一家没什么人经过的店面门前,轻轻敲了四下。 开门的伙计瞧见她,顿时露出笑脸,“哟,二娘?你可是好久都没来了,快进来!” “孔二哥。”纪芜打了声招呼,随孔二一起进到店中。 她轻车熟路地,直奔着后院走去。 与此同时,跟随她来到此处的两人打了个商量,其中一个在此继续盯梢,另一个则回安南伯府报信。 虽然纪芜心中明白,李氏一定不会放过她。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位李大夫人竟安排了人盯她的梢。 很快,纪芜就跟掌柜谈妥了价钱,卖掉了带来的琳琅阁的首饰,以及她自己制作的小玩意。 趁着掌柜去取钱时,她起身在店里转悠。 “二娘,这边来了些新奇的小物件,你去瞧瞧。”孔二笑着开口,抬手向一旁指去。 纪芜道了声谢,走过去认真翻看。 别看这家店面并不起眼,却可以做很多生意,尤其是跟一些偏门。 更令人无法想到的是,永安伯府里并不被人看重的纪二娘,竟是这家店面的常客。 她虽是个被困在后宅之中的女子,却有很强的学习能力跟一双巧手,能够制出许多精巧物件,用于一些机关暗器上。 这亦是她将来离开京都后,用来生活的倚仗之一。 在那些小物件里挑挑拣拣,还真被纪芜找到一样合心意的东西。 其中一件是枚戒指,戴在手上平平无奇,可内里却藏有机关,能加药粉。 想到上一次在安南伯府时,自己差点出事,纪芜决定将这枚戒指买下来。 她还特意跟掌柜买了一些药粉。 如此,等到再遭遇什么危险,就可以利用机关刺伤坏人,让药粉发挥效用,将人迷倒或是麻痹。 交易达成后,纪芜收好银票,从店中离开。 今日难得出门,晌午还曾睡过一觉,她并不想就此回侯府去,便索性在街上逛了起来。 从前,她偷偷溜出伯府,主要是为了生计。 如今,虽也是偷偷溜出来的,可腰包里揣了不少银票,想一想就觉得心里美得慌。 瞧见什么想吃喜欢的,纪芜便难得奢侈一把,都买给自己。 拢共花了一小角碎银子,她心满意足。 不知不觉间,纪芜顺着人流穿行,经过了最热闹的丰乐楼前。 她并不知晓,除却身后的那双眼睛外,还有一个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谢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丰乐楼中,看到那小庶女的身影。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只是身量相仿。 没想到那道倩影越来越近,虽然穿得灰扑扑的,就像寻常人家的少女,可分明就是她。 瞧着她一手提着圆滚滚的兔子灯笼,另一只手拿着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到处乱看,竟是从未见过的鲜活模样。 正疑心她怎么大晚上的自己出来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忽然听到好友的声音。 “谢六郎,看到什么了?竟让你如此专注?” “没什么。”谢铮淡淡应声,目光瞧着那道倩影正逐渐走远。 既是京都内最热闹的坊市,想来她的安全无恙,于是便要收回目光。 然而下一刻,忽然眸光微凝—— 竟有人一把扯住了纪芜,将她拉进暗巷之中! ------------ 第44章 小贱人醒了才好,玩起来才更有趣 “唔……” 纪芜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最热闹的坊市之中,遭遇强掳的歹人! 被拽进暗巷的瞬间,就有一条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上了她的口鼻。 几乎下意识地,纪芜屏住了呼吸,却还是不小心沾染到一些,当即觉得手脚发软。 暗巷中的歹人远不止一个。 她快速在心中思量着逃跑的可能,却绝望地发现根本跑不掉。 如今她能做的,除了冀望于刚才的一切被人看到之外,便只有先被人掳走,再伺机逃脱。 她抬眸往暗巷外的灯火辉煌与人来人往看去,却忽然眼前一黑。 歹人将她装进麻袋之中,麻溜利索地从此处离开。 就在一行人消失不久后,谢铮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方才他在丰乐楼最顶层,亲眼目睹纪芜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 此刻,他幽深的凤眸中,闪烁着凛然杀意。 如今谢铮仍在养伤,又身处京都之内,今日不过是出门找好友喝酒,因此身边并未带人。 刚才情况危急,他几乎想都不想,便顺着丰乐楼顶层的窗子纵身而下。 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在谢铮身后,顾衡匆匆而来,他还从未见过好友如此严肃,更别说刚才那般的举止。 “阿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关切问道,同时往巷子里看去,并未瞧见什么。 “有人被掳走了。”清冷的声音响起,更添了几分杀意。 谢铮站在巷口,目光向四周快速打量,忽然脚下轻纵,一跃而起。 他来到高处,展目眺望,却发现除了往来的行人以外,并不见任何异常。 既然人被掳走,歹人势必要带着小庶女逃离,不该没有任何踪迹,除非—— 这附近有什么暗道,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逃,落脚的地点就在这附近! 正想着,身旁传来声音,“有人被掳走?通知巡防营便是,难道……你认识?” 如此,也就能够理解了。 毕竟好友身上有伤,却如此不顾及,看样子被掳走之人对好友还挺重要的。 顾衡顺嘴问了一句,“谁呀?” 谢铮的目光仍向四周看着,他下意识回答顾衡的问话,却又忽然一顿,“是我的……妻妹。” “妻妹?哦!在你府上陪弟妹的那个?竟是她被掳走了?难怪你会在意,可她出门怎么没带人啊?” 顾衡一边说着,也向周围打量。 “既如此,那就不能找巡防营了,你说说你的看法,我帮你一起找。” 此时,谢铮心里已有盘算。 “刚才这暗巷里绝对不止一人,我未曾瞧见什么可疑的身影,这条坊市也绝对没有暗道,所以他们定然还在附近。” * 之后发生的事,纪芜丝毫不知。 此刻,迷药的药效还在,但因为她吸入的不多,所以对她的影响正逐渐减退。 她感觉自己被人从肩膀移到了板车上,车轮滚动,穿梭于小巷之中。 周边能听到各种嘈杂声,但声音逐渐减小。 大约一刻钟左右,她听到“吱呀”一声,似乎是院门被打开,她被推到了院里。 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那边怎么说的?” 另一道声音传来,略有些尖细,“让咱们看好了,明儿个天一亮就把人送出京都去。” 送出京都? 纪芜心中陡然一惊,难不成是嫡母派的人? 不,不会是嫡母的! 就算她真想将自己送走,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况且,以嫡母的性格,也做不出让人盯着定远侯府的举动。 那会是谁呢? 纪芜认真听他们说话,希望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然而,这些人只说了那么一句,便说起其他事情,其中一个人的话,令纪芜感到脊背发凉。 “刚才捂嘴的时候,我瞧着这娘们儿身段不错,反正明早才要送走,不如咱们……” “别胡来!那边可是说了,让咱们好好把人送走,否则是不给银子的!” “嗨!她现在中了迷药,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咱们哥几个轻轻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显然,那提议之人贼心不死。 纪芜能够感觉到,在他说完以后,就隔着麻袋将手放到了她的身上。 她强忍着,才抑制住内心的恐惧,没让身体颤抖起来。 否则,一旦被这些人发现她已经醒了,只怕后果更不堪设想! “老三!”好在,刚才便开口制止的那人再度出声,态度也更加严肃起来。 “好好好!我听大哥的就是!”被称作老三的人只好作罢,“那我先将她送到屋里去,别回头人没送到,这娘们再病了。” 纪芜被重新扛起来,放到屋子里。 进到屋中后,仍然贼心不死的老三,再一次将手放到麻袋上。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过瘾,他索性将麻袋解开,将手伸到麻袋里,狠狠摸了几下。 纪芜被他捏得生疼,却根本不敢出声。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心中快速盘算着从此处逃走的可能。 她知道,这个可能是极低的。 但她更加清楚,若不能从此处逃离,只怕以后希望更加渺茫。 倘若…… 这伙人真的将她带出京都,虽不知去往何处,但迟早,她的清白绝对会保不住。 并且……她是悄悄离开侯府的,等到天亮以后,最多晌午,就会有人发现她不在府上。 到那个时候…… 纪芜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此刻,她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该卖完东西以后,立刻回到侯府去。 纪芜不知道的是,她早就被盯上了,所以无论是否来逛街,都逃不了如今这遭。 “啧,这么好的身段,看得着吃不到……”老三惋惜着,似乎思量了片刻,低声笑起来。 “小美人,你等着,等我把他们都支走了,再来好好疼疼你!” 屋门关闭的声音传来,脚步声逐渐远去。 纪芜连忙活动着腿脚,从麻袋里钻出来,她一把扯掉嘴里的布团,目光快速在屋中搜寻。 瞧见有一扇窗,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向窗子而去。 然而,还没等她触碰到窗子,就听到屋门“吱呀”一声,重新打开。 老三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淫邪的笑意,“我就知道,你这小贱人其实醒了,正好,这样玩起来才有趣!” 他说着话,迈步进到屋中,反手关上了门,向着纪芜扑来—— ------------ 第45章 将手抚在纪芜的后脑,按在胸前 “啊!” 眼看着老三向自己扑过来,纪芜忍不住尖叫一声。 她的声音,却令老三更加兴奋,他几步冲上前来,将她抱住。 壮硕的身形顷刻间便将纪芜压倒在地,蒲扇似的手,用力去扯她的衣裳。 饶是体型差距甚大,纪芜仍拼了命的挣扎。 “好美人,你那点力气对哥哥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乖,哥哥马上就让你舒坦。” 老三嘿嘿笑着,压根就没把纪芜的那点力气放在眼里。 扯开了她肩头的衣裳以后,他便直起身子,去扯自己身上的,三两下扔到一旁。 显然,纪芜已经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 已然查到了这附近的谢铮脚步微顿,他刚刚似乎听到了小庶女的尖叫声。 可凝神细听时,却再没有声音传来。 他垂眸看向地面,见地上格外深重的车辙印,也恰好停在此处。 谢铮看向紧闭的院门,才要跃上墙头,查看院中情况,就听到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老二,你还是去看看老三,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别再把人给玩死了!” 顷刻间,幽深的凤眸中杀意翻涌。 “砰”的一声! 院门被踹开,院子里身型壮硕的老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剧痛自心口弥漫。 他下意识低头,胸骨凹进去一块,一只拳头正嵌在那个凹槽之中。 紧接着,那只手抽走,在他喷出一大口血的同时,看到自己的另一个兄弟老四被拧断了脖子。 完了,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这是他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接连死了两个兄弟,站得最远的老二怒目圆睁,抽过一旁的刀,向着谢铮劈了过来。 对于院子里发生的事,精虫上脑的老三全然不知。 他已时刻准备好,要对纪芜霸王硬上弓,却忽然听到她娇柔的哀求声传来,“求……求你,咱们……去床上好吗?” 闻言,老三诧异地低头,见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正看着他,轻轻咬唇,“我……我不想在地上。” “哈哈哈,小美人,你果然识趣,那咱们就到床上去!”老三大笑出声,一把抱住纪芜。 忽然间—— 他感觉自己的后颈传来痛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便不自觉地剧烈抽搐。 意识到自己竟被算计了,他瞪着纪芜,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壮硕的身体骤然砸向地面。 纪芜的身体颤抖着,她实在是吓坏了。 幸好,她的假装柔顺让歹人信了,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迷药加上惊吓,令她一时无法冷静,她果断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令她清醒了些,她挣扎着让身体重新获得自由。 虽然老三已经被她药倒,但她仍放心不下。 于是将屋中的凳子拖过来,站在老三身旁,双手努力高高举起,冲着他的头狠狠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对方的头上满是鲜血,一时半会绝对不会醒来,她才终于停手。 不敢耽搁时间,纪芜将凳子放到窗边,踩着打开了窗。 窗户连通后院,此刻并没有其他人守着,她连忙向窗台爬去,却再次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 纪芜心中惊骇,努力强忍泪水,她根本不敢回头,满心想着的都是—— 爬出去!爬出去才能有活路,我一定要活着! 然而下一刻,身后的人就像是一阵风袭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谢铮看着这个被自己抓在手里,虽浑身都在颤抖却仍试图挣扎的小庶女,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下意识想要抓住,却被它溜走。 那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被他归类为愤怒。 他应当……是愤怒于这小庶女不肯安分,大晚上的竟还自己出门,所以遭遇了危险。 心里想着,清冷的声音却已然响起,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安抚之意,“纪二,没事了。” 那还在挣扎的身体陡然一僵。 有那么一瞬间,纪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毕竟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她怎么可能听到侯爷的声音呢? 正想着,抓住她胳膊的手松开,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闻到了淡淡而又熟悉的松柏香气。 真的是……侯爷? 她颤抖着抬起头来,目光与谢铮相撞。 但她仍不敢相信,试探着伸出手,抚在了谢铮的脸颊上。 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内心明确了真实,所有藏着的恐惧仿若窥见黑暗中强硬闯进来的一束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她的心中逐渐感受到了安宁。 强忍着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涌出来。 她将哭花了的脸,贴在他身上,冀望以此可以收获更多踏实。 感觉到衣服瞬间被泪水浸湿,谢铮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抚在纪芜的后脑,按在自己胸前。 随即,他皱着眉看向自己那只擅作主张的手。 就在此时,门外屋顶传来顾衡的声音,“阿铮,找到人了吗?” “嗯,”谢铮收起内心的疑惑,淡淡答应一声。 同时,目光快速在屋中搜寻,抱着纪芜几步来到窗边,扯了床幔裹在她身上。 屋顶的顾衡得到回应,顺着后窗翻进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被砸得头破血流的老三。 “嚯,外面那仨死得都挺惨,我以为不会留下活口,幸好你对这个还挺温柔。” 然后,他才瞧见谢铮怀里抱着一个人,连忙用口型无声地问他,【没事吧?】 谢铮摇了摇头,垂眸看向老三。 方才进屋的时候,他就已经瞧见了他,只是当时顾不上,加上从气息可以判断人已经昏死过去,所以他直奔着纪芜而去。 如今再看,虽然头上有伤,看样子是撞击造成,但这显然不是让他昏迷的主要原因。 但此刻,并不适合探究。 “我先把她送回家,你帮我把这个活口留住。”与顾衡交代一声,谢铮抱着纪芜大步离去。 一路回到侯府,纪芜院里的灯是熄着的,没有人知道这院里的主人偷跑出去。 谢铮站在房间里,开口想要喊人,却被纪芜一把拉住,“侯爷,可不可以别让人知道,我不想姐姐担心。” “你还知道会让人担心?”冷声传来,裹挟着滔天的怒意。 谢铮将纪芜扔到床上,俯下身来钳住她的下巴。 “我看你根本就学不会安分!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院子里,哪都不许去,若敢踏出去半步,就给我滚回纪家!” ------------ 第46章 要逼着她当众验身 下巴好痛…… 纪芜不自觉地皱起眉来,她抬眸看向谢铮,想为自己说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清澈的双眸中不由得蒙上一层水雾。 谢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见她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怒意不减,反而还窜出一股无名火来。 这小庶女,她在歹人面前,也是这副模样吗? 如此的想法,令他紧紧皱眉。 他为何要在意这个? 将这忽如其来的想法摒弃,他手上的力气稍稍轻了些,冷声质问道,“听清楚了吗?” 纪芜连忙点了点头,钳在下巴上的手顿时松开,谢铮转身向外走去。 在他身后,轻柔的声音传来,“侯爷,谢谢您又救了我。” 意料之中的,她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她自己,纪芜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藏在内心深处的后怕重新翻涌而来,她连忙蜷缩在床角,扯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罩在其中。 似乎只有这样做,她才能感觉到踏实一些。 哪怕疲惫至极,她也根本不敢睡去。 只要闭上眼,老三呲着一口黄牙、淫笑着看她的画面,就会立刻浮现。 纪芜就这样睁着眼,一直坐到天亮。 天亮以后,她才敢重新活动,立刻吩咐人准备热水,将自己好好清洗一遍。 才换好衣服,正坐在软榻上用帕子绞干头发,就听到有人开门进来。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瞬间汗毛直立。 纪芜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大清早的,自己竟能看到嫡母身旁的李妈妈,她站在房妈妈身旁,两个人一起阴恻恻地看着她。 这样的场景,跟噩梦一样可怕。 纪芜手上擦拭头发的动作逐渐变慢,惊疑不定地瞧着她们。 “哟,这大清早的,二姑娘怎么还洗上澡了?”房妈妈瞧着屋中的浴桶,微微皱眉道。 李妈妈没有出声,但从她的表情里,纪芜似乎看到了一丝……放松。 这令她越发惊疑。 直觉告诉纪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否则大清早的,李妈妈不会出现在此。 正想着,房妈妈的声音传来,“二姑娘,请吧。” “两位妈妈,不知是……”纪芜试探着开口,她想问一问,也好提前有些准备。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房妈妈冷声打断,“夫人、太太还有李大夫人都等着二姑娘呢,您还是快着些吧!” “什……什么?”心头的惊疑瞬间升至顶点,纪芜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脸上追问道,“李大夫人又来了?母亲是她找来的吗?” 房妈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二姑娘是怎么回事?都告诉她有人等着,还如此磨磨蹭蹭! 她开口想要训斥,却被李妈妈拦住。 “二姑娘,咱们夫人确实是李大夫人请来的,至于所为何事,如今尚不知晓。” 闻言,纪芜点了点头,她快速起身收拾好,随同两位妈妈前往主院。 踏入院门的那一刻,她心中不由得升起愧疚。 恐怕她又要给嫡姐添麻烦了。 不仅仅是李大夫人跟嫡母这边,还有侯爷。 昨晚侯爷还说不许她踏出院子半步,今早她就不得不坏了规矩。 纪芜进到屋中,看到了屋子里的人。 李氏坐在椅子上,当她瞧见纪芜以后,脸色微微一变,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只是她很快垂下了眸子,所以并未被人瞧见她的神情。 很快,她重新抬起头来,看向纪芜的目光中,像是淬了毒一般。 王氏坐在另一旁的椅子上,她看着纪芜行礼,脸上露出恼怒。 这小庶女,从前在伯府里悄无声息,就好像没这个人似的,可自打来了侯府,怎么一天天的那么多麻烦! 想到大清早就被李氏找上门,生拉硬拽地将她带到定远侯府,王氏心里就越发窝火。 曾几何时,她受过这样的气? 心里头不高兴,她对纪芜的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冷声喝道,“还不跪下!” “母亲……”纪明昭低声开口,想帮纪芜说话。 王氏转头看向她,正想让她别管,就听到李氏的声音传来。 “我说侄媳妇,虽然你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可今儿个要说的是你妹妹的事,你素来身子不好,就别操心了,让你母亲定夺便是。” 顿时,王氏皱起眉来。 纪芜跪在地上,将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虽不知李氏为何会将嫡母请来,但显然来者不善。 无论如何,这里是定远侯府,不该由她一个外人放肆,尤其还是拿自己作筏子的情况下。 思及此,纪芜跪直身体,面向李氏。 “李大夫人,您虽然是长辈,不该由我来置喙,可既然事情是冲着我来的,哪怕跟定远侯府无关,也是永安伯府的事,不知您一个外人为何也在?” 纪芜忽然出声,又是这般的语气跟态度,王氏与李妈妈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静观其变。 李氏睨着纪芜,冷哼一声,“二姑娘,如今我的确是外人,之后可就不一定了,今天的事,我还非得在场不可。” 说完,她转向王氏。 “王妹妹,上次在薛府见面,我说我们家辉儿拾到了二姑娘的簪子,当时是留着面子的,奈何有些人给脸不要,今日这簪子我带过来了。” 李氏一边说着,从袖口掏出纪芜曾刺伤李辉的银簪,展示给屋中的众人看。 “我当时没说的是,其实二姑娘去伯府那天,就与我那侄儿一见钟情,甚至有了苟且之事,这簪子其实是定情信物。” “似这般按捺不住的小娼妇,我是瞧不上的,奈何我们家辉儿出了事,要被发配出去了,我如何忍心看着他一个人上路?” “既然二姑娘已经失身于我家辉儿,便干脆由我做主,让她进我们李家的门,给我辉儿当个贵妾,这也实在是我仁义,不忍心看伯府里的其他姑娘受二姑娘拖累。” 李氏的一番话,让屋子里的人通通变了脸色。 虽然纪芜早已知晓,这位李大夫人是个无耻之辈,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还能恶毒到这个地步! “你……胡说八道!你分明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血口喷人!” 听着纪芜愤怒的声音,李氏脸上的笑意更深,眼中的得意几乎能够流淌出来。 她这副模样,令纪芜心中不安,意识到李氏定有后招。 就见李氏顺手将那只银钗放到了身旁的桌子上,环顾屋中,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随即冲着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名妇人上前几步,垂首站在她身旁。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咱们很快就可分晓,当然,在场的诸位也可以不相信我的话,因为……” 李氏说着,重新看向纪芜,笑意盈盈地继续说道—— “我今日特意带了稳婆过来,只要给二姑娘验上一验,就可知道她究竟是个贞女还是荡妇!二姑娘,你可敢一验?” ------------ 第47章 血溅当场 纪芜跪在地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其实知道这世间人心险恶,可真正的亲身经历,却实在是头一遭。 谁又能想到,这位李大夫人竟会带着个稳婆过来?! 今日无论她接不接受验身,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 而这一切,对于李家姑侄却没有任何损失。 若是成了,能将她逼做妾室,若是不成,也能彻底毁了她,出一口恶气。 这样的歹毒心思,简直令人发指! “李氏,你实在太过分了!”王令仪终于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凭你胡说八道,就想让稳婆验我女儿的身?你当我永安伯府的姑娘是什么?能让你如此作践?!” 见王氏发了怒,李氏却丝毫不慌。 “哎哟王夫人,你说你怎么还是不信啊?也是,像咱们这些做嫡女的,自是与那些个小娘养的不一样,也难怪你想不到。” 她一边说着,转头又看纪芜。 “我听说二姑娘的亲娘是个婊子,既是婊子养的,她又能好到哪里去?既然旁的你不信,那如果我说二姑娘有个红色的胎记长在肩头呢?” “什么?!”王氏一脸震惊,也向纪芜看去。 顿时,李氏脸上的笑意更深,“怎么着二姑娘?你是想验身呢?还是干脆就做了我们家辉儿的妾呀?” 纪芜依旧跪得挺直。 当听到李氏说起她肩头的胎记时,她其实比嫡母王氏还要震惊。 因为知晓此事的,过去只有她跟乔姨娘,来到侯府之后,或许还能再加一个侯爷。 之所以这胎记之事成了私隐,自然是因为乔姨娘。 从她记事开始,哪怕再热的天,姨娘都不许她打赤膊,若是见到了,必然劈头盖脸一顿好打。 至于原因…… 乔姨娘对她说的是,这颗红色的胎记十分晦气,会克到她跟弟弟,所以不能露出来。 她曾纳闷过,既然乔姨娘这么厌恶那颗胎记,为何不干脆拿刀子将胎记给剜了? 如此,就再也瞧不见了。 乔姨娘听到后,先是给了她几个耳光,将她打翻在地,还踹了她一记窝心脚,然后冷笑着告诉她—— 不用刀子剜掉,是不想给她留疤,免得以后“卖”不上好的价钱。 这么多年,纪芜始终藏着这个秘密,连她最信任的嫡姐都不知道,可……李氏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她想不明白。 但她知道,无论如何,这身都是验不得的。 纪芜的目光扫过屋中众人,此时,落在她身上的既有担忧、又有愤怒,还有李氏的得意与恶毒。 忽然! 纪芜起身上前,一把握住了放在李氏身旁的银钗,向后退至门口。 众人皆看向她,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就听到清丽的声音传来—— “李大夫人,你会得到这簪子,完全是因为那日李辉妄图轻薄于我,我用这簪子刺伤他时,不小心掉落才被你拾到。” “今日,你如此污我清白,毁我名声,想以此逼迫我给李辉做妾,连累永安伯府的清誉,你做梦!同为女子,你如此做,他日必遭报应!” 纪芜死死地盯着李氏,目光中露出决绝,“就不必劳烦稳婆验身了,今日,我以我死辩清白,烦劳诸位见证!” 言罢,她抬起握着银簪的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向脖颈刺去! “噗嗤!”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此时,无论是坐在椅子上的纪明昭母女,又或者李大夫人,全都站起身来。 她们的目光或是讶然,或是不可置信……以及惊恐。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 纪芜手握银簪,愣愣地瞧着骤然出现的谢铮。 他幽深的凤眸正看向她,不见丝毫情绪。 随即,带着薄茧的手伸出来,一根一根地掰开纪芜的手指,收回手臂。 那根银簪,正插在他的小臂上。 若非谢铮及时出现,只怕如今,纪芜已血溅当场。 垂眸拔掉银簪,他依旧面无表情,冷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侯爷,您受伤了,快……”纪明昭终于回神,向前走了几步。 话还未曾说完,就被谢铮打断,“夫人最怕血腥,莫要上前来。” 一边说着,他看向王令仪,虽然语气温和了些,却不容置喙,“劳烦岳母大人帮忙,带夫人去里间稍坐。” “好……”谢铮的这副模样,王氏也是头一回见。 况且,这里毕竟是定远侯府。 就算她是做岳母的,今日之事也有理亏,于是回身扶住女儿。 纪明昭还想再说,便感觉放在胳膊上的手紧了紧,她看过去,见王氏轻轻摇头。 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随同王氏一起,向里间走去。 此时,惊恐的李大夫人终于回神,勉强挤出一抹笑来,“既然六郎回来了,那我就……” “大伯母,请坐。”谢铮打断了她。 李大夫人哪里敢坐? 连忙想推说家里有事,赶紧离开,可当她触及到谢铮冷淡的目光时,所有话都憋了回去。 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坐到椅子上。 谢铮再次看向了纪芜。 这小庶女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后背倒是挺得溜直。 他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复杂,不止想到了刚才,还想到了那个被她砸得半死的歹人。 她这样一个烈性的女子,又为何之前会爬上他的床? 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谢铮十分确定,这小庶女说着要“以死辩清白”的时候,是真的存了死志。 刚才那一下扎得极狠,若他没有出现,她必死无疑。 见纪芜一直站在那,好半天都不动,谢铮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按着她坐在椅子上。 他也随便挑了一把,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将袖子挽上去。 一旁的纪芜清楚地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她想帮忙包扎,又碍于李氏在此。 正思量间,结实的小臂就伸到她面前,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帮我包扎。” 纪芜愣了一瞬,连忙接过他手里的药。 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手帕,仔细撒过伤药后用帕子包好。 她能够感觉到,谢铮跟李大夫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免有些紧张。 李氏一脸探究地看着。 不知为何,她陡然感觉到一阵凉意直冲天灵盖,瞬间回过神来,发现是谢铮盯着她,赶紧低下了头。 她听到谢铮裹挟着冷意的声音再度响起—— ------------ 第48章 谢铮的手段 “不如本侯帮大伯母把椅子搬过来,方便你凑近点仔细看。” 谢铮清冷的声音,令李氏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连忙摆手,“不……不用了。” “既如此,刚在屋外听到大伯母要给谁验身……”目光从李氏身上移开,落在她身后的稳婆身上,“来,验吧。” 稳婆何时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莫说是她,哪怕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们,面对这样的谢铮,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的。 此刻,稳婆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于数九寒冬之中,周身止不住战栗,腿上一软,跌坐在地上。 “怎么?要让本侯过去请你?”声音清清冷冷的,煞是好听,却越发令人脊背发凉。 稳婆几乎要哭出来,连连摇头。 她哆哆嗦嗦地起身,脚下虚浮地向纪芜走来。 “咻”的一声,有什么从谢铮手中飞出,直直地插在稳婆下一步要踩着的地砖上。 竟是那根银簪。 将近一半的簪子没入砖中,但凡稳婆再快一步,她那条腿都得废掉。 稳婆“嗷”的一声,晕死过去。 李氏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已是汗流浃背。 她张了张口,还不曾出声,就听到谢铮吩咐,“把人带上来。” 门帘掀开,两个护卫拖着个人事不醒的婆子进来。 那婆子身上的衣服无一处完好,看着血肉模糊,十分骇人。 李氏哆嗦着,根本就不敢看。 但她眼角的余光好似扫到了什么,于是强迫自己转头看去,猛然瞪大双眼,“刘……刘嬷嬷?” 确定正是从小便跟在她身旁的嬷嬷,李氏陡然看向谢铮,“谢六郎,你什么意思?你竟敢……” 话才说到一半,她扫到了坐在一旁的纪芜,顿时惊疑不定。 纪芜将李氏的神情尽收眼底,又瞧了瞧地上血肉模糊的刘嬷嬷,一个猜测在她心中隐隐成形。 难道……她遇见的歹人是受了李大夫人的指使?她一直都派人盯着自己? 可这里是侯府,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纪芜虽有不解,却因为眼下的状况,觉得今日的一些事情能够说得通了。 难怪这一大早的,李氏将嫡母找到了定远侯府。 若她已被歹人送出京都,房妈妈她们过去的时候,一定会找不见她。 到时候无论掀起怎样风波,李氏只需要在一旁看戏就好。若其中出了什么岔子,李氏也有另外一手准备,便是那个稳婆。 有稳婆在,无论验不验身,都会对自己十分不利。 当真是好算计! 思及此,纪芜瞪向李氏。 原本李氏就做贼心虚,如今被瞪着,忽然恼羞成怒,“小贱人,你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我辉儿怎会被流放?!他今日就要出京了!” “那是他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纪芜瞧着她此时的模样,冷冷开口,“倘若真要追究,李大夫人,您其实才是这背后最大的推手!”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可是辉儿的亲姑母,将他当成亲儿子一般对待,我怎会……” 李氏怒极,甚至顾不得谢铮在此,起身指着纪芜,满脸的气急败坏。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纪芜打断。 “您说将李辉当成了亲儿子,可为何纵容他作恶多端?” “虽然我并不知晓他过去伤害过多少人,可就凭他敢在府上女眷休憩之地对我下手,就可窥见全貌,这一切你不可能不知道!” “但你做了什么呢?你不对犯错的侄子加以惩戒,却百般来为难我这个受害者,甚至想要置我于死地……” 余光扫到地上的那根银簪以及血肉模糊的刘嬷嬷,纪芜声音更冷。 “惯子如杀子,李辉会有今天,就是你一味纵容的缘故,但凡过去你有过约束管教,他就不会走到今天!” “李大夫人,你果真是将弟弟的儿子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对待,还是……” 纪芜说到此处,稍有停顿。 她紧紧盯着李氏,在她想要冲过来的那一刻,轻飘飘地又问了一句。 “还是将过去对你弟弟的怨恨,加注在了李辉身上?你其实,是故意养废他的吧?” “什……什么?”李氏的脚步彻底顿住,她盯着纪芜,口中喃喃,“我……我怎么会是故意?怎么会?” 谢铮坐在一旁,幽深的目光落在纪芜身上。 从她入侯府至今,他见过了她的许多模样,可如今的这个样子,却是从未见过的。 她站在那儿,虽然身上的衣衫稍有凌乱,显得有些狼狈,却脊背挺直,难掩那份骨子里的坚韧。 跟她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谢铮的目光又转向了李氏。 对于这位大伯母,他还是知道的,无理都能搅上三分,如今却被说得哑口无言。 对于别人家里的那些个杂事八卦,他向来都是不感兴趣的。 但他的一位好友,如今的莱阳侯世子顾衡,却对这些事情知晓甚多,时常会在他面前念叨几句。 他似乎曾听顾衡说过,李家为了族中的那根独苗,将府上的许多女儿,送到别人家做妾。 若是那些个好人家也就罢了,偏偏大多数都是垂垂老矣的年长者,偶有年轻些的,也是声名狼藉。 唯一一个嫁得还算不错的,便是眼前这位大伯母。 据说,她在嫁给大伯父做继室之前,曾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意外惨死。 似乎……跟她那个亲弟弟脱不开干系。 所以,方才这小庶女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铮的眼中闪过一抹思量。 纪芜自是不知他心里的想法,见李氏站在那儿,嘴里一直嘀咕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侯爷,”她看向谢铮,压低声音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谢铮语气淡淡。 闻言,纪芜的脸上不由得露出诧异。 问她怎么办?若真是李氏做的,她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侯爷能够为她做主? 正想着,就听到谢铮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事情就是大伯母指使的,但如今都被刘嬷嬷揽下来了。” “所以……事情到此为止?”纪芜笑了一声。 果然,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毕竟,李氏是安南伯府长房的大夫人,而她不过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女。 哪怕李氏心思歹毒,想要她的性命,可既然已有人为李氏顶罪,谁会为了她去大张旗鼓地起罪人呢? 那又何必问她呢?非得她“自愿”说出不追究才行? “可我就是想要追究!” 纪芜在心中悲愤地想着,竟然一时不察,将真心话说了出来。 她当即面色一变,连忙看向谢铮想要解释,却见他望向自己,清冷的声音随之而来,“那就追究。” ------------ 第49章 原来,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 “什……什么?”纪芜神情怔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罪确实被刘嬷嬷揽了,可她既是大伯母的陪嫁,大伯母便对她有监管之责。” “我朝律法规定,奴错主赔,所以你可以追究大伯母之过,若有谁想以此来为难你,有我担着。” 清冷的声音再次从谢铮口中传出,虽语气淡淡,却令纪芜听得分明。 瞬间,她的眼眶开始发热。 从小到大,她几乎一直活在乔姨娘的打压之中。 无论是什么事,又或者是谁之过,哪怕她因此受伤,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确地对她说,想追究就去追究,他会担着。 原来,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吗? 眼泪在纪芜的眼圈里打转,她强忍着,才没让泪水落下来。 正要开口时,嫡母的声音骤然响起,“姑爷,你莫要如此纵着她!” 王氏从里间走出,几步来到近前,将纪芜扯到自己身旁。 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纪芜一眼,再看向谢铮时,又是一副温和模样。 “既然那刘嬷嬷已经认罪,将她打死也就罢了,事情就该到此为止,没必要节外生枝。” “今日之事,李夫人确实做得不对,但她毕竟是你们的长辈,打死她的陪嫁嬷嬷,已是惩戒,足以让她吸取教训。” “至于阿芜,”王氏再次看向纪芜,“之前要不是你到处走动,哪里能惹出这些事来?你还想追究什么?” 纪芜低垂着头,心中很是不甘。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嫡母。 可理智让她明白,就算说了,嫡母也不会在意,反而会对她更加责备。 万一嫡母认定,她只会给嫡姐增添麻烦……她的下场会更惨。 所以,她不能也不敢违背嫡母的意思,于是低声回应,“是女儿的错,一切都听母亲的。” 谢铮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纪芜身上。 见她又恢复了以往畏畏缩缩的模样,不由得眉心微蹙,正待开口时—— 里间忽然传来东西被打碎的声响,还有李妈妈的惊呼声,“大姑娘?您怎么了?快来人啊!” 听到声响,众人立刻向里间走去。 纪明昭倒在软榻上,双目紧闭,李妈妈在她身旁,脸上满是焦急。 纪芜落在人后,见状当机立断,快步去到屋外,吩咐人请大夫过来。 没有人注意到,原本喃喃自语的李氏瞬间恢复正常,借机悄悄离开。 王氏坐在床边,焦急地等着大夫来看诊。 转头的功夫,瞧见谢铮坐在桌边,纪芜则站在他身旁。 不知为何,王氏看着他们两人,心里忽然涌上些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他们两个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 顿时,王氏拧起眉来,冷声吩咐纪芜,“你先回去吧。” 纪芜一怔,意识到是跟自己说话,连忙福了福身,“母亲,我想等大夫来看过姐姐后再走。” 闻言,王氏的眉头皱得更深。 如今女儿昏迷,女婿就在跟前,在这样的时候,她一个身份尴尬的庶女在此,算怎么回事? 心里想着,王氏的脸上露出不喜,正要开口斥责,就听见谢铮的声音传来。 “回去吧。” 显然,这话是对纪芜说的。 纪芜转头,向着谢铮看去,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想再争取一下。 就在此时,李妈妈上前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二姑娘,老奴送您回去。” 她不想走,也得走。 于是,纪芜低低答应一声,不放心地往床上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王氏沉默地守着纪明昭,内心却涌起诸多思绪。 方才,她随同女儿回到里间,可外间发生的一切,都是能听到的。 今日,实在大开眼界,不仅是自家姑爷,那小庶女也越发令她刮目相看。 “岳母,”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吓了王氏一跳。 她连忙答应一声,开口问道,“什么事?” “常听夫人说岳母操持伯府事宜,素来辛苦。”谢铮仍坐在桌前,淡淡说道。 王氏不解他的意思,只好笑着回应,“嗨,到底是你们夫妻感情好,明昭怎么还跟你说这个?” 谢铮没有接话,俊美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看得王氏心里发突。 虽然这屋里是三个人,可女儿昏迷着,就等于只有他们俩,她还从未跟自家姑爷单独待过。 正忐忑间,终于又听到谢铮开口,“岳母如此辛苦,却还要为侯府的事情操劳,此乃谢铮之过。” 顿时,王氏面色一变。 她岂会听不出,姑爷这是在怪她多管闲事?可自己也是为了他们好! 那位李大夫人本就是个难缠的,所以才会因为之前的事又生出这许多事。 那小庶女到底也没怎么着,干嘛非得不依不饶的? 就算这次追究了李氏的过错,又能如何?最多也就给那小庶女赔点银子,还能把人下狱不成? 想来是不能的,那之后要怎么办? 李氏依旧是安南伯府的大夫人,自己的女儿得喊她一声大伯母,往后还是要走动的! 何苦为了个小庶女大动干戈? 王氏忍了又忍,实在没能忍住,正打算跟谢铮多说几句,却听到屋外传来回禀。 “启禀侯爷,陛下召您入宫。” 闻言,谢铮直起身子,“夫人有疾,我本该在此,可陛下召见,劳烦岳母照看。” 王氏点了点头,到了嘴边的话也只能改口,“这是自然,姑爷尽管去忙。” 待谢铮离去后,她看向女儿昏睡的面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纪芜被李妈妈拉着,一路回到住处,主院里发生的事,她丝毫不知。 进了屋,李妈妈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二姑娘,还不跪下!” 没有犹豫,纪芜跪在了地上。 毕竟,对于她这样一个庶女而言,李妈妈的话等同于嫡母的吩咐,她当然得听。 “二姑娘,你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纪芜心中明白,既然李妈妈如此问,那她就一定得是错的。 “是,纪芜知道,我不该给姐姐添麻烦,更不该妄想让侯爷为我做主,一切都是我的错。” 闻言,李妈妈冷笑一声,“二姑娘,您心中定然很不服气吧?” 纪芜心头一颤,头垂得更低,“纪芜不敢。” “我看二姑娘倒是胆大的很,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李妈妈说着,上前一把扯住了纪芜的衣领。 双手用力一扯,便将衣裳撕开。 登时,纪芜的身体暴露在李妈妈面前,让她看清楚了那块红色胎记。 她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隐隐觉得有个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还没来得及细想,手里抓着的衣裳就被拽了回去。 纪芜跌坐在地上,双手拢着衣襟,一脸难堪地看着李妈妈。 她没有想到,李妈妈会忽然发难,竟来撕扯她的衣裳。 “二姑娘,这胎记的事,你要如何解释?” ------------ 第50章 我就知道他们俩肯定有事! “李妈妈想要什么解释?”纪芜含泪反问道。 “我好歹也是永安伯府的姑娘,就算亲娘出身不好,可闺阁女儿该学的,我一样都没落下,我也是知道廉耻的!” “二姑娘,您若真知廉耻,当初就不会爬上自己姐夫的床!” 摆在李妈妈脸上的讽意,就像是个重重的巴掌,狠狠地扇在纪芜脸上。 眼泪顷刻间落了下来。 她想说自己没有,然而时至今日,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别人又怎么会相信她呢? 纪芜忽然觉得,她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了。 她错就错在不该托生在乔姨娘的肚子里,不该做永安伯府的庶女,更不该来到侯府。 或许当初,就该直接被乔姨娘溺死。 但随即,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如今又活得这般艰难。 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应该在这夹缝中努力生存,为自由争取。 思及此,纪芜重新跪好,冲着李妈妈磕了个头。 “劳烦您给母亲带话,请母亲看在我今日情愿以死维护永安伯府清誉之事,相信我这一次。” 李妈妈皱起眉来。 这二姑娘今日所做之事,的确是夫人与她都没有想到的,难道又误会了? 可身上有胎记这种私隐的事,若不是她亲口告知,又或者与人私通时被看见,如今被他人知晓? 莫非……是二姑娘身边的人有问题? “二姑娘放心,我会将话带到,也请姑娘以后安分守己,别再给夫人跟大姑娘添麻烦。” 言罢,李妈妈转身离去。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纪芜将衣裳整理好,起身靠坐在软榻上。 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一阵后怕。 今日在主院,她并不是真的想要自尽,可当时的情况,若她不做些什么,将在场的人唬住—— 那么整件事中,最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虽然她用银簪扎向脖子,可事实上,真的扎下去时,她会偏移方向,改为刺伤肩头。 如此,或许能就势毁掉肩上的胎记,让别人以后都无法再用此事来陷害她。 可纪芜没有想到,侯爷竟会出现,甚至出手阻拦。 也正是因为他的忽然出现,吓到了她,手上才失了轻重,将银簪扎得那样深…… 当然,事到如今,无论真相如何,她都不可能说出来。 就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当时就是想要以死来自证清白。 如此,就算真有什么传扬出去,对她也不会有太多危害,没准还能换个好名声。 瞧瞧,她刚才不就利用了这个误会,让李妈妈放过了她? 纪芜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即抬手抚上肩头,隔着衣裳摩挲着身上的胎记。 那位李大夫人,究竟是如何知道她身上有胎记的? 纪芜十分确定,那日李辉想要轻薄她时,虽然撕扯过她的衣裳,却绝不曾看到她的胎记。 至于平时…… 哪怕身处定远侯府,因着从前乔姨娘给她留下的阴影,加上不习惯有人伺候,她从来都是自己洗澡。 就算侯爷知晓,也绝不可能将自己哪里有胎记的事告诉其他人。 所以,李氏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 李妈妈回到主院时,大夫已经来看过,纪明昭并无大碍。 至于为何晕倒,大概只是体弱。 王氏一直守着女儿,瞧见李妈妈回来,连忙询问道,“怎么样,她怎么说的?” “回夫人……”李妈妈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纪芜让她帮忙传的话,都一字不差。 “我其实也觉得不像她自己说出去的,看来是她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可……” 王氏知道,如今跟在纪芜身边的丫鬟,都是从女儿身边拨过去的。 以女儿对那庶女的好,她肯定不会做什么对那庶女不利的事情。 既如此……会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 “夫人,您说这件事会不会是房妈妈让人做的?”同为王氏的陪嫁,她们几个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 虽然后来,有的继续留在王氏身边,有的则去到小主子身边伺候,可彼此间还是了解的。 当年乔姨娘受宠之时,她们这几个陪嫁都曾受过乔氏磋磨,尤其房妈妈。 “应该……不会吧?就算房妈妈厌恶二娘,可二娘的名声若是毁了,对明昭又有什么好处?” 王氏忍不住皱眉,李妈妈想了想,也觉得有理。 “难不成……是伯府那边往侯府里安插了人?”王氏迟疑着。 “夫人莫不是忘了,当年大姑娘未出嫁时,就能将自己院里调教的铁桶似的,谁都打听不出来半点消息,如今做了侯府的当家夫人,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仆俩小声嘀咕着,并未注意到床上之人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与此同时,乾元帝派去侯府接人的马车停在宫外,坐在马车里的谢铮掀开一角车帘。 常柏候在一旁,立刻抬头看去,听到主子清冷的声音吩咐道。 “将侯府暗地筛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伯府安插的人以及……近来都有谁跟伯府那边接触过。” —— 安南伯府。 李氏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站在自己的地盘,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自己的陪嫁刘嬷嬷会送了性命,顿时又面目狰狞。 “谢铮……纪芜!” 她咬牙切齿地念着,伸手推开屋门,当看到屋中坐着的谢琅时,不由得吓了一跳。 “五郎……你吓娘一跳!你……你怎么这时候在家啊?” 谢琅看向自己的母亲,温声询问道,“母亲,您又做了什么?” “我……我做什么了?”李氏一阵心虚,支支吾吾地回应着。 “刘嬷嬷呢?”听谢琅如此问,李氏立刻明白,儿子定是全都知道了。 被她藏起的狰狞全部露出来,她对着谢琅怒声诅咒着谢铮跟纪芜,恨不得要将两人千刀万剐。 “尤其是那个小贱人,她竟然敢说,是我故意将辉儿养坏的,我怎么可……” “母亲,难道真的不是吗?” 温润的声音打断了李氏的怒意,她惊骇地看着谢琅,一时间没了言语。 “母亲,您去辉南的庄子上住些时日吧。”谢琅站起身来。 “什……什么?你要把我送走?”李氏向后退了几步,怒视着谢琅。 “是六郎?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他让你将我送走的,对不对?他竟如此为纪二那个小贱人出气,我就知道他们俩之间肯定有事!” ------------ 第51章 姐姐也要将她赶回伯府? 绑架纪芜的那伙人,的确是李氏找的。 原本,李氏想在定远侯府里安插自己的人,奈何这么多年过去,一次都没成功过。 从前,侯府里有谢铮的亲娘当家,那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物。 后来纪明昭过了门,她立刻将侯府的管家权交了,与丈夫出门游山玩水。 这纪明昭比起她那个婆婆,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没办法往府里安排人,那她就派人在侯府外盯着,没想到还真就撞见了纪芜出门,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事。 至于为何特意找了个稳婆…… 是因为李氏一直怀疑,纪芜之所以留在侯府,就是为了给谢铮夫妇俩生孩子的,她已非完璧之身。 所以,李氏的确是做了两手准备。 倘若老三那伙人得逞,把人带出京都后,她就会另外吩咐,将纪芜卖到黑窑子里,让她被折磨致死。 但若其中出了什么岔子,就在侯府里逼迫纪芜验身,只要她猜得没错,就能连同谢铮一起拉下水。 毕竟,这堂堂的定远侯可是说了绝不纳妾,转头却跟妻妹搞到一起,实在贻笑大方。 但李氏没有想到,她的两手准备竟然都没成,还把自己的陪嫁嬷嬷搭进去了。 如今,连儿子都想把她送走,她如何能够接受? 谢琅瞧着母亲露出的癫狂模样,却丝毫不担心无法将她说服。 “母亲,那位纪二姑娘都能猜到你故意将李辉养废,若被李家知晓,您觉得他们会放过您吗?” 顿时,李氏一噎,但她仍有些不甘。 正要开口,就听到儿子温润的声音继续传来,“将您送去庄子,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我的亲事谈得差不多了,自然会接您回来。” 闻言,李氏眼前一亮,儿子的婚事是她心头最牵挂的事。 一直以来,她都十分后悔,当年不该看着二房的六郎定了亲,便着急给自家儿子也定下。 那谢铮倒是好命,分明都传回了死讯,却偏偏活着回来了,然后又躲过了刺杀,与纪明昭成了婚。 可她的琅儿呢? 好不容易说下了清河崔氏的嫡女,可这人临到快成亲了,竟然说没就没了! 死就死了,她的儿子那么优秀,再说一门亲事便是,偏偏他至今不肯再相看。 朝野上下倒是人人称赞儿子的长情,可这又不能当饭吃! 如今,终于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婚事,李氏简直高兴坏了,迫不及待地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啊?我见过吗?对你以后是否有助益?” 她忍不住想象着儿子成婚的大喜事,嘴上便没了把门的。 “哎哟,你可算是想开了,我还以为你至今不肯成婚,除了因为崔家的姑娘外,还有那个纪……” 谢琅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几分凌厉。 登时,李氏闭上嘴,神情讪讪,“我……我听你的就是了,那我何时出发?” “东西已经给母亲收拾好了,现在就走吧。” 饶是李氏再不情愿,最终也还是听了谢琅的。 京都城外,谢琅看着马车远去,低低吩咐一声,“去定远侯府。” —— 等纪芜得知李氏竟被送到辉南的庄子上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她才去过静思居,得知侯爷还未回来。 于是,她返回自己的院子,就瞧见了在院门口等着她的房妈妈,知道了李氏的消息。 哪怕亲耳听到房妈妈说,她仍有些不敢相信,“房妈妈,是……是真的吗?” 李大夫人她……被送走了?是侯爷的吩咐吗?侯爷他……他真的帮她追究了?! 纪芜的心中惊疑不定,但更多的是开心。 房妈妈瞧着她的模样,眼中闪过鄙夷,声音也越发冷淡,“老奴没工夫跟二姑娘逗闷子。” “夫人已无大碍,想见二姑娘,正好昨日五爷过来时,还给二姑娘带了歉礼,就放在主院。” 听房妈妈说完,纪芜立刻跟随她一起来到主院。 进到屋中,她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看到嫡姐正坐在桌前等她。 快步走上前来,她打量着嫡姐的脸色,“姐姐没事,我总算是放心了,姐姐,我听方妈妈说李大夫人被送走了!” 虽然心里知道,房妈妈会去告诉她,那么嫡姐肯定也知道了,但她还是止不住的兴奋。 “是啊,大伯母她被送走了,是五爷的决定,他过来时还给你带了歉礼,一会儿你回去时记得带走。” 纪明昭温声回应着,招呼纪芜到她身边坐。 “五爷?是谢大人将李大夫人送走的?不是……” 纪芜本想说不是侯爷,可话到嘴边,忽然察觉这话她就不该说! 侯爷是何等的天子骄子? 他昨日出面拦下她手中的银簪,再一次救下她,又解决了稳婆跟刘嬷嬷,已经很不错了。 她是何等身份?怎敢奢求更多? 况且……那可是她的姐夫,她就不该有任何的奢求! 像是没注意到纪芜后面的话,纪明昭笑着点头,“对,就是侯爷的堂兄谢琅将人送走的,他素来清正。” 纪芜连忙开口,“姐姐,谢大人如此大义灭亲,实在令人佩服,我不能要他的东西。” “既是他送来的,你收下便是,回头我会让人帮你还礼。” 纪明昭一边说着,将筷子递过去,“一会儿早饭该凉了,赶紧吃吧。” 纪芜接过筷子,夹了些小菜,想到房妈妈说的,关切问道,“不知姐姐找我何事?” 话音才落,就见嫡姐眉心微蹙,似有些为难。 见状,纪芜连忙开口,“姐姐,您有什么都尽管说,我全都答应。” “阿芜,我……你且先听我说完,”无奈地笑了笑,纪明昭拉住纪芜的手。 “此事是母亲与我商量的,你……想不想搬回伯府去?” “搬回……伯府?”纪芜愣愣地看向纪明昭,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她连忙放下筷子,反握住嫡姐的手,急急地追问道,“姐姐,您要将我赶回伯府吗?您也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见她吓成这样,纪明昭的声音越发温柔,“阿芜,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可……可是……”眼泪逐渐溢满纪芜的双眼,“您刚才问我……” “我说过,那是母亲跟我商量的,我并没有答应她,因为我要问一问你的意思,你想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 听嫡姐如此说,纪芜稍稍安心一些,“姐姐,我不想回到伯府去!” 只要回到伯府,乔姨娘就会跟从前一样,无时无刻地侵入到她的生活之中。 或是谩骂羞辱,或者干脆对她动手,每日就像是活在噩梦里一般。 “而且……若我回去了,孩子的事情……要怎么办?” ------------ 第52章 听说小庶女要去相看 问出那句话时,纪芜的心中充满了愧疚。 她觉得自己实在卑鄙。 如今能留在侯府,皆是因为她要帮嫡姐生下一个孩子,好换取自己的自由。 虽然也是为了嫡姐,可更多的还是为了她自己。 但刚才的问话,在她自己看来却更像是一种要挟,嫡姐对她那么好,她竟然用孩子的事来要挟嫡姐。 纪二娘,你简直太不要脸了! 她在心里暗暗想着,她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个巴掌。 “阿芜,你先别慌。”温柔的声音传来,纪明昭为纪芜拢了拢鬓间的碎发。 “其实不管你是留在侯府还是回到伯府,咱们之前说好的事情,仍是不变的。” “母亲与我那般商量,也是为了伯府的清誉考量,如今你住在侯府,不过这些时日,就闹出许多事来。当然,我绝对不是怪你,这些事也不能完全怪你。” “只是昨日大伯母的事情,母亲怀疑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再者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一直住在侯府也不是个事,所以才说让你回去。” “你若回到伯府,以后隔三岔五地接你过来,与侯爷……这样或许能减少猜疑,可你既然不愿意,咱们就说说另外一个法子。” 纪芜连忙看向嫡姐,“姐姐,另一个法子是什么?” “便是你继续留在侯府,但之后要以我跟伯府的名义,时常出门去见一见人,但你放心,相看归相看,成不成的还是咱们来决定。” 纪明昭说到此处,轻轻拍了拍纪芜的手。 “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离开京都,所以这第二个法子不过是权宜之计,当然,若你真有相中的,咱们也可以再想办法。” “我……姐姐,我愿意去相看,您随时都可以安排我去跟人相看,我愿意的!” 只要不将她送回伯府,其余的事情她都可以接受。 纪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急,声音也比往日里大了几分。 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这句话传出了屋外,传到了恰好来主院的谢铮耳中。 他幽深的双眸不由得微眯,神情瞬间变冷。 这小庶女,还真是不懂安分,更不知良心为何物。 昨日才为她受伤,甚至大伯母被送走之事,都是他跟堂兄通气,这才能够促成。 她不想着如何报答就算了,还想出去相看? 房间里,并不知晓谢铮来此的纪芜再次开口,“姐姐,我何时去相看?” 再次听到小庶女声音的谢铮脚步微顿,他已然快速走到门口。 抬眸看向门帘,讥讽的目光似乎可以透过这层阻碍,看清屋子里的情形。 “你先别急,毕竟此事关系重大,我总要好好为你挑选一下,”纪明昭笑着回应道。 闻言,纪芜的脸上露出感动,“姐姐,您对我可真好!” “咱们可是姐妹,”纪明昭笑意更深,“光顾着说话,饭菜都凉了,快赶紧吃饭吧。” 纪芜答应着,才跟嫡姐重新拿起筷子,就见谢铮进到屋中。 姐妹俩连忙一同起身,冲着他行礼。 谢铮目光凉凉地在纪芜身上扫过,立即嫌弃地移开,看向纪明昭,“夫人请起。” “侯爷可曾用过早膳?”纪明昭起身后,温声询问道。 “我已在宫里用过,来找夫人是有事情商量,让闲杂人等退下吧。” 话音才落,一旁的房妈妈立刻冲着他行礼,将守在门口的下人全都带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人。 纪芜也想要走,却被纪明昭拉住,“侯爷,阿芜还没用早饭,何况她也不算……” 还未说完,就被清冷的声音打断。 “夫人,她不过是伯府里贱妾生的庶女,不比闲杂人等高贵到哪去,让她也退下吧。” 一瞬间,纪芜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 虽然她知道,因为之前的事情,侯爷对她有成见,厌恶于她。 可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发现侯爷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冰冷,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并且,侯爷救过她几次,都不曾要什么回报。 可如今,她却亲耳听到谢铮说她不过是贱妾生的庶女。 虽然这是事实,可从他口中说出,却像是一把凌厉的钢刀,刮得她五脏六腑都格外得疼。 她轻轻挣脱了纪明昭的手,福了福身,“纪芜告退。” “阿芜……”纪明昭轻唤一声,见她没有抬头,无奈地看向坐在一旁的谢铮,“侯爷……” 两个人谁都没有回应,像是没听见似的。 谢铮眼眸低垂,连个眼神都没给纪芜。 纪芜强忍着眼泪,快步从屋中离开。 “侯爷,您为何要那般说阿芜,虽然她姨娘……可她并没有沾染到乔姨娘的那些坏习惯。” 纪明昭说着,又叹了口气,随即将话题转移,“不知侯爷要商量何事?” 谢铮这才抬眸看向她,与她说起了陛下的旨意。 原来,这几日郾城送来密报,称城外山中常有巨响,派人前往查看,曾闻到硫磺硝石的气息。 此事非比寻常,且可大可小,因而奏请陛下定夺。 乾元帝思来想去,本打算让谢铮进宫帮忙参详一二,挑个人选出来,不料他竟主动请缨。 对此,陛下当然是不同意的,否则也不会让人拦截所有消息,只为谢铮安心养伤。 可偏偏,谢铮说出了好几个理由,让乾元帝无从反驳,最终决定让他乔装打扮,暗地调查。 听谢铮说完,纪明昭不由得皱眉。 “侯爷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便又要出门,这让我如何放心得下?您这次出门得多久才能回来?” “具体情况尚不知晓,夫人放心,我会平安归来。”谢铮淡淡道。 正好,他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那小庶女可以尽情地去找人相看了。 没准等他回来,还能喝上一杯喜酒……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听到夫人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些许商议跟试探。 “既然归期不定……侯爷,不如您带着阿芜一起去吧?” “带她?”谢铮看向纪明昭,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是,带着阿芜一起,”纪明昭点了点头,“正如我方才所言,侯爷身上还有伤,我放心不下,况且阿芜留在府上……” 说到此处,她稍稍停顿,“倒不如侯爷带着她,一则您不是说要乔装,没准她能给您做个掩护,再则您归期不定,倒不如让她跟着。” 闻言,谢铮没有说话。 似乎已经预料到最终的结果,纪明昭想了想开口又问,“不知侯爷打算何时出发?” “三日后。”谢铮淡淡答道。 得到确切时间,纪明昭点了点头,却忽然听到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登时令她面色大变—— ------------ 第53章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 以纪明昭对谢铮的了解,既是出门办差,他肯定不会同意自己的提议。 却没想到,他竟忽然说了一声—— “你让纪二收拾一下,三日后随我一起出京。” “侯爷,您……同意了?”纪明昭迟疑地看着谢铮。 他回望过来,幽深的双眸极为平静,淡淡应声,“嗯,我会带她一起去郾城。” 闻言,纪明昭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指甲陷入肉里,带来刺痛。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要问一句‘侯爷为何改变主意’? 却见谢铮站起身来,“若无事,我先回去了,早饭已经凉了,夫人让人热过后再用吧。” 她笑着答应一声,目送谢铮离开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不多时,房妈妈从屋外进来,纪明昭的神情已然恢复正常。 她慢悠悠地吃着桌上的早饭,听到房妈妈询问,“夫人,侯爷与您商量何事?” 纪明昭垂下眸子,语气温和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听她说完,房妈妈大惊,“夫人,您为何要提议侯爷带着二姑娘?侯爷他……他怎么能答应?” 是啊,他为何会答应? 纪明昭在心中想着,语气却越发温和。 “我只是想着,阿芜她其实并不愿意相看,但她更不想回伯府,若能随侯爷出门,倒是两全其美。” 她的话,令房妈妈忍不住皱眉,“夫人,您也太为二姑娘考虑了!事情还不都是她闹出来的,累得您昨日又晕了一回。” 说起昨天的事,房妈妈的眉头皱得更深,“有件事还未回禀夫人……昨夜里有个丫鬟失足落水,今早发现了尸身,已经发落了。” “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纪明昭也跟着皱眉,随即叹息一声,“叫人往她家里送些银子,算是安慰。” 大概是听到了这样的事情影响心情,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再没了胃口。 房妈妈见状,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不该在主子吃饭的时候说起这样的事情。 吩咐人将碗筷撤下去时,她特意命人去小厨房告知一声,准备些牛乳燕窝粥,方便主子饿的时候食用。 纪明昭坐在软榻上,顺手拿起账簿。 “对了,方才侯爷来,阿芜走得急,竟忘了让她将歉礼带回去,派人把东西送过去。” “正好,将侯爷要带她一起出门的事情告诉她,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 回自己住处的路上,纪芜已然调整好心情,打算好好地吃个早饭。 没想到正吃着呢,房妈妈就又来了。 瞧她的脸色,似乎能将自己生吞活剥,她立刻谨慎起来,试探着问道,“房妈妈,可是……还有什么事?” “二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啊!虽是个贱胚子生的,却实在好命,遇上我们夫人!要不是夫人,你岂能过上现在这么好的日子?可千万要感恩呐!” 房妈妈站在门口,看向纪芜的目光中满是鄙夷。 在她看来,侯爷之所以会答应带二姑娘出门,一定是这贱人蓄意勾引! 莫说侯爷这般征战沙场的武将,哪怕是端方君子,遇到这样的贱人妖精,只怕也会把持不住! 她怎么就这么贱呢?! 房妈妈的目光令纪芜感到心惊,她连忙从椅子上起身。 “我知道姐姐对我的好,更时刻将姐姐的恩情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二姑娘知道就好,”房妈妈冷哼一声,这才将来意说明。 “什么?侯爷要带我去郾城?!”纪芜满脸震惊。 毕竟方才在主院,侯爷说她是‘贱妾生的庶女’,怎么转眼就要带着她一起出京了? “二姑娘装什么装啊?心里面怕是要高兴疯了吧?夫人让二姑娘好好准备,毕竟出门不比在家。” “老奴也有几句话要叮嘱姑娘,”她紧紧盯着纪芜,不等回应便继续说道。 “既是跟随侯爷出门,二姑娘千万要安分守己,别丢了夫人跟伯府的脸面,更不要给侯爷惹是生非!” “您也别太得意,侯爷带姑娘出门,无非是因为此次归期不定,而姑娘留在侯府的目的……应当不用我提醒吧?” 纪芜当然知道,她会留在侯府,就是为了帮着嫡姐跟侯爷生一个孩子。 其实不必房妈妈提醒,她心里也有数,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郑重回应道,“房妈妈请放心,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房妈妈离去后,纪芜重新坐回桌前,已然没了胃口。 此刻,她心乱如麻。 一方面,若随同侯爷一起出京,既可避免嫡母让她回伯府去,又可顺理成章地躲过相看。 她并不是真的愿意去相看,只是不想也不愿被送回伯府罢了。 另一方面,跟随侯爷出京,是对她有好处的,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等以后,她是要离开京都的,可从小到大,她就没出过京都。 若是能够利用这次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最好再怀上侯爷的孩子,那可真是两全其美。 但…… 纪芜的心中充满了愧疚。 虽然跟侯爷一起出门有很多的好处,可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对嫡姐亏欠。 侯爷是嫡姐的丈夫,哪怕带她出门是为了…… 纪芜思来想去,终究心中难安。 于是,她决定去一趟静思居,请侯爷收回要带她出门的想法。 * 纪芜并不知晓,此时常柏也正试图劝说自家主子,“侯爷,带二姑娘出门之事,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必。”谢铮语气淡淡。 他很清楚,去郾城不难,难的是去到郾城之后。 虽然同是大梁的地界,但此处却与其他都城不同,郾城内外有好几股势力,所以城内城外关系复杂。 每当有外来人出现,都会获得几方不同的关注。 他的身份特殊,去到郾城后,势必要乔装打扮,以免被人发现他定远侯的身份。 最初夫人提起此事时,他的确没打算带着那小庶女。 郾城那样的虎狼窝,他自己去就已经很危险了,再带上一个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小庶女,指不定要添多少麻烦。 可不知为何,想到那个小庶女竟如此急切地想去相看,心里就莫名的很不痛快。 他才刚救下她,要去郾城出生入死,她却美滋滋地留在京都相看,迫不及待地想给别人当枕边人。 这小庶女莫不是忘了,她留在侯府是为了给他生孩子的! 既如此,无论她有什么想法都应该按下去,起码得给他生下孩子,才可以离开。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 纵使郾城危机重重,有他在,还能护不住一个她? 眼见无法改变主子的决定,常柏没有继续再劝,他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纪芜的声音从静思居外传来,“侯爷,纪芜求见!” ------------ 第54章 跪在嫡姐面前 纪芜站在静思居院外,看到常柏从里面出来,“二姑娘,侯爷不想见您。” “为何?常护卫能不能再帮忙说说?” 三日后就要出发,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侯爷才行。 常柏为难地摇了摇头。 见状,纪芜转身往回走,实则绕到静思居院后的那棵树下,打算故技重施。 谢铮坐在屋中,听到隐隐传来的爬树声,不由得眉心微蹙。 这小庶女,不在院里好好准备出门的事,又要作什么妖? 纪芜吭哧吭哧地爬上墙头,踅摸着想要往院里跳。 才刚要起步,忽然感觉身旁多了个人,下意识转头去看,竟是侯爷。 她吓了一跳,脚下顿时失了平衡。 摇摇晃晃地要往地面摔去,连忙冲着谢铮伸手,“侯爷,救我!” 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动不动,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 却骤然落入到温暖的怀抱之中,淡淡的松柏香气将她包围。 “多谢侯爷,您又救了我一次。”在他怀中睁开眼,纪芜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谢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抱着她回到屋中,顺手往软榻上一扔,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她,“什么事?” “侯爷,我……我能不能不跟您出门?” 话音落下,纪芜瞬间感觉到屋子里冷了三分,连忙开口解释,“我……我不是不想跟侯爷出门,我是……” 她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原本是想说,侯爷要出门,理应带着嫡姐,而不是她,却又觉得这样说了,倒显得嫡姐小气。 可她的嫡姐那么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一点都不小气! 正当她想要重新琢磨个理由时,却忽然感觉疼痛传来,被钳住了下巴。 “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本就清冷的声音更添三分寒意,谢铮睨着纪芜,只觉得她实在不知好歹! 有那么一瞬间,倒真想改变主意,不让她跟着去郾城,不仅如此,还要将她撵回伯府去。 可耳边却忽然传来方才去主院时,听到的欢快声音,说她‘愿意去相看’,还问‘什么时候能去相看’。 倘若不让她跟着,又或者撵回家里,不正好随了她的心意? “纪二,现在就滚回你的院子,给我老老实实地收拾东西,缺了什么就买,三日后清晨出发!” 言罢,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扔出门去。 纪芜跌坐在地上,用手揉了揉下巴,她心中明白,这郾城是非去不可了。 想到房妈妈去她那院传话时的表情跟语气,她心中满是担忧。 她不怕房妈妈误会她,但她害怕会被嫡姐误会。 于是,从静思居离开后,她又去了一趟主院。 房妈妈正吩咐底下人做事,无论面容还是语气都还算温和,然而一见到她,顿时沉下脸来。 可屋子里传来了纪明昭的吩咐,只好让她进屋。 进到屋中,纪芜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软榻上的嫡姐,她手中拿着账本,笑容温和地看着她。 顿时,她感觉到鼻子发酸,快步上前跪倒在地,“姐姐,我对不起你!” 纪明昭放下手中的账本,向跪在地上的纪芜看去。 她眼眸低垂,没有人能看清她眼中的真实,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阿芜,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侯爷要带我去郾城,方才我去求他,希望侯爷能收回成命,可侯爷不同意。” 屋子里静了一瞬。 “傻姑娘,你再说什么啊?快赶紧起来吧。”纪明昭温声说着,伸手去拉纪芜。 纪芜没有起身,而是抬起头来看着嫡姐。 在她心中,姐姐与姐夫伉俪情深,恩爱非常,纵使有她在,也影响不到他们夫妻之间。 如果有嫡姐的劝说…… “姐姐,不然您再劝劝侯爷吧?您说的话,侯爷一定会听的。” 纪明昭拉着纪芜胳膊的手,稍稍紧了紧,随即更加用力,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我已经劝过侯爷了,阿芜,就是我劝着侯爷带你去郾城的。” “什么?” 纪芜面露讶然,房妈妈去她院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虽然你答应我要去相看,可我如何瞧不出你真正的心思?”纪明昭温柔地笑着,继续说道。 “所以我就想着,让你跟随侯爷出门,也顺便帮我照看侯爷的伤,有你在,我能够安心不少,也算是两全其美。” 听嫡姐如此说,纪芜终于放下心来,忐忑尽数散去,化为雀跃。 “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照看侯爷的伤,不给侯爷添麻烦,不让姐姐额外担心!”她连忙开口保证道。 “我当然相信你,但我还有一句话要说,”纪明昭握住了纪芜的手,“出门在外,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再从主院离开时,纪芜的心情已是截然不同。 既高兴于能够离开京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又感动着嫡姐对她的挂念。 殊不知她脸上的期待与兴奋,对房妈妈而言是那般刺眼。 她站在院中思虑许久,心中有了主意。 *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后,纪芜立刻准备起来。 按理说,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不该知晓外面的世界。 但纪芜与寻常的深闺女子还是有区别的,她在伯府之时,会不断因生计而发愁。 所以就得不停地想办法,赚钱来维持自己的生计。 最开始是做女红跟抄书,抄书比做女红赚钱,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可因为她是女子,哪怕能写一手好字,也极少有人找她抄书。 她赚不到太多钱,一直过得捉襟见肘。 直到有一次,她溜出伯府去送女红时,书坊的掌柜竟主动找她,交给她一些书稿,让她誊抄。 也就是在这一次的誊抄中,纪芜结识了白日斋的店主,跟他们有了交易。 再后来,她成为了白日斋的常客,无论店主还是伙计,都很喜欢她。 有时候她过去送东西换钱,就会跟她说一些外面的趣事。 那日她出门去白日斋,给自己挑选东西时,曾听孔二哥提到过郾城。 虽然并不知晓郾城是个什么情形,又是否危险复杂,她还是觉得自己应当多做些准备。 毕竟她掳走那天,虽然幸得侯爷相救,可若没有白日斋里买来的戒指帮她拖延了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她特意拟了一张清单,翌日吃过早饭后,便出门前往白日斋。 纪芜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出门以后,嫡母王氏的马车停在了定远侯府门外…… ------------ 第55章 这将是他一生之责 王氏没有想到,才刚过去一天,她竟不得不再次来到侯府。 前天过来,是被安南伯府那位李大夫人硬拽来的,为的是她那个不省心的小庶女! 而她今天再来,则是为了她心爱的女儿纪明昭。 这是她头一个孩子,怀着她的时候受了不少苦,生的时候也遭了不少罪。 才刚生下孩子,她便因为力竭晕死过去,可醒来后瞧见女儿的小脸,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那么多年,她将女儿如宝似珠地养着,养成了京都里人人称赞的纪家嫡女,更是定下了一门好亲事。 本以为女儿可以一生顺遂,谁知竟有那么多波折,如今更是…… 想到过去与现在的许多事情,王氏就忍不住叹气。 主院之中,纪明昭得知母亲来了,不免有些诧异,连忙迎了出去。 王氏一见到女儿,便立刻拉住她的手,有些着急地问道,“我听说安南伯府的李大夫人被送走了?” “是。”这件事迟早会被母亲知晓,纪明昭答应一声。 “传言是说李氏为了给伯府的老太太祈福,所以才回了辉南老家,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母亲,咱们先进屋吧。” 王氏看着纪明昭,见女儿没有立刻回答自己的追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登时,脸色沉了下来。 有心再说些什么,可瞧着女儿单薄的身子,终究没能说出口,与她一起进到屋中。 房妈妈端来了热茶,王氏拉着女儿的手,转头看向她,“你们姑娘不愿意说,那就你来说!” “母亲……”纪明昭温柔出声。 可王氏显然没打算善罢甘休,语气更严厉了些,“还不快说!” 于是,房妈妈将自己知晓的一切,全都告诉给王氏。 “大义灭亲?要不是姑爷,那谢五郎怎可能亲自将自己的母亲送走?” 王氏恼怒地说着,再次看向房妈妈,“那贱人呢?让她过来见我!” 以往,她顾忌着这里是侯府,不愿给女儿添麻烦,所以有什么事都一忍再忍。 如今却怎么都忍不住。 她从心底里认定,是那个卑贱的庶女勾引了姑爷,才让姑爷竟如此不顾,为她做主! “太太,二姑娘不在府上,两日后她要随侯爷出门,所以去采买了。”房妈妈低声回禀道。 “什么?!”王氏一脸震惊。 谢铮便是在此时进到了屋中。 “姑爷要去何处?既是出门,为什么不能带明昭,而是要带着那贱……带着阿芜?” 王氏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谢铮,心里因房妈妈的话忍不住猜疑。 难道,姑爷竟对那小贱人动了心? 正想着,淡淡的声音传来,“我此次出门是奉陛下之命,并非游山玩水。” 王氏越发着急,“既是陛下的命令,你还……” “母亲,侯爷出门不知何时能归,且侯爷身上有伤,我也放心不下,这才想让阿芜跟着,侯爷也是听了我的请求,才带着阿芜的。” “你别说话,”听到女儿的声音,王氏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随即再次看向谢铮,显然只听他的解释。 “郾城情况复杂,且危机重重,我需要乔装前往,可让纪二扮作我的妾室,用以迷惑敌人。” “有……有危险啊?” 一听说有危险,王氏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母亲……”纪明昭似有些无奈,唤了王氏一声后,冲着谢铮福了福身,“还请侯爷恕罪。” “无妨。”谢铮淡淡回应。 原本,他正在静思居内查看郾城的地形图。 得知王氏又来到侯府,且神色匆匆,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他这才过来看看。 没想到,竟只是这种小事。 “若没别的事……” 正要离开,就听到王氏的声音再次传来,“姑爷,我还……有些事。” 轻轻拂开女儿的手,王氏上前一步。 “姑爷,我知道那日你便嫌我多管闲事,可我若不管,后面的事情不是都得明昭受着吗?她是你的妻子,已经为你……你还想让她的日子再难过些吗?” 这些话,其实她前日就应该说,只是当时陛下来了旨意,这才没能说出口。 现在一想起来,王氏就觉得后悔,倘若那天就说了,是不是李氏就不会被送走了? 谢铮看向王令仪,他对后宅之事并不了解,所以不是很明白岳母说的那些话。 按理,就算她是夫人的母亲,是他的岳母,也没资格来教训他。 但为了夫人的颜面,他会耐心听她说完。 “你身为男人,是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领,自然不懂这后宅之事,所以你不会知道将李氏给送走,后面会有多少隐患跟麻烦!” “明昭她也绝不会告诉你,让你烦心,可我是她的母亲,我看不得我的女儿一直受委屈!” “或者,我说得再明白些,虽然纪芜留在你府上,可她只是为你跟明昭生孩子的!” “只要她有了身孕,无论生下男女,她都会离开,能够陪伴你一生之人,唯有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纪明昭,你应该……明白的吧?” 谢铮当然明白。 从他与纪家嫡女定下亲事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将是他一生之责。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将自己的妻子护在羽翼之下,给予她尊重以及自己的全部。 所以,无论当初夫人是否因他受伤,他都不会纳妾。 甚至他早已想过,若没有孩子,可从军中或者族中领养一个。 却没想到,会有纪芜这个意外。 更没有想到,原来将大伯母送走这样的小事,会给他的夫人带来麻烦。 谢铮抬眸,向着纪明昭看去。 此刻,夫人正看向岳母,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看样子,岳母说得没错,是他让夫人为难了。 “夫人放心,在我离开京都之前,会告知堂兄将大伯母接回来,后续如何处理,劳烦夫人费心,倘若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不会再插手。” “侯爷……”纪明昭张了张嘴,却被王氏一把拽住,只好点头。 从主院离开后,谢铮在心中思量着岳母王氏说过的话。 心头那些曾因纪芜而出现的莫名其妙的情绪,被他尽数压到心底最深处。 * 对于这些事,出门在外的纪芜丝毫不知。 将清单上的一切采买完毕后,她特意又跟孔二打听了几句,暗暗记在心中。 等她回到侯府时,王氏已然离开,她甚至都不知晓嫡母曾经来过。 转眼,就到了要出门的日子。 一大早,纪芜便收拾妥当,她昨晚就已经跟嫡姐告别过了,因此直接来到静思居。 瞧见谢铮,她立刻扬起笑脸,冲着他招手,“侯爷,我来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 侯爷冷着一张脸,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便径自略过了她。 纪芜心中奇怪,连忙跟了上去…… ------------ 第56章 你将是我新纳的妾 侯府之外,此时正停着几辆马车。 纪芜瞧见谢铮上了其中一辆,便下意识想要跟随,却被常柏拦了下来。 得知侯爷让她去坐后面的马车,她并未多问,正好她也有些自己的事情想做。 坐在马车里,纪芜倚靠着车壁,不由得想到在静思居外,侯爷对她的反应。 自从她知道要跟随侯爷出门以后,便一直为此做准备。 虽然偶尔离开院子,可要么是上街采买,要么是去主院找嫡姐,倒是一次静思居也没去过。 难道,侯爷是因为这个生气? 还是说……那天她去找侯爷收回成命,让他不高兴了,所以一直记着? 纪芜在心里随便想着,忽然感觉到马车动了起来。 她小心地掀开一角车帘,瞧见定远侯府逐渐被马车“甩”在后面。 一时间,心中雀跃不已,就这样透过那一点点缝隙,看着马车离开京都。 此刻,纪芜的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分明她只是跟随侯爷去郾城办事,还是要回来的,可她自己坐在马车里,身边没有人在。 她不用在乎任何人的感受,也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甚至无论想躺想坐,都可以随心所欲。 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自由。 这种感觉就是自由! 等以后……不!这次跟随侯爷出门,她一定要设法怀上孩子。 纪芜倚靠在车壁上,在心中愉悦的想着。 此时,走在前面的马车中。 谢铮同样倚靠着车壁,手中拿着一本兵书,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那日从主院离开,他将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这两天在静思居内,他为去往郾城做了不少准备。 许是因为那小庶女还算识相,没有过来打扰他,他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她。 直到今日要出门,在静思居外看到她灿烂的笑脸,那些被他压下去的莫名情绪,竟忽然在心底里翻腾起来。 于是,他吩咐常柏,让小庶女去后面的马车里坐。 透过车帘的缝隙,他瞧见她有些懵懂地点头,然后就去了后面的马车。 本以为眼不见心不烦,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静不下来。 “停车!” 清冷的声音骤然传来,行驶中的马车立即全部停下。 常柏催马来到近前,才要开口询问,就听到车里再次传来声音,“没事了,走吧。” 他虽不知为何,却还是冲着车队招了招手。 车轮滚动,再次驶向远方。 没有人知道,后面的那辆马车里,纪芜仰面躺在马车里,睡得正香。 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晌午,醒来时,马车还在行驶。 再次掀开车帘,露出车窗外大半风景,顿时,心情好得不得了。 大约一刻钟后,车队停了下来。 虽然马车里睡得挺舒坦的,可纪芜还是很快跳下马车,瞧见谢铮以后,快步走上前去。 “侯爷!”笑着招呼一声,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我……我从现在就应该改口,那该叫您什么?” 从京都去往郾城,是需要一些时日的。 眼下虽用马车,可一旦谢铮安排的那些事情都布置好,就会换成其他工具赶路。 等到了郾城,他们便不再是定远侯跟永安伯府的庶女,而是另外一种身份。 关于何等身份,她这几日没去静思居,又不知道嫡母去过侯府的事,自然无从知晓。 “我在郾城的身份是江洲商人,而你,是我新纳的娇妾。” “娇妾?” 纪芜讶然地看向谢铮,对于成为侯爷的妾这件事,她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她知道,自己跟随侯爷出门,还有一项作用,便是要帮侯爷遮掩身份。 既如此,无论何等身份,全部都是假的。 可娇妾…… 她哪里娇了? 难不成得为了这个身份,好好地演一下? 想着,纪芜抬手挽上了谢铮的胳膊,柔软贴到了他的身上,刻意将声音捏得娇柔,“老爷~” 唤完这一声,她自己都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别说谢铮。 他眉心微蹙,幽深的凤眸向着四周扫量一圈,见没人敢看向这边,方才瞧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小庶女,“好好说话!” “侯爷您年轻威武,叫老爷也不大合适,不如您跟我说一说江洲商人的身份来历,我再决定?” 听纪芜如此说,谢铮有些诧异。 确切地说,从小庶女下了马车开始,就让他觉得有些地方不大一样了。 虽然刚才喊他“侯爷”的时候,笑容依旧,却好像比在侯府时,更加明媚。 就连现在跟他说话也是如此,瞧着整个人放松许多。 对于她刚才的要求,谢铮觉得非常合理,于是带她去到一旁,等着护卫们准备食物时,大致与她说了一遍。 “若是这样的话……我既是您带在身边的娇妾,自是当下最受宠的那个,所以我可以唤您官人,也可以称您一声夫君。” 轻轻的一声夫君,没有刻意的矫揉造作,令谢铮陡然一愣。 他抬眸看向纪芜,她也正在看过来,一双眸子亮闪闪的,似乎里面盛着的全都是他。 一时间,压制在心底里的莫名情绪越发翻腾,好像下一刻便会来势汹汹。 谢铮收敛目光,垂下眼眸。 纪芜并未察觉,她琢磨着自己的新身份,以及去到郾城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只觉得等吃过饭以后,她要从箱子里找些东西出来,趁着在路上的时间,做一些可能会用到的小物件。 “主子,二……夫人,可以用膳了。” 常柏走上前来,习惯性地要喊二姑娘,却忽然也想到了自己的新身份,以及她以后在队伍里的特殊身份,连忙改了口。 纪芜听到这样的称呼,不由得愣了一瞬。 虽然脸上没有流露出其他情绪,心里对于这个称呼却十分不喜。 她还是喜欢别人叫她二姑娘,甚至纪二,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是属于自己的。 好在,如今的一切都是假的。 只要帮着侯爷掩饰好身份,等到查明郾城那边的情况之后,就会恢复正常。 吃过午饭后,众人稍作休整,准备继续出发。 纪芜迈着轻快的脚步,向着后面的马车走去,却忽然被人从身后薅住了衣领…… ------------ 第57章 早晚得死在他身上 “欸?” 忽然被人扯住衣领,纪芜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这队伍之中,除了侯爷以外,也没人敢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来扯她的衣裳。 疑惑的转头,纪芜看向身后的谢铮,“官人,怎么了?” “坐我的马车。”淡淡吩咐一声,谢铮松开手,向马车走去。 体验过自己坐马车的快乐以后,纪芜并不是很想跟他坐一辆马车。 但她也知道,侯爷的命令不可违背,只好遗憾地看了一眼后面的车,跟在谢铮身后。 想到早上的事,她好奇问道,“侯……官人,您不生我的气了?” 谢铮站在马车旁,正要用眼神示意纪芜先上,就听到了她的问话,“我何时生你的气?” “那您早上为何让我去后面的马车?”若不是如此,她也体会不到那短暂的自由带来的快乐。 “自作多情。”谢铮淡淡说着,忽然伸出双手,温热的手掌掐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举到马车上,“进去。” 纪芜吓了一跳,下意识扶住他结实的手臂,听到他清冷的声音,答应了一声,低头进了马车。 还没等她转过来坐好,身后就贴上来一堵炙热的人墙,松柏的香气将她层层包围。 她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只感觉到这浅浅的呼吸以及身后的蓄势待发。 “侯……官人……”纪芜颤着声音轻唤一声。 毕竟,这是在马车里。 她十分清楚,身后之人的体力是有多好,倘若他真的要……那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怎么这会儿不喊夫君了?”清冷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带着几分勾人的味道。 纪芜感觉到一只带着薄茧的手,顺着她腰间的衣摆滑了进去。 她低低哀求道,“侯爷,求您别在这儿。” “嗯,”谢铮漫不经心地答应着,手上却没放过那团软肉。 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变换着形状,直到小庶女在他怀中化成了一滩水。 车轮的滚动声掩盖了低低的喘息,他的确没在这里做,但最后还是让她在马车里感受到了快乐。 纪芜死死地咬着衣角,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白光闪过。 她忍不住去想,自己是不是无意间说错了话,得罪了侯爷,才让他…… 在她看来,刚才所承受的一切纵然欢愉,可更多的却是不可言说的折磨。 此刻,她靠在谢铮怀中,却再不敢多言。 晚间,一行人在林中扎营,吃过晚饭后,各自休息。 林中深处的一处泉水边,纪芜随着谢铮不断起伏摇摆,衣衫凌乱。 白日里欠下的“债”,如今被尽数讨还回去。 今晚的谢铮就像是发了狠似的,要么埋头猛干,要么抵死研磨,逼得她不断求饶。 “不……真的不行了,侯爷,您放过我吧。” “什么?”清冷的声音染上了欲色,低声问道。 “我……官人,您放过我吧。”她只好换了个称呼,却根本不行。 被逼到极限之际,忽然想到今日在马车中,他问的那一句…… “夫君,求你了,饶过我吧。”她声音里染上了要疯的哭腔。 终于,这折磨在重重的几下之后,彻底结束。 看着怀中疲惫至极,已然昏睡过去的人,谢铮眉心微蹙。 不知为何,分明已然餍足,可内心深处却总是莫名的觉得差了点什么…… * 等纪芜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她周身穿戴整齐,躺在昨天出京城时的那辆马车里。 车轮的轧轧声压过地面,哪怕腹中饥饿,可她一动都不想动。 昨晚实在是太狠了。 她不确定究竟是自己惹到了他,还是他之前憋着了。 总之,若都像昨晚那样,她早晚得死在他身上。 心里想着,鼻间忽然嗅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这才发现在她左手边触手可及的位置,放着两个油纸包。 连忙将油纸包摸过来,一个裹着油亮亮的鸡腿,另一个装着白胖胖的包子。 纪芜小口小口地吃着,余光扫到右腿边竟还放着一个水袋。 于是吃一口鸡肉,啃一口包子,时不时再喝点水顺顺。 等到吃饱喝足,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天有些阴,似乎要下雨。 虽然睡了一觉,可依旧疲惫至极,她看了一会儿,重新倒回马车,很快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从嘈杂声可以判断,外面正在扎营。 纪芜心中一惊,猛然从车上坐起,不小心扯到大腿内侧,顿时龇牙咧嘴。 她揉着酸疼的腰肢,从马车里出来,果然瞧见前面扎了几个营包。 “二夫人醒了,风寒好些了吗?” 常柏的声音传来,纪芜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歉意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喉咙不舒服,没办法说话。 为了逼真些,她甚至咳嗽起来。 “看样子是严重了,一会儿我让人熬点管风寒的药,您喝完睡上一觉,明早醒了肯定就没事了!” 常柏说完,立刻去车队里给纪芜找药。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戏过了,她苦着一张脸,转头就瞧见了不远处的谢铮。 显然,刚才的一幕全被他给看见了。 自己会如此,都是拜他所赐,纪芜快步上前,“都……” 一开口,吓了她自己一跳,声音嘶哑得厉害,要不是确定自己肯定没得风寒,她都要被这声音给骗了。 看来是昨晚叫得太久又太多,加上今日睡了一整天,就早上喝了点水,所以才会如此。 谢铮站在一旁,他确实看到了刚才的一切。 如今瞧着自己面前的人神情变换,越发灵动,更加确定现在看到的小庶女,才是更加真实的她。 看来,从前都被她给骗了。 不肯安分又虚伪的……小骗子。 “自己涂吧。”随手扔给她一个精巧的白瓷瓶,谢铮转身离开。 纪芜下意识接过,不明所以地将瓷瓶打开,凑到鼻尖轻嗅。 淡淡香气萦绕,她忽然知晓是干什么用的了,一时间,俏脸爆红。 晚间,依旧是在林中露宿,好在经过昨晚,今晚无事发生。 纪芜与谢铮同在一个营帐,白天睡得多了,晚上难免辗转反侧。 她正翻来覆去地“烙饼”,就听到身旁清冷的声音传来—— “快点睡,郾城传来了新消息,明日会改成快马赶路,还是你希望我帮你入睡?” ------------ 第58章 官人,想不想在镜子前…… 纪芜侧坐在马背上,看着道路两旁的景色不断后退。 清晨的风并不算柔和,刮得她脸上生疼,她偷偷向谢铮看了一眼,大着胆子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怀里。 听着沉稳的心跳声似乎乱了一拍,随即又恢复正常。 她再次偷瞄谢铮,见他脸上并未露出厌恶之色,似乎也没打算推开她,终于放心下来。 昨日白天睡多了,晚上实在不困,难免辗转,谁料侯爷竟问要不要帮她入睡,唬得她再不敢乱动。 就那样僵着身子,好不容易才睡着,就听到帐外传来声响,将她吵醒。 这会儿实在是困,虽然在马上一颠一颠的,可鼻尖嗅到的松柏香气,却令她忍不住昏昏欲睡。 她索性搂好了谢铮,安心地闭上眼睛。 谢铮策马奔驰,偶然向怀中扫了一眼,不由失笑。 这小庶女,如此信任他,竟在马上睡着了? 也是,昨晚一句话就唬住了她,临到天亮才睡,却要立刻起来赶路。 接下来的行程都会是快马兼程,但她并不会骑马。 若这个时候教她,不仅麻烦还耽搁行程,倒不如由他来带着她。 这一行人之中,没有谁的马能比他更稳。 鼻尖有淡淡的皂角香气混合着女子的馨香,谢铮紧了紧揽着纪芜的手臂,娇软的身躯被他抱个满怀。 他并未察觉,自己的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虽然路上会有休息,可快马赶路毕竟和马车很不一样。 起初,纪芜还觉得挺有趣的,但时间久了,臀腿之处还是有些遭不住。 好在,赶了几天的路,终于抵达樊县,经过此处后,就可到达郾城。 一行人会在樊县休整,然后领着已在此等候的车队出发。 纪芜泡在热水中,止不住地吸气,实在是被磨过的臀腿泡在热水里,会有种说不出的疼痛。 可接连几天都不洗澡,也实在是让她有些遭不住。 后面赶路的日子里,她几乎不敢太靠近侯爷,生怕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 但他就好像闻不到似的,每当她稍稍拉开些距离,就会被侯爷一把按回去。 待到了昨日,便不是她担心自己身上有什么,而是嫌弃侯爷身上有什么了。 好在,今天就到了樊县,否则的话,她肯定又要得罪他。 沐浴梳洗后,纪芜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此时,她心中很是郁闷。 若早知后面会舍弃马车,改用快马赶路,她就不在京都里采买那些东西了。 哪怕多数用的都是侯府的银子,只有一小部分是她自掏腰包,可对于一直过得捉襟见肘的她而言,还是非常心疼。 “二夫人,您收拾好了吗?”房间外,常柏的声音传来。 纪芜答应一声,从沐浴的净房里出来,瞧见了坐在楼下的谢铮。 既是江洲来的富商,自不会跟人挤在一处,早在三天之前,这家客栈就被包了下来。 一番布置以后,今天迎来主人入住。 从楼上来到楼下,纪芜站在谢铮面前,仔细打量着他,忽然眉心微蹙,“官人,您这样是不成的,不像是个商人。” 闻言,谢铮看向纪芜,又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的,全都是特意从江洲运来的衣饰,并无什么不妥。 “既然您的身份是富商,那就应该有富商的样子,不说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起码不能像您现在这样。” 刚才在楼上时,纪芜就已经发现了。 侯爷坐在楼下,虽是一身月白衣衫,可头发依旧如同往日那般,梳得一丝不苟。 手里面倒是拿了把扇子,却没有风流倜傥的味道,反而有种扔出去可以砸到一片的感觉。 再说他的身型,坐在那里如同苍松翠柏,自带一股让人不可直视的威严。 谁家富商会是这副模样? “官人若能信得过我的话,可否随我回房间里,让我帮您重新拾掇拾掇?” 纪芜说完,见谢铮并未反对,试着拉住他的手,带他往楼上走去。 两人进到房间,她带着他坐到梳妆台前,伸手触碰他头上的发冠。 几乎下意识的,谢铮伸出手来,擒住了她。 但他很快就卸去力道,并没有弄疼她,只是眼眸盯着她,淡淡出声,“与我详细说说。” “我知晓侯爷征战沙场,纵使回到京都后,也时常忙于公务,既没有时间游山玩水,更没有时间像寻常世家子弟那般,出去玩乐。” 将谢铮头上的发冠摘掉后,纪芜轻声解释。 “所以您在伪装上,可能会差上那么一点,但是无妨,这些东西并非不能伪装,但侯爷必须试着收敛身上的杀气。” 她一边说着,手指灵活地穿过谢铮的发间,很快将一头墨发束成高马尾,重新戴上发冠。 顿时,还真就多了几分风流意味,只是神情太过严肃。 “侯爷,您试着笑一笑。” 纪芜说着,心中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捧住谢铮的脸,将柔软的唇印了上去。 她尝试着轻吻他的唇瓣,逗引着那曾在马车里带给她欢愉的舌,邀它一起共舞。 几乎瞬间,谢铮便反客为主,温热的手掌按住纪芜颈后,将她扯得更近一些。 正当他想要再进一步时,被她用手抵住肩头,唇舌瞬间分离。 “侯爷,您看一下镜中的自己。”轻轻喘着,纪芜去到一旁,让谢铮得以看清镜子里的自己。 幽深的凤眸之中,闪过一丝错愕。 因为父母的例子在前,过去的谢铮从未想过纳妾,加上大多时间都在战场,对于情事之事,只有听说。 他并无通房侍妾,一直都认为情事应当与自己的夫人做。 然而成婚三年,他与纪明昭之间,始终没有夫妻之实。 起初是因为新婚之际,两人身上皆有重伤,待后面养好了,却因为夫人看到他身上错综复杂的伤痕,吓得浑身发抖。 之后的几次尝试,皆因为夫人的挽留。 本想熄灯之后同房,可屋子里暗下来的那一刻,谢铮在黑暗之中,看到了夫人的脸上写满了抗拒。 于是,便都不了了之。 他干脆一直住在静思居,直到那日不知为何,与妻妹滚到了一处。 本该与妻子做的事情,竟然稀里糊涂地与别人做了,他心中恼怒不已。 倘若不是夫人拦着,他是真的会一剑劈了那小庶女。 也正是因着这一切的种种,他从不知晓自己在动情之时,究竟会是怎样神情。 可如今,透过面前的镜子,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眼中欲色荡漾,眉眼间的冷意尽数消融,唇边竟勾着浅浅弧度。 原来,这便是他动情时的样子。 正想着,柔弱无骨的手攀上了他,耳边吐气如兰,是小庶女娇柔的声音—— “官人,镜子里的应是您不曾见过的自己,想不想再多看一些……” ------------ 第59章 割了他的舌头,给夫人出气 镜子里,一双人影交叠。 至始至终,谢铮的位置不变,他或是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又或者去看镜中倒映出的纪芜。 偶尔垂眸,掐着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缓慢研磨,问着平日里绝不会说出的浪语,肆意放纵。 与谢铮不同的是,此刻纪芜心中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后悔。 她的本意是通过一些刺激,或是惹他生气,又或者引他发笑,以此来看到侯爷更多的表情。 届时,她可以给侯爷提些建议,让他们的郾城之行更加顺利。 却没想到,侯爷在沉默片刻后,便一把将她拉到怀中,翻来覆去地折腾。 终于,在她精疲力尽之际,这一切得以结束。 她被抱着放在床上,本想就此睡去,却忽然听到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 “你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如何知晓富商该是什么模样?” 陡然间,纪芜精神了几分。 关于这件事,她早就想到侯爷会问,因此心中已有准备。 如今果然被问起,她便将之前编好的瞎话娓娓道来。 “官人之前救了我,自然知晓我曾偷溜出门,但其实我在家时,偶尔也会出门,但我并非是不安分,而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除了在市井中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以外,有时候会看些杂书,虽不知道写得对不对,但好像出门的时候,总有能够对上号的。” “其实我并不知晓真正的富商应该是什么样子,可瞧着官人却能够笃定,绝非您这般。” “毕竟皆言商人重利,又说买的不如卖的精,所以我想富商的样子就算不是一身的铜臭市侩,也绝不该是您这般清正威严的模样。” 选择用这样一套说辞糊弄,是因为纪芜心中十分清楚,等回到京都以后,她一定还会有之前那种偷偷溜出去的时候。 与其被侯爷发现后,让他不高兴,倒不如自己说出来。 当然,若侯爷回去就吩咐人将狗洞堵了,那她以后也只能另寻他法。 毕竟,她会有需要去卖些小物件,以及用各种“赏赐”换银票的时候。 她得把银票存得足足的,心里才能踏实。 谢铮的目光紧紧地盯在纪芜脸上,其实并不怎么相信她说的那些,但他不欲深究。 正如岳母所言,小庶女迟早会离开侯府。 所以,他不该在她身上投入过多关注,以免再出现大伯母那样的事情。 况且,她对他的那些吸引,应当……只是情事上的,虽然他并非毛头小子,可毕竟开荤不久。 偏这小庶女不够安分,学了不少手段,还总是故意勾着他。 “既如此,那你觉得我该怎样?若此次郾城之行顺利,我可以许你一个条件。” 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登时,纪芜眼前一亮。 “侯爷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您进展顺利!”她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她满心兴奋地琢磨着如果成功,自己要提什么条件,并未注意到身旁的人凤眸越发幽深。 等她反应过来时,床幔已被拉下,遮住一室春光。 —— 郾城之中,每逢端午来临,皆有盛会,这是从百年前就已经存在的习俗。 于是,在端午之前,会有不少人赶来郾城,共襄盛举,这亦是许多商人们互通有无的机会。 纪芜坐在马车里,掀开一角车帘向外看着,见大街上十分热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谢铮坐在她身旁,瞧着她这副没什么见识的模样,却并未移开目光。 从前看到她这副模样时,只想皱眉,如今看起来却似乎顺眼不少。 大概是因为这几日在樊县,她提了一些还算不错的建议,等到了晚上,又令他十分欢愉。 马车忽然停下,常柏的回禀声传来,“主子,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就在前方不远处,便是他们包下来的客栈,可此时,路上却堵了另外一支车队。 看样子,他们正在跟客栈的店家争吵,为首的是个粗犷大汉。 “往年端午盛会,我们爷都住你们家,怎么今年就不行了?还不赶紧把门都打开,迎我们家主子进去!” “实在是对不住,早在半月之前,咱们家就让人给包下了,一下子付了两个月的钱!说的是包下整间客栈,劳烦贵客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让我们还能去哪找?你说的人不是还没来吗?既如此,让我们先进去,到时候我们来说!” 那大汉一边吵嚷着,就想带人往客栈里冲。 掌柜哪敢放人进去,吩咐伙计们拼命拦着。 纪芜在马车里听得分明,转头看向谢铮,惊讶问道,“提前半个月就开始付钱?还一下给了两个月的钱?” 那得多少银子啊…… “一点银子而已,出息!” 瞧着纪芜写在脸上的肉痛,谢铮轻斥一声,他掀开车帘,对着常柏吩咐几句。 常柏领命,立刻带着车队的人上前,拦在客栈掌柜与那粗犷大汉之间。 “这位兄台,实在不好意思,客栈已被我家主子包下,他不喜与外人接触。” 眼见来了人,客栈的掌柜顿时松了口气,向后退了几步。 那大汉打量着常柏,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你知道我们爷是谁吗?能与我们家主子住在一起,那是你们的荣幸!” 他如此说,却并未让常柏有什么反应,一时间脸上挂不住,就想动手。 就在此时,一声矫揉造作的声音传来,满是抱怨,“这客栈不是被咱们包下了吗?怎么还有这不长眼的?让他们赶紧滚~” 顿时,众人看了过去。 只见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衣着华丽的女子执着一柄油纸伞,神情中满是不耐。 正是纪芜。 在樊县的时候,她特意跟谢铮商量过,待到郾城以后,小事由她出面,主打一个胡搅蛮缠,大事才请得动他这个“富商”。 如此,纵然有人觉得他不是富商,有纪芜这个“娇妾”在,也很难被人联想到有冷面活阎王之称的定远侯身上。 那大汉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听到纪芜说话,立刻就冲着她来了,“臭娘们,你说谁不长眼?!信不信揍你?” “官人,他骂我~” 纪芜转头就跟车里的人告状。 在场之人立刻听见一声不悦的冷哼,带着强横之意吩咐道,“常三,割了他的舌头,给夫人出气!” ------------ 第60章 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原本,郾城内外就有几股势力,眼下临近端午盛会,涌进许多外来人,就更是鱼龙混杂。 虽然谢铮吩咐常柏去割了那大汉的舌头,可在场之人却不会感到诧异。 因为每年端午盛会的前后,基本都要死人。 就拿昨日来说,城西有两家的生意没有谈拢,就打死了人,所以今日这个只是割舌头,算不得什么大事。 更有甚者,听到了那样的吩咐,拼了命地往前挤,想要一睹为快。 一时间,这条街上越发热闹起来。 常柏得了吩咐,快速向着大汉袭去,他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因此留了些手段。 饶是如此,那大汉也不是他的对手,空长了个魁梧身形,却是个绣花枕头。 随着一声惨叫,半截舌头落地,人群中立刻有人叫好。 纪芜手中持伞,眼见着大汉的舌头被割下来,一时间脸色苍白。 她连忙将手中的伞向下倾斜,竭力控制声音,不让自己发抖,娇嗔一声,“哎呀,好恶心!” 好在,众人的关注都在常柏跟大汉身上,并没有人去注意她。 就算有谁看过来,瞧见她这样的反应,也不会怀疑什么。 毕竟她是个女人,胆子小一些也很正常。 马车里,谢铮从纪芜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惊慌与害怕,放在膝盖上的手,稍稍动了动。 他并未出去,因为她说的话仍是一种暗号。 况且,一个因为不喜欢与人接触,从而包下一整间客栈,不惜花费巨资的“爷”,怎会在这样的腌臜场面中出现? 于是,围观的众人很快瞧见,从队伍后面来了一行人,将受伤的大汉架到一旁,又将地面清理干净。 “主子,外面已经打扫妥当,请您跟二夫人去客栈休息。”常柏的声音传了过来。 就在此时,车队中的另一辆马车里,也传来了声音,“不知阁下是哪家的,伤了我的人,就想这么走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找我夫君的麻烦?” 骄横跋扈的声音再次响起,油纸伞往上一扬,露出纪芜那张已然恢复正常的脸。 她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被掀开车帘,露出一张四方大脸。 顿时,人群中有人吸气。 “哟,原来是秦五爷!这位的手上可是每年都得沾点血,没想到今年让别人先开了刀。” “嘿,这下子有热闹看了,瞧这边的马车跟那个小娘子,可是非常眼生,恐怕是头一年来。” “这不知道情况的闹起来,不是更有意思?一年就这么一回,咱们且等着看吧!” 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有的纪芜能够听清,有的却听不清楚。 但不需要听旁人怎么说,她只看着马车里的那个人,就能感觉到此人不同。 看样子,是个硬茬子。 但纪芜的心里一点都不慌,因为在她身后之人,乃是定远侯谢铮。 虽然是乔装打扮掩饰了身份,可住在樊县的时候,关于一些棘手的情况该如何应对,他们早已经商量妥当。 谢铮仍坐在马车里,纪芜听不清的那些话,都被他听得分明。 幽深的凤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兴味。 既是来郾城办事,又恰好赶在端午盛会之前,一些能够调查清楚的,自然都已经查清楚了。 其中,就包括这位秦五爷。 正如外面这些人所言,他的确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可于谢铮而言,却实在不算什么。 而且对他来说,第一天抵达郾城,便闹上一个大的,也未必就是坏事。 因此,他并未出声,只等着这位秦五爷再次发难。 “呵,小子,你……”秦五爷没有‘辜负’谢铮,正欲继续说下去时,忽然被几声爽朗笑意打断。 “哈哈哈!诸位,既来到郾城参加盛会,咱们还是以和为贵的好,不如给曲某一个面子,就此作罢,如何?至于那位受伤的壮士,咱们城主府请大夫为他接回舌头!” 纪芜站在马车上,心中有些讶然。 她本以为在秦五爷出口不逊后,侯爷就会收拾了他,没想到忽然冒出了城主府的人。 在樊县时,她给谢铮出了一些主意,同样的,也从他那里得到许多郾城有关的事。 因此,她清楚城主府的人出现,意味着什么。 于是,纪芜手中持伞,身体向旁边侧弯,将车帘掀开的同时,向里面的谢铮看去。 两人快速交换着眼神,谢铮从马车里出来,冲着姓曲的拱手。 “既是城主府的曲管家出面,理应就此作罢,常三,你随曲管家过去,需要多少银子,给大夫就是。” 一时间,有许多目光汇集而来,有惊讶也有赞叹,有忌惮亦有仇恨。 “这位公子客气了,大夫就是城主府的,平时拿着府上的俸禄,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曲管家回了个礼,转脸看向秦五爷,“秦五爷,您以为呢?” “自是听曲管家的。”秦五爷也出了马车,笑着拱手道。 他不动声色地向着这边看来,尤其多看了谢铮几眼,这才收回目光。 “诸位,那就都散了吧!”曲管家一声令下,围在街上看热闹的人,立刻哄然散去。 曲管家离去后,秦五爷的马车也跟着离开。 纪芜与谢铮一起,进到客栈之中。 两人相携着,上楼去到最正中的天字号房,谢铮侧耳倾听,片刻之后才淡淡开口,“有什么话,说吧。” “官人,得派人盯着秦五爷的那只车队才行,我担心会出事端,到时候牵连咱们。” 如果方才在街上,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出了人命,这反而不算什么。 可偏偏城主府的人出现,要将此事了结。 如此一来,若秦五爷那边再出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就会牵连到他们,这对他们的后续展开,会非常不利。 当然,也有可能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将注意力盯在他们这只队伍身上。 若是这样,纪芜反而不担心了。 谢铮的手仍揽在纪芜身上,幽深的凤眸盯着她,眼中的意外一闪而过。 打从离开京都,直到抵达樊县,这小庶女实在带给他太多惊讶,她方才所言,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在他进到客栈时,已经给常柏递过眼神,会有人暗中盯住秦五爷的车队。 纪芜说完了想法,见谢铮没有说话,倒也不太在意。 反正若侯爷问起,她还有另一套现编的瞎话,总之,为了侯爷许诺的那个条件,她会尽量的不遗余力。 至于如今暴露出来的那个真实的她,等回京的时候,她自会慢慢地小心收回去。 心中又冒出一个想法,纪芜继续说道—— ------------ 第61章 一支箭,直冲纪芜而来 “官人,您记不记得我之前说的,会看一些杂书,还会出门跟书上的人对号?” 纪芜试探着开口。 感觉到谢铮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捏了捏她,这便是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谢铮也的确很想知道,这个在家中畏畏缩缩的小庶女,到底还能给他多少意外? 不过就是承诺她事成之后,答应她一个条件,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怎么就让她这么高兴,如此的不遗余力,像是捡到了金子一般。 他盯着她此时的神情多变,心中莫名有些愉悦。 纪芜清丽的声音再度传来—— “京都之中有一处早市,清晨会格外热闹,去到最里面有个不起眼的小摊位,既可见高门大户里的管事,也有小门小户的杂扫,甚至还有市井上的掌柜跟伙计。” “坐在那个小摊位上,要一碗肉馄饨,坐着慢慢吃,就能听到不少事情。” “我想,既然京城都有这样的地方,郾城必定也有,如今又正是热闹的时候,或许可以派人去找找。” 保不齐,就会有意外收获。 说来,纪芜被李大夫人逼着要验身的那日,与她对峙之时,曾说她是故意将李辉养废。 那些话并非是她信口胡诌,正是从永安伯府溜出去时,听到旁人说的闲话。 只是那个时候,纪芜压根就没有想到,她听到的那些事情,有一天竟能派上用场。 收回思绪,她笑着看向谢铮,“官人,我方才说的这个,不知是否有用?” “嗯,我会安排。”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 这一点,倒的确是谢铮没想过的。 倘若……他的好友顾衡在此,或许能跟这小庶女想到一处去。 毕竟,他从记事起就跟旁人不大一样,十多岁就上了战场。 再见识过太多生死以后,他的情感就开始变得淡漠。 许多时候,并非是他不想关心,只是偶尔会牵动起过去的许多事,想到那些曾经鲜活的人,一个个在他面前倒下。 尤其午夜梦回,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说来,他的冷脸在这些年吓退过不少人,哪怕他的夫人,都一直怕着他。 过去除了堂兄谢琅跟好友顾衡以外,再无旁人敢亲近他,如今大概能加上这个小庶女。 她好像真的不怕他,所以才一次次的黏上来。 谢铮想着,收回那只揽在纪芜腰间的手,然后抬起,在她柔滑的脸蛋上捏了捏。 手中的触感温热,是真实的。 他抬眸向纪芜脸上看去,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错愕。 纪芜的目光与谢铮对视着,脸颊被他捏在手里,这本来没什么的,反正她全身上下都被他捏过了。 让她惊讶的是,她竟在侯爷脸上,看到了不同于以往的笑容。 这分明是一抹非常真实而又愉悦的笑容,可不知为何,却莫名令她有些心酸。 因为在那抹笑容之中,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复杂。 想了想,纪芜伸出手来,覆在谢铮的手背上,将他的手轻轻下压。 当温热的手掌彻底贴到她脸颊上时,她闭上眼睛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一时间,谢铮凤眸幽深。 大拇指在纪芜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片刻,忽然低下头去,吻住了柔软的唇。 很快,房间里再无说话声,有的只是低低喘息。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 朦胧的微雨伴着清风飘落,令空气中蕴散出潮湿气息。 房间的窗户开了些缝隙,随着风儿侵入,将窗边的珠帘撞得七零八落。 隐约间,似有人低低求饶。 * 纪芜再醒来时,已经很晚。 那个让她累极而眠的罪魁祸首,此时并不在房间里。 起身换好衣裳,她走出来,瞧见谢铮坐在楼下,身旁正有人回话。 许是听到楼上的声音,他并未转头,只淡淡招呼一声,“下来吃饭,正好一起听听。” 常柏派出去盯着秦五爷的人还未回来,他们起码得等到明天早上。 如今来回禀的,是早在之前就进到郾城里的护卫。 纪芜才坐到谢铮身边,就有人呈上了热乎乎的饭菜,令她有些惊讶的是,他竟也还没吃。 以侯爷的体力,只怕在她睡着以后,他还能去习武场打两套拳,若是来了刺客,大杀四方也不在话下。 所以,他肯定不像她一样睡到现在,那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未用膳? 她心中疑惑着,手里拿起了筷子,忍不住盯着谢铮看。 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谢铮转头看向她,“有什么要说的?” “官人怎么才吃饭,不会是……特意等我吧?”她不过试着开了句玩笑,压根没指望他能回答。 却在下一刻,听到他清冷的声音传来,“嗯。” 淡淡的一声,虽只有一个字,却轻轻拨动着纪芜的内心深处,令她愣在当场。 从小到大,除了嫡姐以外,侯爷是第一个特意等着她吃饭的人。 纪芜并不知晓,其实在她睡着以后,谢铮没像往常那样离开。 他坐在床边盯着她,打量了好半天。 在他心里,总觉得十分奇怪,好像是有哪里不大对劲。 因为从前看到这小庶女时,只觉得她平平无奇,加上那副畏畏缩缩的性子,简直令他讨厌。 所以,哪怕他答应夫人,要跟这小庶女生个孩子,也并不是很想看到她。 最初的几次,他熄了所有的灯,甚至让她背对着自己,连嘴都给她捂上。 完事以后,他便立刻抽身离去,连半刻钟都不想多留。 可近来这些日子,却越看越觉得顺眼,有时候甚至觉得,她比京都里那些女子都要好看。 还有…… 他自认自己的定力非常不错,甚至称得上定力惊人,可只要遇到这小庶女…… 就拿白日宣淫来说,在侯府的时候,他就曾有过。 而且每次情事之时,总忍不住一做再做,非得逼得她求饶,心里才觉得舒坦。 莫不是,这小庶女在他身上用了什么药?看来回头得让常柏找个医师为他好好瞧瞧。 原本正在回禀的护卫,因为纪芜的到来而暂时停止。 但此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于是转头向常柏看去,用眼神询问他。 常柏接收到了手下人的询问,可他自己也不知道,索性抬头望天。 忽然,他耳朵动了动,随即目光微凝,“主子、二夫人小心!” 话音才落,破空声骤然传来—— 一支闪烁着青光的箭矢,直直地奔着纪芜而来! ------------ 第62章 箭头上有毒 纪芜看到了向她射来的箭,本能告诉她,应该向一旁躲闪,然而身体却一动不动。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眼中有泪意弥漫。 “咻!” 箭矢来到近前的瞬间,她陡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谢铮将纪芜抱在怀中,躲开了那支能够要她性命的箭矢,他凤眸微眯,声音里裹着寒意,“要活口!” 常柏领命,立刻带着其他护卫去追。 谢铮垂眸,看向怀中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庶女,虽然依旧是冷声,却比刚才少了几分寒意。 “看到了还不知道躲,不想要命了?” “哇……” 怀中的人陡然放声大哭。 此时,纪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像个炸了毛的猫,整个人巴在谢铮身上。 谢铮没有想到她的反应竟这么大,很快感觉胸前濡湿一片。 “怕什么?有我在还能护不住你吗?”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我……我知道官人在,可……可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呜呜呜……”纪芜哭得更加大声。 无论是之前被李辉劫持,还是那日被歹人所捉,当时的她心里也很害怕,却从未有过这般害怕。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两次,虽然危机重重,可好歹还有生机,这次却是不同,她距离死亡,竟是那样的近。 对于纪芜而言,哪怕过去的日子再难,她真的想过要寻死,可她求生的意念总能将死志压下去。 她是想要活着的,不仅如此,她还想好好的活着。 所以,当危机解除之后,那种真的会死的后怕裹挟着她,才会令她如此反应。 这一次,谢铮没再说话,抱着她坐下来,等她慢慢哭完。 纪芜哭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渐渐小下来,理智也慢慢回笼。 瞧着谢铮胸前被她哭湿了好大一块,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反应。 清冷的声音在此时传来,“换一桌新菜过来。” “不……不用换!”纪芜连忙抬头,“刚才的打斗并未影响这桌上的饭菜,何必浪费?” 她一边说着,伸手触碰桌上的碗碟,“还是热的呢。” 谢铮忍不住打量她几眼,见她脸上还有残泪,一双眼睛哭得通红,肿得跟个桃似的,却还有心思想着不要浪费…… “你……很缺钱?” 仔细想想这一路上,好像真的没见过她浪费食物。 不仅如此,但凡涉及到要用银子的地方,她总是十分肉痛的模样。 比如今日在马车里,听到提前给了客栈两个月的银子,她便心痛不已。 再想到她平日在侯府时,总是一副小家子气的打扮,一点都不像伯府里出来的姑娘。 纪芜没有想到,会从谢铮嘴里听到这样的问话,她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其……其实我有时候出府去,就是……为了换点银子用。” 谢铮不由得拧眉。 忽然想起之前曾在她身上看到过的,那是被打之后才会留下的痕迹,“永安伯府竟苛待你?” “不……不是!伯……家里没有亏待我,是……”纪芜赶忙摆手,却不知该如何对他讲。 她也不想讲,于是声音变小,听着闷闷的,“官人,我能不能不说?” 如此说着,她心中不免忐忑,生怕会因此让侯爷不高兴。 出乎意料的是,一双筷子塞到她手里,清冷的声音随之而来,“那就吃饭吧。” “嗯!”纪芜答应一声,将筷子拿好。 正要吃饭,才发现自己还在谢铮怀中,赶紧手忙脚乱地起身,坐到他身旁。 她的确是饿了,惊吓之后又似乎胃口大开,因此吃得十分香甜。 原本谢铮没什么胃口,他也不是个注重口腹之欲的人,然而瞧着她的模样,下意识多夹了几筷子。 对此,纪芜并未注意。 因为之前的事情,令她仍然心有余悸,于是一边吃着东西,眼睛忍不住四处打量。 看着看着,忽然定在一处,那里插着一支箭,正是刚才的那支。 “官人,我能看看那支箭吗?” 谢铮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支箭,以为她是好奇,便吩咐人拔下来拿给她。 “箭头上有毒,你……小心些。” 头一次对小庶女说着关怀的话,他心里有些别扭。 纪芜的注意力都在那支箭上,压根没听清谢铮说的是什么。 不必他提醒,她也看得出箭头上有问题,正好也吃完了饭,就用手帕包着一段,仔细查看。 谢铮瞧着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讶然。 看小庶女的模样,可不像只是好奇,她竟然……还懂这些吗? “官人,这支箭有问题,我怎么觉得不像冲着我来的,倒像是冲您的,您……的事不会已经暴露了吧?” “怎么说?” 见纪芜已经看完了,谢铮就着她的手,仔细查看了这支箭,还真被他发现了异常。 顿时,他皱起眉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被纪芜拿在手里的这支箭,是军中才会有的。 并且,这样的箭极其特殊,并非所有军中都有,而是专属于西南军中。 郾城内外的情势复杂,也正是因为临近西南之故。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西南军中,有三皇子母族的亲眷。 当今陛下的儿子不少,活到成年的只有那么几位,可时至今日,东宫之位仍然空悬。 正因如此,几位皇子在私底下都有不少小动作。 乾元帝心知肚明,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山观虎斗。 之所以此次将谢铮派出来,就是因为郾城这边的情况,可能涉及到成年的皇子们。 若是别人来查,到最后可能会被除去,也可能干脆站队。 让谢铮来此,乾元帝便不需要有太多顾虑。 纪芜小心地打量着谢铮的脸色,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虽然石金箭是西南军中独有,但……也可能是栽赃嫁祸。” 毕竟,西南军中虽有三皇子母族的亲眷,可军中并非只有一位将军。 至于其他将军,是只效忠于陛下,还是已经站好了队,那就不得而知。 正因如此,纪芜的说法确实是有可能猜错。 然而,在她话音落下之际,谢铮目光森森地盯着她,声音里多了几分凛冽的杀意—— “你方才还说自己缺银子,看来在伯府过得并不好,可转眼却对这箭矢的出处如数家珍……说,你到底是谁派到我身边的!” ------------ 第63章 定是小庶女的药太过厉害 谢铮冷声质问着,甚至抬起手来,掐住了纪芜的脖子。 一时间,她感觉到呼吸困难,脸色涨得通红,手中的箭矢掉落在地。 纪芜再一次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她哀求地看向谢铮,尝试着将手搭在他结实的小臂上,想说些什么,可被扼住喉咙的感觉实在太难受。 顷刻间,她的眼圈红了起来。 幽深的凤眸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此刻,谢铮的心中充满愤怒。 他才对这小庶女有些改观,没想到她竟是别人派来的! 难怪这些日子他会觉得奇怪,就像被什么蛊惑一般,想来都是这小庶女的手段! 保不齐刚才的那支箭矢就是试探,她难道是三皇子那边的? 越是想着,手上的力气就更重几分,恨不得干脆将她掐死作罢。 可目光触及她眼中的哀求,以及一串串滚在他手上的泪珠,好似被烫到一般,那只手便再也不肯重上分毫。 谢铮的目光转移到手上。 果然,又是那只平时就不肯安分还擅作主张的手! 看来是这小庶女的药太过厉害,竟连他的身体都能控制。 纪芜感觉到,搭在侯爷小臂上的手,正逐渐失去力气,不受控制地从他手臂上滑落。 她……不会是要死了吧? 可她真的就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庶女,跟谁都没有关系…… 唇边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她索性闭上了眼。 “主子,二……”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常柏的声音,他带领手下抓住了刺客。 没想到刚回来就撞上这样的场景,顿时进退不得。 谢铮陡然松开了手。 被扼住的脖子获得自由,同时也重新收获了新鲜的空气,纪芜大口大口地喘息,被忽然涌入的空气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常柏领着人站在门口,瞧见此情此景,不敢上前一步。 谢铮站在一旁,看着纪芜如此难受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那只不肯听他话的手,在衣袖下攥在了一起。 于是,他索性别开眼,大步向客栈后院走去,“把他们都带过来!”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纪芜跟那个刺客。 常柏示意手下将刺客带进去,他走过来压低声音,“二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纪芜刚才被掐,这会儿才获自由,说不出话来,只好摆了摆手。 又稍稍缓了一会儿,她跟在常柏身后,忐忑地来到客栈后院。 此时,后院支起高架,在高架下方放着一个装满了水的大缸。 谢铮坐在院中,目光凉凉地扫过纪芜,随即冲着护卫们挥了挥手。 立刻有护卫上前,将那刺客头朝下方,吊在高架之上,不必主子吩咐,手上一松。 登时,那刺客直直地砸向水缸,他被绑得十分结实,大半身子浸到水缸之中,根本无从挣扎。 纪芜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小脸吓得惨白。 侯爷他……也会这样对待她吗? 她下意识将目光移向谢铮,见他也正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片刻后,有护卫将刺客从水缸里拽出来,剧烈的咳嗽与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清冷的声音随之而来,仍裹挟着不容忽视的杀意,“过来。” 纪芜的身体不由得一颤,眼圈再次红了起来,她不敢违背,只好走到他身边。 谢铮瞧着她一步步挪到近前,脸上已露出不耐,伸手将她一把扯过,按在自己腿上。 “纪二,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清冷的声音压得很低,那双幽深凤眸里藏着的风暴,似乎瞬间就能将她撕得粉碎。 “我不知道侯爷是什么意思。” 纪芜哽咽着,她强忍泪水,直视着谢铮,抬起一只手来。 “我只是永安伯府中的一个小庶女,因为那天发生的意外,才会答应姐姐……我不知道侯爷为何误会,可我若有半句假话,叫我永失自由,不得善终!”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那边再一次传来刺客落水的声音。 谢铮冷冷地与她对视,瞧见她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后,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串串滑落。 就像是砸到他心里一般,令他心烦意乱。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展开,整张手帕裹着松柏香气,全糊在纪芜脸上。 那张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掌,有些粗鲁地用帕子在她脸上胡噜一遍,将眼泪尽数擦掉。 纪芜被他胡噜得一愣一愣的,等手帕拿掉以后,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然后,她就被谢铮钳住了下巴,“认真回答我,你如何知晓那支箭出自西南军中?” 与此同时,水里的刺客再次被捞了出来,常柏走上前去,低声审问起来。 有了方才这一遭,他哪里还敢隐瞒,稍微缓过来一些后,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谢铮是习武之人,耳力惊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觉得有些吵,索性一把捞起纪芜,回到二人居住的房间里。 刚才又是惊吓大哭,又是掐脖子的,声音实在嘶哑得不行,她只好小声问道,“我……我能不能喝口水再说。” 谢铮终于松开了她。 纪芜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瞧见侯爷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她不敢表现出丝毫斟酌之意,很快凑回到他身边。 “侯爷,您真的是误会我了,之所以我知晓石金箭是西南军中专用,是因为最大的几座石金矿,本身就在西南。” “据说这石金矿本身就是军中之人在演练时无意发现,特意奏请陛下,只允许西南使用。” “因此,这石金材质除却朝廷开采,制成武器送到西南军中之外,极少有别处还能使用,可既然有极少之说,那么市井上还是见得到的。” “侯爷可能还会问我,为何知晓石金矿的事,这个不是我从杂书上看来的,而是……我去白日斋卖东西时,曾见过一大块石金,特意问过掌柜那是何物,听他说的。” 纪芜十分清楚,之前说的那些话可以真真假假,但这一次绝对不行。 所以,为求自保,她决定将自己那些小秘密中的一个,透露给侯爷。 这样一来,就算不能完全打消侯爷对她的怀疑……也不至于像对待那个刺客一样对她。 果然,听她说完以后…… 纪芜小心打量着,根本无法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 在忐忑不安之中,她听到了来自谢铮的一声冷笑—— ------------ 第64章 报复似地在他腹肌上捏了两把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谢铮重新拉住了纪芜的胳膊,将她扯得离自己更近,他凤眸微眯,其中蕴含着冷厉与危机。 “纪二,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白日斋是什么地方?凭你一个小庶女,如何能跟白日斋扯上了关系?” 哪怕一路上,这小庶女确实带给他诸多意外,甚至有些时候,令他感觉到……惊喜。 可听着她说去白日斋卖东西…… 他只会觉得这小庶女满嘴谎言,没有一句实话!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他将她扯到面前,两个人近到呼吸可闻,那双幽深的凤眸中,此刻平添了几分邪气。 如此模样的谢铮,是纪芜不曾看到过的。 一时间,心中更慌。 但她明白,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否则情势只会更加不利。 可如何能让盛怒中的人消气……纪芜在心中快速思量着。 然而她的这副模样被谢铮看在眼里,却更像是在绞尽脑汁地琢磨如何狡辩的样子。 他眼中冷意更胜,决定要给这小庶女一个狠狠的教训! 可就在下一秒,他整个人愣在当场。 因为那张近在咫尺的柔美面庞,忽然凑上前来,柔软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不仅如此,那条丁香小舌趁着他怔愣的空当,竟敢趁虚而入,邀他一起共舞。 此刻,纪芜略有些笨拙地吻着谢铮。 虽然并不知晓这个法子有没有用,但这是她眼下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当然,她心里也明白,这可能是一个昏招。 保不齐等侯爷回神以后,会更加的愤怒。 但眼下,明显是有用的,她索性更加大胆,没被制住的那只胳膊搂住谢铮,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 如此,就算侯爷回神,也没办法一下子推开她。 谢铮实在是没有想到,在他已然怒极的情况下,这小庶女……她竟然还敢用美人计! 他心中的确更加愤怒,只可惜,身体的反应却非常诚实。 几乎瞬间,就想将这胆大包天的妮子压在身下,让她知道不该轻易惹他! 却在谢铮将要推开纪芜的时候—— 她忽然撤走了吻,紧紧贴在他怀里,“侯爷,且息雷霆之怒,您……您多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说,行吗?” 这声音又娇又软,里面藏着委屈。 谢铮几乎要气笑了,“这世间怕是只有你纪二敢强吻我,现在你装什么可怜?” “侯爷,求求你了,多听我说几句嘛。”纪芜已经是完全豁出去了。 因为她忽然发现,在她主动献吻之后,虽然侯爷还是很生气,但他身上的杀意却减了几分。 不过…… 身体上的反应可是很强烈,她坐的有些不是地方,所以非常硌得慌。 但她不敢松开手,仍紧紧巴着谢铮,臀下想要悄悄挪动,却忽然被一把按住。 不仅如此,这位按着她的始作俑者挪动了身体,将她整个人托住。 纪芜很快感觉到一阵凉意,方才新换的衣裳,顿时化为碎片,一片片散落在地。 紧接着,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被谢铮抱着,坐在了他的身上。 清冷的声音在她耳侧低低传来,带着几分藏了欲色的愉悦,“现在可以说了。” “唔……” 纪芜秀眉微皱,搭在谢铮背后的那只柔白小手,顿时握成拳头,难耐地揪住了他的衣衫。 床帐轻轻晃动,不紧不慢。 “说啊,怎么不说了?” 谢铮伸手,扳住纪芜被他染上了欲色的小脸,拉过来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说不出什么,等结束以后,就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侯……侯爷。” 纪芜的声音颤抖着,在心中暗暗叫苦。 如今的侯爷,已是今非昔比。 他从最开始只知道横冲直撞的结束,到慢慢学会了摸索。 如今的他,更是清楚她身上的每一个弱点,她时常会招架不住。 此时,她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若早知晓会将他给勾起来,倒不如刚才顶着他滔天的怒意,尝试着跟他说。 如今这般…… 他将自己按在他身上,就这么不紧不慢地研磨着,她哪里还说得出什么? 谢铮的凤眸始终落在纪芜身上,瞧着她此时的模样,眼中愉悦更胜。 他故意重了几分,看着她瞬间软倒在他怀中,红着小脸咬住了唇。 “到底说不说?” 轻轻浅浅,沉沉深深。 “我……我说……” 纪芜咬着唇,一只手搭在谢铮肩头,勉强重新支起身子。 她尽量忽视着他带来的愉悦感受,断断续续出声,“侯爷既知白日斋,那就该知晓斋中规矩,交易者不分贵贱。” “所以,哪怕我只是个小庶女,我依然能够成为……成为白日斋的客人,能跟他们……他们交易。” 轻轻喘了几声,瞧着侯爷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她搭在他肩上的手,顿时滑入衣襟之中。 报复似地在他块垒分明的腹肌上捏了两把,才继续说道。 “若侯爷实在不信……白日斋的生意遍布五洲,明日一早,您……您带着我去一趟郾城里的,我自可……证明我说的是真话!” 这倒确实是个法子。 谢铮瞧着身上的小庶女在说完以后,脸上的委屈越发明显,嘴角轻轻勾动着。 “算你……过关。” 话音落下,不再像之前那般磨着她,而是再一次向她证明了,有个好体力是多么重要。 * 待纪芜睡着后,谢铮重新出了屋子。 常柏已经审问完那个刺客,不仅如此,从秦五爷那边也传回了消息。 “主子,看起来这两边的人不是出自一处,否则也不会来了您这儿,又去找姓秦的。” “嗯。”谢铮淡淡应声,目光落在被人拾起来的那支羽箭上,“查一查这支箭的来历。” 小庶女的话言之有理,就算石金箭独属于西南军中,可石金却并非只被朝廷使用。 因此,确实会有被仿造的可能。 若只是仿造,倒不算什么大问题,可万一这支箭确实出自西南军…… 常柏得了吩咐,上前将那支箭收好,随即听到主子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件事,你亲自查,注意安全。” “是,”常柏心中一凛,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此时已是深夜,客栈里逐渐恢复了安静,谢铮转身上楼,来到房间门口。 修长的手指才刚接触到门板,却骤然听见屋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 第65章 他的脉象果然异常 幽深的凤眸中闪过厉色,谢铮几乎是在瞬间,就要将房门破开。 然而下一刻,他听出那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来自于房中的纪芜,不由得眉心微蹙。 推开房门进屋,他快步来到床边。 只见方才还睡得很安稳的小庶女,此刻似乎陷入到深深的梦魇之中。 藕白似的手臂从毯子里伸出,在空中胡乱抓挠,柔美的小脸变得惨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不要……不要!不要淹死我!救……” 好似整个人被死死压在冰冷的水里,她再也发不出声,甚至抓挠着的手,都开始变得无力。 见状,谢铮微蹙的眉心皱得更深。 他一把抓住了纪芜要落下去的手,握得紧紧的,同时坐在床边,伸出手来摇晃着她。 “纪二,醒一醒!纪二!” 清冷的声音并没能唤醒梦魇中的人,不仅如此,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微弱。 就好像……她真的已经溺水一般。 谢铮没有想到,只是让这小庶女看到那刺客受刑,就能将她吓成这样。 况且…… 他让小庶女去看刺客受刑的本意,并不是为了要吓唬她。 否则,想要审问一名刺客,他手下人有的是手段,比小庶女看到的要残忍百倍。 那刺客用毒箭射她,给她吓得不轻,他只是,想让她出口气而已。 思量间,谢铮瞧见了纪芜颈间的青紫痕迹。 方才她睡着时,脖颈上还没有这样的印记,但这会儿显现出来,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他当时气急……竟用了这么重的力气吗? 谢铮想到此处,心中忽然闪过疑惑。 从小到大,他的性子一直非常稳定,不止他的父母,就连当今陛下都说,没见过他这样沉静的孩子。 可似乎……自打遇到这小庶女以后,他的性子就开始有了改变。 只是……这改变究竟是因她而起,还是另有蹊跷? 凤眸中闪过深深的思量,但很快,谢铮收拢了自己的思量,将注意力放在纪芜身上。 瞧着她此刻的模样,就知道情况不对。 他再次开口,尝试着将她唤醒,却依旧没用。 不仅如此,他握着的那只手,能够明显感觉到温度正在攀升。 谢铮向着纪芜的脸上看去,发现床上的人俏脸通红,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发现不过这会儿功夫,竟然烧得厉害。 “来人!” 他立刻将那双藕白的手臂塞回毯子里,冲着外面吩咐道。 待护卫进到屋中,不等他们行礼,便再度开口,“将郾城内最好的大夫找来!” * 等纪芜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但这种感觉,却不像是做得狠了才有的疲惫,更像是……生病了。 正想着,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她转头看去,见谢铮从门外进来。 似乎立刻就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双好看的凤眸看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纪芜似乎从中看到了……高兴? 她都生病了,侯爷竟然很高兴吗? 谢铮本以为她要等到傍晚才醒,没想到会提前醒来。 看样子,城主府的大夫的确有些本事。 昨夜,谢铮派了护卫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然而大夫来过之后,却对纪芜的情况束手无策。 她的确是起了高热,看着像是惊吓所致。 可大夫按照惊吓过度的法子来治,却反而更加严重。 他被谢铮身上的冷厉吓个半死,险些以为要死在这里。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大夫哆哆嗦嗦地回禀,说是城主府里的才是最好的。 于是,谢铮亲自走了一趟,请来了城主府的大夫,否则,还不知道她的病情会发展成什么样,恐怕现在都不能醒来。 关于昨天夜里发生的事,纪芜丝毫不知。见侯爷走过来,哑着嗓子出声,“侯爷,白日斋……” “先养病,之后再说。”清冷的声音低低响起。 谢铮坐在床边,瞧着小庶女那张苍白的脸,不由得想到大夫的叮嘱。 【虽然夫人的身体底子不错,但今日之事,乃心魇所致,万不可再受到刺激,否则心神大损,就会伤及寿元。】 “昨晚的事……”他放轻声音,本想说些什么。 却听到纪芜沙哑的声音传来,“侯爷放心,我皮糙肉厚,没什么的,就算今日去白日斋也……” “不必!” 话还未曾说完,就被重重打断。 纪芜小心翼翼地看向谢铮,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想了想,她悄悄往床里挪动几分,然后就看到,侯爷的脸好像更黑了。 “侯……官人,我……我觉得自己好像又困了,想再睡会。” 实在弄不清侯爷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免惹他更不高兴,纪芜打了个哈欠,想要转身装睡。 才翻了一半,忽然身体被人按住,顿时一僵。 谢铮瞧着在自己手下僵住了的小庶女,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他难道是什么活阎王不成?竟把她吓成这样? 本来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现在更没法看……算了,他不跟胆子小的病人一般见识。 “吃了东西再睡。”一边说着,他手上的动作轻了几分。 将纪芜翻过来以后,谢铮一把将她从床上捞起抱在怀中,轻放在窗边的软榻上。 随后冲外吩咐一声。 很快,有护卫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进来,摆在了软榻旁的小几上。 闻到食物的香气,纪芜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看向谢铮,手里立时被塞了个勺子。 “吃吧,吃饱了喝药,然后再睡。” 谢铮说完,坐在了软榻的另一边,见纪芜香甜地吃了起来,随意向后一靠,看着她吃东西。 被他这样盯着,她哪里还吃得下去?动作渐渐慢下来。 “好好吃你的,”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谢铮移开目光。 看似是瞧向窗外景致,实则眼角余光依旧落在纪芜身上。 此时的他,内心诸多思量。 昨夜,城主府的大夫为纪芜看诊之后,曾目光奇怪地盯着谢铮看了好一会。 甚至在他还不曾开口之时,就主动请求想要为他诊脉。 这大夫绝不知晓谢铮的真实身份。 然而通过诊脉,不仅瞧出他身上仍有旧伤,更是发现他的脉象之中,有着隐藏的异常…… ------------ 第66章 天上是不是掉馅饼了? 关于脉象中有异常的事,谢铮并未告诉纪芜。 看着她吃过午饭,又盯着她喝了药,便将她送回到床上,让她好好休息。 屋子里安静下来。 纪芜躺在床上,鼻尖能够嗅到淡淡的松柏香气,那是侯爷身上的味道。 她其实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又生病。 虽然白日里也曾受过惊吓,晚上更是接二连三,但她这人有个长处,那便是能够自我排解。 所以,无论是白日里瞧见那大汉被割了舌头,还是晚上遭遇刺杀,又被侯爷怀疑掐了脖子,甚至看到刺客受刑,带给她的都只是短暂惊吓。 况且在她睡前,曾有过一次极致的欢愉,她其实是在餍足与困倦中睡去的。 却没想到,在她睡着后不久,就又梦到了幼年之事。 想着,纪芜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昨晚的事情,也有她的责任在其中,是她太过得意忘形了。 看来是她离开京都以后,日子过得实在逍遥,起码比起在京都时,要自由快活得多。 而且侯爷在她面前,也不总是冷脸,许多时候,她都能在他脸上看到愉悦。 所以……就失了一些谨慎。 若昨晚是在京都,就算发现箭头有问题,她也绝不会轻易说出来。 起码,会在心里面绕上几绕,将所有的情况三思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说。 毕竟以她的身份地位,能够说出箭头的来历,还知晓石金之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再加上郾城的事情牵扯到皇室,以侯爷在朝中的地位,那些皇子们定然都想要拉拢他,只怕平时没少使劲。 侯爷因此会怀疑她,也在情理之中。 思及此,纪芜再次叹气。 “纪二娘啊纪二娘,你为了以后的自由,还真是不遗余力,侯爷他差点掐死你,你还要给他找个理由,好过了自己心里的关。” 她小声嘀咕着,自嘲地笑了一声。 不这样做,她又能怎么办呢? 记恨侯爷、处处跟他作对,将他彻底惹恼…… 这样做,只会让她自己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若真是被送回了伯府,那才是回到了不可逃脱的地狱。 纪芜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只是永安伯府里一个贱妾生的庶女,纵使这平平无奇的身份,可以跟白日斋做生意—— 可她若想要离开京都,没有户籍,没有凭证,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无论侯爷对她做了什么,她都必须忍耐,尽快将这一切从脑海中抹除。 然后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去讨好他,争取早日怀上孩子。 既是为了自由,也是为了对她有救命之恩,又唯一对她百般好的嫡姐。 药效渐起,纪芜打了个哈欠,再次沉沉睡去。 * 纪芜这一病,足足养了三日。 其实在第二日时,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却还是被谢铮压着又喝了三天的药。 这三天里,郾城之内可谓很不太平,几乎每天都有人命。 但为了避免吓到纪芜,加重她的病情,谢铮全都没有告诉她。 唯一让她知晓的,是他要在郾城之内,置办一所宅院。 “置办宅院?官人您……您只是来这边做生意的,并不在此常住,何必如此?” “二夫人,以郾城之内的情势来看,能够跟几方势力打交道的,多数都是在此地花巨资置办了实业的。” 一旁的护卫向谢铮看了一眼,得到主子的示意后,代替他为纪芜解释。 “咱们如今只是置办一处宅院,花不了多少银子,这只是释放个信号,告诉那些势力,咱们有常驻的想法。” “至于实业,此处错综复杂,真正赚钱的生意……因此咱们只是做个假样子。” 听护卫说着,纪芜顿时心中明了。 确实,投巨资置办实业这种事,本就不是三言两语便确定的,需要一些时间。 而他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慢慢跟几方势力周旋,然后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谢铮靠坐在椅子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注意力都在纪芜身上。 瞧着她的表情,就知晓她听懂了护卫话语中的意思。 幽深的凤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愉悦。 这个小庶女,还是很聪明的。 纪芜并未注意到谢铮的暗中打量,想清楚以后,她再度询问道,“那宅院挑好了吗?” “回二夫人的话,已经找了当地的房牙,筛选了几处还不错的宅院,只等着您身子恢复了,就去看看。” “等我?” 闻言,纪芜有些诧异,转头看向谢铮。 “嗯,这几日你病着,自然不能去看,”谢铮一边说着,抬手轻轻敲了下桌面。 护卫立刻会意,将几处宅院的图纸拿来,摊在桌上,请纪芜挑选。 纪芜越发诧异,还有几分不解。 在她看来,就算如今的身份是侯爷宠爱的妾室,可他们全都知道,这些是假的。 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是侯爷的妾室,置办宅院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置喙。 既如此,侯爷命人找了房牙,只需从中选出他中意的宅院,这件事就算结了,为何要等她? 心中实在疑惑,她索性问了出来。 “这是你的宅院,自该由你亲自挑选。”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谢铮与她对视着。 “我的宅院?”纪芜瞪大了眼,随即连连摆手,“官人,我可没钱啊!” “二夫人,是主子要送您宅院,怎会让您掏钱?您只管放心大胆的挑,若都相不中,就让房牙再找。”护卫笑着说道。 “让……让我随便挑,挑好了送我?!”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图纸,纪芜简直不敢相信。 她忍不住抬眸向上看去,瞧一瞧天上是不是掉馅饼下来了? 侯爷他……要送自己宅院?还随便挑? “不过就是个宅院,把你那副没出息的模样收一收,依我看,这个就不错。”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伸过来,在图纸中扯出一张,放到纪芜面前。 她低头一看,登时眼前一亮,侯爷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 图纸上的这件宅院,无论是内外院的布局还是大小,都非常合乎她的心意。 只不过,她以后绝不会再来郾城,更别说居住在此,那这宅院空置着,岂不可惜了? 见纪芜低头不语,不知思量些什么,谢铮眉心微蹙,“怎么?没相中你就自己再看看,既是送给你的,便任你处置。” 话音才落,就看到小庶女猛然抬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声音里满是欣喜—— ------------ 第67章 在心里暗骂一声骚货 “官人,真的能任我处置吗?” 纪芜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惊喜未免来得太过突然。 若是可以任凭她处置,等到郾城事了,在他们离开之前,她可以联系房牙,转手将宅院卖掉。 到时候,就会进账一大笔银子!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便忍不住的兴奋,毕竟不用她掏钱,卖多少银子都是净赚。 谢铮瞧着纪芜此时的模样,就能大概猜出她心里的想法。 看来她是真的缺钱,不过区区一个宅院,也能让她如此高兴。 “嗯,随你处置。”他淡淡答应一声。 纪芜从他这里得到确切的回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伸手将图纸拿起,送到护卫面前。 “那就这间,劳烦小管事!” 待护卫离去后,纪芜重新看向谢铮,语气欢快道,“谢谢官人!” 既收了好处,又有许诺之事牵动着,她觉得自己更该尽心尽力。 “官人,因为我生病才耽搁了您的行程,我心中十分不安,明日就是端午盛典了。” “虽然咱们是来做生意的,可毕竟头一次来,该到处游玩才是,如今城中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如咱们去城外,您之前不是说要教我骑马吗?” 之所以他们会来郾城,就是因为有密报说,郾城外常有巨响,且闻到了硝石与硫磺的味道。 他们赶来的路上,一直都有暗卫调查,却始终没有头绪。 如今他们抵达郾城,还是没有进展,更别说听到巨响。 如此,倒不如趁着出城学骑马的空当,将暗卫都派出去,再好好查一查。 若还是没有端倪,就只能等到端午盛会之后,再看情况。 纪芜说到此处,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来,“还是……咱们先去郾城的白日斋?” 虽然去了白日斋,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更多事情,可她必须要这么做。 如果不能让侯爷相信她,但凡之后再出点什么事情,就可能再次将她牵连进去。 长此以往,一旦侯爷烦了…… 谢铮打量着纪芜脸上忽然露出的不安,猜想那晚的事仍在影响着她。 正打算开口,打消她心中的疑虑,就听到说话声从门口传来,“纪公子、二夫人,在下没有打扰二位吧。” 在听到那声音的瞬间,谢铮的眼中闪过凛然。 他自幼习武,就算眼下身上有伤,也影响不到他的听力。 可这位城主府的曲管家都走到了门口,甚至直到出声,他才知晓对方到来…… 谢铮极快地收拢思绪,一副讶然的模样转头看向门口,“曲管家?你怎么来了?” “前几日,纪公子深夜到访城主府,从府上请走大夫,在下便一直惦念着。” 曲管家面带笑容,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了进来。 “听闻今日,公子的手下去找了房牙,在下猜想应是二夫人的病情有所好转。” 他很快走到近前,跟谢铮彼此见礼后,看向纪芜,“二夫人日安。” “有劳曲管家惦念,”纪芜笑着回应一声,与曲管家见礼,内心却非常诧异。 她丝毫不知这几日来给她看诊的大夫,竟来自城主府,更不知晓人是侯爷亲自请回来的。 余光极快地扫了谢铮一眼,当着曲管家的面,她并未表露出其他反应。 “我正想让我家夫君带去去城外学习骑马,不知曲管家来所为何事?”她笑意盈盈地开口问道。 “夫人想要学骑马,又何必去到城外呢?城主府就有专门的马场,若夫人需要……” 曲管家笑着开口,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这位二夫人起身,一脸不赞同地依偎到男人怀里。 “城主府的马场固然好,可到底是去做客,难免拘束,若我跟夫君到城外去,幕天席地的……这才叫好。” 纪芜说着,将脸埋在谢铮肩头,“咯咯”笑了起来。 见状,曲管家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骚货”,面上的神情却丝毫不变。 “既如此,在下便不勉强了,不过在下今日前来,乃是奉了城主之命,明日便是郾城的端午盛典,邀请二位晚间去城主府用晚膳。” 曲管家说着,取出一张烫金的请帖,双手奉上。 “城主相邀,夫君与我定会前往,劳烦曲管家先代我们说一声谢谢。”纪芜回过身来,接过请帖。 目的既已达到,曲管家没再多留,很快离开客栈。 “官人,这城主府好大的本事。”在他离去后,纪芜皱眉说道。 既然她已知晓,侯爷曾深夜去过城主府,那么府上知晓他“姓纪”,便不足为奇。 可护卫前脚刚走,城主府就得到了消息,可见他们的眼线遍布城中各处。 如此,他们说话做事就得更加谨慎。 纪芜隐隐有些担心,怕前几日与侯爷的对话,被旁人听了去。 当时因为情况比较紧急,她一时忘了注意,大都喊的都是侯爷。 “郾城原本是土司们的天下,后来被朝廷收拢,才叫了郾城,如今的城主便是昔日势力最大的土司,世代驻扎在此,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谢铮缓缓开口,目光落在那张烫金的请帖上。 直觉告诉他,这场晚宴只怕来者不善,他眼角的余光扫量着纪芜,琢磨是否该让她装病。 可若将她留在客栈,万一对方另有安排,只怕救援不及。 也罢,反正这小庶女还算乖巧,他还是麻烦一些,将她带在身边吧。 正想着,柔美的面容忽然凑到他面前,“夫君,您深夜去城主府请大夫,是为了我吧。” 谢铮垂下眸子,看向几乎贴在他身上的人。 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距离,近到彼此呼吸可闻。 看着他的那双眸子亮闪闪的,里面有个小小的倒影,正是他自己。 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轻轻移开了眸子,“自作多情。” 纪芜听着他的话,并不觉得失望,反而脸上笑意更深。 她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谢谢夫君为我深夜请医!” 谢铮被这样猝不及防地亲了一口。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用手轻轻推开纪芜,然而眼中却有愉悦一闪而过。 清冷的声音里,尾调略微上扬,“走吧,去城外教你骑马。” ------------ 第68章 倒在地上没了性命 “腿夹紧些……” “屁股坐回去……” “腰背挺直,不要前倾……别去抱马脖子,摔不到你。” 郾城城外,谢铮手里拽着马鞍的部分,冲着马背上初学骑马的纪芜说道。 看得出来,这小庶女非常惜命,哪怕有他在,根本摔不到她,也还是怕得要命。 “我……我知道了。”纪芜拉着缰绳,颤巍巍答应一声。 她虽然知道有侯爷在,肯定摔不到她,可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份迟疑,所以才免不了会害怕。 如今在这世上,她最相信的只有自己,其次便是她的嫡姐。 除此外,任何人都无法得到她的全部信任。 “官……官人……”小心翼翼地看向谢铮,她再次开口,“您……您别嫌弃我,我会好好学的。” 在纪芜看来,学会骑马是很重要的事。 等将来她离开京都,不管去到哪里,会骑马的话,都能方便许多。 从前在京都时,她就想过要学骑马,可这件事依靠自己摸索,是摸索不出来的,还是得有人指点。 没想到如今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得侯爷亲自指点。 谢铮的目光再次向马背上的人看去,见她脸上露出不安,却并未直接回答,只淡淡说了一声,“背挺直了。” 纪芜连忙照做。 她骑着的这匹马,被谢铮引着在草地上转了几圈,直到她渐渐掌握了骑马的姿势。 “按照我刚才说的,不要害怕,我就在这儿。” 叮嘱一声后,谢铮忽然松开拽着马鞍的手,在马儿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登时,马儿快走起来。 马背上的纪芜陡然瞪大眼,虽然速度不快,可她还是忍不住手忙脚乱起来。 “官人!救命啊!” 她一边惊慌地喊着,一只手紧紧扯着缰绳,尝试着自己掌控。 渐渐地,她感觉到身体逐渐稳了下来,心里也踏实不少,马儿踢踢踏踏地在草地上走着,她甚至还敢抽空去看谢铮一眼。 然后就看到侯爷手里似乎多了个什么,向着她的方向弹来。 一颗不大的石子打在马儿身上,比刚才的力气要重上几分,原本走着的马儿,顿时小跑起来。 “啊!!官人!!” 速度忽然快起来,纪芜吓了一跳,忍不住又去喊人,也再顾不上去看谢铮。 她本以为,自己这次一定会摔下来,没想到跑了一会儿之后,反而感受到了乐趣。 她奓着胆子,双腿一夹马腹,“驾!” 小跑着的马儿再次加速,竟向着林中奔去,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带着进到林中。 “官……人……”声音远远地从林中飘了出来。 “胆子不小。”无奈的声音传来的瞬间,谢铮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他很快出现在林中,锁定纪芜在的位置,向她而去。 林子里不比方才的草地,树木长得乱七八糟,当马儿经过时,就会有一些树枝抽打在马的身上。 顿时,令马儿速度更快。 原本纪芜还坐得挺直,被树枝抽了几下后,赶紧趴在马背上,紧紧搂着马的脖子。 她心里开始害怕,生怕自己从马背上掉下去,摔个半死。 好在,偶尔睁眼的空当中,她瞧见了一角浅紫色衣袍,知晓侯爷追了上来。 “官人,我现在该怎么办?”她连忙询问道。 谢铮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他以为纪芜在看到他以后,会像刚才那样喊他救命。 没想到这小庶女分明怕得要命,在当下这样的情况中,想的却是该如何自己解决…… “夹紧马腹,抱紧了,前面有一块空旷之地,到时候你再直起身子,尝试控制。” “嗯!” 纪芜答应一声,心里的害怕略微淡去几分。 又被林中的树枝抽了几下后,马儿带着她来到了空旷之地。 她连忙重新坐直身体,双手扯着缰绳,尝试着将马儿控制住,“吁……吁!” 渐渐地,马儿的速度开始放慢,终于停了下来。 纪芜坐在马背上,见自己顺利将马停下,心中欢悦不已。 她瞧着谢铮走过来,站在马儿身旁,顿时脸上扬起灿烂笑意,“官人,我成功了呢!” 一边说着,她一只手抓住马鞍前的把手,一只脚从马镫里放出来,修长的美腿一字跨过,松开马鞍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抽出马镫。 她整个人冲着谢铮张开双臂,向他扑了过来。 瞧着小庶女向他扑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张开了手。 等谢铮反应过来时,已将纪芜抱了个满怀。 皂角的香气与女子身上的馨香,混合着他用惯了的松柏香味,将他团团围绕。 “下次没人接你。”他淡淡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纪芜嘻嘻笑着,双臂环住谢铮的脖子,“那我先谢谢官人的这一次。”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停顿住,转头向林中的一处看去,鼻尖轻嗅,“官人,您有没有闻到什么?” 随着纪芜话音落下,谢铮的耳朵轻轻动了动。 随即,他面色大变,抱紧怀中之人快速离去。 “轰!轰轰!” 就在他们离开此处的瞬间,巨响声骤然传来,裹挟着一股劲风,向林中四散。 但凡他再慢上一步,定会被这股余波波及。 等林中风波平息,激起的尘土渐渐散去,重新露出平静时—— 站在高处的谢铮看清了林中此时的情形,那匹马被方才的劲风击中,倒在地上没了性命。 若非他带着纪芜走得及时,只怕他们也无法幸免。 “官人,这便是……那巨响吧?” 惊魂未定的声音从谢铮怀中传来,纪芜将埋在他怀里的头转过来,也瞧见了林中的情形。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匹马……”看见倒在地上的马,她心里有些难过。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硝石与硫磺的味道,她见谢铮转身要走,连忙开口道,“官人,咱们不去看看吗?” 他们从城里出来,便是要借着学骑马,暗中查探城外的情况。 如今竟恰好遇上,也算难得。 纪芜知晓,有暗卫跟随他们,自然会前往调查。 可在她看来,若能亲自走一趟,或许可以有更多收获。 正疑惑中,她听到谢铮清冷的声音传来,“先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 “官人不打算带我?”纪芜连忙扯住他的衣襟,“也带我去看看吧,没准会有意外收获呢?” 她心里仍然记得,在她发现箭头上的蹊跷时,侯爷曾对她做的事情。 可眼下的事情一码归一码,她总感觉若能跟着一起去,就能有重大突破。 纪芜本以为要费些力气才能劝动侯爷,没想到在她说完以后,谢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调转身形。 不过片刻,两人便落回到刚才的那块空地上,还没等纪芜站稳,就隐约听到破空声接连传来—— “咻!咻!咻!” ------------ 第69章 大夫,我想生个孩子 几乎瞬间,纪芜的身体再次悬空,被谢铮抱在怀中。 躲开林中射来的几支箭后,他戒备地看向四周,耳朵轻动,却并未听到其他声音。 纪芜的一只手紧紧抓着谢铮的衣裳,另一只手则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 她没想到,竟又有暗箭想要伤人。 只不过…… 她的目光向地面看去,明显能够看得出,今日的箭与那日不同,并非石金箭。 这也难怪,毕竟石金矿掌控在朝廷,只有极少数矿石能被旁人使用。 别人或许不知,可纪芜这种凭借自己做的小玩意,就能跟白日斋打交道的人却很清楚,石金有许多作用。 所以,除了朝廷以外,很少有得到石金的人舍得用他制箭。 想到那晚的刺客,她忽然忆起自己竟一直忘了问,眼下又不敢出声,干脆在心里面想着。 “没事了。”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谢铮并未将她放下。 “官人,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好害怕!”松开捂着嘴的手,纪芜搂着他的脖子,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但其实,她眼中并无多少惊恐,只有离得很近,才能看得出来。 “别怕,这地方定是有什么蹊跷,咱们先回城里去。”谢铮再度开口,俨然一副心疼爱妾的模样。 他抱着纪芜,转身要往林外去,却被她一把拉住。 “官人,咱们在城外好好地骑马,先是遭遇了那莫名的巨响,刚才又经历刺杀,得拿上证据,去跟城主府好好说道说道!” 纪芜一边说着,先冲着谢铮使了个眼色,然后不动声色地向着周围打量。 她虽然不会功夫,感官也不如侯爷敏锐,可对于危险的直觉,还是比较灵敏的。 她隐隐感觉到,在这林中深处,有人正盯着他们。 闻言,谢铮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当然知道林中正有人盯着,此人应当是被巨响吸引来的,或许跟巨响有关。 至于此人是否跟城主府有关,眼下不适合打草惊蛇,所以不能抓来审问。 可瞧着小庶女的意思,是想去城主府闹上一闹……或许真的会有意外收获。 正想着,随他们一起出城的护卫从林外找了过来,“主子,二夫人,你们没事吧,刚才哪来的巨响?” “怎么可能没事,我都要吓死了!赶紧拿上那些箭,咱们回城算账去!”纪芜立刻假装发怒。 谢铮吩咐一声,让护卫将几支箭收好,一行人回到城中,来到城主府。 曲管家得了消息,很快迎了出来,“纪公子、二夫人,你们怎么来了?哟,瞧着……是出了什么事吗?” 回来的路上,纪芜说服了谢铮,不仅在两人衣服上染了些尘土,还特意将头发弄得松散,显得有些狼狈。 “曲管家,你是不是收了谁的银子?所以将我跟夫君出城骑马的事情告诉了旁人?我们在城外遇到了刺杀!” 纪芜叉着腰,怒瞪着曲管家,厉声质问道。 “刺杀?这话是怎么说的?快,咱们进府里去说!”曲管家连忙开口,好说歹说,才将人请进城主府。 “二夫人,还得劳烦您仔细说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就我方才说的,我们在城外遇到了刺客,我的马也死了,这些箭便是证据!” 纪芜一边说着,将几支箭拍在桌上,除了今日的那几支以外,还有石金制成的那支。 这同样是回来的路上,她想出来的主意。 “还请二夫人息怒,容我先看一看,您放心,这刺客之事……在下定会命人查清。” 曲管家一边说着,将桌上的几支箭拿起,挨个查看箭头的同时,还不忘安抚纪芜。 “哼,你最好说到做到!”纪芜说着,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将头别向一旁。 谢铮坐在她身边,眉心微蹙,看似转脸去安慰她,实则注意力在曲管家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从曲管家身上捕捉到一丝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情绪。 看样子,这位城主府的大管家,也认得石金。 “纪公子、二夫人,这些箭看着实在平常,还请二位给在下一些时间,让在下派人查明,好给您二位一个交代。” 将几支箭攥在手中,曲管家冲着两人行礼道。 “至于二夫人的马,还有您二位的衣裳,皆由城主府包赔,除此外,在下会命人准备一份厚礼,给您二位赔罪,如何?” “嗯……看在曲管家如此诚意的份上,行吧,”纪芜的声音缓了几分,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再度开口。 “对了,我与夫君在城外时,听到好大一声巨响,那是怎么回事?来了郾城这些时日,也不曾听人说过啊?难道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面对纪芜的再次询问,曲管家只是略有迟疑,便再度笑着回应。 “这……实不相瞒,城主府也在调查之中,倘若查明之时,二位还在郾城,定然告知。” “这样啊……”纪芜似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随即冲着曲管家伸手。 “刺客的事就劳烦曲管家了,但这些箭还请给我,回头找到了刺客,我要一根一根地都插在他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厅中似乎静了片刻。随即曲管家笑着点头,双手将几支箭奉上。 “那我们这就走了,咱们明日再见。”纪芜伸手接过,与谢铮相携着往外走去。 曲管家跟在一旁,“刺客的事让二位受了惊吓,不然看过大夫再走?” “嗯……那就劳烦曲管家跟大夫说一声,让他辛苦一趟,去客栈帮我们看诊,我有些乏了。” 纪芜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曲管家笑着应声。 * 从城主府离开后,一行人回到客栈。 进到房间,纪芜靠坐在软榻上,低声问道,“官人,那日的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跟城主府有关系吗?” “据刺客交代,他是城外的人。”谢铮坐在软榻的另一边,倒了两杯茶。 不等他开口,纪芜便端起其中一盏,若有所思地小口喝着,“可他手里的石金箭,究竟从何而来?这几天没看到常三,莫不是?” “嗯,”谢铮喝着另外一盏,淡淡应声,“我让他亲自去查此事了。” “官人,我总感觉这件事不简单,常三他……不会有危险吧?”纪芜有些担忧。 两人正说着话,房间外传来回禀,城主府的大夫到了。 “你先让大夫给你诊脉,我出去交代几句。”谢铮吩咐一声,起身离开房间。 纪芜坐在软榻上,等大夫进来之后,便请他为自己诊脉。 她忽然想起一桩事来,见侯爷正好不在,低声询问道,“大夫,我的身体可有大碍?我想给夫君生个孩子,不知能否顺利怀孕?” “夫人的身体底子极好,并无大碍,亦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影响受孕。” 闻言,纪芜安心许多。 这位城主府的大夫跟京都里的大夫说的一样,想来她的身体确实没事。 可……她跟侯爷做的不少,为何还没有身孕? 正想着,大夫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受孕之事不能光看一人,那日我曾为公子看过,他……” ------------ 第70章 侯爷他不能让女子有孕?! “公子他……虽有陈旧伤患在身,身体底子却极好,但……”大夫欲言又止。 纪芜坐在软榻上,瞧见大夫如此,心里简直急死了。 但?但什么? 难不成侯爷身体有疾,无法让女子怀上孩子?若是如此的话,她做的那些事,岂不是都白费了? “大夫,您倒是说啊!” 纪芜连声催促着,忽然心头一动,起身去到一旁的梳妆台前,抓了一根鎏金簪。 她也算是豁出去了,将鎏金簪,推到大夫面前,“事关子嗣大事,你就别跟我支支吾吾了!” “二夫人,不是钱财之事,”大夫叹了一声,将鎏金簪推了回来,想了想才又说道。 “也罢,既然夫人与公子是夫妻,那我就多说几句,子嗣之事您不必太过担心,虽然公子身上有中过药的痕迹,倒还不至于绝嗣。” “中……中过药?什么药?不知对身体都有什么影响?”纪芜紧紧皱眉。 “嗯……这个嘛,具体的我也不好说,但从公子的脉象上来看,可能会导致他有时难以控制情绪,更甚者或许会失去理智。” 大夫一边说着,搭脉的手换到了另外一只,忽然眉头再次皱起。 “咦?上次为二夫人看诊时,还不曾发现,但请夫人放心,并未影响到您的身体,你们夫妇二人所中的药物并不相同。” 纪芜不由得怔住。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大夫,你的意思是,我也曾被人用药?能……能大概推断出是多久以前吗?” 此刻,她心中乱作一团。 可纵然心里面有许多想法,不管是哪一个,她都不敢揪过来深思。 “这个……实在是不好推断,二夫人身上中过药的痕迹极浅,恐怕过些日子,就再也无法从脉象上瞧出来了。” 大夫说着话,终于松开了手。 纪芜又愣了一会,再次抬头看他,“大夫,不知以你的经验来看,这药……从何而来?” “实不相瞒,我一直想给夫君生个孩子,之前曾在北边请过其他名医看诊,不曾说过我中药的事。” 她在京都时,曾跟房妈妈说过,特意请来大夫为她看诊。 当时的一切,她现在仍记得分明,那大夫只说她有些胃疾,并无其他问题。 她并不能确定,究竟是那位大夫知而不言,还是他真的看不出来。 “嗯……”大夫沉吟片刻,示意纪芜将手重新搭在脉诊子上。 “夫人身上剩下的痕迹实在太浅,不好说这药从何而来,等一会儿给公子看诊时,我再仔细辨辨,但请夫人别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了,”纪芜点了点头,想了想叮嘱一声。 “劳烦别告诉我夫君关于我中药之事,我不想让他担心,若从他脉象上也看不出来……就请你点下头,我便会明白。” 得到大夫同意后,她安静坐在软榻上,看向窗外。 大约过去一刻钟,谢铮从房间外回来,敏锐地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他向着纪芜看了一眼,大步走过来,坐到她身旁。 纪芜陡然回神,转头冲着他笑了笑,拉住她的手放在脉诊子上,请大夫为谢铮诊脉。 “公子的脉象比起上一次有所好转,可既然身上有旧伤患,还是要多加修养。” 仔细诊脉以后,大夫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纪芜的心中早有准备,还是免不了有些失望。 但同时,内心深处也更加疑惑。 为什么她跟侯爷的身上都有中过药的痕迹?她身上的又是什么药?与那日……有关吗? 是不是因为她中了药,才会跟侯爷滚到一张床上?是谁给她下的药?又是谁给侯爷下了那样的药? 她思来想去,却不得而知。 正想着,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捏住了纪芜的双颊,使她转过头去。 谢铮垂眸看着她,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明日……大概要赴一场鸿门宴。”将心中所有的思绪都藏好,纪芜温声答道。 “怕了?”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我可以吩咐……” “有官人在呢,没什么怕的,”纪芜打断了他的话,与他对视着,“官人会保护我的,对吗?” 瞧着她脸上露出来的信任,谢铮没有说话,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向后滑动,按在脑后。 他俯首含住了柔软的唇,身体力行地诉说着他的回答。 * 与其他都城不同,郾城之内最大的庆典日并非正旦,而是端午。 不仅如此,习俗也跟其他都城很不一样。 在这里,并没有划龙舟跟吃粽子,但此处热闹的程度,绝不亚于其他都城。 人来人往的街上,纪芜与谢铮肩并肩地走着。 昨日看过大夫后,她难免心事重重,可当着侯爷的面,却并不敢流露出来。 她尽量将所有的疑惑都藏好,只等着回到京都再去慢慢探寻。 好在,后来那场酣畅淋漓的情事,也为她纾解不少,这全要归功于侯爷。 他如今,对她的身体越来越熟悉了,当然,她也不遑多让。 纪芜心中想着,偷偷看了谢铮一眼,试探着伸出手来,勾住了他的手。 如此,就算街上的人再多,也不会将他们冲散。 她心里想着,唇边勾起浅浅笑意,再次向周围看去,并未注意到身旁的人转过头来看她。 谢铮睨着身旁的纪芜。 刚才就感觉到了小庶女的目光,紧接着她那只柔弱无骨的手,便大胆地探入他的掌心。 原本并不想牵她,毕竟在大街之上。 可今日,郾城里不许骑马或者乘坐马车,所有人只能步行,人又实在太多。 倘若不牵住了她,回头叫人群冲散事小,万一有不轨之人,反而平添麻烦。 谢铮张开手掌,接纳了纪芜的那只手,与她十指相扣。 紧了紧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见她看过来,低声吩咐道,“跟紧我。” 纪芜立刻笑着答应,另一只手就势伸过来,搭在谢铮结实的手臂上,开始东张西望。 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 谢铮垂眸看向手臂,眼角余光扫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抬眸时,瞧见她看什么都稀罕的模样。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藏了几分不被察觉的愉悦,“若看中什么,只管买下来便是,不必你掏钱。” 顿时,纪芜眼前一亮。 大半天逛下来,可谓收获颇丰。 回到客栈后,她将买来的一些小玩意摆在软榻上,挨个全部拆开。 晚间要去城主府赴宴,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一些准备。 谢铮站在一旁,见她兴致极高地忙活着,便没有管她,转身走出房间。 常柏的消息,刚刚传回来…… ------------ 第71章 重重机关鸿门宴 夏日里,纵使已到傍晚,天色仍然很亮。 此时,城主府的府外非常热闹,曲管家站在府外,得体地招呼着每一个前来的客人。 门内有下人候着,引领进门的客人往里面走。 瞧见纪芜跟谢铮来了,曲管家笑着迎上来,“纪公子、二夫人,今日玩得可好?” “郾城的端午盛会果然名不虚传!我都没怎么玩够,等明年我一定还来!” 纪芜的话,令曲管家脸上的笑意更深。 他转头招呼一声,立刻有下人上前,邀请他们二人进到府里。 “官人,这城主府可真大啊!怪不得之前曲管家说,府上有马场,我原还以为他是骗人的。” 走出一段距离后,纪芜故意笑着开口,目光落在前面引路的下人身上。 那下人只低着头引路,一句话都没有。 见状,她转头看向谢铮,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继续跟在身后。 与昨日不同的是,他们今日走了很长一段路。 终于,下人停了下来,可前面看上去根本就没有路。 正当疑惑时,只见引路的下人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向后退到一处台阶下。 他将手中的令牌嵌入到台阶旁的凹槽里,顿时从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轧轧声。 纪芜跟谢铮一起抬头看去。 只见上方有一座宽大的平台,上面设有扶手,缓缓落在他们两人面前,下人终于出声,“贵客,请。” 谢铮拉住纪芜的手,与她一起踏上平台。 “请贵客握住扶手,”引路至此的下人并未跟随,提醒之后,将凹槽里的令牌拔出。 顷刻间,宽大的平台像是晚间的睡莲,从四周收拢,将两人包裹其中。 当头顶上方只剩下透气用的孔洞时,内里扶手的位置忽然亮起了柔和的光。 能够明显感觉得到,脚下的东西开始移动。 纪芜下意识地搂住了谢铮劲瘦的腰身。 有侯爷在身旁,她心里并不惊慌,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东西,忍不住称赞道,“好厉害的机关!” 谢铮亦有所感,但也正因如此,内心之中越发戒备。 难怪之前派出的暗卫无法从城主府获取情报,原来内里竟藏有如此乾坤。 大约一刻钟后,隐约有靡靡乐声传来。 又过了一会儿,脚下的平台落到了实处,随着四周像花瓣一样的打开,内里柔和的光线开始变暗。 “恭迎二位贵客,”轻柔的声音传来,衣着轻薄的侍女站在一处台阶下,冲着两人行礼,“请。” 跟在侍女身后,纪芜好奇地打量四周。 如今瞧见的一切,与之前截然不同,若非亲眼所见,她也无法相信。 这竟然……都是在城主府内! 好歹也是永安伯府的姑娘,又在定远侯府住了一些时日,虽然纪芜不曾进到宫中,却觉得此处恐怕不比皇宫小。 她心里想着,向谢铮看了一眼。 随即目光落在侍女身上,将之前说过的话,故意重复一遍。 “官人,这城主府可真大啊!怪不得之前曲管家……我原还以为他是骗人的。” 本以为会跟之前一样,也得不到回应,却听见侍女轻柔的声音传来。 “贵客有所不知,原先的城主府没这么大,是经过了几代城主改建,才变成如今这般。” “您二位过来时,乘坐了机关,一会儿咱们还要再过三道,方能进入城主府的最深处,当然,若非端午盛会,恐怕您二位也见不到。” 侍女一边说着,声音里多了几分骄傲。 “这五洲虽大,可天底下怕是没有一处能比得上城主府内的布防,请贵客们不要担心,虽然进来时机关重重,待晚宴结束后,婢子会将二位安全送出去。” 闻言,纪芜与谢铮对视一眼。 从客栈过来时,他们身边带了护卫,暗地里也有人跟随。 然而进到城主府的,就只有他们两人,至于暗卫是否能够进来,当下不得而知。 只看着这机关重重,怕是城主府内暗中的眼线跟布防也不会少了。 这一场若真是鸿门宴…… 正想着,侍女指引着纪芜跟谢铮又进到了一处机关。 如她所言,果然是经过了三道,才终于进入城主府内部,靡靡乐声变得十分真切。 今晚的宴会设在外面的庭阁之中,四周都是座位,中间的位置有舞姬正在跳舞。 侍女将两人请到了靠前的位置后,便站在一旁,等待着随时吩咐。 纪芜的目光极快地绕了一圈,在另一侧中间的位置上看见了那位秦五爷。 此刻,她心中升出隐隐不安。 那日来郾城时,他们第一个遇见的就是秦五爷。 虽然在场的那些人说的话,她没能听完全,可后来还是了解到秦五爷的厉害。 他这般时常与郾城打交道之人,才不过在中间位置,而她跟侯爷只是初来乍到,座位却如此靠前…… 纪芜并不知晓,城主府内如此安排,依据究竟是什么? 她挽在谢铮手臂上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感受到身旁之人的紧张,谢铮抬起手,握住了手臂上的那只手。 他掌心里炙热的温度,透过交握在一起的手,传递给了纪芜,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随着空置的座位有了主人,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然而城主府内,到处灯火辉煌,将各处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纪芜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打量着坐在他们附近的人,她自然是瞧不出什么的,但谢铮可以。 自从坐下以后,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经将此处布局印在脑海里。 不仅如此,还不动声色地将这些来到城主府的客人们,全部对号入座。 看样子,今日到此的客人,不仅有专门到郾城来看热闹的,也有平日里跟城主府常来常往的。 甚至,谢铮还看到了属于城外的势力。 在场之人几乎都是交叉入座,唯一不同的是,在他与小庶女身边入座的这几位,似乎都功力深厚。 不知是巧合,还是……城主府的刻意安排。 谢铮随手捻起一颗葡萄,送到纪芜嘴边,借着喂她吃葡萄,向另一侧坐着的人投去目光。 恰好此时,对方也正看过来,眼中似有凶光闪过…… ------------ 第72章 除了我,不许你看其他人 “你!瞪着我夫君作甚?!” 纪芜吃下了谢铮喂给自己的葡萄,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头向另一侧看去。 瞧见那满脸横肉的男人目露凶光,正瞪着侯爷,立刻娇斥一声。 她紧紧盯着那个男人,等待着他的反应,却见对方愣了一瞬后,竟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就转移了目光。 这不对劲! 纪芜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她努力控制着脸上的神情,又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挽在谢铮手臂上的那只手,再次握紧。 “官人,那人瞪你,我把他骂回去了~” 纪芜笑着开口,抬眸向谢铮看去,眼中的那些不安情绪,皆被他一览无遗。 谢铮也收回了目光,垂眸与纪芜对视,脸上露出赞赏。 他知道,小庶女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方才是故意试探,也果然被她试探出来了。 郾城内外的势力本就错综复杂,又逢端午盛会,从各地涌来了不少人。 有的是真心来看热闹的,有的则是另有目的。 但无论如何,能来到郾城搅和这池浑水的,定然都不是等闲之辈。 在这些人的心里,几乎不存在“忍”这个字,否则也不会每天都闹出人命来。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刚才那个面露凶光瞪着他的男人,只因为小庶女的一声呵斥…… 不仅没有找麻烦,更是看都没看小庶女一眼。 但他的模样,不像是没把一个小小女子放在眼里,而是……他不想节外生枝。 至于为何不想…… 究竟是因为此刻身在城主府,需要给城主一个面子,还是说他得到了谁的吩咐,必须收敛锋芒等待。 想必今晚一定会有答案。 “刚才做得好,再吃一颗葡萄。”重新捻起一颗葡萄,谢铮再次送到纪芜嘴边。 待她吃下葡萄后,拇指在她唇边轻轻摩挲几下,低垂着的眼眸中闪过安抚之意。 纪芜装出一副害羞模样,扑到谢铮怀中。 听着他沉稳传来的心跳声,嗅着近来越发熟悉的松柏香气,快速安下心来,将情绪重新调整好。 等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副骄横跋扈的宠妾模样。 * “城主到!” 接连三声整齐而又带着傲然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纷纷看过去。 只见最先出现的是几名手持障扇的美貌侍婢,她们分为两列站好,挨个将手中的障扇移开,露出一位身型魁梧的中年男人。 正是郾城城主。 他走到主位之上,目光缓缓地看了一圈,笑着开口,“今儿个是郾城大吉日,邀请诸位共襄盛举,还请诸位莫要拘束,吃好喝好才是!” 随着城主落座,靡靡乐声再度响起。 另有衣着轻薄的美貌婢女,手中端着各色菜肴,呈放在众人面前的桌子上。 在众人身后,曾引着他们来到此处的侍女跪到一旁,负责布菜斟酒,就连纪芜与谢铮这桌也不例外。 纪芜品尝着桌上的美味佳肴,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萦绕在心头的危机感,并未随着宴会开场散去,反而愈发强烈。 隐隐感觉到,总有打量的目光落在他们桌上。 她在心中忍不住思量的同时,又有些后悔,不知是不是自己昨天出了馊主意,所以才会如此。 然而目光看向身旁的谢铮时,瞧着侯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便又安定几分。 谢铮感觉到了来自身旁的目光,同样也察觉了四周那若有似无的打量。 从城主府门前来到此处,一共经过了四道机关,每一道都是封闭着的,看不见外面的情形。 虽然此处的种种已经刻在他心里,但外面的情形,他知晓的并不详尽。 万一出事,哪怕他身上有伤,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可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庶女,会为他增加许多难度。 若换作从前,他绝不会有丝毫迟疑,便会将这小庶女暂且抛下。 可如今…… 自从抵达樊县又来到郾城以后,那些曾被他压到内心深处的莫名情绪,竟一天胜似一天的越发翻腾。 每一次,他都会将岳母王氏说过的话搬出来,以此来提醒自己。 起初,那些话非常管用,他可以将莫名情绪再次关回去。 渐渐的,随着他与小庶女日日夜夜的相处,以及他在她身上看到的越来越多的鲜活气息,那些话渐渐失去了效用。 他虽不知那莫名情绪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他却能明白,他已经做不到在危险的情况下,将小庶女随意抛下,哪怕—— 只是权宜之下的暂时。 “官人,除了我你不许看其他女人!你都盯着人家走神了!” 身旁骤然传来一声娇嗔,将谢铮的思绪拉回,他垂眸看向怀中,纪芜紧紧地抱着他劲瘦的腰身。 此时,她正转过头去,看向跪在一旁服侍的侍女,“不用你伺候了,你走远些!快点!” 她这副嫉妒跋扈的模样,被许多人听见看见,有窃窃私语声传来,她虽听不清,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纪芜却并不在意。 她一直盯着那名侍女,直到她站起来退远,才露出一副满意模样,重新转过头来。 此刻,纪芜离谢铮很近。 在外人看来,她正嗔瞪着自己的夫君,与他撒娇。 实际上,她的嘴唇轻轻动着,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气音说话。 “官人,果然是宴无好宴,我怕是冲着您来的,若带着我会拖累您的,您想办法先脱身吧。” 谢铮听到了怀中之人说的话,字字分明,他的眼中不由得闪过讶然。 他清楚地知道,这小庶女其实娇气得不行,有时胆子很小却非常惜命。 可当下这样的情况,她却让他设法先走。 她……她为什么要这样? 纪芜并不知晓谢铮的那些想法,在她看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侯爷就是她如今最大的靠山。 所以,如果今晚这场夜宴当真是冲着侯爷来的,就算她被抓到,只要侯爷没事,对方应当就不会要了她的小命。 可如果两个人都被抓到了,那恐怕……就真的危险了。 因此,纪芜故意装出嫉妒吃醋的模样,将侍女撵走,对谢铮说出了她的想法。 她觉得以侯爷的聪明,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纪芜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之于侯爷而言,除了是能够帮他生孩子的妻妹以外,最多也就是个合作者。 若非需要有人来掩饰身份,又有嫡姐请求,侯爷才不会带她出门。 纪芜丝毫不觉得,谢铮若将她抛下,有什么不对,她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就在此时,城主的声音传来—— “今年的端午盛会,可与往年不同,我城主府迎来一位‘贵客’,真乃蓬荜生辉啊!” ------------ 第73章 城主令!击杀谢铮! 随着城主的声音响起,靡靡乐声停止,甚至方才还能听到的欢声笑语,也在顷刻间消失。 偌大的院子里,静得几乎掉根针都能听见。 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城主说话时,刻意咬重了“贵客”二字。 静过一瞬之后,有人笑着开口,他的声音跟语调都有些奇怪。 “今日来城主府的,可都是接了府上邀帖的,我实在好奇,什么样的能被称为贵客?” 此时,纪芜松开了搂着谢铮腰身的胳膊,她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确定对方是郾城外的势力。 至于是哪一支……她回想片刻,逐渐对上了号。 这一支势力似乎与城主府不怎么对付,不知为何会受邀而来。 “其颂首领莫急,我想在场的诸位应该都很好奇,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这位贵客就是……” 城主哈哈一笑,目光向着纪芜跟谢铮所在的方向看来,抬起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皆顺着他的手指,也向着这边的方向看来。 他们的脸上或是露出好奇,又或者惊疑不定,纷纷猜测哪一位才是城主口中的贵客,又究竟是何身份? 纪芜再次挽住了谢铮的胳膊,并不知因为紧张,她的那只手正不自觉地掐着他手臂上的肉。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可真的要被揭出来时,还是忍不住会忐忑。 她不知道在当下这般情形,就算侯爷将她暂且抛下,又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越发忐忑之中,终于又听到城主的声音响起,“我的贵客就是青州的刺史范大人!” 猛然间,纪芜感觉到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将要跳出来的时候,又被人一把塞了回去。 可她根本不敢露出来,生怕方才只是开胃菜,手上的力气也就更重了些。 谢铮感受到了手臂上不断传来的痛感,但他并不在意。 幽深的凤眸看向极左侧站起来的那名男子,凛冽的杀意一闪而过。 若非城主指出来,他还真没注意到那边何时多了个人,看样子是在晚宴开始之后,才出现在此。 无论是哪一州的刺史,若没有陛下的旨意,是不能擅自离开驻地的。 青州与郾城的距离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况且这位青州刺史,很快就能入京为官。 在这样的关口,他竟然不远数千里之行,来了郾城…… 谢铮非常确定,陛下既将此事交给了他,绝不会再派其他大臣过来。 所以,这位范刺史背后的主子,究竟是哪一位皇子?又与郾城有什么勾当? 此时,城主的脸上带着笑。 他来到了站起身的范刺史面前,两人说着话,仿佛是关系亲密的老友一般。 又说了几句之后,他们一起向主位走去。 才走出两步,范刺史似乎落下了什么东西,于是转身去拿。 城主也笑着停下来,目光随意地往四周看着,范刺史拿了东西回来,就也跟着看了一圈。 然后—— “噗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 仿若见鬼一般,脸色登时变得煞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处。 “哎哟,范大人这是怎么了?”城主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关切问道。 “侯……侯……”范刺史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猴?什么猴?郾城这地界可没有猴子,倒是你们青州多得很啊!”城主伸手想把范刺史扶起来。 却发现他好像一滩软烂的泥,恨不得渗入到地里面去,根本扶不起来。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把府医请来!” 城主皱着眉吩咐一声,终于也听清了范刺史模糊发出的话,“定远侯……” “定远侯?!” 城主大惊,往范刺史瞧着的方向看来—— 人群之中,纵然谢铮做了些伪装,又有纪芜帮衬,却仍显得卓然独立。 随着他的那一声惊呼,在场之人也都一片哗然。 “城主刚才说什么?定远侯?!” “是那位被称作活阎罗的定远侯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怎么会在这儿?” 几乎瞬间,方才大惊失色的城主就回过神来,他立刻吩咐一声,要将这边团团围住。 “我实在没有想到,郾城还能迎来定远侯这般的大人物,不知阁下驾临,所为何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着,距离纪芜跟谢铮更近。 如此情形,谢铮仍沉稳地坐着。 起初,城主说府上来了贵客时,他就想过自己的身份暴露,已然谋划起退路,没想到冒出个青州刺史。 瞧见他的那一刻,谢铮就做好了会被认出来的准备。 毕竟因为当年养伤,他曾在青州停留过一段时间,当时这位范大人还不是刺史。 果然,在这位范刺史看过来之后,就认出了他。 如果说,之前还能谈一谈条件,不需动刀动枪便可全身而退……那么现在,是没这个可能了。 那位范刺史哆嗦着,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强迫他自己镇定下来。 他伸手扯住城主的衣角,嘶哑着声音开口,“谢铮是当今陛下的人,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城主深深地看了范刺史一眼,目光将在场扫量一圈,沉声开口道,“城主令!击杀谢铮者,我……我愿分他一半的城主府!” 闻言,在场之人哗然,当即一个个目光火热,看过来的目光中藏着满满恶意。 纪芜就在谢铮身边,当那些人看过来时,哪怕她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颤栗着。 当下是什么情形,她心里面十分清楚。 如果说之前侯爷先跑,她落到了这些人手里,仍能有一线生机的话……那么换到现在,就绝无半点可能。 可就算清楚,就算她心中惶然,却依旧留有一个念头—— 侯爷他是大梁的英雄,他曾护住了无数大梁百姓,让万家灯火得以安稳,所以……所以不计任何后果,也必须要让侯爷赶紧离开! 思及此,她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速将另一侧袖口撸上去,露出了藏在小臂上的机关。 毫不犹豫地,她按下了机关。 登时,有许多细若牛毛的针向四周喷射而去。 纪芜顾不得去看,连忙转向正要护在她身前的谢铮,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了他一把,大声喊道—— “侯爷,快走!” ------------ 第74章 谁说你没人在意? 谢铮的身体竟在纪芜的大力推动下,向后退了几步。 他讶然地看向那个把他推开后,便转身将他挡在身后的人,内心被触动着。 当初,夫人虽因他而受伤,可整件事里更多的是意外。 而今日,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小庶女不仅推开他,还主动挡在他身前,喊着让他离开。 在旁人眼中,谢铮乃是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是能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所以,他这般的人物是不需要被人保护的,也从没有人想过要保护他。 如今,却有了。 人生之中头一次,他被人如此护着。 比对着那些不断靠近的凶神恶煞们,她护在他前面的身躯显得那般娇小。 可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那股坚定,着实令人动容。 谢铮抿了抿唇,在这一刻,压制在内心深处的莫名情绪,被全部释放出来。 无论多难,他都一定要带着她一起离开! 谢铮并不知晓,此刻看向她的目光中,藏着从未展示给任何人的温柔。 纪芜丝毫不知身后的人是如何想的。 她以为,在自己将侯爷推开后,他一定可以审时度势,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现在,只剩下她独自孤军奋战。 哪怕真的要死在这里,她也绝不会轻易就死,手臂上的机关还能再用一次。 如此想着,她再一次将袖子挽上去,对着不断靠近的人群按下机关,看着细若牛毛的针四散飞去。 这机关的射程有限,只能伤到离她最近的几个人。 饶是如此,也足够那几个人受的。 刚才就有几个人传出了惨叫,现下又多了几个。 一时间,不断逼近的众人停下脚步,颇有些忌惮地看向纪芜。 但他们脸上的恶意,依旧是那般明显。 纪芜可以确定,若自己被他们抓住,下场一定会很惨。 因此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先去抵抗,当实在退无可退之时……大不了就自己杀了自己。 她心中想着,脚下向后退去,同时从身上又拿出了一个小物件。 随即,她的后背撞到了谢铮的怀里,熟悉的松柏香气瞬间将她包围。 将手里的小物件扔出去的同时,纪芜诧异转头,向身后之人看去,实在没有忍住,瞪着他开口道。 “侯爷,您现在的脑子里是装了浆糊吗?怎么还没走?!” “一起走。” 谢铮垂下眸子,看向怀中正在质问他的小庶女,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下,目光落向她扔出的小物件。 只见那个不大的小东西竟能飞出很远,速度也很快。不仅如此,它还能“砰”的一声炸开,落下许多粉末。 躲避不及的人群被粉末溅到,有的感觉头脑昏然,有的则拼命抓挠自己。 更有甚者,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伸手扯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就去扒他的衣裳。 被扒了衣裳的人拼命地反抗,却敌不过对方在药力下的力大如牛。 “啊!!” 人群之中,忽然就传来一声异常惨烈的叫声。 顿时,在场之人看向纪芜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原本,为了一半的城主府,他们尚且能够团结一致,步步紧逼。 如今却因为方才发生的那件事,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于是一个个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谢铮收回目光,清冷的声音里满是诧异,其中还藏着些许说不出来的意味。 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 但此刻,纪芜根本顾不上分辨,又摸出了另外一个。 “侯爷,我身上这些东西可不多,您趁着现在赶紧跑,”她将手里的机关再次扔出去的同时,反手又推了谢铮一把。 这次,却没能推动。 不仅如此,他结实的手臂伸过来,揽在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我说过了,要走也得带着你一起。” “你……你这时候逞什么能?你忘了自己身上还有旧伤吗?”纪芜皱着眉,压低了声音。 她心里清楚,拖延得越久,能够逃离的可能就会越低,尤其还要带着她,简直难上加难。 况且当下根本不知道那些护卫们能否突破进来,她也根本不敢赌。 于是,她在谢铮的怀中挣扎着,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被抱得更紧。 她心中气急—— “你是大梁的英雄,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是百姓们提起便敬佩不已的定远侯,而我不过是个身份卑贱也没人在意的庶女,你……” 纪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铮皱眉打断。 “谁说你没人在意?” 顿时,她在他怀中愣住。 谢铮却不再看她,方才被小庶女推开时,他已释放了信号弹,告知护卫们他的所在。 但过去了这么久,却没有什么动静,可见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幽深的目光极快地在庭院内扫了一圈,虽然围满了人,谢铮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薄弱点。 没有人看到,他手中是如何忽然多了把武器的,只见到他毫不犹豫地向人群中杀来。 顷刻间,就有人被一击毙命。 “杀……杀了他!除了城主许给你们的东西之外,我……我再加黄金万两!” 范刺史躲在人群之中,声嘶力竭地喊着。 这些原本为了得到半个城主府而拼杀的人们,闻言越发狂热,一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了让谢铮死在自己刀下。 纪芜被谢铮紧紧护在怀中,每当她觉得自己将要遭遇危险时,他总会及时避开对方的攻击。 实在避不开时,他也没让她伤到半根头发。 那些本该出现在纪芜身上的伤,都落在了谢铮身上,他却面不改色,甚至搂着她的手,不曾有半分放松。 一道,两道,三道…… 她看到越来越多的伤口出现在他身上,可周围的敌人却还是那样多,又那般疯狂…… 纪芜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肯将她放下? 只要放下她,凭借侯爷的身手,他一定能够逃脱,也绝不会受这些额外的伤。 所以,为什么呢? 她在心里想着。 此刻,谢铮的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纪芜忍不住低声求他,“侯爷,求你把我放下吧。” “好……”她听到清冷的声音传来,搂着她的那只胳膊也似乎没那么紧了。 纪芜松了口气,极快地拔下头上金簪,同时将剩下的几个小机关塞到谢铮怀里。 她做好了被放开的准备,然而下一刻…… ------------ 第75章 毒箭,直奔着谢铮心口! 纪芜原本以为,自己在下一刻就会被谢铮放开。 她想着既然侯爷护她到此,她总要回报一二。 因此,除了留下一根金簪用来自尽以外,剩下的几个小机关都给了他。 或许,那几个小玩意能够帮到他,让他顺利离开此处。 却没想到,揽在她腰间的手只是稍稍动了下,就将她抱得更紧。一声轻笑在她耳边响起,“好好搂紧了,别瞎想。” 随即,她感觉到耳朵上一疼,竟被他咬了一口。 伸手捂着被咬过的耳朵,纪芜忍不住瞪了谢铮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忽然轻松了几分。 她将那根金簪重新插在发髻上,确保不会掉落后,将手探向他怀中,掏出方才塞进去的东西。 瞅准了机会,她就扔出去一个。 在场还活着的人,都曾见识过她那些小玩意的厉害。 所以瞧见东西冲着他们的方向扔过来以后,要么想办法弄到别人那边,要么连忙停手闪避,再顾不上攻击。 还真就给谢铮缓解了几分压力,带着她冲到了薄弱之处的最边缘。 “你们还不赶紧使出全力!若真让谢铮跑了,在场的一个都活不了!”不止范刺史,城主也跟着大声喊道。 谢铮紧紧抱着纪芜,运用轻功腾空,再一次释放了信号弹。 同时,他将四周的情形快速收入眼底,顿时明白护卫们为何无法过来。 那些个将他们护送至此的机关,果然极其精妙。 此刻,他们似乎不在城主府内,甚至都可能不在郾城之中,几代城主的共同努力,还真是没有白费。 可这样一来,却为他跟小庶女的逃离增添了许多麻烦。 谢铮在脑海中思量着逃离的路线,不断地使着轻功,但他身上有伤,又要带着纪芜,很快就被追兵撵上。 “侯爷,这城主府的机关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您……还撑得住吗?” “闭嘴,我不会放开的。” 轻斥一声,谢铮单手挥剑,将冲过来的敌人斩杀。 “不,这次不是为了让您放开我,而是……我需要看到更多的位置,”纪芜嘴上说着,目光不断向周围打量。 “此处机关精妙,可越是如此,一旦找到机关命门,就很有可能破解,找到一条逃生之路。” “只是……我也只是略通皮毛,不敢说真的可以找到,所以要问问侯爷的体力,看您撑不撑得住?” 倘若撑不住,那就一切听从侯爷自己安排,可若是能撑得住,不如就赌一下。 “大概需要多久,一刻钟,够吗?”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谢铮戒备着四周的同时,低声询问道。 纪芜心里并没有底,可她听出了侯爷的言外之意,他们恐怕没有其他更好的退路了。 因此,她坚定地点头,“我可以的!” 谢铮轻笑一声,单手将纪芜搂好,以如今所在为起点,顺时针方向放起了“风筝”。 不断有人成群结队而来,试图将他击杀,他的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失血的滋味并不好受,当再次落脚时,强悍如他,身躯也不由得轻轻晃动。 “侯爷!” 纪芜紧张地看向他,见他俊美的面容因失血变得苍白,却在看向她时,脸上露出安抚的表情。 “如何?”他清冷的声音中都多了几分虚弱。 “还……还没找到。”一刻钟的时间已迫在眉睫,纪芜心中焦灼不已。 她在脑海中快速拼凑着方才看到的一切,紧张地攥着拳头,连指甲扎在手心里都没注意到。 谢铮却瞧见了。 正要安慰她时,忽然见她眼前一亮,随即目光亮闪闪地看过来,“我找到了!侯爷,我找到了!” 她立刻覆在谢铮的耳边,说了一个方位。 谢铮再次挥剑,逼退了向他们靠近的人,用轻功落在了纪芜说的位置上。 这里十分空旷,只是一个平台,莫说什么机关,连个插令牌的凹槽都没有。 可谢铮并未责怪纪芜什么,也不曾问她为何会如此,听到她嘴里念叨着,这里一定有蹊跷,便松手放开了她。 得到自由的纪芜顾不得其他,立刻在此处找寻起来。 而此时,城主府的弓箭手终于赶到,纷纷挽弓搭箭,意图让他们两人一起死在这个地方。 “玄天八卦?九曜卦?是哪个……是哪个啊?!” 纪芜按照自己知道的,不断进行尝试,她忽然发现了一处与其他有微妙不同的地方。 然而,不管她用什么法子,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她有些绝望。 纪芜抬起头来,向着谢铮看去,不由得苦笑一声,她恐怕要辜负侯爷的信任了。 “咻!” 一支与众不同的箭矢从城主手中飞出,破空而来,直奔着纪芜所在的位置。 在谢铮转身回护的一瞬间,又是三箭齐发! 倘若此刻,谢铮选择停下,当后面的几支箭射过来时,他都能轻易躲过。 可他若是不停,待他救下纪芜之后—— 纵使躲得过后面两支,也绝对躲不过最后的那支箭,纵然不死也会重伤。 纪芜张了张嘴,想让谢铮不要管她,可他就那样冲了过来,带着她躲过了最初的那支箭。 接着他转过身去,堪堪用剑打掉了第二支,第三支箭擦着他的大腿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最后的那支箭,直奔着他的心口。 以谢铮如今的状况,他最多只能避开要害,然而他与纪芜都看见了,那支箭的箭头上,似乎闪烁着青光。 那是一支淬了毒的箭。 “哈哈哈,城主威武!定远侯就要死在您手上了!”还活着的凶神恶煞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忍不住欢呼起来。 “侯爷!!” 纪芜拼命地向他靠近,想要将他推开,却根本就来不及,她的手只堪堪能触碰到他的衣角。 “咻!” “铛!”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那即将射中谢铮的毒箭,被暗器打落,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纪芜终于扑了过来,一把抱住谢铮,与他一起摔在了地上。 “咔……咔咔……”微弱的声音响起,却不被任何人察觉。 所有人的注意力,正被暗器的主人吸引,他们都听到带着庆幸的声音传来,“主子,属下等救援来迟!” 常柏带着护卫们终于杀到了庭院之中,可就在他喊完“救援来迟”以后,不由得瞪大双眼—— 因为那平台之上,纪芜与谢铮的身影,竟然消失无踪! ------------ 第76章 难道,侯爷他…… “主……主子?” 常柏怔愣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平台,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又停下来。 再转过头时,脸上的神情已化为冷酷,他挥了挥手,冷声吩咐道,“全部拿下!” 护卫们得了吩咐,再不必像之前那般藏头缩脚,一个个摩拳擦掌,大显身手。 饶是在场的这些人身手还算不错,也架不住这群训练有素的护卫们。 况且,在常柏下令以后,便立刻行动起来,擒贼先擒王,拿下了方才射箭的城主。 群龙无首的城主府守卫们,也只能束手就擒。 趁着护卫们将这些人都捆起来的功夫,常柏迈步向平台走去,眼角余光瞧见一人,“范刺史?你怎么会在郾城?” 他当即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快步上前,卸掉了范刺史的下巴。 确定牙齿里没有藏着毒囊,才将下巴给他装回去,随便找了个什么东西塞在他嘴里,防止他咬舌自尽。 “务必将他看好!”他招来手下,吩咐一声。 想了想将城主薅了过来,拔出腰间匕首,插在了他的肩头上。 一声惨叫响起,常柏冷脸盯着城主,语气中杀意凛然,“说!府上都有什么机关?” “我……”城主疼得冷汗直流,哪里敢有隐瞒,“那个……那个平台应该是通往后山的,我带你去。” * 纪芜不曾想到,当她与谢铮一起倒下去时,终于彻底激发了平台上的机关。 顷刻间,两人便顺着忽然出现的通道滑了下去。 好在“一路”通畅,当他们停下来时,已身处一片密林之中。 之前被各路人马追杀时,谢铮将她保护得极好,当真称得上是一根汗毛都没掉。 因此,她很快站起身来,同时拔下头上的金簪,戒备地打量四周,确定这里是安全的。 “侯爷?侯爷您还好吗?”她看向谢铮,蹲回到他身旁,见他双目紧闭,似乎晕了过去。 好在,气息还算平稳。 纪芜稍稍松了口气,从身上翻找出一些伤药,解开谢铮的衣裳,想要为他包扎。 然而,当看到他身上纵横交错的新伤时,忍不住有些怔愣。 之前根本来不及细想的念头,再次浮现于脑海之中…… 如果从一开始,侯爷就将她抛下,或许根本不会受伤,又或者带着她逃跑时,见情势不对,及时将她放下,也不会伤成这样。 可他为什么……不仅没将她放开,还把她保护得这样好? 她现在又没有怀上孩子,他分明也都知道,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谁说你没人在意?】 清冷的声音骤然回荡在脑海里,顷刻间,纪芜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铮。 难道,侯爷他…… 不!不会的! 她当即摇头否定。 自己不过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庶女,凭什么以为侯爷这般的天之骄子,会在意她? 况且……他可是她的姐夫啊!侯爷与嫡姐鹣鲽情深,这是京都里的人都知道的! 若非嫡姐请求,说她需要一个孩子,侯爷根本不会将自己留在侯府。 是了…… 侯爷一定是因为嫡姐,毕竟嫡姐那般关心她,若她真的出了事,嫡姐一定会伤心的。 侯爷那般在意嫡姐,怎会舍得让她伤心? “纪二,你这没良心的,解开……我的衣裳,就为了让我在这晾着吗?” 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语气虚弱,纪芜听到声音,猛然回过神来,与谢铮对上了视线。 “侯爷,您醒了?”她顿时有些惊喜。 “你若继续晾着我,我可能就死了。”他竟然与她开了句玩笑。 “呸呸呸!侯爷不要胡说,”纪芜连忙开口,为他上药包扎。 “你方才在想什么?”谢铮醒来时,正瞧见她拿着伤药发呆的模样。 纪芜的手不由得一顿,垂下了眸子,“我……没想什么。” “呵,没想什么……”谢铮眉心微蹙,语气有些冷,“说你是没良心的,倒一点都没说错。” 他们两个才刚刚一起经历了生死,可这小庶女在他面前却一句实话都没有。 抬手挥开了她想要继续上药的手,谢铮将衣襟拢好,想要起身。 “侯爷!”纪芜有些着急,连忙一把拉住了他,“您的伤这么重,不能不上药。” “松开。”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声音也越发的冷。 可拉着他的那只手不仅没有松开,连另外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她固执地盯着他,“除非……您让我上完药。” 原本,谢铮想像刚才那样,将纪芜再次挥开。 然而,目光触及到被他挥开的那只手,瞧见了留在她手上的显眼红痕…… 啧,麻烦。 他松开拢住衣袖的手,重新坐好,将头别向一边,不再看她。 纪芜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赶忙将身上的伤口都涂了药。 此时,她有些庆幸,带了足够的伤药,用到最后还有剩余。 正琢磨着想再瞧瞧谢铮身上,是否还有被遗漏没涂药的伤口时,他忽然转过头,一把拉住她的手。 剩余的那些伤药,被尽数倒在纪芜的掌心之中。 温热的手指混合着药粉,在她掌心的伤口上轻抚,那是她在最紧张的时候,无意识用自己的指甲刺伤的。 这么点伤,她压根没有在意,却没想到……侯爷注意到了。 纪芜下意识的,将手往回缩了缩,却没能收回。 “疼了?”清冷的声音响起,谢铮的动作不自觉地轻了些,“既然知道疼,以后别这么用力,没见过跟自己有仇的。”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在涂完了药以后,从内里的中衣上撕下一块干净的绸缎,为她将手心包好。 纪芜盯着手心。 她敏锐地察觉到,侯爷对她……确实跟从前不大一样了,可这……是不对的。 谢铮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向她看去,“疼得厉害?” “不是,”摇了摇头,纪芜站起身来,抬眸与他对视,“我只是……不明白。” 此刻在她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哀感。 那种感觉正不断催促着她,让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开口,斩断那些对她而言不必也不该存在的……一切。 纪芜的神情变得格外冷静,她听到自己非常干涩的声音传来—— ------------ 第77章 原来……这是心动 “侯爷,在城主府时,您为何不做最正确的选择,何必非要带着我?” 谢铮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的问话,仿佛他救下这小庶女,还护得她毫发无伤,却都是做错了一般。 但他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所以不打算与她见识。 “纪二,在你看来何为最正确的选择?将你扔下吗?”他向着纪芜走近,抬手要去拉她的手,却扑了个空。 他看到她向后退了几步,甚至将手背到了身后,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登时,谢铮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幽深的凤眸紧紧盯着她,声音也冷了几分,“现在就忘恩负义,是不是早了些?” “侯爷对我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片刻都不敢忘怀,可……”纪芜抿了抿唇。 “可侯爷的身份如此尊贵,而我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庶女,命如草芥,所以我希望若再有下次,您能够清醒一些,别再做今日这样的糊涂事!” 那些涌到嘴边的话,像是带着刀子一般,每说一句,都会让她感觉到难言的疼痛。 从她记事开始,乔姨娘就时常对她说,哪怕她是伯府的姑娘,也只是个下贱胚子。 像她这般的人,原本都不配活着,可惜当初没能淹死她。 小的时候,乔姨娘说这些时,她并不能完全听懂,只低着头任她去说,有时候还要挨一顿打。 等她大一些了,乔姨娘再说的时候,她总会在心里悄悄反驳,自己不是贱胚子,她只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罢了。 今日,侯爷说她不是没人在意,甚至算得上是舍命救了她,天知道她心里有多高兴。 这说明乔姨娘说的那些就是错的,她心里的那些反驳,都是对的。 然而冷静下来,她心中铭记着侯爷是她的姐夫,她留在侯爷身边的作用,仅仅是为了帮嫡姐生下一个孩子。 她想,侯爷定然也是清楚的,只是这些日子朝夕相处,方才又一起经历了生死—— 所以他一时没能从假扮的身份中脱离出来,对她多了几分本不该有的…… 她理应提醒。 谢铮并不知晓纪芜此刻的想法,方才的那句她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庶女,并非第一次听到她说。 但那句说她命如草芥的话,却是头一次听。 原本心里正恼着,觉得她实在不知好歹,却因为她的那句话,皱起眉来。 “谁说你命如草芥?” 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带着不悦之意,瞬间打断了纪芜想要继续说出口的话。 她微微张着嘴,整个人显得有些愣愣的,竟有几分可爱。 见她这副模样,谢铮忍不住轻叹一声,再次向她走近,“纪二,我现在很累,你别再惹我。” 可他伸过去的手,却再一次扑了个空。 仅有的一点耐心彻底耗光,几乎瞬间,他的身体便贴到了近前。 结实的小臂一把搂住纪芜纤细的腰身,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他甚至故意用了些力气,想让她疼一疼,也好长些记性。 然而看到她脸上露出难忍疼痛的表情,力气不由得又松了几分,索性垂首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低声质问,“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闻着熟悉的松柏香气,感受着怀抱的温暖,有那么一瞬间,纪芜的喉头哽得有些痛。 然而出行前,嫡姐对她殷殷叮嘱的模样,却忽然浮现于脑海之中。 “我没有闹,”她笑了一声,“既然您的身份已在城主府暴露,你我之间也就没必要继续伪装,对吧,姐夫?” 她刻意咬重了“姐夫”二字,感觉到抱着她的人顿时僵住。 “姐姐命我随姐夫出来,帮您伪装身份,最好能怀上你们的孩子,虽然如今只完成一项,也算是幸不辱命。” 纪芜攥紧了那只才被包扎过的手,用疼痛刺激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只是侯爷,我虽是您的妻妹,可我又如何能跟姐姐相比?所以您以后真的别再为我这不相干的人冒险,否则看到姐姐难过,我会很伤心的。” “况且……侯爷若不保重自己,如何能与我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这可是您答应姐……” “闭嘴!”裹挟着怒意的声音冷冷响起,谢铮松开怀中之人,抬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这一次,他手上的力气十足。 纪芜忍着疼痛,与他对视着,听到他问,“平时在床上的花样那么多时,怎么不见你记得我是你姐夫?” 藏在衣袖下的手,攥得更紧,“自然……是为了能够早些怀上……姐夫的孩子。” “纪二,是什么给了你错觉,以为我非你不可?就算夫人求过我,要让你生下孩子,我也随时可以反悔!” 原本谢铮就失血过多,这会儿被她气得眼前发黑,“你信不信我立刻让人将你送回伯府,再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我信,”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纪芜别开视线,“可侯爷向来一言九鼎,且不说您曾答应过我姐姐……” “您还答应过我,只要帮您伪装了身份,解决郾城的事情,就许我一个条件,我帮您伪装的很好,是范刺史认出了您。” “所以,您不能抵赖,而我的条件就是……您得帮我怀上孩子,若您想说郾城之事还未解决,以此拒绝我的话……” 纪芜抬起手来,指向林中的一处,“那我想要告诉侯爷,我已经帮您找到了答案,就在林子那边。” 谢铮听她说着,却并不想理会。 哪怕是小庶女爬床那日,又或者误会她可能是别人派来的,他都不曾像今日这般愤怒过。 姐夫……姐夫…… 他当然知道他是她的姐夫,可若不是她一直勾着他,他如何会对她在意! 想到此处,谢铮不由得愣住。 像是一下子开了窍,忽然明白那些曾被他压制在心底里的莫名情绪,究竟代表着什么。 原来……这是心动。 虽不知何时对她情起,但显然,她在他心里已与旁人不同,可这样的情绪,他不曾对其他人有过,哪怕是他的夫人。 思及此,谢铮眉头紧皱。 夫人以纪家嫡女的身份与他定下婚约,又因恩情之故提前嫁他为妻,可他却对自己要相伴一生之人,从未有过心动,却…… 好在,还不晚。 陡然松开了钳制着纪芜的手,谢铮向后退了几步。才要转头去看她指着的方向时,常柏的声音传来,“主子、二夫人!” 骤然听到这样的称呼,纪芜心头一松,连忙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然而下一刻,就听见谢铮的吩咐声传来,“常柏,你即刻出发,将她送回京都!” ------------ 第78章 竟因此生生错过 纪芜愕然转头,向谢铮看去。 她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些话一定会惹他生气,可这就要将她送回去…… 也好,迟早都要回京都,分开回去的话,有利于彼此之间相互冷静冷静。 在外的这些日子,许多事情都自由地过了火。 那日日夜夜的朝夕相伴,以及才有过的生死与共,莫说是侯爷,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思及此,纪芜不再迟疑,冲着他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谢铮站在原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离去,不自觉地暗暗咬牙,“站住!” 纪芜没想到还有再跟他说话的机会,惊讶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侯爷?” “不是说答案在林子里,哪边?” 他记得她方才用手指去的方向,理智也很清楚地告诉他,应该要让她离开。 可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紧了紧曾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冷声道,“想跟我谈条件,起码先把事情做完。” “是,”纪芜垂下眼眸。 原来侯爷叫住她,是因为这个。 她缓步走到谢铮身边,再次抬手指向一处林中,“侯爷,请随我来。” 说着,她率先迈开脚步,向林子的方向走去,才走出几步,就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 闻着那熟悉的松柏香气,就知道是谁。 只不过,如今其中还夹杂着血腥味跟药味,而这些,都是因为她。 心里面想着,那些才升起来的理智与冷硬,顷刻间布满了裂痕。身体像是不由自主般,遵循着本能,想向谢铮的身边靠近。 然而,还没等纪芜脚下挪动,肩头忽然触碰到了温暖,他已然贴了过来,与她肩并着肩。 酸涩在顷刻间溢满了她的心头,逼得她眼眶有些发热。 好在她垂着眸子,没人能看得到她眼中的情绪,她努力眨着眼睛,强行将情绪全都藏了起来。 谢铮放慢了脚步,与纪芜一起走着。 虽然他看起来正目视前方,实则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身旁的人。 见她低垂着头,不知正想些什么,可周身上下却似乎散发着一股……拼命忍耐的情绪。 与他走在一起,竟是如此难以忍受的事情吗? 幽深的凤眸顿时暗了暗,眉心微蹙,谢铮停下脚步,“你走吧。” “侯爷?”纪芜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却见他已然大步离开,连个眼神都不曾再给她,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最终苦笑一声,黯然地转身离去。 * “二夫人,您……” 常柏跟在纪芜身边,话还未曾说完,就被她温声打断,“常护卫,事情已经结束,该改口了。” “是,二姑娘,”他立即改口。 瞧见她情绪十分低落,想起她走过来时,主子竟然转过身来看着她走远,便想要跟她说一声。 然而还未开口,就听见纪芜的吩咐声传来,“常护卫,走之前我想要再见一见城主府的那位府医。” “是,属下立刻安排。” 护卫的职责让常柏当即将那件事抛在脑后,先解决眼下之事,于是恭敬回应道。 纪芜丝毫不知,更不曾想到,她的随口吩咐,竟让她与知晓谢铮曾转身看她的这件事,生生错过。 一路回了客栈,她再次见到城主府的府医。 城主府内出了那么大的事,府医虽还不知纪芜的真实身份,却也明白自己得罪不起。 “不知……不知夫人找小人是有何事?”他一脸紧张地跪在地上。 “你不必紧张,我只是有些事想要向你讨教,你曾说过我跟……侯爷身上都有中药的痕迹,我想知道如何能够察觉,又是否有办法可以避免?” “原来是这件事,”悄悄松了口气,府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仔细思量片刻,再度开口道,“小人愿意将平生所学编纂成的册子送予夫人,只求能留小人一条活命。” 瞧见府医冲着她磕头,纪芜温声开口。 “活命之事你大可放心,侯爷并非滥杀无辜之人,只要你不曾助纣为虐,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倒是你说的那本册子……既是你平生所学编纂出来的,倘若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于纪芜而言,真能得到一本医者编纂的书册,当然是极好的事情。 可府医也说了,这是他以平生所学编纂出来的,其中定然花费大量心血。 她曾不止一次地被人夺走过喜爱之物,很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所以,她绝不愿意做这种事。 府医讶然地看向纪芜。 他说要献出书册,虽然心里确实有些舍不得,可为了能够活命,也就顾不上了。 如今听到这样的问话,他又在问话之人的脸上,看到了诚恳…… 心里的那些舍不得,顿时尽数消散,他再次冲着纪芜磕头,“还请夫人放心,既是小人平生所学,便都深深藏在脑子里。” “小人虽是城主府的府医,却不曾害过别人性命,依夫人所言,定能活命,以后再编纂就是。” 府医说完,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打开,从最底层抽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双手呈上。 纪芜郑重接过,翻开几页查看,只见本子上字迹工整,书写满满,更有诸多心得,可见其用心。 “请阁下放心,我定认真翻阅,仔细收藏,既是你的心血,我也不能白拿。” 说着,她从软榻上起身,来到梳妆台前,从首饰盒里挑出最贵重的几样,送给府医。 “这……这太贵重了,小人不能要,”好歹在城主府待过,府医看得出这几样首饰价值不菲,连忙拒绝。 “这些东西虽贵重,毕竟只是身外之物,我看阁下赠与我的书册上,写了多年来从医的心得,那些却是无价的。” 见纪芜如此坚持,又这般看重他编纂的书册,府医越发感动,终于不再推辞,将首饰收下。 想了想,他从药箱底层又拿出一个小巧的徽章,双手奉上。 “夫人,请您将此物收下,我家世代行医,也教过几个徒弟,其中就有人去到京都,开了一家名为妙仁堂的医馆。” “若您今后有什么需要,可拿着这枚徽章去找医馆的掌柜,他看到了定会帮您。” ------------ 第79章 难不成……真的怀上了? 府医离开后,纪芜很快就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她想了想,总觉得应该要让常柏留下。 毕竟他是侯爷身边的近卫,城主府内虽暂时平定,却不知之后又会如何? 若有常柏在侯爷身边,总能让人放心一些。 然而,当纪芜与常柏提起时,他却连连摆手,“二姑娘,我可不敢违背侯爷的意思,属下必须要将您平安送回京都。” 他想了想,忍不住又说道,“属下跟在侯爷身边多年,恐怕也就只有您,才敢屡次挑战侯爷的忍耐与威严。” 纪芜微怔,“侯爷他……对我很忍耐吗?” “当然了!虽然有好几次,侯爷都说不许您去静思居,您也确实被挡在过外面,可最后还不是见到了?” 常柏笑着点头,露出一副惊奇的模样。 “若换做旁人,敢大晚上爬主子的后墙?怕是坟头草都两米高了!可您甚至都不害怕主子的冷脸。” 闻言,纪芜在心中暗自苦笑,她哪里是不害怕,只是那时没有别的办法。 正想着,就听到常柏的声音继续传来—— “对了,您头一回爬后墙那天,不知从哪里游进来一条毒蛇,主子发现后,立刻就给打死了,后来吩咐属下,在院里撒了避虫蛇的药粉。” 这件事,纪芜还真不知道。 她最怕蛇了,若当时撞见,非吓晕不可,哪怕这会儿听见,仍不免后背冒汗。 常柏不曾注意到她的反应,仍在自顾自地说着。 “二姑娘,其实属下很感谢您,自从您来到了侯府,主子变了不少,许多时候让属下觉得,好像回到少年时。” “从前主子不似现在这般,毕竟郡主跟老爷都不是沉闷的性子,可后来到了战场上,见多了生死……莫说主子,我跟常青也变了不少。” 说到此处,常柏忍不住叹了口气,纪芜却是心中一动。 仔细想想,打从离开京都,她所接触到的侯爷,的确与以往很不相同。 说实话,之前在侯府,当她将侯爷惹恼时,真的就是硬着头皮不得不去接近。 可在京都之外,除却来到郾城后的那场误会,这一路上虽然也有将侯爷惹恼的时候,却好像很快就能将他哄好。 忽然之间,纪芜有些犹豫。 一旦回到京都,许多事必然会像从前一样,她更得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如今却有不同,她还在京都之外,仍然拥有着自由,或许她更该珍惜才是。 况且,之后郾城是个什么情况,现在并不能知晓,她……要不要再留下一段时间? 心里面好像有两个小人儿似的,一个劝着纪芜留下,一个让她就此离开。 正迟疑间,听到常柏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二姑娘,属下有时候瞧着您,觉得您跟夫人一点都不像姐妹,夫人嫁进来之后,没一次惹过主子不高兴,她一直都……” 声音戛然而止,常柏抬手照着嘴上拍了一下。 他本想说些别的,将方才这句话就此揭过,就见纪芜抬头看向他,“常护卫,我都收拾好了,咱们出发吧。” “是……”到了嘴边的话尽数咽了回去,他在心里暗自懊恼,骂自己多嘴。 殊不知,纪芜却在心里感谢着他。 若不是他提到了嫡姐,她差一点就要被心中的小人儿给说动了。 * 马车驶出城门,纪芜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郾城,有些怅然地放下手中车帘。 与来时不同,回京都不必太赶,可缓缓归矣。 纪芜也确实不想太快回去。 然而每次想到还在郾城的谢铮,看到跟在她身旁护佑的常柏,便忍不住催促车夫赶路。 因此,她比原先预计抵达京都的时间,要提前了整整三天。 她的小日子也不出意外的,在路上到来,回到京都时,身上已经干净。 定远侯府,主院。 当得知纪芜已抵达门口,且只有她一个人回来时,纪明昭与房妈妈皆有些意外。 “夫人,这二姑娘不会是被侯爷赶回来的吧?” “怎会?阿芜她那般乖巧,况且你方才也听到了,是侯爷身边的常柏将她送回来的。” 纪明昭温声说着,向门外走去。 房妈妈跟在她身旁,仍是放心不下,忍不住皱眉,“那好端端的,为何是二姑娘自己回来?难不成……真的怀上了?” 她如此说着,脸上露出希冀来。 “否则的话,侯爷吩咐几个护卫就能将她送回来,何必让常柏亲自护送?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闻言,纪明昭脚步微顿。 “确实有这个可能,那就去请个大夫来吧,就算阿芜没有怀上,这一路舟车劳顿,也得好好调养。” 得了吩咐,房妈妈连忙应声,立刻让似锦去请熟悉的大夫来。 这会儿功夫,纪芜正向着主院而来,远远瞧见嫡姐,立刻语气欢快地招呼着,“姐姐!” “阿芜!”纪明昭笑着应声,脚下快走几步。 姐妹俩走到一处,彼此间执手相看。 纪芜自不用说,虽一路催着车夫赶回来,却也是好吃好睡,比起出门时,看着气色更好几分。 至于纪明昭,换上了夏日的薄衣之后,更添几分柔弱。 然而气色比起纪芜随同谢铮出门之前,却要好看许多,素来苍白的面上竟有了几分红润。 纪芜还注意到,嫡姐头上所用的钗环,也比之前瞧着更精致些,她甚至还涂了些口脂。 “姐姐,您现在可真好看!这口脂的颜色也适合您!” “是吗……”纪明昭怔了怔,抬手抚向脸庞,带来一阵浅淡芳香。 纪芜挽住她的胳膊,笑着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就感觉到房妈妈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扫量。 登时,笑容淡了几分,“房妈妈别看了,我的小日子前几天来过。” “既如此,二姑娘怎么自己回来了?莫不是您给侯爷惹了什么麻烦?”房妈妈当即皱眉。 “我……没给侯爷惹麻烦,只是郾城事了,侯爷不想姐姐担心,才让我先回京都。” “真是这样?”房妈妈显然不信。 可想到是常柏将她送回来的,勉强哼了一声,随即又想起一桩事来,似笑非笑的讥讽道—— “二姑娘此时回来,倒是挺好,乔姨娘这几日可正闹着要见您呢!” ------------ 第80章 可后来,他还是回了头 “乔姨娘……闹着见我?” 以纪芜对乔姨娘的了解,她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想要找她。 沉默了片刻,她再度开口问道,“房妈妈可知乔姨娘找我有什么事?” “老奴身在侯府,如何……” “这件事怪我,”房妈妈才刚开口,就被纪明昭温声打断,她拉着纪芜的手,向主院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继续说道,“你跟随侯爷出京之事,我命人封住了消息,母亲那边也不会说出去。” “但你毕竟是乔姨娘的女儿,这件事本该与她也说一声,偏我那段时间身子不好,竟将此事给疏忽了。” “算起来,你已有一段时间没回伯府,其中还经过了端午,乔姨娘会闹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纪芜听嫡姐说着,心中却并不赞同。 乔姨娘绝不是个会因为她有段时间没回伯府,就闹起来的性子,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只是嫡姐太过纯善,乔姨娘在她面前又格外收敛。 所以哪怕经过了幼年之事,嫡姐还是被乔姨娘给骗到了,认为她当年只是一时糊涂。 然而心里面想归想,她并没有如实说出来,反而轻声宽慰道。 “姐姐,这件事怎能怪你?既然……既然乔姨娘惦念我,我明日回去一趟便是。” “你不怪我就好,”闻言,纪明昭的脸上重新露出笑意。 她转身吩咐房妈妈,“既然阿芜有段时间没回,你去准备几份厚礼,让她明日回去时能够带着。” “谢谢姐姐。”纪芜心中感念,连忙道谢。 直觉使然,她不动声色地向着房妈妈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她脸上还未完全隐去的幸灾乐祸。 看样子,果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不知道嫡姐她…… 纪芜想着,下意识向纪明昭看了一眼,赶忙移开,在心中暗骂自己。 ‘纪二娘,怪不得侯爷说你没有良心!嫡姐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敢怀疑她!’ “阿芜,你没事吧?”身旁传来关切的声音,她抬眸看去,见嫡姐正担忧地看着她。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太累了?”纪明昭一边说着,抬手探向纪芜额头。 然而,在即将触碰到她额头的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赶忙又收了回去。 见嫡姐如此,纪芜心头的愧疚更深。 她清楚的知道,嫡姐刚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因为身体之故,嫡姐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的。 方才关心则乱,便下意识有了动作,之后反应过来,却仍担忧盛夏之际,她的手会冰到自己,所以收回了手。 纪芜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就听到嫡姐带着歉意的声音传来。 “怪我,见你回来实在是太欢喜了,就忍不住拉着你说话,应该让你先回去休息的。” 纪明昭说着,松开挽着纪芜的另一只手。 “阿芜,你且先回去休息,我命人将食物跟热水都给你送过去,对了,方才想着你一路奔波,还特意为你请了大夫。” “姐姐,我……” “先回去休息,等你从伯府回来,咱们姐妹俩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说话。” 听嫡姐如此说,纪芜乖巧点头。 今日她在心中怀疑了嫡姐,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但好在,她没有说出口,破坏了姐妹间的情谊。 既如此,她必须引以为戒,以后多为嫡姐做些事情,当作补偿。 她福了福身,向着在侯府的住处归去。 —— 郾城,城主府刑房。 行刑的声音混合着凄厉的惨叫,时不时还夹杂几声诅咒,不断从刑房深处传来。 谢铮靠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额头,正闭目养神。 那日在林中,他与小庶女说了让她离开后,虽当时并未看她一眼,便迈步向林子走去。 可后来,他还是回了头。 沉默地目送着小庶女走远的同时,他非常强硬地将那些不断翻涌着的情绪,全都压回了心底。 缠上了层层“锁链”,才带着人进到林子,去看小庶女口中的“答案。” 郾城外的巨响、硫磺与硝石的味道,的确与城内城外的势力没有关系。 年初,郾城发生过几次地动,其中一次造成不少伤亡。 然而五洲之内,发生地动都被视为不祥之兆,需要朝廷派人调查,因此城主联系了其他势力,索性将此事瞒下。 不料,那场最严重的地动,让藏在地底深处的矿山有了变动。 早年间,郾城外有一处“火井”,虽不曾喷涌过,却偶尔会有动静,如今竟与矿山两相结合,这才时不时响上一场。 有时无碍,只是能闻到些硫磺与硝石的味道,有时一声巨响,就可能会造成伤亡。 此事已被谢铮拟成奏疏,送回京都呈给陛下,自会有专人前来处理。 那日,他回到客栈时,纪芜的马车已驶出郾城。 他受了许多伤,虽有她给上过药,毕竟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息。 可躺在客栈房间里的床上,鼻间总能嗅到属于她身上的淡淡馨香,无论是看向软榻还是桌边,似乎都有小庶女的身影在。 索性,谢铮离开客栈,去到城主府。 正好,除了郾城的城主以外,那位青州刺史也得好好审一审。 这些日子以来,该审的该问的又或者该杀的,甚至城内城外那些复杂的势力,都被他料理妥当。 新的城主人选已在路上,所以他即将返回京都。 “侯……侯爷,您该换药了。” 颤抖的声音从谢铮身后传来,他睁开眼,起身向刑房外走去。 终于不必在刑房里上药,府医松了口气,连忙拎着药箱跟上,听到清冷的声音传来,“她离开之前,为何要见你?” 府医微怔,随即意识到侯爷口中的“她”,说的究竟是谁。 他略有些迟疑,便立刻感觉到身旁传来的威压,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赶忙开口。 “回……回侯爷,夫人她……她与您一样,身上曾中过药,所以……所以夫人向小的询问,以后该如何避免。” 骤然间,谢铮停下脚步。 幽深的目光落在府医身上,凤眸中杀意凛然,他抬手指向庭院中那几具被剐得只剩头颅完好的骨架,冷声开口—— “把你知道的详细说出来,否则,那便是你的下场。” ------------ 第81章 果然是有事情发生 纵使没瞧见那几副只剩下头颅的骨架,府医也不敢再隐瞒,他将知晓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他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幽深的凤眸中闪过冷厉,谢铮怒极反笑。 那日从府医口中得知,他曾中过药时,并不觉得意外。 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自己对小庶女的莫名情绪,其实是心动,还以为是她给自己下了药。 如今看来,对他用药的另有其人。 这侯府里……得好好地清一清了。 * 对于郾城里之后发生的事,纪芜自是无从知晓。 翌日,吃过早饭以后,她带着礼物回到永安伯府,见到了嫡母王氏。 王令仪在软榻上靠坐着,目光打量着跪在地上行礼的纪芜,见她出门一趟,气色虽还不错,人却清减了些。 可见,在外的日子并不算好过。 看来,女婿还是把她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的,于是,她的声音缓和了几分。 “起来吧,坐下回话。” “多谢母亲。” 纪芜再次行礼,起身后规规矩矩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这趟出门,也是辛苦你了,你也算是有心,听闻是昨日回来的?” “是,女儿在临近傍晚时回到京都,担心会叨扰到母亲,所以今早才归,请母亲恕罪。” “你这孩子,我方才不是还夸你有心吗?怎会怪罪你?”王氏笑着吩咐一声,命人呈上茶点。 “你也有些日子没回家了,尝一尝家里的茶点,看看还合不合胃口?” 原本,纪芜只是挨着椅子边坐,并不敢坐实,如今听嫡母这样说,顿觉如坐针毡。 她连忙从椅子上起身,重新跪在地上。 “无论女儿身在何方,都时刻谨记自己是永安伯府的姑娘,更是片刻不敢忘怀母亲曾对女儿的教导。” 一时间,屋子里十分安静,静得好似掉一根针,都能听见似的。 王氏的目光,再次落在纪芜身上,见到跪在地上的庶女姿态卑微,一如从前。 “李妈妈,还不快将二姑娘从地上扶起来?”吩咐一声,她仍然盯着庶女,笑着叹了口气。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许久没回来,晌午要留你在我院里吃饭,可又不确定你的口味变没变。” “再说了,你好歹陪着定远侯出去见了世面,怎么胆子还是那么小?” 纪芜就着李妈妈的胳膊起身,将头垂得更低,“请母亲恕罪,女儿自小就是这般没有出息,只怕以后也是如此。” 说完这句以后,她才稍稍抬了抬头,面上露出孺慕之情,看着王氏。 “女儿斗胆,如今是在母亲面前,有您疼着宠着,才敢自在些,倘若是在外面,女儿必定事事注意,绝不敢给伯府跟母亲丢脸。” 闻言,王氏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李妈妈连忙开口,“夫人,二姑娘说得对,如今这不是在家里嘛,是该自在些的。” 同王氏说完以后,李妈妈笑着转向纪芜,“二姑娘可千万别吃心,其实夫人一直挂着您呢!” “您也知道,夫人乃是琅琊王氏的嫡女,永安伯府的宗妇,自是事事都得讲究规矩。”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二姑娘的生母是乔姨娘,她又是那个样子,夫人实在是担心,您学去了乔氏的那些坏毛病。” 纪芜答应一声,“是,我都知道的,多谢母亲关怀,也谢谢李妈妈提点。” 见她如此乖顺,王氏与李妈妈交换了一下眼色,屋子里的气氛终于松快几分。 李妈妈按着纪芜的肩头,让她再次坐回到椅子上,王氏也重新开口,关切询问着她来往京都的一些事情。 自始至终,纪芜一直提着小心。 她心里非常明白,回到伯府后的这场敲打,还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昨日在侯府时,房妈妈曾经说过,乔姨娘闹着要找她。 所以,在没有真正提到乔姨娘的事情之前,她必须得好好地在嫡母跟前伏低做小,让她满意。 否则,指不定后面还会有什么麻烦。 说着聊着,转眼就到了晌午。 王氏才动了动身体,不曾开口吩咐,纪芜就已经起身来到软榻前,恭敬地伸出双臂。 “母亲,请到桌前用午膳。” 她的足够识相,令王氏非常满意,就着她的胳膊,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很快,下人们将饭菜呈上。 纪芜站在一旁,无声地打量着王氏的反应,为她布菜,服侍她用了午饭。 等到王氏吃完,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今儿个的这些菜都不错,李妈妈,一会儿二姑娘挑了自己喜欢吃的,剩下的你让人端下去,赏给下人们吧。” “是,”李妈妈笑着应声。 一旁的纪芜也跟着行礼,“多谢母亲。” 王氏应了一声,扶着锦书的手,向内室走去。 李妈妈陪在纪芜身旁,压低声音开口,“二姑娘有所不知,最近这些日子,夫人一直不得开颜,今日见到二姑娘回来,这才有了些笑模样。” 听她如此说,纪芜心中明白,终于说到正题。 等这件事以后,她就能够离开嫡母的院子,或是回自己屋里,又或者……得去见一见乔姨娘。 她收拢起心中思绪,露出一副关切模样,“不知是有何事让母亲烦忧?” “二姑娘果然兰心蕙质,确实有一件事情让夫人头疼,说起来,这件事与姑娘的生母乔姨娘有关。” 李妈妈也终于不再兜圈子,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自从乔姨娘所生之子纪明旭进了白鹭书院后,哪怕曾有李妈妈的敲打跟警告,她仍然十分得意。 好在,她身为伯府妾室,若没有主母点头,也只能在自己的院里张扬。 平日里,纪明旭在书院读书,倒是一切都好,可他总有放假回来的时候。 有乔姨娘这样的生母,他免不了要受到些影响,险些在书院里酿成大祸。 是王氏出面,摆平了一切。 可王氏做这些事情,实则是为了她自己生的儿子。 陛下有旨,今年要多加一场秋闱,倘若这时候府上的庶子被书院撵回来,很可能会影响王氏所生的嫡子。 但这些事情,李妈妈自不会告诉纪芜。 “原本这件事后,乔姨娘不来谢恩也就罢了,她竟去伯爷面前闹,非得让夫人点头,将二公子记在名下做嫡次子。” 说起此事,李妈妈的脸上满是厌恶,然而看向纪芜时,脸上又重新露出笑容。 她语气温和地继续说道—— “夫人与乔姨娘之事,二姑娘并非一无所知,既然乔姨娘是您的生母,您对夫人又如此感念敬重,想必会愿意为夫人解决这个麻烦吧?” ------------ 第82章 再动我一下试试 纪芜当然很不愿意。 一个是嫡母,另一个是乔姨娘,无论哪一个,她都得罪不起。 可既然李妈妈问到她面前,就算她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着牙点头,“能为母亲分忧,是我的荣幸。” 李妈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知道二姑娘果然是最孝顺的,放心,若您为夫人解决此事,必不会亏待于你。” 闻言,纪芜在心里叹了一声,明白这又是一重考验,她·当即表态。 “李妈妈这是说的哪里话?做子女的让父母少忧乃是天经地义,怎能因此索要什么东西?” 若再待下去,指不定还会有什么麻烦…… 她果断放下筷子,起身说道,“若母亲这边没什么吩咐,我这就去见一见乔姨娘。” “既如此,老奴就不帮夫人多留二姑娘了,这些日子夫人烦忧,老奴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李妈妈笑着开口,全然不在意纪芜坐下之后,一口饭菜都没吃。 她亲自将人送出门口,目送着走远以后,返身回到屋中。 此时,方才去到内室休息的王令仪,重新坐回到外室的软榻上。 李妈妈走上前来,恭敬回禀,“夫人,二姑娘往乔姨娘的院子去了。” “她倒是识趣,瞧着也比过去更加乖觉,看来出门的这些日子,没少在姑爷手底下吃苦头。” 端起小几上的茶,王氏轻啜一口。 “要我说,就是明昭的性子好,但凡她对这小蹄子少几分好,让她知晓唯有咱们才是依靠,她也不敢惹出那些事来。” 想到之前发生的许多事,王氏就忍不住皱眉。 她放下手中茶盏,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安南伯府那位李大夫人,是不是被接回来了?” “是,回来都有些日子了,听闻近来消停得很,但依老奴所见,怕是消停不了多久了。” 李妈妈摇头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那位可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眼下二姑娘也回来了,万一遇上……” “这点……应该不用太担心,明昭应当会同她说这件事,或者干脆拘着她在家里,未必能够遇上。” 提到自己的女儿,王氏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但随即,又忍不住叹气,“只可惜,我的明昭命苦,否则我怕是早当上外祖母了。” 李妈妈连忙拿起扇子,一边给王氏扇风,一边宽慰。 “夫人放心,咱们家大姑娘是有福之人,您迟早会抱到外孙子的。” —— 从伯府的主院离开后,纪芜有些胃疼。 但她必须要去乔姨娘的院子,因此挪动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院外。 隐约听到屋子里正传来欢笑声,不免有些诧异。 她停下来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纪明旭竟然也在,顿时更觉得胃疼。 与纪芜不同的是,乔姨娘对纪明旭极好,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倘若纪芜得了什么好东西,又或者发了月例银子,从不会在她手里过夜,一定是早早的就被乔姨娘搜刮走。 可到了纪明旭那儿…… 乔姨娘不但会把手里最好的一切都给他,还会用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庄子跟店铺的收益去贴补他。 所以,虽然纪明旭是庶子,可他的日子一点不比嫡子差。 若不是伯府里的男丁太少,在纪明旭六岁时,嫡母让他搬出乔姨娘的院子,以免被彻底养废……他现在一定是个混账头子。 可就算是六岁时搬出去了,毕竟同在伯府,乔姨娘也有的是法子去见自己的亲儿子。 因此,在许多事情上,纪明旭还是会让纪芜头疼不已。 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迈步进到屋中,听到屋子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原本,乔姨娘正坐在软榻上,跟纪明旭一起查看侯府那边为她准备的东西。 当瞧见纪芜以后,立刻从软榻上起身,几步来到近前,抬起手在她身上又掐又拧。 “好你个小贱人!这些日子你去哪了?还知道回来?你怎么没死在外面呢?!” 光是这般打骂,并不能让乔姨娘解气。 恰好她头上带着一根银簪子,拔下来攥在手里,狠狠向着纪芜身上的软肉扎去。 若只是普通打骂,纪芜也就忍了。 毕竟,依照乔姨娘的性子,越是反抗,她的言行就会越发激烈。 可她竟下如此狠手,纪芜当然不会任由她扎。 之前随同侯爷出门时,也不仅仅只是赶路,偶尔闲暇时,她会向侯爷请教,得到一些指点。 虽然她学的这些东西,在谢铮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可用来对付乔姨娘,倒算是绰绰有余。 纪芜抬手,从乔姨娘的手里夺下了银簪。 为了防止她抢回去继续扎她,索性插在自己的发髻上。 紧接着,她从乔姨娘身边晃过去,几步来到软榻旁,一把拉住纪明旭,将他拽到自己身前。 “好啊,你这小贱人长本事了,还敢跟我还手,你……” 乔姨娘大怒,返身来追纪芜,想要继续捶打她,可她看到了儿子,脸上的狰狞不由得收敛几分。 她尝试着越过儿子去打纪芜,但纪明旭的衣服被拽得紧紧的,根本没法脱身。 乔姨娘一时不防,有巴掌落在儿子身上。 “姨娘,够了!别再闹了!”被打到以后,纪明旭终于开口。 哪怕乔姨娘未消气,也还是放下了手,愤愤地坐回到软榻上。 为了防止她再度暴起,纪芜的手仍扯着纪明旭的衣裳,不肯松开。 换作从前,他一定会不耐地讥讽几句,让她赶紧松开,甚至还有可能动手。 或许因为如今进了白鹭书院,学会了几分做人的道理,纪明旭的语气还算温和。 “二姐,劳烦你松开。” 纪芜略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就听到他的声音继续传来。 “虽然我是你的亲弟弟,可毕竟也长大了,哪怕二姐你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还是要知道分寸跟廉耻的。” 纪芜眯了眯眼,险些被纪明旭气笑,她松开手,语气冰冷。 “看来二弟在白鹭书院读的书,还是读进了狗肚子里,嘴上说着自己长大了,却空长了年岁,没其他进益。” 说着话,她松开手,快走几步来到了门口。 目光落向乔姨娘,见她再次变脸,还想伙同纪明旭一起打她,于是继续说道—— “不是闹着要找我吗?想必是为了他的事情吧。姨娘,我如今什么情况你最清楚,再动我一下试试?” ------------ 第83章 乔姨娘的反应很奇怪 “好你个纪二娘,真是胆儿肥了,敢这么跟我还有姨娘说话,看我怎么替姨娘教训你!” 方才纪明旭被纪芜拉着,挨了乔姨娘的巴掌,本就心里窝火。 又被她说将书读到了狗肚子里,那股火蹭得蹿了起来,就想像从前一样,借着乔姨娘的名义,拿纪芜出气。 他挽起衣袖,面露凶光地向前走了两步,却忽然被乔姨娘拉住。 “姨娘!” “你……” 难得的,乔姨娘没理纪明旭,目光不断在纪芜身上打量,尤其落在她的小腹上,“难不成你……” “姨娘觉得呢?”纪芜不答反问。 她当然没有身孕,可既然乔姨娘误会,那就让她如此以为。 毕竟,之后还要完成嫡母的交代,指不定要跟乔姨娘起多少冲突。 如今这般,恰好能让她有所顾忌,不会再轻易动手。 “姨娘,你干嘛要拦着我?赶紧让我去教训她!” 显然,纪明旭并不明白她们之间打的这个“哑谜”,他甩开乔姨娘,想继续来找麻烦。 “我的儿,你消消气!”乔姨娘眉开眼笑地转向他,温声安抚道,“现在,可不能随便动这死丫头了!” “为什么?”纪明旭不解地扫向纪芜,冲着她翻了个白眼。 “总之,是好事,没准想让你记在夫人名下的事情,这就能成了!”乔姨娘一边说着,目光再次看过来。 她笑着冲纪芜招手,“乖女,快别站着了,万一累着了可怎么办?赶紧过来坐下。” “姨娘,你刚才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记在夫人名下的事情这就成了’?怎么成啊?” 纪明旭激动起来,拉着乔姨娘连声问道。 “难道……咱们要设法去求姐夫?可你不是说如今姐夫不在京都吗?” 纪芜站在门口,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 姐夫? 纪明旭这是……喊谁姐夫?难不成……是侯爷?乔姨娘怎敢将那件事告诉他?! 思及此,纪芜再顾不上别的,快走几步来到母子俩面前,拉住了乔姨娘的手臂。 在乔姨娘的脸上,她看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只是当下根本来不及细想,冷声质问道,“姨娘,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纪明旭正等着乔姨娘的回答,忽然被纪芜打断,越发不满,“你这贱人,我跟姨娘说话呢!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他抬起手来,想要给她一个教训,被乔姨娘眼疾手快地拉住。 面向纪明旭时,无论方才发生过什么,乔姨娘的脸上始终都带着笑,且语气温和。 “我的儿,娘跟她有要紧事情想说,你且先出去。” 见儿子满脸的不高兴,脚下不肯挪动,想了想从袖口掏出钱袋子,塞到他手里。 “听话,若你不愿意在家里带着,就去街上转转,喜欢什么就买下来,钱不够的话,回头再跟娘说。” 一边柔声细语地说着,一边轻轻推着纪明旭的肩膀,送他送出屋去。 纪芜站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中闪过酸涩。 那是从小到大,她曾盼望多次却始终不曾得到过的母爱,她能得到的,从来都只有掠夺与打骂。 乔姨娘从屋外回来时,纪芜已然收整好情绪,坐在软榻上。 “你……你当真有了?”面上露出欣喜,乔姨娘几步凑上前来,“多久了?可有什么反应?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问完以后,不等纪芜回答,开始在屋中来回踱步。 “没想到你这死丫头是真的争气,这就有了,可真是太好了!一会儿我就去找王令仪那贱人,用你的肚子跟她谈条件!” “我就不信,她还敢不答应我!她若是敢,我就……我就……” 乔姨娘停下脚步,再次向纪芜看来,脸上露出些许犹豫。 瞧着她如此反应,哪怕纪芜早已经不再期待可以得到她的关爱,心里还是被刺得更痛。 她讥讽地笑着,“怎么?若嫡母不答应,你就会弄掉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 “你……”乔姨娘一时语塞,很快又瞪起眼来,“那又如何?反正你还年轻,能够怀上一次,就能怀上第二次!” “我告诉你,也就是眼下留你有用。否则,只要明旭能被那贱人记在名下,成为嫡次子,就算弄死你,我也在所不惜!” “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芜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瞬间,酸涩溢满心头,逼得她眼眶一阵阵发热。 饶是她在心里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可眼泪根本止不住。 “为什么?” 虽然这样的问题,她不止一次地问过。 可许多时候,内心之中总是保留着一丝幻想,或许,她的娘亲有那么一丁点的爱她。 “什么为什么?”乔姨娘皱着眉看她。 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冷声笑着,“你这贱人如何能跟我的儿子相比?” “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你才不……不自量力!你就是不能跟明旭相比,等将来明旭出息了,是能给我挣诰命的!” 乔姨娘别开了脸。 “若说不自量力,姨娘才是当之无愧,且不说纪明旭资质平庸,就算他真能挣得诰命……也落不到姨娘这个贱妾的头上。” “你……你!”乔姨娘被气得要死,好几次都想冲过来打她。 然而目光落在纪芜的小腹上时,勉强将火气又压了下去。 纪芜一直盯着乔姨娘,从她方才再到如今的反应,不知为何总让她觉得哪里奇怪。 于是,她伸手轻抚小腹,故意说道—— “我却不一样,我可以为你带来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尤其眼下……我就要生下侯府里的头生子,或许也是唯一一个。” “届时,我便是侯府里的功臣,侯爷他对我也会更不一样,不敢说与姐姐平起平坐,起码我……” “啪!” 重重的巴掌打在纪芜脸上,将她的头打向一边,顷刻间,脸颊便肿了起来。 她实在是没想到,乔姨娘竟会动手,还来得那么快,所以才没能躲开。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噗”的一声,破裂开来。 还没等纪芜揪住那个才冒出来的念头,乔姨娘的骂声随之响起—— “你这小贱人,成天痴心妄想!以为怀上了孩子就能飞上枝头?我呸!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什么模样,就凭你,也配跟大姑娘相比?!” ------------ 第84章 杀人了? 从小到大,纪芜不止一次地听到乔姨娘说,她不如嫡姐纪明昭。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如嫡姐。 毕竟,嫡姐是当家主母所生,外祖家乃是琅琊王氏,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 并且,嫡姐从小就有各路名师指导,七八岁时,便与年少成名的谢铮定下了婚事。 不过十岁出头,嫡姐的才名已然传遍京都。 而她呢? 虽然乔姨娘进到伯府时,已经赎身成良,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她曾是舞姬的事实。 因此,哪怕她当时颇受永安伯宠爱,也只能做个贱妾。 贱妾所生的庶子女,在名义上与其他庶子女并无区别,可生母的出身却注定了他们在世人眼中,终究低人一等。 纪芜非常清楚这样的事,但她心里从来都不认可这件事。 在她看来,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又不是她想要天生就低人一等。 所以,哪怕乔姨娘时常打骂,说她是贱胚子也好,是贱人也罢,她总会在心里悄悄反驳。 在她小的时候,不仅没有名师指导,有好几次,还差点被乔姨娘给弄死。 婚事就更不用说,也不知道究竟哪来的那么多意外,竟一桩都没成。 更是因为乔姨娘时常去惹嫡母,她连被带出门的机会都没有。 京都之中,人人都知道永安伯府的嫡女纪明昭,甚至纪芜底下的那些庶妹们,也不是藉藉无闻。 唯有她…… 无人知晓纪二娘。 一直以来,乔姨娘的那些话语中,她唯一赞同的只有嫡姐的出色,因为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只不过…… 从前乔姨娘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纪芜并不觉得什么。 如今,却越发感到奇怪。 方才,她是故意拿话去激乔姨娘的,结果收获了一个巴掌。 不仅如此,这会儿乔姨娘不断骂着她,什么难听就说什么,却还是没能消气。 这跟从前很不一样。 过去,每当乔姨娘冲着纪芜发疯发火的时候,只要她一直不反抗,又或者一声不吭,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束。 而现在…… 刚刚还顾忌着她“怀有身孕”的乔姨娘,在不断骂着她的同时,竟再次抬手,想要打她。 这一次,纪芜当然不会再任由她打。 当乔姨娘的巴掌落下来时,她立刻向着一旁闪去,躲过了这个巴掌。 原本想从软榻上起身,最好重新去到门口,方便随时逃离。 毕竟刚才的躲避更加惹怒了乔姨娘,以她的性子,这一巴掌若不打到实处,她一定不会罢休。 然而,当纪芜再一次躲过乔姨娘的巴掌时,却被她堵在软榻上,无法起身。 于是,她快速回头,向软榻旁的窗户看去,琢磨着顺窗逃离的可能。 可接连几次都没能成功,全被乔姨娘扯了回来,暴怒中的她,力气大得惊人。 在这几次的撕扯中,乔姨娘爬到软榻上,将纪芜压在身下。 “你这小贱人!贱胚子!敢仗着肚子里有货,想跟大姑娘抢男人,如此的不要脸……干脆去死吧!” 此刻,乔姨娘面部狰狞。 仿若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嘴上一边骂着,一边伸出双手,狠狠扼住了纪芜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陡然传来! 纪芜想要挣扎,可乔姨娘坐在她身上,几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让她完全无法反抗。 眼前开始一阵阵的发黑,她很清楚,乔姨娘是真的想杀了她! 从前,她的几次动手都没能得逞,这一次,她应该可以得偿所愿了。 纪芜在绝望之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啊!” 一声惊叫传来,唤醒了疯魔之中的乔姨娘。 她下意识松了力气,怔愣地瞧着没了气息的纪芜。 片刻之后,像是忽然醒过神一般,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试探鼻息。 锦书冲过来,一把将乔姨娘推开。 “二姑娘?二姑娘!”她焦急地唤着,见纪芜没有反应,张口就要喊人。 然而下一刻,从一旁爬起来的乔姨娘,捂住了锦书的嘴,“别喊……好姑娘,你别喊,不能……不能让人知道……” 此时,乔姨娘的心里怕极了,嘴里不断地碎碎念着。 “贱胚子而已,死就死了,谁让她……她……不能让人知道,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否则明旭的前程……” 她怕的竟不是自己杀了人,而是担心会因此影响到纪明旭的前程。 锦书乃是主院那边的丫鬟,她原本就不怕乔姨娘,如今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怎可能听她的? 她抬起双手,将乔姨娘狠狠推开,冷声说道,“你竟敢对二姑娘下如此狠手,等着夫人发落你吧!” 说完,她冲着院外喊了一声,“一个个的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滚进来!” 一直守在院门口的丫鬟婆子们听到声音,颤巍巍进到屋中。 瞧清楚屋子里的场景,顿时腿都软了。 她们在乔姨娘院里伺候的日子不算短,从前总能看到主子打骂纪芜这位二姑娘。 每次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大多数时候,乔姨娘的手上都是很有分寸的。 所以,纪芜挨打之后,除非脱掉衣裳,否则是看不出什么痕迹的。 经年累月之下,这些丫鬟婆子们都习惯了。 今日亦是如此,她们听到屋子里传来骂声,就知道肯定又是一顿好打,于是默契地去院门口守着。 哪里想到主院的大丫鬟会在这时候过来,她们不敢拦,更不知晓屋子里出了大事。 “好啊,你们现在知道害怕了,之前怎么就没觉察屋子里出了事?” 锦书瞪着她们,又骂了几句后,从中选了两个还算能站住脚的,吩咐她们抬着纪芜。 之后指着剩下的丫鬟婆子,“你们几个,务必将乔姨娘看好了,否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 郾城,城主府。 既决定要回京都,昨日谢铮就已经吩咐下去。 此时,护卫们整装待发。 谢铮坐在马上,正要开口吩咐,忽然心口处传来一阵滞痛,令他不由得皱起眉来。 那抹痛感一闪而过,却不知为何,令人十分在意。 可就在刚刚,府医才为他诊过脉,确定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之前中的毒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那他究竟因何心痛? 谢铮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放下抚在心口的手,吩咐护卫们出发,回京! ------------ 第85章 醒不过来 天色已晚。 王令仪靠坐在屋中的软榻上,时不时向门口看去,面带焦灼。 瞧见李妈妈从屋外进来,连忙坐直了些,低声问道,“怎么样?人醒了吗?” 李妈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见状,王氏的脸色越发难看,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乔氏那个贱人,她怎么敢?!” “老奴也是没想到,她竟能下这么重的手!亏得夫人心善,猜到她可能会打二姑娘,派了锦书过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在纪芜脖颈上看到的掐痕,李妈妈就觉得不寒而栗。 “夫人,您说这乔姨娘……她对二公子那么好,怎么对二姑娘就这样?我瞧她分明是想掐死二姑娘!” “伤得这么重吗?可之前大夫过来时,不是说没什么事吗?”王氏紧紧皱眉。 锦书带着人将纪芜送过来时,她是看过的,但当时脖子上的痕迹还不显。 一直以来,乔姨娘打骂纪芜的事,在伯府里都算不上秘密。 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王氏早就下令,不许任何人讨论,更不许外传。 乔姨娘的人缘差,纪芜在府上也没什么人关心她,以往除了王氏以外,也没人去管纪芜挨打的事。 就连王氏自己,其实管得也不多。 有些时候就是派个人过去听一听,只要闹得不厉害,大多数时候也是不干预的。 可今日不同,锦书亲眼见到乔姨娘将人掐晕过去,不得不管。 为了防止此事外传,王氏特意把纪芜安排在主院的侧室,还叮嘱李妈妈亲自守着。 如今听到李妈妈如此说,她顿时有些迟疑,“若不然……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闻言,李妈妈连忙反对。 “夫人,既然已请相熟的大夫来看过,说二姑娘没事,或许她只是看起来伤得重一些,并无大碍,保不齐明早上就醒了。” “若这时候再请别的大夫……一旦传扬出去,于伯府名声不利,您别忘了,二公子的事情才刚平息。” 王氏揉了揉眉心,在心中权衡利弊。 思量之后,终于作出决定,“那就……再看看,倘若明日还是不醒,再请大夫。” “是,”李妈妈答应着,见主子面露倦色,温声劝着,“夫人,时候不早了,您快去歇息吧。” “哎,这一天天的没个安生时候,若早知如此,我当年……亏得今日伯爷去了城外道观,否则还不知又出什么事。” 王令仪叹了口气,从软榻上起身,向内室走去。 李妈妈跟在她身边,再度温声道,“夫人放心,二姑娘送过来之后,老奴就已经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议论此事。” “至于乔姨娘那边……经此一事后,她怕是再不敢提起要将二公子记在您名下的事。” “但愿吧,”王氏坐在床上,“让锦书守着点,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 不断来袭的梦魇将纪芜团团围困,令她根本无法挣扎。 她想要睁开眼,想要醒来,却一次次地失败。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曾经历了什么,她差一点就被乔姨娘活生生的掐死。 但她并不知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唯一确定的是,她目前是安全的。 所以,她必须竭尽全力地跟那些梦魇争斗,争取快一些醒来。 好在,她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 朦胧之间,她听到有人说话,是嫡母的声音,“这都快晌午了,怎么还没醒?” 李妈妈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请夫人稍安勿躁,老奴听锦书说,早起看二姑娘已经有了些反应,想必就快醒了。” “可是都这么久了?会不会是乔姨娘还做了别的,她这才醒不过来?不然还是再请个大夫吧!” 没想到,嫡母还有如此关心她的时候。 纪芜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在心中暗暗想着。 紧接着,她就听到嫡母的声音再次响起,“伯爷今日定会回来,到时候如何交代?” “夫人放心,伯爷素来就不在意二姑娘,老奴说句不好听的,伯爷他……恐怕都不记得自己有个二女儿。” 李妈妈继续温声劝着,“老奴这就派人将二姑娘送回自己的院子,府上都封了口,伯爷不会知道的。” 听李妈妈如此说,王氏没再开口。 纪芜将一切听得分明,不由得心中悲凉。 她这个无人知晓的纪二娘,可不仅仅是外人不知道,就连自家人…… 正想着,外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启禀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顿时,纪芜心中一动,嫡姐来了! 方才听嫡母跟李妈妈的意思,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也就是说,她被乔姨娘掐晕之后,晕了将近一天一夜,所以她昨日没能回到侯府去。 定是嫡姐见她昨晚没回,心里挂念她,这才回伯府来看看! 她……她必须要尽快醒过来,不能让嫡姐为她更加担心了…… 想着,纪芜更努力地“挣扎”着。 外室之中,王氏得知女儿回来,心头有些讶然。 李妈妈亦是如此,“夫人,老奴吩咐过下人们,他们不敢乱说的。” 主仆俩说着话,就想从侧室离开,却见门口的珠帘掀开,纪明昭从屋外走了进来。 “明昭,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吃饭了吗?”王氏笑着开口。 纪明昭来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母亲,您实话告诉我,阿芜她怎么了?” “大姑娘这话是怎么说的,二姑娘她……” 李妈妈连忙开口,然而纪明昭一个眼神扫过来,她立刻闭上了嘴。 “既然母亲跟李妈妈都在侧室,想必阿芜就安顿在这儿。”一边说着,她迈步要往内室去。 “明昭,不必去看了,她还晕着呢!”王氏叹了口气,看向女儿,将事情大概与她说了一遍。 其实这些事情,昨天晚上纪明昭就已经知道了。 但听王氏说完以后,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惊讶,“那怎么不再请个大夫看看?不行,我要进去瞧瞧阿芜。” 她说着话,继续要往内室去,却被王氏伸手拉住。 “明昭,为娘昨晚几乎一夜未眠,翻来覆去的将你们的事情仔细想了又想,若不然你还是换一个人去跟侯爷,把她送出京都去吧。” 内室之中,纪芜将所有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事到如今,嫡母竟然还想着要将她送走,那……嫡姐呢? ------------ 第86章 要将乔姨娘发卖? 纪芜竖起耳朵,想仔细听一听嫡姐会说什么? 然而外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猜测是嫡母将姐姐给拉走了。 顿时,她心中有些难过。 但紧接着,纪芜又振作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要相信嫡姐。 毕竟在这个世上,嫡姐是对她最好的人,之前她就不同意将自己送走,现在也一定是这样。 所以,她必须要尽快醒过来! 纪芜思量着,继续与梦魇做着斗争。 忽然间,她觉得身上一松,猛然睁开双眼。 “呼……呼……”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她终于……醒过来了。 在心中庆幸地想着,她撑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二姑娘,您醒了?太好了!” 锦书的声音从里间的门口传来,纪芜转过头去看她,却只瞧见了一个背影。 不多时,脚步声纷纷传来。 纪明昭快步走到床边,关切询问,“阿芜,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纪芜下意识回应,颈间传来一阵刺痛,令她不自觉皱起眉来,抬手抚向脖颈。 她看不到自己颈间的掐痕是多么可怖,其他人却是能够看到的。 王氏紧皱着眉头,虽然昨晚从李妈妈那里得知庶女伤得很重,如今亲眼所见,才更加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哪怕自己对这庶女并不喜爱,瞧见了都于心不忍,乔氏她……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这样的狠手?! 想了想,她转头冲着李妈妈小声吩咐几句。 另一边,离得最近的纪明昭面露心疼,拉住了纪芜抚向颈间的手。 “你的伤很重,还是先别碰了,我怕你会疼,也不要说话,点头或者摇头就好。” 闻言,纪芜点了点头。 她其实是想要说话的,她想请求嫡姐,带她回侯府去,她不想在家里待着。 除却幼时差点被乔姨娘溺死的那一次,这是她第二次因为乔姨娘直接动手,再次面对死亡的威胁。 她虽然醒了过来,可她心里其实还是怕的。 只差一点…… 若非锦书来了,她恐怕真的会被乔姨娘掐死。 想到事发的当时,纪芜不由得咬了咬唇,她很清楚地记着,乔姨娘究竟为何发疯,又为何痛下杀手。 思及此,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嫡姐身上。 被乔姨娘打了那一巴掌时,曾有什么东西从她心底里“噗”的一声冒出来。 当时她来不及细想,而现在…… 不对! 念头才刚刚冒出来,就被纪芜快速地在心中否认。 “阿芜,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疼了啊?”温柔的声音传来,她抬眸看去,与嫡姐关切的目光相撞。 顿时,纪芜强横地将她自己觉得根本就不该有的想法,全部塞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她挤出一丝微笑,冲着嫡姐摇了摇头。 见状,纪明昭伸出手来,为她拢了拢鬓间的发,转头看向王氏,“母亲,如我刚才所言,请您允许我将阿芜带回家中。” 纪芜眼中闪过感动,她就知道,嫡姐一定是向着她的! 王氏张了张嘴,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这才将目光落在庶女身上,瞧着她的颈间,终是叹了一声,“好吧,听你的。” “多谢母亲,”纪明昭露出笑容,想了想面色又严肃起来,“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乔姨娘?” 纪芜也连忙看了过去,此刻,她心中复杂万分。 虽然从小乔姨娘就对她不好,更是动辄打骂,甚至差点杀了她…… 可她曾听府里的管家说过,乔姨娘怀着她的时候,吃了许多的苦,几乎从怀孕吐到了生。 最严重的时候,乔姨娘甚至吐过血。 那时,父亲还很宠爱姨娘,为她请来不少大夫,却始终无济于事。 父亲曾与乔姨娘说过,若实在不行,就干脆将胎儿落了,好好调养身子,以后再生。 因为这话,乔姨娘跟父亲发了好大的火,她努力坚持着,终于将孩子生下。 纪芜现在还记得,她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有着怎样的震惊。 所以她始终想不明白。 当她还在乔姨娘肚子里的时候,姨娘都能如此爱她,为何在她生下以后,却被姨娘如此对待? 也正是因为从管家那里听到这件事情,她才能在每次被乔姨娘打骂时,都尽量忍耐下来。 毕竟,没有乔姨娘的坚持,就不会有她的出生。 这一次的事情,令她越发伤心难过,也更加心寒,几乎磨灭掉了所有的母女情谊。 可听到姐姐问嫡母要如何处置乔姨娘,她心里还是会有不落忍,担心会处罚得太重。 毕竟,乔姨娘是贱妾,犯下大过错时,当家主母甚至可以将她发卖。 若被发卖出去,姨娘她…… 正想着,就听到嫡母的声音传来,“那个贱人,她竟敢对府上的姑娘下如此重手,我看合该将她发卖了才是!” 几乎下意识地,纪芜动了动身体。 她的一只手被纪明昭握着,感觉到她在动,立刻关切地看过来。 姐妹俩目光相撞,纪芜的眼中闪过哀求,于是,纪明昭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即再次看向王氏,“母亲,我以为此事不妥。乔姨娘的确犯下滔天罪过,可不管怎么说,她为伯府生下了阿芜跟二弟。” “若是将她发卖了,一旦传扬出去,势必会有人好奇,想法设法地打探缘由,万一知道了真相,且不说伯府名声受损,又让他们姐弟俩如何自处?” 王氏的眉头皱得更深,她承认女儿的话很有道理。 况且…… 若真将乔氏那贱人发卖了,保不齐伯爷真的会让她把庶子记在名下,岂不是合了那贱人的心意? 那贱人生的儿子,她简直不想说! 倘若是个好的,记在她名下也就算了,总归是嫡次子,妨碍不到她亲生的儿子。 偏他是个混账,从小到大惹得麻烦不断,她绝不可能让这母子俩称心如意! “也是,那就换个法子惩治她……不如……”王氏仔细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 “二姑娘这次受了大委屈,原本我就想拨些东西给她,不如再从乔氏名下各拿出一间店铺跟一个庄子,一并赔给她,当作压惊。” 说到此处,她又忍不住头疼。 “只是,依着乔氏的性子,怕是会大闹一场,回头再找二姑娘麻烦……” ------------ 第87章 无题 “既然母亲知道她会闹,那还是别动她的东西,我名下有不少好的店铺跟庄子,拨几间送给阿芜就是。” 纪明昭温声说着,立刻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晃动,她转过头去,瞧见纪芜冲着她连连摇头。 王氏的声音也紧接着传来,“那怎么行?你的嫁妆都好好收着,别胡乱给人。” 说完这句以后,她意识到庶女就在跟前,又补充一句。 “毕竟你是嫁进侯府,况且姑爷英勇,只怕还有进益,虽然侯府绝不会用媳妇的嫁妆,可你手里多些东西,总是多些底气的!” 王氏说着话,目光向纪芜看去。 见庶女从摇头变成点头,显然十分赞同她刚才说的话,眼中闪过满意。 她再次看向纪明昭,语气温和地继续说道。 “明昭,虽然你嫁出去了,可你永远都是娘的好女儿,我不会说什么这是伯府私事,不需你操心,但既然有娘在,你回家的时候就该轻快些。” “放心吧,我不会亏了二姑娘的,乔氏那边,容我再好好想想。” “娘……”纪明昭面露感动,她松开纪芜的手,起身来到王氏身旁,挽住了她的胳膊。 王氏温和地笑着,在女儿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这一切,都被坐在床上的纪芜看在眼里,她心中虽有酸涩,但更多的是羡慕,她并不嫉妒,反而为嫡姐高兴。 她的嫡姐,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李妈妈站在一旁,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见她没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心中十分满意。 纪明昭与王氏母女间温存了片刻,像是忽然想到,连忙松开了挽着的手。 她向着纪芜看去,歉意地想要开口。 就在此时,母亲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李妈妈,把要给二姑娘的东西都拿过来。” 李妈妈领命,很快拿来一个匣子。 王氏伸手接过,亲自来到床边,将匣子递给纪芜,“这些东西是我为你准备的,你且收好,方才我答应明昭,绝不会亏待你。” “回头盘完这个季度的账,还有一间店铺跟一个庄子给你,到时候我会吩咐人将契书给你送过去,至于乔姨娘……” 她还没想好究竟该如何处置乔姨娘,就听到了纪明昭的声音。 “娘,您想让女儿回到家里松快些,女儿亦是如此,想为您分忧,若不然……让我去见见乔氏吧。” “你?”王令仪转头看向女儿,纪芜也跟着看过去。 此时,李妈妈就站在纪明昭身旁,原本听着自家的大姑娘说话,却在不经意间,转头向床边看了一眼。 登时,李妈妈愣在原地。 还没等她细想,就听见纪明昭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女儿出嫁之前曾帮着您管家,乔氏闯了祸,便是女儿料理的,您还记得吗?” 王氏并未注意到李妈妈的反应,听女儿说完,她立刻就想起了当初的事。 那件事情,实在令她记忆深刻。 乔氏那个贱人,仗着伯爷曾宠爱她,让她为伯府生下了子嗣,素来都不服从她的管教。 平时没少让她头疼,可就算给她立规矩,也没什么作用。 明昭帮她管家那会儿,乔氏难得消停。 若非有段时间,为了纪明旭的事情,她也不会闯下祸事。 原本王氏想要亲自料理,可想到将来女儿嫁人,或许也得料理后院的事,索性放手让她来管。 万万没想到,在那之后,乔氏竟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 想到眼下庶女还未怀上身孕,要继续住在侯府,还有庶子的事情…… 王氏当即拍板,“既如此,有劳明昭帮为娘分忧,她现在正被关着,估计又要闹了,便辛苦你走上一趟。” 纪明昭笑着应声,再次给了纪芜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向外走去。 王氏连忙吩咐一声,让李妈妈跟上。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王氏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庶女,“你姐姐如此为你着想,希望你能记在心里。” 纪芜暂时还出不了声,连忙点了点头。 听到嫡母又说,“自己打开匣子看看,若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就告诉我。” 以往,纪芜从嫡母这里收到过几次东西,多数都是银票。 可这一次,除了银票之外,还有几张地契。 若再加上之后要给她的店铺跟庄子,当真称得上是大手笔。 纪芜有些不安地合上匣子,向王氏看去。 “收着吧,这些东西原本是想等你打消乔氏的那些妄想以后,就给你的,没想到……如今这般,也算事成。” 嫡母如此说,令纪芜有些怔愣。 还以为这么多东西,当真是嫡母用来补偿她的,原来…… 她在心中苦笑一声,很快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王氏伸手按住了她,“不必多礼,若还撑得住,就收拾收拾,回头陪你姐姐回侯府去。” 见纪芜再次点头,她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 除却纪明昭跟乔姨娘之外,没有人知道她们究竟说了什么。 虽然李妈妈跟随着去了,却被吩咐等在院外,连隐约的声音都听不到。 不过,在纪明昭带着纪芜离开伯府后,乔姨娘果然如之前那般,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此为后话。 * 随同嫡姐回到侯府以后,纪芜便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养着。 然而,接连几天过去,脖子上的痕迹也没能淡去多少,看上去依旧是触目惊心。 这几日,她吃不好也睡不好,一到夜里便有做不完的噩梦,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少。 偶尔,纪芜坐在梳妆台前,瞧向颈间的掐痕时—— 那个被她狠狠压制在心底最深处的念头,总会悄悄浮上来。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努力让自己想些别的,比如说……想一想可能还在郾城的侯爷。 她并不知晓,谢铮已在回来的路上,并且三日前,他曾得到过一封京都送去的密信,是常柏写的。 此刻,纪芜就坐在梳妆台前。 哪怕尽量去想侯爷,可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颈间。 她意识到,不能再这样继续待着,否则,她终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想一些……不该也不能想的事情。 于是,她起身前往主院…… ------------ 第88章 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主院内,房妈妈正在与纪明昭说话,“夫人,听说侯爷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嗯,想必再有几天就回来了。”纪明昭靠坐在软榻上,翻看着摊在小几上的账本。 闻言,房妈妈忍不住皱眉。 思来想去,脸上露出担忧,“老奴听琥珀说,二姑娘颈间的印记仍然很严重,倘若侯爷回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屋外传来下人的回禀,“夫人,二姑娘求见。” 纪芜进到屋中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软榻旁的房妈妈,她微皱着眉,瞪了自己一眼。 心中不明所以,纪芜垂下眸子,上前给嫡姐行礼。 纪明昭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近前来,“阿芜,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要找你。” 一边说着,她抬手为纪芜拢了拢鬓间的碎发,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自从你随我回来以后,便吃不下也睡不好的,如今竟这般憔悴,若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该让你回伯府去。” 瞧着嫡姐脸上的担忧,纪芜心中愧疚,“姐姐,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我……” “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怪你?”纪明昭打断了她,温声细语地继续说道,“我想让你出去转转,不知你意下如何?” “出去转转?”纪芜微怔,随即心头一松,“姐姐,我来找您就是为了这件事。” “哦?”纪明昭笑着看她,“不知你想去哪里?” 来主院的路上,纪芜就已经想好,嫡母给了她几张地契,其中有京郊外的庄子跟田地。 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拥有自己的私产。 虽然因此付出了很大代价,可她想着,嫡母给的庄子跟田地,定然不会差。 饶是她一直心情不好,瞧见了属于自己的私产,再想想这些东西能换成多少银钱…… 应当就能够开心起来了。 到时候在庄子上小住几日,过几天自由自在的生活,或许就能恢复到从前那般。 因此,听到嫡姐询问后,她便如实回答。 “咱们姐妹俩又想到一处去了,我也琢磨着让你去京外转转。”一边说着,纪明昭从小几上拿起一张书筏,递了过来。 纪芜伸手接过,将书筏展开,发现竟是一张邀贴。 “姐姐,这……” “别担心,邀约是在几日后,中间的这段时间,不仅足够你去查看自己的庄子,还能请你帮我办些事。” 轻叹了一口气,纪明昭点了点小几上的账簿。 “你是不知道,每年端午之后,府上便要做年中的清查,每每看得我头昏脑涨。” “往年有两位妈妈帮我,今年却只有房妈妈在,可你也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光是京都里的这些,就足够我累了,还要再管京外的,实在有心无力。” “偏这时候收到这张不好推拒的邀贴,我就想着……能不能请你帮忙,一则去京外的庄子把账收了,二则替我去一趟这里。” 纪明昭越是说着,似乎越发烦忧,甚至咳嗽起来。 房妈妈连忙上前,又是顺气,又是递参茶的,看向纪芜的目光越发不善。 “二姑娘,夫人对您如此好,您不会连这点小事都拒绝吧?” “我……”纪芜咬了咬唇,她的确有些迟疑。 但她并非不愿意帮着嫡姐做事,如果只是让她去侯府的庄子上收账,甚至让她帮忙看账,她都没有问题。 可是…… 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书筏上,顿时又踌躇起来。 毕竟她颈间的掐痕尚在,又那么明显,就算再过几天,恐怕也淡不下去多少。 就算她可以用香粉遮一遮,再加上领子高一些的衣裳,可她的声音仍有些嘶哑。 再者,看这书筏跟邀贴,就知道不是寻常之邀,万一她给嫡姐丢了脸…… 纪芜心中为难,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她如此,房妈妈冷哼一声,“夫人,老奴早就说过,二姑娘是个狼心狗肺的,让您别对她那么好,您就算是养条狗,它都知道……” “房妈妈,够了……”纪明昭的声音有些嘶哑,呵斥之后,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纪芜下意识看过去,见嫡姐也正看向她,脸上神情温柔。 “是我思虑不周,想着只是个小宴会,或许可以顺便让阿芜散散心,却没想到她愿不愿意……” 闻言,纪芜心中的为难尽数都被愧疚代替,她连忙开口,“姐姐,我……我愿意的,我没有不愿意!” “当真?咳咳……”纪明昭咳嗽着,拉住她的手,“你不会是因为我跟房妈妈的话,才勉强……” 纪芜急急说着,反手握住了嫡姐的手。 “没有勉强,我愿意为姐姐分忧,我也愿意帮您去这里,若姐姐信得过我,我还可以帮您将那些账目都给看了。” “好阿芜,我就知道你最乖了,既如此,便都辛苦你了,”纪明昭的脸上露出欣慰笑意,“你打算何时出发?” 纪芜想了想,“也没什么要准备的,若姐姐没有其他吩咐,我一会就走。” —— 马车离开定远侯府,一路出了京都,先来到纪芜的庄子。 果然如她所想,嫡母给的庄子跟田地都很不错,她非常满意。 原本还想着来看过之后,估量一下这间庄子跟那些田地能换成多少银子。 然而,当她把庄子转了一遍,又瞧过了那些田地,就决定全都留下来。 哪怕将来她会离开京都。 可这里远在京郊,若干年以后,人们更不记得她这个无人知晓的纪二娘时,可以回来小住。 此时,天色还不晚。 想到她与嫡姐说,会帮着收庄子上的账簿,还会帮忙将账目都看了…… 纪芜决定,这就起程出发,先去距离此处最近的那个庄子。 傍晚之前,她抵达了庄子。 从京都出来以后,她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不仅会觉得困倦,还会感到腹中饥饿。 于是,她吩咐下人们准备食物跟热水。 吃过了晚饭,命人抬来热水,她屏退下人们,泡在撒了花瓣的热水之中。 热气蒸腾,伴随着淡淡花香,她不免昏昏欲睡。 纪芜并未注意到,在她迷迷糊糊之中,屋门被轻轻打开,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 第89章 我想你了 谢铮没有想到,随便挑了个落脚的庄子,竟会有如此意外等着他。 只瞧着浴桶边露出来的那个小脑袋,他就知道那是谁。 兼程赶路的劳累,在此刻消散许多。 想到常柏在密信中的回禀,他眉心微蹙,迈步走到浴桶旁,垂眸看去。 当看清纪芜脖颈上那触目惊心的斑斑痕迹时,顿时瞳孔微缩,内里的杀意似乎能化为实质一般。 他立刻就能确定,只要再过上几息,那个扼住了小庶女的人,就能真正将她掐死。 常柏是在密信的最后,跟谢铮提及了纪芜受伤之事,他也不知究竟是谁伤了人。 自然,才回来的谢铮也无从知晓。 但此刻,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意,令房间里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原本昏昏欲睡的纪芜,迷糊着睁开双眼。 逆着光,她一时没能看清来者是谁,正要开口询问,鼻间忽然嗅到一股极淡的松柏香气。 她不免怔愣,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下意识轻唤一声,“侯爷?” 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嗯,我在。” 登时,纪芜瞪大双眼,随即轻笑一声。 看来是日有所思,所以才会夜有所梦,否则怎会见到侯爷? 谢铮垂着眸子,看向小庶女忽然露出的笑意,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正想抬手轻抚她唇边的弧度时—— 水声“哗啦”响起,小庶女在浴桶里站起身来,莹白柔滑的身体,顿时映入眼帘。 骤然间,他的喉头有些发紧。 纪芜哪里能想到,她根本就不在梦中,也正因如此,她才允许自己稍稍释放些许心中情感。 在浴桶中行进两步,她抬起藕白的手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谢铮劲瘦的腰身。 轻声呢喃道,“侯爷,我想你了。”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她以为就算身在梦中,也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 殊不知,对于习武之人而言,纵然轻声呢喃,依旧能被听得清清楚楚。 “砰!砰砰!” 沉稳的心跳声正在逐渐加快。 纪芜紧紧搂着人,听着透过胸腔不断传来的心跳声,脸上露出疑惑。 “这个梦,好真实啊……” 她正疑惑着,被她搂住的人抬起了手,勾住她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 柔软的唇印下来,含住了她的。 如同春日细雨骤然转夏,变成疾风暴雨,她被扣住了后脑,激烈地吻着,几乎无法呼吸。 不对,这……这不是梦! 正想着,纪芜听到了衣衫被撕裂的声音,带着炙热的身躯贴过来,她被挤着向后,贴在浴桶之上。 水声响起,那高大的身躯挤进浴桶之中,结实的手臂将她一把捞回,轻轻地一点点按了下去。 “侯……侯爷?” 水波荡漾,洇湿了地面。 纪芜逐渐清醒过来,瞪着眼前的人。 如今这般情形,她当然不会再认为自己是做梦,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您……您什么时候回……唔……” 谢铮嫌她不够专心,俯首吻住她的同时,将手按在她的腰间。 浴桶里的水,几乎都溅到了地上。 原本,因着颈间的伤,纪芜就声音嘶哑。 在谢铮努力地埋头苦干之后,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两人坐在桌前,一起吃着早饭,她时不时地,就悄悄抬眸瞪他一眼。 虽然感受到了她有些哀怨的目光,可谢铮却是一脸坦然。 昨晚回来后,发现这小庶女在庄子上,又看到了她颈间的伤,他根本就没打算动她。 可谁知,她竟忽然站起身来,不但紧紧抱着他,还述说了她的想念……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之前一直素着也就罢了,如今开了荤,又是她在面前,哪里能够忍住? 他已是有所收敛,否则她现在如何能跟他坐在一起吃早饭? 纪芜自然不知谢铮心里的想法,又悄悄瞪过他之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脸白得像鬼,眼下的乌青都快挂到下巴上了,就吃这么点?”谢铮紧紧皱眉。 昨天抵达京郊时,天色已黑,所以他才来到庄子。 房间里没燃太多烛火,虽能看清小庶女颈间的伤,可热气蒸腾下,她的脸色甚至有几分红润。 不过,手感比以往变了些。 当时,两人皆沉浸在情事之中,因此谢铮并未深究,直到今早醒来时,他看清了怀里的人。 这才发现,她清减了许多。 从离开京都到抵达郾城后养出的那一点点肉,不但全都没了,甚至比她刚到侯府时,还要瘦些。 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难看,这让他非常不悦,杀心再起。 他已然吩咐手下给常柏送信,必须查出是谁对小庶女下了如此狠手。 瞧着谢铮脸上的不悦,再听到他说的话,纪芜抿了抿唇。 说她脸色差也就罢了,怎么不想想她眼下的乌青是谁造成的? 说好浴桶里一次,最多床上再有一次…… 可究竟是谁按着她,来了一次又一次,她嗓子都说不出话了! 忍不住又瞪他一眼,纪芜拿起筷子,愤愤地将谢铮夹给她的珍珠团饺扎了个对穿,往嘴边送去。 可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一直食不下咽。 今早已算吃了不少,再让她吃,便有些勉强。 所以,当团饺凑到唇边时,胃里顿时一阵翻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将团饺挪开些,琢磨着缓一缓再吃。 却见修长的手臂伸过来,带着薄茧的手掌包住她的手,拉着去到桌子的另一边。 她筷子上的团饺,被喂到了谢铮嘴里。 他一边吃着,抬眸看过来,“既吃不下,就不要勉强,长嘴是干嘛的?” 能干嘛?咬你! 纪芜不曾注意到,如今在谢铮面前,她竟是难得的放松。 她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筷子放回到桌上,起身向屋外走去。 然而,当她经过谢铮身边时,却被他伸手拉住,一把扯到怀里。 骨节分明的手轻捏着她的脸颊,让她只能看向他,她听到清冷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会在侯府的庄子里?” “我……”纪芜张了张嘴,可声音实在嘶哑得厉害。 她叹了口气,将谢铮的手从自己脸上扯下来,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 ------------ 第90章 他从未哄过人 “帮夫人查账……你?还是夫人让的?” 谢铮的声音里,难得带着疑惑。 倒不是他怀疑纪芜的能力,毕竟去往暨城时,他从小庶女的身上看到了许多出乎意料之事。 所以,这区区庄子上的小账,定然难不住她。 他之所以疑惑,是因为府上庄子里的账,原本就有人收有人查,且负责此事的,是他母亲留在京都的人。 那些人皆是母亲的心腹,绝对信得过。 虽然他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可在面对如今侯府的当家主母时,依旧毕恭毕敬。 所以,夫人对他们也是非常信任的。 纵然谢铮不怎么管侯府里的事,将大事小情全权交给夫人纪明昭处理,却也知道—— 因着对这些人的信任,所以只有每年的年末,才需要报一次汇总,年中是绝不会查账的。 而平时的每次查账,他们也都是打着夫人的名义去查。 不过,这样的事情就只有侯府的主子们才知道,外人并不知晓。 究竟为何,夫人让伤成了这样的人,在这时候来庄子查账? 此刻,纪芜被谢铮搂在怀里,听着他话语里的质疑,不由得抿了抿唇。 侯爷他……什么意思? 是觉得她看不了侯府庄子上的账,还是……她不配看? 若非嫡姐吩咐,她离开京都后,只会去她自己的小庄子上,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可既然嫡姐让她来收账,那她听从就是。 一直以来,她非常感恩嫡姐对她的好,很希望可以多为姐姐分忧,所以才主动揽下帮姐姐查账的事。 难道,是她做错了吗? 纪芜闷闷不乐地想着,却并不知道她要做的,本就是一桩不需要做的事情。 她伸手推了推谢铮,想从他怀中离开。 谢铮是习武之人,本就感官敏锐,他察觉到怀中的小庶女忽然不高兴了,却不知道她为何不高兴。 他从未哄过人,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如何哄人。 见她不断地用手推他,并且逐渐用力,便下意识地松了手。 可就在两人的身体彻底分开后,却不知为何,彼此心里都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几乎瞬间,谢铮就想将人重新拉回来,抱在怀里。 还没等他伸出手,纪芜已迈开脚步,仓皇离开屋中。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等谢铮再起身时,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果决。 既然已经回到京都,自然该去向陛下复命。 昨日归来时,天色已晚,城门关闭,加上之前派人送过奏疏,所以不必非得立刻进宫。 今日却再也拖延不得。 谢铮吩咐一声,带人离开了庄子。 * 从屋里出来后,纪芜去了庄子里的小池塘,她坐在池塘边,抬起双手轻轻拍在自己脸上。 ‘纪二娘啊纪二娘,你可要清醒一点,你不是在梦里,不可以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侯爷他虽然假扮过你的夫君,但那只是假扮,你必须时刻牢记,他是你的姐夫。’ ‘还有,你的目标是帮姐姐生一个侯爷的孩子,以此来偿还嫡姐的恩情,并且获得需要离开京都的所有凭证,你绝不能被任何人绊住脚步!’ 不断地在心中反复默念以后,纪芜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从池塘边起身,回到屋里,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侯爷他……就这么走了? 她怔愣片刻,随即笑了一声。 这样也好,虽然她收整了心情,可当她不断地与侯爷相处时,也难免会有不清醒的时候。 如今侯爷不辞而别,恰恰说明是她自视过高,更该清醒才对。 转过身时,她恢复了平常模样,冲着屋外吩咐一声。 庄头来到她面前,得知她代替夫人查账,只以为跟以往一样,不敢有丝毫怠慢,很快将半年的账目都呈送过来。 纪芜屏退众人,专心查账。 因为一直以来,庄子上的账都有专人打理,所以清晰明了。 但毕竟要看半年的账目,还是花了不少时间,甚至连午饭都忘了吃。 等纪芜将全部账目看过,又写完此处庄子上的汇总时,已然过了晌午,她感到疲倦,想要歇会。 可当她躺在床上,闻着残余的松柏香气,昨晚的一幕如同书画一般,不断浮现于脑海之中。 她索性起身,快速收整行囊,命人前往下一处庄子。 与此同时—— 前往皇宫复命并被留在宫中用过午膳的谢铮,正向着侯府归去。 已然得到主子回京消息的常柏,跟在他身旁。 “如何?”清冷的声音传来,虽只有短短两字,可常柏明白主子问的是什么。 “请主子恕罪,伯府那边都被封了口,所以……”话未说完,就感觉到身边冷意更胜,常柏将头压得更低。 谢铮淡淡开口。 “伯府之内,能把一件事封得如此严密,大概只有当家主母能够做到,那是夫人的母亲,你自不能用什么手段,不怪你。” 常柏才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主子又问道,“侯府里的情况呢?” “回主子,属下收到您的消息后,立刻暗中排查,原本查到了一个有问题的,可……那丫鬟已经死了。” “死了?”谢铮转头看他。 “是,已经有些时日了,算起来,是李大夫人登门找茬的第二次,当时您也吩咐过属下,查一查是否有人跟那边往来。” 听常柏如此说,谢铮眯了眯眼,顿时想了起来。 “有个丫鬟失足溺死在池塘里,你查到了她的身上?这么说,并非失足?” “应是如此,可……当时按您吩咐查的时候,并不知晓后面会有这事,且那段时间时常下雨,她在池塘边失足溺水,是极有可能的,但如今再查……” 常柏越是说着,就越觉得心虚。 主子拢共交给他两件事,偏偏一件事都没能查明白,那丫鬟死得太久了,总不好将尸体挖出来让人验尸。 谢铮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 “不必再查了,从今天开始,在府上安排暗卫。” “是,”常柏连忙应声,迟疑着开口,“主子,此事要告知夫人吗?” 思虑片刻后,谢铮淡淡开口—— ------------ 第91章 二姑娘她不见了 “夫人身子不好,又料理府中大小事情,本就辛苦,暂且先别告诉她,等揪出来对方的狐狸尾巴后,我会亲自提醒她。” 说起夫人,谢铮不由得想起在暨城时的一个念头。 当时,他意识到了自己对小庶女的心动,这与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是完全相悖的。 在他的认知中,夫妻乃是一体,纵使婚前不识,可一旦定下亲事,便该终身负责。 既是夫妻,就应如他父母一般,一夫一妻,再容不下旁人。 他的父母是非常恩爱的,所以过去,他曾希望自己可以跟妻子如此。 然而,夫人过门之后……哪怕彼此养好了伤,相处起来也还是淡淡的。 从前,他并不知情为何物。 想着或许是人的性格各有不同,所以每个夫妻之间的相处,也会因此有所不同。 他与夫人之间,纵使达不到举案齐眉,应该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可这些日子才想明白…… 原来成婚以后,他对夫人有敬重,有责任,亦有愧疚,却唯独不曾有过心动。 原本决定等回到京都,尽量与夫人培养感情。 但这一路归来,心中的想法却总是由不得他,他心里惦念更多的,并非夫人,而是……他的妻妹。 甚至,当看到常柏密信中,提及她受了重伤时—— 从未有过的心焦,令他加快了赶路的进程,竟直接将回京的时间缩短一半。 昨晚,将小庶女抱在怀中,将她整个人紧紧填满,看着她婉转哭泣……内心深处,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忽然勒住缰绳,谢铮眉头紧蹙。 理智不断催促着他,应该赶紧回家,跟夫人报一声平安。 然而被压制着的内心深处,却不断重现着小庶女的模样,甚至想到她时,连身体都在不断叫嚣着……对她的渴望。 这亦是从未有过的,但他素来知晓,该如何克制。 “常柏,你去京郊有池塘的那个庄子,她在那儿,保护好她的安全。” 淡淡吩咐一声,谢铮向侯府归去。 * 侯府之中,纪明昭今日的心情很不错。 以往,她的装扮十分素雅,衣着多是浅色,发饰大方而又简单。 但今日,她不仅换了身颜色娇艳的新衣,就连梳的头发都是费了心思的,更别说穿戴的首饰,无一不是精心挑选。 似锦陪在一旁,瞧着自家主子无论精神还是气色,都比往日要好许多,心里也跟着高兴。 尤其难得见到主子如此装扮,实在明艳动人。 忍不住开口道,“夫人,您真好看!若是侯爷在家,也定会被您给迷倒的!” 闻言,纪明昭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抬手轻抚鬓角,她温声问道,“房妈妈回来了吗?” “回夫人,您交代房妈妈去办事,刚才婢子去瞧,还没有回来呢,不如婢子再去看看?” “嗯。”她淡淡答应一声。 似锦福了福身,向屋外走去,不过片刻,她小跑着回到屋中,脸上满是惊喜。 “夫人,侯爷回来了!” 纪明昭陡然一惊,她从软榻上起身,几乎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卸掉头上的钗环。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吩咐似锦出去迎接。 当谢铮随同似锦进到主院屋中时,纪明昭笑着迎了上来,依旧是方才的那副装扮。 但似锦眼尖地发现,自家主子擦去了口脂,脸上……似乎扑了些香粉,再没了刚才的好气色。 心中疑惑着,但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于是低垂着头,退出门外。 谢铮站在屋中,与纪明昭相视无言。 纪明昭沉默片刻,温声开口,“之前听说侯爷要回来了……您一路奔波,定是累坏了吧?” “有劳夫人关怀,”谢铮点了点头,淡淡应声。 两人各自挑了把椅子坐下,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隔着很长的距离。 以往,谢铮会坐在原地,与纪明昭简单寒暄几句。 可他与常柏分开后,重新梳理过内心,决定依旧按照之前所想,尝试与夫人培养感情。 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秉承的原则,他应该对与他有夫妻名分之人负责。 所以,谢铮从椅子上起身,来到妻子这一边,重新坐下来。 纪明昭显然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眼中极快地闪过错愕,其中夹杂着她下意识的抗拒。 她连忙垂下眸子,想将情绪掩饰过去。 可谢铮何其敏锐,自然注意到了。 就连夫人今日的变化也看在眼里,还瞧见了她衣服上新落下的香粉粉末。 其实早在之前,他就有所发现,只是不曾细想。 因为夫人的这些情绪,大都出现在他出门回来以后,那时的抗拒,或者可以说是暗暗的反感,都会变得更加明显。 但过段时间之后,那些情绪就会消失无踪,夫人再面对他时,总是带着浅浅的温柔微笑。 以前只当是他受了伤,身上的血腥味太重,而夫人闻不得血腥,所以才会如此。 可他这次归来,身上的伤已经好了。 正想着,温柔的声音传来,“侯爷一路奔波,定是累坏了,可曾用过午饭?” “在宫里用过了。” 谢铮回应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纪明昭。 见她果然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抗拒,有的只是温和从容。 听他说完以后,她脸上的温柔笑意更深,“陛下本就爱重侯爷,这次您立了大功,陛下定然十分高兴。” “嗯,陛下大加赞赏,”他刻意多说了几句,“赏赐会在之后送到家中,有劳夫人。” 纪明昭垂眸轻笑,似是害羞,可谢铮却从中看出了刻意。 这倒是有趣,他们夫妻俩今日都十分刻意。 思及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与小庶女相处时,无需刻意,他就会变得很不一样。 耳边也似乎浮现一声轻喃,“侯爷,我想你了。” 那是他昨晚从小庶女那里听到的话。 谢铮皱起了眉。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然又有了溃散的趋势。 纪明昭坐在一旁,瞧见谢铮皱起眉来,不由得咬了咬唇。 她心中有些惧怕,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一些,迟疑片刻后,她温声开口。 “侯爷,听闻您之前受过伤,如今又才回京都,去见过了陛下,不如……先回房间好好歇息吧?” 听出了夫人话语里的不安,谢铮抬眸向她看来,瞧见了她脸上的神情。 看样子,从前夫人的不怕,也都是假的,她如那些外人一般,也是惧怕着他的。 淡淡答应一声,他大步向外走去,回到静思居。 思虑着之前的种种,隐约觉得他的夫人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忽然——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谢铮抬眸看去,瞧见了应该去往城外庄子的常柏。 “启禀主子,二夫人……不,二姑娘她不见了!” ------------ 第92章 愁!把人惹哭了怎么办? 京郊外的小路上,纪芜掀开一角车帘,赏着车外经过的风光,悠闲地啃着果子。 此刻,所有的烦恼都被抛诸脑后,她心情十分不错。 与此同时,侯府在京外的庄子里。 谢铮站在收拾干净的房间中,忽然想到今早小庶女跟他“说”的事情。 他转过头看向常柏,语气淡淡,“你可曾问过庄头?” 闻言,常柏愣了愣神。 他在京都里得到主子吩咐后,一刻都不敢耽搁,快马赶到庄子,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在。 当时心中着急,只想着主子说二姑娘在庄子上,所以没瞧见人,就以为她出了事。 他甚至没顾得上骑马,用轻功赶回了侯府,将事情回禀。 如今,听到主子这样问…… 他忽然想到,二姑娘不在庄子里,有可能是出去了,还可能是去了别的地方。 毕竟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人,所以只看常柏的表情,谢铮就知道他大概在想什么。 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迈步向外走去。 庄户得到消息,很快赶了过来,听谢铮问起纪芜,立刻指明方向。 顿时,常柏的头压得更低。 “主子,属下……” “你去一趟丰乐楼,将楼里的酒菜都点一份,带到庄子上。” 谢铮翻身上马,淡淡吩咐一声,随即一夹马腹,催马离开。 * 马车抵达另一处庄子,纪芜从车上下来,进到庄子里,顿时眼前一亮。 比起昨晚去过的庄子,此处的位置不仅更好,内里也大有不同。 嗅着鼻间不断扑来的芬芳,随便选了一条小路,顺着向里走去,越是往深处走,就越是能闻到更多花香。 在这庄子的后面,竟然种了大半山坡的珍奇花卉。 此时还未到傍晚,可纪芜已然能够想象得到,当夕阳西下,又或者朝阳升起时,阳光照在山坡上,会是怎样的美不胜收。 心中想着,她继续向前,又发现一处好地方。 在那片花海包围之中,竟有一处温泉,她忍不住快走几步,想要靠近看看。 然而,才迈出几步,结实的手臂伸过来,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身。 纪芜一个不防,被带着身体向后,撞进了谢铮的怀抱中。 “喜欢这里?”清冷的声音随之而来,浅浅呼吸喷洒在耳侧,带来一阵细痒。 “侯爷?”声音仍然嘶哑,却比早上的时候要好很多,“您不是走了吗?” “既回到京都,就必须要去向陛下复命。”一边说着,一边揽着她的腰身,带着她向那边温泉走去。 “侯爷,您应该松开我。”想到这里是京郊,更是侯府的庄子,纪芜挣扎起来。 她想要推开谢铮,挣脱他的怀抱,以免被人看到。 “我知道。” 他淡淡开口,反而搂得更紧了些,倘若手臂再用力点,甚至可以单手将她举起。 “侯爷!” 眼见推不开他,甚至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不由得心中更急,目光忍不住向周围看去。 就在此时,谢铮弯下了腰,温热的唇瓣凑到她耳边。 声音低低传来,“昨晚在庄子里叫得那么大声,你怎么不怕被人听见?” 这……这是什么话? 纪芜陡然瞪大双眼,她不肯继续向前,于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从他脸上,她竟然看到了他唇边的弧度。 他就是故意的! “谢铮!!”她压低了声音,带着怒意低声喊道。 “嗯?” 原本她的那点力气,于他而言不过是小猫挠痒,就算她不想走,只要他想,就能带着她继续向前。 可她竟然不叫侯爷了,反而喊了他的名字…… 虽然带着些许怒意,听起来却轻轻柔柔的,没有半点威慑力,更像是……撒娇。 还挺好听。 谢铮惊奇地停下脚步,手臂上的力气一点没松,仍与她紧紧相贴。 高大的身影将在他面前显得娇小的她,完全罩在其中,他垂着头看她,轻声诱哄。 “你再叫一声。” 纪芜别开头去,不肯看他。 手上的力气却没松,仍尝试着去推他,反被他另一只手抓住。 “再叫一声。” 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内里似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纪芜实在推不开他,心里一直担心会有人经过,实在气急,奓着胆子想要踩他一脚。 才刚刚抬起一条腿,忽然感觉到腰间的力道更紧了些,却恰到好处地不会勒疼她。 紧接着,她的双脚离开地面,被他单手抱在怀里。 这动作,当真是越来越亲密了。 纪芜抿了抿唇,心里头委屈起来。 这人,说走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又说来就来,大庭广众之下与她这般亲密…… 从前不是嫌弃得要死吗?连做的时候都不愿面对她,干嘛现在不肯放手! 越想心里就越委屈,眼圈跟着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谢铮没有想到,竟把人给气哭了。 战场上出生入死,数次险些丧命,他从没怕过。 此刻,瞧着那张小脸上流下的泪水,竟有些慌神,他将她松开了些,放回到地面上。 “别哭了,我来之前已经把庄子上的人都支走了,昨晚也是。” 一边说着,谢铮伸出手,轻抚在纪芜脸颊,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去。 本以为说清楚了,就能让她不哭了,没想到眼泪越来越凶。 这便罢了,方才只是眼圈通红地沉默掉泪,这会儿不仅眼泪越来越多,还哭出声来。 “呜呜呜呜……” 纪芜放声大哭。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从小到大,她从未在人前这样过,哪怕再委屈,也只会一个人的时候默默流泪。 极少数时,她会紧紧搂住一个枕头,将所有的声音都闷在里面,不被任何人听见。 可如今,她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此时,纪芜的一只手揪着谢铮的衣角,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见她哭得如此难过,谢铮眉心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心疼。 想了想,他扯了扯胸前的衣裳,让她按在自己胸前,让她能够贴着他的里衣继续哭。 很快,他就感觉到胸前洇湿一片。 抬手在她身上轻轻拍着,此刻,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朝臣们口中的活阎罗,竟难得露出愁容。 谢铮的目光向着四周看去,忽然想到他进来时,瞧见小庶女看着庄子里的一切,脚步轻快的模样。 于是,他垂下头轻声问道—— “方才看你很喜欢这庄子,我把它送给你,你别哭了行不行?” ------------ 第93章 有一句话,他没有告诉她 哭声戛然而止。 纪芜愣愣地抬起头来,她刚才的眼泪都蹭在谢铮的里衣上了,所以只看得到通红的眼圈跟微红的鼻头。 这会儿,眼泪仍止不住地往下掉,看起来哭得没那么凶了。 “侯爷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说完还抽答一下。 “我说,只要你不哭了,这庄子就送给你了。”瞧着她此时的模样,谢铮心中有些好笑。 他好像……知道了一种能快速将小庶女哄好的法子。 “所以,还哭吗?” 怀中的人立刻摇头,不仅如此,还从袖口掏出一张手帕,认认真真地将脸上擦干净。 只是方才哭得太厉害,时不时还会抽答几下。 如此举动,令谢铮越发好笑,抬手勾住她的下巴,“方才唤我什么?” “侯……侯爷?” 纪芜试探着开口,却并未被松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显然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仔细想了想,顿时想了起来,不免有些迟疑。 “谢铮。” 她轻轻唤了一声。 不同于方才生气的时候,此时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确定。 谢铮挑了挑眉,听到她的声音再次传来,“真的要把这个庄子送我?可这是……” “这个庄子只是记在侯府的账面上,实则属于我个人的私产,既说了要送你,便是你的了,但有一样……” 他揽住纪芜,带着她继续向那边温泉走去。 “倘若将来你不想要这个庄子了,可以跟我说,我出双倍的价钱买回来,不要卖给别人。” 显然,对于纪芜联系了房牙,要将郾城的院子卖出去的事,谢铮心知肚明。 “侯爷,我……” “郾城换了新的城主,可那里依旧势力错杂,不去也好。”他淡淡说着,对此并不在意。 “以后送给你的东西,你也可以随意处置,只是这间庄子……是我母亲送我的出生礼。” “种满了花的庄子,是给侯爷的……出生礼?”纪芜向着周围看去,眨了眨眼,“侯爷喜欢花?” “当年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觉得我在她肚子里太过安静,认为我可能是个女孩。” “所以……准备了全是花的庄子?” 她顿时恍然,但随即想到了什么,“侯爷,这是郡主娘娘送您的出生礼,如此贵重,还是别……” “无妨,收着吧。”谢铮淡淡说道。 见她仍是一脸不安,又补充一句,“你如此喜欢这个庄子,定会让人好好打理,不是吗?” “我一定会的!”纪芜连忙点头,“对了,侯爷,那这庄子上的人,是……” “庄子里有不少的人,每个月的工钱不低。” 谢铮说着,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庶女,见她先是一脸肉痛,随即咬了咬唇,似乎下了好大决心,才又说道。 “放心吧,既是送给你的,就不会再有额外条件,工钱走我的私账。” 登时,就看到怀中的人抬起头来,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出息!”轻叱一声,他的目光却仍然落在她脸上。 有一句话,他没有告诉她。 当时,母亲带他来这个庄子,将地契交给他时,曾与他说过—— 【虽是你的出生礼,可精心打理着,将来送给你心仪之人,倒也不错。】 —— 此时,定远侯府。 虽然房妈妈回来时,谢铮已不在府上,可她从似锦那里,得知了侯爷回来的消息。 快步进到屋中,她看到自家主子已然换了身装扮,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 “夫人……” 低低唤了一声,房妈妈来到近前。 纪明昭正看向窗外,听到声音,她并未转头,只轻声问了一句,“事情都安排好了?” “是,都安排好了,您……” “侯爷回来了,他好像有些变化,但我并不喜欢。” 房妈妈听她说着,沉默着没有接话,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只需保持安静就好。 “你说当年,定远侯府为何会选中我呢?哦,对了,母亲曾说过的。” 关于这个问题,纪明昭曾在边关传回噩耗,可谢铮却活着回来的时候,问过母亲王氏。 当时母亲告诉她,以陛下对荣安郡主的疼爱,给郡主的儿子谢铮配个公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她的外祖父,琅琊王氏的家主,曾与荣安郡主的父亲交情很深。 若非荣安郡主与安南伯府的二公子不打不相识,两人相互钟情,或许如今,荣安郡主会是她的舅妈。 因此,上一代的遗憾放到了下一代人的身上。 如果当初,荣安郡主生下女儿,那么与之定下婚事的,将会是舅舅的嫡女。 可偏偏,荣安郡主生了个儿子。 舅舅与舅妈更是接连几个都是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至于姨母那边……也是只有儿子。 本以为这桩婚事要等到再下一代。 可这个时候,嫁到永安伯府的嫡幼女,也就是母亲王氏,生下嫡女。 但当时,这桩婚事也没有彻底确定下来。 直到几年之后,王氏所生的嫡女逐渐长大,因此在谢铮封侯分府之际,定远侯府上门提亲。 纪明昭现在还记得,她问起此事时,母亲脸上的感慨。 “当时,母亲曾与我说,这桩婚事乃是天作之合,所以,哪怕侯爷传回噩耗却还能活着回来,因为连上天都不愿拆散。” 她幽幽说着,目光仍看向窗外。 原本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向上移动,轻抚在小腹之上。 此刻,她的眼中闪过诸多情绪,其中有嘲讽,亦有……痛恨。 只是这抹恨意,除却她自己以外,无人知晓究竟是冲着谁的。 房妈妈只能看到纪明昭的背影,无法瞧见她眼中的情绪,因而无从知晓,自家主子正想着什么。 但她注意到了主子的举动,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一声。 “夫人,您……您虽找了二姑娘,可到底不能把指望都放在她身上,听闻京都里来了一位神医,不如……” 话还不曾说完,就被纪明昭重重打断,“我不要!” 她忽然转过身来,怒瞪着房妈妈,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痛苦地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重新睁开,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模样。 纪明昭看着房妈妈,再度开口道—— “你随我嫁到侯府三年,我与侯爷之间如何,你并非不知道,否则我又怎会……找上阿芜?” ------------ 第94章 动了我的人,总要付出些代价 纪明昭的话,令房妈妈神情怔愣。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二姑娘不检点,借着陪太太来侯府探望的机会,爬上了侯爷的床。 可如今听着,怎么倒像是夫人算计了二姑娘? 她不敢确定,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夫人,您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您找上了二姑娘?” “你以为呢?”纪明昭与她对视着,语气温和。 分明自家主子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可不知为何,房妈妈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她连忙垂下头,低声说道,“请大姑娘恕罪,老奴自是清楚您的品性,是老奴的……” “无妨,”还未曾说完,就被纪明昭打断。 她再次看向窗外,“如今只希望,阿芜早日怀上侯爷的孩子,我也好放她……离开。” —— 常柏领着人拎着一堆食盒来到庄子上时,瞧见两人肩并着肩,坐在温泉边的椅子上。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岁月静好”四个字,这才快步上前。 “主子、二姑娘,可以用晚膳了。”他招呼一声,命人将食盒依次打开。 纪芜转过头来,瞧见那些食盒,不由得眉心微蹙。 她在幼年时经常忍饥挨饿,所以对于食物极为珍视。 她既清楚侯爷的饭量,也知晓自己的,于是开口问道,“侯爷,这么多的饭菜,咱们怎么吃得完?” 常柏向着自家主子看了一眼,笑着解释道。 “二姑娘放心,主子不是浪费食物的人,吩咐属下将丰乐楼的饭菜都买回来,定然是想让您都尝一尝。” “等您都尝过以后,从中选几道跟主子一起吃,其余的就交给属下,属下会与护卫还有庄户们一起分了,绝不会浪费。” 闻言,纪芜放心下来。 她早就听说过丰乐楼的大名,却从未品尝过。一则是没钱,二则是有钱也舍不得。 如今,丰乐楼里的所有饭菜都摆在面前,她依次品尝后,挑拣着侯爷跟她喜欢吃的,留了几道。 今日得了个庄子,又能品尝这些美味佳肴…… 此刻纪芜的脸上美滋滋的,哪里还看得出方才大哭过的可怜模样? 谢铮睨着她,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冲着常柏吩咐道。 “吃过饭后,你回一趟侯府,去我的书房从暗格里找出这个庄子的地契,拿回来交给她。” 听到谢铮的话,纪芜抬头望了望天。 此时已近傍晚,纵然夏日里天黑得晚,等吃过饭后,想必城门也关了。 她清了清嗓子,“侯爷,我自是信得过您的,不必如此着急。” 谢铮向她看来,语气淡淡,“不知是谁,在郾城时得了个院子,悄悄把地契放到枕头底下,嘀咕着说这样才能睡得香。” “侯……侯爷,您怎么能偷听我说话?!”纪芜瞪大了眼,脸上有些发热。 那话确实是她说的,可当时屋子里只有她自己,侯爷他……他从哪里听到的。 他耳朵这么灵,岂不是听到过她许多的小声嘀咕?幸好她从不在背地里说他! 她都是在心里,不出声的。 谢铮没再回应,转头扫了一眼正在偷笑的常柏。 顿时,常柏收起了笑,头垂得低低的,“请主子跟二姑娘放心,属下一定……让二姑娘今晚能枕上那张地契。” 他说完,不敢继续停留,连忙带着人退下。 瞧着常柏的背影,看到他肩膀一耸一耸的,纪芜就知道他肯定又在偷笑。 她用筷子戳了一块肉,放在嘴里狠狠嚼着,瞪向坐在对面的谢铮。 “这些菜虽出自丰乐楼,却不如在楼里吃的味道,京都里还有一家饭庄,不比丰乐楼差,以后带你去吃。” 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谢铮淡淡说道。 听他如此说,纪芜怔了怔。 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侯爷,还是不必了,这样就很好。” 如今虽在京郊,但庄子里没有旁人,无论他们肩并着肩地走着坐着,又或者抱在一起,甚至做些别的事情……都是可以的。 因为不会有别人看到,也就不会揣度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侯爷若是带着她去京都里的饭庄…… 无论他们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又或者各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只要是在一处,就会生出麻烦。 那样一来,又要为嫡姐招惹是非,甚至惹得嫡母不悦。 想到此处,纪芜忽然抬眸,向谢铮看去。 她刚刚想起,自己虽然穿了领子高的衣裳,遮住了颈间伤痕,可侯爷是昨晚上回来的。 就算当时没有注意,早上也一定注意到了她颈间的伤。 从前,她的后背因被嫡母命人责罚,留下淡淡伤痕时,侯爷看到了都会问,为何这次…… “想说什么?”清冷的声音传来,谢铮抬起眸子,与她对视。 纪芜迟疑片刻,再次摇了摇头,她觉得既然侯爷没有问起,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 况且,她也不希望侯爷知道她的这些糟心事情。 她垂下眸子,沉默地继续吃饭。 瞧着小庶女此时的模样,谢铮眉心微蹙。 若是在从前,她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只会令他觉得小家子气,他懒得探究。 如今却有不同,他希望她遇到事情时,能主动告诉他。 但显然,这小庶女不会这么做。 她分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却偏偏选择独自承受…… 谢铮眸光低垂,落向她用衣领遮住的颈间,“我就知道,问你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吩咐常柏去查。” 闻言,纪芜不由得怔了怔,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想要那个人的命,还是断了那人的两条手臂?不如干脆把四肢的筋脉都挑断了吧。” 谢铮语气淡淡,仿若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却听得纪芜胆战心惊。 “别……侯爷,求您别再查了,这件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追究了。” “但我想。” 谢铮夹了她爱吃的菜,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动了我的人,总要付出些代价。” 纪芜抿了抿唇,垂下眸子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菜。 想到伤她的那个人,心中苦涩,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硬了几分,“多谢侯爷好意,但我真的不想!请侯爷……不要多管闲事!” 话音才落,就感觉有一阵风似的来到身边,紧接着,她的手臂被抓住。 纪芜被迫转过身来,看向眉头紧皱的谢铮。 听见他冷声问道,“我想帮你,你管这叫多管闲事?纪二,你有没有良心?” “侯爷,”咽下喉间苦涩,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 “我方才已经谢过了您的好意,但……只有我需要时,您才叫帮我,否则,只能算是多管……” “呵……”谢铮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了纪芜后面的话。 他的另一只手钳住了她的下巴,声音里似乎夹杂着凛冽的冰雪,“既如此,是杀是剐由我做主,你……没有资格置喙!” ------------ 第95章 若侯爷对她用美男计…… 谢铮怒视着纪芜。 见她脸上露出吃痛的神情,哪怕心中还想让她再疼一疼,也好长长记性,却还是松开了手。 纪芜见他转身要走,心中一急,生怕他知道真相后,去找乔姨娘算账。 纵使她心中诸多委屈,可又能怎么办?那是她的娘亲呀! 况且……从前侯爷曾说她是贱妾生的庶女,倘若真的见到了乔姨娘,恐怕会见到更多的不堪。 她不想让侯爷看到那些,更……害怕他看到。 纪芜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的热意,她掐着掌心,让声音听起来冷冷的。 “我的确没资格置喙侯爷的其他决定,可您如今要做的这件事,与我有关,那我就不得不说!” “何况刚刚侯爷说‘动了你的人,总要付出代价’,我与侯爷之间,不过是……要一起生个孩子的关系,我算不得是您的人!” 谢铮转过身来,眯着眼看向纪芜。 虽然在他面前,她显得身形娇小,却仍抬着头,直直地与他对视着。 此刻,在她脸上,他竟看不到丝毫情绪,有的只是面无表情。 就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关系似的。 他正想开口警告,让她别再惹他,就听到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侯爷可莫要忘了,因为你我之间有了那场荒唐事,才会分别答应姐姐的请求,将此事将错就错。” “只要我怀上孩子,与侯爷之间的荒唐,就会彻底结束,那时,您依旧是我姐姐的丈夫,我的姐夫,我也只是您的妻妹,仅此而已。” 掌心里传来一阵刺痛,纪芜心中明白,定是被指甲给戳破了。 如此想着,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在郾城时,侯爷为她掌心涂药,动作轻柔的模样。 一时间,内心之中越发酸涩。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垂下眸子,不敢去看谢铮的反应。 但她强撑着与他对视,感受不断落在她身上的冰冷目光,令自己保持冷静。 谢铮一直盯着纪芜。 寻常人被他这样盯着,根本撑不了多久,偏她像是不知道害怕,仍与他对视着。 换做从前,他早就转身离开。 小庶女那副想要跟他生下孩子后,就赶紧撇清关系的模样,着实惹恼了他。 他很想将她抓过来,好好教训一顿。 然而,瞧着那副带着倔强又忍着眼泪的模样,心中竟有些无奈,他被气得笑了起来。 似他这般模样生得好看,却经年累月不展笑颜的人,忽然笑起来,实在太令人惊艳。 纪芜看得愣了愣神。 她早就听说当年侯爷封侯之际,打马游街之时,京都里最宽敞的那条路,被闻讯而来的女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抢着给他扔花。 这般的郎艳独绝,难怪她们如此…… 原本,她心中紧张而又酸涩,瞧见他的笑颜,忍不住下意识想着—— 若侯爷对她用美男计,她恐怕……恐怕是要上钩的。 谢铮自是不知她此刻内心的想法,见她竟然走神,心里更气,声音也变得更冷。 “好一个仅此而已,既然这是你说的,纪二,生孩子的事,你以后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侯……侯爷……” 瞧着谢铮越走越快,背影在她眼前消失,纪芜幽幽叹了口气。 她这次……怕是彻底把侯爷给得罪狠了。 不过……连生孩子这种事,侯爷都让她自己想办法,那他应该……不会再查是谁掐了她的吧? 若是如此,她倒也能够松一口气。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把侯爷惹生气了,大不了……她脸皮再厚点,尝试着多学点花样讨好他。 反正,脸皮又不能当饭吃。 长长地吐了口气,她坐回到椅子上。 老实说,侯爷想要给她撑腰,她心里是感动的,可偏偏,那个人是乔姨娘。 倘若换一个人,她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还可能……主动跟侯爷说。 纪芜如此想着,忽然无奈地笑了笑。 不,就算换一个人,她也不会主动告诉侯爷的。 因为,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余光瞧见桌上的饭菜还有剩余,她重新拿起筷子,将饭菜全部吃光。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将思绪全部收拢,这才起身向着谢铮离开的方向走去。 纪芜在房间里找到了谢铮。 他坐在临近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分明听到了她进来的脚步声,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但好在,也没开口撵她出去,她走过去,挨着坐在他身旁。 “离我远点,”声音淡淡传来,听着依旧是冷的。 纪芜当然不会就此离开,不仅如此,还伸出一只手,想要挽住谢铮的手臂。 然而,察觉到她的意图后,他用手中的书将她的手拍落。 “嘶……” 纪芜吃痛地吸了口气,偷眼打量着谢铮。 见他连个眼神都不给,就想再接再厉,手还没有再伸过去……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坐到了软榻的另一边。 饶是纪芜再厚脸皮,也不由得担心自己若是追过去,会惹侯爷更加不悦。 她索性在这边坐着,时不时偷偷打量他一眼。 谢铮坐在软榻的另一边。 本打算等她坐过来之后,若是再伸手想要挽他,就如她所愿。 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除了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她倚着那些软垫,倒是坐得踏实。 “把垫子都给我递过来。”他冷声吩咐道。 闻言,纪芜心头一喜。 想着侯爷愿意主动开口,破冰就在眼前,连忙答应一声。 她从软榻上起身,将一个个软垫拿过去,塞到谢铮身后,确保他能够靠得舒服。 紧接着,她坐回到他的另外一边,琢磨着跟他说些什么。 忽然间,她感觉到屋子里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些,于是茫然抬头,发现侯爷的脸色……也似乎变黑了。 她往后靠了靠,更谨慎地打量着他。 见纪芜如此,谢铮无奈地闭了闭眼睛,此刻的小庶女,就像一只正暗中观察的猫。 他甚至觉得只要动一动,她就会“嗖”地一下跑个没影。 谢铮沉默地,向着对面的她看去。 然而,纪芜却会错了意。 她先是看到侯爷闭了闭眼睛,似乎对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然后就瞧见侯爷盯着她不说话。 或许,这是觉得她碍眼,想让她离远点的意思? 思及此,她缓缓起身,打算去另一边的软榻坐会儿,让侯爷独自冷静冷静。 才刚刚迈出一步,面前陡然多了一道身影,她的手臂再次被抓住,听到清冷声传来—— ------------ 第96章 谢铮被她缠得不行 “纪二,你……” 谢铮才刚刚开口。 院子里忽然传来略显欢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主子、二姑娘,属下回来了!” 顿时,纪芜暗暗松了口气,她将手臂抽出,向一旁走去。 谢铮垂下眸子,向着空无一物的手心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凉凉地扫向门口。 常柏进到屋中,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一股凉飕飕的视线,似乎正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抬头,瞧见了……主子的凝视。 再退出去肯定是来不及了,他缩了缩脖子,将地契送到纪芜手上。 正想赶紧离开时,忽然被她叫住,“常护卫,劳烦你等一下。” 纪芜手中捏着地契,隐约感觉到鼻间有股淡淡幽香。 这香味,不仅来源于手里的地契,似乎……常护卫身上也有。 于是,她向着常柏走近,一边走着,鼻子轻轻耸动,确定自己没有闻错。 顷刻间,常柏就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冷。 他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又向主子看了一眼,胆战心惊地开口道—— “二姑娘,属下今日来往奔波,出了一身臭汗,您还是别过来得好。” 一边说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你先别动,”纪芜喊住了他,继续向他靠近,“我没在你身上闻到汗味,倒是……有股香味,请让我好好闻一闻。” 说话的功夫,她已来到常柏近前。 正想要再靠近一些时,高大的身影骤然间来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后颈,将她捞到怀中。 纪芜转头看向谢铮,虽然面无表情,但显然是不高兴的。 她笑着抬起手来,在他胸前轻抚两下,算是安慰,紧接着转回头,又想向常柏靠近。 顿时,捏在她颈后的手紧了紧。 “侯爷,您别捣乱,常护卫的身上真的有一股香味。” 常柏瞧了瞧自家主子的冷脸,又看了看一脸奇怪想要靠近他的二姑娘,接连后退了几步。 他忍不住猜想,是不是之前的偷笑得罪了二姑娘? 但无论如何,现在只求她千万别再靠近,他可一点都不想被主子拎出去练。 就在此时,谢铮向他看来,眉心微蹙。 主子打量了他几眼,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些。” 常柏战战兢兢地向前挪动着,来到两人面前。 他根本不敢抬头,因而不曾注意到,在他面前的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无论纪芜还是谢铮,都从常柏的身上,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幽香。 而这股香味,早在之前,谢铮曾经闻到过,并因此怀疑纪芜对他用药。 可当时,她却毫不知情,全然否认此事。 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常柏,你的身上确实有股香味,你闻不到吗?” “真的有香味?”连主子都这样说,肯定是有问题的。 常柏一边问着,一边抬起手臂,仔细闻了闻身上,茫然地摇头,“我真的没闻到。” 听他说完,纪芜与谢铮再次对视一眼。 看样子,哪怕是习武之人,感官比寻常人敏锐,可只要是自己沾染到,也会闻不出来。 或许,谢铮就曾沾染过。 如此说来,也就能够解释清楚,为何他会中药却不自知。 “除了书房,你还去过哪里?”谢铮再度问道。 常柏如实回应,“回主子,属下回到京都时,城门将要关闭,因此不敢耽搁,取了地契立刻赶了回来,不曾去过其他地方。” 听他说完,纪芜认真想了想,转头看向谢铮,试探着问道。 “侯爷,既然眼下城门已关,不如等到明日,我陪您回京都,能不能请您允许我,跟着一起去书房看看?” 她心里清楚,书房乃是侯府禁地。 若非从常柏身上闻到那股特殊的幽香,她绝不会提出这般请求。 如今会说,也是因为离开郾城时,府医送给她的那本书册中,有一些辨认毒跟药物的方式。 她希望,自己可以派上些用场,为侯爷帮忙。 谢铮垂着眸子,看向怀中的人。 事实上,就算她不说,他也打算要带着她的,毕竟,事情与他们俩都有些关联。 但此刻,他仍记着她之前说的话,气她迫不及待地就想撇开关系,还有……刚刚。 所以,他不想让她那么轻易地称心如愿。 因此,听她说完以后,冷淡出声道,“不能。” 说完,还一把将她松开,转身向刚才坐着的软榻走去。 纪芜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 也是,她还没把侯爷哄好呢,他肯定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 她想着,转头向常柏看去。 却瞧见他已然退到门口,不仅如此,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随即贴心将门关紧。 顿时,纪芜有些哭笑不得。 她连忙几步追上谢铮,终于挽住他结实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侯爷,您就带着我吧,我知道书房是禁地,但我保证绝不添乱,一旦我发现自己帮不到您,肯定转身就走。” 闻言,谢铮用余光扫向身旁的小庶女,冷笑一声,“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识趣?” “这倒也不用,”纪芜嘿嘿笑着。 她听得出,虽然声音冷了些,但好像没有继续生气的意思,于是将胳膊搂得更紧。 “侯爷,您最好了,就答应我吧,”她再次晃动着他的手臂,还刻意将声音放得格外娇软。 谢铮被她缠得不行,但反而更加生气了。 这小妮子,用不着他的时候就是他“多管闲事”,求着他的时候就是他“最好了”。 想着,他抬起手来,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 力道不轻不重,但纪芜一个不防,手上忽然一紧,指甲刺到了刚才的伤口。 “嘶……” 她下意识松开手,捂住手掌。 谢铮向前走了两步,察觉到身旁的人没跟上来,转过头来看她。 见她捂着手可怜兮兮的,声音里染了一丝无奈,“娇气鬼,我没用……” 话还没有说完,陡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立刻转身来到纪芜身旁,将她的手拉过来。 正要低头查看时,手心里一空。 小庶女不仅抽回了手,还转身向外走去。 这是谢铮与纪芜相处以来,头一次见她如此,但他觉得这样很好。 他身材高大,本就哪里都长,几步追了上去,将她揽回怀中。 “是谁口口声声说不是我的人,既如此,书房重地,当然不能轻易让你进,但我刚刚不……” “侯爷。” 谢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纪芜开口打断,她仰着头向他看来,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您要是这么说的话……书房,我不去了~” ------------ 第97章 要命,侯爷竟然真用了美男计! 纪芜被谢铮揽在怀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反应。 见他并未生气,心中道了一声果然。 方才她就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侯爷他似乎……跟她欲擒故纵呢。 他分明是愿意带着她去书房的,却偏说不行,根本就是逗她,故意拒绝她。 否则,以他的性子,若真的决定了,就算她磨破嘴皮子,那也没有用! 所以,她决定在能够把握分寸的情况下,也故意地……拒绝他。 谢铮垂着眸子,瞧见小庶女眼中的狡黠,就知道她猜到了。 听她说不去他的书房里,也不发表意见,淡淡开口道,“把手给我看看。” 纪芜迟疑着,将手背到身后。 可谢铮却伸出手来,放在她面前,耐心等待着。 她在他怀中仰着头看他,又过了一会儿,见他仍不肯收手,心知躲不过,只好将受伤的手交给他。 看着纪芜掌心里的血痕,谢铮眉心微蹙。 这些伤痕还很新鲜,除了刚刚被碰伤的,其余的都已经结痂。 想必,是她拦着不许他“多管闲事”时,自己掐的。 既然觉得是他多管闲事,又为何要伤害自己? 谢铮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从怀抱中放开,掌心圈着她的手腕,来到软榻旁。 他找来伤药,仔细为她包扎。 纪芜垂眸看着,忽然听见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不知你掌心有伤,刚刚不是故意的。” 他如此说,显然是在补全方才没说完就被她打断的话。 “至于书房……” 此刻,谢铮已为纪芜包扎好,他并未起身,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直视着她。 彼此间离得很近,近到不管谁稍微动一动,都会触碰到对方柔软的唇。 下意识的,纪芜想要后退。 可她整个人都被困在谢铮的双臂之中,无论她退到哪里,他都能追得上来。 若再退下去,她怕是要躺在软榻上了,到时候岂不任由他揉圆捏扁? 思及此,纪芜不再继续向下,她用一只胳膊撑在身后,抬眸看向谢铮。 他依旧离她很近,整个人都快要贴在她身上。 但他用胳膊撑住了,加上腰腹的力量控制着,所以不会压到她。 在谢铮眼中,纪芜竟看到些许笑意。 她下意识挪动目光,瞧见他唇边明显的上扬弧度,两片薄唇轻启,清冷声随之而来,“要不要去,嗯?” 虽还是那个听惯了的声音,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尾音里带着些许蛊惑。 莫名的,纪芜感觉到脸颊发热。 还没等她回答,那张俊脸凑过来,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那双素来藏着幽深的凤眸之中,笑意又深了几分。 要命,侯爷竟然真的用上了美男计! 纪芜闭了闭眼,不想受他蛊惑。 却感觉到轻轻浅浅的呼吸,再一次地离她更近,她又被亲了一口,也再次听见谢铮问道,“到底要不要?” 这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添几分低沉的暗哑。 但此刻,纪芜心里想着若跟侯爷去了书房,回头该如何跟嫡姐解释,不曾注意到他的变化。 她睁开眼,下意识回应道,“我……当然要!”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谢铮垂了垂眸,遮住其中闪烁的精光。 他单手撑在软榻上,仍用腰腹之力控制着不压到她,另一只手伸过来,插进纪芜颈后,扣住她的后脑亲了上来。 不……不是,她说的不是这个要! 等纪芜反应过来时,身上的衣服早已四分五裂。 她被谢铮从软榻上捞起,一边慢慢研磨,一边往内室里走着。 再多的话,如今也只能被娇声取代。 虽然不曾经历过旁人,可纪芜不止一次地感受过,谢铮的体力是有多好。 今日更有不同。 大概是因为她真的将他给得罪狠了,所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找回来。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 铁锅里被不断翻过来覆过去爆炒的菜,哪怕十成十的熟了,也只能在锅里待着。 时不时的,还要被他细细研磨,一边磨着她,还要让她一边回答,知不知道他是谁? 她当然知道,可答案却必须是他想要的,否则,自有招待她的“煎熬”。 到最后,眼睛哭肿了,嗓子也哑了,干脆做着做着就睡倒在他怀里。 轻抚着纪芜被汗打湿的额发,谢铮语气淡淡,“看来桩没白站,体力比之前好多了。” 他将人从床上捞起,沐浴之后,换了一间屋子休息。 —— 等纪芜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屋子里的窗户都用月影纱罩着,所以瞧不出什么时辰。 床边的小几上,放着能维持温度的玉砂壶,她嗓子干得厉害,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 温热的水一点点喝下去,终于舒服了些。 身上仿若被什么碾过似的,哪哪都酸,她揉着腰,终于坐起身来。 * 房间外的紫藤花架下,谢铮坐在躺椅上,一边看郾城那边送回的消息,一边听常柏回禀。 他的小庶女每每回到伯府便会受伤,偏又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这次的事情,永安伯府上下更是都被封了口,足可见内里有其他事情。 所以,那日从皇宫里出来,听完常柏回禀之后,谢铮额外又吩咐几句。 他想要……查一查小庶女的过去。 “主子,二姑娘从前……过得也太惨了些,这哪里像是伯府的姑娘啊!” 常柏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不忍,重重叹了口气。 “属下派出的几个心腹,打探消息最是厉害,听他们的意思,伯府里封了许多消息,所以属下说的这些,还不是全部呢。” 常柏简直都不敢想,若没有封锁的消息,全部得是什么样? 谢铮抬手揉了揉眉心,冷声吩咐,“让他们继续查下去,尽量……都挖出来。” “是,”常柏领命,想了想又问一句。 “主子,依属下之见,二姑娘的伤,恐怕也是她姨娘造成的,那……还要动手吗?” 谢铮没有说话。 他现在明白了,为何昨天说要给她出气时,小庶女会是那样的反应。 原来,始作俑者竟是她的母亲。 正思量间,谢铮听到珠帘轻撞的声音,抬眸看去,见纪芜从屋里出来,也正向他这边看来。 “侯爷!”当瞧见他的那一刻,她的脸上露出灿烂笑意,迈步向他走来。 谢铮瞧着她的笑脸,语气轻轻地开口,话语间却隐隐藏着凉意,“我记得,她也有个弟弟?” ------------ 第98章侯爷他……是怎样的一条金大腿啊! “启禀主子,二姑娘的确有个弟弟。” 听到谢铮询问,常柏极快地向纪芜扫了一眼,估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刻意压低声音,确保她听不到自己的回话。 闻言,谢铮仍看着纪芜,淡淡吩咐道,“那就先查一查他们姐弟间的关系。” 纪芜向着谢铮所在的方向挪动着。 每走一步,都觉得两条腿仿佛不是她自己的,软绵绵的无力,还颤巍巍的。 因此,她脸上虽然带着笑,心里面却是小嘀咕不断。 ‘做了大半夜,侯爷还能大早上的起来练功,他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为何一边盯着我,一边跟常护卫说话?不会是还没打消念头吧?’ 她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快了几分。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才走快了两步,脚下就忽然一软,身体失去平衡,向着地面栽去。 换做以往,若是稳不住身体,她定会闭上眼睛等摔。 但此刻,她却下意识开口求助,“侯爷,救我……” 话音还未落下,已有一道身影来到她面前,一把捞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翻过来,打横抱起。 靠在谢铮怀中,纪芜眨了眨眼,才终于惊魂未定地完成了刚才的求助,“呀!”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重新扬起灿烂笑容,“多谢侯爷!” 谢铮睨向怀中的人,并未想到方才,小庶女会向他求助。 若早知如此,或许他会等上一等。 这样一来,没准有一天,她就能够学会遇到事情的时候,知道找他帮忙。 但—— 瞧着她此刻明媚的笑脸,再看了看自己紧紧搂着她的胳膊…… 似乎在小庶女遇到事情时,他的身体总是比他的意识要更快一步。 从前,他的这条手臂就很喜欢擅作主张。 谢铮抱着纪芜,将她放在紫藤花架下的躺椅上,淡淡开口,“平地都能摔?” 这事怪谁? 纪芜忍不住瞪了谢铮一眼,在心中暗暗腹诽。 她要不是腿软,怎么可能摔? 再说了,昨晚上要不是他一直把着自己的两条腿,仿佛她的腿长在了他身上,她能这样? “骂我呢。”他清冷的声音传来,语气肯定。 “哪有?我都没出声。”她连忙别开了脸。 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捏住她的脸颊,让她转过来看他,“所以,是在心里骂我。” “我怎么会……”纪芜正要狡辩,忽然察觉到常柏已然不在,顿时心中一紧。 拉下谢铮捏着她脸颊的手,不安地问道,“侯爷,您……您是让常护卫去查我的事情了吗?” 想到常柏的那些回禀,再看着她此时的模样,谢铮语气淡淡,“他查的是其他事情。” 瞬间,纪芜松了口气。 她担心继续说下去,又会让侯爷想到去查她的事,连忙转移话题,“侯爷,咱们何时回侯府?” “先吃饭。”他轻声应道。 * 吃过午饭后,纪芜随同谢铮一起回到定远侯府,来到他的书房。 因是夏日,又在晌午,书房里的窗全都开着。 她跟在他身后,来到一侧书架前,当看到他毫不避讳地启动机关时,连忙转过身去。 “侯爷,这么要紧的事情,您怎么也不避讳着点?” 书架上的暗格被启动,谢铮看过来,语气淡淡,“为何避讳?” “因为……” 纪芜本想说,既是书房重地,能藏在机关暗格里的东西,肯定都很重要。 她毕竟是个外人,不好被她看到。 可转念一想,她只跟侯爷来这么一次,以后就不会再过来了,更不会接近此处。 就算她看到了,也的确没什么的。 于是,她转回身子,笑着摇了摇头。 暗格已被开启,露出了里面的许多东西。 虽然纪芜并不想过多探究,但在看向暗格里的东西时,还是会看到……那一摞摞的地契。 “侯爷,您……您有这么多的私产啊?” 这得能换成多少银子啊?? 说起来,这样成摞的地契,纪芜只在嫡母王氏那里看到过。 当时,恰逢嫡姐即将出嫁,她特意准备了礼物,想给嫡姐添妆,于是,就瞧见了嫡母将一个妆匣的地契都推给了嫡姐。 如今,她在侯爷这里见到的,也不知能装多少个匣子? 心里想着,纪芜快速移开目光,并不惦记。 在她看来,侯爷不仅曾送过她一个院子,更将郡主娘娘送给他作为出生礼的庄子,也给了自己。 她得到的已经很多了,非常满足。 谢铮倚在书架旁,垂眸看向身边之人,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从前不理解她一个伯府的姑娘,为何会那般小家子气,听完常柏的回禀以后,他全都明白了。 通常情况下,在那样环境里长大的人,就算性子不歪,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可他的这个小庶女,虽然爱财,却信奉取之有道,绝不过多奢求,还很容易满足。 实在是……令人心疼。 想了想,他淡淡开口道,“这次的事,若你能查出来……些许端倪,靠边的那摞地契都是京都里的铺子,你可以随便挑一间。” 纪芜讶然地转头看他。 盯着谢铮看了一会儿之后,又看向他方才指着的那摞地契。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财大气粗吗? 之前在郾城时,要侯爷答应她一件事的前提,是需要帮他做好伪装的同时,协助他调查郾城之事。 如今,甚至不必将事情查出来,只是有些许端倪,就可以……可以得到一间京都的铺子? 侯爷他……是怎样的一条金大腿啊!! 如此想着,纪芜再次转头,向谢铮看去。 此刻在她眼中,站在她身边的不是定远侯,而是金光闪闪的……财神爷! 她猛然站直了身体,笑容越发灿烂,“侯爷放心,我一定为您分忧!” * 主院内,房妈妈脚步匆匆地进到屋中。 此时,纪明昭午睡才醒,瞧见她此时模样,温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夫人,侯爷回来了,他……” “这里是侯府,侯爷既在京都,回自己的府邸有什么稀奇?” 见主子毫不在意,房妈妈越发着急,“可……可他是带着二姑娘一起回来的,还去了书房!” 闻言,纪明昭垂下眼眸。 “那是侯爷的书房,自然由侯爷做主。”说完,她抬起眸子,看向房妈妈。 “既然侯爷跟阿芜一起回来,吩咐厨房里多准备些东西,请他们一起过来……用晚膳。” ------------ 第99章 小庶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书房内,纪芜戴着自己特制的手套,将暗格里的东西大概过了一遍。 奇怪的是,昨日在常柏还有地契上闻到的特殊香味,此刻全然消失不见。 不仅如此,整间书房之内,都闻不到任何跟那股香味有关的东西。 放在香案上的小巧香炉里,只有寻常散落的香灰。 纪芜捻起些许,放在鼻间轻嗅,熟悉的松柏香气淡淡袭来,内里夹杂着些许旁的味道。 但那个味道,只是一味寻常的香料,主要用来驱虫的。 毕竟,书房虽然建在高处,可这里存放了许多珍稀书籍,若被虫蛀,将会是很大损失。 目光落向四周,看着敞开的门窗,纪芜心中迟疑。 住在侯府的这些日子里,她知晓书房乃是府中禁地,哪怕是嫡姐,都不会轻易踏足。 这样重要的地方,当然也需要有人打扫。 因为对嫡姐的信任,侯爷将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皆交由嫡姐处理。 自然,书房里的打扫,也是嫡姐安排人来做。 可如今…… 书房里竟出现了疑似有问题的香味,甚至连侯爷都曾经中过药。 再加上昨日,常护卫回来一趟便沾染到了味道,今天却忽然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说明,负责为侯爷打理书房的人,可能出了问题。 如此一来,恐怕是要牵连到嫡姐的! 纪芜心中想着,脸上便不由自主地带了些关切与紧张。 此刻,她已经不去想什么铺子不铺子的了。 她绝对信任自己的嫡姐,所以满心满眼惦记的,都是该如何跟侯爷开口,却不会牵扯到姐姐。 正迟疑间,书房外传来回禀,是房妈妈的声音,“启禀侯爷,老奴来为夫人传话。” 谢铮答应一声。 房妈妈来到门口,恭敬地冲着他行礼,“侯爷,夫人知道您跟二姑娘回来,特意吩咐厨房准备您二位爱吃的菜,不知是否方便共用晚膳?” “方……方便的!”纪芜下意识开口。 毕竟,无论侯爷还是她,如今都身在侯府,嫡姐派了人来请,怎可能还有不方便的? 然而,她说完以后,房妈妈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着侯爷开口。 谢铮看向房妈妈,目光沉沉,他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可就是这样片刻的功夫,已足够令房妈妈汗流浃背,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身体却一动都不敢动。 终于,他淡淡出声,“方便。” 房妈妈暗暗松了口气,却仍是大气都不敢出,她在心中快速思虑着,方才侯爷停顿的原因。 正想着,就听到那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藏了几分不耐,“还有事?” “没……没事了,老奴这就去向夫人复命。”她福了福身,略有些脚软地从书房门口离开。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才敢放慢脚步。 身为自家主子的陪嫁,她随同大姑娘嫁到侯府之中,已有近四年时间。 她曾不止一次地帮主子来给侯爷传话,可今日这遭,却是头一回。 难道……侯爷是为了二姑娘? 毕竟,二姑娘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理都没理。 可……她好歹是夫人身边的陪嫁嬷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侯爷应该不至于的。 难不成,是二姑娘跟侯爷说了什么? 毕竟一直以来,她对二姑娘的态度都不算好,那贱人所出的贱胚子,又能有什么好心思? 定是仗着之前陪侯爷去郾城时,得以日夜相伴,心里便生了狂悖! 看来,回头得想个法子,让二姑娘清楚自己的身份,免得她口是心非,真的将侯爷给勾了去! 如此想着,房妈妈加快了脚步,向主院归去。 * 与此同时,书房之中。 纪芜自是不知房妈妈心里的那些想法,她仍在琢磨着该如何跟侯爷回禀。 “怎么了?” 从刚才开始,谢铮就注意到了她的迟疑。 被夫人身边的嬷嬷打岔之后,小庶女的情绪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愈演愈烈,他索性开口问问。 “侯爷,如今书房里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过来。”谢铮冲着她招了招手。 等纪芜走到近前,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距离他们最近的窗子旁,忽然就多了一道人影。 “闻一闻这手套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他淡淡吩咐道。 暗卫恭敬答应,接过那只手套,仔细闻了闻,“启禀主子,这上面没有味道。” “常柏是何时吩咐你们在府上布防的?”谢铮收回手套,再次开口。 “回主子,属下等是在昨日傍晚接到的命令,今日上午完成了布防,直至您回来,书房内并无人出入。不过……属下来书房时,门窗已经开了。” 纪芜认真听暗卫说着,不由怔愣。 这么说的话,昨日常护卫回来时,书房里可能确实是有问题的,否则他也带不回去。 可就在他离开之后,有人曾经来过书房,将这里有问题的东西,全都处理掉了。 也就是说……未必是嫡姐安排来书房打扫的人,而是有人在盯着侯府! 思及此,纪芜心中悚然一惊。 究竟是谁,竟然盯着侯府里的举动,甚至……想要谋害侯爷? 听完暗卫的回禀,谢铮吩咐一声。 还没等他转过身来,身后忽然扑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将他紧紧抱住。 幽深的凤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诧异。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环在身前的手,“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侯爷,有人盯着您,甚至想要害您,怎么能不算大事?”纪芜松开胳膊,绕到谢铮身前,仰着头瞪他。 “莫说只是想要害我,这些年动手刺杀的从未少过,我不也好……”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只手堵住了嘴,他低着头垂眸,看向身前紧紧皱眉的小庶女。 此刻,她那双刚才还亮闪闪的眼睛里,盛满了对他的牵挂与担忧。 谢铮忽然觉得,似乎有一只不怎么安分的小猫爪子,一下下挠动着他的心弦。 内心深处,溢出些许酸酸涨涨的感觉,并不难受,反而令他莫名有些……想笑? 谢铮伸手,拉下小庶女捂着他嘴的那只手,握在手里轻轻捏着。 随即,抬起另外一只手,扶在纪芜颈后,帮她托着脑袋,“一直仰着头看我,脖子不酸吗?” “谁让侯爷您长这么……”下意识小声嘀咕着,声音却又戛然而止。 纪芜继续仰着头去看谢铮。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角度下,她的内心深处骤然升出一丝熟悉感。 她……曾经在侯府以外的地方,见过他吗? ------------ 第100章 他却还是感觉到愉悦 还没等纪芜细想,听到她小声嘀咕的谢铮,便抱着她坐到椅子上。 饶是如此,在他的高大面前,她仍显娇小。 见她仍然仰着头看他,谢铮的手臂微微用力,就将纪芜整个人托举到了书桌上。 顿时,居高临下需要低着头看人的,变成了她。 原本,纪芜心里已经有了个比较模糊的印象,马上就要想起来了,忽然被谢铮举着坐在书桌上,给她打了个岔。 于是,那点子才升起的记忆,又藏匿于脑海深处。 就在此时,书房外再次传来回禀,“主子,属下回来了。” 听到常柏的声音,纪芜主动开口,“侯爷,那我先去找嫡姐吧。” “嗯,”谢铮答应一声,将她从书桌上放下。 瞧着纪芜从书房离开,常柏走了进来。 估摸着她走远以后,这才开口回禀,“主子,二姑娘的那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常借着他姨娘乔氏的威风,拿二姑娘出气。” 将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听到主子冷冷的声音传来。 “既如此,就先废掉他的一只手,倘若以后,她在她姨娘那儿再受什么委屈,就都加注在她弟弟身上。” “她那么聪明,她的姨娘应该也不是个蠢人,天长日久之下,自然会知道该如何为人母亲。” 常柏连忙领命。 目光在书房内扫量一圈,他面带疑惑地开口问道,“主子,这大敞四开的,还能查出香味来吗?” “香味查不出,别的倒是有些端倪。”谢铮靠坐在椅子上,面带冷意。 事实上,他领着小庶女过来时,瞧见了门窗敞开的书房,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虽是如此,可既然带着她来了一趟,就别白来。 他倚在书架上,看着小庶女认真翻看查找的模样。 哪怕知道其中只有一少部分,是她想为他做些事情,而大部分的认真,应当是为了那个铺子…… 他却还是感觉到愉悦。 之后暗卫的回禀,又让他看到了小庶女对他的担忧与关切。 今日这遭,的确不算白来。 从椅子上起身,谢铮来到暗格前,拿起那摞曾指给小庶女看的地契,一边慢条斯理地翻看,一边与常柏说了暗卫的回禀。 “什么?!”闻言,常柏眉头紧皱,“主子,何人如此大胆,敢盯着侯府,咱们府里竟还有他们的内应?!” 不仅如此,派人盯着侯府的那位,恐怕不止是对侯府,对他的主子亦有一定了解! 思及此,常柏神情越发严肃。 他猛然跪倒在地,冲着主子请罪,“是属下办事不力!” 常柏能够想到的事,谢铮自然也想得到,所以方才他说‘别的倒是有些端倪’。 倘若侯府里没有内应,对方的手脚肯定做不到这么快。 不仅如此,那人还必须要对他,甚至他身边的人有着很充分的了解。 可也正是对方的所作所为,让书房里的异样全然化为乌有,反而露出了端倪。 此刻,既然谢铮已经清楚,有这样一个人在暗地里盯着他。 那么,将此人揪出来,不过是早晚的事。 “起来吧。” 选中了一家铺子后,谢铮淡淡吩咐道,他把其余的地契放回去,却并未将暗格关上。 常柏才要起身,瞧见主子如此,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这暗格……不关上吗?” “侯府里漏成了筛子,书房仿若无人之境,能被随意进出,关不关的又有何妨?” “主子息怒!”常柏连忙跪了回去。 他低垂着头,想到方才似乎瞧见主子笑了,越发心惊,“属下……属下……” “行了,”谢铮打断了他。 “之前府上的防守不够严密,是因为夫人曾说我时常征战在外,府上护卫太多,一则会令她害怕,二来连那院的门都关了,怕旁人传出闲话。” “以后明面上的守卫依旧如此,你将暗卫筛选好,别出乱子,至于如今府上的这些……” “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替换掉,慢慢审问,总会有人先耐不住。” 一切交代妥当,谢铮将地契收好,向书房外走去。 * 此时,纪芜已然来到主院。 从书房走过来的路上,她其实想了许多,她并非没有察觉到端倪。 只是,无论她怎么想,都不觉得嫡姐会对侯爷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她认为,应该是有人利用了嫡姐的体弱,钻了侯府布防上的空子。 否则,该如何解释书房里的太过干净? 肯定是侯府外有人盯着侯爷,这府上……也有内应。 然而,这些事情想归想,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侯爷说,就连嫡姐那边,她都不好交代。 因此,她决定哪一边都不多嘴。 毕竟,侯府内的事情,说到底是夫妻俩要商量的事,不该她一个外人来多嘴。 至于拿不到铺子的地契,她并不会觉得失望,反而还琢磨着回头去一趟白日斋。 不管怎样,侯爷送了她那么好的一个庄子,她没能帮到什么,不如就手做几样东西送给他。 到时候将那些小机关放在书房,没准以后能够用到。 思及此,纪芜重新露出笑容,进到屋中。 纪明昭靠坐在软榻上,脸上带着温柔笑意,“让你出去散散心果然有用,气色确实好了不少。” “既如此,阿芜,那些庄子上的账目,你便不必再看了,之前说的那张邀帖赴宴,也不必去了。” 闻言,纪芜不由得怔了怔,“姐姐,我……” “二姑娘怎么还不明白?”才刚开口,就被房妈妈的讽刺声打断。 “无论是让你去查账又或者邀帖赴宴,都是夫人担心你,想让你出去散心的借口。” “庄子上的账目,其实一直都有人查,夫人那般心疼你,哪里舍得真让你辛苦?” 纪芜忽然明白,为何当她跟侯爷说,要帮着嫡姐收账时,他会是那样反应。 她握着纪明昭的手,心中感动不已,“姐姐,你最好了。” 她并未注意到,虽然房妈妈在跟她说话,却始终没有过来。 此刻,房妈妈站在门口靠窗的位置。 时不时地向外瞄上一眼,瞧见谢铮踏进主院院门,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快步向软榻走去。 当她来到纪芜身边时,房妈妈刻意压低声音,语气又快又急—— ------------ 第101章 侯爷要纳她为妾?! “二姑娘,您可曾记得自己答应过夫人还有老奴什么?!” “你说你记得自己的身份,绝不敢对侯爷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夫人的事情!” “可如今,连书房那样的重地,侯爷都带你去了,甚至还为了你,对老奴施压,你还敢说自己什么都没做吗?” “二姑娘啊二姑娘,老奴可是听说,侯爷身边的人,如今都喊你二夫人呢!” “依我看,你不止想做侯府里的二夫人,指不定还想对夫人取而代之!” 房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贴在了纪芜的耳朵边上。 因此,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被纪芜听得清清楚楚。 哪怕房妈妈刻意压低声音,在她听来,也如同是惊雷炸在了耳边,令她瞬间心神俱震。 几乎是下意识的,纪芜抬眸看向嫡姐,大喊一声,“我没有!” 声音从屋里传到屋外,被进到主院的谢铮听得分明。 登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房妈妈满意地看着纪芜的反应,声音依旧极低。 “没有?二姑娘,快别否认了,其实夫人这么疼你,只要你开口,她就算难过,也一定会同意的。” “不,不是的!”纪芜连连摇头。 她见嫡姐正愣愣地看着她,心里面越发着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发誓,我与侯爷之间的任何事,都只是为了能够生下一个孩子,除此外,我对他……绝无半分情谊!” “况且,我一直想要离开京都,其实是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其他存在,再容下任何分毫,莫说是侯爷,就算是什么皇子神仙也没有用!” 纪芜说着,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若我今日所言有任何虚假,就叫我永失自由,不得好……” “这是在做什么?”声音骤然传来,语气淡淡,打断了她将要说完的毒誓。 陡然间,纪芜感觉到一抹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不敢转头,心里面却十分清楚,方才她说的话,侯爷肯定都听见了。 内心里一阵苦涩,她垂下眸子。 “侯爷,阿芜她……”嫡姐温声开口,似乎想要帮她解释。 然而,嫡姐的话还未说完,房妈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哎哟二姑娘,您说您这是做什么啊?” “请侯爷恕罪,一切都怪老奴!” “方才老奴跟二姑娘开了句玩笑,说夫人与二姑娘姊妹情深,等以后生下孩子,不如请夫人再跟侯爷说说,干脆就让二姑娘留在府里做二夫人吧。” “可谁知二姑娘她……她可能当了真,竟宁肯发毒誓,也不愿……” 房妈妈一边说着,偷眼打量着谢铮的反应。 “其实何必如此呢?谁不知道侯爷您是不肯纳妾的,就算夫人说了,也不会留……” “为何不会?”清冷的声音,凉凉地打断了房妈妈后面的话。 谢铮始终盯着纪芜。 “旁人的确不行,她的话……倒是可以。毕竟这些日子,她将本侯‘哄’得很好。” “倘若夫人真有此意,想让我纳她为妾的话……那她以后就是侯府的二夫人。” 此刻,虽然谢铮面无表情,但他心里除了生气以外,还有些隐隐刺痛。 方才在院中,听到小庶女的那一声,原本还有些担心。 没想到,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她说“对他绝无半分情谊”…… 似这样要与他撇清关系的话,并非头一次听,甚至昨日,他就曾听过一次。 所以,谢铮并没有因为纪芜的那句话,而真正生气。 直到他听见她说,“心里有了其他存在,再容不下任何分毫”,甚至,她竟以此来发毒誓。 纵然谢铮从不信鬼神,可那一刻,他还是进到屋中,打断了她的誓言。 这下子,他是真的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小庶女的心里究竟有了哪个? 可就在房妈妈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心里竟生出些想法。 倘若,他将小庶女困在身边,让她从此只能看着他,那么不管她心里藏了哪一个…… 经年累月,就不信他不能将她心里的那个赶走。 谢铮的眸中,闪过一抹深色。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静到仿若掉一根针,都能够被人听见。 房妈妈低垂着头,目光怨毒地向着纪芜看去,她实在没有想到,侯爷他……竟然会答应。 这个狐媚子,她果然有些手段! 就连当众说过不会纳妾的侯爷,都为了她要改变主意! 倘若她真的给侯爷生下孩子,那可就留不得了……房妈妈暗暗咬牙,眼中闪过阴狠。 纪芜能够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但她心里正乱糟糟的。 侯爷他……究竟是气话还是什么?总不会是真的想要纳她为妾吧? 那她怎么跟嫡姐交代?嫡姐以后还会相信她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她……还能离开京都吗?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她正满心担忧地想着,就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说来……无论本侯纳妾与否,都是我与夫人的家事,岂容你这刁奴肆意玩笑?” 谢铮目光冷冷地看向房妈妈。 这老奴,以为他常年征战在外,不理这些俗事,就一直看不出她的那些小伎俩吗? “来人,将这刁奴拖下去,掌嘴一百!” 闻言,房妈妈惊恐地转过头来。 当她接触到谢铮冰冷的目光时,当即抖若筛糠,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很快,就有护卫进到屋中,他们架住房妈妈倒下去的身体,向屋外拖去。 “咳咳咳……” 忽然间,纪明昭咳嗽起来。 听见她的咳嗽声,原本吭都不敢吭一声的房妈妈,拼命挣扎起来,“夫人……夫人!” 纪芜抬头,关切地向嫡姐看去。 想到平日里房妈妈是怎样为嫡姐止咳的,连忙从地上起身,踉跄着想给嫡姐找药。 纪明昭伸手拉住了她,又咳了几声之后,看向谢铮。 “侯爷……房妈妈是……我的陪嫁嬷嬷,她议论主子,是我没有……约束好,请您念在……咳咳,她年岁已大的份上,饶了她这次。” 说完,她再次咳嗽起来。 纪芜站在一旁,瞧见嫡姐如此,心里越发着急。 偏偏,嫡姐攥着她的手腕。 犹豫片刻后,她索性用了个谢铮教过她的法子,使了个巧劲儿,将手腕从纪明昭手中挣脱。 一得到自由,她立刻去桌边倒水,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她挣脱的瞬间—— 无论是谢铮还是纪明昭,都再次将目光看向她。 甚至,她的嫡姐忘记了咳嗽。 纪芜端着水,回到纪明昭身旁,正要开口,就看见房妈妈被护卫们强行拖了出去…… 顿时,嫡姐带着希冀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 第102章 嘶……侯爷竟当场咬人?! 面对嫡姐眼中的希冀,纪芜心中十分为难。 毕竟,在侯爷下令以后,嫡姐曾为房妈妈求过情,侯爷却什么都没说。 因此,护卫们才将房妈妈拖了出去。 连嫡姐都办不到的事,她不认为自己开口就能办成。 再者……她并不想帮着房妈妈求情。 一直以来,因为她是乔姨娘的女儿,房妈妈很瞧不上她。 再加上她与侯爷之间的事,房妈妈在当面背后的,没少说她闲话。 更是每次见到她时,要么态度冷冰冰的,要么出言讽刺,房妈妈甚至不止一次给她使过绊子。 纪芜自认,她不是个大度的人,还有些记仇。 如此情况下,瞧见侯爷吩咐惩治房妈妈,她只觉得大快人心。 旁人若想让她帮忙求情,简直就是做梦! 可偏偏,这个人是她的嫡姐,是她无法拒绝的人。 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纪芜装作不经意地向着谢铮看去,却没想到,他正盯着自己。 既然对上了目光,总不好再移开。 她勉强挤出些许笑意,正要开口,就听到他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若求情,再加一百。” 登时,纪芜的眼睛亮了亮。 但她很快收敛,心中略有些遗憾,自己并不能落井下石,于是为难地看向嫡姐。 此时,竹板打在嘴上的闷响声,隐隐从屋外传来。 纪明昭抿了抿唇,又咳嗽几声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屋外不断传来的竹板闷响。 纪芜哄着嫡姐又喝了几口水,沉默着在心中悄悄查数。 七十八、七十九……九十六、九十七……一百。 终于,屋外也安静下来。 纪明昭从软榻上起身,快步向屋外走去。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纪芜想要跟上,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杯子,连忙将杯子放到一旁,向嫡姐追去。 然而,当她经过谢铮身边时,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纪芜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向着嫡姐看去,见姐姐出了屋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侯爷,快松开!” 谢铮面无表情地睨着她,完全不打算松手。 见状,纪芜有些无奈,索性故技重施,想要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 可她这一招本就是谢铮教的,对纪明昭有用,对他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不仅没能挣开,甚至被他稍稍用力,就被扯到了他的双腿之间。 “侯爷!”再怎么说,这里都是主院,是她嫡姐的住处,纪芜面带焦色,忍不住加重语气。 却见面无表情之人,似笑非笑地开口,“纪二,当真要我将你松开?” 下意识的,纪芜想要说“是”。 可当她对上那双幽深的凤眸时,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嘶……” 疼疼疼! 纪芜的手终于得到了自由,但同时,手掌虎口的位置上,也留下了一个十分明显的牙印。 她看了看掌心里的牙印,又瞧了瞧刚咬过她的谢铮。 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谁能想到,堂堂战功赫赫的定远侯,朝堂上的活阎罗,他竟然咬人?! 纪芜很快回过神来。 想到这里是嫡姐的主院,顾不上手掌还疼,她用袖子遮住被咬的手,匆匆离开屋子。 此时,已然晕厥的房妈妈被纪明昭吩咐人,将她送回住处。 她站在院中,静静地看着房妈妈被下人们送走。 “姐姐……”纪芜来到她身旁,低低唤了一声,“对不……” “阿芜,这件事不怪你,”纪明昭打断了她的道歉,“我早就跟房妈妈说过,让她收敛,她却不听……所以,怨不得旁人。” 说完这句以后,她的脸上露出了歉意。 “该是我跟你道歉才是,是我失察,才让她在侯爷来时,与你说了那样的话。” 纪芜连忙摇了摇头,“姐姐,您不必跟我道歉,房妈妈她……她是为了提醒我,但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心意不变。” “我当然相信你,”纪明昭拉住她的手,嗔了一声,“倒是你,以后可不许再发那种毒誓。” “不说这些了,侯爷还在屋里,而且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你胃不好,是饿不得的,咱们先吃饭吧。” 嫡姐如此温柔,又时时刻刻惦记着她。纪芜感动不已,同纪明昭一起回到屋中。 房妈妈的事情就好像是一阵风,似乎就此消散。 很快,下人们端来了饭菜。 纪芜挨在嫡姐的另一边坐着,瞧见桌上有好几道她喜欢吃的菜,原本心情雀跃。 然而,要动手拿筷子的时候,却忽然愣住。 她差点忘了,方才被侯爷咬了的那只手,是她的右手,那一口咬得不轻,牙印非常明显。 倘若,她用这只手吃饭,就会被嫡姐看见。 思及此,纪芜不动声色地向着谢铮看去,悄悄瞪了他一眼。 随即,她将被咬过的右手搁在腿上,左手熟练地拿起了筷子。 谢铮的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小庶女,见她不仅偷偷瞪他,左手竟如此灵活。 就好像这才是她的惯用手一般。 想到常柏今日的回禀…… 难道,小庶女她其实是个左撇子,又是她那个姨娘逼着她,所以她才一直使用右手? 纪芜自是不知谢铮心里的暗暗猜测,她的确是个左撇子,也确实是被乔姨娘逼着,才用了右手。 说来,她已有许久不曾使用左手,看似熟练,其实仍有些生疏。 夹菜的时候,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避免被夹着的菜会掉落,这顿饭于她而言,吃得稍微有点累。 但好在,对于她的这些别扭,嫡姐只字不提,十分贴心。 纪芜如此想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却在这一瞬间,忽然怔住。 她下意识的,向着嫡姐看了一眼。 或许是因为她从小被乔姨娘虐待的缘故,所以记事比旁人要早。 她记得十分清楚,当年差点被乔姨娘淹死的那次,同样年幼的嫡姐救了她,带着她回了院子。 那段时间,她有幸跟嫡姐同吃同住,当时,她已经磕磕绊绊地用右手学习吃饭。 再后来,她被接回乔姨娘的院子,再再后来…… 也就是说,这是她第一次在嫡姐面前使用左手,且如此熟练灵活,可嫡姐的反应,却好像早已知晓。 此刻,纪芜心中迟疑。 她缓缓抬起左手,轻声问道—— ------------ 第103章 小庶女……要私会情郎? “姐姐,你看我用左手使筷子使得好吗?” 纪芜一边说着,用左手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的菜。 在谢铮看来,她此时的模样像是个等着被夸奖的小姑娘,但这副模样,似乎……只在夫人面前才有。 在他跟前时,可从来没有这个样子。 不过……小庶女问了也是白问,看夫人的模样,明显早就知道她会使用左手。 此时,听到纪芜询问的纪明昭转过头来,看着她将菜夹到盘子里,温声开口。 “你怎么忽然用起左手来了?” 明艳的面容上既有关切也有疑惑,令纪芜心中顿时放松下来。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不该去怀疑嫡姐,紧接着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我之前瞧见有人用双手写字,都写得极好,就也想要学一学,不过现在还很生疏。” “但我瞧着你夹菜已经很灵活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也能用双手一起写字。” 纪明昭说着,转头吩咐一声,“去取那套天青砚,送到二姑娘的住处。” “姐姐,这太贵重了!”纪芜连忙阻止,“我只是稍有兴趣,不该浪费这么好的东西!” “你我姐妹,什么该不该的,况且……”纪明昭向着谢铮看去,却发现他竟也在看她。 他的目光里,似乎有几分探究。 还没等纪明昭弄清楚,谢铮便移开目光,他放下手中筷子,站起身来。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迈步离开。 纪明昭瞧着谢铮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她很快垂下眸子,再看向纪芜时,已恢复往日模样。 “姐姐,你刚才说什么况且……您说相信我,不会是哄我呢吧?”纪芜看向嫡姐,脸上露出不安。 “怎会?”纪明昭温声宽慰。 “我方才的意思是,天青砚虽然珍贵,于侯府而言却不算什么,你只管安心收着吧。” 听嫡姐如此说,纪芜不再推辞。 想到今日说的那些话全被侯爷听见,她琢磨着虽然被咬了一口,那也得赶紧去哄。 倘若过了夜,还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 于是,她向嫡姐告辞,从主院离开。 站在主院外,纪芜四下里打量,却并未瞧见谢铮,便向着静思居走去。 从洒扫的下人口中得知,侯爷没有回来,她想了想,往书房去了一趟。 此刻,书房里大敞四开的门窗都已经关上,内里没有点灯,显然侯爷也不在此处。 难道……出府去了? 如此想着,纪芜有些无奈,只好回到自己的住处。 此时,天色还亮。 想到之前琢磨的事,她揣了些银子,决定去一趟白日斋。 照旧,走侯府的狗洞。 纪芜全然不知,她离开主院后的一举一动,全都在谢铮眼中。 事实上,书房里虽然没有点灯,可他当时的确就在书房,只是不想搭理来找他的小庶女罢了。 再者,他心中也有些疑惑,需要想一想。 才回到侯府的那天,他就隐隐觉得夫人好像藏了什么秘密,今日,这样的感觉越发明显。 虽然成亲之后,与夫人聚少离多,甚至夫妻之间…… 可毕竟,这是他要共度一生之人,是他需要对其负责一生的妻子,所以,他其实有认真了解过。 只不过,不曾对人提起罢了。 他很确定,方才在饭桌上没有看错,夫人绝对早就知道小庶女会用左手的事。 可她在回答这件事时,却是一副才发现且不知道的模样。 不过就是一句寻常问话,夫人为何如此,就算知道小庶女会用左手,又能怎样? 谢铮百思不得其解。 他站在书房内,通过其中一间窗子,瞧见小庶女脚步欢快地越走越走。 都这个时辰了,她出府干什么去? 还是偷偷摸摸地从狗洞走的,那边的暗卫怕是都瞧见了。 难不成……是去会她那个情郎? 想到之前听见的话,谢铮眯了眯眼,轻飘飘地从书房窗子离开,用轻功向纪芜离去的方向飞去。 一路跟到热闹的坊市上。 瞧着小庶女东瞅瞅西看看的,分明才吃过饭,却还是买了些路边小摊上的吃食,且吃得非常欢快。 这些东西,不过寻常味道,有什么好吃的? 谢铮在纪芜身后缓慢跟着,不多时,手里也多了那么几样。 随着她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间非常不起眼的店铺。 虽然那门上不曾挂招牌,可他仍然通过她敲门的暗记,知晓此处正是白日斋。 想到在郾城时,小庶女曾与他说过的话,以及她曾拿出的那些机关,谢铮眉峰微挑。 以这小妮子的本事,难怪能跟白日斋打交道。 他想了想,并未跟过去,而是在这附近寻了个高处,纵身而上。 目光所及之处,灯火辉煌。 无论之后她从白日斋的哪个方向离开,他都能看得到。 纪芜哪里知道,自己竟被跟了一路。 进到白日斋后,她立刻将自己需要的东西,跟店里的孔二报了一遍。 “哟,纪娘子这是想做机关?你最是手巧,我给你多备些材料,能否多做几个,匀给店里?” 闻言,纪芜笑着摇了摇头。 下意识开口道,“这次是给自家人……做的,所以按照我说的就好,回头有时间,我再多做几个。” 孔二不曾注意到她话里的停顿,笑着答应一声,“成!那你有时间随时过来。” 很快,他就将她需要的材料找齐,一边装着一边问道,“又来了一些小玩意,你还要不要看看?” “要看的,”纪芜连忙应声。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上一次从白日斋出去时,差点遭遇意外的事。 顿时,心跳加快几分。 但她立刻镇定下来,跟随孔二向另外一边走着,去查看那些新来的小玩意。 路过一个柜台时,她看到了摆在柜台上的石金,不由得停下脚步。 “纪娘子对石金感兴趣?咱们店里最近来了一批,所以价钱不错,可以考虑。” 听孔二如此说,纪芜心中惊疑,玩笑似的开口问道。 “我记得上次,孔二哥还建议我别看,说是价格很高,今日却让我可以考虑,斋里这是……从西南收了多少啊?” ------------ 第104章 锋利的匕首,抵在他颈间 “哎哟,纪娘子,可不敢好奇啊!有些事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抱歉,是我唐突了,”闻言,纪芜心中一凛。 抬手指向柜台里的石金,确定价钱能够接受,又顺便挑了把锋利的匕首,一起结了账。 从白日斋里出来,纪芜决定要回侯府去。 她走出一段距离,忽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被人推搡着扯进巷子里。 下意识的,她跟了过去。 跟到巷子口时,猛然停下脚步,想起自己之前曾被人掳到巷子里带走的事。 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正当纪芜决定以自身安危为主,准备离开时,熟悉的声音随之而来—— “你……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姐夫是谁吗?我姐夫可是大名鼎鼎的定远侯谢铮!你们敢动我?!” 登时,纪芜皱起了眉。 她十分确定,这个声音属于她那不省心的弟弟纪明旭。 虽然他称呼侯爷为姐夫没什么不对,毕竟她有时候也会如此称呼。 尤其是在她为了提醒自己,以及为了撇清与他之间的关系时,甚至会故意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 可不知为何…… 无论之前还是现在,听到纪明旭如此的理直气壮,就是让她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结合刚才的情形来看,他好像……是要被人给收拾了。 这种情况下,她当然应该要离得越远越好,有条件的话,她甚至愿意在安全的地方看看热闹。 可纪芜实在太了解纪明旭了。 依着他的性子,能喊出那些话来,指不定后面又会说出什么更不得了的! 乔姨娘肯定是什么都跟他说了。 万一他说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万一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哪怕纪芜并不想管他,却还是从腰间掏出新买的匕首,迈步往巷子里走去。 此时,身在高处的谢铮将一切尽收眼底,眉心微蹙。 不过是想断纪明旭的一只手,给小庶女出出气,怎么偏偏被她给遇上了? 那伙将纪明旭拖到巷子里的不是旁人,正是常柏与手下。 此刻,他将纪明旭堵在角落里。 听着纪明旭从一开始的嚣张叫嚣,逐渐变成痛哭流涕,却只是冷笑着。 正当要废掉他的一只手时,忽然发现高处燃起一只象征撤退的信号弹。 常柏立刻意识到,情况有变。 于是毫不迟疑,放下狠话之后,带着手下离开。 纪明旭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差一点,他就要被吓尿了。 果然,如姨娘所言,姐夫谢铮的名声实在太好用了,他不过提了一嘴,就把那几个凶神恶煞之人给吓退了。 看样子,以后应该要多用一用。 或许,他还可以去找姐夫,让他想办法给自己谋个一官半职的。 如此想着,纪明旭四下里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的狼狈,这才扶着墙站起身来。 脸上的惊惧全都转化为得意,他冲着常柏等人离去的方向嚣张地喊道—— “有本事你们别走啊!真以为老子怕你?敢动我,看我姐夫怎么收拾你们!” “纪明旭,你在胡诌些什么!” 骤然有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吓得他腿弯一软,重新跪在了地上。 但很快,他意识到动静不对,于是转头看来。 当他看清来人竟是纪芜时,顿时恼羞成怒,“贱人,你怎么在这儿?” 一边说着,起身冲了过来,咬牙威胁道,“你刚才都看见了什么?要是敢胡说八道,我打死……” 蛮横的质问声戛然而止,纪明旭的后背紧紧贴在墙上,面露惊恐。 纪芜神情冷凝,手中握着锋利的匕首,抵在他颈间,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就能刺破皮肤。 感受着颈间传来的隐隐刺痛,还有匕首的冰凉,纪明旭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强作镇定,“纪二娘,反了你了!你这是要做……” 话还没有说完,锋利的尖锐刺破颈部油皮,带来轻微痛意。 顷刻间,纪明旭就怂了,“姐姐!我是你弟弟啊!我知道错了!别……别动手!” 瞧着面前这张吓到惨无人色的脸,纪芜终于开口。 “纪明旭。” “欸!姐……姐姐有什么吩咐,我都听的!” “我只问你几句话,问完就会放你走,但你必须保证如实回答,并且不能跟任何人讲,否则……你终身不举。” “什……什么?!” 纪明旭瞪起眼睛,下意识要站直身体,随即脖子一疼,连忙缩了回去。 “我……我发誓,姐姐问什么我都说……否则终身……不举!” 发过誓以后,他试探着想让纪芜放开他,再来一个抵死不认,抬腿就跑。 然而,与她对上目光的瞬间,就被其中的冷意吓得心头乱跳,连忙打消念头。 瞧着他这副怂样,纪芜暗暗松了口气。 看样子,之前跟在侯爷身边时,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就比如……这唬人的眼神。 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能用眼神,就吓住这个时常仗着乔姨娘,对她肆意打骂的纪明旭。 极快地收拢思绪,纪芜张了张口,却忽然满腹迟疑。 这些日子以来,在她心里其实积攒了许多疑问跟困惑,不知道该如何,更不知能够问谁。 甚至,脑海之中偶尔冒出的猜想,令她完全不敢细想。 可如今,她竟然制住了纪明旭。 隐隐能感觉到,她可以从纪明旭这儿,得到一些疑惑的端倪,甚至答案。 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确定,如果真的得到答案,她又是否……能够承受? 谢铮仍站在高处,目光沉沉地盯着巷子里的人。 这小庶女,究竟又遇到了什么事,为何如此彷徨纠结? 纪明旭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纪芜开口。 方才内心之中升起的恐慌与惧怕,开始一点点消散。 忽然间,他目光微凝,看到就在纪芜身后,墙上有一块很明显的尖锐凸起。 只要他用力,将她狠狠推过去,以这条巷子的宽度,再加上她的身高,后脑必然会重重撞在那块尖锐上。 不死也要重伤。 这贱人,撞死也活该,谁让她竟敢威胁自己? 纪明旭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瞅准机会,猛然将手抬起,狠狠向纪芜推去。 “噗嗤……” “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巷子里鲜血淋漓…… ------------ 第105章 我……到底是谁?! 不断传来的血腥味,令纪芜的脸色变得苍白。 此刻,她听着纪明旭传来的惨叫,拿出帕子堵住了他的嘴。 方才有一瞬间,感觉好像有什么靠了过来,然而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异常。 于是,纪芜收回目光,重新盯在纪明旭脸上。 她并不知晓,她的感觉没有错。 就在刚刚,谢铮用轻功从高处过来,就落在她身后的墙头上。哪怕此刻,他也离她不远。 原本,感受到小庶女彷徨与挣扎的谢铮,没打算过来。 虽然在高处,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可他却忽然敏锐地察觉到纪明旭身上流露出的深深恶意。 顷刻间,他便来到近处,打算随时出手。 却万万没想到,他的小庶女提前洞察了恶意,在纪明旭伸手过来的那一刻,将手中的匕首迎了上去。 可以说,如今他的手掌被匕首扎穿,全是咎由自取。 此刻,见小庶女已经安全无虞,谢铮打算离开。 免得不小心被她发现,误会他……好像多在乎她似的。 忽然间,他听见小庶女的声音低低传来——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下次扎的就是你的脖子!说!你为何对侯爷一口一个姐夫?又如何会认为侯爷就是你的倚仗?!” 顿时,谢铮将目光看了过来。 他很清楚,纪明旭是乔姨娘所出,可就算是庶出,依旧是永安伯府的子嗣。 既然伯府的嫡长女嫁给了他,成为他的妻子。 那么伯府之中,只要是妻子的兄弟姐妹,无论嫡庶,都可以叫他姐夫。 只是,他素来面冷,人人惧怕。 莫说伯府里的那些子嗣,就连岳丈永安伯在朝堂上见到他,都时常尊称一声侯爷。 但不管是侯爷还是姐夫,纪明旭对他的称呼都没有问题。 就连这小庶女,有时候为了气他,不也是一口一个姐夫? 既如此,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纪芜哪里知道,谢铮就在她附近,还将这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警告过纪明旭之后,她拔出插在他掌心里的匕首,重新抵在他颈间。 听着他被堵着的嘴,发出的哀嚎声逐渐变小,这才将他嘴里的帕子拿掉,“快说!” 纪明旭哪里还敢再耍花招? “是……是姨娘,姨娘说我本来就该……就该喊侯爷姐夫,我才是……才是他的小舅子!” 闻言,纪芜手中的匕首不由得松了松。 嗯……也对。 纪明旭他本来就能管侯爷叫姐夫,伯府里也没有不许庶出这么叫的规矩。 所以乔姨娘说的本来就该,没什么问题。 可……什么叫做……什么叫做纪明旭才是侯爷的小舅子?他的前面可还有个嫡子呢! 嫡母所出的纪明晟,那才是跟嫡姐一母同胞的兄弟,他才是侯爷嫡亲的小舅子! 呼吸略急促了几分,有一瞬间,纪芜的神情有些恍惚。 很快,她就在心中宽慰了自己。 一定是因为最近的疑神疑鬼,导致了她的多想。 以乔姨娘的性子,还有她对嫡母的厌恶,会如此说话也很正常。 于是,她立即清醒过来,怒视着纪明旭,“我再警告你一遍,别跟我耍滑头!” “呜呜呜,我都这样了,我……我还哪敢啊?”纪明旭放声痛哭,鼻涕眼泪地流了一脸。 纪芜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她思虑片刻,这才又问了一句,“姨娘她……她是怎么与你说我跟侯爷是什么关系的?” 问出这句时,她心里有些紧张,甚至于,手都有些颤抖。 感觉横在颈间的刀子不稳,纪明旭简直要被吓死了,他一边哭着,一边疑惑地开口问道。 “什么你跟侯爷……什么关系啊?谁不知道你留在侯府……侯府是为了陪伴长姐的啊?呜呜呜呜……姨娘啥也没提过啊!” “咣当”一声,纪芜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原本苍白的脸色,在此时变得更加难看。 她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不到地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砰”的一下,后背撞在巷子里的砖墙上,她却像是没有痛感一般,神情怔愣。 难怪……难怪那日乔姨娘在纪明旭面前支支吾吾,不肯明说。 那日,听到纪明旭管侯爷叫姐夫,全然将侯爷当成倚仗时,她真的以为乔姨娘什么都说了。 可她竟然……她那般的性子,竟然从未告诉纪明旭,她留在侯府里的真相吗? 为什么? 是为了保护纪明旭,不让他知道这些个……腌臜事?还是别的什么?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那纪明旭刚才那句,他才是侯爷的小舅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纪明旭哭着哭着,忽然发现抵在颈间的匕首不见了。 他胡乱抹了把脸,见纪芜神情怔愣地站在对面,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报复不报复的,踉跄着就往巷子另一边跑去。 此刻,纪芜心神激荡,根本就顾不上他。 那些个曾被她狠狠压在心底,根本不敢细想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 那日的场景,也骤然浮现于脑海之中—— 【你这贱人如何能跟我的儿子相比?】 【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你才不……不自量力!】 纪芜心乱如麻。 所以,在那个时候,乔姨娘说的“你才不”,究竟是……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你才不是我的女儿”吗? 如果是这一句,那么,她究竟是谁!!! “咳咳……” 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纪芜感觉到喉间涌起阵阵腥甜,忍不住咳嗽起来。 “噗……” 一口血喷在地上。 她觉得胸口疼得厉害,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止不住地向下滑去。 就在她将要跌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结实的臂膀紧紧环住她。 谢铮没有想到,事情会忽然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一直盯着这边,很确定纪明旭绝对伤不到她。 虽然听清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但他听得云里雾里,并不能够完全理解。 眼见着小庶女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他正要过来,就瞧见纪明旭仓皇逃跑,于是吩咐常柏追过去。 紧接着,就听见咳嗽声,他亲眼看到小庶女吐了血,向地上倒去。 “纪二?纪二?!” 纪芜隐隐听到,清冷的声音不断传来,似乎……带了些牵挂与焦急? 还有人……牵挂着她吗? 勉强睁开眼睛,瞧见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她的确……看到了担忧。 挤出些许苦涩笑意,她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气音后,彻底晕死在他怀中。 此刻,谢铮抱着纪芜,眉心紧蹙。 清冷的声音低低重复着她晕倒前的最后那句话,“我……到底是谁??” ------------ 第106章 这姑娘瞧着眼熟,似一位故人 城东,一座靠近皇宫的府邸,大门被护卫敲响。 旁边的角门开了个窗,露出一张脸来,当看清护卫身后的来人时,连忙将大门打开。 谢铮怀抱着纪芜,进到府邸之中,淡淡吩咐道,“拿我的牌子,去将荀太医请来。” 话音才落,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疑惑传来,“铮哥儿?” 谢铮诧异抬眸,瞧见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婆婆被丫鬟扶着,另一只手里提着灯笼。 “于婆婆?您何时回的京都,怎么没派人去侯府说一声?” 此处,乃是陛下特赐给荣安郡主的府邸,规制等同于公主府。 在谢铮还未封侯之前,曾随同父母一起住在此处。 后来凭借军功得以封侯,陛下另赐府邸,荣安郡主说是要享一享儿子的福,便与丈夫一起搬去侯府。 偌大的府邸空了下来,可陛下却并未收回,仍为荣安郡主保留至今。 从前,郡主夫妻俩偶尔会来小住,后来她携夫出京,有时候谢铮会过来看看。 他已有许久不曾来到郡主府。 今日,小庶女不知为何,吐了血之后陷入昏迷,还说了那样一句话…… 因此,谢铮将她带到了此处府邸,只是他没有想到,于婆婆竟然会在。 说起这位于婆婆…… 她曾是谢铮外祖母身边年纪最小的大丫鬟,不仅看着荣安郡主长大,就连谢铮都是她瞧着长起来的。 所以,无论郡主府又或者侯府,都很愿意为她养老,让她颐养天年。 可于婆婆是个爱自由的性子,别看她年岁大了,身体却非常硬朗。 平日里,她到处游山玩水。 也就谢铮成婚时,她回来过一趟,之后只偶尔送回书信,让人知道她还肆意地活着。 正因如此,能在郡主府里看见她,实在是太过令人意外之事。 此刻,天色已黑。 虽然于婆婆的手里提着灯,毕竟上了些年纪,晚间视物不清,她看向谢铮时,双眼眯缝着。 直到听见他的声音,顿时眉眼舒展,脸上露出笑容来。 “今日才到,我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本打算过几日再去府上看你与少夫人。” 她一边说着,示意丫鬟扶她上前,目光落在谢铮怀中,“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你跟少……” 离得近了,她瞧出谢铮怀中的轮廓,“她……这是怎么了?” 想起方才听见的那一声,转头吩咐道,“别拿侯爷的牌子,用我的牌子去请荀太医。” 下人领命而去。 于婆婆示意丫鬟扶着她,往谢铮从前住的院子里走去。 路上,她笑着说起自己的一些所见所闻,又询问了一些与谢铮有关的事,关切他几句。 唯独关于他怀里抱着的人,她不曾多问一声。 只是在屋子里都燃起了灯,谢铮将纪芜放到床上时,她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顿时挑了挑眉。 但她依旧什么都不多问。 倒是谢铮,转过身时,恰好看到于婆婆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讶然,“婆婆?” “没什么事,就是忽然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像个故人,不过……” 她仔细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 “我这记性不如从前了,所以你也别问我是哪一个。我年岁大了,晚上想事情容易睡不着觉。” 闻言,谢铮点了点头,“好,我不问,她是……” “她是谁也无妨,”于婆婆笑着打断他,“谁都没资格置喙您的私事。” 她说着话,脸上露出倦意,“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歇着了,若回头想起来了,肯定告诉你。” 于婆婆离开后,屋子里安静下来。 谢铮坐在纪芜身边,眉心微蹙。 刚听到于婆婆说,这小庶女像她的故人时,他的确想要问一问。 毕竟,小庶女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令他感到非常奇怪。 什么叫做……她到底是谁? 从那处巷子往郡主府来的路上,他一直都在思考,却想不明白。 然而,看着他长大的于婆婆,对他很了解。 只是听到他的疑惑,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看到了表情,就猜到了他之后的想法。 所以,她提前说明自己想不出,将路给堵上了。 既如此,要么他派人去查,要么等小庶女醒来问她,又或者……等于婆婆想起来。 不过,后者恐怕非常有难度。 正如于婆婆对谢铮的了解,他同样也很了解于婆婆,只怕睡上一觉,明早就都给忘了。 至于小庶女这边……她能够问出“她是谁”这样的话,明显跟永安伯府脱不开干系。 想从她这里问出些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能是他派人去查。 正想着,屋外传来回禀,“启禀主子,荀太医到了。” 谢铮答应一声。 荀太医进到屋中,瞧见需要他看诊的并非于婆婆,而是个年轻的姑娘,脸上的神情丝毫不变。 冲着谢铮行礼之后,伸手为纪芜诊脉。 与此同时,定远侯府内。 知晓纪芜跟谢铮各自出府后,纪明昭并不在意,她来到了房妈妈的院子。 此时,已有大夫为房妈妈看过,但她还未苏醒。 纪明昭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瞧着房妈妈的狼狈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 今日之事,稍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一直都知道,房妈妈对纪芜的态度,也知道她曾背地里做过一些小动作。 可她今日质问纪芜的那些话,的确没跟她商量过。 对此,纪明昭倒也不太在意,毕竟这件事的背后,其实是为了她好。 况且,因为今日之事,还有些意外收获。 侯爷他……竟真的对纪芜动了情。 她还以为,似谢铮这般冷心冷情、好似对什么东西都不上心的男人,是不会为任何一个女子动心的。 没想到…… 难不成,这世间还真有什么天作之合?所以,无论经过什么,他们最终都会遇见? 纪明昭不由得冷笑一声。 她才……不相信呢! 再次看了一眼房妈妈,见她仍没有清醒的意思,她起身出了屋子,向主院归去。 回到房间以后,纪明昭靠坐在软榻上,忽然察觉到屋子里有一丝不对。 十分熟悉的香气隐隐在鼻间萦绕,她心中一抖,不自觉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内室走去。 敞开内室屋门的那一刻,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将纪明昭紧紧抱住…… ------------ 第107章 乔姨娘调换了孩子?! 忽然被人抱住,纪明昭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她靠在那人的怀抱中,素来温柔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讽意。 “你不是派人给我送信说,侯府里多了暗卫,这段时间要避免见面跟联系吗?” “既如此,这里可是主院,是我与侯爷的居所,你怎敢进来?难道不怕被府上的暗卫发现?” “昭昭,我只是……想你了。”温润的声音低低叹息一声,那人将她抱得更紧。 闻言,纪明昭抿了抿唇。 “就算如此,你……你当他那些暗卫是摆设不成,万一你被人发现……” 她的声音里,那些尖锐的讽意尽数散去,只剩下了担忧。 “放心吧,”那人垂首,在她的耳垂上亲了一口。 随即松开手臂,站直了身体,将手搭在纪明昭肩头,让她转过身来,打横抱起。 他抱着她往床边走去,再度开口。 “我这堂弟对你既敬重又信任,他是不会安排暗卫盯着你的,况且……我也了解他,所以不会被发现的。” 床边微弱的烛光下,映照出一张极为俊逸的面容,正是谢琅。 他将纪明昭轻轻放在床上,抬手扯下两侧的纱幔,遮住一室春情。 —— 郡主府。 荀太医离开后,谢铮一直守在纪芜身边,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想到太医说,小庶女忧思过度,忍不住眉心微蹙。 再想到太医又说,她会吐血昏迷,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导致心神震荡,眉头皱得更深。 他将巷子里发生的事,前前后后又仔细捋顺了几遍,依旧无法从中得知,小庶女受到强烈刺激的根由。 可荀太医临走之前还对他说过—— 倘若小庶女继续忧思过度,又或者再受什么强烈刺激,必定会影响寿元。 似这样的话,之前在郾城时,城主府的府医也曾说过。 所以,此刻的谢铮,心情并不是很好。 若非不行,他很想打开小庶女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又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能令她忧思到可以影响寿元的程度? “主子,”常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人已经抓住了,按照您的吩咐,废了他那只想推二姑娘的手。” “不过,属下没能问出什么来,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如今是先关着他,还是把人给放了?” 谢铮的目光仍落在纪芜脸上,听完常柏的回禀,淡淡吩咐道,“先关着吧,过几……”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床上的人忽然面露痛苦,在昏迷中挣扎起来。 他立刻伸手,将她从床上捞起,紧紧抱在怀中。 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清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安抚,“纪二,我在,你不要怕。” 纪芜在梦魇之中挣扎着。 与以往一样,她挣扎得越厉害,那些梦魇就将她缠绕得越紧。 她感觉到自己无法呼吸,可她不愿意就此被束缚,哪怕下一刻就要死去,她也想再搏一搏。 努力挣扎中,她隐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渐渐地,她的鼻间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梦魇的束缚,开始慢慢有了变化,最终,它变成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纪芜在这怀抱之中,睁开了双眼。 她发现自己整个人被谢铮抱在怀中,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略微抬眸,就能瞧见他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 顺着向上看去,近在咫尺的俊颜闭着双眼,少了几分冷淡与威严。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那双平日里藏着幽深的凤眸睁开,垂下眼帘向她看来。 此刻,其中并无幽深,只有些疑惑跟关切。 随即,那双凤眸彻底清醒过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幽深,清冷的声音里藏着些许暗哑,低低传来,“醒了?” “嗯,”纪芜答应一声。 此刻,她感觉到心里面沉甸甸的,情绪也明显低落。 倘若只有她自己,倒是一切无妨,可侯爷就在她面前……她不希望侯爷问她是怎么了? 然而,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晕倒之前,不仅见到侯爷,她还问了一句话。 顿时,心仿佛沉到了谷底,连她也要一并拽下去。 纪芜挣扎着,想要离开谢铮的怀抱,却发现自己刚一动弹,就被抱得更紧。 她听见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若不想说,我可以不问,可若再有下次,就算你不想,我也一定会弄清楚。” 声音听上去冷冷的,甚至带着几分威胁,却令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连忙眨了眨眼,以免有眼泪落下,可眨着眨着,忽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目光在内室环顾一圈,她发现此处明显是男子住处,陈设与静思居有几分相像。 但这明显不是静思居,更不像是在某一个庄子里。 “侯爷,这是……哪啊?” “郡主府,我的院子里。” 谢铮终于松开了她。 他从床上起身,动手脱着身上的衣服,很快一丝不挂。 纪芜还没有回过神来,猛然瞧见他如此,顿时瞪大眼睛,七手八脚地扯着被子,想把自己裹起来。 “侯……侯爷,您也说了这里是郡主府,就算您有什么想法,也……” 话还没有说完,额头上就被人敲了一下。 她连忙用手捂住,然后就瞧见随同侯爷一起转过来的“小谢铮”,昂着头跟她打了个招呼。 这一大早的,真精神啊。 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纪芜并未察觉到,原本沉重的心情,因为这些“打岔”,稍微轻快几分。 她听见脚步声出了屋子,紧接着传来机关声,连忙睁开眼,发现侯爷已不再屋中。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的声音传来,丫鬟们抬着热水、拿着新衣进到屋中。 瞧见她以后,恭敬地福了福身,“姑娘,侯爷吩咐为您准备了热水,请您沐浴更衣。” 待她答应后,她们将新衣放到一旁,尽数退了下去。 见状,纪芜心中一暖。 她早已习惯了这些事情自己做,可这些丫鬟们是不知道的,一定是有人特意吩咐过。 不过……人都光着了,那他究竟是怎么吩咐的? 笑着摇了摇头,纪芜泡进热水之中。 原本,她不愿多想,只希望能够先逃避着,可房间里太过安静,热气的晕染下,她拽不住自己的思绪。 一想到昨天跟纪明旭的对话,就忍不住深入细想。 倘若,她真的不是乔姨娘的女儿,那么伯府之内,应该有另一个女孩是乔姨娘生的。 可伯府之中,与她同年同月同日、只在时辰上有些许不同的,唯有她的嫡姐,纪明昭。 联想到从前,乔姨娘面对嫡姐时的种种反应……纪芜咬住嘴唇。 难道当年,其实是乔姨娘先生下了孩子?她为了报复嫡母……就把嫡姐跟自己给调换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其实……才是伯府的嫡女吗? ------------ 第108章 谢铮,你可不可以……带我走 “你又在想些什么?” 清冷的声音传来,纪芜骤然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谢铮又回到了屋中。 此刻,他身上的中衣系带未系,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肌,顺着向下看去,漂亮的腹肌块垒分明。 一看就知,手感极好。 袖子挽了上去,两只线条流畅的手臂撑在浴桶上,身体前倾,漆黑的长发顺着动作散落而下,发尾仍在滴水。 浴桶里的热气蒸腾,与他身上所散发的水汽交融。 蒙蒙雾气之中,这张极其俊美的脸上,竟似乎透着几分邪意,令人不敢直视。 纪芜下意识的,想要别开头。 可就在下一刻,谢铮的一条手臂探入浴桶之中,将她一把捞到近前。 顿时,两人离得更近。 想到他说这里是郡主府,她连忙伸手推他,“侯爷……我,我没想什么。” 她要如何说? 如今的一切,还都只是猜测,她没有确凿证据。 就算是有,就算真的是乔姨娘调换了孩子,然后呢? 先不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只说当下,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办? 她跟嫡姐将身份换回来吗? 且不说伯府那边会不会同意,侯府这边呢? 恐怕两家都丢不起这个人,比起真相大白,他们或许更希望可以息事宁人,将错就错。 当然,这些只不过是其次。 反正,她已经这样度过了十八年,也已经决定好,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京都。 所以于她而言,是否找回真正的身份,并没有那么重要。 可此事对于嫡姐来说,却全然不同。 倘若她真的是乔姨娘所生,又被乔姨娘所换,时至今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事。 那么,当她知晓真相时,能承受得住吗? 纪芜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她通过试探纪明旭,得到了这样一个可能的结果,连她都受不住,何况病弱的嫡姐? 嫡姐她那么好,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所以…… “嘶……”她正忍不住又想着,忽然觉得唇上一疼,登时再次回神,“侯爷,干嘛咬我?” 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那双好看的凤眸里,隐隐藏着风暴。 谢铮捏着小庶女的下巴,品尝着唇齿间淡淡的血腥味,“你走神。” 纪芜对上了他的目光,顿时语塞,“我……” 她其实不想走神,可这件事情……会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总忍不住去想。 “水凉了。” 好在,清冷的声音及时传来,不仅如此,还将她整个人从浴桶里捞出来。 然后,纪芜就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她没有被放到地上,而是被一路抱着,放在了内室里的床上。 炙热的身躯在下一刻覆了上来,熟练地在她身上点火,勾着她在欲海之中,共同沉沦。 这下子,她不必再控制自己的思绪了,需要控制的那个人,变成了谢铮。 将小庶女送至巅峰以后,他便抽身而退,抱着她起身清理,又将她跟衣服都放到一旁。 渐渐地,纪芜回过神来。 一想到刚才的事,忍不住脸红耳热,连忙捞起身旁的衣服,快速往身上穿着。 虽然谢铮非常克制,但她仍止不住腿软,好在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所缓解。 下人们进到屋中,将屋里收拾干净,随即呈上了美味可口的早饭。 原本,谢铮打算吃过早饭后,与纪芜一起见于婆婆。 没准,在白天光线好的情况下,有个正式的会面,能让婆婆想起什么来。 没想到,当他们来到于婆婆的院子时,却得知她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如今留在院子里的,是昨晚跟着她的丫鬟。 “侯爷,婆婆让婢子告诉您,说她能在京都住些时日,所以回头再聊,她让婢子将这个交给您。” 丫鬟一边说着,双手奉上一只精巧的锦盒。 谢铮接过锦盒打开,瞧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小巧的金元宝,他转过身,将盒子递给身旁的纪芜。 “收下吧,这是于婆婆送你的见面礼。” “给我的?” 纪芜面露讶然,她看着送到眼前的一整盒金元宝,将她的脸色都照得金灿灿的。 一旁的丫鬟笑着解释,“侯爷说得对,姑娘收着就是。” “婆婆说,您是头一个被侯爷带到郡主府的姑娘,她觉得您很面善,只是不清楚喜好,所以送您金子,喜欢什么就自己买。” 纪芜迟疑地看向谢铮,见他将手里的锦盒往前送了送,这才伸手接过。 “劳烦帮我谢谢于婆婆,等之后婆婆有时间时,我定会再来拜访。” —— 以往,收到了这么多的金元宝,纪芜一定会兴高采烈,心花怒放。 可如今,她捧着锦盒坐在马车里,却依旧感觉内心里沉甸甸的。 她有些茫然,不知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瞧着小庶女如此模样,谢铮的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纪二,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若再有下次,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将事情弄清楚,你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不住去想?她这般忧思,万一真的影响寿元…… 谢铮陡然怔住。 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这小庶女,而再生执念。 他之于她,似乎已不仅仅是好感与心动,可能还要再深一些…… “侯……侯爷……” 那张俊颜忽然逼近,将她困在马车的角落里,纪芜仓皇地抬头,一只手搭在他结实的小臂上。 她的眼中闪过自卑与痛楚,脸上满是哀求,连声音都在颤抖。 她抓在谢铮手臂上的那只手,不自觉收紧着,“别……别去查,求您不要查关于我的任何事,否则……我……” 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谢铮钳住她下巴的那只手上,也滴到了他的心里。 心中的怒意犹如一只气袋,顷刻间被戳破。 “别哭了,我答应你就是。” 他松开钳制着她的手,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虽然轻轻的,却还是留下了一道红痕。 若是从前,他定会嫌弃是小庶女太过娇气,可如今,却只觉得是自己没掌控好力道。 闻言,纪芜收回了搭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 骤然感觉到小臂上一轻,谢铮垂眸看向仍有余温的位置。 这小庶女,才答应了她,就卸磨…… 心中的想法还未落下,怀抱中陡然多了一具温热娇软的身躯。 纪芜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谢铮劲瘦的腰身。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要放纵自己一次,贪恋更多的温暖。 她将脸贴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的松柏香气,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感觉自己的不安,一点点平复下来。 纪芜低低开口,“谢铮,你可不可以……带我走?” ------------ 第109章 当即起身,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直到马车行驶在去往京郊的路上,纪芜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句低声轻喃,竟真的能被实现。 侯爷他……不仅带着她离开了京都,甚至……亲自赶车。 马车平稳地驶在路上,离京都越来越远,纪芜试探着掀开车帘,探出脑袋。 路边两侧的风景不断后退着,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侯爷,您……要带我去哪?” 将马车的速度放慢,谢铮抬手拍了拍自己身旁,“出来坐。” 随即,他抬起线条流畅的手臂,示意她可以借用。 纪芜迟疑片刻,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她能够感受到手底下结实的肌肉。 哪怕马车遇到颠簸,那条手臂也能稳稳地撑住她。 她忽然放下心来,扶着手臂从车里出来,坐在了谢铮身旁。 一直过了晌午,临近傍晚之时,马车才终于停下。 谢铮转头,向着身旁之人看去。 这一路上,她始终挽着他的那条手臂,甚至靠在这条手臂上,睡了一觉又一觉。 脸上压出了好几道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轻拍身旁的小庶女,将她唤醒。 “侯爷,咱们到了吗?” 还未完全清醒的人搂着他的手臂,四下里茫然看着,见前方是一片密林,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快了,咱们要抓紧一些。” 一边说着,谢铮从纪芜怀中抽出有些酸麻的手臂,从马车上下来。 他绕到另一边,冲着她伸出手来。 此时,纪芜才真正开始清醒,她将手交出去,被他紧紧握住。 随即,他倾身过来,将她一把抱住,放在地上。 两人在密林之中穿行着,临近傍晚的阳光透过树冠照下,每走一步,都能看到暗金色的光线下,夹杂着的些许尘埃。 一时间,纪芜有些出神。 脚下虽在不停走着,视线却不断追随着附近的光。 幸好,走在她身边的人是谢铮,他时刻关注着小庶女的反应,见她如此,便将她牵得更紧,带着她走稳每一步。 很快,两人穿过密林,前方有一条小路。 比起之前,光线要暗一些。 纪芜收回目光,专注地跟在谢铮身旁。 才刚走出几步,就见身旁之人骤然抬手,有什么从不远处的树上掉落下来。 是一只鸟。 “晚饭,咱们今晚就住在这山上。” 清冷的声音传来,纪芜顿时了然,松开谢铮的手,要将那只鸟给捡回来。 掌心里忽然一空,他垂眸看了一眼,等她回来时,他身边多了一名暗卫。 于是,纪芜手里的鸟到了暗卫手上,她重新被谢铮牵住,变成了十指相扣。 接下来,在前往山顶的路上,两人交握的手,再没有分开过。 抵达山顶时,天色已晚。 早有暗卫先一步上来,在此处点燃了火,不仅如此,猎物也都被处理好,架在火上。 “你先坐会儿,”谢铮淡淡开口,去火堆旁炙烤他们的晚饭。 纪芜答应一声,就势坐到暗卫提前铺好的垫子上,仰起头看满天繁星。 这一瞬间,在这漫漫苍穹之下,似乎所有的烦恼都尽数消失。 此刻,她只是自己。 渐渐地,食物的香气在她周围弥漫,她也终于感觉到了饿,肚子里“咕噜”一声。 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她的手边,纪芜垂眸看去,瞧见一个圆滚滚的果子。 “山里的野果子,先垫一垫。” 她应了一声,将果子随便擦了擦,然后咬了一口。 顷刻间,五官几乎都挤在一起,她强忍着,把奔涌的口水咽了回去。 瞅了瞅手里的果子,又看了看在一旁烤肉的谢铮,纪芜拿着果子走到他身旁,“侯爷,您也尝尝。” “咔嚓”一声,果子被咬了一口。 她当即起身,做好了要逃跑的准备,却发现正在烤肉的人嚼着果肉,似乎完全察觉不到果子的酸。 难道……侯爷根本就不怕酸? 正想着,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一把将她扯回怀中,将她的惊呼全都吞了进去。 密密匝匝的吻如狂风暴雨般,亲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她也通过了这样一种方式,再次品尝到了野果子的酸。 不过,随着时间,那抹酸涩逐渐淡去,渐渐令人感觉到了甜。 好在,这场亲吻在恰当的时候停下,纪芜被谢铮圈在怀中,直到猎物完全烤好。 晚间,两人宿在了山顶。 纪芜原本以为,会有许多蚊虫,却没想到,这一晚休息得很好。 睡着睡着,她被身旁的人低声唤醒。 此刻,晨光熹微,温柔的绯红露出天际,逐渐破开夜色。 纪芜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看到那万丈霞光散开,将世间万物唤醒,听着林间的虫鸣鸟叫,彰显着无限生机。 这一瞬间,她心中豁然开朗。 之前那些萦绕在心头,将她一次次拉到内心谷底的烦恼与迷茫,在此刻全都有了答案。 纪芜决定,要用她自己的办法,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 无论她究竟是谁的女儿,这并不重要,她想要弄清楚,也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至于真相如何,等她查出来以后,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她一定要离开京都,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得上她的自由。 有了这样的决定以后,纪芜的心里同时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既然当初,她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与白日斋达成交易,获得他们的令牌。 那么如今,她或许同样可以凭借自己,寻找到另外一种方式,获得可以自由去往各处的凭证与过所。 当然,嫡姐对她的恩情,她依旧会按照计划偿还。 只不过,从前的她将嫡姐的许诺,作为她唯一能够离开的救命稻草。 但从今天开始,她会将这个许诺变成自己的备选项。 朝阳升起,清晨的阳光照在纪芜身上,暖暖的,她忽然轻笑一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心里面有了打算,她终于重新振作起来。 从低声唤醒纪芜的那一刻,谢铮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看着她如同一株被巨石压住的小草,一点点地将枝叶努力伸展出来,迎着风努力而又坚韧地生长着。 灿烂的笑容从她的脸上扬起时,他的眼中也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 这一刻,谢铮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 第110章 你能 马车行驶在回归京都的官路上。 纪芜在谢铮的陪同下,看过了旭日初升,又在山顶上吃了早饭。 她想通了困扰着自己的事情,此刻心情很好。 索性往谢铮身上一靠,翻找出从白日斋买的那些小物件,认真拼装起来。 偶尔,马车颠簸,却并不会影响到她,很快就有一个小巧的机关,在她手中成型。 谢铮在她身旁,由着她倚靠,将她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见状,淡淡询问道,“这就成了?” “只是雏形,勉强能用但是效用不大,等回去之后,要把这个小物件,通过续烧的方式,与其融合,才算真的成了。” 纪芜一边说着,从那些小物件里翻找出线香粗细的玩意,展示给他看。 “然后呢?”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后都送给你啊,若侯爷不嫌弃的话,就放到书房,或者其他需要防人的地方。” 她说着话,将制好的机关放到一旁,拿起剩余物件继续拼装。 “侯爷,您别看这些小东西不起眼,正因如此,才不容易被人察觉,从而中招。” 谢铮没有想到,这些东西竟是专门为他做的。 原来,她那晚出门去白日斋,是为了他。 心头骤然间涌出了愉悦,他抬起手,为她拢了拢鬓间的发,“你的机关术,我在郾城时已经见识过,很不错。” “侯爷谬赞了,我这些不过是奇技淫巧的小玩意,还称不上是机关术,不过……您说起郾城。” 手中的动作微顿,纪芜翻找了一会儿,将从白日斋买来的石金递给谢铮。 “我去白日斋买这些小物件的时候……” 她先把那日买下石金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咱们在郾城时,曾讨论过,虽然除了朝廷以外,会有一些人能够得到部分石金……” “可一直以来,石金的价格都非常稳定,令人望而却步,如今却到了连我都能接受价格的程度,这很不寻常。” 其实纪芜想说,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是西南那边情况有变。 但她的脑海之中,还留有在郾城时,因为说出了箭头的材质,而被侯爷误会的情形。 她这个人,确实有恩报恩,但有时,也很记仇。 闻言,谢铮点了点头,“知道了,此事我会派人去查。” 他将那块石金还给她,想了想又从袖口掏出一张地契,再次送到她面前。 “这是……京都的芸萃楼?”纪芜正低着头,立刻看清楚了地契上的字,诧异地抬眸看他。 “嗯,以后是你的了。”谢铮一边说着,一边拉过她的一只手,将地契放在她手里。 “可……可是,那日我并没有帮侯爷查出什么来,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 “你能。” 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打断了她没有说完的话。 “那日也不算全无收获,况且……你这些机关,总不会是心血来潮才做给我的,你应当也有所发现。” “我……”纪芜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说。 毕竟,那日决定要做一些小机关送给侯爷时,该捋顺的事情,她都捋顺过了,也决定不要多嘴。 只是不曾想到,侯爷会通过她的言行,对她的想法有所猜测。 虽然如此,但她还是不想说,若现编点什么,她也不太乐意,正为难时—— “无妨,不想说就不说,把地契收好。” 谢铮说着,随意向后靠去,仿若他送出的不是京都里价值万金的铺子,而只是寻常物件罢了。 纪芜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地契。 之前在侯爷书房时,当听到他说要送她铺子时,她的确满心欢喜,想着要挑一间还不错的。 如今,这地段极好、且在京都里非常有名的首饰铺子,就在她手上,她却觉得心里面沉甸甸的。 侯爷他如今……对她越来越好。 她不敢细想这其中是否藏了什么,因为她始终清楚地记得,这是她嫡姐的丈夫,是她的姐夫。 昨日之事,是她任性了一回,喊了他的名字,又让他带自己走…… 可这样的事情,只能仅此一次。 既如此,她暂且先收着。 毕竟芸萃楼的收益非常可观,她要依靠自己离开京都,就更得多攒点钱。 等到来日,她离开京都之时,再将她觉得过于贵重的都留下便是。 思及此,纪芜将手中的地契郑重收好,重新扬起灿烂笑容,“多谢侯爷。” 瞧着她脸上的笑意,跟那双亮闪闪望向他的眼睛,幽深的双眸不由得暗了暗。 谢铮抬手,将靠在他身上的人扯到怀中,低头吻住了那抹红唇。 亲了一会儿,他搂着软在他怀里的小庶女,颇有些遗憾,虽然此处距离京都还远,却实在不够他做些什么的。 于是,他俯首在纪芜唇上又亲了一下,这才松开了她。 本打算自己平复一会儿,没想到—— “嘶……” 他垂眸向她看去,见她也正向他看来。 纪芜的一只手撑在谢铮身旁,另一只手趁着刚才,探入到他的衣襟之中。 此刻,她掌控着他,身体向他贴近,柔声低语,“侯爷,让我帮你吧?” 柔软的唇依次落在他的耳畔,亲过他的耳垂,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时轻时缓,探寻着他的反应,带给他更多欢愉。 毕竟,昨日在他的房间里,他曾一度让她感觉到快乐,暂时忘记烦忧。 “呃……” 她听到了一声压抑的低吟,煞是好听,于是落在脖颈的唇离开,凑上去吻住了他。 马车在逐渐炎热的阳光下行驶着,轧轧滚动的车轮声,掩盖了内里的一切。 到最后,纪芜开始后悔,也忽然明白了谢铮当时隐忍的真正缘由。 从马车里下来时,她的两只手连同手臂都酸得不行,甚至轻微地颤抖着。 饶是如此,却还是没能让他餍足,反而看向她的幽深凤眸中,更添了几分暗色。 幸好,现在还是白天,又回到了侯府,有什么账应该也是……晚上才算。 以防万一,纪芜下了马车以后,没敢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前往主院。 毕竟那天出门以后,她已有两晚没回侯府。 并且因为第一晚的昏迷跟昨日的任性,完全忘了询问侯爷有没有派人来跟嫡姐说一声。 怀着内疚与忐忑,纪芜来到主院。 听见嫡姐的声音让她进屋,她迈开脚步,却在踏进屋门的那一刻,不由得愣住…… ------------ 第111章 嫡姐她……想死?! “阿芜,你怎么不进来?” 嫡姐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关切,从软榻那边传来,唤醒了怔愣之中的纪芜。 “来了!” 她快速收拢着思绪,答应一声,几步来到软榻旁。 见嫡姐笑看着她,还冲她伸出手来,连忙将手递过去,坐在姐姐身旁。 想到自己进屋的那一刻,忽然闻见的香味,纪芜忍不住看向嫡姐,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 确定嫡姐看上去一切都好,这才放心下来。 纪芜不曾察觉,在她打量着纪明昭的同时,她的这位嫡姐也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见她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着问道,“到底是怎么了?阿芜,你难不成与我生分了?” “怎么会!”纪芜连忙否认。 然而话到嘴边,也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香味的事情不止是她,连侯爷那边都还没弄明白。 嫡姐本就体弱,平时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倘若再知晓她跟侯爷曾被人用药,岂不更要劳心劳力? 还不如等事情真的有了端倪,查出什么线索,再说也不迟。 思及此,纪芜愧疚开口,“姐姐,我……我刚才只是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这两天我都不在。” “原来……是这件事啊。”纪明昭注视着面前垂着头的人,声音温柔。 可若是细看她的眼眸,就会发现其中没有一丝温度。 “那日听说你出门,我确实挺惊讶的,你呀,怎么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 “但你放心,我并不会因此怪你什么,我知道你一直都过得苦,有些事难免会不适应。” “后来我听说侯爷也出了府,你晚间没有回来,我便猜测你与侯爷在一起,自然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纪明昭一边说着,抬手为纪芜拢了拢鬓间的发。 “其实说到底,你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如果不是我求着你,你也不会……” “许多时候我睡不着觉,时常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以姐妹情谊相挟,让你为我做这样的事。” “阿芜,若不然还是算了,我会想办法帮你弄到离开京都的东西,你不必再为我承受什么。” “我大概……是遭了什么报应,所以注定不能有一个孩子,无法幸福圆满。” 从嫡姐温柔的话语里,纪芜听到了自责与绝望。 她连忙抬头看来,见嫡姐偏过头去,用手捂着脸,周身流露出一种孤独的死寂感。 她心中陡然一惊。 嫡姐她竟然……有了死志?这怎么行! “姐姐,你听我说!”急急地唤了一声,纪芜紧紧握住嫡姐的手,“在我心里,你是最应该得到这世间一切美好之事的人!” “什么算了?什么报应?这些你想都不要想!是我自己愿意为你跟姐夫生下一个孩子,所以你没有错。” 如此说着,纪芜松开了握着纪明昭的手,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 “姐姐,我一定会为你生下一个孩子,让你拥有想要的幸福美满,那时我也会走得远远的,过我想要的随心自由,咱们都会好好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纪明昭抬起手搭在她的后背上,轻轻答应一声,“嗯。” 直到感觉嫡姐的情绪逐渐平复,纪芜这才松开她,温声问道,“姐姐,是不是又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纪明昭摇了摇头,看上去仍有些低落。 嫡姐这副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有的,只是姐姐怕她担心,才不肯说。 此时,纪芜对房妈妈倒有了几分怀念。 倘若她在跟前,自己一定可以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不会像现在这般,想问都没得问。 幸好,她刚才隐瞒了香味的事情。 否则,嫡姐本就心中难过,再知晓那件事情,岂不是雪上加霜? 正想着,她听到嫡姐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阿芜,刚才谢谢你,你不必为我担心,也千万别因为我太有压力,孩子的事都是缘分。” 见嫡姐分明还很难过,却还不忘来宽慰她,纪芜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忽然想到离开郾城之前,城主府的府医曾跟她说,在京都有个医术出众的师弟。 若不然,自己回头去瞧一瞧,寻一个能尽快怀孕的方子? 如此想着,纪芜将自己想要找方子的事,与嫡姐说了一声。 “助孕的方子?”纪明昭咬了咬唇,似有些迟疑,“我这里……其实有一副。” 闻言,她讶然地看着嫡姐,“姐姐你……你有?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方子是哪来的?” “我……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我舍不得你再吃苦,方子是母亲为我寻来的。” 纪芜眼前一亮。 嫡母找来的助孕方子,必定是最好用且最不伤身的。 于她而言,只要尽快怀上孩子,吃点苦也没什么的。见她坚持,纪明昭将方子找出来,交到她手里。 收下了方子,纪芜心中一动。 “姐姐,这次去京郊散心,我看过了母亲送的庄子跟田地,心中十分感念,想要谢谢母亲。” “但我对母亲的喜好并不了解,你能不能跟我简单说说,我想亲自备一份礼物送给母亲。” 纪明昭想了想,与她说了些王氏的喜好。 待纪芜离开以后,她脸上的温和与笑意尽数淡去,化作满面冰冷。 她招来身边的丫鬟,轻声吩咐了几句。 —— 从主院离开后,纪芜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才走到一半,常柏出现在她面前,“二姑娘,主子请您过去。” 纪芜抬头望了望天,想到马车里的事,决定先溜为上,“劳烦常护卫帮我给侯爷带话,我这边还有些事,暂时不太方便。” 说完,不等常柏回话,就往自己的院子跑去。 丝毫不知,她身后之人的脸上,露出了自求多福的神情。 一路跑回院子,进到房间之中。 直到此时,纪芜才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她回来时一个人影都没瞧见,也未免太安静了些。 猛然想到一个可能,她转身就想跑,却在下一刻,被人拦腰抱起,抵在门上。 清冷的声音随之而来,带着早已堪破的了然,“就知道你不会过去。” “所以您先过来了,”纪芜讪讪笑着,“侯爷,还没到晚上,咱们……” “想什么呢?”谢铮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换身衣服,带你去醉仙楼吃饭……” ------------ 第112章 越想越气,不让他抱了 “醉仙楼?带我去……吃饭?” 纪芜眉心微蹙,抬眸看向谢铮,随即摇了摇头,“我不去。” “为何?” 清冷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从他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同样看不出来。 她的后背抵在门上,并不怎么舒服,于是抬手推了推他。 意料之中的没能推开。 正打算以如今的姿势继续说话,谢铮却忽然动了。 他的一只手臂揽在纪芜臀下,将她稳稳托住,另一只手臂则挡在她背后,防止她向后仰倒。 高大的身躯脚下轻松,仿若怀中空无一物,在他的衬托之下,显得她格外娇小。 谢铮坐到软榻上,撤走了放在纪芜臀下的手臂,让她能坐在自己的膝头。 他轻轻颠了下腿,同时回收手臂。 顿时,坐在他膝头的小庶女,不自觉地向他怀中靠拢,被他揽在怀中。 “现在可以说了。” 纪芜张了张嘴,竟一时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这不能怪她,实在是他方才那套“连招”弄得人有些发蒙,她忍不住瞪了谢铮一眼。 缓了片刻,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侯爷,请问您以什么身份带我去醉仙楼?我又以什么身份跟着您去?” 不等他开口,她继续说道。 “您别忘了,在外人眼中,我是您为了自己的妻子,特意请到侯府的娇客。” 关于要带她出去吃饭的这件事,纪芜记得清楚,侯爷曾在庄子里说过。 没想到,他竟会一直记在心上。 在庄子时,听到他如此说,她只摇了摇头,并未说得太清楚。 眼下,却是不得不说明白,也好彻底断了他的这个想法。 “如今,您要带我出去吃饭,看您的意思,似乎只打算带我一人,如此一来,您让旁人如何看我?哪有姐夫跟小姨子单独出去吃饭的?” 纪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谢铮的反应。 见他因自己的话而皱眉,便再接再厉,“侯爷乃是朝中重臣,旁人自是不敢私下议论您。” “可我呢?我一个女子,名节何其重要?纵然无人知晓时,我可以不知廉耻地承欢于您的身下,但在外面,我还是要脸的。” “所以,跟您一起出去吃饭这种事,我不想也不愿意!” 谢铮定定地瞧着怀中的小庶女,没想到要带她出去吃饭这事,竟会令她有如此大的反应。 抬手揉了揉方才皱起的眉心,他淡淡开口,“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清楚,你大可不必担心谁会看你……” 闻言,纪芜转过头来看他,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侯爷他……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她大可不必担心谁会看她?! 就算她在他面前显得娇小,可若是与寻常男子站在一起,她个头还是很高的,旁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既然侯爷清楚她说的那些,为何还要带她出门吃饭?就这么不在意她的感受吗? 还有,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瞪着她,还一副她不可理喻的模样! 纪芜越想越气,在他怀中挣扎起来,她不想让他抱着了! 女人心,海底针。 谢铮自是不知她心里的那些想法。 他无奈地看着她,正琢磨该如何与她说,才能让她放心,没想到怀中的人忽然挣扎起来。 这小胳膊小腿的,在他面前实在不够看。 不愿这小庶女伤到她自己,他松开手臂,让她能从自己怀抱中离开。 却不曾想,在纪芜起身之后,忽然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牛劲,竟真的将谢铮从软榻上拽了起来。 不仅如此,她还将他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看向面前紧闭的屋门,谢铮愣了片刻。 想他堂堂定远侯、威震五洲的大将军,活了二十来年,头一回吃到闭门羹。 抬手想要推门,却从门缝中隐约看见一道人影,抵在门上。 顿时,他放下手,转身大步离开。 常柏等在距离院子不远的地方,本以为再等一会,就能看到两人出来,没想到只瞧见一个主子。 他连忙快步上前,疑惑开口,“主子,二姑娘她……” 眼风冷冷地扫过来,登时闭上了嘴,沉默地跟在主子身后。 前面就是静思居,常柏憋了一会儿,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正要开口时,听见主子的声音传来。 “既然定了,不要浪费,你带着手下人去吃吧。” 常柏站在原地,看到主子运转轻功,从他面前消失,不由得挠了挠头。 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既然主子吩咐……他招来手下,带着他们去了醉仙楼。 吃饱喝足,众人心满意足。 常柏想了想,命伙计将楼里的招牌菜装了两个食盒,拎着回到定远侯府。 他来到了纪芜的院子,敲响屋门,“二姑娘,您歇了吗?” 此刻,纪芜坐在屋里的软榻上,身旁摆满了制作机关用的小玩意。 然而,过去这许久,除了马车里拼出来的那个,她再没能拼出一个新的。 分明不断告诉自己,她做的事情是对的。 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始终闷闷的,连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 听见常柏敲门,纪芜从软榻上起身,答应一声,“我还没睡,这就来。” 她将屋门打开,看到常柏的手中拎着食盒,冲她笑着开口,“二姑娘没睡就好,这些都是醉仙楼的招牌菜。” 他一边说着,将食盒往前递了递。 纪芜看向食盒,低声询问道,“是……侯爷让你送来的吗?” “不是,”常柏摇了摇头,纠结片刻后,忍不住问她,“二姑娘,您跟主子闹别扭了吗?” “今日主子回到府上,就让属下派人去将整个醉仙楼包下,以防万一,属下干脆亲自跑了一趟,这才将事情搞定,可……” “主子让属下带着手底下的人过去吃饭,我想着,这原本是主子对二姑娘的一番心意,因此擅作主张,给您带回来两个食盒,请您尝一尝。” 顿时,纪芜愣在原地。 难怪侯爷说……可他怎么不告诉…… 想起是她自己误会了,还将人从榻上扯起推出门去,她甚至还堵在门口,不由得紧紧蹙眉,咬住嘴唇。 这一刻,纪芜忽然很想见到谢铮。 于是,她看向常柏—— “常护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想再麻烦你一件事,你能告诉我,侯爷在哪吗?” ------------ 第113章 忽然很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谢铮靠坐在静思居内的软榻上,手中拿着兵书。 从小庶女那院回来后,他就一直在看。 看了这么久,一页都没翻。 想到她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还把他从屋里撵出来,心里就不痛快。 凭他的相貌与身份地位,只是站在那儿,不必多说什么,就会有许多人投怀送抱。 偏偏,就这小庶女不知好歹,她还堵门! 既然如此,他以后再也不去她那院了,倘若她来的话…… 正想着,忽然耳朵轻轻地动了动,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纪芜手里拎着两个食盒,踏进静思居的院内。 夏日里,门窗敞开。 但此时天色已晚,她没有那么好的目力,因此未曾注意到,靠窗的软榻上有人。 瞧见屋子里亮着微弱烛火,她心下一松,侯爷他果然在。 顿时,脚步轻快,进到屋中。 “侯爷?” 纪芜轻轻唤了一声,将两个食盒放在桌上。 她一边揉捏着本就酸疼的手腕,目光极快地在屋里扫了一圈,瞧见软榻上睡着的男人。 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她来到了谢铮身边。 低头看向榻上的人,试着轻唤一声,“侯爷?侯爷……” 榻上的人似乎睡得很香,并不知晓她的到来,纪芜盯着谢铮看了一会儿,挨着他的身旁坐下。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小声嘀咕着,“一直以为就我的脖子酸,估计你看我时,脖子也不好受吧?” 如此说着,她轻声笑了笑。 谢铮闭着眼睛装睡,他知道小庶女向他走来,也听见了她带着试探的轻声呼唤。 感觉到她坐在自己身旁,小声地跟他嘀咕,又忽然笑了起来。 心里顿时像是有个小猫爪子轻轻闹着,痒痒的,让他想要睁开眼睛去看她脸上的笑。 却在此时,被她轻轻抱住。 “侯爷,对不起呀,常护卫都跟我说了,是我误会你了。” 纪芜丝毫不知,被她抱住的人根本就是醒着的。 方才瞧着侯爷的“睡颜”,看着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昨日带她离开京都,还陪着她看了繁星与日出。 今天回来的路上,她还在想着侯爷对她越来越好了,这会令她不安,可到了晚上,她却……那样误会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 反正就忽然情绪上头,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她从未在旁人面前这样过。 纪芜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松开谢铮,见他仍在睡着,并未被她吵醒,便沉默地坐在他身旁,想要等着他醒来。 殊不知,谢铮左等右等。 本以为这小庶女还会再做些什么,又或者跟他说点什么,哪怕他还“睡着”。 然而好半天过去,也没再有什么动静。他忍不住眯起一只眼,见纪芜垂着头,乖乖地坐在他身旁。 这就……完啦? 活了二十来年,战无不胜的定远侯在今日,不仅吃到了闭门羹,还知道了拳头打在棉花上……是个什么滋味。 昏暗的烛光下,他瞅着小庶女露出来的雪白脖颈,彻底睁开了眼睛。 行吧。 既然她那边差不多是这样的话,那他就自己来讨。 反正,天才黑下来不久,这夜……还长着呢。 纪芜坐在谢铮身边,耐心地等着他醒来。 虽然刚才抱住了他,还说了道歉的话,可于她而言,那不过只是预演。 毕竟,侯爷正睡着呢。 就算是要跟他道歉,也得等人醒过来再说,那样才显得郑重。 她还认真想了,万一侯爷不接受她的道歉,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哄他高兴。 没想到她正琢磨着,忽然被人一把按在榻上。 只觉得一阵风从头顶飞过,软榻旁窗子骤然被关上,连同这屋里的门,齐齐发出“啪啪”声响。 “侯……侯爷,唔……”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将她所有的话都吞了进去。 起初,她还能磕磕绊绊地解释一句,到了后来,就只剩下了带着低泣的求饶声。 开始是在软榻上。 中间还曾去到镜前。 最后的战场,是在床上。 任凭纪芜怎么哭着求饶,谢铮都没有放过她。 不仅如此,偶尔她找到机会,想要爬走,并且以为自己能逃脱时…… 下一秒,就被他攥着脚腕,重新拖回身旁。 等到谢铮彻底餍足时,满脸泪痕的纪芜缩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先别睡,”他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却被她给误会了。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都……破了。” “嗯?让我看看。” 谢铮不由得皱眉。 他今晚的确是狠了些,可他始终都有顾及着她的身体与感受,并不会真的伤了她。 眼见着他向自己伸出手来,纪芜连忙去扯一旁的被子,想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却并没有得逞。 随即,她感觉到一阵清凉之意。 谢铮从床上起身,在衣柜里拿了件干净的中衣,套在她身上,然后才给自己也换了一身。 他把纪芜从床上抱起,放在桌前的凳子上,又将食盒打开,饭菜一一摆在桌上。 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哪怕纪芜不是那个最出力的人,依旧觉得此刻的自己能够吃下一头牛。 谢铮挨着她坐下,瞧见小庶女吃得香甜,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宠溺。 毕竟出力很多,他也有些饿了。 两人很快吃饱喝足,相互依偎着,在桌前静静坐着。 “侯爷,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略显嘶哑的声音低低传来,纪芜很清楚造成如此的原因,不由得脸色一红。 好在,烛光昏暗,不太能看得出来,她轻轻咬了咬唇,“您现在……消气了吗?” 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你来找我,是为了道歉?不怕我像从前那般,不让你进来吗?” “这个我没想过,”纪芜摇了摇头,轻声回应着。 “侯爷,我来找你,不止是为了道歉,当时我……我忽然很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可渐渐地,纪芜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另一种声响,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快。 那是……谢铮的心跳声。 “砰!砰砰!” ------------ 第114章 侯爷,您要……纳阿芜为妾? 宁静的夜晚,心跳声都会变得更加明显。 纪芜抬起头来,目光与谢铮幽深而又炙热的眸光相撞,下一刻,被他捧住脸颊,深深吻住。 一吻终了,两人在彼此的呼吸中渐渐平复。 隐约间,纪芜感觉到谢铮有什么话要说,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先开了口。 “侯爷,明日我要出门,去街上为嫡母采办礼物,我还想为于婆婆也准备一份谢礼,不知她喜欢什么?” 到了嘴边的话,暂时被谢铮咽了回去。 “于婆婆应当没什么缺的,她喜欢游历各处,或许你可以送她一些防身的玩意。” “游历各处?于婆婆她……不是郡主的陪嫁嬷嬷吗?” 纪芜露出诧异。 那日在郡主府,她随同侯爷去见于婆婆时,只大概了解到一些。 她原以为于婆婆回到郡主府,是得到荣安郡主的吩咐。 通常来说,无论是陪嫁的嬷嬷又或者丫鬟,她们的身契都握在主子手里。 若无主子的吩咐,她们哪里都不能去,更别说出门远游。 “于婆婆曾经的确是,后来,我母亲将身契还给她时,她凭借自身得到了凭证与过所。” “凭借自身……得到了凭证与过所?!怎么做到的?” 顿时,纪芜眼前一亮,心里面有些激动。 瞧着小庶女此时的模样,谢铮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跟她简单说了下。 原来,如今妇人们生产时用到的产钳,便是于婆婆协同几位接生嬷嬷一起改进,又得先皇后敕令,这才推行出来的。 产钳一出,大大增加了产妇们的存活。 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减少难产,更令可能胎死腹中的婴儿,也能够被生出来。 如此贡献,莫说凭证跟过所,于婆婆与那些接生嬷嬷们,都得封了诰命。 闻言,纪芜若有所思的点头,心里却有些发愁。 她虽然会制作机关,但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够拿出来跟产钳相比,想要获得凭证与过所,只怕是任重而道远。 在讲述于婆婆的事情时,谢铮一直看着身边的人,“怎么,你也想要凭证跟过所?” “我……”纪芜迟疑地与他对视着,然后点了点头,“对,我也想要,只不过……我恐怕不能像于婆婆那般。” “为何不能?”谢铮神情认真,“我说你的机关术不错,并非哄你。” “在郾城时,你用的那些小机关,若是在一些时候运用到战场上,又或者暗卫们出任务时,必定能事半功倍。” 纪芜连忙追问,“那……那我能凭借这些小机关,得到凭证跟过所吗?” “那恐怕还是差了点,毕竟这样的小机关制作起来耗时耗力,但只能使用一次,倘若你能制作出可以长久使用的,我会帮你向陛下请功。” 有谢铮如此承诺,纪芜不由得信心大增。 毕竟京都之内,谁人不知陛下对定远侯既器重又宠爱,而定远侯谢铮其人,又最是重诺。 他所承诺之事,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达成。 “多谢侯爷!”心中有了期盼,纪芜非常高兴,伸出双臂将谢铮抱了个满怀。 感受着怀中的温香暖玉,以及小庶女传递而来的喜悦,他不免有些疑惑,“你为何想要这两样东西?” 所谓凭证,其实就是户籍,拥有户籍之人,可以自立门户。 至于过所,则与户籍相关,无论出门远近都必须持有,否则就会被抓起来。 虽然纪芜是永安伯府的姑娘,可这世间对于女子,无论尊卑与否,皆有许多限制。 因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所以绝大多数的女子,都没有自己的凭证。 甚至于,她们在闺阁之中,连名字都没有,直至出嫁以后,才由丈夫为她们取字。 就像纪芜,从她出生开始,就是纪家长房长子二女,因此她在伯府时,一直都是纪二娘。 直到数月前,嫡母王氏带着她来定远侯府,才为她赐名“芜”。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并非夫君所赐,然而芜之一字,不过荒芜杂草之意,她并不喜欢。 少有疼爱女儿的父母,又或者仅有一个女儿的夫妻,会在女儿及笄之前,为她们办一份凭证。 如今纪芜手中,倒有一份过所。 但她的这份过所,并不独属于她,而是利用嫡姐的凭证办理的。 也就是说,只要嫡姐想收回去,她便会失去过所,也失去离开京都的所有机会。 虽然她相信嫡姐,认为姐姐绝对不会将这份过所收回去。 可她以后是要离开京都的,所以,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凭证跟过所。 这些话,她却不敢与侯爷实话实说。 因此,被谢铮问到时,纪芜在心中反复斟酌,这才开口,“侯爷,我只是……想要一份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虽然……凭证到了我手上,我也做不了什么,可那上面写着的全都是我,也只有我,过所也是用我的凭证办的,都是我的。” 听纪芜如此说,谢铮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此时,夜已深。 之前被他带着,在这屋中各处挥洒汗水,如今吃饱喝足,她便有些昏昏欲睡。 见状,谢铮将她打横抱起,去到内室。 纪芜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中,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说。 可她实在太累太困,来不及想起,便沉沉睡去。 * 纪芜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床上只有她自己,在床边的凳子上,放着一套新衣裳,上面压着个钱袋。 伸手拎起钱袋,沉甸甸的。 她将钱袋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一摞银票,除此外,还有金银裸子若干。 随意翻了翻银票,发现从一千两到一万两,面额不等,她忍不住瞪大双眼。 想也知道,这钱袋子定是侯爷的,既然放在了她的衣服上……这是给她买东西用的? 果然,在靠近那张一万两的银票旁,纪芜发现一张字条,遒劲的笔迹留下一行字。 【常柏会跟着你,看上什么就买,钱不够问他要。】 “这么多钱,怎么可能不够?”笑着摇了摇头,她将字条小心收好,起身穿衣。 既是出门采买,难得能在外面吃些东西,纪芜便没吃早饭。 想到常柏是侯爷的近卫,因此与他商量好,请他跟在暗处。 纪芜离开侯府时,谢铮在主院之中,纪明昭坐在他对侧的软榻上,诧异地望向他—— “侯爷,您要……纳阿芜为妾?” ------------ 第115章 离真相稍稍近了一步 “是,我想纳她为妾。” 谢铮淡淡应声,目光落在纪明昭脸上,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歉意,“夫人,此事是我对不住你。” “侯爷,您莫要如此说,”纪明昭语气温和,全无丝毫责备之意。 “您应当知晓,为了给侯府绵延子嗣,我一直都想为您纳妾,只是从前……” “如今,既然您有了如此想法,我自是双手赞同,可……阿芜她答应了吗?” 听夫人如此问,谢铮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纳妾的事,我应该先告诉夫人,征得夫人的同意与谅解,才会告诉她,毕竟是我食言在先。” 他一边说着,见夫人的神情始终温和,既无不悦也无反对之意,心中歉意更深。 这件事情,是他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才最终决定的。 从今以后,小庶女就会一直在他身边,以后想要带她出门,也可名正言顺。 至于从前曾听到她说,心里装了别的……可她昨晚也曾说过,她因为很想见他,所以就去静思居见了他。 如此说来,她心里装着的那个,应当也没那么重要。 待她成为自己的妾室,乖乖地跟在他身旁,天长日久,他不信不能完全占据她的心。 但他这样的决定,伤害最深的,肯定是他的夫人。 毕竟从此以后,除却名分以外,他所有的一切都只会是那个小庶女的。 思及此,谢铮向纪明昭保证道—— “待她过门,无论将来生下多少孩子,皆抱来你面前抚养,记在你名下。” “你若不想见她,平日里就让她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或者去别府居住,全凭夫人心意。” 闻言,纪明昭垂下眼眸,遮住了其中的一缕暗光。 “侯爷,您不必如此,”她温声开口道,“毕竟我与阿芜姊妹情深,若她愿意成为您的妾室,我也很高兴。” 她说话时,刻意咬重了“愿意”二字。 谢铮自是听出来了,不由得微微蹙眉。 的确,他还不曾跟小庶女说过,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可她应该没什么理由反对才是。 如今她留在侯府,名不正言不顺,只是为了给他跟夫人生孩子的。 若是成为了他的妾室,以后便是侯府里的二夫人,虽然孩子要记在夫人名下…… 但她本就是庶女出身,理应知晓嫡庶之间的差别。 况且,她既然有了名分,能够留在侯府,不仅以后不必担心她的去处,也能时刻看到她生下的孩子。 到时候,他名下所有的私产,他全都可以给她。 他的人与他的心,也全部都是她的。 无论小庶女想去哪里,想买什么,他都可以为她办到,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纪明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铮的反应。 对于他想要纳妾一事,她并没有一个妻子应当有的不悦与嫉妒,反而非常期待。 她的这个妹妹,可不是轻易妥协之人,等她知晓了侯爷的打算,不知会作何反应? 此为其一,至于其二。 再怎么说,她纪明昭都是永安伯府的嫡女,侯爷娶了嫡女,如今竟要纳庶女为妾…… 纵使旁人不敢说什么,侯爷他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但他这位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还是对内宅之事知道得太少了。 他根本不知道,此事会在伯府的后院里,掀起怎样的风波?只怕母亲王氏跟乔姨娘那边,都不会让阿芜好过。 一想到这些,纪明昭就止不住地想笑。 她索性笑了出来,冲着谢铮说道,“侯爷,我真的为您跟阿芜高兴,不知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此事原本是我对不住夫人,自然不会劳烦夫人费心。” 若寻常人家纳妾,只需挑个还不错的日子,一顶小轿便可抬回府里,其余的全都没有。 可于谢铮而言,纵然只是纳妾,但关乎纪芜,这件事就变得非常重要。 从他做出这个决定开始,便没打算假手旁人,他会好好筹备与小庶女的婚事。 —— 纪芜走在热闹的街头,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冷颤。 她疑惑地停下来,抬手摸了摸额头,确定并不发热,也就没放在心上。 此时,她已经买好了为嫡母准备的礼物,还打算去一趟九芳斋。 京都之内,九芳斋的糕点最是出名。 对于嫡母的喜好,纪芜并非全然不知,她会询问嫡姐,不过是想确定自己知晓的对或是不对。 再者,她也想借着这次送礼,进行一次试探。 来到九芳斋,她先买好了嫡母爱吃的糕点,随即,让伙计额外装了一份榛子酥。 一切准备妥当,纪芜回到了永安伯府。 得知庶女回府,竟还要给她送礼,王令仪满心不解。 很快,母女俩在屋中相见。 瞧着特意为她精心准备的各种礼物,王氏温声开口,“你这孩子,回自己的家里,做什么这样客气?” “这些都是女儿的心意,还请母亲笑纳,”纪芜一边说着,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 她将食盒打开,一一取出放在其中的糕点。 “听姐姐说,母亲最喜欢九芳斋的糕点,女儿特意买来,这榛子酥是九芳斋的招牌,请母亲品鉴。” 她双手捧着那碟榛子酥,送到王氏面前,眼角余光观察着她的反应。 “榛子酥就算了,”王氏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目光落在桌上,“那道藕粉桂花糕倒是不错。” 闻言,纪芜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母亲,您不喜欢榛子酥吗?” 李妈妈皱眉开口,“二姑娘,既然你已问过大姑娘,应当会知晓夫人吃不得榛子,怎么还买榛子酥?莫不是存心的?” “什么?母亲也不能吃榛子?我不知道此事,还请母亲恕罪!”捧着榛子酥,纪芜跪在了地上。 但同时,她心里有些奇怪。 她询问嫡姐关于嫡母的喜好与忌口时,不曾听嫡姐提过此事。 府医送给她的那本书册上有写,若为血亲,禁忌大都相同。 纪芜若是吃了榛子,就会浑身起疹子,所以她才会买来榛子酥,想要看一看嫡母的反应。 而如今,她看到了,离真相稍稍近了一步。 正想着,嫡母的声音传来,“罢了,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去将另外两张地契拿来,交给她。” 李妈妈退下后,她招呼纪芜起身,再度说道。 “一会儿你收下地契,就赶紧回侯府去吧,莫要让乔氏撞见,她这两日正发疯呢!” ------------ 第116章 而是她的亲娘另有其人 “母亲,乔姨娘她……怎么了?” 虽然打从心底里,纪芜不愿意跟乔姨娘碰上,尤其当下这般,她心中藏着疑惑。 可不管怎样,在她没有得到确切证据之前,该问的还是会问一问。 “谁知道那贱……”王令仪下意识开口,想到乔氏的女儿就在面前,及时改了口。 “今早上忽然闹起来的,我也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性子你也清楚,反正你一会儿拿了东西,就赶紧走。” 之前纪芜回永安伯府时,都曾跟乔姨娘见过,每次都会受伤,上次更是差点就被她给掐死。 王令仪对此心有余悸。 她虽瞧不上这庶女,但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害她,就连现在……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怀上?”她忽然开口问道。 纪芜抿了抿唇,低低答应一声。 “孩子的事情本就是缘分,你也别有太大压力,我这里有一道助孕的方子,你拿回去试试。” 王氏一边说着,也不等她开口,就将方子找出来,递到她面前。 瞧见眼前的方子,纪芜眼中极快地闪过惊讶。 她没有想到,除了给嫡姐准备方子以外,嫡母竟还记得她,给她也准备了一份。 虽然她手里已经有了,可既是嫡母的好意,她当然得收。 她接过方子,恭敬道谢,“多谢母亲。” 王氏点了点头,坐回到椅子上,瞧着屋里的这些礼物,又看了看桌上的糕点。 “九芳斋的榛子酥确实不错,但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不如你拿回去吃吧。” 闻言,纪芜不由得怔了怔。 想到幼时,乔姨娘克扣她的饮食用度,有一次她饿得很了,偷拿了姨娘桌上的点心,正是榛子酥。 不过咬了一小口,就被乔姨娘发现,一巴掌打过来,将她扇在地上。 乔姨娘打她,是因为她偷拿了乔姨娘最爱吃的点心。 也亏得那一巴掌,剩下的榛子酥掉在地上,被乔姨娘狠狠踩碎,她没了再吃的机会。 否则,一整块吃下去,恐怕会要了她的命。 饶是如此,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仍是起了一身的疹子,烧了足足一夜,才终于褪去。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纪芜知道,自己不能吃榛子。 但在从前,她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如今才隐约明白,或许是因为她随了亲娘,而她的亲娘另有其人。 怔愣之后,纪芜收回思绪,恭敬开口,“母亲,喜欢榛子酥的是乔姨娘。” 一句话,登时令王氏知晓—— 从前乔姨娘那院借口二姑娘想吃,跟府上要银子买榛子酥,其实都是为了她自己。 毕竟,九芳斋的榛子酥价贵,乔姨娘那般的人,如何舍得自掏腰包? 思及此,她看向庶女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 正待再开口时,李妈妈带着两张地契回来,听从王氏吩咐,交到纪芜手上。 这是她险些被乔姨娘掐死,从而换来的补偿,她自不会拒绝。 “多谢母亲,”伸手接过后,纪芜起身冲着王氏行礼,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母亲,乔姨娘的闹,或许跟纪明旭有关。” 那日,她将纪明旭堵在巷子里问话,之后精神恍惚,让他趁机逃跑了。 可当时,侯爷也在,所以她不能确定,纪明旭跑没跑成。 她跟纪明旭的关系并不好,因此这几日,根本就没想起过他。 今天回伯府,听到嫡母说乔姨娘“发疯”,才想起此事来,索性说一声。 “纪明旭?他不是应该在白鹭书院读书吗?难道又闯了什么祸?”王氏紧紧皱眉,向着李妈妈看了一眼。 李妈妈会意,立刻吩咐人去白鹭书院问一问。 纪芜回到永安伯府的目的已经达到,又有嫡母的提醒,自不会再多留。 许是看在她送了这些礼物,还提供了“线索”的份上,王氏吩咐一声,让李妈妈亲自将她送出府去。 这样,就能够避免遇见乔姨娘。 从伯府离开后,纪芜没打算立刻回侯府。 她要再去一趟白日斋,为于婆婆准备谢礼。 既然侯爷说于婆婆喜好出门游历,她可以多准备一些能防身的小玩意,哪怕用不到,也是一份心安。 除此外…… 纪芜想着,从腰间的香袋里拿出嫡姐送她的方子,她琢磨着找个医馆,先抓几副药试一试。 她从袖口里取出了另外一张方子,是嫡母给她的。 她估摸着,既然都是助孕的方子,应当是一样的,不会有什么差别。 毕竟,依着嫡母的性子,她为嫡姐寻来了好的方子,再给自己一张,不过就是顺手的事。 没必要在这上面折腾,浪费时间去找另外一份给她。 纪芜将两张方子摊在膝上,随意扫了一眼,顿时怔住,竟然……真的不一样。 左边的方子是嫡母送给她的,右边的方子则是她从嫡姐那里要来的。 最前面的几味药完全一致,区别在中间的一味与最后的那味。 虽然她没学过医,不通医理,可有了府医送的那本书册,常翻常看,也算是知道了一些药材的禁忌。 在她看来,嫡母送给她的那张方子倒是一切正常,可嫡姐的这一张…… 为何会这样? 一时间,纪芜的脑子里乱了起来。 她清楚地记得,嫡姐说她手里的这张方子,是嫡母送给她的。 既如此,就该是一张极好用且不伤身的方子,上面的药材不该有任何的冲突。 毕竟,嫡母她不是乔姨娘,她非常疼爱自己的女儿。 纪芜曾听府里的下人说,嫡母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时,就已经取好了两种名字。 不仅如此,嫡母还早早就在官府那边打好了招呼,只等着孩子出生后,就把凭证办下来。 要知道,刚出生的婴儿仍然十分脆弱,容易夭折。 因此,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家都会在孩子三岁以后,才考虑去官府办凭证。 嫡母如此在意自己的孩子,为何给嫡姐准备的这张方子,会有问题? 是……是下人抄错了方子,还是送到嫡姐手上后,才出了问题? 是……潜伏在侯府里人做的手脚,还是……还是嫡姐她…… 纪芜有些不敢细想。 她不知道这张可能抄错的方子若是用了,会怎么样? 捏着两张方子,她犹豫了片刻,冲着马车外吩咐道,“去妙仁堂!” ------------ 第117章 意外陡然发生 前往妙仁堂的路上,纪芜觉得心中有两个小人,正在不断拉扯。 一个说着是外人,一个念着是亲人。 可是…… 她靠坐在马车里,将从小到大与嫡姐相处的经过扯出来,细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与嫡姐有关。 一定是潜伏在侯府里的人悄悄改了方子。 毕竟这些人连侯爷都要害,又怎么会放过他的妻子? 又或者,是跟在嫡姐身边的人。 无论房妈妈还是似锦,她们都很瞧不上她。 尤其房妈妈才刚被掌嘴过,更恨她也是理所应当。 但不管是谁,她得知道这方子若是用了,究竟会有什么危害? 她并不能确定嫡姐得到这张方子以后,是否使用过? 毕竟,嫡姐她那么想要一个跟侯爷的孩子,未必会把指望都放在她身上,万一姐姐不小心用过…… 想到此处,纪芜的脸上露出了疑惑。 说来,她住进侯府已有数月,好像一直以来,侯爷都住在静思居内。 虽然常能看到他去主院陪嫡姐用早饭跟晚膳,却从未听说他在主院留宿过,嫡姐也不会去静思居找他。 这夫妻俩想要孩子,却……不在一起,那怎么要孩子啊? 还是说,侯爷与嫡姐之间,有属于他们夫妻俩的时间,外人无从知晓。 又或是……因为有了她的存在,所以嫡姐暂时将侯爷都让给了她? 罢了罢了,这种事情,应该也没必要细想。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嫡姐给她的这张方子。 如此想着,纪芜收敛思绪,将两张方子仔细收好。 她掀开一角车帘,想看一看自己现在到哪了,却不料意外陡然发生! 街上有几匹快马飞驰,直冲着她的方向而来,为首之人手持长鞭,驱赶着路上的行人。 “滚开!别挡道!” 有躲避不及的行人,或是被吓得跌倒,堪堪躲过了鞭子,有的则躲闪不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连行人都来不及躲闪,更遑论行驶中的马车? 此刻,手持长鞭之人已来到近前,先冲着马儿挥了一鞭,随即又向车夫打去。 赶车的车夫乃是定远侯府里的护卫,本不会轻易被打中。 然而对方先打了马,再来打他,他一边勒紧缰绳,尽量稳住受惊的马,一边又要躲避。 纵使躲过了先头的那一鞭子,却没能躲过紧随而来的第二鞭。 那条鞭子狠狠地抽在车夫脸上,鞭尾刮到了他的眼睛,他实在吃痛,下意识闭眼,于是又挨了一鞭。 顿时,整个人失去平衡,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马儿本就受惊,经此一遭更是发起了狂。 纪芜坐在马车内,身体好似无根的浮萍,在车厢里飘来荡去,脑袋狠狠地磕在车壁上。 疼痛令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晕过去。 她必须保持清醒,设法护住自己,不让自己从车里摔出去,若是可能的话,最好能够尝试控马。 只要她可以坚持住,就一定能够获救,因为常柏就跟在暗处。 如纪芜所想,当马车跟车夫受到攻击时,藏在暗处的常柏便显出身影。 若非他及时扔了个东西,车夫会伤到更重。 但让常柏没有想到的是,他已经亮出了定远侯府的标志。 按理来说,不管是谁,只要瞧见那标志,都会及时收手。 可对方明明看见了,却不屑一顾,不仅又抽了车夫一鞭子,更是给马儿来了一下,令它彻底发狂。 来不及去辨别对方的身份,常柏直冲着马车而去,一心想把马儿稳住,好将车里的二姑娘救下。 却不料,当他向着马车冲去时,那个挥着长鞭的人,竟拦住了他的去路。 “放肆,车里有定远侯府的女眷,若是伤了,你如何担待得起,还不滚开!” 别看平时常柏笑呵呵的,杀起人来可是一把好手。 如今身处京都,为了不给主子惹麻烦,他才没有动手,眼下却顾不上了。 常柏在这边被人缠住,却苦了马车里的纪芜。 有两次,她差一点就能从车厢里挣扎出去,伸手去拽缰绳,下一刻又被狠狠甩回去,撞在车厢内。 身上不断传来的疼痛,激得她红了眼圈。她抿着唇硬生生忍着,为自己寻求生路。 可毕竟,她只是个不会功夫的柔弱女子。 纵使有谢铮手把手地指点过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狂奔的马车惊动了巡防的守卫,他们要直接射杀马匹,终止这场危机。 届时,马车里的人会怎样,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而此时,常柏仍被人缠着。 有守卫弯弓搭箭,那是专门用来射杀马匹的箭矢,与寻常的箭不同。 狂奔的马儿被射中,当即毙命,向着地面摔去。 与此同时,车厢里的纪芜感觉身体向着另一侧栽去,直觉令她死死扳住这一侧的车窗。 可就在下一刻,马车四分五裂,她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前方摔去。 这下子,怕是只能硬捱了…… 纪芜在心里想着,努力维持着冷静。但身体实在是不听她的,她只好尽量护住自己的头。 “二姑娘!” 在常柏的惊呼声中,她的身体向着地面砸去。 纪芜原本以为,自己要被摔惨了,起码要在床上躺一段时间。 却没想到,在她的身体即将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忽然被人一把拉住,扯到怀中。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令她紧紧皱眉。 但在下一刻,她闻到了淡淡的香气,隐约夹杂着些许松柏的气息,她不由得心中一喜。 是侯爷! 纪芜睁开双眼,陡然愣住,将她抱在怀中之人,不是侯爷,而是…… “谢大人?”她诧异地开口。 怎么都没想到,接住她的人,竟是侯爷的堂兄谢琅。 “二姑娘,你没事吧?”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关切。 正当纪芜想要回答时,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淡淡传来,“堂兄。” 谢铮的目光极快地扫过堂兄怀里的人,见小庶女看上去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与谢琅打过招呼后,他一句话都没问纪芜,便转过身去。 此刻,常柏已经结束了与手持长鞭之人的缠斗。他怒视此人,庆幸自己及时放出信号弹,更庆幸二姑娘没有受伤。 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手腕一酸,手中的软剑脱了手。 下一秒,寒光闪过,几颗人头“砰砰”落地! ------------ 第118章 还以为她命不久矣了 谢铮手持软剑,居高临下地睨着那个手持鞭子、被吓到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 此时,他幽深的凤眸中藏着冷酷的杀意。 从主院离开后,他去了书房。 本打算将他的私产都整理好,等小庶女回来以后,就全部都交给她。 到时候,再好好与她商量下纳妾的事。 不料,才整理了一部分,忽然看到了常柏的信号弹。 青天白日之下,又在京都之中,能令常柏释放信号弹,可见情况危急。 谢铮毫不迟疑,立刻从书房离开,赶往信号弹升起的方向。 没想到,他还是晚了一步。 眼睁睁地看着小庶女从四分五裂的马车里飞出来,向地面摔去。 幸好,他的堂兄谢琅出现,救下了她。 此刻,虽然纪芜已经没事,可在谢铮的脑子里,却不断重复着她从马车里摔出来的那一幕。 一想到自己当时的无能为力,心头的火越烧越旺。 他一步步地,向着那个曾与常柏缠斗之人靠近,身上的冷意,似乎能将周围凝结。 “你……你别过来,我……我可是……啊!” 惨叫声骤然响起,一块碎布带着血痕连着一片肉,掉在了地上。 谢铮握着软剑,眼中隐隐浮现一抹猩红,他面无表情地挥动着剑,似乎要将此人片片凌迟! 惨叫声不断响起,却始终没有人敢上前阻止,连常柏都只能惊诧地看着。 他其实想要说话,可他从来不曾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失控的模样。 随着地上的血肉不断增多,许多人不敢再看,纷纷别过头去。 忽然,有一个声音轻轻地传来,“侯爷,我手臂疼。” 挥剑的声音戛然而止,虽然惨叫声尚在,可就在下一刻,彻底没了声响。 谢铮放下了手中的剑。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这个唯一敢走向他,并且扯住他衣角的女子,她苍白着脸,静静地与他对视。 是他的小庶女。 一瞬间,他眼中的杀意尽数散去,冰雪消融。 想到地上之人血肉模糊,她只要稍稍偏一点视线,就能看见…… 谢铮脚下轻动,高大的身形横在纪芜面前,挡住了那些会令人做噩梦的画面。 他抬起手,将软剑扔回给常柏的同时,用轻功带着她离开此处。 没有人注意到,方才经过此处,并且救下了纪芜的谢琅,此刻正看着谢铮离去的方向。 不多时,他收回目光,嘴角噙着笑意,缓缓离去。 * 一路回到定远侯府,谢铮抱着纪芜,来到静思居。 将人轻轻地放在软榻上,他垂眸看向她耷拉下来的一条手臂,眉头紧皱。 这一刻,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定远侯,眼中闪过了自责。 倘若,他能够再快一些…… 如果当时,他赶到了小庶女身边,就算改变不了之前发生的事,也能尽量避免如今这般。 纪芜隐约感觉到了谢铮的情绪,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身上一阵阵传来的疼痛,时不时会让她眼前发黑,可她仍然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温声宽慰他。 “侯爷,这样已经很好了,如今只是胳膊脱臼,身上也只是些外伤,总比我摔出去,万一摔死……”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铮倾身堵住。 与以往疾风骤雨般的激吻不同,他的唇在她唇上轻轻辗转,这个吻温柔而又缠绵。 似乎只是为了确定,她还活生生地在他面前。 但紧接着,纪芜感觉到胳膊猛然一疼,下意识张嘴痛呼。 她的唇正被谢铮吻着,痛呼声发不出来,不由自主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很快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知晓自己将他的唇给咬破了,她抬起手想要推开他。 可他却更快一步,骨节分明的手轻抚在她颈后,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渐渐地,那只手沿着颈后下滑,一路拂过她的肩头,在她背上轻轻按着。 相处数月,纪芜对于谢铮的一些反应,已然十分熟悉。 若是以往,这将是情事开启的预告,但此刻,他只是为了确定,无关情欲。 自始至终,他都睁着眼睛,将她全部的反应看在眼里。 一吻终了,谢铮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因为他从纪芜的身上,发现了许多处令她难以忍受的疼痛。 方才为小庶女检查时,有好几次她没能忍住,都咬了他,令他被咬破的嘴唇伤上加伤。 “侯爷,我……” 她下意识想要道歉,却被他轻声打断。 “无妨,如果痛能因此减轻些,你下次可以咬得再重一些。” 说完,谢铮从软榻旁起身,沉默着将药箱拿来。 对于他这般征战沙场的人,受伤乃是家常便饭。 以往,若受了与纪芜一样的伤,纵使有止疼的药,他也不会理,只等着疼痛自己消失。 可如今,这些伤在她身上,他不想让她一直疼,所以,他要亲自为她处理身上的伤。 “侯爷,我身上虽然疼,但您给的止疼药效用很好,倒也不必将我包成粽子。” 常柏从府外回到静思居时,恰好听见这样的话。 于是,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外回禀,“启禀主子,那些人都已经处理干净,不过……” “说。” 冷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谢铮仍在包扎,纪芜微弱的抗议声显然无效。 这会儿,他不知用掉了多少纱布,已经包到小腿了。 知道的,是她受了一些较为严重的外伤,虽无骨折却有骨裂,不知道,还以为她命不久矣了。 见自己的劝说无用,纪芜索性闭上嘴,听着屋外常柏的回禀。 “主子,那些人是三殿下的人,才从……西南回来,遇到二姑娘的马车,的确是偶然,但他们肆无忌惮地动手时,也确实知道那是咱们侯府的马车。” 就算刚动手的时候不知道,常柏出现以后,也该知晓了。 但他们却全无顾忌,甚至故意将常柏与其他护卫缠住,让他们无法及时救援。 也就是说,这些人压根就不在意马车里坐的是谁,纵使会出人命,他们也根本不怕。 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这些人的背后,有人能为他们撑腰。 “知道了,”谢铮淡淡答应着,耐心为纪芜包扎到脚趾。 随后,他将人打横抱起,安置在内室床上,“我进宫一趟,你在静思居等我回来。” 交代完毕,他起身向外走去,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屋子里安静下来,纪芜根本睡不着,只好起身靠坐在床上。 就在此时,她听见屋外传来嫡姐的声音,“阿芜,你在吗?” ------------ 第119章 什么?! “姐姐,我在!” 纪芜答应一声,心中浮起愧疚,她如今这般,只怕又要让嫡姐担心了。 纪明昭进到内室,瞧见床上的人,登时眼圈就红了。 她快走了几步,来到床边,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哽咽着开口道,“怎……怎么伤得这么重?” 见状,纪芜连忙想要安慰。 “姐姐别担心,我只是有些外伤,是侯爷包扎成这样,所以看着严重,您瞧……” 她一边说着,一边笨拙地活动手脚。 偶尔不小心牵动身上的伤,她都生生忍住,尽量让自己面色如常,“姐姐你看,我没什么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纪明昭松了口气,坐到床边,“我得到消息时,简直吓坏了,幸好……幸好!” 她的眼圈再次红了起来,连忙别过身去,擦拭着眼泪。 “姐……”纪芜感动开口,一脸庆幸地与嫡姐说道,“从马车里摔出来时,我真的以为自己要完了,多亏谢大人,他……” “什么?!”纪明昭猛然转过身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语气缓和几分,“我只听说你遇险,怎么还从马车里摔出来了,那你真的没事吗?” 她一边说着,再一次抬起手来,可纪芜被包扎成这样,也实在没法查看伤情。 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说的谢……大人又是怎么回事?” 纪芜长话短说,尽量避开那些惊险,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所以,要不是谢大人,还不知道我要摔成什么样。” 纪明昭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垂下眸子,“原来如此,那还真得……好好谢谢他。” 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来,又是一贯的温和模样,“今日回家可还顺利?” “多亏有姐姐指点,母亲很喜欢我准备的礼物,”纪芜回应着。 纪明昭点了点头,再度问道,“没有别的事吧?” 闻言,纪芜看向她,心中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姐姐好像话里有话。 正迟疑间,就见嫡姐温声解释,“我是担心你遇见了乔姨娘,又被她为难。” 原来是这个。 纪芜心下一松,笑着摇了摇头,“母亲特意吩咐李妈妈送我,所以不曾遇见。” “那就好,她之前真是吓到我了,说来……小时候她也曾对你动手过,幸好当时被我撞见。” “后来的许多年,我以为她已经知错改过,没想到她……她竟会对自己的女儿下如此狠手!” 说起此事,纪明昭露出一副难以忍受的惊恐模样。 纪芜瞧着嫡姐如此模样,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就算查出真相,她也绝对不会让嫡姐知晓,姐姐定然受不了的。 “阿芜,之前知道你想离开京都,我还不是那么理解,自从得知乔姨娘对你做的事情后,我都明白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为你拿到凭证跟过所,只不过……” 她轻声叹了口气,别开头去,似有些欲言又止。 纪芜有些紧张,“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侯爷刚才……没跟你说吗?也是,你才受了这么重的伤,纵然他……也该等一等。” “这件事,侯爷特意叮嘱过我,他要亲自跟你说,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纪明昭越是如此,纪芜就越是意识到,这件事对她一定非常重要。 正当她想拉住嫡姐的手,求她告诉自己时,被嫡姐反手握住,“可咱们是流着相同血脉的姐妹,所以我不能瞒着你。” 再次轻叹了一口气,纪明昭开口道,“侯爷今日去主院找我,他告诉我说,要纳你为妾。” “什么?!”纪芜的手不由得一抖,惊讶地看向面前的嫡姐,“怎么会?” “其实那日,侯爷下令掌嘴房妈妈时,我就隐隐有了预感。”纪明昭苦涩地笑了一声。 “阿芜,你身体康健,又年轻水灵,侯爷会对你动心,也是在所难免。” “我知道,因为我的身体之故,无法为侯爷诞育子嗣,更是时常身体不适,因而不能与侯爷……” “我心中一直觉得对不起他,想要为他纳妾,如今他愿意改变想法,我……我其实是高兴的。” “可我不愿意!”纪芜情绪激动地开口道。 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嫡姐的一番话,气得通红。 “您的身体为何会如此,侯爷他心里没数吗?他怎能将一切怪在您身上,就算是我……我不也没怀上吗?” “说不定,是侯爷自己的问题,是他不能让女子有孕!” 纪芜如此说着。 心头忽然浮现出在郾城时,自己跟府医的对话,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将这件事给说出来。 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她的直觉竟然阻止了她。 她下意识地将话吞回去,然后改了口,“姐姐,侯爷他说要纳我为妾,您为何不反对?” 纪明昭向她看来,神情越发苦涩。 “阿芜,我自是愿意给你自由的,可是……其实仔细想想,你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 见纪芜想要反驳,她抬起一只手摇了摇,继续说道。 “我身子不好,这偌大的侯府管起来,时常会觉得吃力,可若有你在,许多事我都能放心地交给你。” “甚至有一天,我若是不在了,你成为侯府的女主人,也算是我对得起侯爷了。” “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纪芜连忙打断了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 “且不说别的,母亲若是知晓此事,不知会被气成什么样!再者,又让外人怎么看?这些侯爷都不考虑的吗?” 纪芜说到此处,忽然间怔了怔。 侯爷他如此不管不顾,难不成又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中了什么药? 她不由得想到今日在街上,侯爷持剑活剐那人的场面,当时他的眸中有猩红之色,瞧着确实不大正常。 所以,她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想了想,对嫡姐又说道,“姐姐,时至今日,我仍初心不改,我是绝对不会给侯爷做妾的。” “那些东西就麻烦您了,至于我这边……今日回家,母亲给了我一份助孕的方子。” 话音才落,纪芜就感觉到自己被拉着的手,忽然间紧了紧,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去—— ------------ 第120章 议亲还不够,还来招惹她的妹 屋子里安静下来。 纪芜靠坐在床上,目送着嫡姐纪明昭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方才,在她提起那张助孕方子时,嫡姐的反应明显有些不对。 虽然后来,嫡姐露出了一副感动的模样,并且拉住她的手,对她说“就算没有孩子,也一定会将她送出京都”,可…… 在她听到那句话之后,内心却不如过去那般坚定。 从前,无论嫡姐说什么,她都绝对的信任,相信嫡姐一定会做到。 但近来发生了太多令她不敢细想的事,尤其今日,嫡姐的不对又何止是那一点? 纪芜觉得,除却方子的事情以外,在谢大人与侯爷要纳她为妾这两件事上,嫡姐的反应也很奇怪。 她认真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十分确定在谢大人救了自己的这件事上,嫡姐的反应过大。 然而,在侯爷要纳自己为妾的这件事上,嫡姐却又几乎没有反应。 的确,当着自己的面,嫡姐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笑意,不仅如此,她还说了许多话。 在嫡姐的那些话里,她将一切过错归于己身。 因为她身体不好,因为她不能孕育,甚至因为她不能与侯爷同房,所以,侯爷看中了身体康健的她,想要纳妾。 在当时的情境下,纪芜听得满心愤怒,恨不得将谢铮薅到眼前,仔细问问。 可一旦冷静下来,将那些话认认真真地想上一遍,就会发现其中藏着的问题,以及嫡姐的避重就轻。 为什么呢? 纪芜闭了闭眼睛。 没错,现在的她就是个懦夫,许多事都不敢去探求真相。 反正,她无论如何都必须离开京都,在这之前……她觉得自己需要有更多的信念为她支撑。 * 从静思居出来以后,纪明昭向主院归去。 她的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意,可若细看眼眸,却只能瞧见一片冰冷。 回到主院后,她极力抑制着自己,才没有动手去摔东西。 原本,她就正与谢琅生气,气他与天底下的男人一样,得到了手就不知珍惜! 倘若不是遇见他,她当初怎会…… 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谢铮也回来了,她不得不狠心伤害自己,这才落得如今这般的病弱身躯! 可他呢! 分明说好了会一心一意只爱着她,可他近来竟在相看,想要议亲!! 这已经很令纪明昭无法忍受,如今却又从纪芜口中得知,她从马车里摔出来时,是谢琅接住的她。 他竟然……竟然议亲还不够,还来招惹她的妹妹! 纪明昭愤恨地掐着手,连指甲陷进到肉里,都不曾觉察。 她站在屋中,忽然间有些冷。 如今,她能够身在侯府,忍受着这一日一日的煎熬,都是因为他。 倘若他真的议亲娶妻,那她……该怎么办? 她已经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如今连他也要失去了吗? 纪明昭愣愣地想着,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唔……夫人……这是怎么了?” 带着关切的声音含混不清,从房妈妈的口中传来,她快步走到纪明昭身旁,想要扶着她坐下。 才刚触碰到胳膊,顿时就发现了手掌里的异样,“哎哟,怎么回事?” 房妈妈一边问着,轻轻展开纪明昭的手,冲着掌心吹气。 她扶着主子坐下,从一旁取来药箱,才刚上好药,还未包扎,忽然被主子一把攥住。 “房妈妈,我想见他!” 纪明昭说得咬牙切齿,房妈妈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拉下主子的手,为她重新上药,小心包扎。 “姑娘,你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会有好结果啊。” 才刚被打过几日,哪怕用了最好的伤药,也不会那么快就恢复,房妈妈每说一句,都会牵动伤处,令她疼痛。 可在她面前之人,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所以,就算再痛,她也要说。 “如今老奴每每想起,都悔不当初,若是老奴能够早些发现端倪,阻止他刻意接近姑娘,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不!不是的!他没有刻意接近我,我与他之间,只能说是阴差阳错。” 纪明昭看向房妈妈,脸上露出执拗的坚持。 见她如此,房妈妈再次叹息,“我的好姑娘,您那般聪慧之人,怎么偏在感情的事情上……” 她几度张口,想将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 然而,看着自家主子的脸,却又于心不忍。 但她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要开口,“姑娘啊,您仔细想想,您在十岁时,就已经名满京都。” “那时候谁人不知,您已经与定远侯府定下了亲事!他……他可是安南伯府的公子,侯爷的堂兄,又如何会不知道您?!” “纵使……纵使他刚认识您时,不知道您是谁,与您相处有了好感,那后来呢?” 纪明昭的脸色,在这句句声声之中,逐渐变得苍白。 房妈妈狠了狠心,别开了脸,“姑娘,您是夫人的头生子,是她吃尽了苦头生下来的。” “正因如此,夫人对您极其宠爱,虽请来名师指导,让您能成为优秀的世家命妇,却还是养得您与夫人一样,有一副单纯的性子。” “从前,老奴也觉得这样很好,毕竟您将来是嫁到定远侯府,郡主与郡马都是好相处的,养出的儿子也是极为清正之人。” “哪成想,您竟会遇到他……若非此人心机太深,告诉了您该如何应对老奴等人,您怎会……怎会被他哄去了身子,还……” “那时候,侯爷已传回死讯,老奴想着也罢,或许真是您跟定远侯有缘无分,等过上两年,再让他上门提亲,也算全了您的心思。” “谁知侯爷竟活着回来了!倘若那个时候,他能够豁出全部,私下里去找侯爷,说明他犯下的错,侯爷定能成全,这件事也还是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他做了什么?!姑娘,其实一直以来,老奴的心头都有个疑问。” 房妈妈说到此处,神情严肃地看向自家主子。 “那日的刺杀,您究竟为何,会为您一直不喜欢的侯爷挡剑?是不是谢琅他对你说了什么,才让您那样做?” 纪明昭嘴唇煽动着,似是震惊,也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此时—— “啪”的一声,门口忽然传来杯子被摔碎的声音…… ------------ 第121章 我会为你留一具全尸 听到门口传来杯子被摔碎的声音,纪明昭的脸色登时一变。 不等她吩咐,房妈妈已快步冲了出去,不多时,带回来一个被她捂住嘴的丫鬟。 此刻,琥珀脸色苍白。 原本,她已被拨去纪芜身边伺候。 可她跟房妈妈还有似锦她们一样,都瞧不上这位二姑娘,再加上纪芜不习惯有人跟着,大多数时候还是喜欢独来独往。 所以,无论琥珀还是碧玺,整日里都很清闲。 碧玺很能适应,觉得这样很好,不必干什么就有工钱能拿,琥珀却不以为然。 她做梦都想回到主院伺候,便时常过来。 主院的丫鬟们瞧见她来,乐不得地将手里的活给她,也好落得清闲。 今日,琥珀过来时,瞧见有丫鬟要往屋里送参茶,便连忙揽了下来。 端着参茶走到门口时,她隐约听见里面在说话。 虽然如今,她时常会来主院,可大多数时候,她都在纪芜的那个院子里,无拘无束的。 也因此,几乎忘了作为丫鬟该有的规矩,竟然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探耳细听。 所以,才有了如今这般。 纪明昭靠坐在软榻上,目光冷冷地盯着琥珀。 片刻后,她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温声开口,“琥珀,你不是在阿芜身边伺候吗?怎么回主院来了?” “回……回夫人的话,婢子……婢子是您从伯府带出来的,只有您才是婢子的主子!” “听上去,你还是个忠心的丫鬟,可你为何会打碎茶盏?可是听到了什么?”她笑了笑,再次温声问道。 琥珀连忙摇头,“婢子什么都没听见!求夫人恩典,让婢子回您院里伺候吧!” 一旁的房妈妈冷哼一声,“没听见你都能打碎茶盏,如此笨手笨脚,还想回夫人身边伺候?” “不!不是,我……我……请夫人放心,婢子什么都不会说的!”跪在地上的琥珀直起身子,抬起手想要发誓。 然而,当她的目光不小心接触到纪明昭脸上的笑容时,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夫人,这丫头留不得了,”房妈妈看向主子,冷声说道。 “不要!夫人饶命!房妈妈饶命!婢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琥珀吓得浑身瘫软,强撑着磕头。 “琥珀,你当真想为我做事?”温柔的声音传来,犹如恶魔低语。 下意识地,琥珀点了点头。 “那好,有件事我要交给你办……” 纪明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琥珀急急打断。 “夫人放心,无论上刀山下火海,婢子定会为您达成,万死不辞!” “不必如此,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你做好了,我可保你一家安宁,也会为你留一具全尸。” 登时,琥珀的身体僵住。 她的父母皆是永安伯府里的奴才,如今都在庄户上。 因为疼惜她这个女儿,才想方设法地将她送进伯府,让她成为大姑娘院子里的丫鬟。 后来,她随着主子出嫁,一家子的身契,也都攥在了大姑娘的手里。 琥珀明白,自己一定是活不了了,可若能让家人平安……倒也值了。 她落下了一滴泪,随即冲着纪明昭磕头,“婢子多谢大姑娘恩典,愿为大姑娘效犬马之劳。” —— 此刻,皇宫之内。 谢铮跪在地上,听着乾元帝骂人。 “你这孩子,素来最让朕省心,今日莫不是中邪了?你怎敢当街杀人?!杀也就杀了,你砍一刀也就罢了,你怎么还……” 一想到明日早朝,弹劾的奏疏得像雪花片子似的,乾元帝就觉得头疼。 更重要的是,他骂了半天,嗓子都干了,跪在地上的这个愣是一声不吭! “你倒是说句话啊!” “陛下,臣知错。” 终于,清冷的声音恭敬传来,可乾元帝听完以后,更生气了。 “哦?你知错?你听听你那个语气!你就差直接跟朕说,你知错但下次还敢了!” “陛下息怒,您请喝口参茶润润嗓子吧,”一旁的首领太监开口劝道。 闻言,乾元帝停下了来回踱步。 从太监手中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随即大怒,“这么热,怎么不烫死朕呢!” “奴才该死,陛下息怒!”太监首领连忙跪下。 乾元帝看都没看他,又喝了一口参茶,冷哼着,“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就气朕。” 说完,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谢铮一眼。 见他跪得挺直,踱步到他身旁,“说说吧,你为何要下那么重的手?” “启禀陛下,因为那些人本就意图刺杀,死不足惜。”谢铮淡淡开口。 “今日大街之上,纵使马车上没有标识,可臣身边的常柏已经说明,马车里有臣的家眷,如此情况下,那些人却仍拦着常柏救人。” “若非臣的堂兄出现,车里之人必定摔死,哪怕如今获救,也是重伤到不能动弹的地步。” 常柏从府外回来时,已经跟谢铮回禀过。 那些人是从西南回来的,是三皇子手下的人。 可如今,当陛下问起情况,他却只字不提三皇子的事。 因为谢铮明白,自己进宫请罪的时候,乾元帝已然知晓了街上发生的事。 自然,常柏能查到的那些,陛下也能够全部知晓,所以他没必要明说。 “哦?竟伤得这么重?那怎么不进宫来请太医?赵禄海!赶紧让太医院院首……” “陛下,”谢铮轻声打断了乾元帝的话,“臣久征沙场,能处理好外伤,也仔细为内子检查过,她并未内伤。” 忽然间,乾元帝挑了挑眉。 “内子?阿铮啊,朕记得你的夫人是永安伯府的嫡女,如今这是怎么个事?” “回陛下,此乃臣的家事。”谢铮恭敬道。 “你娘是朕的亲侄女,要喊朕一声叔父,我是你叔祖父,怎么就不能问你的家事?你这是终于想通了,要纳妾?” 谢铮跪得挺直,没有说话。 显然,乾元帝早已习惯他这副模样,也不与他计较,他沉吟片刻,再度开口。 “虽然你不说,可朕也知道,今日的事与老三脱不开干系,是他有错在先,但你的过错更大,无论如何都不该当街那般行为!” “大臣们的弹劾,你肯定要受点委屈,但不会太久。不过这纳妾之事,你得往后挪挪。” “但你放心,等此事过去,有朕为你做主,亏待不了你的那位……内子。” ------------ 第122章 匕首刺进了血肉之中 纪芜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近傍晚。 想了想,她从床上艰难起身,忍着疼痛笨手笨脚地向门口挪动。 虽然侯爷对她说,让她留在静思居,等着他回来,可她却觉得,自己不能如此。 尤其还听嫡姐说,侯爷想要纳她为妾,那她就更不该在这里等着了。 只不过,侯爷将她包扎得实在是……所以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困难。 也是奇怪,这会儿到了傍晚,府上的下人们应该仍在忙碌。 可她从静思居走出来以后,竟一个人都不曾瞧见,想找个人帮忙都不成。 难道,侯爷离开之前,曾下过命令,不许有人过来这边? 心中藏着疑惑,可她只能无奈地慢慢挪动着。 又走出一段距离后,纪芜终于瞧见一个人影,她低垂着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琥珀?”稍微离得近了些,她看得更加清楚,笑着招呼一声,“劳烦你过来帮帮我。” 听到声音,琥珀的身体微僵。 但她很快抬起头来,从石头上起身,向着这边靠近。 纪芜看着琥珀一步步走过来的模样,内心之中忽然升出不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她听见了嫡姐的惊呼声,“阿芜小心,琥珀她要对你不利!” 闻言,纪芜毫不迟疑,转身想跑。 可她现在的样子实在太不灵活,身体的笨拙令她脚下一绊,顿时栽倒在地。 原本她的身上就有伤,如今又摔了一下,疼得她脸色苍白,一时间动弹不得。 借着这个机会,琥珀加快了向纪芜靠近的步伐,不仅如此,她的手伸进袖口,掏出一把匕首。 纪明昭也加快了脚步。 两人几乎同时抵达纪芜身边,但她正被疼痛困扰,无法顾及其他。 “琥珀,你有什么对我说,莫要伤害我妹妹!”纪明昭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试图阻止琥珀。 可琥珀理都不理,拔出匕首,狠狠地向着纪芜刺去。 “噗嗤”一声。 匕首刺进了血肉之中。 倒在地上的纪芜不曾感受到被刺中的疼痛,但她闻到了血腥味,连忙抬头看来。 只见嫡姐纪明昭挡在她面前,替她拦下了琥珀扎向她的匕首。 “姐姐!” 纪芜惊呼一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嫡姐抱住,“阿芜,姐姐会保护你的。” “呵呵呵……”琥珀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纪明昭抬头向她看去,声音虚弱地质问道,“琥珀,你究竟为何如此?” “大姑娘,婢子是在帮您啊!您对她那么好,可她呢!竟然勾得侯爷要纳她为妾!” “等她做了府上的二夫人,回头必然会对您下手的!婢子是为了您好!” “可……她这般无耻,您为何还对她如此好?让婢子失手伤了您,婢子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琥珀说完,已是泪流满面,她快速将手往嘴里一抹,脸上的泪越流越凶。 直到口吐鲜血死去的那一刻,她都不曾看过纪芜一眼。 琥珀的尸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原来……是因我而起。” 纪明昭看向纪芜,脸上露出歉意,随即晕死过去。 “姐姐!姐姐!来人,快来人啊!”纪芜大声喊道。 终于,房妈妈与似锦领着人匆匆赶来。 瞧见如此情形,似锦的脸色吓得惨白,倒是房妈妈,仍然十分镇定。 她一边含混不清地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同时让人将纪明昭送回主院,之后又命人收敛琥珀的尸身,最后才看向纪芜。 “二姑娘,如今这般您可满意了?” “我……”纪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夫人疼惜您,连太太送来的助孕方子都不愿给您,不想你为了她多吃苦头,可如今呢?还没恭喜二姑娘,就要成为二夫人了。” “您这位未来的二夫人,还真要好好感谢我们夫人才是。” 房妈妈冷冷注视着她,语速极慢。 “若非夫人在房间里又发现一份助孕方子,察觉可能有什么异常,也揪不出琥珀这个丫头来!” “为了找到这丫头,连夫人都亲自出动,若不是为了你,夫人怎会受伤?只怕如今,您也变成死尸一具!” “老奴言尽于此,二姑娘若有良心,还是好好想一想,等侯爷回来之后,您究竟该怎么做,又该如何报答夫人吧!” 言罢,房妈妈转身离去。 纪芜愣愣地坐在地上,此刻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今日在静思居内,嫡姐离开以后,她曾……又一次对嫡姐生出疑心来。 可事实呢? 只是察觉到一些端倪,嫡姐便不辞辛苦地为她奔波,甚至再一次救了她的命! 想着,纪芜的目光落在那些血迹上,这都是嫡姐为了她才流的血。 纪二娘,你原来还真是个白眼狼啊! “二……二姑娘,您要回院子里吗?”怯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是碧玺从她的院里赶了过来。 “我……”纪芜迟疑着,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劳烦把我送到静思居吧。” 碧玺愣了愣,低低答应一声。 她走上前来,尽量不去看那些血迹,将纪芜从地上扶起,慢慢走回静思居。 “二姑娘,需要婢子在这里陪着您吗?” 毕竟是侯爷的住所,碧玺连头都不敢抬,可她是拨到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人,理应跟着她的。 “不必了,你先回去吧。”纪芜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温声吩咐道。 碧玺有些犹豫,又问了一声,“二姑娘,真的不需要吗?您……会不会害怕?” 她听到消息时,立刻出了院子。 等她赶到那边,正好瞧见下人们将琥珀的尸身抬走,那副场景,令她想起来就害怕。 她想,经历了这整件事的二姑娘,心里应该更害怕吧? 纪芜没有想到,会有人担心她害不害怕,她心里……确实是怕的。 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生死之间的事,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只是,这一切的情绪都被她压在了心里,像往常那样。 正当她想要开口,回应碧玺的话,让她留下来陪自己一会儿时—— 素来沉稳的脚步匆匆迈进屋中,高大的身影几乎瞬间就到了纪芜面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 第123章 难不成……要让二姑娘做平妻? “侯爷……” 纪芜温声开口,目光向着碧玺扫了一眼。 碧玺会意,冲着两人福了福身,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听着小庶女的声音,谢铮将她从怀抱中放开,眉心微蹙地看向她,“不是让你在静思居等我,出去作甚?” “侯爷,静思居是您的住处,我这个伤需要养一段时间,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为何不能?” 出宫之前,谢铮应下了乾元帝的吩咐,暂且将纳妾之事延后。 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就得到了小庶女差点出事的消息,他当即赶回府上。 好在,她没事。 纵使他们的事情要往后延,却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况且如今陛下已经知晓,还许诺不会亏待了她,到时候应该能为她讨个品级。 如此一来,她虽为妾室,却依然能够自由出入。 既不会像其他府上纳妾,只一顶小轿从偏门抬入府里,也不会像她们那般,长久地被困于府邸之中。 想着,谢铮打算这便问一问纪芜的意思,就听到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侯爷,我现在身上疼得紧,不想与您说这些,何况比起这件事情,我觉得您更应该去看看嫡姐。” “嫡姐受我牵连,被琥珀的匕首刺中,如今情况未知,她是您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正妻,您不觉得自己的关心用错了地方吗?” 闻言,谢铮皱眉更深。 原本,听见小庶女说她身上疼得紧,他立刻就想找出最好的止疼药,喂她吃下去。 然后,再查一查她身上有没有多出来又或者加重的伤。 可谁知,她的下一句却是在嫌弃他,说他的关心用错了地方。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纪芜瞧着谢铮脸上的神情,心中有些闷闷的刺痛。 她别开头去,再度开口,“侯爷,我这里不需要您。” 她已然决定,等侯爷去看嫡姐时,就回自己的院子。 之前会让碧玺送她过来,是想着等侯爷回来,去看过嫡姐之后,与他说一说纳妾的那件事。 她没有想到,侯爷回到府上,竟是先来看她。 侯爷这般地关心她,置嫡姐于何地?这让她怎么对得起救她性命、为她受伤的嫡姐? 纪芜本以为,自己的话说到这个地步,依着侯爷的性子,肯定会立刻离开。 然而,她的眼角余光却始终能够看到他站在身旁。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此时的神情。 但她心中却忍不住猜想,他为何还不离开? 是……太过于生气,打算给自己一个教训再走,还是…… “纪二,你知不知道自己口是心非之时,会有一些小动作?” 清冷的声音低低响起的同时,修长的手指探过来,挑起了纪芜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 谢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手指在小庶女的唇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明明就很害怕,何必都藏在心里,假装坚强?” 纪芜靠在他怀中,嗅着那熟悉的松柏气息,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显然也在谢铮的意料之中,他再度说道。 “夫人那边,你不必担心,我已命人去请太医院章院首来为她看诊,等人到了以后,我自会去主院。” 话音才落,屋外就传来常柏的回禀,“主子,章院首到了。” 谢铮答应一声。 他抬起一只手,在纪芜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这才松开她,又从袖口取出止痛的药,递到她面前。 “吃完之后好好歇一会儿,等我回来有事情要跟你说。” “嗯。” 纪芜接过药,低低答应一声。 这会儿,她已然改变主意。 毕竟,就算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只要是在侯府之内,侯爷随时都能找到她。 既如此,就先不折腾了。 * 从屋里出来时,谢铮瞧见了候在门口的碧玺,扫了她一眼。 他迈步向静思居外走去,常柏连忙跟上。 “查一查那个丫鬟,若有问题直接处死,”淡淡吩咐一声,他又问道,“另一个怎么回事?” 如今侯府除了主院以外,各处都布有暗卫。 因此,今日发生的事情,暗卫们只看到了一部分,皆已被常柏知晓,又回禀给谢铮。 “尸身可还在?服的什么毒?可派人去盯住她的家人?” “回主子,尸身还在,用的是鹤顶红掺着砒霜,属下已派人去盯住她的家人,另外还在查她手里的毒是从哪买的,又是何时买的?” 虽然偶有疏漏,可毕竟常柏跟随谢铮多年,大多数时候,办事都非常稳妥。 “嗯,你去一趟丰乐楼,给她带些吃的回来。”又吩咐一声后,谢铮大步前往主院。 已有大夫来过,为纪明昭看诊,可寻常的大夫,如何能跟太医院的院首相比? 因此,纪明昭靠坐在床上,再一次看诊。 “侯爷放心,侯夫人乃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不过……”章院首皱了皱眉,“劳烦侯夫人将另一只手搭过来。” 纪明昭心中迟疑,但面上不显,依言照做。 章院首手指搭脉,眉峰渐渐舒展,“嗯,应当没什么事,待老朽为侯夫人开方子。” 他去到一旁,挥笔写下一张方子后,看向谢铮。 “侯爷,老朽出宫之时,恰好给陛下请过平安脉,陛下吩咐老朽,既然来都来了,顺便给您府上的二夫人也瞧一瞧。” 此言一出,纪明昭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谢铮也没有想到,陛下会对章院首有如此吩咐,察觉到夫人投来的目光,他轻声开口。 “夫人,事情不是……” “侯爷,阿芜的身上的确有伤,若能得章院首为她看诊,我心里也能踏实些,您赶紧带着章院首去吧。” 纪明昭露出一丝笑意,温柔说道。 章院首不动声色地看过去,眼中露出赞赏,他随即提起药箱,等着谢铮带路。 既是陛下开口,纵然随口一说,也等同于圣旨的存在。 “那请夫人好好休息,我之后再来看你。”谢铮说完,带着章院首离去。 房间内,纪明昭的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眼中却有寒光闪过。 一旁的房妈妈忍不住愤怒开口,“侯爷他……竟连纳妾这样的小事都告诉给陛下?他究竟要做什么?难不成……要让二姑娘做平妻?” ------------ 第124章 我心悦于你,连陛下都知道了 “看来,侯爷是真的很喜欢阿芜。” 好一会儿,纪明昭才温声开口。 “再怎么说,阿芜都是伯府的姑娘,府上的庶妹们无一不是给人做正妻的,只她为妾,终究太委屈她了。” “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还向着她说话?那不过就是个贱人生的贱胚子,能给侯爷做妾,已是她的造化!” 原本,房妈妈就瞧不上纪芜,会被侯爷下令掌嘴,也与她脱不开干系。 今日之事,虽然房妈妈就在跟前,听到了纪明昭吩咐琥珀的全部,可她打从心底里,仍然觉得自家姑娘就是最好的。 她只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用一些计谋。 况且,就算自家主子用了计谋,到后来,受伤的还不是她自己? 她终究还是那个心地善良又心思单纯的姑娘。 “夫人,若二姑娘为妾也就罢了,她若真做了侯爷的平妻……”房妈妈忧心忡忡。 “这样不也不很好,”纪明昭笑着看向她,眼中闪过苦涩,“我身子不好,又不能为侯府承嗣,指不定何时就……” “夫人,您胡说什么呢?!”房妈妈急急地打断主子的话,“可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您放心,老奴绝不会让二姑娘影响到您在侯府的地位!” “房妈妈,”纪明昭拉住她的手,脸上露出担忧来,“你可莫做什么糊涂事。” “姑娘放心,”看向自家主子时,房妈妈眼中的阴狠烟消云散,又是往日里的慈祥模样。 “您身上有伤,快赶紧歇一会儿吧。”她扶着主子躺好,语气温和,“老奴就在外面守着,您有事就喊我。” “嗯,”纪明昭低低答应一声,闭上眼睛。 她听着房妈妈的脚步声走远,去到了外室,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来。 与此同时,静思居。 纪芜服下了止疼药,才刚刚睡着。 朦胧之间,她听见有人唤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瞧见了站在床边的谢铮与一位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手中提着药箱,看她的目光似有些奇怪。 顷刻间,她清醒过来,下意识想要坐直身体,却被谢铮按住。 “慢一点,你身上有伤,”将她扶起来坐好,他开口介绍着,“这位是太医院的章院首。” 纪芜听过这个称呼。 方才与侯爷说话时,他说为嫡姐请来了章院首,为何如今会在静思居? 瞧见她眼中的疑惑,谢铮才要开口。 章院首带着爽朗的笑声传来,“二夫人放心,老朽已为侯夫人看过,她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二……夫人?”纪芜重复着,猛然向谢铮看去。 虽然她已经知晓了侯爷想要纳她为妾这件事,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侯爷甚至问都不问自己一声,就将事情决定。 寻常人家纳妾,好歹也要问过对方父母,给些聘金,然后才用一顶小轿从偏门抬入,从此关进家中。 纵使她只是个伯府的庶女,又在侯府里住了些时日…… 侯爷就能如此轻易地决定好她的以后吗? 当她是什么? 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吗? 看到小庶女此时的反应,谢铮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 可章院首在此,有些话实在不方便解释。 就在此时,纪芜移开了目光,看向章院首。 她心中的确有委屈也有愤怒,可就算再生气,她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今日受了伤,且又惊又吓。 就算有侯爷为她包扎,如今有太医院院首在眼前,这样的机会也实在难得。 她必须确保自己的身体无碍,才能筹谋以后的事情。 因此,她伸出手臂,“劳烦您为我诊脉。” 章院首人老成精,如何瞧不出方才的暗流汹涌? 他估摸着是自己说错了话,歉意地向谢铮看了一眼,这才为纪芜诊脉。 比起纪明昭来,她的伤势显然要严重得多。 但好在,对于外伤方面,谢铮的处理极其妥当,又给她用了最好的药。 所以,她的恢复只需要时间即可。 “嗯,确实是没有内伤,但毕竟受了惊吓,恐会在夜间发热,再加上这位……姑娘神思郁结,老朽会在安神汤内额外添加一些药材,坚持服用些日子,会好很多。” 章院首一边说着,示意她换到另外一只手。 “姑娘,这人生漫漫数十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有些时候不必去想太多,只管向前走就是了,就算是错了,也还年轻,有机会能够修正。” “多谢章院首,”纪芜连忙道谢。 “不必多礼,只是老朽瞧姑娘面善,便多唠叨几句,你莫要嫌弃才是。” 诊脉之后,章院首开好了方子,又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谢铮认真听了,亲自将他送出静思居。 “侯爷,还有一件事……”章院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 “都说伤筋动骨养百天,虽没那么严重,却也要好好养着,房事上……需注意,且年轻人略节制些,也有助于受孕。” 谢铮没有想到,章院首最后嘱咐的竟会是这件事,登时耳根发热。 “还请侯爷见谅,老朽也是奉命行事,告辞。”章院首拱了拱手,随同常柏向府外走去。 谢铮返身回到屋中。 小庶女坐在床上,抬头向他看来,脸上没有了一贯的灿烂笑容。 她没有开口,显然要等他先说。 “这件事情,我原本的打算是与夫人商量之后,就来问你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许多事,一时没来得及。”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见纪芜冷冷地笑了一声。 “既如此,侯爷大可等回到府上,再找机会与我说,可我如今听来,似乎外人皆已经知晓,只有我蒙在鼓里。” “并非如此,”谢铮坐在床边,轻轻拉住她的手,“原本除了夫人,只有陛下知晓。” 他轻叹一声,竟将今日进宫之后的事,都说给了面前的人听。 “想来,陛下会让章院首特意来看看你,是因为他想要借着章院首,帮他瞧一瞧我心悦之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纪芜不由得一怔,愣愣地看向他,“侯爷,你方才说什么?” 谢铮抬起一只手,为她拢了拢鬓间的发,眸色温和地与她对视着。 清冷的声音从他口中低低传来,带着不曾在他人面前展示过的温柔,“我说,我心悦于你,连陛下都知道了。” ------------ 第125章 她说,侯爷,我答应你 纪芜觉得,自己大概是起了热,所以耳朵出现了问题。 否则,她怎么会听到侯爷对她说,他心悦于她呢? 如此想着,她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即抽回被谢铮握着的手,挪动着略显笨拙的身体,躺回到床上。 想了想,她还顺手扯来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 谢铮坐在床边,瞧见她这一套动作下来,心中颇有些无奈。 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对女子表白,没想到会收获如此反应。 他伸出手,小心地将纪芜从床上重新捞起来,再度开口,“你没发热,也没做梦,听到的都是真的。” “纪家二娘,我谢铮心悦与你,想与你共度余生。” “你大概要说,我已经娶了你姐姐,是你的姐夫,不该与你说这样的话,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是……人的心太过复杂,我曾尝试着将这些情意压下,但我失败了,我管不住它。” “正如我过去时不曾想到,有一日我动了情,爱上的人是你,纪二,确切地说,是你让我知晓,原来情是这个样子。” “夫人那边,是我对不住她,如今我能给她的,唯有侯府嫡妻这样的名头,于你这边,我亦有亏欠,因为我无法将那个名分许给你。” “但我还是想要将你留在我身边,能给你的,大概只有我全部的私产,还有我这个人。” “只要你点头,无论伯府那边,还是你的那个姨娘,你都不必担心,你若有什么条件,也大可对我提出,除了你不愿意。” 这大概是谢铮活了二十几年,除却要跟陛下回禀事情以外,第一次一口气与人说了这么多的话。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落在纪芜脸上,将她全部的表情尽收眼底。 虽然他表达着不接受她的拒绝,然而内心之中,却难得有些紧张。 被重新捞起来的纪芜,怔愣地看着谢铮。 她同样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从这位清冷的侯爷口中,听到这么多的话。 甚至于,她竟从他的话语之中,感受到了紧张。 哪怕再一次亲耳听到他说,他心悦于她,她仍有不敢相信。 有那么一瞬间,她仍忍不住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她的手藏在被底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 她不是做梦。 侯爷真的说了心悦她,还说愿意将他自己与他全部的私产,都交给她,只要她点头,同意做他的妾室。 此刻,纪芜从怔愣中回神,认真地看向谢铮的神情。 在他脸上,她看到了郑重。 莫说是纳妾,侯爷他这般的态度,说是要娶正妻,怕也不过如此。 可…… 纪芜想到了嫡姐来找她说这件事时,无奈又苦涩的表情,还有她为自己挡刀时,说的那句话。 就连房妈妈对她的质问,都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 她从未想过要留在侯府,更没有想过要取代嫡姐,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 离开京都,获得属于她的自由。 哪怕如今,她在侯爷脸上看到了认真,也听到了他的真心,却依然无法……无法让她动摇。 如此想着,纪芜终于开口,“侯爷,我可以答应您,但如您所言,我有条件。” “你说,”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谢铮的清冷声便传了过来。 纪芜没想到他竟如此爽快。 不由得顿了顿,继续说道,“之前我与侯爷说过,女子的名声与名节都很重要。” “我在侯府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忽然成为您的妾室,定会有人说三道四,不仅影响到我,就连伯府跟我的那些姐妹都会受到影响,所以这件事必须要延后再办。” “并且在这段时间里,我要搬出侯府,但我们可以私下里见面,您不能再让旁人知晓,您要纳我为妾这件事。” “至于期限……如今已是八月,待到明年正旦,新的一年开始,取这样的一个好彩头,如何?” 纪芜会如此说,自是因为心中有所思量。 虽然搬回伯府后,会有一些额外的麻烦,但她不在侯爷的眼皮子底下,做起事来应该更容易些。 从八月的现在到新一年的正旦,她有四个多月的时间,设法为自己获取凭证跟过所。 只要得到,立马就可以卷铺盖走人。 她答应做侯爷的妾室,就是为了以退为进,让侯爷松懈。 否则,她恐怕一丁点机会都不会有。 万一她开口拒绝,惹恼了侯爷,他执意要纳她,总会摆平伯府那边。 到时候,无论她愿不愿意,都会成为侯爷的妾。 而那个时候,她再也不能获得自己的凭证跟过所,就算得到,她也逃不掉。 须知,这逃妾一旦被抓回来,下场可是很凄惨的。 就算……侯爷说心悦于她,只怕也饶不了她。 思及此,纪芜再次看向谢铮,这次,换成是她紧张。 谢铮哪里知道,这小庶女嘴上答应,心里却琢磨着该如何逃跑? 听她说完以后,他沉吟片刻,温声回应,“今日之事,定会让许多大臣弹劾我。” “所以明日,就会有发落我的圣旨从宫中送出,咱们的婚事,原本就需要延后,这点我没有意见。” “可让你从侯府里搬出去……如果你是回伯府的话,我恐怕无法同意,因为我不放心。” 谢铮如此说,令纪芜不由得愣住,她听到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算上这一次,你每次回到伯府去,似乎都会遇到事情,也会因此受不同程度的伤,而上一次……” 明白她不愿意提那些事,他没有多说,而是提出了另一个办法。 “这样吧,我在京都给你买个宅子,你搬到那边去住。” 闻言,纪芜连连摆手。 “宅子就算了,回头若被人知晓,岂不是更说不清?若不然我去庄子上住吧?就说那边清净,有利于养伤。” 如此,说法也算合理,并且去到庄子上,也更有利于她以后逃跑。 谢铮想了想,点头答应,“这也可以,我让常柏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纪芜迟疑片刻,“侯爷,您之前答应我的,若我能改进机关,您会亲自跟陛下……” 话还未曾说完,便被他轻声接过,“嗯,我答应过你,会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功。” 谢铮与纪芜对视着,幽深的凤眸中闪过疑惑。 “虽然你说过理由,可……你那么想要凭证跟过所,真的只是因为想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东西,而非其他缘由?” ------------ 第126章 以后还这样,就把你绑在床上 面对谢铮的询问,纪芜沉默片刻,坦然地应了一声,“真的。” 这个回答,倒也不完全算是欺骗。 于她而言,只要得到过所跟凭证,她就能获得想要的自由。 而这两样东西,一份记录着她这个人,是她的身份凭证,自然是只属于她的东西,另一份本就是依托凭证开出来,答案不言而喻。 见状,谢铮点了点头。 他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图纸,递到她面前,“这个,做得出来吗?” 纪芜垂眸看去,不由得怔了怔。 侯爷递给她的,是一张连弩图纸,她看得出来,上面的连弩设计精妙,结构非常复杂。 虽然白日斋的人都夸她手巧,她也的确凭借自己的聪慧,琢磨着一些小玩意。 可这样的东西,她还没有做过。 因此,她接过图纸以后,认真看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开口,“侯爷,我不能确定。” “没关系,这张图是从神机营拿来的,已经困扰他们许久,若你感兴趣的话,就试一试,成了就用这个给你请功,不成就再说。” 谢铮语气淡淡的说着,却令纪芜心头一亮。 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来做,侯爷就给她送来了! “多谢侯爷!” “到时候需要什么材料,不必你再去白日斋找,只管告诉常柏,让他给你准备,他还可以帮你试弩。” 瞧着小庶女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灿烂笑意,谢铮的凤眸中也闪过淡淡笑意。 这会儿功夫,常柏从丰乐楼回来,得到吩咐后,将食盒拎进屋中。 谢铮将纪芜从床上抱起来,放到桌旁,同时与常柏说了对他的下一步安排。 “主子,从三皇子的那些手下来看,只怕他来势汹汹,不如让属下挑几个靠谱的陪着二姑娘去庄子,属下还是留在您身边。” “无妨,常青已经回来了。” “兄长回来了?什么时候?属下怎么没瞧见他?”常柏顿时神情激动。 谢铮抬手,指向另一个食盒,“你们兄弟俩有些日子没见,许你们拿两坛好酒,去吃饭吧。” “是!多谢主子!属下告退!”常柏欢快地拎着食盒离开。 纪芜坐在椅子上,见谢铮将筷子递给她,颇有些担忧地开口,“侯爷,若不然还是让常护卫留在京都吧。” 她悄悄去到京都外的庄子,再带上几个护卫,安全应当无虞。 听常护卫的意思,那位三皇子与侯爷之间,明显是有龃龉,难怪今日在街上,他们竟敢那般肆无忌惮。 想起街上发生的事,她的脸色微微一白。 谢铮正看着她,瞧见她的脸色变化,就知道她想起了不该想的事情。 他将筷子塞到纪芜手中,屈指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疼痛令她立刻回神,抬手想揉额头。 身旁的人显然比她更快,温热的手掌覆在方才被敲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些许不悦。 “不止一位大夫说过,你太过多思,这不是好事,这般一个小小的人,一天哪来那么多想法?” 纪芜夹了一筷子菜,小声嘟囔着,“哪里就小了,我觉得我挺大的。” “嗯,是我不够严谨,”谢铮的目光在她胸前扫了一眼,意有所指道。 闻言,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就见他的神情又严肃起来。 “若你以后还这样多思,就把你绑在床上,我不介意就在一旁陪着你,直到你学会为止。” 这叫……什么话? 纪芜不由得露出惊讶来。 虽然她曾不止一次地听过侯爷说荤话,可那种情况并不是很多。 但今日,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却在言语上不止一次地挑逗她。 相处数月,她还以为对侯爷有了些了解,没想到……只是些许片面。 也不知在自己离开之前,还能了解到多少? 她在心里想着,面上却尽量没有露出来,只在惊讶过后,又瞪他一眼,然后继续夹菜吃饭。 晚间,她被谢铮留在静思居内休息。 —— 永安伯府主院内,李妈妈从屋外进来。 “启禀夫人,派去白鹭书院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是……二公子他已有几日不在书院内,书院那边已经下了逐出令。” “什么?!” 王令仪正靠坐在软榻上,闻言立即坐直了身体,“那个不省心的混账!” 之前纪明旭在书院内闯下祸事,全凭王氏出面,才得以摆平,让他能够继续留在书院读书。 可他竟敢接连几日旷课,如今不知所踪,王氏被气得不行。 “那混账不在书院,那他能去哪里?别是在其他地方惹了祸,回头牵连府上可怎么好?” 王氏越想,就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她忍不住从软榻上起身,在屋内焦躁地来回踱步。 “对了,伯爷呢?又去道观了?” “回夫人,今儿个刚去,恐怕得几天才能回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永安伯忽然沉迷道法,要追求长生,于是整天地往道观跑。 对于王氏而言,总比他留在家中,再给她添几房庶子庶女要好,索性便由着他了。 “既然伯爷不在……去乔氏那贱人的院子,保不齐她能知道些什么!”王氏说着,就往屋外走。 李妈妈连忙跟在她身边,“夫人,若乔氏知晓,就不会一大早的发疯了,老奴觉得这件事,倒不如问一问二姑娘。” 王氏停下来想了想,“嗯,今儿个就是她提醒,才让我想到查一查那混账的下落,她或许有些线索。” “但她已经回侯府去了,听说今日街上出了事,也不知有没有被她赶上?明儿个你派人去问问。” 说完,王氏再次迈开脚步,领着一众丫鬟婆子,来到了乔姨娘的院子。 此时,找不到儿子的乔氏正在院子里骂人。 瞧见领着一群人过来的王令仪,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哟,这不是夫人嘛?哪股腥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妈妈皱起眉来,正要训斥,却被王氏伸手拦住。 她冷冷盯着乔姨娘,开口质问道,“纪明旭被逐出了白鹭书院,那孽障以往喜欢去哪,还不从实交代?” 听说儿子竟被白鹭书院开除,乔姨娘惊愕之后,便张牙舞爪地向王氏扑过来,“是不是你这贱人害了我儿?” 李妈妈早有准备,立刻吩咐人将她按住。 就在此时,有下人匆匆跑来报信,“启禀夫人,二公子他……回来了。” ------------ 第127章 一双手,将她按在温泉之中 与其说纪明旭回来了,倒不如说他是被人扔在永安伯府门外的。 不仅如此,他还废了一只手,此刻正昏迷不醒。 王令仪吩咐人,将他抬回院中,又派人去请了郎中,来为纪明旭看诊。 至于乔氏,她方才大骂当家主母,又意图对主母不轨,被下令掌嘴五十,这会儿正在挨打。 饶是如此,她嘴里仍在不干不净地骂着,心里对王氏的恨意也就更深。 以往,受了这样的气,她定会都出在纪芜身上。 可如今,纪芜不在府上,她想要出气都找不到人,心头的那股火便烧得更胜。 哪怕之前,纪明昭主动请缨来找过她,也无法压抑她的愤怒。 她想要找个机会出门,去见一见纪芜。 对此,纪芜丝毫不知。 与嫡母说过乔姨娘发疯的源头,可能是纪明旭后,她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既然与侯爷谈妥,暂时搬到庄子上住,除了要准备些许简单行李之外,她觉得有必要去跟嫡姐说一声。 于是,趁着谢铮去了书房,纪芜来到主院。 房妈妈瞧见她,自然又是那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表情。 但这次,倒是没有拦着她。 见到纪明昭以后,纪芜先是关切了嫡姐的伤势,随后便说出了她的打算。 “姐姐,请您千万相信我,我会答应真的只是为了拖延一些时间,”她拉住嫡姐的手,神情有些紧张。 “阿芜,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幸好你没事。”纪明昭温柔笑着。 见状,纪芜鼻头一酸。 “姐姐,待我搬去庄子,咱们姐妹见面的次数,恐怕就要变少了,您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姐妹俩手拉着手说话,瞧着和乐融融。 许是因为身上有伤,又聊了几句,瞧见嫡姐脸上露出倦色,纪芜起身告辞。 从主院离开后,她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眸中露出疑惑。 方才与嫡姐在屋里说话时,她再一次地,闻到了那股奇怪的香味。 借着跟姐姐说话的功夫,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内室,却无法确定这香味从何而来。 她带着疑惑,一路回到了静思居。 此时,谢铮已从书房回来,正靠坐在软榻上。 他的面前,依次摆放着几个小箱子,全都敞开着,露出放在里面的一摞摞地契。 除此外,还有一大串钥匙摆在小几上。 显然,他正在等着纪芜回来。 瞧见小庶女进屋的那一刻,他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开口问道,“怎么了?” “侯爷……”纪芜迟疑着。 想到府医交给她的那本册子上,写的那些关于香料的危害,便收起迟疑,继续说道。 “我去见过姐姐,在她的房间里闻到了奇怪的香味,这是第二次。” 闻言,谢铮的神情变得严肃。 他从软榻上起身,来到纪芜身边,凑到她面前轻嗅。 与常柏那次不同,小庶女的身上并没有沾染到那些味道。 他又仔细查看了她的脸色,确定她并未受到影响。 “那上面的东西都是你的,你先看着,我去瞧瞧夫人。”与她说了一声,谢铮迈步离开。 纪芜凑到软榻旁,瞧着摆在上面的一个个箱子,又看到那串钥匙,隐约觉得熟悉。 忽然脑海中浮现出之前,侯爷曾带她去过一间屋子。 当时,侯爷便是拿出了一大串的钥匙开的门,难不成,竟连那间屋子的钥匙也要交给她? 看着软榻上的这些东西,她的眸中闪过复杂。 她不敢去想,有一天当侯爷去找她时,发现自己将他送的东西全部留下,人却不见了…… 正想着,纪芜听见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诧异地转头看去,“侯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丫鬟说,夫人睡着了,”谢铮走过来,淡淡回应道,“我进到屋中,但没有闻见什么,所以就回来了。” 一个闻到了,一个却没有闻到。 纪芜皱起了眉。 谢铮抬手,轻轻捋顺着她的眉心,“不必担心,我已吩咐下去,在主院也增添暗卫。” 如此,之后再有什么异动,也能全部知晓。 之前他曾察觉到纪明昭的身上似乎藏了秘密,可她毕竟是他的夫人,所以他不欲探究太深。 如今,他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 三日后。 清早的天气略有些阴,因为早就说好,所以谢铮亲自将纪芜送到了庄子。 之后,他便要继续回到侯府“禁足”。 在侯府的时候还不觉得,可到了庄子以后,马上要跟小庶女分开时,他忽然有些不习惯。 忽然被谢铮拥入怀中,纪芜的脸上露出些许错愕,随即笑着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侯爷,您的禁足是暂时的,咱们见不到面也是暂时的,很快能够再见的。” 她琢磨着,趁这段见不到面的时间里,先将连弩的雏形搞定,至于其他…… 这几日在侯府内,她仔细研究过,发现了神机营一直没能成功的秘密。 所以,彻底将此事搞定,恐怕需要花费不少心力,但她对此很有信心。 听纪芜如此说,谢铮又搂了她一会儿,叮嘱了几句后,这才离开。 于是,她在庄子里住了下来。 转眼,就过去了几天。 虽然离开京都前的几日,采买了不少东西。 可真正动手的时候,就会发现总有缺失。 为了不让常柏一趟一趟地跑,她特意多记了一些,这才交给他。 除了让他帮忙采买所需物品,顺便还能带回丰乐楼的酒菜。 待常柏离开庄子后,觉得浑身疲乏的纪芜向温泉走去,打算泡个温泉解解乏。 四周的护卫因此遣散,只留下随她出行的碧玺陪在身边。 泡在温泉之中,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才发现忘记把伤药带过来,于是吩咐碧玺去拿。 纪芜并不知晓,就在这温泉附近,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当碧玺离开的那一刻,那道身影从暗处悄悄出来,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确定当下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救援以后,骤然伸出双手,狠狠地按在纪芜脑后,将她按在温泉之中。 “哗啦哗啦……” 不断挣扎的声音透过水声,从温泉里传出…… ------------ 第128章 她就是我非出去不可的理由 纪芜在温泉中努力地挣扎着。 她想过暂时屏住呼吸,不去挣扎,假装自己已经溺水,让对方以为自己得手。 然而,从此人按住她的力气来看,就算她那样做,恐怕对方也不会松手。 是谁?! 知晓她来庄子“养伤”的人应该不多,此人究竟是受人指使,还是……别的原因? 纪芜被狠狠压在温泉之中,根本无法看清行凶之人,甚至连微弱的呼救声都无法传出。 渐渐地,她无法再屏住呼吸,呛了几口水进去,身体的力气也开始消失。 按着她的那个人,果然如同她预料那般。 哪怕感觉到纪芜挣扎的力气逐渐减小,她泡在温泉中慢慢没有了动作,也还是不肯松手。 “啊!来人啊!有刺客!” 惊叫声骤然传来,温泉边上的人不由得一惊,连忙松开手,向远处逃离。 碧玺手中的伤药跟果子掉了一地。 她快步向温泉边跑来,根本顾不得那个逃窜的人,颤抖着手,去捞已经不动了的纪芜。 终于,将她从温泉中捞出。 碧玺哆哆嗦嗦地伸手,去试探纪芜的鼻息。 当发现没有丝毫呼吸时,登时六神无主,脸色变得惨白。 “二姑娘?二姑娘!这可怎么办啊!”她一边哭着,一边扯过放在一旁的外衫,罩在纪芜身上。 就在此时,听到声音的护卫赶了过来。 瞧见此情此景,不敢太过靠前,有的留守此处,有的则去追踪刺客,还有的不敢耽搁,尝试着在庄子附近寻找大夫。 此刻,那个将纪芜按在温泉里的人,慌不择路之下,逃进了距离此处很近的一个庄子内。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就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她陡然一惊,转头看去。 当看见对方不过是个老婆子时,顿时松了口气,恶狠狠威胁道,“不许出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于婆婆没有想到,难得心血来潮,到京郊看一看许久没来过的庄子,竟会遇到如此不速之客。 没等她开口,就听到有人在喊,“逃不远,去那边看看!” 登时,那个威胁她的女人,立刻神情紧张地向她靠近,还不忘再次威胁她。 眼见着那个女人越走越近,于婆婆坐直了身体。 就在她靠过来的那一刻,手中的拐棍快速出击,依次击中了女人的腿、腰以及脖颈。 随即,她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这里有刺客!” 几息之间,就有护卫出现在此处,快速将那女人拿下,“多谢老人家出手相助。” 于婆婆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们是那边的庄子里追过来的?发生什么事了?侯爷不是在京都里禁足吗?” 来抓刺客的护卫们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老者竟然知晓甚多。 其中一名护卫谨慎地问道,“不知您是……” “我姓于,曾是荣安郡主的陪嫁嬷嬷,也算是看着谢侯爷长大的,旁边的那间庄子,还是当年我陪着郡主娘娘选中的。” 听她如此说,几名护卫不再迟疑,立刻将那边的情况如实托出。 闻听有人溺水,那边庄子又没有大夫,于婆婆眉心微蹙,从椅子上起身,“快带我过去看看!” 来到这边的庄子后,她见到了溺水昏迷的纪芜,毫不迟疑地走上前来,为她施救。 当年,于婆婆能够凭借自身,与几位产婆联手,研制出能够救下许多产妇与婴儿的产钳,可见是有些东西的。 这些年又走南闯北,额外学了不少本事。 眼见当下施救的方法不管用,她接连换了好几种法子,累得几乎脱力。 终于—— “咳咳咳……” 一直没有呼吸的纪芜咳嗽起来,将呛进去的水吐出来,也渐渐有了呼吸。 见状,于婆婆抬起头来,快速吩咐着,“谁脚程快,赶紧用我的牌子回京都薅个太医过来,她现在情况不稳,不宜挪动。” 紧接着,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碧玺,“丫头,你带人去拿几床被子过来,给她保暖。” 待众人各自忙起来之后,于婆婆的目光再次落在纪芜身上。 她打量着,再一次有了那种熟悉感。 可她的确是年岁大了,方才先“抓”刺客,又来救人,这会儿十分疲乏。 所以,在她稍稍想了想却没有想起来以后,便不再继续想下去,转而问起了那个刺客。 “那个女人呢?可要看紧了。” 一旁的护卫连忙应声,他们抓到那个女人后,就已经带去偏僻的地方审问了。 闻言,于婆婆点了点头。 不多时,碧玺带着人取来厚的被褥,在她的指挥下,将呼吸微弱且昏迷不醒的纪芜包裹起来。 温泉边上安静了下来。 —— 定远侯府内,谢铮正在禁足。 原本,他前日就打算溜出京都,去庄子上看一看自家的小庶女。 奈何忽然有些公务缠身,加上府外的眼线众多,暂时压下念头。 屋外传来回禀,“侯爷,夫人请您去主院用晚膳。” 谢铮答应一声,起身从书桌后向外走着,却骤然间心口一痛,令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痛意转瞬即逝,仿若刚才的一切不过错觉一般。 然而,却令他不由得神情严肃起来。 他记得这样的情形,之前也曾有过,上一次是—— 谢铮快步走出书房,吩咐下人去主院回禀,“告诉夫人一声,我有要事处理,改天再陪她用晚膳。” 言罢,他便要用轻功离开侯府,想快速赶往京都外的庄子。 却在此时,被常青拦住,“主子,您正在禁足之中,之前那次便罢了,现下府外的情形,您并非不知。” “让开。”谢铮眉心微蹙,淡淡出声。 常青跪在地上,“主子,您如今没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不该给任何人送把柄,倘若……是为了庄子上那位,属下可以帮您去看一看。” “她就是我非出去不可的理由,”谢铮绕开了常青,仍要出府。 常青连忙起身,再次阻拦。 眼看着主仆间气氛凝重,常柏拎着满手的东西,忽然落在院中。 他迟钝地没有察觉到异常,带着欢快的声音响起,“主子,二姑娘让属下给您送信,在属下怀里,劳烦您自己拿一下!” ------------ 第129章 刺客竟是……她?! 紧张的局面顷刻间轻松了几分。 谢铮来到常柏身旁,从他怀中取出纪芜写给他的信,展开看了一遍。 寥寥几语,报了平安也问了好,却唯独没有一句是说对他的想念。 他不由得蹙了蹙眉,心里虽有些不满,却终于放下心来。 抬眸瞧见常柏手里拎着的东西,除了制作连弩要用的零件以外,又是食盒又是点心的,果然在外过得潇洒自在。 想了想,谢铮打开食盒,见里面都是小庶女爱吃的菜,便随意选了一道拿出来。 随即,他返身回到书房,片刻后将一张字条压在食盒里的盘子底下,“行了,回去吧。” 常柏领命,冲着兄长点了下头,这才用轻功离开。 既不必出门,谢铮拦下了去报信的下人,来到主院。 下人们呈上晚饭后,便退了下去,纪明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脸色,温声开口。 “这几日阿芜不在府上,我有些不大习惯,但好在过几个月后,咱们便又能一起吃饭了,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 听她如此问,谢铮想到那封才看过的书信,“夫人放心,她在庄子里好吃好喝,快要乐不思蜀了。” 纪明昭笑着点了点头,再度开口。 “看样子,如侯爷所言,她还真是要乐不思蜀了,我都没有收到她的书信,也不知她在庄子里都做些什么?” “她……她想要自己的凭证跟过所,正在庄子里努力,希望能够做出获取这些的东西。” 在谢铮看来,整个永安伯府内,唯有夫人跟小庶女的关系最好。 常柏带回来的书信中,小庶女是问过夫人好的,平时在他面前,也总是嫡姐长嫡姐短的。 他与夫人已有一段时日没在一起用膳。 今日,他被请到主院,夫人的口中亦是阿芜长阿芜短的,对小庶女颇为挂念。 所以,他才没有隐瞒。 却不知,听他说完以后,纪明昭垂下眼眸,遮住了内里的暗光,随即露出一副疑惑的模样,“阿芜想要自己的凭证跟过所?为何?” “她说是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东西,既是她想得到,等她真做出来,我会去陛下面前为她请功。”谢铮淡淡道。 “可是……”纪明昭的语气变得迟疑。 “阿芜就要嫁给侯爷了,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出门,就算能出府去,以她那时的身份,也只能借用侯爷或是我的名义才行,用不到凭证跟过所呀。” “这倒是其次,如侯爷所言,既是她想要,弄一份也没什么的,但问题是……”纪明昭咬了咬唇,似乎犹豫着该不该说。 谢铮见她如此,便看向她再度说道,“夫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侯爷常年征战在外,有些事不大清楚,女儿家的确难有自己的凭证与过所,如我这般实属难得。” “但我的这些乃是母亲所赐,亦得到父亲允准,旁人只有羡慕的份,可阿芜不同,倘若到时侯爷为她请功,在陛下那里为她获得凭证与过所……” “到时候只怕会有御史弹劾,说阿芜她忤逆不孝,父母尚在便要自立门户,恐怕于她不利。” 纪明昭说到此处,不由得轻叹一声。 “这世间对于女子,就是如此的不公平,我很希望阿芜可以得偿所愿,可我又实在担心,怕她因此受伤,所以还望侯爷三思而行。” 谢铮皱起了眉。 夫人说的这些,的确是他不曾想到过的。 他只想着小庶女想要,那便等她做出连弩,就为她向陛下请功。 到时候,除却她想要的凭证跟过所以外,陛下许的好处,也能一并得到。 却不知这其中会对她有如此大的不利。 小庶女她在意名声名节,若真被御史弹劾,哪里还会有什么名声与名节,只怕外界的唾沫星子就会把她给淹了。 看来,待她真的做出连弩后,他虽会为她请功,却只能要些别的。 思及此,他看向纪明昭,“我知道了,请夫人放心,不会让她受伤的。” “那就好,”纪明昭笑着,连眼眸中都染上了笑意。 —— 常柏从京都赶回庄子时,立刻就知晓了庄子上发生的事。 他赶忙将东西都放下,先来到温泉旁。 此时,已有护卫从京都带来太医,正在为纪芜施针,终于将她的情况彻底稳定。 他去到一旁开方子,同时吩咐人要小心地将她送回房间里安顿。 常柏听到太医说没事了,终于松了口气。 直到此时,才注意到于婆婆坐在一旁,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巧了,我来看看那边的庄子,就赶上了,也是这位姑娘命大。”于婆婆笑着开口,也跟着松了口气。 倘若今日,没有于婆婆在。 一旦护卫们在未曾施救的情况下,贸然挪动了纪芜,恐怕就算大罗金仙来了,都无力回天。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我简直不敢想,若二姑娘出了事,主子怕是要疯。” 常柏说着,隐约想起自己落在侯府之中时,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如今想来,只怕是主子要出府,被兄长给拦住了。 如果没有他忽然出现,主子一定会不顾兄长阻拦,离开侯府来见二姑娘。 偏偏,那个时候他出现了,带去了二姑娘报平安的书信,真就拦住了主子。 常柏简直不寒而栗。 他根本就不敢想,拦住了主子之后,二姑娘却真的出了事…… 他赶紧再一次冲于婆婆行礼,满脸庆幸,“幸好有您老在此,幸好!” 瞧着他这副模样,于婆婆笑着摆了摆手。 目光在此处转了一圈,才再度开口,“看来,铮哥儿确实很喜欢她,能救下她,老婆子也很高兴。” 常柏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等来年,主子就跟二姑娘成婚了。” 他说完,才转头询问护卫,言语间冒出火气,“那个刺客呢?在哪儿?她怎么混进来的?可问出什么来了?” “刚才我瞧着拎那边去审了,你过去瞧瞧吧。”于婆婆抬手指了个方向。 常柏连忙答应一声,立刻往审刺客的方向走去。 可当他瞧见了那位被押住审问的刺客时,不由得愣在当场。 “你……你是二姑娘的……姨娘?!” ------------ 第130章 我才是永安伯府的嫡女 常柏凑到乔姨娘面前,伸手在她脸上薅了一把。 虽然眼见为实,可他从心底里觉得震惊,猜测面前之人可能用了易容术,并非真的是二姑娘的姨娘。 然而,他的手没能摸到面具,触碰到的是真实的皮肉。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被护卫们押着,并且已经受了刑的女人,真的是二姑娘的姨娘! “你……你怎么……怎么能对自己的女儿下这么重的手啊?!”常柏忍不住质问道。 此刻,乔姨娘倒在地上。 她方才受了刑,却一句话都不肯说。 如今听到有人来问,才稍微给了些反应,抬头看来。 “你是谁?”她嘶哑着声音问道。 没等常柏回应,她再一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惊的恨意,“那贱人的命怎么就那么大,竟然还没有死!” “你这个女人,你……”常柏听着她的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想到她毕竟是二姑娘的姨娘,顿时觉得颇为棘手。 他吩咐一声,命人先将乔姨娘关起来,“看好了,千万别让她寻了短见。” 待护卫们将人带下去后,他忧心忡忡地回到温泉这边。 于婆婆仍在温泉边的椅子上坐着,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开口问道,“怎么?人死了?” “没有,可她……她竟然是二姑娘的姨娘!” 常柏坐在椅子的另一边,颇为苦恼,“婆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如今主子被禁足,府外又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若我回去告诉主子,他肯定会不顾后果地来庄子看二姑娘。” 于婆婆听他说着,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 “依我看啊,你不如先等一等,等这位纪娘子醒了,你问一问她的意见。” * 纪芜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以往,梦到这些的时候,她总要挣扎许久,才能够醒来。 可这一次,她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躺在床上,她看着头顶上的纱幔,只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又经历了什么,甚至于内心之中,对于那个对她动手的人,隐约有些猜测。 但,有些事她很不解。 “姑娘,您醒了!”带着惊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碧玺几步来到床边,“您要起来吗?” “嗯,”纪芜答应一声,开口问道,“刺客抓到了吗?” 碧玺迟疑了片刻,声音低低的,“抓到了。” 闻言,纪芜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要见她。” “姑娘,您才刚……” “去跟常护卫说一声吧,请他立刻安排。” 碧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她轻声打断。 于是,在常柏的安排下,纪芜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着关起来的乔姨娘。 “你们都出去吧。”她迈步向着乔姨娘走近。 常柏想要阻拦,却听见她温声说道,“都被绑成了这样,她还如何伤害我?” “那……属下就在外面,若有什么事,您喊一声就行。”叮嘱一声,常柏向门外走去。 在他身后,纪芜的声音再次传来,“常护卫,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告诉侯爷,我不想他担心,更不愿他知道这些。” 常柏迟疑片刻,答应一声。 门被关上,屋子里安静下来。 纪芜走到乔姨娘身边,蹲下身来,拿掉了她口中塞着的软布。 乔姨娘立刻啐了一口,“呸!你这小贱人,怎么就这么命大呢?!” “乔氏,”纪芜直视着乔姨娘,声音听起来比以往要冷。 她如此的称呼跟语气,令乔姨娘不由得一怔,但她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边挣扎着,一边破口大骂。 她的那些骂人的话,纪芜从小听到了大,早就习以为常。 然而骂声传到屋外,让守在屋外的常柏忍不住皱眉,他有些担心,想进屋看看,却没有得到吩咐。 想了想,他挥了挥手,示意护卫们离得远一些,只他一人独守。 屋子里,纪芜面无表情地听乔姨娘骂着,直到她骂累了,终于停下。 “还骂吗?需要我给你一杯水,让你润润嗓子再继续吗?”她语气淡淡地问道,惹得乔姨娘瞪了她一眼。 她并不在意,只是往乔姨娘面前一坐,继续说道。 “从前,我问过你许多次,分明我也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以前,我是真的不知道,但现在,我明白了。” 纪芜的话,令乔姨娘转头看向了她,神情有些惊疑不定。 “其实答案很简单,你恨不得我赶紧去死,也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才是永安伯府的嫡女。” “你……你在胡诌些什么?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你就是我生的贱胚子,怎么可能是……” 乔氏瞪起眼来,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紧张。 纪芜实在是太清楚她这幅样子了,于是故意压低了声音。 “没关系,你可以不承认,反正我已经查到了真相,一会儿我就回伯府去见我的亲娘,将那些证据都交给她。” “我想,等到那个时候,她一定会为我做主,我能够恢复真实的身份,而你所生的女儿,就会被打回原形。” “乔氏,你猜一猜,等到那个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 说这些话时,纪芜的目光始终落在乔姨娘脸上。 事实上,她的手里并没有丝毫证据,之所以故意这样说,一则是想看看她如何反应,再就是想要确定真相。 “你……你敢!我做鬼都……”乔姨娘恶狠狠地咒着,陡然间意识到什么。 她连忙改了口,“贱人,你想诓我?你以为我会信你?你怎么可能有证据?你就是我生的!” “我不是,”纪芜摇了摇头,“我知道,当初知情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但是无妨……” 她看着乔姨娘,轻声笑着,“可你不是还在吗?只要滴血验亲,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你……”乔姨娘怒瞪着她,脸上杀意凛然,“真可惜啊,我昨天怎么就没能把你淹死!” “是啊,真可惜呢,”纪芜也跟着叹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 “从刚才我就在想,你在伯府之中,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庄子里的?又如何能从伯府离开,一路来到庄子又混进来,差点就杀死了我。” “乔姨娘,究竟是谁在背地里帮了你,你是自己说呢?还是我让侯爷派人查出来?” ------------ 第131章从现在开始,你最好时刻为我祈祷 纪芜从屋里走出来时,正对上常柏投过来的关切目光。 不等他开口,她便露出笑容宽慰道,“放心吧,我没什么事,不过……我也没能问出什么来。” 省去了前面的一些对话,她挑拣着可能有用的线索,说给常柏听。 最后,又说了自己的想法,“常护卫,我觉得可以把她给放了。” 纪芜很清楚,既然他们知道了乔姨娘与她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再对她用刑,也不好继续审下去。 如此,倒不如将她给放了。 乔姨娘没有凭证跟过所,她必须要回到京都去。 倘若,那个在暗处帮了她的人,一直关注着她,或许有可能会露面。 当然,对方也可能猜到他们将乔姨娘放走的目的,不会自投罗网。 可等到乔姨娘回了京都之后,却未必肯老老实实地回到伯府,没准会跟帮她的人联系,也没准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这无妨,反正会派人盯着她,保证让她闹不起来。 听纪芜说完了她的想法,常柏点头答应,“就依二姑娘的,将她放走。” 他当即吩咐一声,立刻有护卫将乔姨娘从屋子里提出来。 她仍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东西,被人架着也不肯消停,一边怒瞪着纪芜,一边呜呜叫着。 纪芜来到近前,语气温和,“乔姨娘,我之前说的那些,还请你都仔细记得。” “有一件事忘了与你说,你可以继续尝试着杀我,但如果我死了,纪明旭也绝对活不成,会有人帮我杀了他,让我在黄泉路上不孤单。” “从现在开始,你要记得时刻为我祈祷,不会有人来伤害我,也不会有人想要杀我,否则,我身上有一道伤,纪明旭便要偿还十倍,我死了,他就陪葬。” “还有……那件事。” “唔!唔唔!!”乔氏怒瞪着她,却根本无法靠近。 常柏挥了挥手,架着乔姨娘的护卫立刻将她带走。 纪芜看着她逐渐走远,重新转向常柏,“听碧玺说,我能够活下来,多亏于婆婆在,不知能不能见到?” “二姑娘想见于婆婆?我送您去找她。”说着,他在前头引路,将她带到了隔壁庄子。 此时,于婆婆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听见脚步声,她掀起眼皮看过去,冲着常柏一指,“常家小子,你去给我们买点酒菜回来。” “诶?是!”常柏答应一声,没有丝毫迟疑地转身离开。 纪芜走上前去,冲着于婆婆行大礼,“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嗯,没事就好,坐下说话吧。” 坦然地受了她的礼,于婆婆指向身旁,看她的样子,更像是一直等待着纪芜的到来。 待纪芜坐下之后,她转过头仔细盯着瞧,随即无奈一笑,“就是老了,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老婆子与你有缘,咱们就好好说会儿话。” “是,”纪芜答应一声。 想到之前,于婆婆送给她的一匣子小金元宝,“说来,我给您准备了谢礼,谢谢您的金元宝。” “是什么啊?”于婆婆好奇地问道。 如此的直率,令纪芜有些诧异,但她很喜欢这样,“听侯爷说,您喜好到处游玩,所以特意为您做了些能防身的小玩意。” 于婆婆坐直了身体,催促着她,“喊个护卫,让他们帮忙送过来!” 见她如此,纪芜笑着应声。 不多时,有护卫帮忙,将她房间里的东西送了过来。 只不过,除了要送给于婆婆的谢礼,还夹带了连弩的图纸,跟其中的两个零部件。 “这些是……”于婆婆瞧见了,动手抽出图纸。 图纸被纪芜改良过,上面有她写写画画的痕迹。 见于婆婆很感兴趣,她便简单解释了几句,然后才将要送的谢礼,都摆到她面前,详细说着用法。 “这些东西我很喜欢,你有心了,”认真听她说完,于婆婆脸上的笑意更深。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制作连弩的图纸上,神情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 等常柏从京都返回时,这一老一少已经分开。 于婆婆回屋里休息,纪芜则坐在自己房间的软榻上,继续组装着手里的部件。 就在刚刚,她决定了一件事情,瞧见常柏回来,就立刻告诉了他。 “回京都?” “嗯,原本是想着住在庄子里能够躲个清静,哪知道差一点命都没了,如今线索也断了。” 在纪芜出事以后,常柏仔细分析了情况,发现乔姨娘能够混进庄子,是因为她藏在了给庄子送菜的车里。 他当时就吩咐人去查,却发现那家人已经不在。 至于是死了还是别的什么,如今尚在调查中,结果大概不会很好。 因为那辆将乔姨娘运进庄子的车,被抛在了荒野之中。 之前赶车的是谁,已经无从得知。 那个帮助了乔姨娘的人,究竟只是想要顺水推舟,还是引“君”出府,动机不得而知。 纪芜想着,无论这件事是冲着她的,还是冲着侯爷的,应当不会就这么轻易完了。 既如此,与其她在庄子上等人来害她,不如主动出击。 她回到了京城,重新住到侯府里去,起码侯爷不会因为她有什么事,就被人抓了违抗圣命、私自出府的把柄。 或许,她也能够因此再有些别的收获。 再者,纪芜觉得自己回去还有另一个好处。 到时候,她会去乔姨娘面前晃一晃,让乔姨娘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说出真相。 有纪明旭在,乔姨娘定不敢轻举妄动,只会惶惶不可终日。 那样的日子,纪芜在幼时,曾因乔姨娘而体会过。 如今这般,不过是将她曾加注在自己身上的,还一些给她罢了。 * 傍晚,定远侯府。 谢铮在书房里用过了晚饭,此时正站在窗前,将侯府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忽然间,他目光微凝,落向侯府后院的一处角门旁。 一辆马车停下来,车帘掀起,钻出一个人来。 纪芜借着常柏的胳膊,从马车里缓缓走下来,她迈步走上台阶,顺着角门回到侯府之中。 回来的路上,她已然想好等见了侯爷,自己要怎么说。 这会儿则忍不住猜想,当侯爷见到她时,又会是怎样反应? 正想着,似乎有一阵风,轻轻拂向她。 随即,她落入到温暖的怀抱之中。 纪芜抬眸看去,在谢铮那双素来藏着幽深的凤眸中,看到一丝笑意。 她轻声开口,“侯爷,我回来了。” ------------ 第132章 将她堵在角落里,为她检查 谢铮注视着怀中的纪芜。 短短几日不见,小庶女似乎清减了些,不仅如此,身上的药味也比之前重了几分。 他心中疑惑,目光向跟在后面的常柏扫了一眼。 但在下一刻,就被怀中的人拉回了注意力,“侯爷,怎么我回来您不高兴吗?” 纪芜抬起双手,捧住了谢铮的脸,让他只能看着自己。 她心中清楚,又经历了一回生死,她的状态肯定不如刚离开侯府那会儿,以侯爷缜密的性子,定会注意到。 因此,见他的目光扫向常柏,就知道他之后一定会找机会去问。 所以,倒不如自己揽过来,说一个能让他接受且不追究的理由。 毕竟,他现在禁足于府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铮自是不知纪芜心中的盘算,听到她如此问,淡淡开口道,“没有,我很高兴,不过……” “我觉得需要一个解释,咱们可以回房间里慢慢说。”他一边说着,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向静思居归去。 纪芜忽然回到侯府这件事,不止让谢铮诧异,也让主院的纪明昭措手不及。 原本,她正靠坐在软榻上,斟酌着送往各处的中秋的礼单。 往年中秋佳节这样的团圆夜,自然都是在安南伯府中度过。 今年却有不同。 因为陛下吩咐,要为朝中广纳人才,所以中秋之后,朝廷将会加设一场秋试。 届时,王氏的嫡子纪明晟将会参加秋试,这对于永安伯府而言,可实在是一件大事。 哪怕嫡女已经出嫁,也理应回一趟娘家,为自己的同母胞弟加油鼓劲儿。 今天早上,纪明昭特意派人请谢铮来主院用膳,与他商定了此事。 现如今,送往其他各处的礼单都没有问题,唯独安南伯府那边,她斟酌再三,务求完美。 忽然得到了纪芜回到侯府的消息,她手中的笔不由得一抖。 “阿芜?她……怎么回来了?”眉心微微蹙起,她询问前来回禀的似锦。 似锦连忙回应,“夫人恕罪,婢子也不清楚,跟在二姑娘身边的碧玺还未回来。” “无妨,既然阿芜回来了,我总会知道原因,你带人去她那院瞧瞧,看有没有什么缺的。” 沉默片刻后,纪明昭语气温和地吩咐道。 “夫人,侯爷他……抱着二姑娘回静思居了。”似锦迟疑着回应道。 “虽然如此……可你能保证阿芜一直不回自己的院子吗?难道只有她需要,这院子才应该收拾?” 纪明昭抬眸看去,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就连声音都是那般温柔。 可在似锦听来,却莫名地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是,婢子这就去办!”她连忙再次冲着主子行礼,快步退出屋中。 直到出了屋子,走出一段距离后,才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心里轻快一些。 房间里,纪明昭敛起笑意,面无表情地将写坏的那张礼单一点点撕碎。 她重新拿起一张书筏,沾满墨汁,一笔一字地写着。 倘若此刻,房妈妈在她身边,就会发现这张礼单的字,比以往落笔要重上许多。 * 与此同时,静思居内。 谢铮轻轻地将纪芜放在软榻上,不过随手一挥,屋门关闭,窗子也落了下来。 顿时,屋子里暗了不少。 纪芜靠坐在软榻上,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她想要往后退。 可方才谢铮将她放下来时,正好能让她倚着软榻上的那些靠垫,所以她根本退无可退。 “侯……侯爷,我身上还有伤呢,既受不得冲撞也不能任意颠簸,您看要不要改日再……” 谢铮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搭在她胸前衣襟的盘扣上。 修长的手指极为灵活,一只手便能轻巧地将她衣襟解开,剥掉外裳。 很快,纪芜感觉到一阵凉意,身上只余肚兜跟亵裤。 直到此时,谢铮终于停下来。 他将自家小庶女堵在软榻里的角落中,从头顶开始,修长的手指一寸寸轻轻拂过,先将整颗头颅细细检查过。 除了当初后脑留下的那道极浅的伤疤外,不曾发现新伤。 因为他这一番摸索,纪芜简单挽着的发髻被解开,柔顺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瞧着谢铮的举动,她就知道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但她并不担心。 毕竟那日,乔姨娘想要杀死她时,是在她身后按住她的脑袋,将她死死压在温泉之中,意图要溺死她。 所以她身上不曾留下什么明显的伤痕,侯爷应该…… 正想着,就感觉到那双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拢住她的长发,很快就为她挽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与她之前随手挽的那个相比,他的手艺竟然更胜一筹。 还没等纪芜开口称赞,就听见谢铮带着疑惑的清冷声音传来,“你这颈后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着,手指搭在她颈后连接头皮的位置,轻轻摩挲着。 那里有一道极浅极浅的印记,就算仔细看,也很难注意到,偏偏他就是瞧见了。 “颈后?颈后怎么了?侯爷,我看不到的。”她心中有些奇怪。 听着纪芜的反问,谢铮没有回答,而是在摩挲了几下后,将手在那个位置比画了几下。 随即,他的目光顺着她的颈后开始游移,滑过锁骨,看向两侧肩头,连她的指尖都没有放过。 纵使他什么都没做,似乎只是为她检查身体。 可每一次目光落下,又或者手指轻抚,都令她不由自主的面红耳赤,又或者呼吸重上几分。 偏偏,弄不清楚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她忍不住开口道,“侯爷,您到底在找什么?有什么问我不就行了?” “问你?”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些许讽意,“你只会琢磨怎么糊弄我,别以为我没瞧见你回来时,眼珠乱转的模样。” 闻言,纪芜一时语塞。 她忍不住回想刚回到侯府时的场景,自己……有那么明显吗? “所以,你是想坦白从宽,还是……” 谢铮一边说着,去一旁洗净了手。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目光从她的头到脚,缓缓扫过一遍。 “我知道你身上有伤,既受不得冲撞,又不能颠簸,但也不是只有那些办法,我有不止整晚的时间,听你……慢慢说。” ------------ 第133章 他的弱点只有一个 “侯……侯爷……” 眼见谢铮将擦过手的布巾随意丢到一旁,向她靠近着,退无可退的纪芜连忙捞起一旁的衣服,挡在身前。 然而下一刻,她就感觉到身体悬空,竟被他直接从软榻上捞起来,抱着往内室走去。 “别别别……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我不糊弄你就是了。” “嗯,说吧。” 谢铮抱着她坐在床上,并未将她放下,而是困在怀中,幽深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纪芜迟疑着缓缓开口。 立刻就感觉到环在她身上的一只手,顺着衣襟滑入。 虽然没动,但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诶……我说说说!”她连忙将手推在他结实的手臂上,阻止他下一步行动。 “我忽然回来,是担心有人借助我在庄子上,不能被你及时知晓情况,引你违背陛下的旨意出府。” 回来的路上,纪芜也特意问过常柏,得知如今侯府外有许多双眼睛。 不仅如此,还知晓她出事那天,侯爷差一点就离开侯府要去见她的事情。 “嗯,”谢铮淡淡应声,温热的手掌仍贴在她的皮肤上,“还有什么?” “还有……什……什么?”她支吾着。 那只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捏了一把,入手的触感,令谢铮眉心微蹙。 刚见到小庶女回来时,他就已经发现了她清减不少的事。 如今这一上手,感觉越发明显,言语间便多了几分冷意,“怎么?需要我帮你回忆?” 饶是有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不想让他乱动,他仍能轻而易举地探寻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我说就是了,”紧了紧另一只抓着谢铮衣裳的手,纪芜轻轻咬了咬唇。 她在心中快速思量着,究竟该如何去说? 可她身边的这个人,因为她身上加重了的药味,以及颈后多出来的浅浅印记,耐心已所剩无几。 他这双修长而又好看的手,既能在战场上斩杀敌人,也能够弹奏出柔声娇乐。 纪芜重重地咬唇,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都软在了谢铮怀中。 见她似乎无从开口,他勾捻着手指,好心地为她提供答案,“颈后的印记是什么回事?别告诉我是不小心硌的。” “是……是被人……被人按的。”她仰起头来,双目中沁出水意。 纪芜心知,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编瞎话显然没有用了。 况且,常柏随她一起回到了侯府,那些个跟去庄子的护卫,之后也都会回来。 所以,就算她这边不肯说实话,回头侯爷问起常柏又或者那些护卫,也是瞒不住的。 纪芜的回答,令谢铮不由得眯起眼来。 垂眸看向怀中,小庶女无力地靠着他,双颊绯红,眼角有泪珠沁出。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却并未就此放过她。 两人相处数月,彼此都知晓着对方身上的“弱点”。 相较而言,她的要更多一些,所以“进攻”的时候,他知道怎么能够让她更加快乐。 至于他的……他的弱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她。 根本就不必她做什么,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触动着他。 但今日,他什么都不会做。 等到问出了他想要知道的,将她推上快乐的顶峰,就会让她好好休息,这样也有助于休息。 于是,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多了些许暗哑,“谁按的?要做什么?” “她……将我按在温泉里,想要将我……溺死。” 纪芜没说是谁,她忽然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谢铮,“侯爷,这一次的我比上一次更接近死亡。”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便感觉到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所有的动作都停下来,怀抱中的身躯变得僵硬,能够感受到不断酝酿着的滔天怒意。 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前,听到素来沉稳的心跳声,都不由得快了几分。 “谁,做,的?!” 纪芜听到这带着怒意的声音,透过谢铮的胸腔传到她耳中。 她并不感到害怕,仍旧紧紧贴着他。 环抱着他的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几下,“我现在只想你好好抱抱我,然后听我慢慢说,好不好?” 怀抱中的身体又僵了片刻,似乎拿她没有办法,骤然间软化下来。 结实的手臂将她重新抱在怀中,微微用了些力气,像是想要一点点地,将她镶嵌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被他这样抱着,却并不会感到疼痛,反而十分心安。 纪芜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谢铮的心跳声,这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吻上了那近在咫尺的喉结。 喉结轻轻滑动的同时,她也再一次感觉到了,某些极其澎湃的活力。 她没敢乱动,就这么坐着,温声与他说话。 “出事之后,多亏有于婆婆在……常柏返回后,当即开展调查……但最终收获不多,我想着在外更让人惦记,也的确不放心你,就回来了。” 既然开了口,除了凶手的身份,以及那天的对话,她将其余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谢铮认真地听她说完,将纪芜搂得更紧了些。 从他的呼吸中可以判断,他现在大概很想杀人,却因为她刚才说过的话,竭力地控制着自己。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怀抱中的人动了动胳膊,便松了松手臂。 下一刻,谢铮被纪芜捧住脸颊,柔软的唇映在了他的唇上。 以往,她也曾有过主动献吻,却与今日大不相同。 但在这其中夹杂着的情绪,他眼下无从分辨,只想要获取更多,来感受她真切的存在。 床幔落下来,遮住了倒在其中的一双人影。 灵活的唇舌代替了双手,完成了之前的计划。 谢铮直起身子,注视着在他面前的小庶女,随即躺到她身边,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内室里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 纪芜在他怀中靠着,低垂的眼眸扫到他,忍不住问了一声,“侯爷,若不然我帮你……” 话还未曾说完,就被谢铮打断,“不用。” 他一边说着,稍稍松开她一些,与她拉开了距离。 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两日之后便是中秋,如今我禁足府上,不能出门,你是想与我共度,还是跟夫人回一趟永安伯府?” ------------ 第134章 就好像……他们是命中注定 “姐姐要回永安伯府过中秋?” 谢铮的询问,令纪芜有些诧异。 毕竟,打从嫡姐嫁到定远侯府,每逢年节之际,都是派人往伯府送礼,不曾亲自回去,怎么今年…… 她心中疑惑,便问了一声,这才知晓缘由。 想到回京都时,听常柏说乔姨娘已经回到伯府,一路上果然没什么人找她。 乔姨娘回到伯府之后,也只是见了纪明旭,母子俩一起痛骂她、诅咒她,恨不得她赶紧去死。 倘若中秋那天,她忽然出现在乔姨娘面前……没准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如此想着,她笑着回应道,“侯爷,我自是想要陪您过中秋的,不过……” “我如今就在京都,伯府的世子要参加秋试,确实是府上大事,姐姐要回去,我当然也该回去。” 纪芜的回答,完全在谢铮的意料之中。 他就知道,夫人要回伯府去,小庶女她肯定跟着。 至于她说的那句“想陪他过中秋”,根本就是哄他的,在她心里,夫人可比他重要多了。 谢铮抬起手来,轻轻拧了一把她柔滑的脸蛋,叮嘱道,“我会让常柏跟在暗处……”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纪芜接过话茬,“是,我知道,有事就找常护卫。” 言罢,她仰起头来,笑着在他喉结上亲了亲。 “知道就好,睡吧。”谢铮垂下头,在她额头上回了一个吻,将她重新揽回怀中。 大概是真的倦了,不过片刻,就听到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垂下眸子,在昏暗中看着纪芜。 虽然小庶女没有告诉他,究竟是谁对她下的毒手。 可依着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了解,能让她避而不谈的,多数与伯府有关。 不必去问常柏,也大概能够猜到,下手之人极有可能是她的姨娘又或者她那个兄弟。 而在背后指使的那个人…… 对方能将事情做得利落且不留痕迹,起码是个有能力又或者拥有权势之人。 不仅如此,那人还知晓他所在意的,才更能针对性地下手。 如此想来,三皇子成了最可疑的那个,毕竟他的手下才从西南回来,就被自己斩杀街头。 那日,若是没有常青阻拦,他一定会出侯府。 那些守在侯府之外的眼睛,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会利用这个把柄,狠狠地向陛下参他。 纵使陛下是向着他的,可公然违背圣意,总归有些影响。 如今只是禁足,那时候恐怕会下掉他的一些权柄。 关于这些事情的影响,谢铮心知肚明。 可若重来一次,没有常柏回来报信的话,他依然会选择出府去见她。 正想着,小庶女忽然动了动,她嘴里不知道嘀咕些什么,藕白的手臂搭在他身上,更向他怀中钻来。 直到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才轻轻蹭了蹭,唇边勾起了满足的笑意。 见状,谢铮的嘴角不自觉地被她牵动着,勾起愉悦的弧度。 想到那日,心口忽然的疼痛…… 看样子,这小庶女在他心中的位置,远比他想的还要再重一些。 说来,也实在是奇怪。 他与她分明没有相处很久,可他却从她身上,尝到了情的滋味。 这情犹如会生长的韧丝,在他还不曾察觉之时,就已经将他的心与她缠绕在一处,就好像……他们是命中注定。 * 等纪芜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屋子里听起来静悄悄的,她起身穿衣,来到外室,果然没有人在。 想到昨晚回了侯府,就被侯爷抱回静思居,还没来得及去跟嫡姐说一声,她立刻来到主院。 “阿芜,你来得正好,”房间里,纪明昭笑着冲她招手。 “侯爷说你会跟我一起回家,我特意命人在礼单上加了东西,你帮我瞧瞧。” 纪芜走上前来,见嫡姐将礼单递过来,连忙摆手,“姐姐,您筹备的礼单怎么会有问题?” “看一看也不当什么的,”纪明昭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随即将礼单塞给她。 瞧着嫡姐脸上的期待,她只好认真地看了一遍。 原以为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细看之下,还真就有所发现,“姐姐,这些……都是给母亲的吗?” 纪明昭凑过来,看向她用手指着的位置,“嗯,怎么了?” “姐姐,不是说母亲吃不了榛子吗?怎么在点心这一栏里还有酥醪?我记得那个就是用榛子做的。” 纪芜说起此事时,下意识认真观察着嫡姐的反应。 见她发现以后,转头扫了似锦一眼,面带责怪,不由得心下微松。 随即,听到嫡姐带着庆幸的声音传来,“还真是,亏得让你帮我再看一眼,还是你细心!” 纪明昭说着,拿笔将这一条划掉,她垂着眸子,遮住了眼底的暗光。 “不瞒你说,每逢年节总有许多礼单要拟,因为京中的关系总有变动,所以每年的都可能各不相同。” “你也知道我没那么多精力,便将那些能按照原样送地、还有家里面的,都交给身边人来做,往年没什么问题,谁知今年差点出了纰漏。” 说到此处,她笑着摇了摇头。 “倘若真按照这份礼单往家里送了东西,怕是母亲回头要嘀咕,说我这做女儿的不在意她了。” 纪芜看到嫡姐说到最后一句时,眉眼间露出些许女儿家的娇憨,就连言语间都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哪怕嫡母不在跟前,嫡姐提起她时,都能是如此模样,足可见母女间的关系。 她十分羡慕,却又有些怅然。 自从那日诈了乔姨娘,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后,她偶尔也会忍不住想,若当初没有被换…… 纪芜在心中想着,根本就不曾注意到—— 从她进到屋中开始,嫡姐纪明昭就在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甚至会根据她的反应做出应对。 比如此刻,嫡姐便是特意挑在恰当的时候,打断了她的思绪,关切地开口,“阿芜,你怎么了?” 纪芜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姐姐,礼单没问题了。” 于是,纪明昭吩咐下去,命人将礼物送往各府。 吃过午饭后,纪芜回到了静思居。 毕竟,从庄子上带回来的全部东西,都送到了这边。 挪动起来倒是不麻烦,可谢铮不让,还说可以亲自帮忙试弩,她只好也留下来。 自从改进图纸后,进度因此快了不少,或许能在重阳之时,呈现给陛下。 纪芜期待着,等到那一天,可以获得凭证跟过所…… ------------ 第135章 让乔姨娘投鼠忌器 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 纪芜随同纪明昭一起,坐马车回到伯府。 李妈妈早早得到消息,候在门外,立刻笑着迎上来,“大姑娘可回来了,夫人从昨晚就念叨呢!” “让母亲惦记了。”纪明昭笑了一声,转头招呼纪芜。 顿时,李妈妈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但当纪芜从马车里出来,纪明昭看回来时,她的笑容又恢复到最大,走在前面引路。 进到伯府,一行人向着主院走去。 纪芜跟在纪明昭身旁,听着李妈妈温声与嫡姐说话,言语间尽是关切。 跨过月亮门,来到后院,她的脚步不由得微顿。 就在刚刚,她敏锐地察觉到一抹带着恶意的注视,她一边走着,不动声色地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有假山遮挡着,她虽看不到那人,却大概猜得出来。 毕竟,嫡姐出嫁之后,只偶尔才会回到府上,每一次回来,都会派人提前告知。 如此一来,无论侯府的后院还是府上的下人们,都能得到消息,提前准备。 纪芜记得清楚,从前嫡姐回来时,乔姨娘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特意从假山经过。 她会静静地站在假山后,看着嫡姐一步步走近,又一点点走远。 然后……乔姨娘的情绪就会变得很奇怪。 过去,纪芜不知道乔姨娘为何会如此,以为她是嫉妒。 嫉妒嫡母所生的女儿嫁得好,成为侯夫人,每次回来都能风风光光的。 如今,她知道了。 乔姨娘之所以如此,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好好瞧一瞧她的亲生女儿。 她的那些奇怪的情绪,大概是得意所致,她得意于自己当年成功换了孩子。 乔姨娘的成功,令她的女儿不仅能够享受到嫡女的一切,还成为了名满京都的才女、令人羡慕的侯夫人。 而她最厌恶、也最想诅咒的王氏所生的女儿,却被攥在她手里,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思及此,纪芜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一路来到伯府主院。 出乎意料的是,此刻主院之中,父亲永安伯竟然也在,正与嫡母王氏说话。 从王氏脸上,能够瞧见笑意,可若细看,就会发现笑意中藏着些许不耐。 看到姐妹俩从屋外进来,永安伯稍微坐直了身体。 待姐妹俩行过礼后,笑着开口,“嗯,都起来吧,今日过节,自家人不必拘礼。”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纪芜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转过头,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夫人啊,明昭身边的女子也唤我父亲,我瞧着倒是眼熟,她是……” 王氏深呼一口气,保持着微笑开口,“老爷,她是你的二女儿,乔氏所出的二娘啊。” “二娘?”永安伯仍有些疑惑,再一次看向纪芜。 他认认真真打量了几眼,重新看向王氏,随即又再一次地看回去,小声嘀咕着,“这二娘怎么长得像舅兄?” 永安伯的那句嘀咕声极小,王氏并没有听清,下意识问道,“什么?” “哦,没事,”永安伯摆了摆手,开口问向姐妹俩,“你们的夫婿怎么没回来啊?” 他这话一出口,身旁的王氏不由得变了脸色,纪明昭的神情似乎也有些不自在。 倒是纪芜,面色如常。 她冲着永安伯福了福身,“回父亲,陛下命定远侯禁足,所以姐夫没能陪姐姐回来,至于女儿,如今还未婚配。” 今日中秋,她回到伯府本就是另有目的。 再加上早晚要跑,也就没必要跟家里说侯爷要纳她为妾这件事,以免横生枝节。 听了她的回禀,永安伯皱起眉来,“你还未婚配?怎么回事?” 他虽然是看着纪芜说的,但这些话显然是冲着王氏去的。 对此,王氏脸上的笑容不变,“老爷莫不是忘了,早先去观里烧香,曾有高人为二娘批命,说她需得随缘,不宜早婚。” 这样的话,是之前王氏为了堵住忽然冒出来的流言,特意编造出来的瞎话。 如今说给要追求长生的永安伯听,竟也非常合适,他听完立刻就信了。 一家子“和乐融融”地聊了几句。 好不容易将永安伯打发走,王氏看向纪明昭,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切。 “明昭,来为娘身边坐,”她笑着招手,随即想到庶女也在,“额,二娘你……” 纪芜垂下眸子,冲着王氏行礼,“还请母亲恕罪,女儿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有些乏累,想去歇一歇。” “哦,那你快去吧,等吃饭的时候我再派人叫你,”王氏立刻答应。 * 从伯府的主院出来之后,纪芜直奔乔姨娘的住处。 经过一处没什么人的小路时,她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常护卫?” “二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几乎瞬间,常柏就冒了出来,“对了,刚才您与夫人经过月亮门时,乔氏站在假山后瞪您来着。” 她早就猜到,如今听常柏说,并不觉得讶然。 “我要去一趟乔姨娘的院子,估计纪明旭也在,提前跟你打声招呼。” “好嘞!您放心,我死死盯着!或者一会儿,我把那小子从屋里扥出来?” 闻言,纪芜眼前一亮,觉得这个法子极好。 一则,可以防止纪明旭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到时候满嘴胡说,二来,也能让乔姨娘投鼠忌器,不敢对她做些什么。 很快,抵达了乔姨娘的院子。 纪芜走到门口时,隐约听见里面有什么传来,紧接着,是纪明旭的惊呼声,“这怎么行?!” “我的儿,你听娘好好说,娘也是……”乔姨娘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她的院子,她的房间,她最是清楚这里面的布局,因此她站的那个地方,能够清楚的瞧见院中门口的动静。 她看到了纪芜的到来,便不肯继续再说下去,就连纪明旭想开口,都被她给拦住了。 乔姨娘看向关闭的屋门,冷声讥讽道,“怎么着?你这小贱人还想偷听?” 纪明旭听到亲娘的话,眼中闪过愤恨,几步来到门口,将屋门打开。 瞧见纪芜,手掌顿时握成了拳,却在下一刻,看到了一旁出现的常柏,顿时瞪大眼睛—— “娘!就是他,是他之前将我抓起来,还废掉了我的一只手,就是他!” ------------ 第136章 弑母 纪芜诧异地看向常柏。 想到之前乔姨娘的忽然发疯,是因为她找不到纪明旭,原来……被常护卫抓走了?他还废了纪明旭的一只手? 是……侯爷的意思?! 正想着,乔姨娘带着怒气跟杀意的声音传来,“什么?就是他废掉了你的手?他……” 她瞪向常柏,忽然间像是反应过来,几步逼到纪芜面前,“小贱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她的这副狰狞模样,在纪芜看来稀松平常,却让常柏有些紧张。 他跟出来的时候,主子可是吩咐过的,今日决不许二姑娘少一根汗毛! 思及此,他连忙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睨着乔姨娘,愣是以周身的气势,逼得她后退了几步。 “好啊!好啊!”乔姨娘咬牙切齿,怒视着纪芜。 以往,她早就开骂了。 可今日不知怎的,她只是这样盯着纪芜,眼眸微深,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终于挪开视线,转头看向纪明旭,“儿啊,娘之前说的那些事,你可都记清楚了?” “姨……姨娘?”纪明旭有些怔愣。 “我知道,你这孩子其实是个聪明的,你也一直都是为娘的骄傲,我说的那些个利害,你定然都记住了,对吗?” 乔姨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这些都是纪芜不曾得到过的。 她看着此刻的乔姨娘,内心之中生出不安。以她的了解,乔姨娘定是要做些什么的。 纪芜的目光又落向了纪明旭,看到他冲着乔姨娘点了点头。 母子俩的哑谜令她越发不解,于是她轻唤一声,“常护卫。” 常柏会意,几乎瞬间就到了纪明旭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向身后别去。 “啊!!” 纪明旭痛呼出声。 乔姨娘见状,就想上前去救儿子,却被纪芜拦住去路,怒骂一声,“小贱人,你给我让开!” “你跟纪明旭说了什么?告诉我,我就会让常护卫让开,否则,我会直接从他嘴里问出来,你也不想让他的两只手都废掉吧?” 闻言,乔姨娘的目光恶狠狠的,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可就在片刻之后,她忽然冷笑一声,“你真想知道?” 纪芜与她对视着,没有说话。 “那好,你随我进屋来,我说给你听。”言罢,乔姨娘转身回到屋中。 “二姑娘!”常柏紧张开口,手下不由自主地用了些力气,疼得纪明旭竟直接晕了过去。 纪芜的目光落在了纪明旭身上,她想,有他在手上,就算进到屋中,乔姨娘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屋子里也在此刻传出了讥讽声,咬牙切齿地,“我儿子在你们手里,我能做什么?!” “弄醒他!”纪芜果断开口。 随即将目光落向屋内的乔姨娘身上,“常护卫,一会儿若是听到我喊,就即刻废了他的另一条胳膊。” 说完,她迈步进到屋中。 乔姨娘瞪着她,恨到不行。 似乎因为儿子在常柏手上的缘故,令她投鼠忌器,所以她只是瞪着,冷声说道,“把门关上。” 纪芜依言照做。 只不过,在屋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刻意放慢动作,让乔姨娘能够看到,纪明旭被常柏弄醒的场景。 他被常柏别着胳膊,狼狈不堪地半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屋子里,乔姨娘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眼中闪过痛惜。 当屋门关闭之后,她才再次看向纪芜,又恢复了那副恨不得生啃了她的神情。 “好了,你可以说了。” 若是从前,或许纪芜心中会有难过,毕竟一母所生,待遇却天差地别。 如今,她不会了。 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乔姨娘生的,她的亲娘是乔氏最恨的女人,所以她还活着,实在命大。 “纪二娘,我是真恨自己当初没能下狠手,在你幼时便将你直接溺死,否则,如何会有今日?” “我听说她当年生你的时候并不顺利,好不容易将你生下,又因难产出血不止,若她不是王氏的女儿,只怕早就死了。” “当然,若非如此,令我们待产的那个院子混乱不堪,我也没机会能够得逞,那可真是我这辈子做出来的……最好的决定之一。” 此刻,乔姨娘的面容变得十分平静,只偶尔能从眼眸中看到些许得意。 她这副样子,亦是纪芜不曾见过的,也因此令她心中更加不安。 她更没有想到,乔姨娘竟如此轻易地,将这些话对她说出。 事物反常必有妖。 纪芜如此想着,目光极快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她只好继续盯着乔姨娘。 “你不必如此,我之前不是说了,我的宝贝儿子在你们手上,我还能做什么呢?” “你不是想知道我对明旭说了什么?这就是我跟他讲的事情,我告诉他,你不是他的亲姐姐。” “其实,我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他,所以你也不必打什么去问他的算盘,想知道的话,就到我面前来。” 乔姨娘坐在软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纪芜沉默片刻,迈步走了过去,她并没有坐在乔姨娘身旁,只是站在距离她不远的位置上。 见她如此,乔姨娘似笑非笑地问道,“我听说侯爷要纳你为妾?” 纪芜有些吃惊。 关于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算多,且这些知情的人,应该都不会向外胡说,乔姨娘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在背后帮你的那个人告诉你的吗?那人是谁?!” “呵呵呵,”乔姨娘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她一边说着,从软榻上起身,一步步向着纪芜靠近,“我只会告诉你之前的秘密,至于这个嘛……能够让你寝食难安,那我得多高兴?” 纪芜向后退去,不肯让她接近。 乔姨娘倒也不恼,停下脚步看着她,“你到底要不要听,不听你就走。” 纪芜看着她,忽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显然出乎了乔姨娘的意料,她心下一横,向着纪芜追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纪芜立刻转过身体,以防乔姨娘在背后下手。 她也确实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看到眼前有寒光闪过,还没等她开口去喊常柏—— “噗嗤”一声,那抹寒光刺入血肉之中,鲜血四溅。 乔姨娘窜到纪芜面前,一把扯住她的手,用力刺入的同时大喊道,“杀人啦!纪二娘弑母!!” ------------ 第137章 百口莫辩 一把匕首,插在了乔姨娘的心口。 纪芜的后背抵在门上,双手被乔姨娘死死攥住,沾上了那鲜红的血。 她愣愣地瞧着那些血。 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如今这般,乔姨娘她……这是要用自己的死,来拉她下地狱? 会是谁的主意?她自己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呵……小贱人,你想嫁给侯爷做妾,破坏大姑娘在侯府的地位,做梦!你还想跟我……跟我滴血验亲?呵呵呵……” 乔姨娘的嘴角流出血来,却呵呵笑着。 纪芜看着近在咫尺的乔姨娘,虽然她如此地陷害自己,可瞧着她如今的样子,仍会感觉到喉头像是被什么给哽住。 “我……”好一会儿,她才找出自己的声音。 “我没有……从没有想要给侯爷做妾,那不过……不过是为了稳住他的,我只想离开京都,离你离这个家都远远的。” “我……我说要跟你滴血验亲,只是希望你能安分一些,不要总找我的麻烦,你就这么恨不得我去死,非要做到这个地步?” 眼泪顺着纪芜的脸颊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饶是如此,她还是从乔姨娘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错愕。 “你……你想离开……离开京都?你……你才是伯府的嫡女,难道不想找回自己的身份吗?!” 乔姨娘说到此处,身体无力地向地面滑倒,被纪芜伸手接住。 “为什么?”她死死地抓着纪芜的手,语气虚弱,“若你……找回身份,侯府的夫人应该是你,伯府的嫡女……也是你,琅琊王氏的……” “你……你是唬我的对不对?你,你……知道我就要死了,想让我心有不甘死不瞑目!是……不是?” 纪芜沉默地看着乔姨娘。 看着她的歇斯底里,看着她的面色灰败,她知道,乔姨娘就要不行了。 正当她要再次开口时,门外传来常柏的声音,“二姑娘,您若是在门口,请赶紧闪开,属下要踹门了!” 紧接着,“砰”的一声!屋门被他踹开。 当看到纪芜安然无恙时,终于松了口气,可随即,他脸色一变,瞧见了濒死的乔姨娘。 “姨娘?姨娘?!”纪明旭冲进屋中,来到乔姨娘面前。 可往日里最疼爱他的乔姨娘,却根本没有看他,反而目光死死地盯着纪芜。 她执拗地想在死前,得到一个答案。 纪芜与她对视着,淡淡开口,“我方才与你说的,全都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 “姐姐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她也比我更适合这些身份,就当是我偿还她的吧,我甚至可以向你发誓,若有半句假话,让我不得好死。” “呵……呵呵呵……”乔姨娘忽然再次笑了起来。 与她之前带着得意的笑容相比,她最后的这抹笑容中充满了苦涩。 笑过之后,她的目光开始涣散。 任凭她身边的纪明旭喊得再大声,她也无法再有任何回应了。 乔姨娘死了,死在了中秋这样的团圆日。 她方才的那一嗓子,被伯府的下人听到,消息传到了主院,王氏领着人匆匆赶来。 此刻,纪明旭正恶狠狠地瞪着纪芜,“纪二娘,你忤逆不孝,你杀害亲娘,罪该万死!” “放肆,胡诌些什……”走到门口的王氏厉声呵斥。 可在下一刻,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妈妈跟在她身旁,也瞧见了屋里的场景,“这……这怎么……” 好一会儿,王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再次看向乔姨娘的尸身,内心已经有了该如何处理的答案。 况且,今日乃是中秋,上到君王下到百姓,都将这一日视为仅次于正旦的大节日。 倘若这个时候,从伯府里传出去什么,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妈妈,立刻封锁消息,绝对不能让这件事传扬出去!”王氏转头,快速冲着李妈妈吩咐道。 紧接着,又命人将纪明旭架到旁边的屋子,复杂的目光落在纪芜身上,“你也过去,我有话要问你们。” 说完之后,她让人进屋,收敛乔氏的尸身,将地上的血迹都擦拭干净。 直到此时,才注意到一旁的常柏,“你……你是侯爷身边的……” 想到常柏出现的地方,王氏惊疑不定地看向纪芜,见她从地上起身,向门口走来。 “你等一下,先把手洗干净了,”一边说着,王氏转头吩咐似锦,“去给二姑娘取一套干净的衣裳。” 很快,似锦从纪芜以前的院子回来。 纪芜洗净了双手,拿着衣服去另一边的屋子换上。 虽然王氏吩咐李妈妈,让她封锁了府上的消息,管住下人们的闲言碎语。 可出事那会儿,有下人找到主院,因此府上有不少人知道这边出了事。 只是有当家主母下令,其他人不敢来看热闹,被留在主院的纪明昭坐了一会儿,决定出来瞧瞧发生了什么。 此刻,乔氏院里的偏房之中。 王氏坐在椅子上,目光在纪芜跟纪明旭身上打量,沉声开口,“到底是什么回事?” “是纪二!就是她杀了乔姨娘,我听到乔姨娘喊了!”纪明旭情绪激动,若非顾忌王氏,早就冲过来了。 反观纪芜,她神情漠然地看向纪明旭,与他的愤怒形成鲜明对比。 她淡淡开口道,“我来找乔姨娘时,曾听到你跟乔姨娘说‘这怎么行’……你们当时说的就是这件事吧?” “你……你胡说些什么?姨娘是被你杀死的,我们总不能未卜先知!”纪明旭的脸上露出一抹心虚。 但他随即想到什么,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你不说没有关系,咱们可以一起去官府,让人对我们用一样的刑,到时候……” “二娘,你还不住嘴!”王氏的声音骤然传来,打断了纪芜的话,“这样的丑事,你还想闹到官府去?!” “母亲,我……”纪芜看向她,张口想要解释。 却被王氏再次冷声打断,“还不给我跪下!” 纪芜抿了抿唇,跪在了地上。 王氏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乔氏她生你养你,纵使从前对你不好,可她毕竟是你的姨娘,你怎么能够逼死她?!” ------------ 第138章 来人,将二姑娘拿下! “母亲……” 纪芜跪在地上,惊诧地看向王令仪。 她能够明白,今日乃是中秋,再加上秋试在即,这个时候最好不要闹出任何事来。 可她无法理解,嫡母想要息事宁人的情况下,又为何非要拉上她?! 说她逼死了乔姨娘,无异于说她忤逆! 纵使嫡母吩咐李妈妈,封住了下人们的嘴,但这件事仍会像一根钉子一样,契在那里。 万一有人拔掉这颗“钉子”,她万死难辞! 面对纪芜投来的目光,王氏虽别开了眼,却开口质问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母亲觉得,我应该要服气吗?”纪芜轻笑一声,眼圈有些发红。 她垂下眸子,遮住了眼中的哀伤。 王氏的眼角余光一直在注视着她,听她如此说,又见她垂下眸子,不由得眉心微蹙。 “孽障,你有什么可不服气的?你说你旧伤未愈,身子乏累,我许你回自己院里休息,可你呢?” “你明知道乔姨娘对你什么态度,却偏偏往她身边凑,她之前还好好的,忽然就死了,不是你逼死的,又是什么?!” “还有,你不是不知道眼下府里什么情况,你自己又是什么状况,还闹着要去报官?究竟是何居心?” 听着一句句一声声的指责,纪芜眼中的哀伤,逐渐平淡无波,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二娘先在此谢过嫡母体恤,允许我回自己院里休息,以免打扰到您跟姐姐说话。” 一边说着,她冲着王氏磕了一个头。 “是,我知晓乔姨娘对我什么态度,又何止是我,府上除了父亲,谁人不知呢?您问我为什么要往她身边凑?不知过去您回家时,会不会去见外祖母呢?” “乔姨娘她入府多年,若说起对她的了解,这府上怕是无人能及过您,您真的觉得,她会被我逼死吗?” 她冲着王氏第二次磕头。 “是,我知道,待过了中秋,纪明晟便要参加秋试,这个时候府上不能出乱子。” “可乔姨娘在这时候自杀,更连同纪明旭一起,想让我万劫不复,我却只能承受吗?我偏不!” 纪芜第三次磕头。 她知道,在外人看来,她磕的这三个头,更像是一种挑衅。 可实际上,她不过是想给自己的亲生母亲,再行一次大礼罢了。 因为乔姨娘跟她说过,她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颇为艰难,受了不少苦,她感谢她,给了自己一条命。 “母亲大可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对伯府不利的事情。” 纪芜站起身来,再次看向王氏。 “至于事实真相,我方才与您说过了,您信不信都无妨,想用乔姨娘的死,去抓我的把柄,以此让我不敢妄动,也无妨。” “今日乃是中秋,该是团团圆圆的日子,很抱歉我为您跟府上添堵了,便不再继续碍眼,请恕我先行告退。” 福了福身,纪芜迈步向着院外走去。 从她磕下第一个头开始,王氏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磕的每一个头,都被王氏看在眼里,可不知为何,每看到一次,她心里就觉得绞得慌。 此刻,看着她福身想要离去,心底里的那抹难受,骤然升到顶点。 她想要唤住纪芜,跟她说些什么。 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的语气,“纪二娘,给我站住!” 纪芜脚下不停,继续向院外走去。 见状,一旁的李妈妈看着自家主子紧紧蹙起的眉,冷声吩咐道,“来人,将二姑娘拿下!” 王氏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 就在下人们围过来,想要将纪芜拿下时,她轻轻吩咐一声,“常护卫,请送我回侯府。” “是,二姑娘!” 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动的,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些想要抓住纪芜的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纪芜走出了乔姨娘的院子,与姗姗来迟的纪明昭打了照面。 “阿芜,你……你怎么换了身衣裳?莫不是乔姨娘又为难你了,我听说……” 她的话还未说完,忽然瞧见从院中走出的常柏,脸上露出诧异,“常柏,你怎么会在……” 想到他是跟在纪芜身后出来的,明白定是侯爷的吩咐。 “姐姐,我……有些累,先回侯府了,”纪芜看向嫡姐,言语间满是疲惫,“至于乔姨娘的院子,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她……自杀了。” “什么?!”纪明昭满脸震惊,身体不由得轻轻摇晃。 她拂开了纪芜想要拉住她的手,快速向着乔姨娘的院子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 “阿芜,你方才说乔姨娘是自杀?你可知……她为何如此?” “她……” 纪芜看向纪明昭的背影,迟疑着,事实的真相,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她并不想让嫡姐知晓,她们之间被互换这件事。 “大概……是她实在太讨厌我了,所以想要借助自杀这件事,让我万劫不复。姐姐,嫡母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您身子不好,还是……别想了。” “我知道了。”纪明昭淡淡回应道。 “那我先回侯府了,”纪芜说了一声,迈开脚步。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纪明昭仍站在距离院门口不远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纪芜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她此刻,是真的感觉到身心疲惫,不想在伯府多停留半刻,因此收回目光,与常柏一起离开伯府。 * 回到侯府的静思居,纪芜一头扎在了谢铮怀中。 闻着熟悉的松柏香气,听着沉稳的心跳声,才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地平复下来。 “怎么了?伯府又给你委屈受了?” 清冷的声音透过胸腔传来,她在他怀中摇了摇头,闷闷出声。 “乔姨娘她……自杀了,可我觉得这不像她,她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但我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谢铮皱起眉来。 他之前问过常柏,知道有人盯着乔姨娘那边。 饶是如此,却还能让她接触到心怀叵测之人,并且听从对方的指引,做出自尽的行为…… 看来,伯府内部也是有问题的。 —— 此刻,永安伯府内。 纵使王氏吩咐下去,可乔姨娘出了那样的事,也没什么人还有心思过节。 除了永安伯。 他还不知道府上发生何事,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疑惑地询问王氏,“夫人,明昭哪去了?” ------------ 第139章 纪芜悚然一惊 听到永安伯的问话,王令仪陡然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本该留在主院的女儿,并不在屋中。 王氏看向李妈妈,示意她带人去找一找,却丝毫不知,此刻纪明昭已不在伯府。 她从纪芜口中得知乔姨娘自杀的消息后,在院外站了好一会儿。 随即,她回到自己未出嫁时的屋子,换了身衣裳后,从伯府离开。 雇了一辆马车,停在一处巷子附近,她付了钱,钻进巷子里静静等待着。 终于,她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透过幂篱向外看去,瞧见了她想要见的那个人。 “昭昭?你怎么在这儿?”温润的声音传来,谢琅示意身边的人退下,几步来到纪明昭近前。 “发生什么事了?”他关切地拉住她的手。 纪明昭掀开幂篱,眼圈发红地看向他,“是不是你?” “什么?”谢琅面露不解。 “乔氏的死,是不是你让人做的?还是你让人跟她说了什么?” “乔氏死了,什么时候?” 纪明昭死死地盯着谢琅,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 站在乔姨娘的院外时,她听到纪芜说,乔姨娘想利用自己的死,令她万劫不复。 当时,纪明昭就在想,这好端端的,乔姨娘为何要如此做? 思来想去,定是有人对乔姨娘说了什么,让她知道了本不该她知道的事,并且还为她出谋划策,才有了今日这遭。 在她认识的那些人当中,最擅长洞察人心、且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唯有谢琅。 因此,她不顾今日是中秋佳节,甚至不顾可能会被人发现,悄悄从伯府离开,来到这条他必经之路上等着他。 可现在,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她不免动摇起来。 难道,不是他? 真的如阿芜所说,乔姨娘只是太过厌恶她? 可…… “昭昭,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你千万保重好自己的身子。”谢琅温声说着,将纪明昭揽入怀中。 “虽然此事很让人遗憾,可如此一来,你就再也不必担心了,倒是我那堂弟跟你的妹妹,只怕暂时不能如愿了。” 毕竟,无论事实如何,在外人眼中,乔姨娘是纪芜的生母。 父母过世乃重孝,子女需守孝三年,期间不得嫁娶。 “这样……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愿?”纪明昭伸手推开谢琅,“我问你,那日街头出事,你当真只是恰好路过,救下阿芜?” “当然,”谢琅面色如常,“昭昭,你怎么会这样问?” “呵,”纪明昭冷笑一声,“你说我是为何?谢琅,从前你就是这样!但凡与他有关又或者他在意的,你都想要夺走!” 她又推了他一把,与他拉开距离。 “你敢说自己当初与我相识,没有你的刻意安排在其中?你接近于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他的未婚妻?!” 闻言,谢琅眉心微蹙。 他再次尝试去握纪明昭的手,却被她又一次避开。 于是,他向后退了一步,抬眸看着她。 “昭昭,我不知道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你我分明是意外相识,为何你会认为是我刻意接近?” 他温润的声音里,多出了几分难过。 “好,那你就当我是刻意接近,当我这些年明知是错的,也因为太过爱你,一次次地藏起自尊来见你!” “我始终不肯成婚,甚至连暖床的丫鬟都不曾有,我明知若有子嗣,才更可能获封伯府世子,但我都没有做,只为了刻意接近你!” “既然你如此不信我……”像是在做出艰难决定,谢琅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涩意,“那咱们就此断……” “不!是我错了!”话还未曾说完,就被纪明昭一把抱住,“五郎,对不起,是我今日实在……” 谢琅垂眸,看向怀中之人的发旋,眸光冷凝,他没有说话。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怀疑你,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纪明昭有些心慌,她急急地抬起头来,忽然被吻住。 * 与此同时,侯府之中。 谢铮陪在纪芜身边,看着自家小庶女闷闷不乐,低声问道,“若不然,我陪你出去转转?” “侯爷,您还在禁足呢,”纪芜摇了摇头。 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回禀声,说是宫里派人送来了旨意。 今日中秋佳节,陛下解除了谢铮的禁足,不仅如此,还招他入宫参加中秋夜宴。 陛下的旨意,他不能不去。 可他又实在放心不下她,“随我一起入宫?” 纪芜惊讶地瞪着他,连忙摆手,“侯爷,您可饶了我吧!我在家做连弩,您不用担心我。” “那我尽量早些回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谢铮从侯府离开。 屋子里安静下来,一时间,竟令人莫名心慌。 纪芜从软榻上起身,翻找出制作连弩的材料跟工具,强迫自己不去想伯府里发生的事。 可脑海之中,仍时不时地闪过乔姨娘自杀时的场景,还有她最后……为何会是苦涩的一笑? 手上的动作逐渐慢下来,纪芜不断回想着乔姨娘说的那几句话,再联想到她最后的笑意。 所以,乔姨娘其实是被人给误导了? 她以为自己得知真相后,一定会设法找回真正的身份,如此一来,嫡姐就会失去一切。 她为了不成为嫡姐的拖累,选择自尽,这样就不会有滴血验亲,她一死,秘密就会被一起埋入土里。 至于那句“弑母”,不知是那人指使还是乔姨娘自己的决定,两者皆有可能。 等等! 纪芜悚然一惊,想到了什么。 那个背后之人,难道也知道换女的事情?否则那人如何能够误导乔姨娘?此人究竟是谁? 正想着,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纪娘子,我能进来吗?” “于婆婆?”她连忙起身迎到门口,“真的是您,您怎么来了?” “侯爷派人给我传话,说纪娘子独自在家过中秋,老婆子也是自己,就过来找你热闹热闹,正好,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于婆婆说着话,跟纪芜一起进到屋中,她从袖口掏出一方锦盒,递了过来。 “这是……” 锦盒被塞到纪芜手中。 “拿着吧,等你以后遇到什么难事了,就把这个打开,或许能够帮到你,东西收好,咱们去街上吃酒。” ------------ 第140章 急怒攻心 谢铮回到侯府时,才刚天黑不久。 他信守承诺,提前回来了,但纪芜并不在府上。 常青向他回禀,“于婆婆来找二姑娘,约她一起出门吃酒。出门时,二姑娘的脸上有了笑模样,常柏跟着她们。” 谢铮点了点头。 看样子,请来于婆婆陪伴自家小庶女,是正确的选择。 为了提早回来,他在宫宴上吃了不少酒。 这会儿有些头晕,于是靠坐在院中属于纪芜的那张躺椅上,闭目养神。 常青再度回禀,“临近傍晚之时,永安伯府来过人,不曾进府,只是暗地里打探了夫人是否回到府上。” 闻言,谢铮睁开双眼,眉心微蹙地问道,“只问了夫人?那夫人现在回来了吗?” “回主子,只问了夫人,”常青恭敬回应,“夫人还未回来,是否要属下派人去寻?” “让人去永安伯府看看,倘若夫人仍不在,也不必声张,设法打探一下伯府内如今的情况,找一找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 思虑片刻后,谢铮吩咐道。 常青领命退下,还没等他吩咐手下的暗卫,就从侯府外传来消息,说夫人回到了府上。 他立即返回自家主子面前,见主子从躺椅上起身,向主院而去。 主院之内,纪明昭才刚坐下,就听见门口传来行礼的声音。 门帘掀起,谢铮从屋外进来,令她有些诧异,“侯爷?您……怎么过来了?阿芜她还好吗?” “她跟于婆婆去街上吃酒了,我才从宫中回来,听闻夫人也回到府上,就过来看看。” 谢铮淡淡开口,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纪明昭身上打量,他似乎闻到了那股奇特的香味,便下意识向她走近几步。 纪明昭坐在软榻上,退无可退。 她不知谢铮靠近是为了什么,但她心中实在不喜,于是伸手轻掩口鼻,身体微微向后仰去。 “侯爷,您喝了多少酒?好大的酒味!” 听纪明昭如此说,谢铮停下脚步。 方才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在他靠近之后,变得更加明显,已然足够让他确认。 “抱歉,”谢铮向后退去,在外间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夫人今日……都去了何处?” “侯爷,您到底吃了多少酒?”纪明昭微微一笑,“今日中秋佳节,我自然是在伯府之中。” “可傍晚之时,伯府曾暗地里派人来府上寻你,那段时间你又去了哪里?”谢铮向她看去。 有那么一瞬间,纪明昭的脸上闪过了诧异。 此刻,她身上穿着的,正是早上离开侯府时的衣裳,她后来离开伯府,特意换了一套。 伯府的家宴一直设在傍晚,因此她赶在傍晚时回到伯府,将衣裳换了回来,随后去了主院。 不曾有人对她提起过,伯府悄悄派人来侯府打探的事。 如今,她听到谢铮询问…… 纪明昭在心中快速转着弯,接着敛去笑容,轻叹一声,“阿芜提前回来,想必侯爷已经知道了她姨娘的事。” “出事的时候,我被母亲留在主院,后来……阿芜叮嘱我……我听了她的,想着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又是中秋又要赶上明晟秋试,怕是不易张扬。” “那毕竟是阿芜的姨娘,因此我擅作主张,换了身衣裳从家中离开,准备了一些办丧事能够用到的东西。” “没想到后来母亲找我,见我不在家里,心中挂念,这才派人来侯府悄悄问问。” 说这些话时,纪明昭神情坦然,她心里也确实不担心他会派人去查。 毕竟,她嫁到侯府的这几年,用心操持中馈,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再加上过去的事情,谢铮对她很是敬重,也十分信任。 正想着,就听到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原来如此,不知夫人去了哪家铺子?” “侯爷?”纪明昭诧异地看向他,“您不信我?” “并非是我不相信夫人,只不过……夫人的身上似乎有些异常,但你自己注意不到,那是一股比较特殊的香味,有毒。” 谢铮淡然解释道,却见纪明昭面色微变。 “侯爷,您方才……说什么?有毒?”一边说着,她抬起胳膊轻嗅,不曾在身上闻见什么香味。 可她知道,以侯爷的性子,既是说了,就一定是真的,他没必要骗她。 有毒……吗? 一时间,内心之中犹如刀绞一般,疼得她脸色立时煞白。 “咳咳……”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喉间涌上腥甜。 “夫人,你没事吧?”谢铮从椅子上起身,向纪明昭走去。 “侯爷别过来!”她捂住心口,眼圈红了起来,“您不是说有毒吗?万一沾到您身上……” “夫人放心,这香味中确实有毒,但却是慢性的毒,需要经年累月的接触,才会造成伤害。” 想到身上有酒味,他停在距离软榻不远的位置,又解释了一句。 这话不说还好,话音才落,就见纪明昭一口血吐了出来,向着地上滑落。 “来人!”谢铮立刻吩咐一声,上前接住了她。 房妈妈等人急急地从屋外进来,见状,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同时上前将人安置在床上。 今日中秋,想从街上找大夫并不容易。 因此,谢铮命人拿了他的牌子,进宫请了一位太医来。 经由太医诊断,纪明昭并非旧疾复发,而是急怒攻心才导致了昏迷。 “急怒攻心?”谢铮淡淡重复着。 房妈妈站在床边,偷眼打量着他的反应,心中急得不行。 她不知道屋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可这急怒攻心……看样子跟侯爷无关。 难道……大姑娘她不在伯府的那段时间,是去找了……可她回伯府时,分明心情愉悦,怎么忽然就急怒攻心了? 正想着,就听到谢铮询问太医,“不知除了急怒攻心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问题,比如……中毒的迹象?” 毕竟,在此之前,小庶女也曾在夫人这里闻到过特别的香味。 “中毒?”太医有些惊讶,再一次为纪明昭诊脉,一旁的房妈妈垂着头,脸上满是震惊。 她大概猜到了自家主子急怒攻心的缘由,只不过……谢琅他竟然对夫人下毒吗?! * 侯府内发生的事,纪芜尚不知晓,她跟于婆婆在外吃酒,十分高兴。 眼见着时候不早了,她将于婆婆送上回住处的马车,自己也打算回侯府去。 但她的马车用来送于婆婆了,所以她需要再找一辆。 正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听见温润的声音传来,“二姑娘?你怎么喝得这么醉?需要我送你回侯府吗?” ------------ 第141章 眼前一亮,撕扯他的衣裳 听到声音,纪芜转头看去,瞧见了谢琅。 只不过,酒意上头,她不似平日那般谨慎,反而略有些凶,“你谁……哦,谢大人?” 见她如此,谢琅仍是神情温和,“二姑娘,你醉得厉害,让在下送你回侯府吧?” “不必了,”纪芜小手一挥,“男女授受不亲,我跟你一个马车,说不清楚,走啦!” 说完,她晃动着自己怎么都走不直的步伐,想去找一辆马车。 闻言,谢琅的眼中闪过讶然。 毕竟,他曾不止一次帮过这位二姑娘的忙,甚至还算得上是救过她的性命。 原本以为她喝醉了酒,他说要送她,她就一定会答应,没想到会是如此回答。 “二姑娘!”于是,谢琅从马车里下来,拦住了纪芜的去路,“放心,为了姑娘的名声,我也不会与你共乘,上马车吧。” 纪芜停下来,醉眼朦胧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转回身来,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谢琅坐在车外,吩咐车夫去定远侯府。 “二姑娘,今日乃是中秋,你怎么自己出来喝酒?还喝得这么醉?”他透过车帘,温声询问道。 “要你管!”车里,凶巴巴的声音裹着醉意回应道。 谢琅面色不变,声音依旧温润。 “抱歉,在下只是看二姑娘喝得如此醉,担心你是否有什么心事,既然二姑娘不喜,在下不问便是。” 马车里,纪芜轻轻地哼了一声。 “今晚的月色倒是很美,倘若二姑娘有心,可以掀……” “谢……大人?能不能请您闭嘴啊?不然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你吵得我的头好痛呀!” 纪芜一边说着,一下子扑到车帘边上,伸手掀开车帘。 也不管马车正在行进,就扑腾着想要从车上下来。 谢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虽然脸上仍带着笑意,眼中却十分冷漠。 “实在抱歉,那日救下二姑娘时,在下见你伤得很重,今日再见,二姑娘似乎恢复得不错,在下这才多说了几句,既然你如此厌恶在下……” 他说着话,观察着纪芜的反应,见她脸上只有醉意,眼中闪过厌恶。 他轻轻地推了一把,将她推回到马车之中,吩咐车夫快些赶路。 原本,醉着的纪芜还想起身离开,可随着马车加快,她头晕目眩,只好老老实实地待着。 终于,马车停在侯府外。 谢琅先一步下了马车,冲着车内开口,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二姑娘,到侯府了。” 车里的纪芜瞬间冲了起来。 谢琅向她伸出手来,想要扶她一把,却见她急急地挥着手,“让开,赶紧让开!” 他不明所以,眉心微蹙。 下一刻—— “呕……” 纪芜实在没有忍住,直接吐了出来,一些呕吐物因此溅到了谢琅身上。 “你……” 登时,谢琅变了脸色,但他随即想到这是在侯府之外,于是掏出手帕擦拭身上,同时后退几步。 常柏在此时出现在侯府门外,冲着谢琅行礼,“请谢大人见谅,二姑娘她喝醉了,并非故意,在下会回禀侯爷……” “不必了,我知道二姑娘不是故意的,既然将她安全送回来,我这便回府去了。” 谢琅打断了他的话,吩咐车夫将马车往前赶,说完之后,他几步来到马车旁,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掀开一角车帘,他温声叮嘱,“还是赶紧带二姑娘回去醒酒吧。” “是,”常柏答应一声,目送马车走远,再次看向纪芜。 “二姑娘,您要是不想吐了,属下给您搭把手,咱们先回侯府去?”他说着话,伸出一只胳膊。 纪芜伸出一只手来,搭在他的手臂上,小声嘀咕着,“嗯,没有谢铮结实。” 进到了侯府,两人一起向着静思居走去。 此时,回到了住处的谢铮得到消息,立刻从静思居出来,去接纪芜。 行至半路,遇上了站在一旁温声劝着的常柏以及……坐在地上的小庶女。 “二姑娘,属下求您了,没几步路了,您快站起来吧。” “我不,这不是去我院里的路,我要回我的院子。” “您的许多东西都被主子吩咐搬到静思居去了,那儿就是您的院子,实在不成,您回去了觉得吵,您把主子撵出去。” “我不,那不是我的院子,你好吵。” 纪芜捂住了耳朵,神情中露出痛苦。 见她如此,常柏哪里还敢说话,正愁着呢,就瞧见自家主子大步走了过来,顿时松了口气。 可随即,他觉得自己后背一凉。 谢铮扫了常柏一眼,来到纪芜身旁。 他蹲下来,看向醉意朦胧的小庶女,“怎么醉成这样?” 隐隐听到这清冷的声音,纪芜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向他看来,“嘿,你声音好听,多说几句给我听听。” 一旁的常柏捂住了心口。 方才的对话,谢铮全部都听到了,如今听她这样说,不由得轻笑一声。 “命人熬一碗醒酒汤来,”他吩咐一声,伸出手臂抱住小庶女,起身向静思居走去。 这会儿,纪芜反而不念叨着要回自己的院子里。 她任由谢铮抱着,伸手轻戳他的胸肌,“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嗯,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你说话好听,我爱听。” “好,你跟于婆婆出去吃饭,吃得开心吗?” “开心!不然能喝这么多吗?于婆婆她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像她那样!嗯……我想洗澡,你让人给我准备热水。” “好,”谢铮答应着,回到静思居后,便立刻吩咐人去抬热水进来。 纪芜醉成这样,肯定不能让她自己洗,所以热水抬进来以后,他挽起袖子,把她放到水里。 洗澡的时候,她倒是乖得很,等出了浴桶,便不是她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牛劲,当谢铮将她放到床上时,纪芜一把薅住了他,扯着将他压在床上。 谢铮躺在床上,看向正叉着腰、得意地冲着他笑的小庶女,眼中闪过宠溺。 他淡淡开口,言语间有些无奈,“你的伤还未好,莫要勾我,老实一些。” 顿时,纪芜眼前一亮,开始动手撕扯他的衣裳,嘴里面还不停念叨着—— ------------ 第142章 无题 “来吧,来吧,睡一次少一次。” 纪芜嘀咕的声音不大,再加上她醉酒的缘故,说的话含混不清,因此,谢铮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她动手尤其麻利,再加上有他纵容,所以很快就将他剥了个干净。 自打纪芜受伤,加上太医叮嘱,谢铮着实素了些日子。 从前倒是习惯如此,自打遇见她开荤之后,一直素着的滋味并不好受。 尤其近来时日,他吩咐人将小庶女的东西搬到静思居,晚间搂着温香暖玉在怀,却最多只能亲亲抱抱。 原本打算再过些时日,等她身体再好一些…… 偏偏这小庶女醉了酒,非但不听劝,还自己动手动脚,甚至于……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自己坐了上去。 谢铮无奈地叹息着。 他第一次见识到小庶女醉酒的样子,确实没有想到,她醉酒后竟会如此。 眼下,她紧紧咬唇,面上露出痛苦,他摇了摇头,伸手搂住她,想要与她分开。 可谁知,这喝醉了的小庶女犟得很,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最终,他只好拉下床幔,遮住内里的一室春光。 * 等纪芜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她捂着头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却偏偏记不得昨晚发生过什么。 印象之中,她将于婆婆送上马车,目送马车走远,然后……然后怎么了? “嘶……” 头疼得厉害,她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将被子掀开,向身上看去。 虽然并未瞧见什么痕迹,却还是觉得昨晚肯定发生过什么,只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索性从床上起身,忍受着头疼,为自己更衣。 等她从内室里出来,就见碧玺端着一盆温水进屋,“二姑娘,您醒了?” “嗯,侯爷呢?我……我昨晚怎么回来的?”来到近前撩起温水,她迟疑着问道。 “宫中有旨,侯爷入宫去了,至于您如何回来的?具体的婢子也不知晓,您恐怕要问常护卫。” 昨日,纪芜随同于婆婆出门时,除了常柏之外,并未额外带人。 她如今又住在静思居内,平时喜欢自己亲自动手,因此大多数时候,碧玺都在她从前住的院子里。 “这样啊,”纪芜点了点头,“那常护卫呢?” 以往,常柏都候在静思居院中,今日似乎没看到他。 “姑娘恕罪,婢子也不知道,”碧玺歉意地福身,小心问道,“姑娘,您可要用早饭?” 见纪芜再次点头,她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将早饭呈上。 吃着早饭,纪芜不由得思量起永安伯府来。 如今,乔姨娘已死,就算她不是自杀,凭她贱妾的身份,丧事也只会从简。 昨日乃是中秋,伯府必不会为她发丧,应当会选在今日。 无论如何,自己在世人眼中乃是贱妾所生的庶女,所以,无论愿不愿意,今日都得再回一次伯府。 想到昨天曾顶撞嫡母,甚至请常护卫帮忙,将那些想要拿下她的下人打倒…… 纪芜完全可以预见,她今日回去,或许会遭遇什么。 想来是罚跪,又或者在她身上留下一些看不出来的伤口,毕竟她如今住在侯府之中。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便是嫡母借助乔姨娘的丧事,干脆将她拘回侯府,如此一来,连侯爷也说不出什么。 毕竟生母过世,子女需得守孝三年,这期间不得嫁娶,更别说来给姐夫生孩子。 她该怎么做呢? 纪芜喝掉碗里的最后一口粥,认真思量着。 她自然不甘心从此被拘回伯府。 可眼下,连弩尚未完成,她不曾得到自己的凭证跟过所,想要离开京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侯爷又不在府上,想请他帮忙也不成。 思来想去,似乎只能去主院求助嫡姐。 “呵……” 无力地笑了一声,纪芜皱起眉来。 她恼恨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实在受够了如今这样的生活。 罢了,还是别去求嫡姐了,省得再给嫡姐增添额外的麻烦。 任凭嫡母要杀要剐,她回去就是了,大不了就被拘回去,但只要她活着,就还有机会。 到时候,她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加紧将连弩做出来。 侯爷他言出必行,应该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她。 只要获得凭证跟过所,她就能设法从防守稀松平常的伯府溜走,然后离开京都。 届时,以伯府要面子的程度,必不会大张旗鼓地找她,她只要能够顺利躲过一段时日,就可天高海阔。 若是躲不过…… 那也无妨,大不了就被抓回来,然后一根绳子勒死。 但她努力过,也尝试过,还自由过,也算死而无憾。 “呵呵……” 纪芜再一次地笑了出来,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的笑并非无力的笑,而是想通透后的释然。 她站起身来,吩咐人准备马车,向静思居外走去。 直到纪芜的马车离开侯府,房妈妈才从主院姗姗来迟。 得知她已经离开,眉头紧紧皱起。 —— 永安伯府,主院内。 在家过了中秋的永安伯收拾妥当,又要去城外道观寻求长生,他压根就不知道,昨日府上死了个妾。 王氏面带笑容地将他送出门去。 直到马车走远,这才沉下脸来,询问跟在身旁的李妈妈,“那贱人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夫人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等到天黑之后,就将乔氏的棺木送出京都,找个地方埋了,到时候再以祈福的名义,请几个和尚道士来府上做两场法事,去去晦气。” “嗯,”王氏点了点头,恨恨开口,“那贱人,活着给我添堵,竟连要死都不安分!” “夫人息怒,如今乔氏已死,不管怎么说也是去了个祸害,只不过……老奴瞧着那二姑娘如今可是硬气得很。” 想到昨日之事,李妈妈皱起眉来。 “确实,她如今在侯府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侯爷连他身边的护卫都给了她?” 李妈妈迟疑片刻,“夫人,昨日大姑娘不在的那段时间,老奴曾与房妈妈聊了几句,听她说侯爷似乎……想让二姑娘做侯府平妻。” “什么?!”王氏陡然看向她,神情震惊。 没等她继续开口,就听下人来报,“启禀夫人,二姑娘回来了!” ------------ 第143章 失踪 闻听下人回禀,王令仪面露凶光。 她招呼李妈妈上近前来,冲着她吩咐几句。 纪芜下了马车,进到伯府之中。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府上的下人们,见他们个个神情轻松,就好像府上根本没出过事情。 收回目光,她眼中闪过了然。 看样子,府上定是没设灵棚,连乔姨娘的尸身都未必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停放。 但无论如何,她这个庶女回到了伯府,都得先去给嫡母请安。 纪芜收敛思绪,来到主院,才刚踏进屋中,就听得一声令下,“将她拿下!” 几个粗使婆子扑过来,将她狠狠摁住,有人往她嘴里塞了软布巾,防止她呼喊求助,剩余的用麻绳布条,将她结实地捆了起来。 王氏坐在主位上,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看到纪芜被绑好又堵了嘴,立刻吩咐道,“即刻出发,将她送到岭南那边,随便找个尼姑庵,花钱叫庵里的姑子收了她!” 此刻,虽然纪芜狼狈不堪,可她神志清醒。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王氏说的话,不由得瞪大双眼,“唔!唔唔!” 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嘴里被软布巾塞得严严实实,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唔唔”声。 见她如此,王氏却只是神情更冷。 “二娘,你也别怪我这做嫡母的心狠,我原本只是想着,待你事成之后,按照明昭的意思,将你送得远远的。” “可谁让你竟敢魅惑姑爷,让他生出了要娶你做平妻的想法,那就别怪我容不下你了。” 王氏话音才落,一旁的李妈妈也开了口。 “二姑娘,夫人如此对你,已是心慈,你也莫要怨恨,毕竟像你这般的女子,旁人家都是要活活勒死的。” “夫人给了你活路,送你去岭南做姑子,你以后与青灯古佛相伴,也能好好修一修来世。” “你放心,夫人吩咐了老奴,带上足够的银两,到时候交给庵里,你不会太吃苦的。” 李妈妈说完,转头向王氏看去。 见王氏挥了挥手,开口吩咐道,“赶紧送走,分几路马车出府,莫被人瞧见行踪!” 几个粗使婆子答应一声,架起纪芜向外走去。 “唔唔!” 纪芜拼命挣扎着,却于事无补,她被架出屋子。 有婆子将一顶黑色的幂篱兜头一罩,遮住了她的视线,也遮住了她眼中深深的绝望。 想不到有一天,她会被自己的亲娘下令,送到岭南去做尼姑! 忽然间,纪芜停下挣扎,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些粗使婆子们将她塞进马车,驶离京都。 —— 已是傍晚,奉召入宫的谢铮才从皇宫里出来。 常柏焦急地站在皇宫外,瞧见自家主子的那一刻,连忙迎上前来,“主子,二姑娘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抬手揉了揉眉心,谢铮有些疲惫。 “今早属下奉命,去查夫人曾去过的棺材的铺子,临近晌午才回到府上,听碧玺说二姑娘回了伯府。” “属下猜想,二姑娘会回伯府应当是为了乔姨娘的丧事,可昨日的事情,属下就在跟前,担心二姑娘会受为难。” “属下特意跑了一趟伯府,未曾见到乔姨娘的灵棚,也不曾瞧见二姑娘,于是进到伯府内,找来两三个下人询问。” “下人们皆说不曾见二姑娘回去过,属下便派了人回到侯府,可二姑娘也不曾回到侯府。” “属下就想,可能是乔姨娘已被送走出殡,二姑娘身为女儿,自当送葬,算算时辰,最多傍晚也能够回来,便特意等在伯府中。” “这期间,属下曾数次派人回到侯府,皆不见二姑娘回去,直到傍晚之时……” 常柏紧紧皱眉,将今日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回禀给谢铮,“属下亲眼目睹伯府的下人悄悄将乔姨娘的棺木送出伯府。” “送葬的队伍之中,有二姑娘的弟弟纪明旭,却唯独没有二姑娘在,属下连忙回到侯府,依然不见二姑娘的踪迹。” 如此情形,让常柏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连忙将手下的人散出去,寻找纪芜下落。 结果—— 白日斋没有。 丰乐楼没有。 于婆婆的住处以及京都外的几个庄子,全都没有。 他这才来到宫外,焦急地等待自家主子出来。 “请主子恕罪,是属下失职,没能安排好跟在二姑娘身边的人,致使发生如此的事!” 听完常柏的回禀,谢铮沉默着翻身上马,向侯府归去。 回到静思居,瞧见软榻上摆着小庶女的东西,甚至房间内还残存着她身上的馨香,却唯独不见她在。 谢铮又去了一趟主院。 纪明昭脸色苍白地靠在床上,“阿芜?我醒来后吩咐房妈妈去找她,让她不必回去,可房妈妈去晚了一步,侯爷莫急,我让房妈妈亲自去伯府问问。” 她转头看向房妈妈,正待开口吩咐,就听见清冷的声音传来,“不必了,夫人好好休息。” 冲着纪明昭颔首,谢铮转身离开,亲自前往永安伯府。 * 此刻,伯府之内。 王氏眉心微蹙,正用着晚膳。 “夫人,您的脸色不大好,可要找个大夫来瞧瞧?”一旁的李妈妈关切问道。 “我……我也说不上是怎么了?这感觉昨日也有,今日在二娘被送走以后,那种难受的感觉便再次卷土重来。” 放下手中的筷子,王氏轻抚心口。 “夫人,您就是太过心善,所以才会如此,要老奴说,将二姑娘送走,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吧。”王氏叹了口气,从桌前起身,向软榻走去。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下人回禀,“启禀夫人,大姑爷来了。” “他……他怎么来了?”王氏看向李妈妈,“下人们的嘴可都封严实了?还有送她回来的那个车夫。” 李妈妈连忙回应,“夫人放心,都安排好了,那车夫拿了银子,已然离开京都。” 闻言,王氏放心了些。 她吩咐下人将谢铮请到前院厅中,随即带着李妈妈见了他,“都这个时辰了,姑爷怎么来了?” 谢铮牵挂着纪芜,周身散发着噬人的威压。 他看向王氏跟李妈妈,忽然一个闪身,来到李妈妈身旁,伸手扣住她的脖颈。 微微用力,就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冰冷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说,纪二在何处?” ------------ 第144章 无法确定,她是生是死 “谢铮,你是疯了不成?!” 王令仪瞪向面容冰冷的谢铮,怒声呵斥道。 谢铮却并不理会她,目光仍落在李妈妈脸上,再次用力,“说,纪二在何处?” 瞧见李妈妈被他掐得脸色通红,神情痛苦,王氏怒意更深。 “什么纪二?她不是在你府上吗?你来伯府发什么疯?!谢铮,你是不把我这个岳母放在眼里吗?” 终于,谢铮转头看向王令仪。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眼眸中藏着冰冷,却不知为何,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素日里,我对你应该算得上是敬重,如今看在夫人的面上,我也会称你一声岳母大人,我只说最后一遍,告诉我纪二在哪或者将她交出来。” 王氏抬手指向他,满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你……你……” 谢铮轻轻挥手,如同扔一块破布一般,将李妈妈摔了出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淡淡开口,“岳母若不想说,倒也无妨,反正秋试在即……” 虽然话没有说完全,意思却很明显。 “你敢?!” 谢铮抬起眸子,与王氏对视着。 他并没有说话,可眼眸之中的冰冷里夹杂着讽意,已胜过千言万语。 “谢铮,你……你堂堂一个定远侯,竟要为了一个卑贱庶女,与你正妻的娘家反目成仇吗?!” 王氏指向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正如谢铮方才所言,素日里他对自己确实非常敬重。 他虽是自己的姑爷,却更是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的定远侯,陛下倚重的臣子。 若非有上一代的情谊,两家根本就不可能结亲,更别说她之前仗着长辈的身份,特意找上门对他提出“忠告”。 可无论如何,她的那个庶女已经被送走了。 瞧他对那贱人如此在意的模样,若真被他找回来,侯府哪里还能有明昭的立足之地? “岳母怕不是忘了,你口中的卑贱庶女,亦是伯府的姑娘。” 谢铮眉心微蹙,他能够明白王氏的厚此薄彼,但一想到小庶女曾经受过的伤,心头便忍不住怒意翻涌。 尤其眼下,小庶女不知所踪,他甚至无法确定,她现在是生是死。 “有一件事,本想要过些日子告诉伯府,如今说出也无妨,我会奏禀陛下,请求陛下为我跟纪二赐婚,让她做我的平妻。” 因为夫人的缘故,他之前的确只打算让小庶女做妾。 虽为妾室,但他会去陛下面前,为她讨要封赏,让她做个有品级的贵妾,如此便不必被困在深宅大院之中。 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你……你真是昏了头了!你让一个卑贱庶女做你的平妻还不够,还要让陛下赐婚?你置明昭于何地?!” 王氏的心中越发庆幸,她派人将那庶女送了出去。 “你方才也说了,她亦是伯府的姑娘,我乃伯府的当家主母,是那贱婢的母亲,若我不同意,纵然陛下赐婚,你也休想!” “话是这么说,”面对王氏的恼怒,谢铮的语气越发淡然,“可永安伯尚在人世。” 王氏被气得眼前发黑。 她的确是伯府的当家主母,可再怎么样,也越不过家中主君,只要永安伯同意,她照样没有办法。 此时,李妈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侯爷,当初大姑娘为了救您身受重伤,嫁到侯府多年不曾有孕,已是……京都的笑话。” “如今,您竟然……要娶大姑娘的庶妹为平妻,还要陛下赐婚,您让大姑娘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谢铮冷笑一声。 他不欲再说废话,目光落向王氏,“岳母可是打定了主意,不肯交人?” “我……”王氏下意识开口,想说自己不知道交什么人。 然而触及到谢铮冰冷的目光,到嘴边的话,立刻就咽了回去。 纪明晟乃是她唯一的嫡子,亦是伯府将来的指望,她如何能拿儿子的前程去赌?可女儿那边,她同样心疼。 “好,我告诉你就是了。”心中念头流转,她再度开口,“我命人将她绑了送出京都,要送得越远越好。” “送去了何处?”谢铮紧紧盯着她,“还请岳母莫要诓我,否则,纵使纪明晟参加秋试……” “你……我只吩咐让人将她送走,别再回来碍眼,哪里知道送去何处?你若想找……” 王氏的眼中,闪过一丝痛快的恶意,“那就让人去各地的尼姑庵里找吧。” 闻言,谢铮眸光微缩,转身大步离开。 —— 因是傍晚,从京都离开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跟随出京的粗使婆子们,依次从马车里下来,或是去林中方便,或是自行活动身体。 还有的则去林中寻一些用来生火的树枝,打算今晚就在此处休息。 唯有纪芜,她仍被布条跟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嘴里面塞着软布,既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她早已停止了流泪,此刻眼眸中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波澜。 从被绑起来送走直到现在,她没食一粒米,也没能喝到一滴水,腹中犹如刀割火烧,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 马车外,陆续从林中回来的粗使婆子们升起火来,说话声隐隐传来。 “欸,是不是应该给她松松绑,让她去林子里方便一下?” “我看她没什么反应,估计不想方便,不然能那么老实?” “我也估摸着她应该不想,从出京到现在,她又没吃没喝的,哪来的需要方便?” 几个粗使婆子七嘴八舌地聊着天,最初开口的那道声音再次传来。 “就算她不需要方便,咱们是不是也得给她松松?这人一直这么绑着,只怕不成吧?再者,都一天了,咱们晌午吃过,她可是滴水未进啊。” “嗨,你操这个心干什么?就算不能一直绑着,才一天能有什么事?再说了,咱们谁没有饿过,一天两天的饿不死也渴不死,没事啊!” “就是,你当时没听到夫人说什么吗?有什么娘就有什么女儿,这样的贱蹄子,饿两天能怎么着?” “可不!依我看啊,就饿她个两天,也不给水喝,这样回头给她松开让她缓缓,她才没有力气逃跑。” 一字字一句句,传到纪芜耳中。 她转头向车帘看了一眼,艰难地挪动着身体,从马车里坐起。 眼中的死气沉沉渐渐散去。 不行,她还不能放弃,得想想办法,决不能就这样被送走! ------------ 第145章 想要逃跑,几乎没有可能 纪芜在马车里挣扎起来。 她的身体撞在车厢内壁,令马车微微摇晃着,嘴里被堵着,说不出话,她便发出“唔唔”的声音。 “哟,瞧我说什么了?这就开始不安分了!”其中一个婆子讥讽开口。 最初帮着纪芜说话的那个站起身来,她吃着干粮,来到马车旁。 伸手掀开车帘,看着几乎从头到脚都被绑着的纪芜,冷哼一声,“怎么着?要干什么?” “唔唔!” 如今已离开京都,何况荒山野岭的,也不怕她喊来什么人。 于是,婆子的手伸向她嘴里的软布,不耐地警告着,“二姑娘,老婆子劝你千万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软布被拿掉,纪芜先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我……我想要方便,快要憋不住了。” 她嘴巴里干得厉害。 可她知道,若说想要喝水,便仍会被这样绑着,所以,只有说她想要方便,才可能会被松绑。 “当真?你别是有什么花花肠子吧?”婆子狐疑地看着她。 “自然是真的,况且你刚才不是说,若我不老实就会对我不客气吗?我真的快要憋不住了。” 纪芜放软了声音,脸上露出哀求。 “行,那我就给你松绑,但还是那句话,二姑娘可千万别耍花招。” 那婆子一伸手,便将她从马车里薅了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她招呼过来一个同伴,然后才开始动手。 在伯府时,这些人将纪芜五花大绑。 所以想要解开她,也得稍微花点时间,先解开身上的,再是腰间腿上,布条跟绳子散落一地。 “走吧,带你去林中方便。” 婆子的手里,仍拎着两条绳,一条系在纪芜的胳膊上,另一条则在脚踝。 她跟另一个婆子一左一右地夹着人,向林中走去。 纪芜说是要方便,倒不完全是假的。 进到林中后,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向林子里四处打量,同时心里衡量着甩开这两个婆子逃跑地可能。 她有些沮丧的发现,那两个婆子极其戒备,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而这林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全然不知。 贸然逃跑,只会对她更加不利。 “这里就差不多了,”为她松绑的婆子开口道,她选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 如此一来,就算纪芜有什么举动,她们也能立刻发现,冲上前将她按住。 “嬷嬷,能不能稍微往前一点,让我在那棵树后,拜托了。”指向空旷之处的一棵大树,纪芜央求道。 “行吧,告诉你,别想耍花招!”那婆子瞧了瞧,陪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去吧。” 很快,纪芜方便完,随同两个婆子回到驻扎之处。 “嬷嬷,我口渴,想要喝点水,能不能再给我一些吃的,我有胃疾,大夫曾说我饿不得,否则胃里出血,会有性命之忧。” “嘶,你怎么这么多事?!”那婆子嫌弃地看着她。 想了想,还是掰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干粮,又给了她一杯水,“就这些,爱吃不吃!” “多谢嬷嬷,您真是好心。”纪芜感激地道谢,挨在她身边坐。 先喝了一口水,然后才小口小口地啃着干粮。 哪怕只有这么一小块,也比没有的吃要好,她吃点东西就能多留存一些体力。 虽然纪芜已经看明白,当下的情况对她极其不利,她想要逃跑,几乎没有可能。 但从京都前往岭南,足有千里之远。 就算眼下,这几个婆子满心戒备,可只要她一直乖乖听话,总有机会让她们放松戒备,到那时,便是她的机会。 至于逃出去之后又该如此,那是下一步的计划。 何况…… 她从早上离开侯府,直到傍晚未归,就算今日,侯爷没有发现异常。 可等到明天后日,她若还未回去,侯爷一定会派人去伯府,到时候定能发现她不见了。 纪芜相信,侯爷会设法寻她。 只是不知道,他何时能知晓她不在京都,又如何能够知晓,她会被送去岭南,被人强迫出家。 所以,她只能给自己留一点小小的盼望,这样才更能支撑她,让她等待机会逃亡。 纪芜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干粮,她没敢喝太多水,便主动伸出手来。 “劳烦嬷嬷再将我绑起来吧,这样诸位晚间才能睡好,只有一样,这也没什么人,能不能不堵嘴,我怕万一睡着会被憋死。” 那婆子转头,看了看其他的人。 “既然二姑娘如此识相,我们也不会太为难你,”她一边说着,引着纪芜来到马车旁,将她的手脚重新绑好。 紧接着,她伸手拎住纪芜,将人放回到车里,她则回到其他人身边,继续与她们闲聊。 —— 京都之内,得到了消息的谢铮回到定远侯府。 他唤来常青,对他吩咐几句,便要亲自去将小庶女给寻回来。 原本,常青想要阻拦。 毕竟,自家主子解了禁足之后,被陛下召进宫中议事,之后定有事情会交给他。 可当常青看向主子的神情时,阻拦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将路让开。 于是,谢铮带着常柏一起,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京都。 “主子,属下派人查过了,今日出京的马车不少,通往哪个方向的都有,属下还看过了地图,上面虽有一些寺庙的标注,却没一处是尼姑庵的,这该怎么寻?” 常柏坐在马上,为难地看向谢铮。 他心中充满了愧疚,怨自己撤走了伯府的护卫,也怨自己没能多想一层,让人在暗中跟着二姑娘。 否则,如何会有今日的事,又怎么会有如今这般的为难? “派人往各州各府送信,就说侯府失窃至宝,让他们严格盘查各处关隘,总会有消息的。” 谢铮神情冷凝,在脑海中快速地思量。 “伯府的人是上午走的,就算一直赶路,也走不了太远,永安伯夫人吩咐要送得远一些,也不能疏忽大意,把人都散出去,到山里去寻。” 吩咐完此事,他沉默片刻,再度开口道。 “我向北走,你带人往南去,东、西两个方向让曾见过她的护卫带人去寻,她是女眷,送她走的必然是伯府里的丫鬟婆子,尤其注意女眷多的马车!” ------------ 第146章 毁容 纪明昭倚靠在内室的床上,面容苍白。 她向着房妈妈看去,眉心微蹙道,“侯爷……出京了?” “夫人恕罪,老奴……老奴只是顺带着在李妈妈面前提了那么一句,没想到……没想到二姑娘会被送走。” 房妈妈跪倒在地。 这次的事情,真的不是她故意的。 毕竟,她在心里面指望着,那卑贱庶女能给自家主子生下一儿半女。 她甚至都计划好了,等到怀上了就做安排,又或者生产的时候动手,达到去母留子的目的。 可谁知…… “罢了,你起来吧。”纪明昭吩咐一声。 她本想吩咐些什么,可一开口,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夫人……”房妈妈心疼不已,连忙端来参茶,又伸手给她顺气。 直到纪明昭平复几分,房妈妈才纠结着开口。 “夫人,您也想开一些,这……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您终于能够看清楚他的真实面目。” “我……”听房妈妈提起,纪明昭忍不住落下泪来。 事到如今,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着的人,竟然一直给她下毒。 难怪,她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 她以为是那次之后,将根底伤得太深,哪里能够想到…… “不,我……我不相信,”纪明昭摇了摇头,眼泪落得更凶,“我要见他!我必须要问明白!” “我的姑娘啊,您……”房妈妈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见他做什么?况且……如今府上的护卫全都换了,暗处又有暗卫……”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自家主子紧紧地抓住了手。 纪明昭咽下喉间涌起来的腥甜,固执地开口,“我一定要见他,请你……再帮帮我。” * 丰乐楼内,谢琅拾阶而上。 他径自来到顶层,目光极快地在顶层转了一圈,向着其中的雅间走去。 推开了门,他看到里面坐着的人,却并非是他想要找的,不由得皱起眉来。 正想关上门转身离开,说话声笑着传来,“谢大人,何必要走呢?不如进来吃一杯酒,况且……咱们也算得上是一伙的。” 闻言,谢琅的眉皱得更深。 但他终究没有离开,而是迈步进到雅间中,将门关上。 “这才对嘛,”那人脸上的笑意更深,“其实你仔细想想,与我见面就算被人看见,也没什么的,可你若是跟那位见了面……” “虽说你那位堂弟最近不怎么过来,如今还出了京都,可难保不会有其他人瞧见,告诉了他,到时候,你可是不好解释啊。” 谢琅没有搭话,只是自顾自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喝完了杯中的酒,他将杯子放下,这才看向坐在另一边的人,“可有话要传达?” “有什么话也不能明说啊,”那人笑了一声,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来,递到谢琅面前,“谢大人请看。” 谢琅接过了信,听到他的声音继续传来,“若你看过之后,认同这上面说的,我再来告诉你下一步。” 那人说着话,再次为自己斟酒,但他的目光始终都在谢琅身上。 直到瞧见他看完书信,不等他开口,便又从身上取出一物,并且附带了一支笔。 “如果谢大人认同的话,就在这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否则,我还是不能与你说后面的安排。” 谢琅冷声开口,没有伸手,“这也是那位的意思?” “嗯……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小安排,毕竟……旁人皆言谢大人乃是风光霁月的君子,可您这样的君子,如今却踏入到我们的阵营……” 那人一边说着,将书筏跟笔推到谢琅面前。 “签还是不签呢?若是签下,谢大人会更快得到你一直以来都想要的,若是不签……你都已经知道了,也不能留着你继续活了。” 签,或许也是个死,可若是不签,则会死得更快。 打从谢琅决定踏进这间雅间开始,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知道,自己更加不能回头了。 于是拿起笔来,“唰唰唰”写下自己的名字。 “后面的计划,请看这个,”那人又推过来一封信。 之所以谢琅最讨厌跟他打交道,正是因为此人成天故弄玄虚。 也就是寥寥几语,还非要写一封信。 他皱着眉,将那封信打开,眼角余光瞧见那人将他签下名字的书筏,非常郑重地收了起来。 谢琅收回目光,将手里的信看完,“没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目前是没有的,只需要谢大人安心等着,成为……安南伯便是,等将来……或许安南侯甚至安国公,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琅没有理他,又将手里的信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放在桌上,准备离开。 “谢大人,”那人喊住了他,“这封信你可以带走。” “不必了,”留下一句话后,谢琅迈步离开。 那人坐在桌后,好一会儿,伸手将谢琅看过的信拿来,抚着被他捏过的位置,轻笑一声。 —— 从京都离开至今,已是三天有余。 此刻,纪芜仍被绑着,身体倚靠在车壁上。 因为前方将要经过一处城镇,所以她的嘴被重新堵上。 不仅如此,在她身旁的那位嬷嬷正在慢慢研磨着什么,时不时打量她一眼。 纪芜并不知晓,这位嬷嬷究竟想做什么,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正想着,那嬷嬷直起身子向她靠近,随即将方才研磨好的东西,都涂在了她的脸上。 很快,纪芜便感觉到一阵痒意袭来,可她被绑着,没办法抓挠。 “唔,唔唔!” “二姑娘放心,老奴这不是要害你,”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那婆子继续说道。 “毕竟,夫人吩咐要将二姑娘送到岭南去,这两天我瞧着路上风声不对,只怕已经有人从京都里出来,要寻二姑娘。” “我们这些老婆子,不过是夫人从娘家带出来的人,身家性命皆在主子手里攥着,自是要把主子的吩咐办好,才能活命。” 婆子说到此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面镜子,“二姑娘瞧瞧,老奴这手艺不错吧?” 纪芜忍着难受,看向镜中。 虽然镜子不大,亦不太清楚,可她仍是瞧见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镜子里,纪芜的脸上长满了红疹…… ------------ 第147章 挣扎渐渐停了 “唔!唔唔!” 嘴被堵着,纪芜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愤怒地瞪着面前的婆子。 这几天,多数都是她陪在身边,无论是去方便还是一些小小的要求,她几乎都会答应。 纪芜原本以为,她之前为自己开口,又对她还算宽纵,应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她倒是不指望能够劝说这婆子将她放了,只想着慢慢放松对方戒备,再找机会逃脱。 毕竟,从昨日开始,他们这队人忽然有了变动。 之前除了车夫之外,一共有六个婆子跟着她,分成了两辆马车。 她的这辆车只跟着一个车夫还有面前的这个婆子,本以为自己逃跑的机会能更大一些。 却没想到,原来是眼前的婆子察觉到风声不大对,所以才将队伍分开,甚至为此下手毁掉了她的脸! “唔!” 纪芜心中愤恨不已,却无能为力。 脸上的痒意不断传来,她心中再次绝望,眼圈逐渐红了起来。 “哎哟,二姑娘哭什么?这不过就是一时的,况且……你反正都是要出家的人,这脸毁不毁的,又能如何呢?” 那婆子话音才落,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前面就是县城的大门,咱们这就要进城了。” “知道了。”婆子答应一声。 她转回头,再次看向纪芜,“二姑娘,一会儿就能知晓老奴的想法对是不对,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否则……我会给你灌下一碗再也无法恢复的哑药。” 婆子如此说着,却并没有拿掉软布巾的意思。 片刻之后,马车外再次传来声音,“哪里来的?” “回军爷的话,是从京都过来的,”车夫连忙开口,言语间赔着小心。 “京都?把车帘打开,凭证跟过所都拿出来!” “这……不瞒军爷,车里有人生了蛇疹,怪吓人的,军爷往里面看的时候别吓着。”车夫一边说着,一边扯住车帘。 马车外问话的,乃是此处县城官衙里的衙役。 原本被派了额外的活计,就让他很不高兴,见车夫磨磨唧唧,越发不耐,一把将他推下马车。 车帘掀起的瞬间,他看到了满脸红疹的纪芜,脸上露出厌恶。 纪芜不是没有想过,无视那婆子的话,想办法向旁人求助。 可当她看到那衙役脸上的神情时,她立刻从心底里明白,如此情况下,她的求助不会管用。 况且,她现在也说不了话。 尤其那婆子的话适时传来,“哎哟军爷,小心蛇疹传染啊!” 一句话,就让那衙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登时,车帘落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再次响起,“军爷行行好,让我们通过,您放心,我们三口人绝不停留,立刻就走。” “嗯,算你识相。”衙役挥了挥手,语气却好了不少,“赶紧走吧,记住啊,绝对不能停留!” 他一边说着,在过所上按下了章。 马车顺利通过,又一路顺畅地离开了这个县城。 “看来,老奴没有猜错,”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后,那婆子拿掉了纪芜口中的软布巾,笑着说道。 “二姑娘,看在您还算识相的份上,等刘婆子他们赶上来,给你一些肉吃。” 这三天的时间里,无论是刚离开京都的那天,还是后面的时日,为了不让纪芜有机会逃跑,她每天只得一餐。 多数的时候都只有一拳馒头,偶尔会给她加点咸菜,喝水也严格控制着她,方便更不用说。 但凡纪芜的内心不够坚韧,只怕是早就崩溃了。 如此的吃法,令她想要积攒力气逃跑,也变得更加困难,如今又有了这样一遭…… 见纪芜不肯说话,那婆子倒是也不在意,她下了马车,活动着身体。 今晚,他们三人就在此处落脚。 从马车里出来时,纪芜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四周,依旧是很难逃跑的路线。 并且,因为三天都只有很少的吃食,她的力气也正在消失。 继续下去的话,只怕更没有机会了。 “我想去方便,”她转头看向婆子。 婆子却不似往常那般,立刻带着她往林子里去,而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便?二姑娘是想借着这机会逃跑吧?” “我当然想跑,可我现在这样,逃得掉吗?”纪芜与她对视着,神情淡然。 “您最好是这样想的,”婆子笑了一声,如往常那般帮着她,带她往林子里去。 一段距离后,婆子停了下来,指着一棵树,“就在这里吧。” 纪芜打量着四周,来到树后,蹲下身来。 片刻后,她忽然喊了一声,“嬷嬷,我……我月事来了,衣服都弄脏了!” “嘶,怎么这么寸!”那婆子一步步向她走来,见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真的来了?” “真的,”纪芜掀开外衫,转过身给她看了一眼裤子,上面果然有一团血迹。 婆子皱起眉来,“啧,你扯自己的衣服垫一垫吧,我这里没有月事带!” “可……可我若是扯了自己的衣裳,岂不是要衣冠不整了?林子外面可还有个车夫呢!” 纪芜紧紧扯着自己的衣裳,眼圈通红地瞪向她。 “嬷嬷已经毁掉了我的脸,难不成还想毁了我的名节?那我不如干脆就死在这儿,看你们回头如何交代?” “真是麻烦!”婆子满脸嫌恶。 她虽用法子暂时毁掉了纪芜的脸,却不敢真的让她死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解开自己的外衫,正要撕扯时,听到声音再次传来,“起码得是中衣的布料,外衫太脏了!” 婆子喘了一口粗气,让自己的外衫扔在地上,去撕扯中衣的布料。 就在此时,纪芜忽然扑了过来,抬手将一把沙土扬在了婆子脸上。 趁着她下意识要揉眼睛时,从她手中抽出绳子的一端,快速绕过婆子脖颈的同时,迅速靠向那棵树。 纪芜将后背死死地抵在大树上,双手拼命用力,将婆子紧紧勒住。 “嗬嗬……” 那婆子拼命挣扎起来,想要发声,却因为脖子被勒住,根本无法求助。 她开始无法呼吸,渐渐地失去力气。 而此时,勒着她的纪芜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意念,咬着牙死死支撑着,也幸亏有这棵大树为她借力。 否则,她根本无法勒住这婆子。 终于,树后的挣扎渐渐停了…… ------------ 第148章 出事了! 纪芜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根本就不敢回头看。 这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杀人,可她实在没有办法。 原本想着,她只要乖乖听话,设法让这几个婆子放松戒备,总有机会能够逃跑,再或者,也可以期望一下,有人能够救她。 今日才知,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做梦。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距离岭南会一天近过一天。 纵使能够让她们松懈,想要逃跑的想法只可能似泡沫一般,变得缥缈虚幻。 至于期望着有人能够救她……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别看这些婆子只是伯府里的粗使婆子,却是嫡母从琅琊王氏带出来的,她们不是普通的婆子。 否则,也不会如此敏锐地察觉到风声不对,甚至不惜毁掉她的脸。 就算跟着她的这个婆子说,毁容只是一时的,之后能够恢复,可她也说了,自己早晚都得出家,容貌什么的,又有什么重要的? 也就是说,但凡在这路上,自己有什么不妥当的,想要恢复如初,就等于做梦。 更甚者,说不上哪一天,她就会被灌下一碗哑药,再也开不了口。 所以,她只能狠下心来,哪怕要她杀人。 “呼……呼……” 纪芜深深地吐出几口气,从地上缓缓起身。 哪怕她心中再怕,也还是绕到树的另一端,仔细查看这婆子是否真的没了命? 她必须要谨慎一些,因为林子外还有一个车夫。 在方才那样的极短时间内,她只想好了该如何对付这婆子。 所谓的月事来了,其实是假话。 她的月事并没有来,裤子后面的血,不过是她设法弄伤了自己。 眼下,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对付那个车夫。 纪芜心中暗暗思量,也终于确定这婆子的确是死透了。 她在婆子身上摸索,找到了一根自己的发簪,还有些不知名的粉末。 虽然认真详读过府医的手札,可她依旧不通医理,无法确定这些粉末的功效。 但她猜想,既然被婆子带在身上,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一会儿可以利用一下。 如此想着,她索性将这些粉末都混在一起,小心地收好,她又从婆子身上找到了几张银票。 终于,她再次站起身来,向着林外走去。 与此同时,县城内。 其余几个婆子的马车通过检验,进到县城之中。 按照一行人的计划,这几个人今晚会住在县城中,采买一些路上需要的东西,然后明天一大早出城,与城外的婆子跟车夫会合。 “难得能够出行,今晚住在这城里的客栈,不如好好吃上一顿,再开几间上房,”其中一个婆子笑着提议道。 “我看成!”另一个婆子笑着应声。 她们从伯府离开前,王氏让李妈妈给了一大笔钱。 除却路上的嚼用,剩下的则是抵达岭南后,要交给尼姑庵的。 然而离开京都后,几个婆子一商量,总不能白白辛苦一趟。 因此,她们不仅拿走了纪芜身上的首饰,还将王氏给的银票分成几份,各自瓜分。 饶是如此,被她们留作路费的银票,仍能让一行人过得充裕自在,只是剩下来要交给尼姑庵的,便没有多少了。 起初,这些婆子们还有些心虚。 可接连几天赶路,让她们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在这些人看来,只要将那位二姑娘送到岭南的尼姑庵,从尼姑庵里得到她出家的度牒,就算完成任务。 从今以后,无论那位二姑娘过得怎么样,也没办法再往京都送信,就算送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至于她们,拿了度牒回京复命,任务就算完成,只要堵住车夫的嘴,谁又能知道路上发生过什么呢? 决定好以后,几个婆子便踅摸起落脚的客栈来。 就在此时,她们忽然瞧见天边炸起了一朵烟花,顷刻间脸色巨变。 “赶紧!赶紧出城去!”方才提议的婆子急急地赶着马车,向着另一边城门而去。 她们心中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烟花,而是特意准备的信号弹! 这个时候,信号弹忽然升空,肯定是出事了! 马车急急地赶路,无论是赶车的还是车里面的人,心中都非常紧张。 因为天色已晚,这县城里的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除了这几个婆子以外,同样注意到了信号弹的,还有常柏等人。 当时,常柏正在查看城门口的盘查记录。 在他身旁,那个其实曾见过纪芜的衙役,脸上赔着笑容,讨好地开口道,“大人,卑职当真没发现什么奇……” 信号弹骤然升空,衙役不由得止住话头,奇怪地开口道,“天还没黑呢,谁放烟花啊?” 他很快收回目光,正想再说几句,来讨好这位从京都来的人。 就见对方脸色一变,立即翻身上马,向着城中奔去。 在他身后,其余的护卫也连忙跟上。 衙役不明所以,可人已经走了,当即收起方才的嘴脸,又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此刻,常柏的心中格外紧张。 自打京都外与自家主子分开后,他便带着人一路向南而来。 路上,还散出去了一些手下,将经过的地方仔细搜查,尤其可能会有尼姑庵的地方。 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这边也没任何发现。 如今并不能确定,这县城外升起的信号弹,跟他要找的二姑娘有关,但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得去看一看。 眼看着将要到达另一处城门。 前方路上,一辆马车刚刚经过。 忽然从斜边的小巷出来一辆推车,车上放着几个筐,筐里有南瓜亦有红薯。 大约是东西装得太多,那老者控不住手里的车,他一边吆喝着让人避开,一边七拐八扭地走着。 常柏一行人,转瞬间来到近前。 那老者吓了一跳,不由得松了手,推车在惯性下向前滚动了两步,登时倒在地上,筐里的南瓜跟红薯散落一地。 “哎哟!哎哟!我的粮食啊!” 老者在哭天抢地,常柏等人被他拦住去路,不得不暂时停下。 “你们两个留下来,需要多少银子赔给他,另外让官府配合,搜查所有能够落脚的地方。” 常柏能够确定,这老者不是故意的,于是吩咐一声,留下两名护卫。 他再次催马,带着其他人继续向城门赶去,却在抵达城门之时,眼睁睁看着城门关闭…… ------------ 第149章 恶念 几个婆子的马车堪堪驶出城门,负责赶车的那个,恨不得将马鞭抽出火星子来。 另一边,从林中出来的纪芜,正被车夫压在身下,试图将她结结实实地绑住。 时间回到两刻钟前—— 纪芜站在林子边缘,向马车所在的方向看去。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瞧见车夫,也不知他在何处。 稍稍迟疑了片刻,她决定要赌一把。 如果运气好,赶上车夫去林中捡生火用的树枝,她就可以直接将马车赶走,若是运气不好…… 事实证明,她的确运气不大好。 就在她从林子里出来的那一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几乎瞬间,纪芜便转过身去,堪堪躲过车夫的攻击,立刻向马车跑去。 然而,杀掉那个婆子时,几乎用掉了她大半的力气。她比不得车夫整日好吃好喝,力气十足,所以很快就被撵上。 车夫体型壮硕,一只手犹如蒲扇一般,在他薅住了纪芜的那一刻,另一只手便狠狠扇了过来。 “啊!” 惨叫声随之响起,却不是纪芜的声音,而是那个车夫。 他的手掌正中,插着一根簪子,是纪芜从婆子身上找到的。 那本是她的簪子,如今救了她。 可这簪子只能救她一时,却也因此彻底惹恼了车夫。 他不同于婆子那般,会顾忌纪芜的身份,他抬手将簪子拔掉,再次向着纪芜追去。 “我……我可以给你钱,你放了我吧!” 自怀中掏出从婆子身上搜出的银票,她扔出了面额最大的一张。 “那可是一百两,就算你听从嫡母的话将我送去岭南,也绝对得不到这么多的赏钱!而这些钱,你大可以拿着置办田产,或是做些什么!” 车夫听到了她的话,明显脚步停顿。 他的目光落向被扔到地上的银票,恰好一阵风吹来,银票被风吹动,他连忙脚下挪动,将那张银票捡起。 果然是一百两。 顷刻间,车夫的眼中闪过贪婪。 他再一次抬头,向着纪芜看去,她即将要跑到马车旁边。 因为刚才的杀人以及挣扎,她发丝松散,坠在脑后,身上的衣服勾勒着她姣好的身形,看得车夫不由得一愣。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另外一个想法。 他并不知晓那婆子已经死了,可她既然没有出来,那肯定是出了别的事情。 而如今,其余的婆子全都不在,只有他跟这位二姑娘。 他身上带着过所跟凭证,哪怕身契仍在主家手里扣着,可那又如何? 倘若他将这二姑娘擒住,她身上应该还有银票,到时候都搜刮来,再逼着她做了自己的婆娘…… 有了如此打算后,车夫看向纪芜的目光中,多出几分淫邪。 尤其看着她那妖娆身段就在前方,心头火热。 他已经决定好,这就把人抓住,然后绑起来将车赶到其他地方,先在林子里上了她,再说别的! 纪芜背对着车夫,拼命向马车靠近。 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了,每走一步,都感觉腿上好似灌了铅一般。 她咬着牙坚持,嘴唇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疼痛不断刺激着她。 就算如此,她还是被车夫给抓到了。 当她看向车夫的那一刻,登时心中生出不祥预感。 因为那车夫眼中的势在必得,实在是太明显了。 甚至于,他呲着一口黄牙,直接说出了他的目的,“二姑娘,别跑了,不如你跟了我,我带着你去天涯海角。” “做梦!”纪芜努力挣脱着,却无济于事。 车夫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将手伸向了她,想要先把银票给摸出来。 纪芜看出了他的目的,拼命躲闪着,她庆幸自己没把银票藏得太好,这会儿索性拿出来,都扔在地上。 只要车夫低头去捡,她或许就能再次获得逃跑的机会。 可这一次,车夫却学精了,他伸手想将纪芜扯倒在地,也好将她给绑起来。 也就在此时,他怀中带着的信号弹,掉在了地上。 纪芜快速地望了一眼还未黑下来的天色,她猜测其余的几个婆子,此刻就在城中。 或许……或许老天爷能给她一点怜悯,除了那几个婆子以外,还有……还有侯爷的人。 她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哪怕是她的奢望,侯爷的人还没有找到这边,哪怕她被那些婆子重新绑起来,真的送到岭南去,她也绝对不愿被这车夫掳走! 于是,她装作失去平衡,向着地上栽倒的同时,抓住了那枚信号弹。 不等车夫反应过来,她拉动引线,令信号弹升空。 因此,才有了之前,被县城里的那些人看到的场景。 “你这贱人!”车夫抬起蒲扇般的手掌,狠狠地给了纪芜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太狠,她的脸被扇到一旁,嘴角跟鼻孔都渗出了血,脑子里也在嗡嗡作响。 纪芜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要晕过去。 “不!不行的!”她喃喃自语着,“纪二娘,你不能……不能晕倒啊,不然……就真的没希望了。” “说什么呢?”车夫疑惑地看着她。 想了想,决定不去追究。 虽然他不知道可能会有谢铮派出的人找来,可他非常清楚,其余那几个婆子若是看到信号弹,一定会尽快出城赶来。 所以,他必须要在那些人赶过来之前,从此处离开。 眼下要做的,是先把人给绑起来装在马车里,然后再去收银票跟簪子。 如此想着,他向四周看去,瞧见绳子就在不远处,尝试着伸手去够,奈何胳膊不够长。 他再次看向纪芜,见她口鼻窜血,似乎晕了过去。 于是连忙起身,去一旁将绳子捡起,学着那些婆子的模样,先从脚上绑起,他将绳子一圈圈地缠上来。 这期间,纪芜始终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晕过去了。 “嘿,还不是落到我手里了?等你尝到了我的好处,到时候自会求着我!”车夫裂开嘴,龇着那口黄牙,淫邪地笑着。 他放松了戒备,伸出手来,拉住了纪芜的手。 车夫轻而易举地将她从地上拉起,他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索性不去计较。 正当他要用绳子绑住纪芜的胳膊跟手时—— “啊!!!” ------------ 第150章 事情还没有结束 纪芜冷冷地看着车夫在地上不断翻滚,捂着脸发出哀嚎。 就在刚刚,她假装自己晕了过去。 趁着车夫去捡绳子时,快速翻找出在林中混合好的粉末,攥在手里。 当车夫伸手来拉她时,她便借助着他的力气,让他轻而易举地将她从地上拉起,车夫会觉得奇怪,也正是因为如此。 毕竟,晕倒的人跟醒着的人是不一样的。 按理来说,晕过去的人会更沉一些。 幸亏车夫没太多见识,他虽然感觉到奇怪,却并未深究。 因此,才让她有机会在坐起身的那一刻,将混合好的粉末全部撒在他脸上。 此刻,纪芜快速地调整好呼吸,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可她真的不能在此就倒下去,事情也还没有结束。 她并不能确定那些粉末的作用,无从知晓什么时候车夫就能够恢复。 目光极快地在地上扫了一圈,纪芜瞧见了掉落在地上的簪子。 与马车在一个方向,却比马车离她要近上许多,于是艰难地挪动着。 “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车夫一边哀嚎着,一边咒骂,他恢复的速度,远比纪芜想象的还要快。 在地上翻滚了一会儿后,车夫睁着猩红的双眼,缓缓地站了起来。 哪怕纪芜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要快一些,再快一些,拿到了簪子,就能有防身的东西。 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很不乐观。 因此,在她即将能够捡到那只簪子时,车夫再次追上了她。 纪芜被狠狠地扑倒在地,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摔破了,她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贱人,你再跑啊!”车夫掐住了她的脖子,怒声吼叫着。 只是掐着还不够,他再次抬手,又狠狠地给了纪芜一巴掌。 这一次,纪芜是真的再也无力挣脱,眼前越来越黑…… 晕过去之前,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忍不住低声轻喃,“谢……铮……” “臭娘们儿!”见她终于晕了,晕得十分彻底,车夫冷哼一声,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懒得再将她给绑起来,也害怕会耽误时间。 他拎着纪芜,将她扔到马车之中,随即捡起地上的簪子跟银票,大约辨别了一个方向,便驾车快速离去。 大约一刻钟后,那些婆子的马车出现在此。 “好像有打斗过的痕迹!” “那个……那个不是咱们绑着二姑娘的布条吗?!” “哎哟,还真是,信号弹就是从这里发出去的,地上还有东西呢!” 婆子们下了马车,一边检查四周,一边说着自己的发现。 “先在这附近赶紧找一找,也不知信号弹是谁放的?”其中一个婆子冲着其他人喊道。 几人四下散开,其中一个负责在此处寻找线索,其中的则进到林中。 大约又是一刻钟后,林中发出的一声惊呼,有个婆子瞧见了同伴的尸体。 她将其他人招呼过来,把死去的婆子从林中抬了出来。 “被人勒死的,难不成是二姑娘做的?她竟然敢杀人!” “当下这个情形,她定是跟人跑了,咱们还要继续追下去吗?她会不会也来杀咱们啊?” “咱们这么多的人,难道还怕一个她?只是现在不知道是她自己逃了,还是伙同车夫一起,张氏身上的银票全都不见了。” 一时间,这些婆子们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她们思量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几匹快马疾驰而来。 常柏骑在马上,远远地瞧见停在此处的马车,以及这几个婆子。 他隐约觉得马车有些眼熟,骤然想起就在刚刚,他曾见过这辆马车。 当时,这辆马车也向着城门而去,却顺利出了城,而他这一行人,因为老者的缘故,赶到城门口时,刚好城门关闭。 关于城门的开启与关闭,朝廷设有明令。 一旦关闭城门,非紧急情况不会轻易开启,除非到了第二天该开城门的时辰。 如此情形,或许旁人没有办法,可常柏乃是谢铮的贴身近卫,持有令牌。 因此,城中守将验证了他的身份跟令牌之后,便吩咐将城门开启,将他跟手下放出了城。 想到在京都之外,与主子分开之前,主子曾吩咐要注意女眷多的马车…… 常柏立即吩咐手下加快速度,上前将几个婆子连同她们的马车一起围了起来。 随即,他注意到这些婆子之中,有一个已经死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围住我们这些老婆子做什么?我们可没钱!”其中一个婆子厉声呵斥道。 常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开口,“永安伯府的人?” 他不过只是试探,却没想到话音未落,几个婆子纷纷变了脸色,做实了他的猜测。 他连忙催马上前,来到马车旁,“二姑娘,二……” 车帘掀开,里面只有些包袱,不曾见人。 常柏拔出腰间佩剑,抵在方才开口的婆子颈间,“说,二姑娘人在何处?” 事到如今,这些婆子如何不明白,眼前的这些人是为了二姑娘来的。 但现在,人不在她们手上,更不知在何处,让她们如何回答? 倒是那个被抵住的婆子十分机灵,“我们确实是永安伯府的人,但我们不知二姑娘在何处,我们是受了伯夫人的吩咐,特意分成了几队,二姑娘不在我们这边。” 她以为这样说,就能够被放走。 可常柏是何其敏锐之人,指着地上的尸身,再次询问。 “那她……是你们当中的谁杀的?她可是被人活活勒死的,你们若是交不出凶手,就由我来做主,将你们就地正法。” 闻言,婆子们的脸上皆露出惊慌。 其中一个再也扛不住,“我……我说,二姑娘是跟我们在一处,但现在我们确实不知道她去哪了,地上的人,或许就是她杀的!” “你……你应该是看到信号弹才跟出来的吧?我们也是,从那时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时辰了,若你还想找到她,还是赶紧派人顺着路去寻吧。” “若她是自己逃了倒是还好,他们那一行中的车夫是个鳏夫,万一他有歹念,只怕那二姑娘……” ------------ 第151章 他救下了他自己的命 闻言,常柏不敢耽搁,但他同样知晓,绝不能将这几个婆子轻易放了。 于是,吩咐两名手下将她们捆起来,留一人在此处看守,其余人则跟着他继续追踪。 令人为难的是,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并且此处的路继续向前,能够看见几条小路,路上皆有车辙印记,所以无法辨别。 常柏只能吩咐下去,跟手下分头行动。 * 此刻,其中一条小路之上。 车夫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马鞭,赶着马车在路上急急地走着。 虽然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但他并不敢就此松懈,一边赶路,一边琢磨着哪里适合隐蔽落脚。 马车里,纪芜在不断的颠簸之中,竟然逐渐苏醒。 脸颊疼得厉害,身上也是,她甚至没有多少力气。 可当她发现自己没被绑着的时候,却忽然有些想笑。 或许,上天不是不帮助她,只是与那些被命运眷顾着的人相比,她没那么幸运而已。 纵使如此,这样一点点的机会,也还是给了她希望。 纪芜伸手,掐着身上的伤处,用疼痛刺激着自己,慢慢坐起身体。 她知道,外面赶车的肯定是那个车夫,想要得到这个机会,唯有放手一搏。 不会有被车夫掳走还悲惨的下场了,大不了就是个死。但,死在许多时候,并不可怕,尤其对于当下的她而言。 思及此,纪芜悄悄在马车里摸索着,她记得车里还有一根绳子。 果然,被她摸到了。 不仅如此,她还摸到了一小块肉干。 纪芜有些欣喜,连忙将肉干撕成小块,在嘴里面慢慢抿着。 分明没有多少东西,这点肉干也就是两口的事,可当肉干全部下肚,她却觉得自己多了许多力气。 方才吃肉干的时候,她已经盘算好了要如何做。 一会儿,就把这绳子套在车夫身上,设法将他从马车上弄下去,然后她便扯着缰绳,快些赶车。 如此一来,借着马车的拖力,就能将车夫勒死! 纪芜清楚,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 她连忙摇了摇头。 不要想! 动手就是了! 想着,她来到车帘边上,将手里的绳子调整好,打开车帘的瞬间,一下子套在了车夫的脖子上。 车夫怎么都没有想到,被他打晕的人竟然醒了,不仅如此,还想好了要如何对付他! 忽然被绳子勒住,他下意识伸手,想将绳子从脖子上拿下去。 他松开了缰绳,马鞭也掉在地上,可他却顾不得了。 纪芜从马车里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车夫从马车上推下去。 可这车夫在没有防备,力气也远远胜过她。 有好几次,她差点自己掉下去。 这可如何是好? 纪芜正思量着,那车夫眼看就要将绳子从脖子上拿掉,她吓得赶紧扑过去,重新扯住绳子。 此时,不断颠簸着的马车,也为车上的人增加了不少难度。 那车夫试图解开绳子的同时,也想着要制服纪芜。 没有人来赶马车之后,马车的行进路程变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不太正常。 此刻,相隔不远的上方小路上,有人瞧见了这边的情况。 虽然离得不远,可因为天色已黑,所以看不真切,他起初以为是两个人打起来了,后来瞧见那两人似乎抱在一起,滚到了马车里。 他连忙收回视线,但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主子,下面有辆马车,里面的人似乎是一对情人,可要属下去看看?” “不必,”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易被人察觉的焦躁。 谢铮吩咐完之后,就打算不再休息,尽快赶到这附近的县城。 原本在京都外,他吩咐常柏往南走,他则向北去。 然而,在他走出一天半之后,却一丝踪迹都没有发现。 他意识到,或许是他走错了路,当即留下几个护卫继续按照路线搜寻,他则换了一条路,向南而来。 一路上,几乎是不眠不休。 就在刚刚,他再次感觉到了心口疼痛,这让他意识到,小庶女恐有性命之忧。 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一丝线索。 素来叱咤沙场、在万军面前都面不改色的定远侯,头一次从心底里升起了恐慌。 正待催马离开时,不知是直觉使然,又或者别的什么,他转过头向着下方的马车看了一眼。 几乎瞬间,他目光凝住。 下方小路的马车上,纪芜拼尽全力,跟车夫扭打着。 有那么两次,她差一点就成功了,但更多的几次,是她险些被车夫从车上摔下去。 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伤也变得更重。 她被车夫按在车辕上,几乎大半个身子探出马车,长发在风中飘扬。 只要车夫松手,她一定会掉下去。 此处小路上山石众多,尤其颠簸。 万一真的掉下去,就算侥幸不死,大概也要真的毁容了。 “贱人,若你肯不再闹了,从此以后跟了我,乖乖给我生几个儿子,我便不松手,否则就摔死你。” “呸!” 纪芜冷笑一声,用了一个字回答着车夫。 这显然更加激怒那车夫,他真的起了杀心,却不想让她轻易死去,于是拿来绳子绑她,打算这样将她扔下马车,活活拖死。 就在车夫即将松手的那一刻,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马车上。 没等车夫反应过来,只见寒光一闪,随即有什么缠在了他的脚踝上,他身体一轻又瞬间失重,被人抛了出去。 谢铮搂着纪芜站在路旁时,已有护卫站在马车的车辕上,赶着车向前奔跑。 车夫的惨叫声随着马车的拖动,不绝于耳。 即将再次晕过去的纪芜隐约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十分温暖的怀抱。 只不过,这个怀抱有些奇怪,似乎……正在微微颤抖。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看一看是不是有人救了她?还是说,这不过是她弥留之际的美好幻想。 因为,这怀抱有些熟悉。 纪芜终究没能看清是谁,便被无边的黑暗拖走。 却不知,将她搂在怀中的清冷侯爷,不仅仅因为失而复得而微微颤抖。 甚至于,他的眼圈正不自觉地渐渐发红。 此时的谢铮无比的庆幸,他选择改变了路线,还在刚才回了头。 他救了他自己的命。 ------------ 第152章 不幸中的万幸 谢铮小心翼翼地,将纪芜环在怀中。 随即吩咐手下拿着他的令牌,先去前方的县城做一些安排,尤其要请到城中最好的大夫。 护卫离去后,他在夜色之中,抱着他的小庶女静静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辆拖着车夫远去的马车,被另一名手下赶了回来,车夫也还在。 “启禀主……” “主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在前,一道在后。 常柏没有想到,竟会在此处小路上,见到向北方而去的主子。 他连忙从马背上下来,快步上前。 瞧见主子怀中抱着一人,只是夜色之中,他看得并不真切,但他想着能被主子抱在怀里的,除了二姑娘之外,不会再有别人。 常柏的声音里,多了些许激动与兴奋,“主子,您找到二姑娘了!她……” 注意到主子怀中的人一动不动,他脚步微顿,“主子,二姑娘她……没事吧?” “尚且不知,”谢铮淡淡应道。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一动都不动的车夫身上,“死了吗?” “回主子的话,属下按照您的吩咐,留了他一口气,现下要如何处理?”护卫恭敬答道。 他们这一行人跟着谢铮寻人,从京都离开前往北方,又在之后向南而来,这一路上都十分疲惫。 但他们心中并无怨言,都跟常柏一样,盼着主子能够尽快将人找到。 没有人知晓,他们的主子是如何在夜色之中,发现那马车上的人影就是他要找寻的人。 当时,主子吩咐了一声,身影便消失在马上。 下一刻,他出现在马车旁,将那个差点摔下马车的二姑娘,接到怀中。 接着寒光出鞘,将绳索砍断,又绑在那车夫身上,将车夫扔了出去,一切似乎发生在眨眼之间。 直到后来的许多年,这些亲眼见证过的人,仍觉得想不明白。 殊不知在有心人眼中,就算心爱之人被换了寻常布衣、更改了发式,甚至毁掉容貌,可只要她出现,他就一定认得出来。 谢铮的目光,落在了怀中的纪芜身上。 从救下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注意到了她毁掉的容貌,以及脸上被人打出的严重伤痕。 再想到方才马车上看到的那幕,眼中杀意凛然。 一旁的常柏冲着他行礼,“主子,不如将这车夫交给属下,您带着二姑娘去城中疗伤,您放心,属下必不会让他死得太痛快!” 刑讯逼问之事,常柏是很在行的。 况且,他不仅瞧见了纪芜此时的模样,还想起那些婆子们说过的话。 瞧着二姑娘脸上的伤,猜测这车夫定然心怀不轨,二姑娘为了反抗,才会伤成这样。 要不是他的疏忽,二姑娘也不会有如此遭遇,他当然不会对这车夫客气。 “嗯,交给你了。”谢铮应了一声。 常柏立刻上前,一边吩咐人将车夫提走,给他吊住气,让他清醒过来,一边上前将车帘掀开,方便主子抱着人进去。 他从自己身边的护卫中选了一个赶车最稳的,又冲着他吩咐了几句,目送着马车离开。 等到马车走远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向车夫,露出冷冷笑意。 夜色之中,一声惨叫骤然响起。 与此同时,车轮滚动,渐行渐远。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支队伍抵达城门口,顺利进到城中。 县守已在此等候多时,瞧见马车,连忙上前行礼,“不知侯爷到此,未能远迎,还请侯爷恕罪。” “无妨,秦县守请起,是谢某叨扰了。” 前往此处的路上,谢铮瞧见了那些被押住的婆子,亦从赶车的护卫口中得知,此处城门因为他的令牌,已经开过一次。 如今再开,的确是他叨扰。 县守起身,恭敬开口,他是从心底里敬佩谢铮的,“侯爷客气了,您是因为有意外情况,所以才会如此。” “下官知晓您携带家眷,因而命人将内子在城中的宅院打扫出来,只是院子不大,恐怕委屈了侯爷,最好的大夫也已经为您请好了。” “多谢秦县守,”谢铮冲着他微微颔首。 于是,一行人在秦县守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宅院。 正如秦县守所言,是个不大的院子,但胜在幽静,已有大夫在此等候。 待谢铮将纪芜小心地放到床上后,大夫立刻上前,为她诊脉。 谢铮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方才在乡间小路上,虽然燃了火把,却只能看到大概,后来在马车中昏暗,瞧不清楚什么。 这会儿看得清楚了,他眼中闪过心疼。 马车里,他曾亲自动手,细细摸过她身上的每一处,以此来确定她是否受了内伤。 万幸的是,遭遇了那么多事情的纪芜,外伤虽格外严重些,却并无内伤,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大夫仔细看诊后,说出了与谢铮一致的结论,“虽是如此,也还是要细细调养,至于这位夫人脸上的……请恕小人冒犯。” 征询了谢铮的同意后,大夫伸出手在纪芜的脸上轻轻触碰着。 虽有那些红肿青紫的伤痕遮掩,却还是看得出脸上的疹子,他判断了一会儿,直起身子。 “请大人们放心,这些疹子只是一时的,待老朽配上两副药,煎熬之后晾凉,为夫人擦拭脸颊,几日就可消除。” 他说完,离开床边来到桌前,为纪芜开了几副方子。 “治疗外伤的药,想必老朽这里有的,比不上大人们手里的,便不给开了,其余要注意的,老朽也都写在了纸上。” “有劳,”谢铮答应一声,吩咐人将大夫送走。 “侯爷,下官也先告退,若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去府衙吩咐。”秦县守也极为识趣地行礼道。 原本,他想给留下几个丫鬟,毕竟有女眷,却被婉拒。 等外人都离开以后,谢铮命人端来热水,亲自动手为纪芜擦拭,还给她洗了头发,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他将自己也收拾了一番,然后安静地守在她身边。 等纪芜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她垂眸看去,瞧见了谢铮。 他握着她的手,靠在床边闭目养神,眼下乌青很重,胡茬参差不齐的。 身上、脸上都疼得厉害,她不自觉地轻轻动了动。 顿时,身旁的人睁开眼睛…… ------------ 第153章 我不会纳你为妾了 “先别说话……” 瞧见纪芜睁开眼睛,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 谢铮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起身去到一旁桌边,倒了杯温水端过来,扶着她从床上起身。 将杯子递到她嘴边,看着她慢慢将水喝下,润了嗓子,才再度开口道。 “你昏迷了两夜一天,所幸大夫说你虽伤得重却没有性命之忧,伤了你的车夫已经死了,尸骨无存,至于那几个婆子……” “既然她们饿着你、渴着你,如今便也如此,至于之后要如何处置,都看你的意思,现在你是想先吃点东西,还是让我抱你去方便?” 清冷的声音传来,令人听起来莫名心安。 只不过,纪芜很少见到谢铮如此,她愣了愣神,慢慢摇了摇头。 因为昏迷了两夜一天,所以她尝试着先清了清嗓子,确定没太多不舒服的,才缓缓开口,“我想先吃点东西。” 所有她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全都一直准备着。 如今她有了选择,很快就有人端来这种食物,供她挑选。 从小到大,纪芜还是头一回过这样的日子,迟疑着选了她想吃的。 “不……不用喂。”见谢铮想要亲自喂她,她连忙开口,却没能从他手中接过碗,且食物已经送到了她的嘴边。 她只好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吃着。 等她吃过饭后,谢铮命人端来了药。 这一次,纪芜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亲自喂,她接过碗来,快速将苦涩的汤药喝掉。 正苦着脸时,嘴里被塞了一颗蜜饯,缓解了那股苦味。 纪芜抬眸,向着谢铮看去,见他对自己如此的精心呵护,猜测他或许知晓了她被送走的缘由。 他如今这般,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者…… 原本想说些什么,可瞧着他眼下的乌青跟胡茬,下意识开口道,“侯爷,您要不要上来歇一会儿?” “你又困了?” “我……” 她才醒过来,怎么可能困? 但看着他的样子,便忍不住点了点头。 “好,那我陪你躺一会儿,”谢铮说着,脱掉身上的外裳,见纪芜主动要往床里面挪,开口制止道,“你不要动。” 他将外裳搭在一旁,俯下身体将她抱起,小心地给她挪了位置,这才贴着她躺下。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松香气息。 直到此时,纪芜才真正觉得踏实了,下意识向谢铮怀中依偎着。 正当她想要开口时,忽然听见呼吸声逐渐变得沉稳,诧异地抬头看去,发现他竟已经睡着了。 难道……在她昏迷期间,他一直守着自己? 就算如此,以侯爷的状况,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纪芜靠在谢铮怀中,认真算着从她被送走直到现在,究竟过去了多久? 她猛然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身边的人。 侯爷……他……难道说,为了找到自己,真的一直都不眠不休?!身体怎么能受得了? 心里如此想着,纪芜轻轻抬起胳膊,环在谢铮腰间,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确是清减了。 她忍不住皱起眉来。 如果说,她之前有些怀疑,并不那么相信他说的心悦于她这件事,那么现在,她已完全相信。 可是……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侯爷他再好,都是她姐姐的丈夫。 当初会留在侯府,是为了偿还姐姐恩情,帮着姐姐生个孩子。 如今却忽然知晓,其实自己才是伯府真正的嫡女,姐姐得到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甚至包括……眼前的侯爷。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何况姐姐曾不止一次救过她。 所以,她不打算找回自己的真正身份,就将这嫡女的一切,让给姐姐,全当偿还了她的救命之恩。 至于孩子,她当然不会再帮忙生了。 之前继续留在侯府,主要是为了规避伯府那边的麻烦,以及侯爷承诺她会帮忙获取凭证跟过所。 等到之后,她拿了凭证跟过所,还是会离开京都的。 后面的那些事情…… 无论是乔姨娘忽然自尽,还是母亲王氏不由分说地让人将她绑起来送走,都是她没有想到的。 这些事情,原本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京都的心,唯一的意外,大概只有眼前的人。 纪芜同样没有想到,谢铮竟会亲自出来找她,甚至为了她不眠不休。 他方才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能让人溺在他那双凤眸之中。 她忽然间有些动摇。 纪芜闭上了眼睛,唇边勾起一丝苦涩。 承认吧,纪二娘,其实你心中已有不舍。 从侯爷他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将你带离城主府的时候,你就已经动心了…… 轻叹了一口气,纪芜将脸埋在谢铮胸前,她需要想一想,再想一想。 *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纪芜再睁开眼时,已经过了晌午。 醒来的瞬间,她有些发懵。 瞧着面前露出的胸膛,陡然瞪大眼睛,脸上露出恐惧。 “是我,别怕。” 清冷的声音及时响起,温热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将她从恐惧中拉了回来,她抬头看去。 此刻,谢铮躺在她身边。 他应该早就醒了,但因为她枕着他的手臂,所以他没有动,就这样陪着她。 直到看见她醒来,露出恐惧,才连忙出声安慰。 像是为了确定一般,纪芜轻唤一声,“谢铮?” 她很少这样直呼其名,或是叫侯爷或是喊姐夫,所以这忽然的一声,令谢铮有些惊讶,但他很喜欢小庶女这样唤他。 “嗯,我在呢,不怕了。”他答应了一声。 纪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抱住谢铮,将脸埋在他胸前。 脸颊的温热感受着胸肌上传递来的热度,一点点抚平了心里的恐慌,好一会儿,她才将自己放出来。 “侯爷,我……” “刚才不是还叫谢铮吗?”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太好判断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纪芜连忙开口解释,“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下次不……” 谢铮抬起手来,给她拢了拢鬓间的碎发,“没关系,你可以这样叫,若觉得直呼其名不好,也可唤我六郎或是阿铮。” 纪芜与他对视着,没有说话。 他倒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还有件事要与你说一说,我不会纳你为妾了。” 一瞬间,纪芜心中一突,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还未等她捋顺,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 就听到谢铮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会奏请陛下赐婚,娶你做定远侯府的平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 第154章 求亲 “什……什么?!” 虽然纪芜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却还是问了一声。 谢铮与她对视着,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神情变化,但还是重新说了一遍。 “我说,会请陛下为我们赐婚,娶你做我的平妻,前朝时平妻为妾,但在我朝,正妻与平妻之间可以身份相当,彼此不分大小。”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梁的开国皇帝有两位妻子。 登基之后,哪怕两位妻子愿意,可他却不想一位妻子做皇后,另一位做妃妾,因此他抬高了平妻的地位。 因他是开国皇帝,且的确是有特殊的原因,所以群臣不曾反对,后宫里便有了两位皇后。 为了以后各家的家宅不乱,在他提高了平妻的地位之后,另外发了旨意,可以允许平妻存在且地位相同。 但想效法此事者,需要付出代价,也就是说,此事本非常人能够达成。 但谢铮确实可以。 其实早在之前,以他立下的卓著功勋,足以让他更进一步。 只是陛下自有思量,原是想着待立下太子之后,由未来的新帝奏请,再将他封为国公。 然而时至今日,陛下还没能从子嗣当中,选出合适的太子人选。 在谢铮决定了要娶纪芜做平妻的那日,他就已经想好,要用能做国公的功勋,来换取陛下的旨意。 如此一来,小庶女的平妻之位才会与正妻一致,不分大小,她会成为侯府中真正的二夫人。 纪芜愣愣地看着谢铮。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侯爷会跟她说,要娶她为妻。 并且,不是那种名义上称为“妻”的平妻,而是与正妻平起平坐,不分彼此大小的妻子。 原本,她心中就因舍不得他而动摇着,如今摇摆得越发厉害。 谢铮看见了她眼中的挣扎,以为她是因着夫人纪明昭之故,于是再度开口。 “夫人那边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与她说明,侯府的中馈依旧是她的,该有的敬重与尊荣,亦与从前一样。” “只不过,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不会再由她来抚养,还是养在咱们膝下,但也会称她一声母亲。” “若是女儿,我会向陛下请封,让她做郡主,如果只有她这一个孩子,将来可以为她招婿,继承府上的一切。” “若是儿子,我便请封让他做世子,倘若一儿一女,便看他们自己的心意,所以,你愿意吗?” 谢铮坐直了身体,将敞开的衣襟拢好,神情郑重地看着纪芜,“你是否愿意接受陛下的赐婚,嫁我为妻,与我携手余生?” “我……”纪芜的嗓子眼儿有些发干。 她与谢铮对视着,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极为明显的紧张。 如此天之骄子的定远侯谢铮,原来也会在向女子求亲的时候,而感到紧张! 尤其她这个被他求亲的女子,在世人的眼中,不过是个舞女所生、生母身份卑贱的庶女。 纪芜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若我不答应呢?” 谢铮看到了她眼里的笑意,素来幽深的眸子里,添了几抹亮色。 但他仍然很认真地回答道,“那我……就之后再来问你,一次不成问两次,两次不成问你三次,直到你愿意答应为止。” 纪芜笑着,投入到谢铮的怀抱之中。 她想,或许她不用离开京都了。 因为京都之内,除了姐姐以外,多了一个心悦于她且让她挂念着的人。 * 两日后,一队马车从县城离开,向京都归去。 经过了这几日的休整,以及谢铮每日的精心照料,纪芜脸上的疹子已经尽数褪去。 此刻,她手中拿着一面圆镜,看着仍有些肿胀的脸颊以及上面的青紫印记。 这是她受伤之后,第一次照镜子。 一想到自己顶着比现在还要肿的脸,以及更加可怖的青紫印记与谢铮面对面,听他向自己求亲…… 纪芜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手里的圆镜扣上。 “怎么了?”清冷的声音自身旁响起,带着关切。 她很想转头瞪他,问问他怎么不等自己恢复了,再来求亲。 可一想到自己此时的模样,生生止住了转头的举动,闷声开口,“谢铮,我后悔了,你之前的求亲不算数了。” 谢铮倚靠着车壁。 此时,他的一只手与纪芜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拿着京都送来的情报看着,忽然听她如此说,目光从情报上移开。 “怎么,你小日子来了?” 他曾听说女子在这个时候,情绪会变得很不稳定。 “没有,我就是后悔了,”纪芜翻起手中的小圆镜,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脸。 随即她闭上眼睛,将镜子重新扣上。 糟心,不想看。 谢铮注视着她,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略一思量,顿时恍然。 皆言女为悦己者容,况且对于女子而言,求亲乃是大事,皆希望那日到来之时,自己是最好的模样。 可那日…… 于谢铮而言,他当时没想那么多。 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没有人知晓,当那晚他在山间夜幕中转头,一眼看出那个被人按住,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马车的身影,正是他心爱之人。 瞧见她陷入危机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快停止了跳动。 那大概是他此生最快的速度,便冲到了马车近前,及时将她救下。 直到将她搂住,感受到怀中真切的存在,他的心才开始重新跳动。 等待她醒来的过程,是那样的漫长与煎熬,比他去战场上打仗还要累。 原本在她醒过来之后,他就想说了,可数日的不眠不休,他实在是太累了。 谢铮的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是他以往起来练功的时辰。 当时,他的胳膊被纪芜枕着,她靠在他怀中,睡得很香。 所以他决定等她醒来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将求亲之事说出。 思及此,谢铮眼中闪过宠溺,他将纪芜抱在怀中,低低开口,“既如此,那之前便不算数。” 纪芜转头瞪他,还未开口,就被谢铮亲了一下,他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等咱们回到京都,你的身体都恢复了,我再重新向你求亲。” ------------ 第155章 那个女子的身份是…… 听谢铮如此说,纪芜转过头去,虽然没说话,可眉眼间尽是笑意。 她靠在谢铮怀中,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余光扫到他手中的情报,随口一问,“这些天你不在京都,会出什么事吗?” “有常青在,不是大事的话,他都可以处理。”他重新看向手中的情报,目光落在其中一行。 纪芜听他说完,点了点头,想起一桩事来,“对了,我那天还见到了常护卫,怎么这几日反而不见他了?” 那日,在谢铮向她求亲、她扑到他怀中答应之后,两人抱了一会儿,一同起身吃早饭。 带着人来送早饭的,正是常柏。 他见到纪芜醒来,简直高兴坏了。 摆好早饭以后,便立即跪在地上,说是因为自己疏忽,才有了如今之事。 他还想冲着纪芜磕头,被她给拦住了,毕竟,这次的事情挺突然的,她也不觉得这次的事情跟常柏有关。 真要说的话…… 她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去母亲王氏面前嚼舌根,说了平妻之事。 如今看来,她还得感谢那个人呢! 若非如此,让母亲王氏命人将她绑了,要送去岭南,也不会惹得侯爷登门,还给了他提醒,让他从想要纳妾变成了他要娶妻。 纪芜正想着,听到了清冷的声音回答着她,“我交代给常柏一些事,他提前回京都去了。” 谢铮说着,目光在那行情报上又停顿片刻。 他没有告诉纪芜的是,就在常柏要给她磕头那日,他向常柏吩咐了一件事。 他让常柏带着那具被勒死的婆子的尸体,返回京都送去永安伯府,务必要让王氏亲眼看到。 因此,常柏快马加鞭,将处理过的婆子尸身送到王氏面前。 情报上说,王氏见到那尸身之后,当时就晕过去了。 谢铮的眼中闪过冷凝,他有些可惜,那车夫已然尸骨无存,否则,还能多给他那岳母大人一些“惊喜”。 他继续向后看着,目光微顿。 在方才那条情报之后,也是最底下的位置,有一条与堂兄谢琅相关的消息。 据情报上说,邕国公府本想与谢琅结亲,安南伯府得知此事后,自是十分赞同,但最后,这门婚事没成。 似乎在两家要商议此事的前一天,谢琅曾见过一名包裹严密之人,不知是何身份。 但从身高个头来看,似乎是个女子。 此事并非常青刻意调查,毕竟谢铮与谢琅之间的关系不错,不会无缘无故就去查他。 只是恰好有护卫遇见,便将此事顺手记录,回禀给常青。 因此,谢铮才会看到,也被他身边的纪芜瞧见了这条。 “所以,谢大人其实有心上人,那他为何没去提亲?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对了,他怎么至今都未娶妻?” 大梁之内,女子至多十七八岁,男子二十左右,若无特殊情况,皆会成婚。 寻常人家尚且如此,更遑论高门大户。 谢铮不过十几岁,就被陛下封为定远侯,谢琅也不遑多让,他是大梁最年轻的状元郎。 似他这般,亦可称为天之骄子,婚事都该是早早定下才对。 可如今,他已二十几岁,却始终没有成婚。 所以,纪芜对此非常好奇,便多问了几句。 她全然忘了自己喝醉酒后,嫌弃谢琅声音难听,不让他说话,还吐了人家一身。 “堂兄他……” 关于谢琅的私事,以谢铮的性格,自不会去主动探究。 但因为两人是堂兄弟,且彼此间年岁相差不多,关系又不错,所以他比外人知晓的要多一些。 既然是纪芜问起,他便说了几句。 早年间,谢琅曾定下一桩婚事,两人似乎感情不错,可惜女方忽然染上急症,因病过世。 当时,谢琅已是最年轻的状元郎,因此消沉过一段时间。 之后,他拒绝了家中要给他再谈亲事的提议,只专注于为陛下办差。 女方家中因此很是感动,偶尔还会请他去家中吃饭,亦为他助力许多。 这些年,谢琅一直洁身自好,不曾纳妾,甚至连通房都不曾有。 为此,女方的长辈们还曾劝过他,让他不要继续守着,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甚至还给他送过美人,却都被他拒绝。 时日久了,他们也就不再劝,只是许多事情上,会更加地帮衬他。 谢琅年纪轻轻能到如今的位置,除了自身能力外,亦离不开女方家里的帮衬。 只不过,女方家里将那些事做得很隐晦,为的是让谢琅有更好的前程,却不会被人议论。 说来,邕国公府的这条线,就是那家人帮着牵的。 可惜,没能成就好事。 “嗯……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按理说,该夸一声谢大人真是痴情,可……” 听谢铮实事求是地说完以后,纪芜认真思量一会儿,脸上露出疑惑。 但她没有多想,毕竟谢琅曾救过她。 “那……那个女子到底是谁啊?他是因为那女子拒绝了邕国公府的亲事?那他以后会娶那个女子吗?” “此事,我也不知。”谢铮淡淡答道。 毕竟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自然无从知晓以后是否会提亲,又为何至今没有提亲。 他的回答,在纪芜的意料之中,“那等咱们回到京都后,要不要帮谢大人一把?他救过我。” “你想怎么帮?”情报上的内容都看得差不多了,谢铮顺手收起,将她揽在怀中。 “嗯……查一查那女子的身份?想必是她在身份上有什么问题,否则谢大人那般的谦谦君子,怎么不去提亲?” “如果,那女子是平民,只是身份卑微,那反而好说,倘若她如我这般,在家中并不得宠,甚至定了亲……那能帮的可就多了。” 纪芜如此说着,忽然间笑了笑。 “当然,我也不过是顺口一说,万一那女子身份敏感,被咱们给发现了……能帮上忙还好,倘若帮不上,以后还怎么面对谢大人?” 谢铮垂着眸子,看着怀中的人时而高兴,时而苦恼,充满了生机与灵动。 他将纪芜抱得更紧一些,给她出着主意,“那就等回了京都,咱们根据情况再来决定,究竟要不要查那女子的身份?” ------------ 第156章 惊吓过度 京都之内,定远侯府。 纪明昭倚靠在临窗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的秋景,在她脸上,瞧不见一丝表情。 房妈妈从屋外进来,到她跟前,见她如此模样,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取来一旁的薄毯,盖在主子身上,“夫人,天气转凉,请您注意身子。” “注不注意的,又能怎样呢?我注定要被困在这里,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纪明昭并不在意,仍看向窗外。 “夫人,您答应过老奴的,见过……就会好好生活。” 房妈妈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向着四周打量,她知晓如今侯府内多了暗卫,但她并不知晓那些人都在何处。 生怕自己说的话,被那些暗卫听了去,回头禀报了侯爷。 在房妈妈心中,不由得对谢铮多了几分恼意,她没想到侯爷竟会派人盯着自家主子! 也因此,她对纪芜更加愤恨,认为正是她的出现,才会让主子陷入如此境地。 “可我做不到啊,就算这次我拦住了他,还会有下一次,况且……”后面的话,纪明昭没说,她的眼中闪过讽意。 只不过,她背对着房妈妈,所以无人看到。 关于侯府内多了暗卫的事,是她告诉房妈妈的。 毕竟,如今连主院周围都有了暗卫,房妈妈容易有些小心思,若不告诉她一声,很容易出事。 至于跟她说过之后,她心里是如何想的,纪明昭并不在意。 “夫人,您这次……可问过了?到底怎么说的?”房妈妈所指的,乃是慢性毒药的事。 之前谢铮与纪明昭说,她身上带了一股特殊的香味,说那香味是有毒的,属于慢性毒药。 这件事情将纪明昭刺激得不轻,怀疑是谢琅对她下毒。 她坚持要找机会再见谢琅,房妈妈无奈之下,好不容易才安排了一次,让两人见了面。 当时,也正逢邕国公府想跟定南伯府议亲之时。 在他们俩见面之后,这件婚事被谢琅给推了,为此,李大夫人在家里跟谢琅发了好大的火。 “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说这款香是我当年挑给他的,所以他一直用着,若真是有毒,为何他没有事?” “那您……相信他?”其实房妈妈都不必问,也知道答案。 就算自家主子心里并不相信,也会因为那个人昏了头,相信他说的话。 “相不相信的又能如何呢?若真是他对我用药,我如今也找不到什么证据……”纪明昭轻笑一声。 从前,他们总有机会见面,哪怕有时候会闹不愉快。 可现在…… 侯府内外层层防卫,也不知道是在盯着谁,她几乎寸步难行。 “对了,母亲可还好?”永安伯府的事情并未传扬出去,但纪明昭身为伯府嫡女,纵然嫁人了,伯府内也还是有人能给她报信。 说起此事,房妈妈不由得叹了一声。 “回夫人,太太那边不是太好,听说一直发着烧,可是吓坏了呢,连……连王氏那边都惊动了,想必是要来人了。” “侯爷他未免太过分了些!再怎么说,太太都是您的母亲,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怎能……怎能那样做?” 既是有人报信,房妈妈跟纪明昭自是能够知晓事情全貌。 “想必……是阿芜那边的情况不大好,侯爷他那般喜爱阿芜,甚至在母亲面前挑明,要娶阿芜为妻,也难怪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纪明昭温声开口,眼中一片冰冷。 她不算没想过要做些打算,甚至那日跟谢琅见面时,还曾与他说过。 可谢琅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就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地待着,等着。 她不想听他的,又不敢真的妄动,以免破坏了他的计划。 思及此,纪明昭闭了闭眼,心头一阵苦涩。 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究竟还要再过多久? * 永安伯府,主院。 王氏病恹恹地靠在床上,脸色极其难看。 自从那日,她见到了被送回来的婆子尸身,这几日便一直在做噩梦。 一会儿梦见那婆子来找她索命,一会儿梦见那可恶的小庶女满身鲜血,她时常在惊叫中醒来。 正因如此,才会始终无法退热,一直发烧。 这样的事情,实在不能传扬出去,因此当李妈妈提出要请人来做几场法事时,都被她给拒绝了。 甚至,她连拿牌子去请太医这样的事,都不让李妈妈做。 李妈妈是她的陪嫁,看着她一日日憔悴,心疼不已。 偏偏这个时候,永安伯还在城外的观里求仙问药,根本不能回来给拿主意。 她又不敢去惊动在侯府的大姑娘,毕竟这件事情就是定远侯造成的,更没办法跟府上的大公子说。 思来想去,只好派人去王氏送了信,请舅老爷帮忙劝劝。 这会儿,琅琊王氏的马车停在伯府外,舅夫人陈氏从车上下来,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伯府主院。 瞧见小姑子的那一刻,陈氏不由得怔住。 “我的好妹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能憔悴成这样啊?”她快步上前来到床边,眼圈登时就红了。 身为琅琊王氏的嫡幼女,王氏自小受尽宠爱。 陈氏进门后,与这个被宠着的小姑子相处很好,她出嫁时,陈氏还特意多给了添妆。 这些年,姑嫂间每逢年节都会相互送礼,只是有些年头未见。 如今见她这般模样,陈氏心疼之后,不由得恼怒,“你们家伯爷呢?” 李妈妈低着头,“回舅夫人,伯爷他……在京外的道观里,近期都回不来。” “那……那府上的姑娘们怎么不来侍疾?明昭呢?妹妹到底是怎么病成这个样子的?”李妈妈在去信中不敢详说,只说王氏病得不轻。 她的兄长有公干,实在来不得,所以陈氏亲自走了一趟,她还带来不少的好药材,额外请了大夫。 “算了,一会儿再说,让我带来的大夫进来,给妹妹好好瞧瞧!” 得了吩咐,李妈妈连忙亲自去做,不多时将大夫请来,为王氏诊脉。 王氏如今这般,主要是惊吓导致,大夫是跟随陈氏来的,没有京医那些个弯弯绕,自是实话实说。 “惊吓过度?什么事情能让琅琊王氏的嫡幼女,永安伯府的当家夫人惊吓过度?李妈妈,你给我从实招来!” ------------ 第157章 想让明昭跟定远侯和离吗? 面对陈氏的质问,李妈妈跪在地上,再不敢隐瞒。 就在她跟陈氏讲着发生的事情时,谢铮与纪芜的马车缓缓驶入京都。 在路上的时候,两人就曾商议过。 既不是纳妾,而是娶妻,且还是要跟陛下请旨的赐婚,婚礼便不能太马虎。 但因为乔姨娘的事,样子也还是要做的。 再加上前期的筹备,以及要通知荣安郡主夫妇。哪怕谢铮心中很想尽快让纪芜成为自己的妻,婚期最早也得在明年。 既如此,纪芜就不能一直住在侯府,甚至于,她必须搬回伯府去住。 可眼下,她得要好好的养着,所以谢铮坚持,让她一起回侯府,跟他住在静思居。 思量之后,纪芜答应下来。 毕竟,她也不想在身体还未好的情况下回到伯府,虽然乔姨娘不在了,可伯府内并不安稳。 起码等她稍微养一养,有个七八分好了,再回伯府之中。 此刻,两人坐在马车内。 纪芜掀起一角车帘,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对了,那几个婆子要怎么办?” 死去的那个被常柏快马加鞭地送回来,其余的婆子则被绑着,随同他们一起抵京。 谢铮把玩着她的手,淡淡出声,“送回伯府去。” “那……我也跟着回去一趟吧,”想了想,纪芜再度说道,“我是伯府的姑娘,之后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伯府。” “再怎么说,母亲都是伯府的当家主母,亦是……嫡姐的母亲,就算……就算看在嫡姐的面上,我也理应多加敬重。”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认同,觉得她那样对我,我只要跟她大面上过得去就行,可……不是这样的。” “无论她怎么做,世人眼中我身为庶女,都理应承受,若闹出什么闲言碎语,到时候你让陛下如何赐婚?也会给你平添麻烦。” 对于纪芜而言,忍受委屈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何况,只剩下如今这一时的委屈,等她嫁了人,日子会好过起来的,所以没什么的。 可谢铮却紧紧地皱着眉,小庶女也确实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 “我还是不想让你回去,有件事……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他本不想说的,现在却必须要说。 谢铮将他吩咐常柏将那婆子尸身送回来的事,告诉了她。 “什……什么?!”纪芜瞪大了眼,她万万没有想到,侯爷为了给自己出气,竟做到如此地步。 “这……这……”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件事的确有失稳妥,但我并不后悔,若非她是你跟夫人的目前,她现在根本就不可能还活着。” 谢铮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见纪芜咬住了唇,眉头也皱起来,脸上的笑意全然消失,变得严肃,“你……生气了?” “我……”她也说不上来。 但她知道,如此情况下,她回到了京都,就更得回伯府一趟。 想了想,她再次看向谢铮,“你让人帮我准备点东西……” 一路归来,虽然一直都有用药,可她脸上的伤看起来依旧十分可怖。 但只是这样,回侯府还不太够。 所以,纪芜让谢铮派人,不仅买来了那死去的婆子曾用在她脸上的药草,还买了些没有味道的胭脂水粉以及幂篱。 她在马车里一通忙活,将药草的汁水涂在脸上,令自己重新生出了疹子,之后用上胭脂水粉,让脸上的青紫更加明显。 就连脖子上,也不忘添上一些,将车夫用绳子勒出的泪痕,变得尤其恐怖。 之后,她戴上了幂篱,“好了,去伯府吧。” 谢铮看着她这一系列的操作,有一点点被惊住。 纪芜掀开一角幂篱,瞧见他的模样,冲着他叹气,“得让母亲知晓,那婆子与车夫都对我做了什么。” “况且,母亲身份在那儿,她是你的岳母,若她不顾脸面,去御前告你一状,这事必不得善了。” 她如此说着,心中却也知晓,以母亲王氏的性子,是不可能去告状的。 但无论如何,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总要做个了结才行。 哪怕从今以后,母亲的心里会对侯爷有结,甚至更加厌恶她,也比留下隐患,待将来出什么事情要好。 “一会儿到了母亲面前,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你都不要管,我知道你心疼我,但这件事必须今天解决。” 谢铮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他点了点头。 马车来到永安伯府外,纪芜跟谢铮一起进到伯府之中。 而此时,李妈妈已经全部讲述完毕,陈氏听完简直不知作何反应。 “我的妹妹,你糊涂啊!再怎么着也不能让自己的庶女……罢了,这也不是你造成的,而且……哎!” “可……可你好歹是那庶女的嫡母,就算你这样发落她,侯爷也不能……但你们也不能全听一面之词,那房妈妈她……” “哎!”陈氏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在她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哪边听着好像都没问题,可哪边都有过错。 “既然定远侯送了个死婆子回来,想必是找到那庶女了,他如此喜爱那庶女,明昭又不能……” “他若真有意,不如劝一劝他,将庶女纳为妾室,如此一来,既不会坏了两家的情谊,也没人能越过明昭去,回头有了孩子,也算所有人称心如意。” 王氏靠在床上,始终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才稍微有些反应。 还未等她开口,屋外传来下人的回禀声,“启禀夫人,侯爷与二姑娘求见。” 闻言,陈氏拍了拍王氏的手,“妹妹啊,你是否想让明昭与定远侯和离?” 王氏连忙开口,“明昭的身子就是因为他才……我怎会让他们和离?要明昭以后怎么办?还有伯府这边……” “这便是了,既如此,你就听我一言,一会儿我看着情况来说,必要时你再开口,好不好?” 王氏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陈氏暗暗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吩咐一声,“让他们进来!” ------------ 第158章 这心是怎么都偏不了了 纪芜跟谢铮一起进到内室,瞧见了坐在床边的陈氏以及床上脸色苍白的王氏。 姑嫂两人的目光投过来,落在他们俩身上。 虽然纪芜头戴幂篱,但她从里面是能够看到人的,她曾见过陈氏,所以知晓陈氏的身份。 她上前一步,冲着两人行礼,“给母亲、舅母请安,母亲、舅母安好。” 谢铮在她身后,也行了个晚辈礼。 “都是自家人,快起来吧,”陈氏笑着开口。 她快速打量了一眼谢铮,将目光落到纪芜身上,“这是二姑娘吧,说来已有许久未见,快到舅母身边来。” 看她的模样,像是什么都不知晓,只是一副慈爱的长辈模样。 但纪芜猜想,她应该是知道了的,而且今日之事,她应当会代替母亲王氏做主。 当着侯爷的面,她们自不会做什么,所以,她是可以走上前去的。 可她却脚下未动,冲着陈氏福了福身,“还请舅母恕罪,并非二娘违背您的意思,而是……不大方便。” “嗯?怎么了?莫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我从家里请了大夫,就在你们伯府,不如叫他过来给你看看?” 陈氏关切开口,她站起身来,主动靠近。 见纪芜并未后退,陈氏走到近前,冲着她伸出手来,“你这孩子,怎么在屋里还要戴幂篱?” 听她如此说,纪芜越发确定,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否则,有侯爷这个“外男”在跟前,她就不会问幂篱的事了,不仅如此,她这个做舅母的,还应询问姐姐纪明昭的所在。 然而,打从她跟侯爷进来开始,陈氏的目光就只在他们身上。 对于他们俩一起来到母亲王氏的居所,丝毫不感到意外,更不觉得奇怪。 这分明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于是,纪芜再次向后退了一步,恭敬开口,“舅母,二娘这便摘下幂篱,只是请您坐回去吧,不然……我怕会冲撞了长辈。” “冲撞长辈?”陈氏神情莫名。 身为颍川陈氏的嫡女,如今琅琊王氏的家主夫人,她自小就见识许多,还没听说有什么能够冲撞到她的。 虽是如此想着,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 看着她坐下以后,纪芜重新向前走了两步,缓缓抬起手来,摘掉了头上的幂篱。 顿时,露出了一脸的疹子以及肿胀的脸庞,不仅如此,那脸上一块块的青紫印记,让她看起来极其恐怖。 陈氏立刻就明白了她刚才话里的意思。 “这……怎么伤成这样啊?”陈氏不由得看了王氏一眼,见她坐直了身体,脸上满是错愕。 陈氏这才宽心一些,重新起身来到纪芜身边,然后又看到了她颈间的伤。 “这……是谁敢对府里的姑娘下这么重的狠手?是……”想到李妈妈的回禀,陈氏迟疑了一下,声音轻了几分。 但愤怒仍在,还带着几分心疼,“可是那死去的婆子对你下的手?” “回舅母的话,脸上的疹子是那婆子动的手,她毁掉了我的脸,说是反正都要被送去出家,容貌没什么要紧的。” “从京都离开之后,她们每天就给我一块这么大的馒头,再加一碗水,说是吃喝多了容易去方便,实在麻烦。” 纪芜一边说着,伸出手来比量着馒头的大小,不仅让陈氏看见,也让坐在床上的王氏看得清楚。 “那婆子还要做一碗哑药,说是把我毒哑了,这样以后我写信回来,也不会有人看到,想要告状,也没有人会听见。” “至于我颈间的伤还有脸上的这些青紫,都是赶车的车夫打的,他趁着几个婆子不在,想把我带走给他做婆娘。” “我想要逃跑,被他打成这样,他想要强迫于我,我拼命反抗,他就把绳子套在我脖子上,逼我就范。” “可我宁愿死,也绝不受辱,于是他想要这样拴着我,把我扔出马车外,将我活活拖死,幸好侯爷及时出现,我才保住性命。” 说这些话的时候,纪芜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好像这些事情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但她的身体,却因为回忆起这些,而忍不住地颤抖,控制都控制不住。 她的目光透过陈氏,看向床上坐着的王氏。 她看到了震惊,看到了不可思议,以及那一闪而过的羞愧。 “好孩子,你……你受苦了,”陈氏的眼圈有些发红,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姑娘家竟然遭遇了这些事情。 原本,就算明白小姑子也有过错,她心里也是偏向着她的。 毕竟她们之间的关系更为亲近,而且她刚嫁到王氏的时候,偶尔偷偷想家,都是她陪伴自己的。 可如今,这心却怎么都偏不了了。 正当陈氏想要再说些什么时,眼前的人瞬间与她拉开距离,她抬头看去,瞧见谢铮将人抱在怀中。 对于谢铮,陈氏极有印象。 当年纪明昭成婚时,他们一家人特意赶来。 陈氏对谢铮的第一印象,便是觉得他如外界传闻那般,是个冷面将军。 当时还担心过,夫妻俩会不会过得不好,反成怨偶,毕竟她再怎么看,都不觉得外甥女会喜欢这样子的郎君。 可后来她悄悄打听过,说是京都里人人陈赞定远侯夫妻伉俪情深,感情极好,她这才放心下来。 如今再看…… 陈氏的目光,落向站在那边的一双人影。 长着一副冷颜的男子垂下头,看向被他保护在怀中的女子,从那张低垂的冷颜上,能够看见些许柔情。 他虽没有说话,却有一只手在女子背后轻轻扶着,为她平复情绪。 渐渐地,那身躯微微颤抖的女子,一点点平复下来,脸上不由自主落下的泪,也被男子轻轻拭去。 无论陈氏怎么看,都觉得这才是一对有情人。 纪芜自是不知陈氏内心的想法,刚才说了那些话,的确是勾动了记忆,忽然被谢铮搂过来,是她没想到的。 但有他在,情绪确实很快就稳定下来。 等他为自己拭去眼泪,纪芜这才从谢铮怀中退出。 她重新转过身体,冲着王氏跟陈氏行礼—— “请母亲、舅母恕罪,是二娘失态了,我已知晓母亲生病的原因,一切皆因我而起,若有什么,便请责罚我吧。” ------------ 第159章 还请侯爷将我休了吧 “好孩子,你有什么错呢?” 听纪芜说完,陈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王氏,伸手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即站起身来,走到纪芜身边,伸手将她扶起。 “说到底,这件事的错在你母亲,她就不该想要将你送走,或者说……从这件事的最初,就该有个了断,而不是将错就错。” “既然错已经铸成,要么补救要么接受,而不是再用另一种错误来解决,都坐下说话吧。” 陈氏一边说着,引着纪芜坐下,又看向谢铮。 待屋中的人都坐下后,她想要再说时,屋外又一次传来回禀,“启禀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虽然陈氏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偏心了,可这份心思,主要是针对王氏。 她看着纪芜的模样,倒是也心疼面前的这个庶女,但真要论起来,她自然更向着纪明昭。 所以,她决定按照之前与小姑子商议的,不要再阻拦他们两个,但要劝说谢铮改纳纪芜为妾。 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外甥女竟然回来了。 伯府出嫁的嫡女回来探望自己的母亲,自然不能不见,陈氏只好代替王氏吩咐一声,让人将她请进来。 纪明昭进到屋中,房妈妈跟在后面。 九月初的天气还不算凉,尤其眼下正值晌午,外面的日头十分毒辣。 饶是如此,纪明昭身上的衣服还是要比旁人厚上许多,甚至用上了披风。 往日里,她在侯府内穿着端庄而又素净,只偶尔才会用一些鲜亮的颜色。 今日或许是回来探病的缘故,她身上的披风跟里面的衣服颜色没那么素净,倒是很适合如今的秋日。 可她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纵然用了胭脂,还是无法遮住憔悴。 或许是没有料到,这屋子里竟有这么多人。 她先是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舅母,您是何时来的京都?怎么没派人去告诉我一声?” 一边说着,她轻轻咳嗽两声,要冲着陈氏行礼。 “我也是刚到,想着明日再派人去侯府告诉你,快快免礼吧!”陈氏站起身来,快走了几步,扶住纪明昭。 打量着眼前的外甥女,她眉心微蹙。 都说这京都里的风水最是养人,要她来说都是骗人的。 曾经单纯灵动的小姑子嫁到京都之后,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而这自小就十分出众的外甥女,也没好到哪里去! 要她来说,还不如这娘俩双双和离,与她一起回琅琊王氏去,家里还差这两双筷子不成? 心里如此想着,可这些话却不能说出来。 陈氏的眉头皱得更深,扶住外甥女想让她坐在另外一边。 “舅母,我还未给母亲跟侯爷行礼呢。”纪明昭温柔笑着,将手轻轻抽出,看向王氏。 王氏向她看来,见女儿比上次见面还要憔悴,心疼不已,“我的儿啊,你我母女,不必多礼。” “娘……”许是瞧着王氏的气色也不好,纪明昭眼圈发红。 但此处还有别人在,所以她轻轻别过头去,稍稍缓了一会儿,这才看向谢铮,“侯爷。” “夫人莫要多礼,”谢铮淡淡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如今的侯府之内有暗卫在,何况常青与常柏两兄弟也在京都,所以关于府上的情况,他都能够知晓。 按照兄弟俩回禀的消息来看,这些日子夫人的身体状况大有好转。 可如今瞧着她,反而比他离开京都那会还要憔悴,他不解其中缘故,打算回到侯府后,问一问兄弟俩。 “姐姐,”纪芜的声音低低传来。 从纪明昭进到屋中开始,她便主动站了起来,等姐姐与其他人行了礼说了话,她才出声。 “阿芜,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纪明昭面露错愕,不自觉向前走了几步。 随即,她停下来看向谢铮,“侯爷,请您派人拿上牌子,去宫里请一位太医来,给阿芜好好瞧瞧!” “姐姐,不必如此麻烦,”纪芜向着纪明昭走近几步,来到她身边,“回来的路上,我已经看过大夫了。” “那你现在怎么还……快别站着了,赶紧坐下说话。”纪明昭扶着纪芜,让她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向后退了几步。 “阿芜,你……你受苦了,这件事情全都怪我,是我的错……”她一边说着,忽然面向王氏跪倒。 “母亲,今日的一切全都由我造成,是女儿不孝,致使您重病卧床,您亦是为了我,才……才吩咐人送走了阿芜,导致她如今这般。” “倘若我能争气些,与侯爷……有个一儿半女,又或者我的身体好些,便不会有之前那桩错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的儿,不是这样的,不是……”王氏赶忙张口,想要说话。 “母亲,请您听我说完,”纪明昭温声打断了她,冲着她苦涩一笑。 紧接着,她转向谢铮,与他对视着。 “这些日子,我想过许多,还请侯爷将我休了吧,您那般喜爱阿芜,休了我之后便可名正言顺地娶她为妻。” “至于我……我这般的残躯,回到伯府恐会让家中蒙羞,万一影响到弟弟妹妹们的婚事,我便是万死难辞,不如将我送去哪家观中,从此与青灯古佛相伴。” “如今,便是最万全齐美的法子。”纪明昭流着泪,将头叩在地上。 “我儿啊,你在说什么啊?”王氏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陈氏也连忙开口,“是啊,明昭,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又有什么错呢?!” 纪芜早已经又站了起来。 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忽然变成这样,原本决定好的事情,再一次令她动摇起来。 她咬着唇,向谢铮看去。 谢铮与她一样,也在刚才起身,避开了纪明昭的跪还有她磕下的那个头。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不同人的哭声,没有谁说话。 好一会儿,纪芜走上前去,想将姐姐从地上扶起来,她的眼圈也红着。 就在她的手将要碰到纪明昭时,房妈妈从一旁冲过来,一把将她推开,愤怒地开口道—— “二姑娘,您就别再假好心了!将大姑娘逼成了这样,这下你满意了吗?” ------------ 第160章 万一谢铮真要跟她圆房呢? 谁都没有想到,房妈妈会忽然冲出来,自然也就都没有防备。 纪芜被她狠狠推开,身体向着一旁倒去,脑袋的位置正好冲着旁边的一处尖锐。 若是磕上去,不说要命,也得头破血流。 “啊!” 尖叫声纷纷传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谢铮身上,看到他的手正在不断流血。 就在刚刚,当纪芜被推开的那一刻,谢铮立即上前,想要将她拉开。 几乎瞬间,他便注意到,那尖锐离她实在是太近了,哪怕拉开她,也可能让小庶女伤到。 因此,他毫不迟疑地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则垫在纪芜与尖锐之间。 如此一来,在惯性之下,她的头磕在了谢铮的手心里,致使他的手向下沉去,被尖锐刺破。 鲜血当即涌了出来,滴滴答答地向地面流去。 “快!快让人将大夫找来!”陈氏率先回神,连忙吩咐道。 “不必了,”清冷的声音传来,谢铮毫不在意自己手上的伤,将纪芜从地上扶起,护在怀中。 “怎么不必?”纪芜紧紧皱眉,注意力都在谢铮的手上,全然忘了当下的情况。 她捧着他的手,从怀中掏出干净的手帕先包上,轻声斥道,“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能不处理?若是我磕了脑袋,难道也不管吗?” “那怎能一样?这点小伤,不必……”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温和几分。 还没等谢铮说完,纪芜一个眼风扫过来,他顿时闭上了嘴,唇边却勾起些许弧度。 如此一幕,被在场的所有人瞧在眼里,神情各异。 纪芜忽然有了一种如芒在刺的感觉,这才想起如今身在何处,她不敢转身,去面对众人的反应。 于是,谢铮从身上找出伤药,递给了她,“大夫那里的伤药如何比得上我的,所以才不必请他,你帮我上药吧。” 她低低答应一声,随着他走了几步,与其他人拉开距离,低头为他包扎。 直到此时,谢铮才重新抬起头来,目光落向房妈妈,“你在侯府时,就对她很不敬重,更是时常对她呼来喝去。” “我曾因你挑拨是非,想要将你杖毙,但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当时饶了你一命,今日你却又故技重施。” 面对其他人时,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充满了上位者的威压。 纪明昭已被陈氏扶了起来,带着她向后退去,来到王氏身边。 房妈妈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她已经豁出去了,“侯爷,您就是被她蒙蔽,所以才什么事情都向着她!” “难道老奴说得不对吗?您当初发现二姑娘爬床,气得差点杀了她,是夫人为她求情!您曾三番两次想将她送走,可如今呢?您竟然想娶这贱婢做平妻!” “有些事,太太与舅太太不知晓,老奴却是一次次亲眼瞧见,二姑娘她是如何勾引侯爷的,所以侯爷变成如今这般,全然不顾夫人的感受!” “您可还记得,夫人她为了救您身受重伤?!或许您会说,就算娶了二姑娘,也照样会给夫人敬重跟尊荣。” “可您有没有想过,这贱婢可是夫人的亲姐妹啊!姐妹共侍一夫,传出去让夫人如何抬得起头?” 说到此处,房妈妈忽然有些迟疑,却又狠狠一咬牙,继续说道。 “还有……夫人为何至今没有子嗣?自打她嫁给您,三年有余至今快到四年,您……您可曾与她同房过啊!” “不曾同房,哪来的孩子?所有的一切,还不是我们家姑娘独自承受?!你可曾在意过?” 房妈妈的话,令王氏与陈氏猛然看向谢铮。 “什……什么?”王氏颤着声音开口,但其实问的是纪明昭,“当真吗?这么多年不曾同房过?” 谢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低头为他上药的纪芜,脸上也露出了诧异。 坐在床边的纪明昭没有回答,但她慢慢地垂下了头。 此刻,没有人知晓,她的眼中闪过恼怒。 她今日会回永安伯府并非意外,而是知晓舅母陈氏已抵达京都。 但她确实没有想到,纪芜与谢铮也回来了,竟然恰好遇上。 原本纪明昭觉得,这样也挺好。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一旁的两人,瞧着他们之间,就知道定是达成了什么。 或许,她的这个妹妹不会再想着要离开京都了。 虽然纪明昭认为,就算纪芜真的留下,成了平妻也没什么的。 人嘛,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未必都能寿终正寝。 纵使如此,她还是不想让这件事轻而易举的就成了,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在她的算计中,这一切进展非常完美。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和离,哪怕她觉得侯府就是牢笼,哪怕……可她没有想到,房妈妈会忽然冒出来! 她打破自己营造出的情景,也扰乱了自己的计划,实在可恶。 从前的一些时候,纪明昭偶尔会觉得房妈妈碍事,可她身边只有房妈妈能为她排解,知道她的秘密,为她做一些安排。 所以,那些个碍事都能被抵消掉。 但今天不同! 房妈妈说的这件事情,可能会对她造成很大影响。 万一……万一谢铮迫于压力又或者生出别的什么想法,真的要跟她圆房呢?难不成,自己还真要跟他住在一处? 纪明昭如此想着,却忽然念头一转。 好像,也没什么不行,或许经由此事,能让她证明一件事。 一件跟谢琅有关的事情。 思及此,纪明昭落下泪来,低声开口,“母亲,这件事不怪侯爷的,是我的原因……我……” 她似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哑着声音继续开口。 “确实是我的原因,起初是我们都受了重伤,所以不能同房,等后来恢复了,我……我每次面对侯爷,实在是紧张,所以……” “都是我的过错,难免会让侯爷误会,以为我……厌恶他又或是……所以我们一直没能圆房,请母亲跟舅母不要去怪侯爷。” 谢铮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向在他身前的纪芜,她垂着头,只能看到她脸上面无表情,却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 他收回目光,看向坐在床边的纪明昭,眼中闪过一抹探究。 屋子里再一次陷入安静,陈氏坐在纪明昭身旁,只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越发荒谬。 她思来想去,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她瞧了瞧坐在一旁的王氏,又看了看身旁的外甥女,却忽然间目光微凝—— ------------ 第161章 是婚前失贞还是…… 身为大家氏族,颍川陈氏曾负责为皇宫遴选秀女。 听起来似乎不该是大家族做的事情,可当年经由颍川陈氏选中的秀女,要么成为宫妃,要么被赐婚给皇亲贵胄。 也因此,一度令颍川陈氏风头无两。 再之后,颍川陈氏出了一位皇后,负责遴选秀女之事,便落在了其他家族头上。 前朝覆灭后,颍川陈氏着实沉寂了许多年,渐渐被其他家族盖过。 直到三十多年前,族中有嫡系子弟拜相,颍川陈氏才再度崛起。 虽然这些年,颍川陈氏再不必为宫中选秀,可当年的这些门道,却还是传了下来。 身为嫡女,陈氏还未出嫁时,在家中颇受宠爱,因此家族中的藏书阁,她可以随意出入。 因此,她曾翻看过那些遴选所用的书。 能够被选中入宫的秀女,除却身型、形体以及相貌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必须得是处子。 既是为宫中遴选秀女,且这些秀女极大可能成为宫妃又或是官眷,让她们被脱衣验身,那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所以,颍川陈氏有一门独特的相术,可通过女子的面容、身型等许多方面,来证实秀女是否为处子。 陈氏便精通此道,只是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 况且,她一个嫡女,后来又嫁入琅琊王氏,也不需要用此术。 但有些东西一旦学会,就算不用,也不会轻易忘记,很容易又能捡起来。 当陈氏坐在床边,再一次看向外甥女纪明昭时,忽然目光凝住,便是因为她通过家族独特的相术,发现外甥女已不是完璧之身。 陈氏连忙垂下眸子,眉心紧蹙,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她还不是一把年纪,耳聪目明的,所以刚才的那些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外甥女嫁到定远侯府至今,不曾与定远侯谢铮同房过。 所以,她肯定还是完璧之身。 可…… 陈氏犹豫许久,再一次抬起眼眸,不动声色地细细端量着。 越看就越是确定,外甥女纪明昭绝不是处子,不仅如此,她似乎……还曾小产过。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她这位端庄姝丽的外甥女,曾在婚前失贞? 陈氏努力地回想着,当年来送嫁时,看到的外甥女的模样。 但她思来想去,却实在想不太起来。 这倒不是她的记性不好,而是当年纪明昭成婚之时,正逢重伤未愈,所以脸上的胭脂水粉会多用一些。 再者,陈氏知晓外甥女受伤,心疼不已,根本就不敢太仔细看她,生怕自己在大喜的日子哭出来。 因此,才会记不清楚。 想不起过去的事,陈氏只能想着眼下,她不能确定外甥女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无论是婚前失贞,还是婚后给定远侯戴了绿帽子,这都不是小事! 思及此,陈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王氏,随即在心中否认。 以她对小姑子的了解,她的小姑子肯定不知道外甥女的事,否则这门婚事当初就不会成! 现在……可该怎么办啊? 陈氏的心中焦灼着。 她的这些想法,旁人自是无从知晓。 纪芜给谢铮包扎完伤口,安静地坐在一边。 她之前就曾想过,为何人人都说定远侯夫妻伉俪情深,感情极好,可他们却一直没有孩子。 若说最初是因为聚少离多,可后来四方平定,不必再四处征战。 因此,谢铮留在京都的时间越来越多。 她还曾想过,或许是姐姐的身子弱,因此受孕会艰难些,又或者侯爷常年征战,或许伤到了根本,所以不大行。 可她后来住进侯府,发现他挺行的。 虽然在郾城时得知了慢性毒药的事,但府医也说过,不大会影响让女子有孕。 再后来她注意到,自己从未见过夫妻俩住在一处,几个月里一次都没有,当时她还因此疑惑过。 现在方知,原来他们成婚至今,竟从未同房过。 这是为何? 纪芜低着头,暗暗想着,她心里还是觉得奇怪,尤其听到姐姐纪明昭说的那些话。 她说,最开始因为受伤缘故,所以两人不能同房,这一点纪芜是信的。 可姐姐又说伤好以后,因为她太过紧张,导致侯爷误会,以为她厌恶于他,所以才一直没能同房……这一点纪芜并不相信。 并非是因为她与侯爷有了感情,自认对他了解,所以才不信任自己的姐姐。 而是纪芜想起,她最初去到侯府时,不止一次见到过侯爷对姐姐的敬重与关心。 他还因为姐姐晕倒,曾去马车里找过她的麻烦呢! 那时候,她非常羡慕姐姐与姐夫之间,并且因此愧疚,觉得自己破坏了他们的关系。 可现在想来,才发现他们当时的相处,并不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许多时候,姐姐的确是笑着的,还那般温柔,却不过只是浮于表面的客气,似这样的客气,她也不止一次地经历过。 只是从前,她从未细想过罢了。 想到此处,纪芜藏在衣袖下的手忽然攥紧。 她连忙试图去想一些别的,不敢再往深处细想过去的一些事情。 因为纪芜发现,当她细想起过去之事,竟从中发现许多不合理之处。 这种感觉,实在令她害怕。 她怕再想下去,会出现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清冷的声音带着关切传来,终于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 纪芜抬起头来看向谢铮,眼中有一丝仓皇闪过。 见她如此,谢铮眉心微蹙,抬手覆上纪芜的额头,发现微微有些发热。 他当即起身,将她从椅子上打横抱起,目光落向纪明昭等人。 “夫妻之事……谢某不欲辩驳,就以夫人所言为准,但休妻之事,谢某不会提,无论是尊荣还是敬重,皆与从前一样,只有一点……” 谢铮扫了一眼房妈妈,“此人不可再出现于侯府,否则杀无赦,告辞。” 言罢,他抱着纪芜转身离开。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房妈妈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李妈妈见状,向着几位主子看了一眼,招呼人进来扶住她,一起退了下去。 屋中就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王氏愤愤地锤了下床,“好一个定远侯,实在欺人太甚!什么叫……” “妹妹,你先安静,”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氏打断。 此刻,陈氏的目光落在纪明昭身上,温声问道,“明昭,眼下只有自家人在跟前,你告诉舅母,与侯爷不曾同房的原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吗?” ------------ 第162章 吃醋 纪明昭看向陈氏,在她看来,就算谢铮离开前没说那句话,她的母亲跟舅母也该更相信她。 可舅母为何要如此问她? “嫂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连你都不信任明昭?”一旁的王氏忍不住开口,但陈氏没有回答她。 从问出那句话之后,陈氏的目光就一直在纪明昭身上。 王氏没有得到回应,眉头皱得更深,她相信自己的女儿,于是也将目光转到了纪明昭身上。 “我的儿,事情真相如何,你只管说出来便是,为娘一定会想办法为你讨回公道的!” 也不怪王氏会如此生气。 对于任何一个成了婚的女子而言,夫君不与她同房,都是极大的羞辱。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联姻的意味有许多,而稳固联姻最好的方式,便是生出拥有两家血脉的孩子。 再者,于女子而言,成婚以后若长久没有孩子…… 哪怕问题并不是出在女子身上,承受最多的那个人,也只会是女子。 此刻,王氏是真的生出了让女儿跟谢铮和离的想法。 这可是她费尽千难万难才生下的孩子!自小就被她捧在手心里疼宠,如今竟要遭受这些! 王氏如此想着,索性就说了出来,“明昭,若不然你跟谢铮和离吧,咱们不要侯府这门亲事了!” “明晟那边你不必担心,之前他见你面色憔悴,就曾与我说过,他会凭借努力得到功名,将来被陛下重用,成为咱们的依靠。” “其余人你也不必在意,有为娘在,我会为你遮风挡雨,再不成还有你外祖母跟舅舅,总不会比现在差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氏也很仔细地想过了。 刚才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她全部都看在眼里。 女儿与谢铮成婚这几年,她见过不少次,可她从未见到谢铮对女儿是刚才的那副模样。 既如此,一旦他真的纳了又或者娶了那小庶女…… 怕是她的女儿就只能守着一个侯夫人的名头,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明昭还是花一般的年纪,她是十八岁不是八十一岁,以后还有漫长的几十年。 与其守着个名头痛苦度日,倒不如及时抽身而退,不要像她一样,想回头的时候,已经回不了头了。 纪明昭坐在床边,感受着舅母投来的注视,听着母亲对她说的话。 她垂下眸子,遮住了其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良久,她终于缓缓开口,抬眸看向陈氏,“舅母,事实就是我说的那样。” 陈氏闻言,与她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从床边站起身来,她看向王氏与纪明昭,“我一路奔波来到京都,属实有些乏了,先回住处去休息。” 王氏不由得一愣,连忙开口,“嫂嫂,你……你不住在府上?” 陈氏温声回应,“不了,正好我有些别的事情要办,住在这边不方便,你放心,我明天还会来看你的。” 听她如此说,王氏只好点头。 她现在病着,不能起身相送,便让纪明昭代替她送一送。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瞧你们娘俩的脸色,一个赛着一个的难看,我带来的大夫留在府上,回头让他也给明昭瞧瞧。” 笑着说完这一句,陈氏转身离开。 跟随她而来的嬷嬷一直候在门外,见状连忙跟上,压低了声音,“夫人,咱们不在伯府住?” “嗯,不住这儿了,”陈氏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估摸着小院那边也收拾干净了,咱们就去那边住吧。” 陈氏离开永安伯府的同时,谢铮带着纪芜回到了定远侯府。 听着谢铮命人去请太医,纪芜无奈开口,“侯爷,我没什么事,您刚才觉得我发热是错觉。” “就算是错觉,让太医再看看也更放心些,”谢铮淡淡开口,将手里的药草交给常柏,“熬成水端过来。” 待常柏退下以后,他坐到纪芜身旁,“在为你姐姐的事情生气?” “我……不是。” “不是因为那件事,又为什么喊我侯爷?” 谢铮拉过她的一只手,在手里握着。 纪芜眉心微蹙,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所以,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最初是因为你与姐姐重伤,那后来呢?” “夫人不是说了吗?因为我误会了她。”清冷的声音淡淡回应着,“无论过程究竟,结果便是这般,我与她成婚至今,不曾有过夫妻之实。” “谢铮!”纪芜的眉皱得更深。 “你知道我与姐姐的关系,我本不该答应嫁给你,可……现在我又知道了这件事,若你不说,那便罢了!” 登时,谢铮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什么罢了?”他的声音也冷了几分,幽深的双眸紧紧盯着她,“你要反悔?” 纪芜尝试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没能抽回,于是倔强地与他对视着,没有说话。 谢铮冷笑一声,“倘若我们俩都身中剧毒,你手中只有一份解药,你要救谁?” 谁能想到这堂堂的定远侯,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你莫名其妙!放开我!”纪芜索性别开视线,尝试从谢铮手中挣脱。 可他虚虚握着,不会弄疼她,却也绝对不会让她挣开。 她又挣了几下,实在没办法挣开,干脆不再挣扎,也不再理他。 就在纪芜以为,谢铮会一直这样握着她的时候,他却忽然松开了手,站起身来,“所以,我在你心里就是比不过她。” 扔下了一句话,他竟转身大步离开。 纪芜回过头来,张了张嘴,却见他的身影已经消失,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到今日的一切,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的确,她心里后悔并且想要反悔了,她果然不该在路上就做出决定。 在外面的时候,她总会更真实一些,不去想那么多。 自然而然的,她答应谢铮的时候,全然忘却了最关键的事情,那便是她的姐姐。 倘若陛下赐了婚,她嫁给谢铮,在这府里与姐姐地位相同,那般温柔的姐姐或许不会说什么。 可她的心里会好过吗?外面的那些人又会怎么说她? 还有,在今日的事情之后,如果谢铮去找姐姐同房,又或者姐姐来找他…… ------------ 第163章 原来如此 想着那些令人头疼的事情,纪芜伸手捂住了头。 可她又能怎么办?她并不是个会知难而退的人,只能慢慢去解决。 她琢磨着等姐姐回到侯府,就去见见姐姐,看一看她的态度,再商量下之后应该怎么办。 思及此,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眼角余光瞧见放在软榻上的那些工具,便放开了自己的头,随手拿起一件。 反正当下姐姐还没回来,谢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索性做点什么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纪芜不知道的是,谢铮并未走远,他就在静思居的高处。 毕竟,带她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发热。 就算他再生气,也不会真的将她抛下,置之不理。 所以,在他离开屋子的瞬间,就用轻功到了高处,那个位置正好能透过窗子看到软榻上的人。 他看到了小庶女抱着脑袋,一副苦恼的模样。 正琢磨着马上就下去安慰她时,见她忽然抬头,拿起软榻上她的那些东西,全神贯注地忙活起来。 顿时,他就一点都不想下来了。 直到看见太医来了侯府,进到静思居院中,他这才跟随着回到屋中。 经由太医诊脉,纪芜确实是有些轻微发热,但并不严重。 她受的那些伤,太医也都重新看过,并且根据她如今的身体状况,给开了调养的方子。 送走太医后,谢铮端过已经温热的药草水,将软榻上的人按在怀里,轻轻给她擦脸。 “并非是我想要瞒着你什么,只是我对探究跟回忆过去没什么兴趣。”纪芜躺在他的腿上,抬眸向他看来。 见她还是想听,清冷的声音再次低低传来,“我先与你说说两家为何会结亲吧……” 谢铮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从他的外祖父那辈的渊源到他的母亲,之后又到了他这一辈。 “倘若当年,永安伯夫人只生了儿子,这门亲事就不会落在我的头上,可既然有了女儿,长辈们便认为这是缘分天定。” 听到此处,纪芜的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因为缘分天定之人,原本应该是她,这些长辈们不会想到,竟有人换了孩子。 然而,命运兜兜转转,她最终还是遇见了谢铮。 她忍不住垂下眸子,遮住了其中的情绪。 谢铮正拧着帕子,并未注意到,只继续说着。 其实一开始,谢铮的性子也不是这般冷,只是相比同龄人要更加沉稳些。 后来去到战场,见过了太多生死,骨子里的冷才被激发出来。 这也算是一种身体上的自我保护。 若他还是年少时的那个性子,在他眼前倒下那么多活生生且被他在乎的人,他早就该疯了。 “有件事情除了你姐姐之外,大概没人知晓,在她受伤之前,我刚回京都的时候,私底下我们见过一次。” “我问过她对这桩亲事的看法以及……到底要不要成亲?” 闻言,纪芜再次看向谢铮,听他继续说着。 “那次差一点点,我的死讯就成了真的,可我手下的将士却不能如我这般幸运,我从边关回来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些将士的亲眷,看到了他们痛不欲生的样子。” 谢铮能够明白那些感受。 他也清楚,虽然定下了亲事,但他跟纪明昭很少相处。 每次见面的时候,她看上去温柔羞涩,却总让谢铮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所以他想,或许这门亲事并不是她所期望的,而他想要的婚姻,是他父母那样的相濡以沫,一世一双人。 因此死里逃生之后,他特意邀请纪明昭见面,询问她对这门亲事的看法。 倘若她并不期望,就由他来解决,保证不会伤到她的名声,影响她的以后。 “我当时是想,人生有限,莫留遗憾,若没有感情便不必强求,但我没有想到,在我问过那句话后,你姐姐竟然哭了……” “那……那后来呢?姐姐说什么了?”纪芜忍不住追问道。 “她什么都没说,只在哭过之后,将新绣的香囊送给我,再之后就发生了刺客的事,她挡了一刀,受了重伤。” 亲手做的香囊加上挡刀,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愿意且有情的表现。 因此,两人的成婚更加顺理成章。 “我的父母非常恩爱,他们曾身体力行地告诉我,夫妻应该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成婚后,自然也希望能如同他们那般。” 但最初,因为两个人身上都有重伤,为了避免影响到彼此养伤,所以是分开住的。 “后来伤势渐渐好了,在我母亲出门之前,重新布置了婚房,那一晚的确是要圆房的,但……你姐姐对我动了刀。” 纪芜不由得怔住。 这会儿,谢铮已经为她擦好了脸,于是她坐起身来,连声追问道,“动刀?为什么?那她伤到你了吗?” “在我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后来她与我解释说,遇刺之后她一直做噩梦,晚间必须服用安神汤才能入睡。” “那晚她没用安神汤,但因为婚房里一片红色,只燃着龙凤双烛,让她非常恐惧,所以误伤了我。” 自然,这房也就没能圆成。 谢铮也并未惊动任何人,只自己处理了伤口,在软榻上睡了一宿。 听他如此说,纪芜忽然想到之前给他上药时,曾在他手臂上发现了一条很深的疤痕,当时还以为是在战场上伤的,原来……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母亲离开京都,我们便一直分房睡,直到一次陪她回娘家,你母亲问起孩子的事情。” “于是,待回到侯府,你姐姐主动提出想让我搬到主院,她那时仍不敢熄了灯烛,因而看清了我身上的伤。” 说到此处,谢铮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来,轻抚着纪芜的脸颊,“你这妮子,之前我身上旧伤叠着新伤,连太医看了都害怕,可你却不怕,更不觉得恶心,你还说自己敬佩我。” “因为本就是如此啊!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说,如果当时你没那么讨厌我,我亲亲你也说不准呢。” 纪芜一边说着,脸颊在他手上亲昵地蹭了蹭。 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迟疑着问了一句,“我姐姐……是什么反应?” 谢铮毫不在意地淡淡回应,“她很害怕,而且觉得恶心,所以不小心吐了,再之后她还曾……” “够了!”纪芜骤然打断了他,“我不想再听了,到此为止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正要再开口时,门外传来回禀,“启禀主子、二姑娘,夫人回来了,请二姑娘到主院去。” ------------ 第164章 笑里藏刀 定远侯府主院内,纪明昭靠坐在软榻上,她是独自回来的,房妈妈被留在了永安伯府。 陈氏离开伯府后,她并未与母亲王氏聊上太久。 因为她的母亲一直劝她和离,但对她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已有了新的打算。 正想着,屋外传来一声回禀,“启禀夫人,二姑娘到了。” 纪明昭站起身来,向门口迎去。 纪芜没有想到,进屋之后嫡姐会迎上来,她连忙快走几步,想要行礼,“姐姐。” “阿芜,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咱们姐妹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纪明昭扶住了她,带着她往软榻旁走去,“我听说太医已经来过,你的身体无碍吧?” “是有些发热,但没什么大碍,”纪芜回应着,坐在了软榻上。 “那就好,”纪明昭将纪芜松开,去桌边给她倒了杯温水,她并未像往常那般挨着她坐,而是坐到了另外一边。 “看你伤得这么重,又知你身体不适,按理说不该找你过来,可我担心房妈妈说的话会让你难过,所以……” 纪明昭面露担忧,言语间满是关切。 见状,纪芜笑着回应,“姐姐,你就放心吧,若我真的很不舒服,肯定不会勉强自己的,至于房妈妈……” 想到在静思居时,谢铮与她说的那些话。 “就算姐姐不找我,我也想来找姐姐说话,姐姐,你……你与侯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芜会如此问,自然是有她的思量。 一边是她最好的姐姐,她的亲人,另一边是她心悦之人,她将要嫁的人,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能光听一面之词。 谢铮与她说的那些,她信,但不是全部。 正如在伯府时,她听到嫡姐说的那些话时,亦是如此想法。 因此,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听一听姐姐的说法。 “阿芜,你莫要因为房妈妈的话,对侯爷有什么偏见,我与侯爷之间,错处真的都在我身上。” 纪明昭苦涩一笑。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纪芜的神情,随即垂下眸子,遮住了其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想了想才再度开口,“罢了,你我姐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在我为侯爷受伤之前,他曾来找过我。” “或许他觉得自己常年征战在外,尤其那次差点回不来,所以不想拖累我又或者……他并不中意我,竟有退婚之意。” “我有些难过,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忍不住落了泪,他于我而言确非良人,可既然已经定下亲事,又是长辈们期盼的,岂能随意违背?” 纪芜坐在软榻的另一边,认真地听着。 嫡姐说的这些与侯爷说的有一部分相同,却又不完全相似。 果然,每个人对于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想法跟看法都各有不同,“那……后来呢?” “后来遭遇了刺客,我为他挡了一刀,这门亲事便更加顺理成章,”说这句话时,纪明昭的语气似有些感慨。 然而,在她垂下的眸子中,却有一丝讥讽闪过。 她完全可以确定,在软榻另一边坐着的纪芜,定然在来主院之前,已从侯爷那里知晓了他们之间的事。 至于她的心究竟更偏向谁…… 纪明昭眼中的讥讽更胜,继续往后说着。 她后面说的话,大部分都与谢铮所言相同,从第一次荣安郡主安排婚房,再到回娘家被问起孩子的事,以及她主动相邀。 动刀之事,她也说是房间里一片血红,又较为昏暗,令她非常害怕。 而那段时间她需要喝安神汤,枕下放着匕首方能睡着。 那日安神汤没喝,但匕首却在。 谢铮没有经验,举止粗鲁地来扯她的衣裳,令她一时眼花,想起那日的歹人,这才动用了匕首,伤到了他。 而后的那次,当她看清楚谢铮身上的伤时,的确很不适应。 但她不是因为觉得伤口恶心才吐的,而是她之前特意喝了点暖情的药。 那药汁太过苦涩,一直郁在胸口,让她很不舒服,又在很不恰当的时候,不小心呕了出来。 “当时侯爷很生气,扯了外裳便拂袖而去,我后来想跟他解释,但他总会避开话题,再之后……” 纪明昭叹了口气,抬眸看向纪芜,眼圈有些发红。 “所以,正如我所言,都是我的过错才让侯爷他……我这才想着给他纳妾,为侯府绵延子嗣,但他却又不肯。” 她说到此处,从软榻上起身,来到纪芜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阿芜,我很高兴侯爷想要娶你,希望以后你能帮我好好弥补我的那些过错,我更高兴的还有一点……” “从前你一直想要离开京都,我想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归属,更没有牵挂,还有乔姨娘。” “可如今,你有了侯爷,侯府就是你的家,我也会一直在你身旁,你的归属就在此处,我真的为你开心!” 纪明昭说着,眼泪落下来。 她的脸上却始终带着温柔笑意,仿佛是真的发自内心为纪芜高兴。 “姐姐……”纪芜自是非常感动,眼圈也红了起来。 她一直觉得,嫡姐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 无论是她想要离开,还是想要留下,嫡姐都能懂她的想法。 再者,她之前一直担心,她与侯爷的事,会让嫡姐暗暗难过,可现在看她的样子,纪芜终于放心了些。 只不过,在她分别从侯爷跟姐姐口中得知真相后,内心里实在忍不住叹气。 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当中两边都没有错,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她正想着,听到嫡姐温柔的声音再度传来,“阿芜,今日我在家中说的,确实是我的真心话,我的确是想让侯爷休了我的。” “可若是如此,回头你嫁过来,还不知旁人会如何诟病,所以……我想我还是留下来,你们以后只管过日子,不必在意我的。” “反正我如今这副残躯,只要有一处容身之所就很好,我会从主院里搬出去,到时候你嫁过来跟侯爷一起住在主院。” “府中的中馈也都交给你,至于那些人情往份,我会先帮着你做,一点点地交给你,以后,你就是侯府里的女主人了。” ------------ 第165章 挑拨 “姐姐,你说什么呢!” 纪芜瞪着纪明昭,急急开口道,“侯府里那么多的院子,哪个住不下我?你根本就不需要从主院里搬出去!” “还有,无论是中馈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要,您永远都是侯府的女主人,你要是还把我当成妹妹,就好好在这里住着。” “如果将来……将来我有了孩子,姐姐你愿意的话,我很希望您这京都第一的才女,能帮我一起教导。” “如果您执意搬出去,去做那些你刚才说的话,那您还是帮我一起想想法子,弄了过所跟凭证,让我赶紧跑吧!” “你呀……”纪明昭无奈地摇头,“好,我不说这些了。” 她松开拉着纪芜的手,去到内室中,不多时捧了个小匣子出来,“虽然你是要与我嫁到一处,毕竟也是嫁人,姐姐要给你添妆。” “你莫要拒绝,这些原本是为了你离开京都时准备的,如今不过是换了种形式。”她将匣子塞到纪芜怀中。 怀中的匣子沉甸甸的,纪芜的眼圈更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纪明昭笑看着她,“对了,侯爷可说过你们的婚期要定在什么时候?今年可是太仓促了,而且……” “不在今年,”纪芜摇了摇头,“侯爷说要请陛下赐婚,所以婚礼马虎不得,起码得在明年。” “虽然当下我还是住在侯府里,但等我身上的伤再好一些,脸上也恢复正常,就会搬回伯府去。” “搬回伯府?”纪明昭面露诧异。 随即了然点头,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深,“确实该要如此,你放心,等我之后再回家一趟去见母亲,让她不要再为难你。” “阿芜,真的对不住,你因为我吃了这么多的苦,但你放心,以后都不会了。” 纪明昭拉着纪芜又说了会儿话,这才有些撑不住似的面露倦色。 见状,纪芜连忙起身,“姐姐,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找你说话。” “好,不过要以你养伤为重,不用常常过来,若我有事自会让人去找你的,对了,还有一件事。” 纪明昭面露迟疑。 “再怎么说,侯爷都是从安南伯府里出来的,你们的婚事势必会告诉那边,可近来……大伯母闹得厉害,你们的婚事最好等赐婚之后,在告诉那边。” 纪芜忍不住皱眉,“大伯母?李大夫人?她不是被送走了吗?” “你……你不知道?”纪明昭似有些错愕,随即脸上露出懊恼。 见她如此,纪芜在心里快速地判断了一下,她去郾城之前,得知李大夫人被送走,那时候还不到端午。 而眼下,中秋也就过了半月有余,前后加起来也就三个多月,竟然就回来了? 那她岂不是到了老家的庄子上就又回来,甚至……甚至根本就没到过庄子上? 纪芜皱着眉追问道,“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与你说了,你可莫要与侯爷吵架,”纪明昭特意叮嘱一声,“你们的马车前脚刚离京都,侯爷派去的马车就把大伯母给送回来了。” “为什么?” 纪芜觉得自己很不明白,李氏会被送走,纯粹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况且,在这件事情上帮她出气,将人给送走的,分明是谢琅谢大人,他可是李氏的亲儿子。 连他知晓了李氏对她做的事情都能大义灭亲,怎么谢铮反而…… 他竟然那么快就派人将李氏给接回来,还一丁点消息都没告诉她! 纪芜的心中涌上了委屈与怒意,“姐姐,您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纪明昭连忙拉住了她,神情越发懊恼,“阿芜,都怪我多嘴,你千万别跟侯爷吵架,我以为你知道了才……” “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是你说的,”纪芜冲着她福了福身,快步离去。 在她身后,纪明昭脸上的懊恼神情缓缓消失,唇边勾起了些许笑意。 “似锦,”她冲着屋外吩咐一声,坐回到软榻之上。 待似锦进屋之后,再度开口,“给严妈妈写信,让她回来吧。” —— 纪芜怒气冲冲地回到静思居外。 想到自己去了一趟主院,若回来就质问李大夫人的事,就算想将嫡姐撇清,怕是也撇不清楚。 于是,她稍稍冷静了些。 无论如何,这李大夫人已经被接回来了,所以她早点跟谢铮发火还是晚点再发,好像也没区别了。 如此想着,纪芜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去,将那些委屈跟生气都压了回去。 静思居内,谢铮在与常青、常柏两兄弟说话。 三人忽然一起停下来,透过敞开的屋门,向着院门口的方向看去。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影进来。 常柏开口道,“主子,要不要属下去瞧瞧二姑娘怎么没进来?” “不必,”谢铮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常青,“她的那件事,就交由你来办。” “是,主子放心,”常青行礼道。 见主子从屋子里走出去,他拉着一脸疑惑的常柏往外走,听到他的傻弟弟问,“哥,主子刚才说的那件事是啥事?” “没什么事,”常青淡淡回应。 纪芜从静思居离开后,他们兄弟俩便去来到主子面前,跟他回禀了一些事情。 回禀的过程中,主子提过几个问题,但当时并未说要如何处理。 方才却忽然开口吩咐,想也知道要办的是几个问题之中,最要紧的那一桩。 “没什么事是什么事?主子说得不明白,你也神神秘秘的……”常柏小声嘟囔着。 常青看了傻弟弟一眼,笑着没有说话。 既然交给他来办,而非时常与二姑娘接触的常柏,定是不想他在二姑娘面前漏了底,耽误主子给二姑娘惊喜。 * 这会儿,谢铮已经走到静思居门口,纪芜平复了心情,正要进来。 两人眸光相撞,他垂眸看了一眼她捧在怀中的匣子,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哭过了?” “嗯,”她没有否认,越过他往静思居里走。 见状,谢铮眉峰微挑,转过来伸手一捞,就将纪芜抱在怀中,“怎么了?夫人与你说什么了?” “姐姐能与我说什么?”纪芜瞪了他一眼,抬了抬手里的匣子。 “咱们俩的事,她最是委屈,却还是祝福我,给我添妆,咱们以后都要对她特别特别好才行!” 闻言,谢铮不由得想到方才常家兄弟的回禀,一时没有回应。 纪芜有些奇怪,在他怀中抬头,疑惑问道,“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 第166章 急症 谢铮垂下头,与怀中的纪芜对视。 瞧着小庶女此时的模样,再加上她刚才说的那些,就知道若他说了夫人不好的话,她一定会很生气。 况且,眼下还只是一丁点的线索,尚未得到证据。 既如此,还是不惹她比较好。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说得对,”谢铮说着,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倒是你,方才怎么在院子外站着?” 既然纪芜觉得,有关李大夫人的事情,晚一些再跟他发火,就不会现在说出来。 因此,她选择了跟谢铮差不多的回答方式,“没什么啊,就是觉得入秋了,星星很好看。” “喜欢看星星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书房看,那里视野更好。” “明天吧,这会儿有些乏了。” 纪芜打了个哈欠,往谢铮怀里窝了窝。 毕竟今日才从京都外回来,又是去伯府,又是小吵架,还去过主院,她现在还发着热呢。 谢铮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声音轻了几分,“累了就去床上睡。” 纪芜仍闭着眼,语调懒懒的,“我不想动。” 下一刻,她便感觉到身体悬空,被他从软榻上抱起,向着内室走去。 给她脱掉了外裳,又调整了枕头,才将人塞到被子里,让她能够舒舒服服地睡。 “多谢我的未来夫君,”纪芜眯着眼看了看他,笑着说了一句,声音轻轻的。 她实在是累了,说完这句以后,呼吸声就变得均匀起来,竟是很快就睡着了。 “吾妻好梦,”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谢铮俯身落下一吻,又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 转眼,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近来这些时日,无论京都内外又或者各家各府,皆是安静祥和。 对于纪芜而言,这是她活了十八年以来,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每日能够好吃好睡,想要什么的话,稍微露出一点思量的神情,就会被谢铮问起,然后得到。 原本,从京外返回的这些日子里,她的伤势就大有好转。 只是为了回侯府给嫡母王氏看,才故意装饰的比受伤最初还要再严重些。 经过了这大半个月的休养,脸上又弄出的疹子早在回来的几日后便完全消失,至于那些青紫印记,也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昨日,太医曾来看过,说她身体恢复得极好,只是底子还有点亏空。 这倒是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哪怕之后纪芜回到伯府,有谢铮在,也断不了她的那些滋补品,迟早能将她给养回来。 在这大半个月中,因为要养伤,没什么事情做,除了偶尔去一趟主院外,就是在静思居或者书房里待着。 好在,制作连弩这件事有了很大进展。 只要之后再调整个几次,就可以献给陛下。 纵然决定要嫁给谢铮,不离开京都,对于敬献连弩后会得到的奖赏,纪芜仍然非常期待。 相较于纪芜的闲适,这些日子里,谢铮倒是忙得很。 毕竟,在他解除禁足后,陛下曾数次召见于他,明显是有事情要安排的。 可因为纪芜出事,谢铮离京去寻她,因此一些事情耽搁下来。 好在,在此之前,陛下并未传旨,加上他回来以后又去找了陛下请罪,而陛下也大概听说了是怎么一回事,便没有降罪于他。 只是将之前应该要安排给他的事情,彻底交代下来。 所以这些日子,谢铮只有少许的空闲时间,得以在家里陪伴纪芜,大多数时候都在外忙碌着。 这日,他便不在。 纪芜靠在静思居廊下的躺椅上,一边吃着庄子里新送来的果子,一边晒着太阳。 碧玺手中拎着一个食盒,从院外进来,“二姑娘,小常护卫刚送回来的,说是侯爷办差的时候经过飘香居,听说铺子里出了新点心,让他带回来两份。” “正好有些饿了,拿过来尝尝,”从躺椅上坐直身体,纪芜笑着开口。 碧玺来到近前,将食盒打开,“方才婢子把另一份送去了主院,瞧见严妈妈回来了。” 闻言,纪芜捻起点心的动作不由得一顿,随即才拿起一块来。 虽说从前时,严妈妈对她的态度可比房妈妈要好多了,她还曾盼着严妈妈赶紧回来。 可如今听说她回来了,却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纪芜眉心微蹙,一时间没有注意到手中的点心,就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点心酥软,入口即化,内里裹着能够流心的馅料,十分美味。 她吃下了一口点心,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低头看了一眼,便将剩下的点心放到一旁,伸手去抠嗓子。 她没能吐出什么来,倒是把碧玺吓了一跳,“哎哟,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去给我拿点清水漱漱口,”纪芜吩咐一声,觉得舌头开始发麻,嗓子里也隐隐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碧玺不敢耽搁,赶紧去屋里倒了杯水过来。 看着她漱口之后,却还是咳嗽,不仅如此,似乎脖子跟手上还冒出了疹子,“呀!这……这糕点里有毒!二姑娘,婢子去请个大夫吧!” “嗯,也好,咳咳……”纪芜一边咳嗽一边叮嘱,“记得和大夫说,我吃不得榛子,是因为误食了榛子从而导致的急症。” 飘香居新出的这份点心里放了不少榛子,只是她方才走神,竟没有注意到。 原本她不想声张,免得被人知道她也不能吃榛子这事。 没想到就那么一小口,反应便如此大,身上的疹子痒得厉害,因为咳嗽的缘故,隐约有些呼吸不畅。 这些症状,与她幼年时偷吃疹子那次的反应一模一样。 上一次,她还发热来着。 只不过,当时没有人管她,她必须硬捱,如今这般不适,能请大夫便还是请吧。 与此同时,主院那边。 才回来的严妈妈刚给主子行过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下人回禀,说陈氏前来探望。 这可是纪明昭的舅母,自是怠慢不得。 纪明昭带着严妈妈一起,亲自迎接,想了想又吩咐一声,让人去静思居,将纪芜也找过来。 陈氏来到京都后,还是第一次踏足定远侯府。 她与纪明昭相见,关切地与外甥女说话,相携着向主院走去。 就在此时,前往静思居寻人的丫鬟返回,冲着纪明昭行礼,“启禀夫人,二姑娘没法过来,她用了点心后起了急症,派人去请大夫了!” ------------ 第167章 巧合? “哟,怎么吃点心还能起急症?这可是耽误不得的大事!”听了丫鬟的回禀,陈氏开口说道。 纪明昭眉头皱起,面上露出关切,心里却思量着纪芜吃的是什么点心。 她猜测,问题应当来自于谢铮命人送回的食盒。 只是当时,恰好严妈妈回来,没来得及看看是什么点心。 据她所知,所有的点心当中,只有一样是她这个妹妹碰不得的。 正想着,身旁的陈氏轻轻拉了她一把,“明昭,既然我来得如此不巧……” 纪明昭回过神来,话听了一半,便下意识接过话来—— “舅母,实在是抱歉,那我就送您出府去吧。” “我就随你去看看她吧,毕竟也是我赶上了。” 两道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一句来自于纪明昭,另一句则源于陈氏。 陈氏正看过来,神情莫名。 陡然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还说了送客的话,纪明昭的眉头皱得更深。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再次歉意开口。 “还请舅母见谅,我不曾见过急症是什么样,因而不清楚是否过人,所以才想着自己去看看,又恐怠慢舅母,这才误会了舅母的意思。” 在伯府时,王氏从来不碰她自己不能吃的食物,也从不让纪明昭吃,所以她的确不那么清楚急症的事。 因此,听了她的解释,陈氏面色稍霁。 “放心吧,急症是不过人的,好歹她也喊我一声舅母,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她。” 这大半个月来,陈氏有将近十天都住在她京都的小院子里。 隔个三两天,便去了一趟伯府,探望王氏。 最近几日,王氏的身体也彻底好转,好说歹说的,才劝动陈氏同意搬到伯府。 但她已有了要离开京都回家的心思,因此才趁着今日,过来再看看外甥女,想着看过了她,等后日就准备启程离京。 没想到,才刚到侯府,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虽然纪明昭并不想带陈氏去静思居,可她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拒绝理由。 无论侯府或是伯府之中,人人皆知她这做姐姐的对庶妹极好,处处帮着她护着她。 如今妹妹起了急症,她的身体状况又还不错,不可能不去看她。 因此,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静思居。 此时,大夫还没有来。 纪芜仍在廊下的躺椅上,除了疹子与嗓子的不适之外,身上还发了热。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力气,所以没有挪动。 脚步声纷杂,逐渐靠近,她有些虚弱地睁开眼睛,瞧见了嫡姐与舅母陈氏。 这热起得太急,纪芜的脑子有些昏沉,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行礼。 “哎哟,快扶住她,别让她在外面吹风,赶紧挪到屋子里去!”陈氏的声音响起,干脆利落地吩咐着。 跟在她身边的嬷嬷立刻带着人,快步走上前去,将纪芜给架起来,送回屋中。 陈氏紧随其后,也跟着进了屋,交代下人们究竟该如何安置。 纪明昭落在后面,她转头吩咐一声,“严妈妈,你快去看看大夫到哪了?” 待看到严妈妈离去后,她一步步走向躺椅,瞧见一旁小几上打开的食盒里放着的点心,伸出手来将食盒盖上。 房间里,陈氏命人安顿好纪芜后,这才仔细地看向她。 其实刚从静思居外进来瞧见她时,陈氏就已经看清楚了她的情况,但并未多想什么。 毕竟,在她嫁到琅琊王氏后—— 上到她的婆婆,再到她的小姑,下到她的女儿,这一家子可谓是一脉相传,都有一样吃不得的食物,一旦吃了就会起急症。 但好在,因为知晓这个问题,所以平时会尽量避免。 可有些时候,难保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食,从而出现问题。 陈氏就曾遇到过,当时吓了她一跳,幸好发现得及时,加上她的女儿用得不多,所以才没出事。 因为那件事情后,她特意多了解了一些相关事宜。 知晓世间事物万千,不仅仅是食物,还有许多东西都可能引发急症,大多数人的反应都会不同。 不过…… 打量着床上昏昏沉沉的纪芜,陈氏越看越觉得,她的急症症状与家中人极其相似。 就在此时,碧玺带着大夫匆匆而来。 陈氏让开了位置,让大夫进行施救。 她的目光随意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屋中布置与陈设精巧,皆非凡品,一侧书桌上放着一摞公文。 她心中了然,这是定远侯的住所。 就在此时,陈氏听见碧玺的声音传来,“大夫,您可千万要记得我之前说的,我们家二姑娘吃不得榛子,她是因为误食了榛子才引发的急症。” 闻言,陈氏目光一凝,再次看向床上昏睡的纪芜,她的心中有些讶然。 因为无论是她的婆婆又或者两位小姑,还有她的女儿,唯一碰不得的就是榛子。 没想到这么巧,这一个跟家里没什么关系的庶女,竟然恰好碰不得同一种食物,难怪急症的症状都相似。 “放心吧,幸亏你们家主子机灵,让你提前告知,所以老朽准备充分,否则还真要耽误了。” 大夫一边说着,从药箱里找出一颗药丸,让碧玺给喂下去。 随即,他又拿出针包,为纪芜施针。 纪明昭站在人群之后,衣袖下的手轻轻攥着。 她将目光从纪芜身上转向陈氏,见她盯着纪芜,神情中似有思量。 一瞬间,纪明昭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与此同时,得了消息的谢铮匆匆回到府上。 大夫施过了针,纪芜的气息平稳许多,不再时不时地咳嗽一声,呼吸显得憋闷。 只不过,身上起的疹子需要个把时辰才能完全消去,到时候,热度也会完全褪下。 “既知晓病人碰不得什么,以后千万注意,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严重的话是能够要命的。” 将方子交给碧玺,大夫从府上离开。 见谢铮回来,纪明昭看向陈氏,“舅母,既然阿芜已经没事,请您去我的院子里坐一坐吧?” “也好,”陈氏点了点头。 她淡淡地与谢铮彼此招呼着,目光下意识地又向纪芜看了一眼。 因为急症有了缓解,她整个人舒服许多,因而在迷迷糊糊间转过头,脸颊冲着床里,只能看到侧脸。 再一次的,陈氏愣住。 ------------ 第168章 越想越奇怪 陈氏的目光落在纪芜的侧脸上,好一会儿没有反应。 床边的谢铮率先注意到,向着她看去,语气淡淡,“陈夫人,可还有什么事?” 纪明昭的视线也投了过来,“舅母,怎么了?” “没什么,”陈氏回过神来,装作无奈的摇头,“许是我年岁大了,原想叮嘱几句,可这话到了嘴边,我却忘了要说什么。” “罢了,左右大夫都叮嘱过,况且是在京都,只要以后多注意,不碰那些碰不得的食物,也就没什么大事。” 陈氏说完,冲着谢铮微微颔首,随同纪明昭离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谢铮坐到床边,抬手轻抚纪芜的脸颊。 “还请主子恕罪,属下不知道二姑娘有如此禁忌,以后定然会多加注意。”常柏进到屋中,跪在地上请罪。 “我亦不知此事,”否则,他也不会特意让常柏买了送回来,“下去吧。” 常柏再次行礼,退了下去。 另一边,陈氏随同纪明昭走出静思居,她心中始终萦绕着方才看到的侧脸,便没了再去主院的心思。 于是,她冲着自己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哎哟,夫人!”嬷嬷立刻会意,“老奴罪过,竟忘了昨日收到章家的帖子,想请您过府一叙呢!” 陈氏嗔怪着开口,“章家?哪个章家?如何比得上我自家的外甥女重要?” “就那个章家……”嬷嬷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动了动嘴皮子,实则一句话没说。 陈氏停下脚步,皱起眉来,“嘶,他们家啊,那还真是不巧……” 见状,纪明昭也跟着一起停下脚步,她冲着陈氏福了福身,温声开口。 “舅母,若您有事情的话,还请去忙吧,咱们是一家人,往后还有许多见面的机会,况且明日我还打算回伯府一趟。” 陈氏笑着应声,“那好,舅母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咱们明日伯府再见。” “是,”纪明昭点头,与严妈妈一起亲自将陈氏送出侯府。 看着她坐上马车走远,脸上的笑容才淡下来。 严妈妈陪着她往主院走,欲言又止,“夫人,舅太太她……” “无妨,我本就与舅母并不熟络,况且,舅母不是说了有事,就当是如此吧,”纪明昭神情淡淡,一路回到主院。 她进到屋中,看到了桌上摆着的食盒,走过去将食盒打开。 不同于静思居内的食盒,这份食盒中摆着的是另外一种点心。 严妈妈也瞧见了,笑着开口,“方才老奴听说,二姑娘是吃了带有榛子的点心,才起了急症,还担心侯爷给您送的也是。” “虽然您看到是榛子的就不会去吃,可若真是那样的,老奴实在为您难过,好在侯爷还记得您吃不得……” 说到此处,严妈妈忽然停顿,脸上露出些许疑惑,还没等她细想,就听到自家主子的吩咐传来。 “将这盒点心给静思居送去吧,原就是侯爷的心意,不想弄巧成拙,就当帮侯爷给阿芜赔罪了。” “夫人,那您……这是侯爷送您的。”严妈妈皱起了眉。 纪明昭并不在意,“一盒点心罢了,又有什么的?快送去吧。” * 马车里,陈氏倚靠着车壁,若有所思。 跟在她身旁的嬷嬷疑惑开口,“夫人,您不是说要后日离京,所以今日特意来探望表姑娘,怎么忽然就要走了?” 听到心腹嬷嬷的疑问传来,陈氏看向她,“许嬷嬷,你方才有没有注意过那位二姑娘?” “二姑娘?老奴不曾注意过她,她又不是姑太太生的,况且不过是个庶女,您怎么关注上她了?” “是啊,你说她不过是个庶女,又不是我那小姑子生的,可怎么就那么巧,她也吃不得榛子?” 陈氏一边说着,眼前又浮现出那张侧脸,“而且……我方才瞧着她的侧脸,怎么跟相公那么像?” “您说二姑娘的脸像姑爷?这怎么可能?”许嬷嬷说着,努力回想着纪芜的模样。 奈何她是真的没有注意过,所以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 “夫人,姑爷与您感情深厚,想来不会做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况且,若姑爷真要纳……” 许嬷嬷的话还未说完,被陈氏笑着打断,“想什么呢?我何曾怀疑过相公?我就是觉得奇怪而已。” “既然与姑爷无关,咱们也不必太过在意,反正后天就要走……” “先不走了,”陈氏再次打断了许嬷嬷的话,“我想再留几天,你让他们先不必准备了。” 许嬷嬷跟随陈氏多年,自是清楚主子的性子,只得应声,“是,老奴知道了。” —— 纪芜醒来时,已过了晌午。 她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谢铮,手中正拿着一卷公文。 “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清冷的声音响起,藏着关切。 他放下手中公文,向她靠近,将她从床上扶起。 “我……我没什么事了,当时有些走神,没注意点心是什么做的,让你担心了。”纪芜拉住了谢铮的手。 谢铮回握住纪芜的手,“那除了榛子,你还有什么吃不得的?我以后让人注意。” “没有了,只有榛子,”她摇了摇头,“而且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起来换身衣裳,带你去吃东西,然后出京,晚间咱们在庄子上看星星。”他一边说着,将她从床上抱起。 “出京……看星星?你今天没什么事了?”她被他抱在怀中,看着他打开衣柜,为她挑选衣裳。 “嗯,可以明天再做,今天就当是给你赔罪,这套怎么样?” “就这套吧,”纪芜点了点头,看着谢铮取出那套衣裳,笑着开口,“你又不知道我吃不得榛子。” 待换好衣裳后,两人一起出了门。 先去丰乐楼吃了饭,随即出了京都,直奔京外庄子。 而此时,定远侯府内。 得知纪芜与谢铮一起出了门,两人还要出京,今晚不会回来,原本打算明日回伯府的纪明昭立刻改了主意,命人准备马车。 不多时,马车顺着侯府离开,向伯府归去。 对于纪明昭的忽然回来,王氏诧异之后,很快高兴起来。 她特意吩咐厨房准备女儿爱吃的菜,然后拉住她的手关切地说话。 这会儿,陈氏还未回来。 纪明昭陪着母亲说了会话,推说自己有些累,回到了出阁前住的院子,见到了房妈妈—— “去帮我给他送信,我今晚要见他。” ------------ 第169章 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啊! 傍晚,纪明昭陪同母亲王氏与舅母陈氏吃过晚饭后,又陪着说了会儿话,脸上便露出了倦意。 王氏心疼女儿,连忙开口道,“既是累了就快去歇息吧,反正你明日还能再陪我跟你舅母。” “是啊,去歇着吧,”陈氏也跟着附和。 纪明昭站起身来,面露歉意,“是,多谢舅母、母亲体恤,那明昭先告退了。” 她从主院离开,向自己的院子走去,打算先换一套衣裳,再离开伯府。 行至伯府里的一处假山时,忽然听到一个男子声音,“阿姐!” 这声音对于纪明昭而言并不熟悉,但房妈妈回到伯府数日,立刻就听出了那道声音是属于谁的。 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转头向自家主子说道,“姑娘,是二公子。” 其实不必房妈妈说,纪明昭已经看见了纪明旭。 她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瞧着他在假山里探头探脑,一脸殷勤地冲着她招手。 “房妈妈,你先回去帮我准备好,”她转头吩咐一声。 “姑娘!”房妈妈想要阻拦,可瞧见主子的神情,只好答应一声。 她向着纪明旭的所在看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纪明旭自是瞧见了房妈妈的反应,却并不在意,待纪明昭走到假山旁,他一把就拉住了她。 “阿姐,你随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放手!” 纪明旭的手被甩开,撞在假山上,他“嘶”了一声,脸上的殷勤瞬间隐去。 他瞪着纪明昭,眼中闪过怒意。 然而下一秒,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收起怒意,重新露出笑容,“阿姐,你干嘛对我这样凶?” “有事快说,我没工夫跟你废话,”纪明昭冷声开口。 她如此模样,令纪明旭不由得一怔,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人人称赞的伯府嫡女,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你知道了,对不对?!” 纪明昭看着他,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却变得更冷了。 “哈,你就是知道了!阿姐,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啊!”纪明旭一边说着,忍不住向她走近几步。 顿时,纪明昭的脸上露出了厌恶,“你若再敢靠近我,我会立刻离开。” 纪明旭停下脚步,眯起眼来看她。 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到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有,我本就是这伯府里的长女,你与明晟一样,都是我的弟弟。” “所以,你若有什么事情想要求我,我能帮的会尽量帮,但你若敢胡说八道……” 后面的话,纪明昭没有说出来,意思却非常明显。 纪明旭本就不傻,再加上曾有乔姨娘的叮嘱,因此他很快冷静下来。 “长姐放心,我知道的,既然您说能帮的会尽量帮,那我第一个要求,便是想要你给我一些银钱。” 伯府内,所有的子嗣每个月都有属于自己的月例银子,哪怕如今纪芜不在府上,她也是有的。 只不过,从前乔姨娘活着的时候,这笔银子到不了她手上,都被乔姨娘拿走贴补给纪明旭。 而如今,乔姨娘死了。 纪明旭既没了乔姨娘的贴补,也用不了纪芜的银子,手里十分吃紧。 他早就打算去找纪明昭,却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她今日回来,竟然还住在了家里。 “想要银子,可以,我明日会让人给你送五百两。”纪明昭冷声道。 眼下,纪明旭已被白鹭书院除名,整日待在家里,按理说是用不了什么钱的。 纪明旭没有想到,他这个姐姐出手竟如此大方,一下子就是五百两! 要知道,从前乔姨娘在时,他需要银子的时候,她也就是一百两一百两的往外拿,有时候未必能一下子就拿出来。 他的脸上露出狂喜,连连点头,“好,五百两就五百两!我……我还有事!你也知道,我如今待在家中。” “白鹭书院的事,当真不是我故意的,我也想好好读书!眼下,纪明晟考上了,他是这伯府的……” 纪明昭不耐地打断了他,“废话少说,直接说你要干什么!” “我想读书,或者你说服王……母亲,让她交给我几间田庄铺子,让我试着经营,我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一直拘着我在家吧?” 纪明旭扬起头来,“再说了,若我出息了,以后不也能帮衬着你……” “呵,”纪明昭忽然冷笑一声,“帮衬我?凭你?” 见纪明旭面露怒意,她也毫不在意,“我不知道曾经乔氏是怎么对你说的,但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田庄铺子你就莫要想了,读书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一把。” 方才她在主院陪同母亲跟舅母吃饭时,曾听母亲提到过纪明旭。 他虽是乔姨娘所出的庶子,到底也是伯府里的公子,不可能一直不管他。 所以,母亲王氏的意思是想请舅母离开京都时,将纪明旭一并带走,送去琅琊王氏的家学。 届时,对他严加管教。 想必,没有了乔姨娘从中挑唆,又有严师教导,起码能将他的性子往回扳一扳。 若他还算争气,将来能够考取功名,就帮他寻一门不错的亲事,若他自己不争气……也就只能到时再说了。 纪明旭还以为,这第二个要求还能像第一个似的,被爽快应下。 听说田庄铺子无望,只能在读书的事情上帮他一把,他心有不甘。 “你若不愿,那五百两银子我也不会给你,但你若是乖乖听话,回头去好好读书,以后每个月,我可以额外贴补你一些银两。” 听纪明昭如此说,纪明旭也只能见好就收。 况且,不知为何,他面对他这亲姐姐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发虚。 “好!我……我听你的,去好好读书就是,那……那我等你给我送银子,还有让我去读书,不知道要送我去哪里啊?” “如今我舅母在府上,回头我会求了她,让她将你带回琅琊王氏,你就在王家的家学跟着读书。” 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纪明昭不想再跟他废话,再次警告道。 “若你这次还不成,又或者敢丢伯府跟我的脸,我就让侯爷将你扔到军中,去前线送死,我说到做到。” 闻言,纪明旭想要抗议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纪明昭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纪明旭下意识跟了几步,从假山里出来,目送她走远。 姐弟俩并不知晓,这一幕,恰好被经过此处的许嬷嬷看到,她皱了皱眉,才向着陈氏住的院子归去…… ------------ 第170章 怎么说累就累了呢? 秋日的夜晚,满天繁星闪烁。 庄子里的温泉内,方才还激荡着的水面,终于渐渐平息。 纪芜懒懒地靠在谢铮怀中,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要再看一会儿星星,还是现在就回屋休息?”谢铮靠坐在温泉内,结实的手臂揽着她,轻声问道。 纪芜抬眸看向他,嗔了一声,“方才你就说要看星星,结果呢?” “你不是也看到了‘星星’?”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刻意加重了‘星星’二字,深邃的眉眼中此刻满是餍足。 两人之间已有些日子不曾有过情事,他一直都顾念着她的身体。 虽然在侯府时,他偶尔会取悦于她,却不会做到最后,也没让她帮过自己。 今晚,夜色正好,漫天繁星,良辰美景之下,共浴温泉之中,难免有些把持不住。 也实在是她太过诱人,而且……哭着求他的模样,总会让他想……更狠狠地欺负她。 谢铮俯首,在纪芜汗湿的鬓间上落下一吻。 在他亲过之后,她忍不住转头瞪他,同时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果然,下一刻,他就抱着她从温泉里站起身来。 一把扯过搭在一旁的宽大披风,将两人的身体紧紧裹住,他慢慢地向着住处走去,带给她轻轻浅浅的感受。 纪芜忍不住将他搂得更紧些,庆幸这庄子里的暗卫与护卫都被支走了。 眼看着就要到住处了,谢铮的脚步忽然大了起来。 她闷哼一声,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房间的屋门敞开又关闭,宽大的披风落在地上,脚步进到内室,两人落在床上。 这晚,她反复在清醒与迷蒙中沉沦。 等纪芜再醒来时,已近晌午。 屋子里静悄悄的,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杯温水,她端起来慢慢喝着,看到新衣裳挂在一旁。 喝完了水,身上的酸痛也缓解了些,她这才从床上起身,将衣服换好。 简单挽了个发髻,纪芜走向门口,隐约听到屋外有声音传来—— “主子,永安伯府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听闻二姑娘已经大好,既然侯爷心意已决,就该让她尽早回家去住’。” 清冷的声音随之而来,“转告伯府,让他们不必操心。” 纪芜伸手将房门打开,看向不远处紫藤花架下的谢铮,正把食盒的食物拿出来,摆在一旁的桌上。 显然,他刚才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走到门口。 她慢悠悠地出了屋子,来到他身旁,挨着他坐下。 “我原本也想着,这两日就回伯府去,既然伯府派人来说,那明日就回吧,”纪芜拿起一个流沙包,冲着谢铮说道。 在她看来,反正都是要回去的,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没什么区别。 再者,回去应当也住不了太久,最迟明年,她应当就会跟谢铮成婚。 有过之前的事情发生,想来母亲不会再节外生枝,更不会再对她做些什么。 所以,让她回去也就回去吧,这样接下来的日子或许能一直相安无事。 谢铮将盛好的燕窝粥放到她面前,“明日就回?” “嗯,就明日吧,”纪芜咬了一口流沙包,看着里面的馅料淌出来,“都在京都,想见面的话随时能见,或者约好后,来庄子上见面也行。” 闻言,他没说话,只用目光盯着她。 “好了好了,知道你舍不得我,所以今天再陪你一天啊,”纪芜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笑着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待我回伯府后,你安心为陛下办差,我安心待嫁,等你请了赐婚的旨意,咱们成了婚,便可时常相伴,再不分离。” “嗯,让常柏跟着你。” 好半天,谢铮终于开口。 * 永安伯府内,纪明昭靠坐在软榻的另一边,陪同王氏与陈氏说话。 无人知晓她昨晚曾离开伯府,临近天亮的时候,才从一侧角门悄悄回来。 因为没太睡好,哪怕用了胭脂水粉,还是不大能遮住脸上的倦色。 王氏瞧着女儿,脸上露出心疼,陈氏也向她看来,眼中闪过疑惑。 “明昭啊,舅母瞧着你的气色还算可以,用的那个调养的方子,我也找人看过,说是顶好的方子。” “你是侯府的夫人,想必所用的药材也是顶好的,这样一日日的温养着,怎么还是这么容易精神不济?” 关于这件事,陈氏昨天就想说了。 分明瞧着人挺好的,说话的语气也不算太虚,怎么说累就累了呢? 陈氏话音才落,王氏便立刻开口,“想来是明昭昨晚在家住的,有些不大习惯,没睡好吧?” 与陈氏说完后,她转头看向纪明昭,“你先回屋歇会儿,等吃了晚饭再走。” 原本陈氏想说,外甥女在伯府住了十几年,嫁到侯府还不到四年,怎么可能不习惯? 可瞧着小姑子的关切模样,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王氏不知她心中所想,将女儿送出门后,返回来看向她,“嫂子,你有所不知,昨日定远侯带着那庶女去庄子上住了,所以明昭才提前回来。” “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偏偏那个女人还是她偏疼的庶妹,你让她怎么能睡好觉?” 说起此事,王氏忍不住皱眉。 “那小贱……庶女的身子已经好了,却迟迟不回伯府来,跟着去什么庄子,她就不怕这时候弄个孩子出来?” 提到纪芜,王氏越想越气。 陈氏坐在一旁,瞧着小姑子愤怒的模样,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曾看到的那张侧脸。 “幺娘啊,你的身子也才好不久,就别想那么多了。” 她犹豫片刻,忍不住问了一声。 “说来,我一直奇怪,你这庶女不是与明昭同一年生的吗?怎么一直没定下婚事,她生辰在什么时候啊?” “哎,别提了!现在想来,估摸着是乔氏那贱人曾从中作祟,所以当年才一直说不成婚事。” 王氏忍不住叹了一声。 “她何止与明昭是同年?我前脚生下了明昭,也就不到半个时辰,或许只有一两刻钟,乔氏那贱人便也生了。” 闻言,陈氏不由得一愣—— “这么说,你府上的两个姑娘,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同时生的?” ------------ 第171章 今晚有酒 一个有些诡异的想法,在陈氏心中慢慢成型。 她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要说出来。 毕竟,这不过只是个想法,更何况……这个想法未免太…… 她不能因为这一样两样的巧合,就去断定什么。 反正眼下,她会继续留在伯府,等那庶女搬回来以后,她再好好观察观察。 因此,陈氏的这些想法除了她自己以后,再无人知晓,哪怕是她身边的嬷嬷。 转天,纪芜坐着侯府的马车,搬回了伯府中属于她的院子。 一切都安顿好后,她来到主院向王氏请安。 “既然你搬回了伯府,往后就安安分分的,倘若有什么事又或者想要出去,皆要派人问过我之后,才……” 王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氏笑着打断。 “哎呀,幺娘!你平时管着这偌大的伯府,已经很辛苦了,大事小情的都来找你,那不是要累坏了?” “不如这样,每个月上中下三旬,允许二姑娘任意出府,但最好不要在外留宿,如何?” 陈氏的目光落在王氏脸上,见她看过来,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就按照你舅母说的吧,你可有意见?”王氏看向纪芜。 对此,纪芜没什么意见。 毕竟,就算嫡母不让她出门,只要她想出去,也还是出得去的。并且,她保证没有人会知晓她出门去了。 从前,她还只是纪二娘的时候,就经常溜出伯府,那时候不是也没人知道? 如今既有常柏帮忙,又有谢铮在,更难不住她了。 不过…… 纪芜垂着头,目光不动声色地向着陈氏看去,她不大明白,为何这位舅母会帮着她说话? 对于闺阁女子而言,若非有帖子相邀,一个月能自由出门三次,已经很好了。 况且,她还拦住了嫡母刚才要说的话。 “既然如此,那你就下去吧,我这里以后也用不着你晨昏定省,只要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来请个安就行。” “是,女儿告退。” 纪芜再次行礼,离开了主院,她心中也终于松了口气。 今日回到伯府,又来请安,远比她想象中的情况要好许多。 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又简单地收拾一下,便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而主院那边,王氏因为陈氏截了她的话,还帮她做主,忍不住抱怨几句。 陈氏笑着宽慰她,心中却是另有想法。 转眼,就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些日子里,纪芜时常会“偶遇”陈氏。 每一次遇见,陈氏都会跟她说话,甚至还曾有一天,干脆让她陪着去街上买东西。 对此,纪芜感到非常奇怪。 开始的时候,她小心戒备着,可随着与陈氏的接触,她发现这位舅母并无恶意,甚至,她有些时候盯着她发愣。 像是……透过她看什么人似的。 可不管纪芜怎么想,都实在想不出来,索性便由着她接近。 同样觉得奇怪的,还有王氏以及被撵回了伯府的房妈妈。 为此,房妈妈特意给纪明昭写信,说了这件事情。 而王氏则在有一天没忍住,私底下询问陈氏。 “嫂子,你的外甥女是明昭,她不过是我的庶女,又是乔氏那贱人生的,你做什么这般关切她?” “幺娘,你有时候瞧着这二姑娘,就……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经过了这些天的相处,陈氏越看越觉得,纪芜才像是小姑子生的女儿。 不仅仅因为她的侧脸以及食物上的禁忌,更因为她有时候一些不经意的举动,像极了婆家的人。 但她毕竟没什么证据,只是有个猜测。 况且这些日子,外甥女纪明昭让人给她送了不少东西,她却心有怀疑,难免有点问心有愧。 “奇怪?哪里奇怪?”王氏不明所以。 陈氏看向她,目光意味深长,“幺娘啊,这两日我便要走了,临走之前给你个提醒,趁着她如今在侯府,你不如多与她相处一下。”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她毕竟也要嫁到侯府,你总要教一教该如何执掌中馈,就当是以后能为明昭分担些。” “我想,她会因此念着你一些好的。” 陈氏本想再多留几日,但家中来信,所以她明日便会离去。 虽然并不确定,但心中的直觉让她忍不住给了王氏一个提醒。 “谁稀罕她念着我?”王氏皱起眉来,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一声,“嫂子,你放心吧,我纵使再厌恶她,该做的也会做的。” 见状,陈氏无奈地笑了笑。 —— 陈氏离开后,转眼间又过去了数日。 回到家的这些日子,因为谢铮较忙,所以两人几乎不得见面。 但其实,有几天夜里,谢铮会在忙过之后,悄悄来到伯府,看一看熟睡中的纪芜。 他没有吵她,只留下一张字条,让她知晓他曾来过。 对此,纪芜曾试着熬夜,希望见一见他。 可她熬夜的时候,又赶上他很忙,就总是错过。 好在,趁着这些时日,她终于将连弩彻底完成,并且经由常柏多次尝试,已经确定可以献给陛下。 “他今晚真的能早些回府吗?” “兄长是这样说的,他还说陛下特意吩咐,让主子今晚回家好好休息,二姑娘,您要回侯府吗?” 听到常柏问她,纪芜笑着点头,手中拿着连弩。 “嗯,但你别告诉他,我想给他个惊喜,咱们晚一点过去,不惊动伯府里的人。” * 临近傍晚,谢铮回到侯府,出乎意料的是,他见到了纪明昭。 今日的她与往日有些不同,穿得不那么素净,气色看上去也非常不错,邀请他去主院用晚膳。 说来,两人已有许久不曾一起用膳。 因此,谢铮随同纪明昭一起,来到主院。 一进屋,带着暖香的热意扑面而来,这香味闻着有些熟悉,像是……小庶女身上的。 谢铮的目光,极快地在屋内转了一圈,却并未瞧见心心念念的人。 看来,她并不在。 这香味熟悉,或许只是巧合。 谢铮脱掉了披风,与纪明昭一起坐在桌前。 下人们很快呈上饭菜,不同的是,今晚有酒。 “自从侯爷说了想娶阿芜,我只与阿芜道喜过,不曾与侯爷,便借着今日,贺侯爷一声。” 纪明昭温声说着,亲自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送到谢铮面前。 “多谢夫人,”谢铮接过了酒,与她轻碰酒杯,一饮而尽。 他并未注意到,当他的嘴唇接触到酒杯的那一刻,坐在他对面的纪明昭眼中,闪过了一抹暗光…… ------------ 第172章 谢铮留宿主院? 夜幕已深。 纪芜穿着暗色披风,手中拿着连弩,脚步轻快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几乎瞬间,常柏落到她身旁,“二姑娘,属下得罪了。” 他伸手扶住纪芜,运用轻功离开永安伯府,从高处穿街走巷,一路回到定远侯府,落在静思居内。 此时,纪芜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谢铮,想抱一抱他,还想让他试一试自己制成的连弩。 然而,静思居内烛光昏暗,瞧着不像是主人回来的境况。 纪芜不由得心中疑惑,“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不是说他今天会回来吗?” “咦?不应该啊,兄长的确是这样说的,”对此,常柏也很困惑。 就在这时,常青从后院绕过来,“嗯?二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纪芜与常柏一起向前走了几步,开口问道,“常青护卫,既然你回到了府上,那侯爷呢?” 对于常青,她接触得不多,因而很不了解。 可常柏与常青是亲兄弟,他在自家兄长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他越发困惑,因此没有出声。 “主子,他……”常青素来踏实稳重,此刻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见状,纪芜不由得皱起眉来,脸上露出担忧,“怎么了?难不成他为陛下办事的时候伤到了?” 她向着常青走近,神情变得严肃,“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别看平日里,她一副性子绵软的模样,可若真的发起火来,还是很让人招架不住。 况且,无论常柏还是常青,皆知晓面前之人对于自家主子的重要,因而常青只迟疑片刻,便再度开口。 “请二姑娘息怒,主子没什么事,只是当下……恐怕并不能见您。” “为何?他还没有回来吗?”纪芜的语气稍稍缓和几分。 却见常青轻咳一声,冲着她行礼,“主子他回来了,但……但他今晚已在主院留宿。” “什……什么?”乍然听到这样的回答,纪芜不由得一愣,“你刚才说什么?” 既然已经开了口,再往下说也就没那么难了,常青再度说道,“二姑娘,主子并不知晓您今晚会过来,他已在主院留宿。”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纪芜怔在当场。 纵使她心中明白,谢铮与姐姐乃是夫妻,他在主院留宿实属正常。 何况,两人成婚至今不曾圆房,究其原因是两个人皆有过错,若解开了误会,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 总不可能让明媒正娶的妻子守一辈子的活寡。 可这件事情,心里面知道归知道,真的发生之时,却犹如一把钝刀,直直插入纪芜心头,一点点地凌迟着她。 一时间,她觉得心口绞痛,有些难以呼吸。 脸色当即变得苍白,她忍不住伸手捂住心口,不自主地向后倒退一步。 “二姑娘,您没事吧?”常柏连忙关切询问,常青也投来目光。 “没什么,我……”咽下心头苦涩,纪芜缓缓摇头,“我只是……在为侯爷与姐姐欢喜。” 她想要抬手,将连弩递给常青,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一丝力气,甚至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顿时,她轻笑一声,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 ‘纪二娘啊纪二娘,你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嫡姐对你那般好,她如今终于能跟自己的丈夫同房,你不为她高兴,却暗暗嫉妒,你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心中骂过了自己,她再度开口,“常青护卫,这连弩有些重,劳烦你接一下。” 常青答应一声,伸手接过。 “既然侯爷终于……跟姐姐修成正果,我很为他们高兴,便不多叨扰了,请你明日帮我将连弩转交侯爷。” 交代过常青之后,她转向常柏,“常护卫,劳你送我回伯府吧。” “诶,好。”常柏向兄长看了一眼,这才如来时那般扶住纪芜,带着她离开侯府。 * 不同于来时的欢快,回到了伯府的纪芜冲着常柏勉强一笑,转身进到屋中。 屋门关闭,屋内没有点亮烛火,也没有声响。 常柏犹豫着,有心劝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劝起,虽然他觉得有些奇怪。 迟疑片刻后,他找来自己的一个手下,让他护卫在此,他则再一次回到侯府。 “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主子他……他怎么忽然在主院留宿了?” “那是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留宿又有什么稀奇?”常青正试着连弩,觉得非常不错。 “话是这样说的,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若要留宿,从前那么多时间,怎么不见主子留宿?” 常柏皱起眉来,“而如今,主子有了真正的心上人,最迟明年就要成婚了,这时候反倒留宿……” “主子那般在意二姑娘,难道就不怕二姑娘她伤心吃醋?方才我把人送回去,她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指不定在房间里多难过呢。” 如常柏所言,回到伯府进到房间里的纪芜,的确仍忍不住难过。 并且,因为这份难过,她的内心之中非常责备自己。 在她看来,自己根本就不应该难过,也不配难过。 哪怕谢铮说心悦于她,想要与她相伴余生,可他亦是姐姐的丈夫,这一点她从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说到底,其实是她不知廉耻,要嫁给姐姐的丈夫。 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去吃姐姐的醋呢? 如此想着,纪芜心中忍不住动摇起来,她开始迟疑,自己究竟还要不要嫁给谢铮…… 难过了好一会儿,她仍然无法下定决心。 倚着门板站了许久,她缓缓离开门板,摸着黑将屋中的蜡烛点燃,顿时一愣。 她从房间里离开时,屋内一切都好。 而此时,入眼所及之处,却被翻得乱七八糟。 如果不是亲眼瞧见乔姨娘死在面前,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她的杰作。 可乔姨娘的确已经死了,所以…… 纪芜转身打开房门,向着院外走去,她必须要在今晚解决此事,否则明日清晨,纪明旭便会从京都出发。 到时候,再想把他拿走的东西要回来,便再也没有可能。 她很快就来到了纪明旭的院子,瞧见屋子里亮着灯,许是她的脚步声又急又快,被屋子里的人听见。 骤然间,屋子里的灯被熄灭,陷入黑暗…… ------------ 第173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瞧见屋里忽然熄了灯,纪芜走到门前,抬脚踹门。 屋门并没有锁,被她一脚踹开。 顷刻间,纪明旭冲了过来,“纪二娘,大半夜的你想要干什么?!” “你心知肚明,不想闹大的话,现在就把我的东西都还回来,否则……”后面的话,纪芜没说,威胁之意却已经十分明显。 若换作从前,她或许会耐着性子,为了不惹事好好地跟他说。 可现在,她本就心烦,就不想再顾忌那么多了。 纪芜并不知晓,常柏回了侯府,就算是知道,此时的她也不会收敛。 “否则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纪明旭一边嚷着,目光向屋外打量,并未瞧见有什么人在。 原本是有些心虚,这会儿忽然壮起了胆子。 “我告诉你,趁我现在心情好,不会对你动手,你最好赶紧给我走,否则的话……”他冷哼一声,言语间满是威胁。 纪芜睨了他一眼,瞬间从他身旁绕开,进到屋中。 纪明旭愣在当场,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转身就想抓住她,给她一个教训。 然而,才迈开脚步,就感觉衣服后面被人抓住,勒住了脖子。 “诶?谁?是谁!”他不敢再乱动,便虚张声势地叫嚷着。 纪芜听到声音,并未立刻去看,她将屋中的烛火重新点燃,这才转头看了一眼。 瞧见是一个眼生的护卫,心知常柏暂且离开,或许是回了侯府。 想到侯府,便不由得想到谢铮,想到他今晚与姐姐圆房,神情微黯。 但她很快振作起来,收回目光看向软榻之上,瞧见了那些属于她的,却被纪明旭给搜刮来的东西。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了一方锦盒,锦盒的样式有些熟悉。 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将锦盒拿起,仔细端详后,将盒子打开,瞧见了放在里面的银票。 一共有十张,每张都是一百两,加起来足有一千两。 虽然纪芜知道,纪明旭将要去琅琊王氏的家学读书,也知道嫡母王氏会给他一些银两。 可一下子就给这么多,似乎不大可能。 尤其嫡母又不是不知道纪明旭的性子,就算是要给他钱,也不会直接交到他手上。 而这些年,哪怕乔姨娘拿着她跟自己的月例银子补贴他,他也不可能攒下这么多银子。 既如此,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纪芜拿着锦盒,来到纪明旭面前,“谁给你的?” “这是我的!”看到这个锦盒,纪明旭忍不住挣扎起来。 但他身后的护卫将他抓得紧紧的,并且在他挣扎的瞬间,扯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倘若他要做什么不利于纪芜的事情,护卫会立即动手。 “纪明旭,你最好别跟我耍什么花样,”纪芜说着,向护卫看了一眼。 登时,纪明旭的胳膊被护卫一拧,他想发出惨叫,被眼疾手快地塞了一条手帕到嘴里,堵住了嘴。 瞧着他冷汗淋漓的模样,纪芜再度问道,“要不要老实交代?” 纪明旭哪里还敢强横,等这阵疼痛缓过去,连连点头。 于是,纪芜从他口中拿走手帕,将锦盒放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如实坦白。 “这……这些钱的确是我的,不是从你那里拿的,这是……这是……”开了口,他又有些支吾。 一旁的护卫不必纪芜吩咐,手上立刻加了点力气。 “别别别!我说的!”纪明旭立刻老实,“这是长姐给我的。” 他虽然是交代了,却藏了一个心眼,没说纪明昭对他的承诺。 “我告诉你啊,这些是我的银子,再怎么说,我也是伯府里唯二的男丁,长姐她给我一些银子怎么了?” 说完这句以后,纪明旭瞪着纪芜。 “连长姐都对我如此大方,你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 “我对你有什么可表示的?”纪芜冷声开口,“从小到大,你从我这里拿走的还不够多吗?” 她一边说着,将锦盒扣上,重新回到软榻旁。 怪不得,方才瞧着这锦盒眼熟,原来出自嫡姐之手。 嫡姐她还真是…… 只怕这伯府里的庶子庶女们,没有一个是不曾受过她好处的。 尤其是她…… 如此想着,纪芜垂下眼眸,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一清点,全都装好。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那只锦盒,想了想重新打开,从里面取出五张银票。 纪明旭瞧见了,顿时顾不上害怕身旁的护卫,努力挣扎着,“纪二娘,你想要干什么?你不许动我的钱,你给我放下!” “方才不是说了?从小到大你从我这里拿走了许多,今晚竟还敢去我房间偷盗,既如此,总该吃些教训。” 纪芜拎着自己的东西,来到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银票。 “你应该庆幸,我不像你这般贪婪,还给你留了一半,老实待着吧,否则另一半也不留给你。” 说完,她迈步从房间离开。 “纪二娘,你给我站住,你……”纪明旭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芜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并没有回头,因为知道护卫绝不会轻易杀人,应该只是打晕了。 她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以往,如此意外地得到这么多银票,她定然十分欢喜,可这会儿依旧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纪芜坐在软榻上,只觉得不管是从心里还是身体,都非常疲惫。 她苦笑一声,整理起自己的这些东西,忽然瞧见了于婆婆送她的礼物。 她顺手将这只盒子打开,当看清楚放在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愣住。 —— 清晨,阳光顺着窗棂照进房间。 谢铮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身体也是,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睁开眼睛。 入目所及的陌生,令他眉心微蹙。 他坐起身来掀开床幔,发现此处乃是主院的内室。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头有些隐隐的发痛,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眼角余光扫见床上放着什么东西,于是转头看去。 当触及到那张洁白帕子上的一抹殷红时,不由得怔住。 一时间,许多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他记得自己昨晚回到侯府,被邀请来到主院用晚膳。 进屋之后他闻到属于小庶女身上的香味,却不曾见人。 然后他与夫人共饮了一杯酒,再之后—— ------------ 第174章 只要一晚,便可怀上孩子 再之后……再之后发生了什么? 谢铮脑海中的记忆混乱不堪,他竭力想要记起昨晚的事,原本隐隐作痛的头,顿时疼得厉害起来。 “嘶……”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终于想起一些昨晚的片段。 似乎……从那杯酒喝下去之后,他的记忆就开始变得模糊。 当时,房间里属于小庶女身上的那抹香气,似乎越来越重。 这让他不由得升起一丝莫名的燥意。 想到已有数日不曾与她好好说话,将她抱在怀中,他便想尽快陪夫人用了晚膳,去一趟伯府。 可…… 就在他吃过晚饭,站起身时,偶然的一个抬眸,好像就瞧见了他的小庶女站在面前。 再后来…… 他似乎走过去抱住了她,然后与她一起进到内室,其余的就记不清了。 然而,只是想起这些,也足够谢铮沉下脸来。 他意识到,自己被人下了药,而那个人极可能是他的夫人。 就在此时,他听见外室传来说话声。 “夫人,夫人!婢子也是为了您好!当初您是为了侯爷才伤到身子,本就有大夫说您或许会受孕艰难……” “您与侯爷成婚至今,婢子就没怎么见您与侯爷在一起过!” “从前也就罢了,眼看着二姑娘就要过门了,到时候您既无侯爷宠爱,更无子嗣,难不成您真的要守一辈子活寡吗?!” 丫鬟的哭声从外室里传来,声音是刻意压着的,似乎并不想被内室里的人听见。 谢铮坐在床边,垂着眸子未动。 随即,他听到纪明昭温和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怒意。 “纵使如此,你也不该对我与侯爷下药!如今这般局面,你让我如何对侯爷还有阿芜交代?” “夫人呀,您要与二姑娘交代什么?您才是侯爷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若侯爷真有良心,他就不该娶二姑娘,二姑娘若真是好的,就不该嫁给自己的姐夫!” 丫鬟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一些,又很快压了回去。 “夫人,就算您因此要发卖婢子,甚至处死婢子,婢子也绝不后悔,那药是婢子费了千辛万苦才终于求来的,据说只要一晚,便可怀上孩子!” “当真?”另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回严妈妈的话,那些人确实是这样说的,”丫鬟连忙应声,再度开口,“若是今日夫人处置了婢子,您可千万记得,接下来的时日里好好照顾夫人。” “哎,你这丫头啊!”严妈妈叹了口气,才又开口道,“夫人,似锦也是为了您好,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严妈妈,您不必给婢子求情,夫人已与侯爷成就好事,眼看着就要有好消息了,婢子不后悔!” “你……你们……咳咳咳……”似乎被气得不行,纪明昭咳了起来。 严妈妈连忙与似锦一起,又是给她倒水,又是为她顺气的。 但这显然并不能“平复”纪明昭的怒意,递过来的水杯被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一贯温柔的声音里怒意更胜,“你们一个个地置我于不仁不义,这分明是逼我去死!” “夫人!” “大姑娘!” 两道惊呼声一同响起。 与此同时,内室中闪出一道身影,极快地来到软榻旁,夺走了纪明昭手里的簪子。 “侯……侯爷,您醒了?”瞧见了谢铮,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是我对不住您跟阿芜……” 事到如今,又是这般境况—— 谢铮手握簪子,语气淡淡道,“你我夫妻,没什么对不住的。” 他一边说着,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似锦,“你方才说的那个药,是否会对夫人的身体造成伤害?” 似锦被他身上的威压吓得不行,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严妈妈下意识想要求情,被他眼风扫过,只好垂头看向似锦,轻轻碰了碰她。 似锦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不……不会的,否则婢子怎敢使用?” 她咽了一口唾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稍微直起一些,“侯……侯爷,这全都是婢子自己的主意,与夫人无关,您千万别……” “本侯清楚,”谢铮冷冷地打断了她,冲着屋外吩咐,“来人,拖出去杖毙!” “侯爷……”纪明昭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脸上露出哀求,“她是我的陪嫁,又是为了我才……是我没有教导好她,您饶了她吧。” 或许是怕他不会同意,她连忙又补充一句。 “就饶了她的死罪,将她送到庄子上去,以后不在府里伺候,求您了,就这一次!” 纪明昭说着话,紧了紧握着谢铮的手,脸上哀求更胜。 她心里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毕竟,从她与谢铮相识至今,再到她嫁来侯府,除了让纪芜入府那次,这是她第二次求他。 况且…… 纪明昭的眼泪落下来,顺势垂下了眸子,遮住内里闪烁的暗光。 片刻后,清冷的声音果然响起,“罚她二十板子,打完即刻送到庄子上去!” 似锦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没有人知晓,就在这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轻松。 有护卫进到屋中,将她拖了出去。 严妈妈一直盯着她,瞧见门帘落下,估摸着人被带出主院,始终没有什么声音传来,这才收回目光。 “侯爷、夫人,老奴先行告退。” 屋子里安静下来,纪明昭抬眸,看向拉着谢铮的那只手。 她隐约感觉到,他想要将手抽回,于是将他拉得更紧,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侯爷,咱们的事……便不要告诉阿芜了,似锦的话不能当真,我未必会怀上孩子,您以后只管与阿芜好好过日子,不必在意我。” 谢铮看向被纪明昭紧紧拉住的手。 对于昨晚,尤其是后来发生的事,他根本没有记忆。 可床上的那抹殷红以及方才听到的话,已然说明了一切。 “夫人,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你不必担心,”谢铮说着,将手从纪明昭的手中慢慢抽出,“你且……” 未曾说完,便再次被她抓住。 纪明昭抬起头来,双颊浮上一抹绯红,声音越发温柔—— “侯爷,我身上不大舒服,你能不能……陪陪我?” ------------ 第175章 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谢铮的目光,落在了纪明昭的脸上。 一时间,脑子里有些恍惚,心里也冒出了一个声音,叫嚣着让他留下。 可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心底最深处浮现,虽然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却瞬间打破了脑子里的恍惚。 再一次的,谢铮抽出了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太对劲。 “既然夫人身体不适,且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办,回头再来看你。” 谢铮说完,强迫自己转移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大步向着屋外走去。 在他身后,纪明昭的脸上露出了愕然。 —— 从主院离开后,谢铮回到了静思居。 常青迎了上来,眉头紧皱,“主子,您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可是身体不适?” 谢铮头疼得厉害,摆了摆手向软榻走去。 忽然瞧见软榻上放着的连弩,不由得目光微凝,停下了脚步,“连弩何时送来的?” 常青迟疑了片刻,“回主子,这连弩是昨晚二姑娘过来时,顺手带过来的。” “她昨晚来过,什么时候?” 谢铮伸手扶额,只觉得头痛欲裂。然而,一想到昨晚小庶女竟然来过,而那个时候…… “主子,您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属下去给您请……” “我在问你话!”忍着不适,他冷冷打断道。 “主子息怒,”常青跪在地上,将昨晚的事情如实道来,“二姑娘还说,她为您跟夫人欢喜。” 闻言,谢铮闭上眼睛。 他几乎想象得到,小庶女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是怎样神情? 就算她当时装得很好,恐怕心里也不知绕了多少个绕,甚至极有可能开始反悔。 伸手撑在小几上,他想要起身,去伯府找纪芜。 虽然昨晚的事情,已经没办法解释,可他总要…… 才刚站起来,登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彻底晕过去之前,他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别告诉她!” “主子!” * 因为谢铮的吩咐,他晕倒之事并未向外传。 侯府里悄悄请了太医,说他并无大碍,只是陈年旧伤的影响,歇一歇也就好了。 为此,陛下得到消息后,特意命人送了不少补品,嘱咐他好好休息。 谢铮休养的这几日,纪明昭时常过来。 另一边,伯府之内。 有了陈氏临行前的叮嘱,王氏大概纠结了两天,最终还是派人将纪芜叫到面前。 一大摞账本摊在桌上,她抬手一指,“这些都是伯府的账目,你坐下来看,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是,”纪芜答应一声,坐在桌前。 她认真翻看着桌上的账目,才翻了几页,就发现账目上有不少问题。 但她并不能确定,真的是账目有问题,还是……嫡母的考验。 她悄悄向王氏看了一眼,不料竟被她抓了个正着,“你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账目吗?” “母亲,女儿是觉得,这账目上有些问题……”纪芜拿着手中的账目,起身来到王氏身边。 才刚要继续说下去,就听到王氏带着些许嫌弃的声音传来。 “你这丫头……怎么着?是侯府的院子太好睡了,所以你现在在自己的院子里睡不着是吗?瞧你眼下这乌青,都挂到哪了?” 也不怪王氏会如此说。 自从前几日,纪芜从侯府回来,就一直休息不好。 再加上心情不畅,每日的吃喝都比之前要少用一些,不过短短几日,便清减了不少。 “母亲恕罪,我……”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迟疑着,肚子里忽然“咕噜”一声。 “饿了?”王氏拿眼斜着她。 她低下头,没有回答。 今早没什么胃口,也的确是没吃什么东西,既没有想到嫡母会找她,也没有想到会在嫡母跟前这样。 “李妈妈,把小厨房的点心端过来,另外给她端一盏牛乳燕窝。” 不多时,点心跟燕窝一起被端上来,王氏抽走了纪芜手中的账本,指着身侧的椅子,“坐下来吃。” “是,”她低低答应一声,坐在王氏身旁。 伯府主院里的小厨房,用的都是王氏从娘家带来的厨子。 所以,她们准备的点心全都是王氏爱吃的,她平时很喜欢用牛乳燕窝就着点心一起。 最常有的吃法,便是先咬上一小口点心,然后舀起牛乳燕窝也送进口中,混着一起吃,别有一番滋味。 此时,王氏腹中饱着,所以只准备了纪芜的份。 她随意翻看着从庶女手中抽过来的账本,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就见纪芜咬了一小口点心,然后舀起牛乳燕窝。 她低着头垂着眸子,吃得非常认真。 这副模样,令王氏感到非常眼熟。 于是,她将目光从账本上移开,不动声色地落在庶女身上,打量着她吃东西的举动。 对此,纪芜毫不知情。 这几天胃口不好,颇有些食不知味,却不知这会儿怎么了,竟是胃口大开。 王氏这院的点心跟外面铺子里的比起来,都不遑多让,牛乳燕窝的分量偏又掌控得极好。 搭配在一起食用,令她觉得心情愉悦。 因而,吃着东西的时候,她忍不住勾起嘴角,显现出脸颊上极其不明显的小小梨涡。 这一幕,被王氏跟李妈妈都看了个正着。 王氏只感觉这一幕非常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而李妈妈则是看着纪芜的侧脸,迟疑了片刻后,又瞧了瞧自家夫人。 一时间,屋子里非常安静。 也正因为太安静了,纪芜忍不住停下来,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转头向着王氏跟李妈妈看来。 她转头的幅度并不算大,只有大半侧脸,头部稍稍往一侧偏去,眼中带着疑惑。 李妈妈不由得皱起了眉,而此时,王氏还在冥思苦想。 “母亲,怎么了?” 恭敬中带着些许试探的声音响起,令王氏回过神来。 “没什么,”她回了一声,语气不似平日那般冷硬,注意到身旁的李妈妈似乎动了动,于是向她看去。 李妈妈冲着王氏使了个眼色。 她立刻会意,冲着庶女吩咐一声,“你快些吃吧,吃完了赶紧回院子里好好休息,明日过来给我好好地看账本。” “是,”纪芜快速地吃完点心跟燕窝,行礼后从主院离开。 她才刚走,王氏便看向李妈妈,“诶,你说我怎么瞧着这二姑娘那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呢?” ------------ 第176章 我……不需要你 “夫人啊……” 李妈妈略有些迟疑。 虽然纪芜已经离开,可她还是忍不住抬头向着门口看了一眼。 见她如此,王氏笑骂一声,“你这老货,在我面前怎还吞吞吐吐的?我方才仔细想了想,她可不像乔氏那贱人。” 纵使乔姨娘已经死了,可过去,她毕竟是王氏心头的一根刺。 哪怕再过上几年,乔氏在她心里的模样也会非常清晰。 “实在是老奴不知该如何跟您说,”李妈妈轻叹一声,“方才二姑娘吃东西的模样,分明活脱脱的像您少年之时。” 身为王氏的陪嫁,又是自小伴着她一起长起来的最亲近的那个丫鬟,李妈妈当然很清楚自家主子年少时是什么样子。 闻言,王氏有些讶然。 “像我少年之时?这怎么可能呢?她又不是我的女儿。” “所以老奴才觉得奇怪,这二姑娘像伯爷也好,像乔氏也罢,都是很正常的,唯独不应该像您,可偏偏……” 李妈妈说着,不由得回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 她迈步去到软榻旁,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面小巧的镜子,来到王氏身边,“夫人,您笑一笑。” 王氏依言照做,李妈妈伸手在她一侧的脸颊上轻轻戳了戳。 “您瞧,这个梨涡平时根本瞧不出来,只有您笑起来的时候,仔细看才看得到,您当年不是还说,伯爷夸赞过这个梨涡吗?” “哎呀!好端端的提当年之事做什么,晦气!” 王氏皱了皱眉,向着镜子里看去,再次笑了笑,露出那枚梨涡。 随即,她仔细地想了想,刚才的确在庶女的脸颊上也看到了梨涡。 “香兰,”她唤着李妈妈的闺名,“你说她一个庶女,为何会与我相似呢?” 李妈妈沉吟片刻,再度开口,“夫人,您说这好端端的,舅夫人为何忽然对二姑娘十分在意?甚至提醒让您亲自教一教她,与她相处?” “你的意思是,嫂子可能发现了什么?那她为何不与我直说?”王氏的眉皱得更深。 “我的夫人呀,您的性子您自己还不了解吗?您认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除非是您自己发现了什么。” 李妈妈无奈笑着。 “不如这样,您给舅夫人写一封信,同时按照她之前说的,多与二姑娘相处,看看咱们自己能不能再发现点什么?” 王氏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去取纸笔来,我这就给嫂子写一封信,好好地问一问她。” * 主院那边的对话,纪芜并不知晓,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才进屋,就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下意识向软榻看去,与谢铮投来的目光相撞。 数日不见,两人皆打量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你送到府上的连弩,我已派人按照你的图纸制作,之后会进行试弩。” “待一切全部准备妥当,确保万无一失,才会进献到陛下面前,大概需要个把月时间。” 纪芜制作的那把连弩,无论是精细程度,还是其他什么,都可以称得上是最顶尖的。 可这毕竟是要投入到战场上使用的,制作与操作的难易,以及试弩时的威力,都极其重要,需要更多方的验证。 若非有谢铮在,还不知何时能够呈到陛下面前,如今的个把月已经很快了。 “嗯,”纪芜答应一声,脚步并未向前。 事实上,此刻的她心中藏了很多疑问,她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不算很好,似乎还清减了些。 她想问问他为何会如此?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又或者……是不是受了伤? 可话到了嘴边,就好像是被谁封了口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仅如此,听到他提起连弩,便想到那晚欢喜地去找他,却得知他在主院留宿的消息。 想到这些,就忍不住会想更多。 她会想在他留宿主院的第二天,肯定知道她回过侯府的消息,为什么没来见见她?或者只给她送个消息也好。 她还会想,他留宿了主院之后,是怎样的心情?欢喜吗? 毕竟,他与姐姐成婚四年,终于得以圆房。 她甚至会想,他这些日子一点消息都没有,当她忍不住问起常柏时,常柏一直支支吾吾,是不是因为……他一直在主院留宿? 谢铮坐在软榻上,近乎贪婪地盯着站在门口的人。 他很想大步走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却不知为何,似乎脚步沉重,无法挪动。 伯府里有常柏护卫她的安全,就算暂且离开,也会让其他护卫继续保护她。 自然而然的,她的一些事情透过常柏,他全部能够知晓。 他知道她近来心情不好,食不下咽,更看得出她清减了许多,可他实在不知如何与她说那晚的事。 被下药是事实,那抹嫣红也说明似乎发生了什么。 他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的确是想要来找她的,却忽然吐血昏迷,足足两天两夜。 醒来后身体实在虚弱,怕她担心,只能在侯府里养着。 直到身体好转,现在看上去只是有些气色不好,才敢过来见她。 但有些事现在还没有结果,他没办法跟她交代。 “你……” “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一起停住。 顿时,屋子里重新陷入沉默。 好一会儿,纪芜迈开脚步,但她并未去到谢铮身边,她在屋里挑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见状,谢铮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很想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坐,可瞧着她的清减,以及并不算好的脸色,最终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纪芜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并未立刻说话。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我近日……要跟随嫡母学习一些事情,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你若忙的话只管去忙。” “前阵子已经忙过,近来这段时间无事,我可以来……” 谢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纪芜打断,“既如此,你就在侯府里好好地陪一陪姐姐吧,我这边……不需要你。” 话音才落,顿时感觉到眼前一花,落入到带着松柏香气的怀抱之中。 他的气息很急,似乎压抑着怒意,又好像带着恐惧。 下意识的,纪芜想要抬手拥住他,却忽然嗅到一股淡淡香气,那是嫡姐主院里才有的。 她垂下的手,在衣袖里紧了紧,身体僵硬起来。 对此,抱住她的谢铮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忍不住想要更加用力,恨不得将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却又怕真的用了力气,会让她疼痛。 清冷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些许无奈。 “你不想见我的话,我可以暂时不出现在你眼前,但……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 第177章 风波又起 直到谢铮从纪芜的房间里离开,她都没有再开口过。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她慢慢走到软榻边上,坐在他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心中的酸涩,令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喉头有些哽咽。 她一边在心中唾弃着自己,一边却又无法控制嫉妒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能够沾染上主院的香气,并且被她闻到……他这些日子,应当一直住在主院吧? 如此想着,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或许,她还是应该离开,而不是继续留下来,等着嫁给他。 可是…… 他离开前说的那句‘会给她一个交代’,又究竟什么意思?难道他留宿主院的事,还能另有蹊跷? 那她……就等上一等? 一时间,心头好似住进两个小人,在不断反复地拉扯。 纪芜轻轻叹了口气。 * 与此同时,定远侯府内,纪明昭收到了来自房妈妈的消息。 得知母亲王氏将纪芜叫到主院,要亲自教她如何执掌中馈,不由得皱起眉来。 她并不喜欢这个消息,更不希望母亲与纪芜接触太多。 严妈妈从屋外进来,瞧见主子神情,关切问道,“夫人,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纪明昭抬眸看来,又恢复了一贯温和,“没什么大事,只是房妈妈写信来说,母亲要亲自教导阿芜,我有些担心阿芜。” “二姑娘一个庶女,能得嫡母亲自教导,这是她的荣幸,纵使要受些委屈,也是应当的。” 严妈妈不以为然,将茶盏放到主子身旁。 “对了,陛下让侯爷在府中静养,可老奴听说方才侯爷出门去了。” 她心中有所猜测,却并未明说。 近来这些时日,她看到自家主子每天都往静思居去,或是在侯爷身旁陪伴,或者与他一起用膳。 这一幕看上去颇让人觉得顺眼。 她本以为经过了之前的圆房,再加上这几日相处,能让侯爷将心思收回一些。 却没想到,这身体才刚有所好转,就往外跑。 “毕竟也养了好几日,侯爷的身体大有好转,一直闷在府中也是无趣,”纪明昭笑着开口,眼眸之中却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旁人或许并不知晓,可她心里却十分清楚。 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可…… 当着严妈妈的面,她不好思虑太多,免得又被她问起来,却不好回答。 于是,她暂且收起全部思绪,问起另一桩事,“对了,似锦的家人可都安顿好了?银子送过去了吗?” “夫人放心,按照您的吩咐,特意多送了些银子,劝他们节哀。” 两日前,从庄子上传回消息,说似锦因为伤势过重、药石无罔,请了最好的大夫也还是没能救过来。 纪明昭得到消息后,就让严妈妈给似锦的家人送了一笔银子,又将他们一家安顿到更好的庄子上。 “那就好,”纪明昭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若早知如此,我再多求一句,让侯爷免了她的板子,或许似锦就不会……” “夫人,您能求得侯爷不杖毙似锦,已属不易,是她自己太过娇弱,连二十板子都受不住,不能怪您。” ——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几日。 这几日,纪芜每天都要到王氏的院子里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账的时候,总觉得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她。 可当她抬起头时,那些目光又全部消失。 几日时间,她已将账簿看过,并且挑出了上面的问题,还学到了不少东西。 难得,她竟然还得到了嫡母赞赏。 “进来吧,”赞赏之后,王氏冲着屋外吩咐一声。 立刻涌进来几位妇人,令纪芜不由得有些紧张。 见她如此,王氏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的宽慰道。 “你……你莫怕,不是要对你做什么的,只是天越来越冷,让人给你裁几身新衣,就当是奖励你的。” 闻言,纪芜稍稍放松一些。 她站起身来,任由那些妇人为她量体,心中却忍不住思量。 来主院的这几日,除了感觉到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她以外,嫡母跟李妈妈的态度也照比之前有了很大改变。 她无从知晓这些改变从何而来,但她对于王氏的改变,有时会稍稍有些贪恋。 毕竟她心里清楚,王氏才是她真正的母亲。 纵使她对自己做过一些很过分的事,可她之所以会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她心目中的女儿。 倘若……倘若当年没有被换…… 每次想到这些,纪芜就会很快将想法掐灭,不再继续想下去。 她只稍稍纵容自己,享受一丁点来自母亲的关怀。 “该如何打理府上的事情,以及府外的那些人情,你都已经学会,这两日可以先不用过来,就当是歇一歇。” “过几日新衣裁好,你与我一起出门,我再教教你如何在外……咳咳咳……” 王氏正与纪芜说着话,忽然咳嗽起来。 登时,李妈妈面色一变,连忙从内室翻找药丸。 纪芜不知能做些什么,只好凑上前去,帮着王氏轻拍后背,希望可以帮助她顺气。 却见王氏越是咳嗽着,脸色就涨得更红,慢慢地喘了起来。 好在,李妈妈很快从屋中出来,将药丸给王氏喂了下去。 好一会儿,王氏终于止了咳嗽,渐渐地不那么喘了。 “李妈妈,母亲她……怎么了?”纪芜在李妈妈出来之后就退到一旁,见嫡母情况有所好转,关切问道。 “这是夫人从娘胎里带来的,到了秋冬便容易如此,可……实在是奇怪,夫人的喘疾已有多年未犯,怎么忽然就……” 李妈妈皱着眉,与纪芜解释道。 见自家主子面色苍白地在软榻上靠着,再度开口,“二姑娘,夫人需要休息,您先回去吧。” 纪芜虽然担忧,却也只能应声。 从主院离开后,她忽然想起一桩事来,于是吩咐人准备马车,出了伯府。 对于喘疾,她并不了解。 可瞧着嫡母如此模样,又实在放心不下,因此打算去一趟郾城那位府医提到的医馆,问一问相关的事情。 若是可以,最好还能寻到一些法子。 纪芜并不知晓,就在她离开伯府后不久,房妈妈就去了主院,她还拉着一个小丫鬟。 进到屋中后,她厉声呵斥着,让丫鬟跪在了地上。 王氏才缓过来,正倚靠在软榻上,见状不由得皱眉,冲着李妈妈看了一眼。 李妈妈立刻会意,开口询问道,“哎哟,如意!夫人才犯过喘疾,刚好一些,你这是做什么?这小丫头是谁呀?” 房妈妈并未回答,抬腿踢了丫鬟一脚,“你这贱婢,还不快说!” 丫鬟哽咽着,战战兢兢地开口。 “回……回夫人,奴婢是二姑娘身旁的丫鬟,方才……方才去扔东西,被房妈妈抓了个正着,可这一切都是二姑娘指使,请夫人饶命啊!” ------------ 第178章 指不定现在都怀上了 房妈妈带来的这个丫鬟冲着王氏不断求饶,偏她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令人摸不清头脑。 王氏再次看向李妈妈,用眼神向她示意。 李妈妈当即明了,声音冷凝,“你这蹄子,还不赶紧把话说得明白些,你去扔什么东西被房妈妈抓了,又有什么事是受了二姑娘的指使?” “婢……婢子……”丫鬟颤抖着,从袖口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纸包,双手奉上,“就是这个……婢子也不知这是什么,二姑娘让婢子扔掉,婢子便听从了。” 还没等李妈妈上前去瞧,房妈妈立即呵斥道,“贱婢,夫人闻不得这味道,你还不赶紧拿远一些!” 骂完以后,她冲着王氏福身,“夫人,这纸包里装的乃是苏云药草。” “什么?!”李妈妈顿时一惊,冲着那丫鬟挥手,“还不赶紧拿出去!” 房妈妈又踹了丫鬟一脚,“滚到外面去跪着!” “是……”丫鬟颤巍巍应声,强忍着眼泪快速起身,去到屋外跪下。 屋子里就剩下主仆三人。 “如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妈妈看过来,率先开口道。 “哎!”房妈妈叹了一声,“夫人,您与香兰都知道,老奴如今为何会在伯府。” “若非侯爷冷落咱们家大姑娘,偏宠那卑贱的二姑娘,实在让老奴看不过去,老奴也不会说那些越矩的话。” “可侯爷他被二姑娘迷了心窍,哪怕老奴没做什么,他也说是老奴欺辱二姑娘。” 房妈妈说着话,似乎不免难过起来,声音有些哽咽。 “自从老奴被赶回了伯府,整日就守着大姑娘的院子,时常担心大姑娘在侯府的处境,好在,二姑娘搬回来了,也少些狐媚侯爷。” “但老奴之前在侯府伺候时,常看到二姑娘的一些小动作,她又是乔氏贱婢所出,老奴对她很是放心不下,便……偷偷盯着她。” “老奴知道这样做不对,二姑娘她毕竟是主子,”房妈妈说到此处,跪了下来。 “可现在,老奴只庆幸自己一直盯着那二姑娘,否则也抓不到今日这件事!” “就在刚刚,老奴瞧着带来的那个丫鬟鬼鬼祟祟,心中起疑,便上前将她给抓了,搜出了那个纸包,还得知二姑娘竟故意用苏云香熏一些身上的小物!” 房妈妈愤怒地说着,转头看向李妈妈。 “旁人不知晓,咱们还不知道吗?夫人从娘胎里带来的喘疾,最闻不得的就是苏云香!夫人的喘疾许久未犯,今日却忽然犯了,就是因为那二姑娘!” 房妈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她的话令王氏与李妈妈皱眉,且越皱越深。 今日,王氏犯喘疾时,纪芜就在跟前。 当时,李妈妈还很奇怪,自家主子的喘疾多年未犯,怎么今日忽然就发作了。 如今听了房妈妈的话,恍然的同时却又难免有些困惑。 因为她记得清楚,自家主子犯了喘疾时,一旁的二姑娘神情无措,脸上写满了关切,并且,二姑娘还曾询问她,自家主子这是什么情况。 看她的模样,分明并不知晓主子患有喘疾之事。 可如今从房妈妈口中说出—— 好像二姑娘她不仅知晓此事,还故意利用苏云香熏衣,诱发自家主子的喘疾。 再加上那个被房妈妈抓住的丫鬟,无论怎么看,都是证据确凿。 但…… 李妈妈向着王氏看了一眼,见主子紧紧皱眉,不知想些什么,便遵从内心问了一句,“如意,你说二姑娘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记恨夫人呗!”房妈妈毫不迟疑地说道。 “也实在是夫人好心,竟然亲自教导二姑娘该如何执掌中馈,否则也不会被她钻了这个空子!” “说来,大姑娘便是随了夫人的好性子,她对二姑娘那般好,可结果呢?” 将这些话全部说完以后,房妈妈在心里暗暗地冷笑着。 起初,瞧见夫人让那庶女过来看账目,她就觉得很不对劲,于是往侯府里送了信。 可她家那位大姑娘实在是心善,不仅不担心那庶女进了侯府会与她争夺管家权,竟担心夫人会为难于她。 甚至还在回信中劝着,让她多去帮着那庶女。 这怎么可以? 在房妈妈看来,自己已经被撵回伯府,以后主子身边更没人能帮她,哪怕有严妈妈在,只怕也不是那庶女的对手。 侯爷痴迷庶女,只要那庶女吹一吹枕边风,保不齐严妈妈也要被赶回来! 到时候,自家主子就更是孤立无援了。 所以,她必须要想个办法,因而就有了今日这一幕。 房妈妈相信,以夫人对乔氏的厌恶,以及对那庶女的不待见,应当会更加厌弃她,再不愿意教她什么。 想到此处,她又往里添了一把火。 “说来,老奴知晓了一件好事,要说与夫人听,”房妈妈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二姑娘回来以后,咱们家大姑娘终于跟侯爷圆房了!” “当真?!” 闻言,王氏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喜色。 原本她与李妈妈一样,虽然相信房妈妈的话,却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毕竟,经过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尤其最近亲自教导于她,总在她身上察觉到一些莫名的熟悉感。 她心中对庶女已有了改观,甚至有些时候,心里还会冒出些不大可能的想法。 可如今,听闻庶女才回伯府不久,女儿跟女婿就圆房了……心中的那杆秤再度倾斜起来。 一旁的李妈妈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房妈妈见状,再接再厉,“自然是真的,老奴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高兴坏了!总忍不住想……” 她故意迟疑着,见王氏跟李妈妈都看着她,才又说道。 “倘若当初没有二姑娘,或许大姑娘跟侯爷早就圆房了,指不定现在都怀上了。” “偏偏有了这不安分的二姑娘,爬了侯爷的床,恬不知耻地留在侯府,狐媚了侯爷,竟要娶她做什么平妻。” “虽说眼下还未彻底定下来,估摸着已是板上钉钉,再让她学了那些个当家主母才有的本事……” “哪怕大姑娘与侯爷圆房,甚至有了子嗣,依着大姑娘的好性子,只怕以后也争不过这心机深沉的二姑娘。” 说这些话时,房妈妈始终观察着王氏跟李妈妈的反应,见二人忧心忡忡,自己目的达到,又故意叹了一声—— “哎!这可如何是好呢?” * 伯府里的这些事情,纪芜自是无从知晓。 她为王氏特意去了一趟医馆,还真就求到了方子。 从医馆离开后,她打算在街上逛一逛,散散心再回伯府去。 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遇见个意外之人…… ------------ 第179章 她想要的……是为了逃离他?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定远侯府的娇客啊!” 安南伯府的李大夫人拦在纪芜面前,冷笑着开口,事实上,她恨不得扑上前去,挠花这庶女的脸! 若不是因为她,儿子也不会让她去老家的庄子上。 幸好,才出京不久,谢铮就派人将她接了回来。 回到京都后,李氏一直琢磨着如何能找纪芜的晦气,却始终都碰不到她,今天可算是被她给捞着了! 此时,在李氏心中,已然想好了要如何拿眼前的庶女出气。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正当她迈开大步向纪芜走去时,身后忽然有人唤住了她。 “母亲……” 温润的声音传来,李氏的身体当即僵住。 她停下脚步,调整着脸上的表情,这才转过身去,“五郎。” 谢琅看了她一眼,缓缓走到她身旁。 他并未停下脚步,也不曾说话,只是越过了李氏,站在距离纪芜不远的位置上,“还请二姑娘见谅。” 见儿子如此,李氏下意识开口,“五郎,你跟她道什么……” 话还未曾说完,谢琅便看了过来,声音依旧温润,“母亲,您已经逛完了,该回府了。” “什么我就逛……”李氏瞪着他,忽然小了声,“好,我这就回家去。” 说完,还是没能忍住剜了纪芜一眼,愤愤嘀咕,“算你这小蹄子运气好!” 她扶着下人的手,踩着脚凳要上马车。 偶然间转头时,瞧见谢琅又向前几步,在跟纪芜说话。 李氏的马车位置较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可瞧着这两人站在一块,她忽然眼珠一转,心里有了算计。 另一边,并不知晓李氏想些什么的纪芜,正与谢琅道谢。 要不是他出现,依着那位李大夫人的性子,指不定最后要闹成什么样? 如今这般境况,对于纪芜而言,既不愿意惊动家里,更不愿意惊动谢铮。 “二姑娘客气了,”谢琅向她行礼,温声开口,“是我母亲给你添麻烦了,说来,还要与二姑娘再次道歉……” “之前由我母亲引发了一些事情,原本该将她送到庄子上住些时日,不料六郎他……” “还请二姑娘放心,在下之后定会约束我母亲,绝不让她再来找你的麻烦,六郎那边,希望你也不要怪他。” 闻言,纪芜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在李大夫人这件事上,无论嫡姐还是面前这位谢大人,都一再劝说她不要去怪谢铮。 可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说都没跟她说一声。 似乎注意到了纪芜的心情低落,谢琅再度开口,“二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若不然这附近有茶楼……” “不必了,谢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告辞。”冲着他福了福身,她转身离去。 谢琅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不动声色地向着暗处看了一眼,随即迈步离开。 与此同时,定远侯府内。 谢铮坐在静思居的书桌后,处理一些文书公务。 常青从屋外进来,冲着他行礼,“启禀主子,您吩咐属下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他一边说着,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呈到谢铮面前。 那是纪芜期盼了好久的凭证与过所,是前些日子谢铮忽然想到,特意吩咐常青去办的。 原本,是想用她制作的连弩,向陛下讨赏。 可因为之前纪明昭的一些话,谢铮担心会对纪芜有什么损害,因而改了主意。 他打算用连弩以及之前陛下的许诺,给小庶女要一些他觉得更好的东西。 至于他吩咐常青去办的凭证与过所。 虽然比不得向陛下讨赏要来的那份更好,却也是属于小庶女自己的东西,想来差别不太大,能算是一份惊喜。 如此想着,谢铮的心情略微轻松了些。 他琢磨过段时间,等小庶女的情绪好一些,就亲自去伯府给她。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纪明昭的声音,“侯爷,我可以进来吗?” 这些日子,她时常会过来,谢铮淡淡答应一声。 纪明昭进到屋中,身后跟着一名侍女,手里端着托盘。 她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来到书桌前,一眼便瞧见了谢铮才放到书桌上的东西。 “听说阿芜的连弩制成了,侯爷果然还是用来为她讨了这样的赏赐吗?”纪明昭温声开口,面露担忧。 “夫人放心,这不是用连弩的功劳换的,是我吩咐常青以我的名义为她办的。”谢铮说着,将凭证跟过所收到一旁。 “以侯爷的名义?那就好,”纪明昭笑着点头。 她将汤羹摆在书桌上,继续说道,“等阿芜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她一直想要拥有自己的凭证跟过所,不拘于什么名义办的。” “从前,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拿了过所与凭证后,从此远离京都,天高海……” “你说什么?!”纪明昭的话还未说完,猛然被谢铮打断。 一瞬间,寒霜似乎布满整个静思居。 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裹挟着压抑的怒意,“你刚才说她想要过所跟凭证,是为了离开京都?” “我……我说错了,阿芜她……她……”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纪明昭露出惊慌,嘴里支吾着,好像不知要如何开口。 瞧着她如此模样,谢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他的小庶女想要凭证跟过所,只是为了要逃离京都! 那她说的要嫁给他,想要与他生儿育女,都是假的吗?! “侯……侯爷息怒,我……我说错了话,阿芜只是……只是从前这样想的,她现在不是说了要嫁给侯爷吗?总不会是骗你的。” “夫人,”谢铮的声音听上去更冷了,他看过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如此模样,令纪明昭心中畏惧,却不得不强撑着。 他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若没什么事,还请夫人先回主院歇息吧,我……要出去一趟。” 谢铮说完,并不看纪明昭是何反应,大步向着静思居外走去。 常青连忙跟了上去。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纪明昭感觉到那些竖起的汗毛一点点恢复正常,她抬手拿起书桌上的凭证跟过所,慢条斯理地将其打开。 瞧见上面写着纪芜的名字,唇边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来…… 想来,她的那个妹妹,今天要吃些苦头了。 等今日之事过去,自己还有惊喜……等着她呢! ------------ 第180章 将人打晕,薅着衣领向外拖去 离开定远侯府的谢铮,用轻功来到了永安伯府,常青紧随其后。 此刻,永安伯府内,纪芜还未归来,倒是李大夫人在此,正与王氏“张牙舞爪”、大言不惭。 “之前我那侄儿你们瞧不上,怎么着?我儿子谢琅总配得上你们家二姑娘吧?她如今都这个年岁了,亲娘又是个贱人,给我儿做妾也是便宜了她。” 李氏会来永安伯府,自不是真心来讨纪芜。 否则,便不会开口贬低她,更不会说要让她给谢琅做妾。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方才在街上的灵机一动。 李氏心中笃定,这永安伯府的庶女跟定远侯之间绝对有事,而她近来看自己的儿子很不顺眼。 毕竟,似公府那般的好亲事,都被自家儿子给拒了,难道要天仙不成? 李氏听闻,在与公府商议婚事之前,谢琅曾与一个不知身份的人见了面,之后便拒了亲事。 她极其怀疑,那不知身份之人,正是永安伯府的嫡女纪明昭。 既然这么巧,什么姐姐妹妹、兄兄弟弟的,干脆都搅和在一起,谁都别想好过。 正好,李氏又听闻纪芜搬回了伯府,干脆就跑上一趟,再给王氏也添个堵。 此时,王令仪靠坐在椅子上。 喘疾犯过之后,她本来就不大舒服,又因为房妈妈带了个丫鬟来告状,心里面很不痛快。 万万没想到,添堵的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房妈妈还没走,又来了个李大夫人。 她原本不想理会,可对方坚持要见她。 王令仪深知,这位李大夫人究竟是有多么难缠,无奈之下,只好让人将她请进来。 但现在,她非常后悔。 如果不是两家有些亲戚,加上李氏亦是伯府夫人,王令仪很想让人将她给打出去。 她正恼怒地琢磨着该如何应对时—— 忽然,从屋外闯进一人。 正是谢铮。 他来到永安伯府时,盛怒已然消减些许。 因为没在纪芜的院子里看到她跟常柏,想着她或许是在主院,甚至有可能被她的嫡母为难,便立刻赶了过来。 结果,没能遇见要找的人,倒是听见了李大夫人的那番“高谈阔论”。 纵使他来到伯府时,是为了找小庶女算账的。 可那是他的人,就算要受委屈,也只能是在他面前,受他的委屈。 何况他本就心中有气,哪里还管此为何处,屋中又是何人? 他冷声吩咐道,“常青,把她给我绑了,之前怎么接回来的就怎么给我送走!” 得了吩咐,常青领命。 他几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坐在椅子上的李大夫人,在她才反应过来,张嘴要喊的时候,将一个帕子塞到她嘴里。 手中没有绳索,常青索性将人打晕,薅着衣领向外拖去。 这一幕,简直惊呆了王令仪。 方才未经通传,就有人闯进屋中,让她越发恼怒。 正要发火时,才发现来的人竟是她的姑爷,定远侯谢铮。 于是,她闭上了嘴。 可随即又想到,谢铮忽然出现在此,或许是为了她的庶女纪芜。 由于李大夫人在此,王氏怕他说什么不该说的,就想出声提醒。 她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见了谢铮的吩咐,瞧见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顿时,那些话又都咽了回去。 李大夫人被拖出去后,屋子里安静下来。 谢铮心中仅存的怒意,终于尽数散去。 原本,的确是来找纪芜麻烦的,但他现在改变了主意,冲着王氏行了个礼。 “在陛下赐婚之前,有劳岳母多加照拂,莫要为难于她,她如今不在府上,我来过之事还请岳母保密。” 这态度的忽然转变,令王氏不由得一愣。 “额……知道了。”她沉默了片刻,答应一声,目送谢铮离开。 “夫人,原来二姑娘出府去了?”一旁的李妈妈开口道。 “想来是,否则他怎么没有见到,”王氏点了点头,忽然笑了一声,“这样也挺好,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李氏。” “现在想想,我可是真是后悔,当初担心明昭为难,特意跑了一趟侯府去找我这姑爷,才让他派人把李氏又接了回来。” “李氏如此难缠,又是个记仇的,恐怕会让明昭更加为难,幸好她如今又被送走了。” 想起过往之事,王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妈妈安静听着,想了想询问道,“不知侯爷忽然前来,是为了何事?怎的还要瞒着二姑娘?” “那谁知道?不过……” 王氏看向门口,幽幽叹息一声,“我现在倒是觉得,无论是那位李大夫人,还是我这姑爷,都来的恰到好处。” 李妈妈不解其意地看向她。 “李大夫人前来,打断了我因如意跟那丫鬟生出的恼意,否则我被恼怒冲昏了头,指不定又要做什么糊涂事。” 王氏说到此处,忽然又笑起来。 “保不齐到那时候,李大夫人的下场便是我的,她打断了如意说的事,谢铮又打断了她说的那件事,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闻言,李妈妈仔细想了想,深以为然。 “夫人,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您还要按照之前的打算,带二姑娘出门吗?” “不了,”王氏摇了摇头,“待她从府外回来,就说我喘疾犯过之后,身体极其不适,让她近期都不必过来了。” “无论我烦了喘疾的这件事是否与她有关……眼下先晾一晾,未必没有好处。”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软榻走去。 “若真是她做的,这孩子恨我也是情有可原,可若不是她做的,就说明有人不想让我与她接近,那咱们便将计就计。” * 纪芜回到伯府时,一切已经风平浪静,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带着从医馆求来的方子,来到了主院,却被拦在院外。 不多时,李妈妈从院外出来,看向她的目光尤显冰凉,这让纪芜很是不解。 “二姑娘请回吧,夫人犯过喘疾后,身体极其不适,这些日子你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别来夫人面前晃悠。” “我……” 见状,纪芜下意识开口,想要问一问,却在瞧见李妈妈脸上的不耐时,将话都咽了回去。 她低低答应一声,握着手里的方子,转身向自己的院子归去。 才回到院里,常柏便落到了她的身旁,冲她说道—— ------------ 第181章 因而无人瞧见她脸上的幸灾乐祸 “二姑娘,方才您回来时,那个房妈妈一路悄悄跟着您,探头探脑的。” 纪芜皱起眉来,“房妈妈?她跟着我做什么?” 常柏冷笑一声,“不如让属下去把她给抓了,只要用些暗卫的手段,不怕她不说!” “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进屋歇着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纪芜知道,有许多时候常柏都不在,他去找了谢铮,向他回禀了自己的一些情况。 说完以后,她回到屋中,坐在软榻上。 她的手中仍然攥着那张方子,这会儿拿出来摊在小几上,瞧着上面可以缓解喘疾的方子,轻轻笑了一声。 也好,不送出去也好。 否则,万一之后有什么事情,恐怕会怪在她身上。 她如今……不想再承受任何风浪了。 眼下,连弩已经送出去,还要再等些时日,她接下来又没什么事情可做。 想了想,纪芜看向摊在小几上的方子,从带回来的包裹里翻找出府医送给她的笔迹,以及之前从侯府书房里拿的医书。 她靠坐在软榻上,一边翻看笔记,一边对照医书。 虽不指望自己看了就能学出个什么来,但闲着也是闲着。 * 从永安伯府离开后,谢铮转道去了鞍楼。 所谓鞍楼,是专为皇家制作各类器械的地方。 不过,因皇家需求较少,时常会被军器局借用。 如今,鞍楼归谢铮管辖。 正好近来没什么任务,因此制作连弩之事,便交给了鞍楼的匠人们。 谢铮来此,便是要敦促他们,尽快将连弩之事搞定。 之所以忽然着急起来,是因为他方才在永安伯府时,忽然改变的主意。 在听了纪明昭的话,知晓他的小庶女要凭证跟过所是为了逃离京都时,他确实非常愤怒。 他去到伯府,就是想要问问,她是不是一直都在骗他? 过去,他极少会有如此不冷静的时候。 不过是只字片语,就激起了他的愤怒,这还挺少见的。 最近的他,也的确是有不少异常。 因此,谢铮决定不与纪芜见面,也不让她知道自己去过伯府。 这几日,他会一直住在鞍楼,等匠人们将连弩完成,就尽快地献给陛下。 到时候,他会为小庶女求得一个很好的赏赐。 这一切,旁人自是无从知晓。 定远侯府内,纪明昭一直等到傍晚,也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倒是听说了一些伯府里发生的事。 得知李大夫人又被送走了,她惊讶之余,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因而无人瞧见她脸上的幸灾乐祸。 笑过之后,她不由得皱起眉来。 看样子,这不顺利的事情又多了一桩,她只能继续等待,看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纪明昭想,就算当下这些都不顺利,还有一桩事,只要她去做了,定然能成。 —— 纪芜在伯府内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 不必去嫡母的主院里学什么,也没什么人来扰她。 她整日看些医书,学习望闻问切,觉得乏了就停下来,制作一些小机关跟小玩意,什么都不去想。 也因此,她的心情渐渐好转,饮食上也逐渐恢复正常。 她甚至根据笔记跟医书,给自己调配了一款安神汤,效用竟然不错,起码夜里睡得还算踏实。 今日十五,她该去主院给嫡母请安。 虽然那日,李妈妈态度冰冷,让她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可只说了不必去学东西,没说不用请安。 因此,早起将之前谢铮教给她的那些东西练上一遍,她收拾妥当,来到主院。 屋子里,王氏得到了消息,有些惊讶开口,“一转眼都十五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让她进来吧。” 那日犯过喘疾后,她第二天就好多了。 可因为想要看一看这件事之后还有没有什么,这几日便一直装着养病,顺便等待嫂子陈氏的回信。 纪芜进到屋中,冲着王氏行礼。 在院中时,李妈妈的态度瞧着依旧冰冷,然而进到屋内,她便立刻有所缓和。 然而,还没等王氏跟李妈妈说话,就有下人匆匆跑来—— “启禀夫人,宫里来了宣读圣旨的天使,要见二姑娘呢!” 顿时,王氏跟李妈妈都看向纪芜。 对此,纪芜先是神情怔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心中生出狂喜。 找她的圣旨…… 那一定是要给她过所跟凭证的旨意! 谢铮他说到做到了! 想着,纪芜迈开脚步就想去接旨,却忽然被王氏拉住。 “你这孩子,要见来传旨的天使,可不能就这样去,”王氏不知连弩的事,还以为是赐婚的旨意。 她拉着纪芜的胳膊,看向李妈妈,“快把给二姑娘新做的衣裳拿来,还有胭脂水粉!” 随即,她冲着下人吩咐道,“去将天使请到正厅,劳烦他稍候,容二姑娘整理一番。” 下人领命退去,纪芜被王氏拉着,按在软榻上。 待李妈妈将新衣裳跟胭脂水粉都取来,主仆俩一通忙活,才与她一起前往正厅接旨。 前来传旨的太监正坐在厅中喝茶,瞧见纪芜姗姗而来,却无任何不满,脸上只有笑意。 待众人跪下之后,太监将圣旨展开,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安伯府次女纪氏……今敬献连弩有功,特封为县主,赐封号永宁,享食邑千户,赐黄金百两,钦此!” 一时间,纪芜愣在当场。 她当然知道,能够能够凭借进献连弩便获得如此多的特例,定然是谢铮的手笔,陛下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与凭证跟过所相比,被封为县主,甚至赐了封号,得享食邑千户,当然更好。 换做旁人,早已心中狂喜。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面却有些空落落的。 因为一直以来,她所期盼的都是另一件事,甚至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可如今…… 也罢,反正她已打算嫁人,况且……她该知足跟高兴才是。 思及此,纪芜回过神来,“臣女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起身后,她上前接了旨意,王氏则吩咐人为传旨的太监送上红封,太监笑纳,又说了几句吉利的话,这才离开。 王氏转过头来,看向纪芜,正想问问她连弩的事,就见她福了福身—— “还请母亲恕罪,女儿有些事情,必须即刻出府一趟!” ------------ 第182章 无题 “诶,你这孩子……” 王氏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就见纪芜提起裙摆,大步向外走去。 一边走着,还一边招呼,“常护卫,你在吗?” 几乎瞬间,常柏不知从何处出现,落在她身边,脸上洋溢着笑意,“恭喜二姑娘……不,是恭喜永宁县主!” “多谢,”纪芜回应一声,再度开口,“劳烦你用轻功带我去一趟侯府。” 常柏答应着,念了一声“得罪了”,随即像上次那般,伸出手臂揽住她,带着她离开伯府。 “诶!这光天化日的……”王氏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忍不住皱起眉来。 可两人已经远去,无论她再说什么,当下都听不到了。 她只好收回目光,想要招呼李妈妈一声,跟她一起回主院去,却忽然再次咳嗽起来。 在李妈妈与下人们的惊呼声中,王氏眼前一黑,向地上栽去。 对此,已然离开伯府的纪芜自是毫不知情。 有常柏带着她,两人一路从高处穿街走巷,向着侯府而去。 不料,即将抵达之时—— “何人胆敢放肆!” 通往侯府的一处屋顶,几名持刀的侍卫骤然出现,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而此时,就在下方的街道上,一支队伍正向前行进。 因为持刀护卫们的叫嚷,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位于中间位置的马车里,传来声音,“何事?” “启禀殿下,发现两个身份不明之人,是否就地诛杀?” “我等并非身份不明之人,我身边这位乃是陛下亲封的永宁县主,在下则是定远侯身边的近卫,奉侯爷之命保护县主周全。” 常柏的目光落在下方的马车上,面色阴晴不定。 纪芜也跟着看过去。 她虽不知马车里的是陛下的哪一位皇子,可瞧着常柏的反应,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 就在此时,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带着些许阴柔的面容来。 他抬起狭长的眼眸,藏着冷锋的目光与纪芜相撞,令人极其不适。 片刻后,他笑了一声,“哦,就是你呀……”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意味不明,可他的语气却能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常柏立刻向前一步,将纪芜护在身后,“三殿下,还请您自重。” “呵,自重?我又没做什么,”三皇子嗤笑一声,放下手中车帘,“继续前进,不必理会他们。” 有了三皇子的吩咐,车队重新向前出发。 那几名拦住了去路的护卫,也将手中的长刀收起,转身离去。 常柏眉头紧皱,沉默着将纪芜送到侯府。 但此刻,谢铮并不在府内。 常柏深知三皇子的性子,更清楚他与自家主子的不对付,今日偏就这么寸,与他遇上了! 既然被他瞧见了二姑娘,那这件事就得立刻告诉主子一声。 “二姑娘,请您在静思居稍候,属下不知主子在何处,得去找一找他。” “常护卫,那位三殿下是不是很难缠?” 之前在屋顶上,听到常柏称呼马车里的人为三殿下时,纪芜当即想起曾在街上遇险之事。 那次,就是因为这位三皇子的手下认出了定远侯府的马车,故而蓄意为难,导致她受伤。 虽然谢铮当街就为她把仇给报了,却也因此被陛下禁足。 见纪芜面露担心,常柏笑着宽慰。 “陛下的皇子们就没有不难缠的,不过请二姑娘放心,主子他从小就跟这群皇子们打交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闻言,纪芜稍微宽心了些,常柏这才转身离去。 静思居内,因主人不在,显得尤其安静。 纪芜行至廊下,才要进到屋中,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传来,她连忙转头,发现是严妈妈。 瞧见她,严妈妈似乎有些惊讶,笑着问道,“咦,二姑娘,您何时过来的?” “我……刚到,”纪芜回应着,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讶然。 她曾在侯府住过数月,很清楚静思居因为是谢铮的居所,所以有许多的规矩。 过去,除却负责洒扫的下人以外,其他人不得随意出入,尤其主人不在的时候,现下……应当依旧这般。 若非她与谢铮两情相悦,想来找他也只能在外面等着,可严妈妈却…… 正想着,听到严妈妈再次笑着问她,“二姑娘是来找侯爷的?” 纪芜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谢铮为何改了主意,将她梦寐以求的凭证跟过所,换成了被封县主之位。 可若没有他,还不知何时能把连弩进献给陛下,甚至极有可能呈不到陛下面前。 所以,她总该来谢谢他。 再者,经过这数日的平复,她的心情已然恢复许多,还……有些想他。 不知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是否还是公务繁忙?气色有没有恢复些? 因此,她才迫不及待地让常柏帮忙,将她送来侯府。 只可惜,眼下他不在侯府,连常护卫都不知他在何处。 纪芜心里琢磨着,与严妈妈一起进到屋中。 她打算去软榻那边坐会儿,就见严妈妈径自向着内室走去。 一边走着,还一边跟她说话,“二姑娘来得不巧,侯爷一早就进宫去了,还不知何时会回来。” 说着话的功夫,严妈妈走进内室,声音从里面传来。 “反正二姑娘在这里也是干等着,不如等老奴拿了东西,您随我去主院,只要侯爷回来,立马就能知晓。” 纪芜坐在软榻上,神情怔愣。 没有想到,自己回到伯府不过数日,这静思居…… 不仅严妈妈可以随意出入,她甚至进得了内室。 她刚才还说拿东西……拿什么东西? 纪芜的目光,落在内室入口。 很快,就瞧见严妈妈从里面出来,手中拿着一件绣着并蒂莲花的小衣。 那是她嫡姐纪明昭的小衣…… 严妈妈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见她没有回答,便问了一声,“二姑娘,您怎么不说话啊?老奴的提议如何?” 纪芜仍未回答,目光就落在那件小衣上。 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幽幽传来,“严妈妈,你是如何知晓侯爷一早就进宫去了?” “嗨,还能为什么?”严妈妈声音里的笑意更重,“自然是夫人在何处,老奴就在何处,夫人能够知晓,老奴就能知晓。” 她走到纪芜身旁,手中小衣上的淡淡幽香扑面而来,“二姑娘,咱们走吧?” ------------ 第183章 滑脉 纪芜全然不记得,她自己究竟是如何跟随严妈妈来到主院的。 当瞧见严妈妈从静思居的内室里,拿出嫡姐的贴身小衣时,她便不由自主地心乱如麻。 原来,这些日子里,谢铮都与嫡姐……在一处吗?嫡姐的小衣在内室里,那他们昨晚…… “二姑娘?二姑娘?”严妈妈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咱们到主院了,夫人知晓您来了,正在门口等着您呢!” 纪芜终于回神,抬头向门口看去。 瞧见嫡姐冲着她招手,连忙快走了几步,随同嫡姐一起进到屋中。 纪明昭拉着纪芜的手,跟她一起坐在软榻上。 一边招呼下人去拿汤婆子,一边关切问道,“阿芜,我瞧着你脸色好像不大好,人也清减了些,莫不是……” 话还未曾说完,就被纪芜打断。 “姐姐,我没事的,只是……外面有些凉,被风吹得。”她一边说着,身体向一旁挪动,“我身上寒气重,莫要激到你。” 才刚要挪出去,就被纪明昭一把拽住,重新拉回身旁。 “无妨的,我不觉得你身上凉,说来也是奇怪,往年的这个时候,我觉得骨头缝里都冒凉气,是绝不肯出门的。” “今年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反而觉得凉一点会好受些,像现在这样贴着你,我就觉得很好。” 听嫡姐如此说,纪芜不免有些担心。 她不再挪动,任由嫡姐挽着她,关切问道,“忽然如此的不寻常,可请过大夫?” “放心吧,已经请过了,说是并无大碍,”纪明昭温声回应道,随即又问她,“你近来如何,在家里可还习惯?真的没事?” 见嫡姐如此关心自己,纪芜收起了全部的心思,只认真与她说话。 “姐姐放心,我在家里住了十几年,怎么会不习惯?也真的没什么事,母亲还亲自教导我来着。” 然而,因姐妹俩离得很近,她时不时地就能闻到嫡姐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这香味很是好闻,她不仅在方才看到的那件小衣上闻到过,还……从谢铮的身上也闻到过。 想到谢铮,再加上有嫡姐陪伴身旁,好不容易收起的心思,再次活跃起来。 活了十八年,纪芜头一回知道,原来嫉妒竟是这样滋味。 她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 “阿芜,你是不是知道我跟侯爷……” 嫡姐温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一时间,纪芜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纪明昭的目光,始终落在纪芜身上。 事实上,从她在谢铮面前点破妹妹想要凭证与过所的缘由后,这些日子以来,谢铮始终没有回府。 唯有昨晚,她将要睡下时,听严妈妈说侯爷回来了。 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说他去了鞍部,纪明昭猜测,连弩终于完成。 果不其然,一大早就听说谢铮出了门,直奔皇宫方向,于是,她耐心等待着。 之后,她得到消息,说是传旨的太监去了伯府,但并非赐婚。 她想,她的妹妹或许就要来了。 因此,得知纪芜在静思居内,她特意吩咐严妈妈,帮她走上一趟。 这件绣着并蒂莲花的小衣,是她之前趁着去静思居时,找机会放到内室里的,放得十分隐蔽。 依着谢铮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就算被他发现,其实也无所谓,毕竟纪芜在那边住过,他大概会以为那是她的。 如今,这件小衣被严妈妈当着她的面从内室里拿出来,效用果然极好。 纪明昭清楚地看到,在她问出那句话之后,哪怕纪芜努力控制着表情,也还是露出许多。 她只当自己没看到,再度温柔开口,“阿芜,是我对不住……” 纪芜自是无从知晓嫡姐心中的想法。 时至今日,她还不曾知晓纪明昭的真实面目。 在她心中,嫡姐始终是那个对她最好、并且不止一次救过她性命的人。 想到自己不过是看到嫡姐的小衣,便无法控制地心生嫉妒,不由得以己度人。 不知过去的时日,她的嫡姐曾经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想到此处,纪芜开口打断了纪明昭后面的话,“姐姐,别再这样说了,您与侯爷乃是夫妻,行敦伦之事再正常不过。” “可……侯爷他心悦于你,我不过是……” “姐姐!”纪芜的语气不由得重了些,再次打断纪明昭的话。 她也不知是为何,坐在这屋子里,就觉得一股无名火在心头乱窜。 “好,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接连被打断,纪明昭的语气依旧温和,“但阿芜,请你放心,等你嫁过来之后,我一定不会跟你抢侯爷的。” 嫁过来…… 嫁过来。 纪芜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抹讽意。 这还嫁个球啊! 她很确定,自己是爱谢铮的。 正因如此,才会生出这不可控制的嫉妒心来。 可这样的事情,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果然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幸好,她现在清醒了。 从她出生至今,一直过得不怎么样,她不希望自己以后的人生,还要活在嫉妒之中。 更何况,还要牵连上她的嫡姐,要让两个人活在同一份痛苦之中,实在没有必要。 只可惜,想要凭借连弩获取的凭证与过所没能得到,所以…… “阿芜,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纪明昭回身,从软榻上拿过一方锦盒,递到纪芜手里,“打开看看。” 她依言照做,打开锦盒,瞧见里面放着两张薄薄的纸,是凭证跟过所。 纪芜不由得愣了愣,取出仔细观瞧,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你不走了,以后还能跟我一起作伴,可我既然答应过你,就该说到做到,留着给你当个念想也不错,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呢!” 说这话的时候,纪明昭的眼眸中闪着冷冷幽光。 只是纪芜的注意力都在手中这两页纸上,因而并未注意到。 当她回过神来,想要跟嫡姐道谢时,忽然瞧见嫡姐面色一白,冲着她背过身去,捂着嘴干呕起来。 “呕……呕……” 几乎是下意识的,纪芜伸出手,轻轻搭在纪明昭的手腕上。 指尖之下,脉象流利,应指圆滑,如同珠滚玉盘一般。 这是—— ------------ 第184章 她……有了谢铮的孩子? 近来时日,纪芜闲着无事。 要么翻看府医送她的记录,比照着医书学些浅薄医术,要么就做些小玩意当是放松。 虽然医术不精,可当她触及到嫡姐的脉象时,依旧能够确定,这就是滑脉。 滑脉可主痰饮、食滞、实热等症,若出现在妇女身上,无病而见滑脉时,就说明……此女有孕。 嫡姐她……怀了身孕? 她……有了谢铮的孩子? 一时间,纪芜愣在当场。 纪明昭似是没发现她的异常,干呕之后,从一旁的食盒里捻了颗酸梅,含在口中。 待她觉得舒服一些后,笑着问道,“阿芜,你何时学会号脉了?可号出什么来了?” 纪芜愣愣地看着纪明昭。 她其实仍没有回神,可瞧着嫡姐的举动,下意识开口询问,“姐姐,你不是……吃不得酸吗?” “是呀,我打小就吃不得酸的,你竟然还记得,”纪明昭笑着回应,“所以我才说今年怪哉,不那么怕冷了,还能吃酸的了。” “你……”听着嫡姐的回应,纪芜只觉得喉头干涩,心中越发能够确定。 于是,她继续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上次月信是何时来的?” “月信?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纪明昭含着酸梅,不答反问。 倒是一旁的严妈妈,不由得怔了一瞬,忽然面上露出喜意来,“夫人,您这个月的月信可还没来呢!莫不是……有了身孕?” “什么?”纪明昭似是没听清楚一般,转过头来看向严妈妈。 “是了!是了!您的身子虽不大好,可月信还算准时,这个月确实迟了,再算算时日……定是您与侯爷圆房那日有的!” 严妈妈越说越喜,脸上几乎笑开了花。 笑过之后,她忽然又自责起来。 “哎呀!这天大的喜事,老奴竟然如此疏忽,怪不得您这两日有些嗜睡,还想吃酸的,老奴竟没有注意到!” “严妈妈何必自责?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纪明昭轻声说着,将手覆在小腹上,“我……当真有了侯爷的骨肉?我们有孩子了?” 此刻,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被坐在她身旁的纪芜尽收眼底。 顿时,心中为嫡姐开心的同时,也越发苦涩。 她忍不住会想,如果之前,嫡姐与谢铮之间没出现那些“错过的误会”,或许他们早就圆房,顺利有了子嗣。 自然而然的,便不会有她之后的那些事。 她与谢铮之间,便不会生出感情,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虽不知若那般发展,如今的她又会怎样,可…… 果然,如果一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都会步步都错,最终的结局也定不会是好的。 幸好,她还来得及止损。 如果说,方才的纪芜想着不嫁,还只是想法更多,没有彻底下定决心。 那么现在,她是真的彻底决定了。 她不嫁了。 她还是要离开京都,从此天高海阔。 至于谢铮……她爱过了倒也不后悔,留着以后回忆一下,似乎也不错。 思及此,纪芜的脸上重新露出笑意,她站起身来,郑重地向纪明昭行礼,“姐姐,恭喜你!” 原本,纪明昭幸福地笑着,脸上满是期待。 在她看到纪芜起身行礼,对她说恭喜时,脸上的笑容蓦地变成不安,“阿芜,我……我……” 说着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忽然发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汗珠,伸手捂住肚子。 “姐姐!” “夫人!快,拿着侯爷的牌子,去请刘太医过来!” 严妈妈快速吩咐着,将纪明昭从软榻上抱起,向着内室走去。 见状,纪芜迈步想要跟上。 “二姑娘!”严妈妈回过身来瞪着她,“您既知夫人有孕,便不要再刺激她了!” 她下意识想要解释,“我……我没……” “够了,”严妈妈冷声打断了她,“你是没有说什么,可你存在于此,便是对夫人最大的刺激!” “您若真的心疼夫人,这些日子还是别来叨扰了,反正……过不了多久,侯爷就会娶你进府。” “到时候,你在这侯府之中与夫人平起平坐,还请你千万对夫人与腹中的孩子手下留情!” 说完,严妈妈抱着纪明昭进了内室。 纪芜的脚步,停在了内室之外。 她听到内室之中,属于嫡姐虚弱的斥责声,可那声音并未把话说完,就传来了严妈妈的惊呼声—— “夫人?夫人!您醒一醒!” 纪芜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眼角余光落在一旁的小几上,她转过头,看到上面放着的过所与凭证。 没有丝毫犹豫,她走上前去,将过所跟凭证全部收好。又向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转身大步离开。 出了主院后,纪芜脚步停顿,往静思居的所在看了一眼。 迟疑片刻后,她决定先不回静思居,直接回伯府去。 待她将一切都收整好,或会与谢铮道别,又或者直接离开京都。 如此想着,她脚下更快了些。 即将走到侯府大门时,蓦然瞧见高大的身影正向她而来。 竟是谢铮回来了。 “常柏不是让你在静思居等我吗?你要去哪?” 清冷的声音传来,高大的身影走近,将她罩在其中。 “我……” 纪芜仰起头来,看向近在咫尺的谢铮,瞧着他脸上的疲惫以及眼下的乌青,心中闪过不解。 他近日……不是常与嫡姐在一处吗?为何看上去这么累? “咱们回静思居去说吧。”结实而修长的手臂揽住她的肩头,谢铮带着纪芜向静思居走去。 她随着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向一旁闪身。 “我……有什么话还是之后再说吧,你现在应该去主院看看嫡姐,她……有了你的孩子。” 她的话令谢铮眉头皱起。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姐姐她怀了你的孩子,姐夫!” 纪芜向后退了两步,语气重了几分,她已有许久不曾唤他姐夫,如今却故意为之,“我的话说完了,告辞!” 她转身欲走,却瞬间被谢铮拦住去路。 下一刻,身体骤然悬空,被他打横抱起,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然来到了静思居院内。 谢铮抱着纪芜,大步进到房间内,将她放在软榻上。 “我先去主院一趟,”他低低说了声,随即吩咐道,“常青、常柏,将她看住了,不许她离开半步!” ------------ 第185章 先睡再说 纪芜被禁足了。 从谢铮离开至今,已有一天一夜。 这期间,她数次尝试着想从静思居离开,可有常青跟常柏两兄弟在,她真就无法离开半步。 气恼之余,纪芜忍不住担心起来。 谢铮从静思居离开时,跟她说过要去主院。 可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他竟然还没回来,难道是嫡姐出了什么事情吗? 想着,她再次伸手打开了门。 几乎瞬间,常家兄弟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不走,我就是想要问一问,主院那边情况如何?我姐姐是否有事?” 常青没有回答。 倒是常柏,沉吟片刻后回应道,“二姑娘请放心,有太医在呢,听说……是动了胎气,但并无大碍。” 常柏说完,用内力将纪芜轻轻推回到屋中,伸手关上房门,“天越发凉了,二姑娘注意身体。” 她站在屋中,看着再次重新关闭的屋门,心中不免郁结。 这一天一夜,便是如此度过的。 每次她打开房门要走,就会被内力轻轻推回来,她也曾试过跳窗,窗子才刚打开,兄弟俩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意识到,只要谢铮没有回来,或者没给兄弟俩下令,她就别想离开。 她只能坐回到软榻上,耐心等待。 好在,临近傍晚时,谢铮终于回来了。 房门打开,裹挟着凉意,高大的身影进到屋中,将门关闭。 幽深的眸子几乎瞬间便锁定了纪芜的所在,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上,显现出些许轻松来。 以往,瞧见他回来,无论她正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里的事情,向他迎去。 可今日,她并没有动。 于是,谢铮走到了软榻旁,他蹲下身来,与她平视。 纪芜也更加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下的乌青,以及长出来的那些胡茬。 她开了口,却忍着没有问他如何,“我姐姐怎么样了?” “……太医说,有些动了胎气,但无甚大碍,只要用些安胎药,再好好养着,便没什么事。” 谢铮低声回应道。 他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面容,眉心微蹙。 他看得出她眼中明显的抗拒,所以才没有将她拥入怀中。 他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事实上,对于那晚被下药之事,他心中隐有存疑,却已经无从查起。 因为那下药的丫鬟,竟然死了。 那日,他的确曾下令要将丫鬟杖毙,实则却没打算真的要了她的命,他的下属会有分寸的。 可夫人那般向他求情,他便想着让人在送走那丫鬟的路上,再去问话。 下属的确是打了二十,却只是看着皮开肉绽,并不严重,莫说是在路上问话,让她跑跳都没问题。 没想到那丫鬟还是死了,说是重伤不治,实则是饮毒而亡。 这一切的种种,让他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夫人纪明昭身上。 之前的一些时候,他就察觉到他的夫人藏着秘密。 只不过,因为诸多事宜,他不欲探究她的过去,再怎么说,她如今会身子不好,皆因为他挡了一刀。 再加上,小庶女对她的姐姐极其敬重。 他并不希望因为夫人之故,让两人之间闹什么不痛快。 何况,之前也曾派了暗卫盯着主院那边,不曾发现有任何异常,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将怀疑确切的落在他的夫人身上。 但那丫鬟的死,让他开始确信,他的夫人的确有很大问题。 因此近来这些时日,他待在府中休养,任由她时常出入静思居。 没想到,问题还未发现,她竟然怀了身孕。 前来看诊的,乃是宫中的刘太医,他第一次来侯府看诊,所说的怀孕月份,也大概能够对上。 夫人的身孕,似乎确实是那晚之后怀上的。 既说这孩子是他的,眼下夫人又动了胎气,他只能在跟前守着。 直到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了,他才回到静思居内。 如今,他手中尚未掌握任何关键证据,纵使有所怀疑,也无法跟面前之人述说。 因为相比起他,恐怕这小庶女更相信她的姐姐。 纪芜坐在软榻上,盯着蹲在她面前的谢铮,从他的眼睛里,她似乎看到了一丝无奈。 她不知这无奈是针对什么的,但知晓了嫡姐无事,总算是放心一些。 “侯爷,你是打算将我一直困在静思居吗?” “我没这样想过,只是当时……我觉得让你留在侯府会比较好。” 纪芜挑了下眉,“所以,就将我禁足于此?” “我以为,很快就可以回来,”谢铮实在有些累了,为了能让连弩尽快完成,他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回到了侯府,主院那边又有事,算起来,已是许久不曾合眼。 他一边说着,伸手将纪芜抱起,向内室走去,想让她陪自己躺会儿。 却没想到,怀中的人剧烈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 忽然被抱住,她原本没打算反抗,反正都想着要离开京都,抱一下就少一下。 可当她发现谢铮是想要抱她去内室的时候,顿时想起了嫡姐的小衣。 尤其他才从主院回来,身上沾染着的,都是嫡姐惯用的香气,于是她挣扎起来,令他停下了脚步。 幽深的眸子盯着她,她似乎还瞧见了一丝委屈。 “我……我不要去内室,你可以带我去别的地方,或者就在这张软榻上。” 谢铮并不知道小衣的事,刚才见她挣扎,以为她不想与他在一处,如今听她说完,虽有不解,却实在没精力多想。 索性便按照她说的,将她放在软榻上,他也靠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挤在这方寸之间。 纪芜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嗅着那股松柏气息中夹杂着的淡淡香气。 正想动一动身体,与谢铮拉开些距离,省得闻到嫡姐身上才有的气息,就觉得满心别扭时—— 些许呼噜声从头顶上方传来,不算很吵,却足以令她惊讶。 这还是纪芜头一次见到谢铮竟睡得如此快。 她仰起头来,伸手碰了碰他下巴上的胡茬,轻轻叹了口气。 被“禁足”后,她也没怎么休息,这会儿困意袭来,干脆搂住了他,打算先睡上一觉。 至于其他,都等醒过来再说…… ------------ 第186章 谢铮,你浑蛋! 待纪芜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不在定远侯府。 内室里的窗子用月影纱罩着,无法得知当下的确切时辰。 她从床上起身,趿拉着鞋子向外走去,发现一切都很陌生,是她不曾来到过的地方。 纪芜走到内室门口,忽然脚步一顿。 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了一套衣裳。 虽然这套新衣的料子,比起她从伯府离开时穿的那套新衣要好,可……被换了衣裳就意味着,她藏在身上的过所跟凭证…… 糟了! 纪芜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她十分清楚,那个能为她换衣裳的人,唯有谢铮。 一想到凭证跟过所会被他发现,纵然她之前瞒得很好,且一再对他说只是想要个自己的东西。 可随着这两样东西被他发现,他不可能察觉不到什么。 如此想着,纪芜从内室中走出,发现外室也没有人在。 她迟疑片刻,穿过了外室,来到门口,伸手将屋门打开。 好在,她并没有在门口看到守卫,这能让她稍微松一口气。 外面冷风徐徐,她穿得单薄,一阵寒风吹过,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将屋门关闭。 返身回到外室,瞧见软榻的小几上摆着茶盏与点心,她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茶壶。 壶身温热,或许谢铮才离开不久,没准很快就可能回来。 纪芜坐在软榻上,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果茶,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在心中快速思量。 既然她的过所与凭证都被发现了,这件事就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就算谢铮回来之后不问,她也得说。 只不过……她该如何向他解释,才能令他相信?是干脆实话实说,真假掺半,还是…… 正想着,屋门传来被打开的声音。 纪芜转头看去,瞧见谢铮手中拎着食盒,从门外进来,他察觉到软榻上坐着人,抬头看来。 两人眸光相撞的瞬间,纪芜在心中再次暗叫一声糟糕。 自从他们俩彼此表明心迹之后,谢铮看向她的目光依旧幽深,却能让人感觉到里面藏着温度。 然而,此刻看过来的那抹目光,却如初识那般,其中蕴含凉意。 “醒了。”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令人觉得屋子里都冷了几分。 纪芜硬着头皮,答应一声,“嗯。” 她从软榻上起身,向着谢铮迎来,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他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饭菜,又补充一句,“我有的是时间慢慢与你说。” 这话说得没什么语调,却莫名令人头皮发麻。 纪芜站在桌旁看向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谢铮率先坐了下来,见她还是没动,掀起眼皮瞭了她一眼,“怎么?要我把你抱在怀里喂?” 她沉默着坐了下来,在他对面。 “到我身边来,”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再度开口。 她拿起了筷子,低声拒绝着,“我坐在这里就挺好。” “过来,”谢铮的语气不由得强硬了些。 于纪芜而言,她这个人有时候可以随意拿捏,任由旁人捏扁揉圆,但有时候却又犟得要命,软硬不吃。 比如此时,她忽然就犯了倔,那股犟劲儿涌上来,“我不!” 换做今日之前,两人根本就闹不到现在的程度,这会儿却大有不同,竟然僵持起来。 但这僵局并未维持很久,谢铮忽然起身,大步来到纪芜身边,结实的双臂微微用力,就将她从凳子上抱起来。 下一刻,他坐在了她刚才坐着的位置上,将她按在自己腿上,箍在怀里。 “你放开我!”她抬起手来锤了谢铮几下。 “别闹了,”他瞟了纪芜的手一眼,任由她锤,“手不疼吗?” 当然是疼的,所以她停下来了。 谢铮往她手里塞了一双新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吃饭。” 在侯府睡起的那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纪芜的确是饿了,虽然坐在他腿上很不舒坦,却根本无法离开。 她伸手在他大腿内侧掐了一把。 因腿上的肌肉太过结实,没能掐起多少,好在是出了口气,这才拿着筷子愤愤地往嘴里塞吃的。 一顿饭,两人吃得非常沉默。 待纪芜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谢铮冲着屋外吩咐一声,“来人。” 下人进屋收拾碗筷的同事,他已经抱起她去到软榻上。 两张特制的书筏被放在小几上,正是纪明昭送给纪芜的凭证跟过所。 “从哪得到的?你实话告诉我,想要这两样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 问话时,谢铮的手臂箍得很紧,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纪芜的目光落向小几,不答反问,“我还没问你,你倒是先问上了,你之前答应过我,用连弩的功劳为我换取,为何不经过我同意,就换了别的?” “呵……”他忽然冷笑一声,“你说呢?” 纪芜坐在他腿上,闻言抬起头来,与他垂下的眼眸对视着。 她并没能从谢铮的眼眸中看出什么情绪,无法分析他此刻的心情,但他那声冷笑,明显是知道了什么。 “是,我承认,我想要凭证跟过所是为了离开京都,可那是在之前,后来我答应要嫁给你,就不想离开京都了。” “既然如此,这两样东西你如何解释?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常柏说你一直待在伯府,谁帮你弄的?” 谢铮一边说着,从小几上拿起过所跟凭证。 只听“刺啦”一声,他竟当着纪芜的面,将这两样东西撕成两半,直至粉碎。 纪芜瞳孔微缩,下意识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那些碎片,却忽然被谢铮控住双手,不许她触碰那些碎片。 “放开我!谢铮,你浑蛋!” 她在他怀中挣扎起来,想要挣脱他。 可她的那点力气于他而言,无异于小猫挠痒,她恼怒之余,低头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哪怕尝到了血腥味,还是没能令他松开。 被撕成碎片的凭证跟过所,一片片地掉落在了地上。 纪芜心中气急,见咬他没用,索性不咬了,瞪着谢铮大声嚷道—— “今日你我之间,便如地上这些碎片,彻底完了!” ------------ 第187章 做了那么多次,为何还未怀上? 随着那一声“完了”被喊出来,纪芜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箍着她的怀抱僵了片刻。 清冷的声音随之而来,带着森森寒意,“你说什么?” 若在旁人面前,怒火中烧的纪芜或许能残存几分理智。 偏她面前之人是谢铮,既是与她两情相悦之人,又是毁掉她凭证与过所之人,这理智便剩不下半分。 “我说!咱们之间完了!我不要嫁给你了!” 纪芜直视着他,每一句都刻意强调着,确保他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说完以后,她再次挣扎起来,想要离开他的怀抱,甚至从现在开始,暂时不想再见到他。 可这一次,谢铮却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在他听清了小庶女说的话之后,眼眸中冷意更胜。 原本,他就以为小庶女想要凭证跟过所,是为了离开他的,对他并没有多少真心,甚至或许一直都在骗着他。 但他心里藏着她,所以每当浮起这念头时,总能一次次的劝住自己。 后来看到她因为夫人之事吃醋,知道她心里果然还是在乎着他的,或许他真的只是误会。 直到昨夜从侯府醒来,发现她怀中揣着的凭证跟过所…… 起初,他以为是静思居的那份被她给发现了,可当他去到书桌,却发现那份还在。 想到常柏的回禀,他知道这不是小庶女自己弄来的,之前的那些想法便再次浮现心头。 于是,他连夜带着小庶女来到了此处居所。 这里位于京都之外,地势险峻,可以说是进来不易出去更难。 会带她来此,一则是从常柏那里知晓,三皇子见到了她,二则是不想被她给跑了。 如今,他听到她亲口说,跟他之间完了,还说不要嫁给他了…… 谢铮忽然嗤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开始剥纪芜的衣裳。 “啊!你干什么?放开我!” 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她挣扎得更加厉害,甚至开始口不择言。 “谢铮,姐姐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将要有自己的子嗣了,还娶我做什么?” “再说了,姐姐是为了救你才受了重伤,才让你们没能在成亲之后立刻圆房!你瞧,你与她做了一次,她便怀上了,你我之间根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你放开我,你不许碰我!” 纪芜一边尖叫着,一边挣扎,却还是被剥了个精光。 她听到谢铮再次冷笑着,“所以,你跟我做了那么多次,为何还未怀上,说明做得还是不够。” 他说着话,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衣裳。 直到两人能够坦诚相见,将她压在软榻上,单手箍着她的两只手臂,高高举在她的头顶。 “啊!你别碰我!放开!放开我!你不要脸!” 纪芜挣脱不得,更是没想到谢铮会说那样的话,心中顿时羞恼不已,落下泪来。 谢铮正亲吻着她的耳畔与脖颈,眼眸中瞧见一滴清泪从眼前滑过。 所有的冲动在此刻戛然而止,理智重新战胜了愤怒。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中,“别哭了,我不做了就是。” 纪芜并不理他,仍沉默地流着眼泪。 谢铮坐起身来,扯过一旁的薄毯,将她包裹好,重新抱在怀里,“或许,你告诉我怎么能不哭?” “你放开我,坐远点。”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他依言照做,将中衣披在身上。 纪芜裹着毯子,往后挪动着,直到退无可退。 她眼角的余光瞧见地上的碎片,稍稍闭了闭眼,随即抬手擦去眼泪,向他看去,“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吧。” “好,你说。”谢铮倒了杯水,往她面前推了推。 纪芜本不想碰那杯水,可瞧着他投来的目光,还是端起来抿了一口,“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有气话在的,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从我知晓你跟姐姐圆房,哪怕知道你们是夫妻,此乃理所当然之事,心中仍是很不自在,甚至……会觉得嫉妒。” “究其原因,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会这般,我尚且没名没分,便会如此,那姐姐呢?” “她是与你有婚约之人,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是救过你的恩人,我与你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她又如何自处?” “你不曾看到,当她知晓自己有了身孕时,脸上的那些神采,可因为知道你心悦于我,她备受煎熬,对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如今她有了孩子,需要你的陪伴,以后生下孩子,孩子也需要父亲教导,可我若是嫁给你,我若也有了孩子……” “一件事情,却要有两个人备受煎熬,甚至影响到不止两个孩子,谢铮,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所以,你放我走吧。” 纪芜尝试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也明白,自己只能尝试,他恐怕不会答应。 果然,坐在她对面的谢铮听她说完以后,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便回答了她,“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那晚的事,是我被她身边的丫鬟下了药,以后不会再发生,你我成婚后,你可以不必住在侯府,其他的事情我也会处理好。” “你……你是被下了药才……那你之前……”纪芜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大概能明白谢铮为何没说。 果然,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你那么相信你姐姐,在意她比在意我更胜,我如何与你说?” “总之,你休想离开我,在我向陛下求得赐婚的旨意,以及你我大婚之前,你就住在此处吧。” “什么?你……你想要软禁我?”纪芜瞪向谢铮。 他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否认,显然就是这样打算的。 她的心中顿时涌起一丝不妙,伸手将薄毯掀开,将衣裳重新穿好,大步从屋中离开。 直到出了院子,纪芜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 在这院子的四周,似乎没能能够离开的地方。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高耸的密林,其中一个方位隐约能够瞧见京都。 这……这是什么地方? 她正想着,高大的身影从背后贴上来,将她揽入温热的怀中—— “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所以无人能找到你,当然……你也无法离开。” ------------ 第188章 谢铮,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房间内,床上的纱幔剧烈晃动着,内里罩住的一双人影,此刻正抵死缠绵。 从谢铮说出那句“当然你也无法离开后”,纪芜意识到,他动了真格,是真的打算将她软禁于此。 打从心底里,她已然做好决定,要设法离开京都,绝不搅在嫉妒中生活。 可当下这般情况,她想要离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要以退为进。 于是,纪芜在他的怀中沉默了片刻后,再度开口,“既然你这么想让我留下,那我不走便是,谢铮,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什么?”谢铮将她转过身来,与她对视着,“你刚才……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在他说出那句话后,怀中的人或是会剧烈挣扎,不许他碰她,就像在屋里时那样。 又或者沉默反抗,任凭他再说什么,都不理会他。 却没想到…… 他正迟疑着,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就听到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说,我不走了,我相信你能解决一切,你不是说咱们没有孩子是做少了吗?那现在就去生孩子吧。” 顿时,谢铮的心中涌出喜悦,他将纪芜打横抱起,大步回到屋中。 轻柔地将她放下,不似急怒时那般迫不及待,慢慢脱掉两人衣裳,一点点探索着,唤起她全部感官。 待她全部准备好,才让自己尽数投入。 一时间,内室中只剩下火热。 * 京都之内,永安伯府。 王氏倚靠在床上,病容恹恹,“她还没有回来?” “回夫人,老奴派人打听过,二姑娘去到侯府之后,先去见了大姑娘,不知姐妹间说了什么,大姑娘那边叫了太医。” “后来侯爷回府,让二姑娘去了他的住处……再后来两人就都不在侯府里了,眼下不知都在何处。” 李妈妈站在床边,将得到的消息尽数回禀。 闻言,王氏不由得皱眉,“你说,她只是恰好被谢铮带走了,还是……故意躲着我呢?明昭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宫中来太监宣读圣旨那日,纪芜离开之时,王氏再一次犯了喘疾。 这次的病症来势汹汹,远非上次轻易能够平复。 原本,王氏已有多年不曾犯过喘疾。 自从纪芜回到府上,她与这庶女频繁接触之后,竟然旧疾再犯……哪怕第一次她没有多心,第二次也难免心中嘀咕。 尤其在这第二次后,让她心中嘀咕之人便再没回到府上,她自然更加疑心。 “请夫人恕罪,老奴也不知大姑娘是怎么了……倒是可以把房妈妈叫过来问一问,没准能够知晓。” 听李妈妈如此说,王氏点了点头,不多时,房妈妈被下人找来。 进到屋中时,她的脸色并不算太好。 以往,来见王氏的时候,她会凑得很近,可今日,她却离得远远的。 “如意,你离夫人这么远做什么?”李妈妈瞧见了,疑惑地询问道。 房妈妈笑了笑,“这不是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寒凉,夫人又还病着,怕凉气激到夫人。” 王氏与李妈妈不疑有他,问起了纪明昭的情况。 顿时,房妈妈笑了起来,“夫人大喜,咱们家大姑娘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不好让他人知晓。” “当真?”王氏与李妈妈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喜色。 “是,太医都去看过了,不过……这侯爷未免太不像话,大姑娘被二姑娘气得动了胎气,他竟然带着二姑娘不知去了何处!” “明昭动了胎气?”王氏坐直了些。 房妈妈连忙安抚,“还请夫人宽心,太医为大姑娘看过,已经没事了。” 见王氏面容稍缓,她再度开口,“要老奴说,这贱胚子生的就不是什么好的,夫人您对她不薄,亲自教导,可她却暗害于您!” “大姑娘对她更是有救命之恩,甚至能容她一起嫁到伯府,可她呢?明知大姑娘有孕,竟还气她!” 房妈妈越是说着,越是愤怒,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 随即,她似乎想起什么,又重新退了回去。 王氏正因她的话而恼怒,因此并未注意到,倒是一旁的李妈妈,有些奇怪地多看了她几眼。 房妈妈注意到了,冲着她笑了笑,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冲着王氏福了福身。 “夫人,老奴是跟着大姑娘嫁到侯府去的,虽然如今被撵回来,可心里始终记挂着,因而一直跟大姑娘有联系。” “如今大姑娘有孕,让老奴帮着料理些事情,刚才老奴过来回话,还未办完……” 听她如此说,王氏自不是再多留她,笑着让她退下。 李妈妈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心中仍有奇怪,一边想着一边走回床边。 “咳咳咳……” 王氏忽然咳嗽几声,李妈妈连忙回神,又是端水又是顺气。 好在,王氏只是咳嗽,并未喘起来,让李妈妈宽心了些。 却也因此,令她疑惑开口,“夫人,您这次犯喘疾真是好生奇怪……” “嗯?”王氏看向她,也仔细地想了想,“是啊,的确奇怪,第一次犯的时候,咱们还说静观其变,却一直没能抓到什么。” “第二次更不用说,完全莫名其名,还有刚刚……” 她忽然停顿下来,看向李妈妈,“前两次都有二姑娘在,勉强能牵扯到她身上,但这一次……她可不在呀!” 李妈妈将话接了过来,“倒是如意,老奴觉得她很奇怪。” “确实,”王氏仔细回想了片刻,吩咐道,“那你就暗地里查一查她吧。” —— 纪芜再醒来时,夜色已深。 两人荒唐了大半日,属实是都榨干了。 最后一次时,她连手指都不想再动,幸亏谢铮体力好,竟还能抱着她一起去沐浴清洗。 之后,她就都不记得了。 这会儿醒来,身上犹如被什么碾过一般,酸疼得厉害。 可肚子里空落落的,不断叫嚣着,她只好撑着胳膊,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在此时,谢铮走进来,瞧见她醒了,便上前将她抱起,去外室用膳。 与白日里那顿饭一样,纪芜是坐在他怀里吃的。 一边吃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眼看着就到腊月了,陛下还会交给你许多公务吗?你能在这里陪我几日?” ------------ 第189章 二姑娘出事了! “今年与往年不同,陛下的几位皇子们都回了京都,会有许多事情,我明日……便要离开。” 听到纪芜询问,谢铮淡淡应答。 “皇子们都回了京都?那……陛下打算立太子了吗?说来,我见过三皇子了。” “嗯,常柏与我说了,几位皇子中,属他最难缠,所以让你居住于此,也能更安全些。” 闻言,纪芜面露疑惑,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这里更安全?三皇子会对我不利?为何?因为我是你的人?” 许是她的那句“我是你的人”,着实说到了谢铮的心坎里,他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三殿下其人……做事喜欢凭心,常让人想不到他的下一步落在何处,不过是以防万一,你不必太担心。” “这样啊……”纪芜点了点头。 “那你几日来看我一次?如今天寒地冻,这个地方又哪都去不了,你总不能让我在此傻等着你吧?” “此处有书房,你可以看书,有机关室,你可以制作些小玩意,让常柏留下来,你可以跟他说话,我尽量三两日就来一次。” 纪芜再度点头。 她从谢铮的话语里听出来了,他果然轻易不会让她离开此处。 但她也更加知晓,自己不能心急。 否则,很可能会功亏一篑,她只能徐徐图之。 “那你明天走的时候,必须让我亲自送你,还有就是,你能通过常柏知晓我的全部事,但我却不能,这不公平。” 谢铮笑了笑,抬手为她拢了拢鬓间的发。 清冷的声音里多出几分温柔,“那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常柏,他会告诉你的。” 吃过饭后,为了能够消食,纪芜特意提出,让谢铮带她去书房跟机关室看看。 两人提着灯,从屋子里出来,穿过月亮门,一路来到书房,又看了机关室。 “这地方还真是不错,挺清净的,可惜现在天冷,否则你不能陪我的时候,我还可以在山顶到处走走,观赏景致。” 向住处归去时,纪芜挽住谢铮的胳膊,从他身上汲取热度,趁机询问道。 “说来,你是怎么想到在山顶上圈一块地,盖这样一座院子的?” “这里不是我建的,是当年曾外祖母吩咐人建造的,据说……是给曾外祖父准备的,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院子岂不是建造了许多年,又在这样的山顶处,风吹日晒的……我瞧着很新啊?” 纪芜有些不解。 白天从屋子里跑出来时,她曾大致扫过一眼,觉得这院子像是新盖的。 刚才她会趁机询问,是担心这座院子是谢铮为了囚禁她而特意建造的,那样的话,她恐怕不能以退为进了,而是应该以死相逼。 好在,得知并非是他命人建造的,而是他的曾外祖母。 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还真是有点一脉相承。 这高处的院子,竟都是为枕边人而准备的。 “是……之前此处已经破败,去年的时候,我收到母亲寄来的信,提及此处,就来走了一趟,吩咐人找工匠翻修。” 纪芜轻轻挑了下眉,在心中暗自腹诽。 没想到,去年翻修,今年就派上了用场,用来关她。 两人说着话,一起回到了住处。 各自洗漱后,躺在了床上。 原本以为,白天荒唐了许久,就算谢铮体力再好,也该歇一歇。 却没想到,他竟将她白天时说过的话放在了心上,身体力行地向纪芜表示着,他想要一个他们的孩子。 于是,剩下的大半夜里,纱幔的晃动就没有停止过。 待到第二天早上,纪芜完全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亲自将谢铮送走。 瞧见他身影消失之后,立刻返回屋中,睡了个昏天暗地。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 她躺在床上,回忆着谢铮是如何离开的,心中不由得咋舌。 看样子,想要趁着他不在的时候,从此处溜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还有常柏在,就算能把人支走,又避开院子里的守卫跟下人们,她也无法从那险峻之处逃离。 正如谢铮之前所言,她还真是无法离开。 所以,她得趁着谢铮来的时候,尽量松缓他的戒备,争取某一日,与他一起离开此处。 然后,再设法逃离。 心中有了打算,纪芜从床上起身。 吃过饭后,她先去了书房。 此刻的她,全然将京都里的一切放下,不去想伯府那边如何,也不去想侯府那边怎样。 她翻看的书五花八门,看似只是随意翻翻,实则从内里寻到不少可能对她有用的东西。 去机关室时,她制作的也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 分开瞧不出什么,得最终组装起来,才知道是做什么的。 她有时会特意叫来常柏,让他看自己做的东西,还会讲给他听,甚至组装给他看。 趁着这个时候,她会故意问一问谢铮的情况,她会避开那些听上去容易引起人警觉的消息,只问一些日常。 然后,等到只有自己时,将这些信息拼凑,从而获取丁点想要知道的事情。 纪芜就这样,在山顶的院子里安居着。 隔上三两天,与谢铮相见,有时只是相拥而眠,有时是她故意勾着他,做上一次又一次,仿佛她也真想怀上他的孩子。 就这样,过去了大半月的时间,进入到腊月。 这段日子里,京都内发生了不少的事,常柏挑拣着,都说给了纪芜听,但她全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进入腊月后,天气越发寒凉,尤其山间寒风呼啸。 昨日谢铮来了,陪着纪芜整整一天,恰逢她小日子才过,两人自是荒唐一番又一番。 清早,将谢铮送走以后,纪芜如往日那般摸回房间。 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在睡觉之前,服下了一颗她特意制成的药丸,这是她从书房的古籍里翻找到的方子。 趁着这些日子偶尔尝试下厨,以及制作小机关时需要的煅练,费了不少功夫才研制而成。 至于效用如何,她今日也是头回尝试,反正要不了命,最多就是病上一场。 但纪芜想要的,恰恰就是这病上一场。 于是,直到傍晚之时,当房间里的人一直不见出来,更没有动静时,常柏只好闯进屋中—— “二姑娘?!快,传信给主子,二姑娘出事了!” ------------ 第190章 她的目的达到了 虽然纪芜看似发起了高热,且昏迷不醒,实则她是有意识的,也没那么难受。 或许是常柏觉得情况太过危急,吩咐人回京都报信后,他用被子将纪芜裹好,一路来到山下,将她送到庄子里。 大约半个时辰,或许还要更快些—— 谢铮带来一位太医,为纪芜看诊。 不得不说,她费了不少功夫制成的药丸,效用果然极好,竟将太医都糊弄过去了,只是有些苦了她自己。 因为她的“病症”看上去较为严重,所以又是施针,又是灌苦药汤的。 她感觉得到,也品尝得到,但好在药丸的作用下,她暂时醒不过来,否则非要露馅不可。 一番忙活,就到了深夜,城门早已关闭,太医被安置在客房之中。 谢铮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 纪芜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手正被他握着,她被折腾了大半夜,已然昏昏欲睡,索性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他仍在身旁,正闭目养神。 似乎察觉到握着的手轻轻动了动,登时睁开眼,向她看来。 “醒来?先别动,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似乎松了口气。 与她说完以后,谢铮冲着屋外吩咐一声。 不多时,太医随着常柏进来,为纪芜诊脉。 药丸的效用还在,所以她看上去仍然十分虚弱,脉象也不算很好。 因此,无论施针还是苦涩的汤药,一样都没落下,她不断在心中宽慰自己,这些都是自由的代价。 如此,倒也甘之如饴。 待太医离去后,谢铮又吩咐常柏去端来食物,他将纪芜从床上扶起,在她背后塞了个软垫。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住在山间的院子里。” 纪芜讶然地看向谢铮。 她没有想到,他会向自己道歉。 她在心中只犹豫了片刻,便将犹豫全部藏好,并暗暗告诫自己,既然决定了,就该如此走下去。 “我说怎么一醒过来感觉又熟悉又陌生的,这里是……你送我的庄子?” “嗯,你昨日发起了高热,昏迷不醒,常柏怕耽误你的病情,将你送下山来,也幸好如此。” 他能在晚间将太医从京都里带出来,自然也能带到山上去。 只是那样一来,会有诸多不便,不如在庄子上。 昨晚,他守在床边,看着她脸上的憔悴,忽然就后悔了。 他不该因为自己的私欲,将她软禁在山间的庄子里。 幸好,她没事。 纪芜的目光落在谢铮脸上,想到刚才听见的抱歉,再看到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她心中明白,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也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于是,她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没事,我不怪你的。” 随即,又将身体坐直了些,装出一副十分虚弱却强撑的模样,脸上带着笑意。 “你瞧,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况且……之前我也有不对,我不该因为太过生气而口不择言。” 听着纪芜言语间的虚弱,谢铮抬眸与她对视。 他扶着她重新靠回软垫上,清冷的声音向她保证道。 “之后不会再这样了,无论你想搬回伯府还是住在何处,又或者就在这庄子上,都听你的。” “真的?这下不怕我跑了?说吧,你要在我身边安排多少人看着我?”她眉峰一挑,玩笑似的开口。 顿时,就见他眉心微蹙,幽深的双眸中,歉意更浓。 她的目的达到了。 纪芜笑着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他,“我都说了,我不怪你。” “其实山上的庄子生活起来还挺舒服的,只是如今太冷了,不小心吹了风,才会发热,等到以后天热时,你倒是可以陪我去小住几日。” “至于要住何处……如今都腊月了,正旦就在眼前,我恐怕是要回伯府去的。” 她说着话,脸上露出些许愁容,“只是不知道,我许久不曾回去,如今伯府里是什么情况?” “伯府那边你不必担心,前些日子你嫡母病了几日,如今已经恢复,我派人去过伯府,说你是因为连弩之事,才多日未归。” 听谢铮如此说,纪芜宽心不少。 起码不必担心回到伯府后,要被嫡母或者是谁为难。 毕竟,就算陛下封她做了县主,还给了封号,可孝道在前,她还是能被拿捏的。 想了想,纪芜再度开口,与谢铮商量着。 “你可以因为不放心而派人盯着我,但我毕竟是回伯府,所以人数上……” “你放心,人数上只有常柏,若他有事暂时离开,才会让其他人跟着,只是为了保护你,没有其他。” 事实上,谢铮心中仍有隐隐不安。 可他刚才听见她说,“等待以后天热时,要跟他一起去山间院中小住”。 这说明她对以后是有计划的,想来……不会离开他了。 况且……之前他撕毁了她的凭证与过所,没有这两样东西,在外寸步难行。 但他已然决定好,等到正旦那日,向陛下赐婚,到时候将自己为她准备的凭证跟过所,连同赐婚的旨意,一起交给她。 正想着,温热的身躯依偎在他怀中。 纪芜将脸贴在谢铮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她打算等回到伯府之后,先装模作样地养上几天,然后借着去街上采买的由头,去一趟许久不曾去过的坊市。 她需要提前做一些安排,也好顺利离开京都。 至于离开的日子,她也已经想好,就定在正旦那天。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她也将拥有一个重新的开始。 * 在庄子上略养了两天,纪芜乘坐马车,回到永安伯府。 她的身体已无大碍,可因为这几天一直喝着苦涩的汤药,所以脸色并不算好。 也正因如此,不过是去主院露了个面,王氏便吩咐她赶紧回院子里休息。 待纪芜离去后,王氏看向李妈妈,“如意那边近来可有些什么?” “那日之后,她只是常与大姑娘传递消息,其余的倒是不见什么,但老奴想,如今二姑娘回来了……” 李妈妈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王氏已然心领神会,温声吩咐道—— “那便多盯着她些,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191章 想你了 回到了伯府的纪芜,按照她在庄子里的计划,在家中装模作样的养了几日。 这几日过得,远比她预想中的要轻松许多。 正好可以被她利用,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预演着之后将要发生的事。 距离正旦已越来越近,恰好这一日,常柏要去为谢铮办事,一整天都会不在。 趁着这个机会,纪芜一大早便离开伯府,来到京中坊市。 她已有许久不曾过来,却仍能轻车熟路。 但因为知晓暗处有护卫跟着她,哪怕谢铮与她说过,这并非是看着她的,只是为了保护,她仍然小心谨慎。 先在热闹的早市上吃了些早点,又买了些小玩意,之后才装作不经意间,路过一支商队。 商队里的人穿得奇形怪状,显然是外地来的。 他们的车上已经装得鼓鼓囊囊,商队里的人们正在做着各项检查。 纪芜像是瞧见了什么稀奇似的,凑近了商队。 她说的都是很正常的话,有时候好像还因为商队的人听不懂,跟他们比比划划的。 最后,她从商队的领头那里买了几样东西,付了一大笔钱。 在藏身于暗处的护卫看来,她这位二姑娘是被人当成冤大头了。 明明没买什么,却掏了那么多钱。 可因为常柏曾特意吩咐过,所以他没有动,也很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殊不知,那听起来极其寻常的话里,其实藏了不少暗语,这全要归功于纪芜能跟白日斋打交道。 否则,她也没办法传递自己的消息。 与领队分开后,她又逛了几条街,买了许多东西,才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 如此,纵使那护卫会说什么,她做的这些看上去也只是为新年做准备,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就这样,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 转眼,距离正旦只剩下三天。 今日并非请安的日子,王氏却得到了纪芜来请安的消息。 诧异过后,她吩咐一声,让人将庶女请进屋来。 “女儿给母亲请安,”进到屋中,纪芜恭敬地冲着王氏行礼,随即开口道,“母亲,女儿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王氏打量着面前的庶女,只觉得她今天很不一样。 “回母亲,因连弩之事,女儿有幸被陛下封为永宁县主,还不曾与母亲一起分享过喜悦,今日斗胆,想邀母亲一起去丰乐楼吃饭。” 纪芜抬眸,向着王氏看来,眼中露出渴望。 无论她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她就要离开京都了,所以想在离开之前,跟自己真正的母亲,一起好好地吃一顿饭。 她希望,待她离开京都,往后的岁月忆起自己的生母,能有些美好的记忆。 “邀我……吃饭?”王氏闻言,不由得怔了怔。 莫说是府上的庶子庶女,她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曾邀她出去吃饭,今日是头一遭。 按理说,她不是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 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忽然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愣了一瞬后,她回过神来,“那你……等我去换身衣裳。” “是!”纪芜眼前一亮。 直到刚刚,她心中都非常忐忑,担心母亲会拒绝她的邀请。 毕竟,她知道面前之人是自己的亲娘,可面前之人却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在母亲眼中,她不过是最讨厌之人所生的庶女罢了。 没想到,母亲竟然真的答应了! 纪芜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心中激动且期待。 不多时,王氏收拾妥当,从内室中出来,“走吧。” “是!”她连忙答应一声,跟在王氏身旁,向门外走去。 然而,母女俩才刚带着人走出主院,就见下人匆匆赶来,“启禀夫人,侯府那边来了消息,说大姑娘想请您过去一趟。” 下意识的,王氏转头看了纪芜一眼。 换做以往,她会毫不迟疑地应下,然后换人备车,前往定远侯府。 可今日,她心中竟闪过了迟疑,开口问道,“现在吗?” “是,侯府还派了马车来接您。”下人恭敬应声。 纪芜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黯然,随即被她隐去。 她向后退了两步,冲着王氏行礼,“姐姐的事更为要紧,母亲快去吧。” 虽然王氏不曾瞧见庶女眼中的黯然,却忍不住说了一声,“那……等回头我让李妈妈去丰乐楼订一桌,咱们再过去吃。” “好。”纪芜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目送着嫡母走远。 她想了想,转身向院子走去,同时轻唤一声,“常护卫。” 常柏出现在她身边。 “劳烦你派人去找谢铮,就说……我想在庄子里见他。” 既然离开之前,无法与自己的母亲一起好好吃顿饭,那便……与自己喜欢之人,多待一待吧。 “对了,如果姐姐那边有事,需要他在的话,那就算了。” “是,”常柏答应一声,决定亲自去说。 纪芜回到院子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坐在床边,掀开被褥,从层层被褥之下,拿出一方锦盒。 再次确定过之后,她将锦盒收好,乘坐马车向庄子而去。 行至半路,她正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时,马车忽然停下,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 正是谢铮。 常柏去侯府找他时,他正在书房,毫不迟疑地放下手里的事情,前来见她。 他将裹着寒意的大氅脱掉,放到一旁,凑上前去将她抱在怀中,“怎么忽然想要见我?” “想你了,所以就请常护卫帮了忙,况且听闻每年正旦,你都会很忙,我担心……要很久都见不到你。” “确实会忙,”谢铮用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轻轻蹭了蹭她,惹得怀中之人闪躲,“但你想要见我,我总会设法来的。” 纪芜轻轻笑了一声,在他怀中转动身体,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凑上前轻吻他的喉结。 她能够感觉得到,喉结上下动着,环住她的手臂将她搂得更紧。 终于,马车来到了庄子。 纪芜被谢铮用大氅裹着,大步进到卧室中。 她身上的衣衫早已凌乱,发丝松散,双颊上染着绯红,而他也没能好到哪去。 将她放到床上的瞬间,他便深深嵌入到温暖之内,与她一起沉沦欲海之中…… ------------ 第192章 缴械投降 谢铮觉得,今日的小庶女很不一样。 从在马车里时,她便刻意勾动着他,令他情难自抑。 来到庄子上后,两人在屋子里荒唐许久,待吃过饭,一起去泡温泉时,又被她勾着来了两次。 直到筋疲力尽,直到……连他都觉得腰酸腿软。 向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体力好到惊人的定远侯,头一次“缴械投降”。 无与伦比的餍足后,是他难得起迟了。 更难得的是,她竟先他起来,还亲自去厨房做了膳食,摆满了屋中的桌上。 瞧着她似乎一切都好,精力十足,可若仔细瞧着,就会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醒了?” 纪芜站在内室门口,笑着看向床上的谢铮。 从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就知道昨日究竟是有多激烈。 谢铮从床上起身,毫不在意自己不着片缕,他来到纪芜面前,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清丽中带着柔和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我亲自下厨,做了膳食,要不要尝尝?” “好。” 他答应一声,低头亲了她一口,转身去将中衣穿好,转过身时,瞧见她手中拿着他的外裳。 谢铮走上前去,任由纪芜帮着他将外裳穿上。 他的长发披散着,打算随意先拢一下,与她一起用膳,却再次被她拉住了手,“今日,让我帮你挽发吧?” 他看向纪芜,幽深的双眸中闪过疑惑。 她看到了谢铮眼中的情绪,玩笑似的开口,“谁让某些人昨日……被榨干来着,那我……就伺候伺候他吧。” “我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你想再试一试吗?”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却好似带着些许的不服输之意。 可谢铮还是由着她拉着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将梳子递了过去。 纪芜接过梳子,缓慢轻柔地为他梳理长发。 别看他是战场杀伐之人,或许发质随了他的母亲荣安郡主,倒还算黝黑顺滑。 对于男子的发式,她倒是得心应手,这段时间没少练习。 很快就为谢铮将长发束起,戴上金冠,“估摸着食物正好温热,方便入口。” 纪芜一边说着,拉着他站起身来,走出内室。 两人肩挨着肩,一起坐在桌前,她将筷子递过来,示意他先尝一尝。 前些日子,纪芜还住在山间院子时,谢铮曾通过常柏知晓,她时常会亲自下厨。 今日品尝到她亲手做的食物,自是心中极其欢愉。 那些隐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被穿衣、挽发以及这些食物,渐渐抚平。 吃过饭后,两人穿得厚厚的,在庄子里散步消食。 “明日便是正旦,你得何时入宫?”纪芜挽着谢铮的胳膊,温声询问道。 “正旦日,陛下要祭天告祖,需得比以往起得早些,经过各种典仪、礼节,大概要到将近中午时,才会散去。” “待到傍晚之前,皇室宗亲以及朝中重臣加之陛下钦点将再次入宫,参与宫宴守岁,直至子时。” 闻言,纪芜点了点头,“那等晌午暖和一些,咱们便回京都去吧。” 否则,正旦要比以往起得早,而那时恐怕城门还没有开。 谢铮作为陛下倚重的重臣,在这样的日子里,是绝对不能迟到的,他需作为陛下亲卫,护在身侧。 “好,”清冷的声音答应着,“那你……在伯府里等着我。” 纪芜笑了一声,体贴开口,“明日正旦,想来有许多事情,不如让常柏跟着你吧,反正就这么一天,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听她说完,谢铮仔细想了想。 往年正旦之日,因他十分忙碌,常青跟常柏兄弟俩的确有很大用处。 虽然有许多事情其他护卫也可以做,但常氏兄弟是从小跟他长大的心腹,加上今年不同往年,诸皇子们都回来了。 于是,他再次应声,“好,那就跟往常一样,找个护卫藏身暗处,你有事就叫他。” “嗯,”纪芜点了点头,停下脚步依偎在他怀中,遮住了眼中的复杂。 临近晌午,马车离开庄子,向着京都归去。 原本两人打算去丰乐楼吃顿饭,再由谢铮亲自将纪芜送回府上,不料才回京都,常青就找了过来。 得知陛下有事找他,两人就此分开。 纪芜坐在马车里,目送谢铮的背影远去,她放下车帘,眼中闪过些许落寞。 幸好,他们俩在庄子上一起吃了饭,还是她亲手做的。 否则……在她离开之前,既无法与亲娘一起吃饭,也无法与他一起,恐怕日后想起,会觉得十分遗憾。 她在马车中,长长地吐了口气。 随即,目光再次坚定起来。 回到伯府的住处后,她找来常柏,让他现在就回侯府去。 “否则天黑之后风更凉,你从高处走寒风更胜,万一这时候染了风寒,可得不偿失。” “也好,那二姑娘有事就找护卫,咱们正旦后再见。”常柏站直身体,冲着她一抱拳。 纪芜笑看着他,见他纵身一跃上了高处,消失于伯府之中。 明日便是正旦,今日府里的下人们格外忙碌。 原本,得知庶女回到府上的王氏,想让李妈妈亲自去她院子,叫她过来一起吃顿晚饭。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永安伯从府外归来,今晚还想宿在主院。 王氏只好打消念头。 一夜无话。 天蒙蒙亮时,纪芜睁开了眼。 她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不过是个小包裹罢了。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唤来藏在暗处的护卫,递去一只锦盒。 “有件事昨日忘了交代常护卫了,劳烦你帮忙跑上一趟,将我亲手绣的香囊交给他,让他找机会送给侯爷。” “回来时,若我不在院里,便是去给母亲请安了,正旦这日是不会有什么的,你在此等我就好。” 护卫不疑有他,接过她手中小巧的锦盒,很快离开伯府。 却不知,在他离开后,纪芜重新改头换面,带着小包裹,顺着永安伯府的狗洞悄悄离开。 穿过了一条街道,便有人牵着两匹马在此处等她,两人骑马来到了坊市,找到她那日曾交流过的商队首领。 又给出一沓银票后,换了男装并将身体佝偻起来的纪芜,坐在了商队的马车上。 随着首领的一声长唤,车队里马儿身上的铃铛响起,踢踢踏踏地向着城门而去。 此刻,城门已开。 经由守城的将士查验过商队的通关文牒,以及所有人的凭证与过所后,抬手一挥,商队放行…… ------------ 第193章 正旦 之所以纪芜会寻这支商队带她离开,是因为最初与白日斋打交道时,曾跟商队的首领有过些交集。 那时便知,这支商队与其他商队不同。 各地的商队,通常会在正旦之前,赶回商栈所在之地,如此才能在正旦日与家人团聚。 可这支商队的习俗,却是要在正旦这天,从京都出发,经过大概半年时间,回到商栈。 那时,将这一路的货品卸下,卖上一个好价钱,然后换一批人,装上当地特产,一路再回到京都。 来京都时会走水路,行程更快一些,大概腊月进京。 届时,从京都招揽的伙计就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等到正旦日,再次出发。 今年赶巧,从京都出发的商队伙计,都是当地人,没有京都的。 如此一来,之后有人想要调查纪芜的行程,总得耗费一番力气。 至于没有凭证跟过所的纪芜,究竟如何从京都离开,还要感谢商队的首领。 当然,在此之前,她曾与首领交过底,说了自己没有凭证跟过所,但有其他可以行走在外的东西。 两人过去结识,这是头一回打交道。 况且,那日会面,纪芜身穿女装,看样子就知道身份不凡。 这样的小娘子竟然不顾外面的危险,想要离开京都,让首领决定要帮她一把。 所以,那日的对话当中,他特意问了她是否会易容。 今日,在他看到纪芜后,便将商队里一位才去世老者的凭证跟过所,借给她用。 待到离开京都,去到下一处城池时,他会将老者的凭证跟过所彻底注销,届时便是查无可查。 纪芜再凭借自己手里的东西行走,会安全很多。 而她之所以没有凭证跟过所,也可以行走在外,还得感谢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于婆婆。 中秋那日,于婆婆曾受谢铮所托,来找纪芜喝酒。 她很喜欢这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小丫头,所以送给她一只锦盒。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纪芜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将这只锦盒打开,里面放置着一块小巧的铭牌。 这是当年于婆婆凭借自身功劳,得到的赏赐之一。 她利用这块铭牌,拥有了自己的凭证跟过所,有了一个独立的身份。 这块铭牌在官府是有记载的,加之是陛下所赐,因此可以算是一种担保跟证明。 倘若没有凭证与过所之人,持此铭牌,可以暂时充当凭证跟过所,担保之人便会是于婆婆。 纪芜看到这块铭牌时,愣了很久。 后来发现铭牌之下还压着一张字条,是于婆婆的字迹,上面只有一句话—— 【孩子,若决定了,就大胆走吧!】 这原本,是留给纪芜走投无路时的退路,她没想过真的会有用上的一天。 因为那时,她已经决定不走了,要与谢铮成婚,生儿育女。 况且,当时的她打从心底里认为,他一定会为自己得到她想要的。 却没想到,终究还是失望了。 直到……嫡姐的身孕以及谢铮对她的软禁,让她觉得自己已是无路可退,才决定动用这块铭牌。 如今,她已顺利离开京都。 在她最初的计划中,是想着动用了于婆婆的铭牌,离开京都后,就立刻跟商队的人分开。 如此,等到谢铮发现她不见了,派人找寻时,不会牵连到商队。 当然,这其中并非没有疏漏。 若她出城时就用了于婆婆的铭牌,待到谢铮查至此处,有可能会联想到她。 届时,他只要吩咐下去,严查这块铭牌的出现,就很可能会找到她,或许……将她逼死在外。 所以那个时候,纪芜是打算赌的。 她赌谢铮舍不得她死,情愿慢慢找她,也不敢禁止这块铭牌的使用。 而这,会为她争取一些时间,能离京都远远的。 天大地大,倘若命运愿意再护佑她一次,她就能获得自由。 若是不能…… 一旦被谢铮找到,她就以死相逼,到时候如何就到时再说。 但纪芜没想到的是,在这件事的关键里,命运便护佑了她一回,她借用了商队里死者的凭证。 如此一来,以后再去其他地方,动用于婆婆的铭牌时,便不会被轻易发现。 除非……哪一天于婆婆不在了。 但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选中了一处安居之地,利用铭牌做担保,为自己改名换姓,拥有一份新的凭证跟过所。 从此,就能天高海阔。 纪芜靠在商队的货品上,听着商队里有人唱歌,虽然听不懂,却令人心情极好。 因为,这是自由的声音。 —— 京都之内,皇宫。 祭天告祖等一系列繁文缛节之后,大臣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出宫,谢铮则跟在陛下身旁。 “你这孩子,不出宫去歇一歇,跟着朕做什么?” “陛下,今日是正旦,臣想求一道赐婚的旨意,臣想娶永宁县主为妻。” 闻言,乾元帝停下脚步,睨向跪在地上的谢铮,“娶她为妻?难怪你之前想要给她抬一抬身份,你以为这样做朕就会答应?” “陛下,您之前答应过赐婚的。” “嘶……朕是答应过,但朕不是说了,要缓一缓吗?” 陛下的语气中带着不悦,谢铮听出来了,可他已然想好,因而无所畏惧。 “已经缓了几个月了,正旦是好日子,请您让臣府上双喜临门吧,臣愿用军功来换,请陛下成全。” “军功?你可知你积攒的军功足以让朕封你为国公!”乾元帝的语气不由得重了些。 “朕原本是打算立了太子之后,就让太子请封的,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甘愿放弃国公之位?值得吗?” “值得,”谢铮毫不迟疑,再度叩首,“求陛下成全。” “你呀……”乾元帝叹了一声,“罢了,跟朕走吧!” 大约两刻钟后,谢铮手拿圣旨,从内廷出来,直奔皇宫之外。 常柏正在宫外候着,见主子出来,笑着将手中的锦盒奉上。 锦盒里,装着一只小巧的香囊。 得知是纪芜亲自绣的,谢铮眸光温和。 他将香囊取出,系于腰间,随即摸了摸袖口里藏着的两页书筏,向着永安伯府而去。 而此时,永安伯府内。 王氏瞧着来主院请安的妾室与庶女们,却唯独不见纪芜身影,心中不免奇怪。 正要唤李妈妈派人去问问,就见有下人从屋外进来,向她行礼,“启禀夫人,舅夫人的书信到了。” ------------ 第194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听下人回禀,王令仪先是一愣,随即抚掌笑道,“可算是有回信了!” 这些日子里,她心中止不住地犯嘀咕,想着书信送出许久,却始终不见回复…… 她因此将嫂子陈夫人来到京都后的每一件事,都细细思量一遍,从中寻找自己又或者府上的过错。 她的确从中挑出一些问题,却又觉得这些事情加在一起,也不值当让她那贤惠大度的嫂子如此生气。 但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了,只能耐心等待着。 没想到今日正旦,竟收到了回信。 王令仪站起身来,想到屋中还有妾室跟庶女们,便吩咐她们暂且退下,等到晚上一起共用家宴。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跟李妈妈,才让人将陈氏送回的东西带进屋中。 那是一只不大的箱子,倒是颇有分量。 下人按照吩咐,将箱子放于软榻上,李妈妈得到授意,将箱子打开,里面堆着些礼物,最上方有一封书信。 王氏伸手拿起,将信取出,认真看了一遍。 “夫人,怎么了?”李妈妈站在一旁,见主子看过书信后,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关切询问道。 王氏没说什么,只将手里的信递过去,让李妈妈自己看。 “这……说二姑娘与夫人跟老夫人一样,吃不得榛子?犯起急症时……还说二姑娘长得像大舅老爷?一些地方还像您?” 李妈妈看完了书信,疑惑一个接着一个。 “夫人,舅夫人这信是什么意思?那她让您多于二姑娘接触,就是为了让您也多看一看?可为何二姑娘……” “是啊……为何呢?”王氏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她之前按照嫂子陈氏说的,曾将庶女纪芜叫到面前,亲自教她如何执掌中馈。 当时,确实是有些发现跟存疑。 可因为她许久不犯的喘疾忽然犯了,只好暂且将后面的事情搁置。 这些日子一直忙活着过正旦的事,就更加顾不上了。 却没想到,今日收到这样的书信,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嫂子的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二姑娘……她……她分明是乔若妤那个贱人生的,为何这么多事情会像自家的人? “李妈妈,你说……我当年有没有可能生下来的是双生子?” 王令仪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李妈妈。 “夫人,老奴很确定,您只生下了一个姑娘,哎哟,当时疼得您不行,产后便血崩不止,屋子里乱作一团。” 对于当年之事,李妈妈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若非王家那边放心不下您,又无法亲自过来,特意提前备了大夫跟上好的吊命药材,您怕是……” “是呀,那日的事,如今还历历在目呢,”王令仪有些感慨。 紧接着,便再次疑惑起来,“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妈妈沉吟片刻,迟疑着开口,“说来……那日在您生产后,因您忽然血崩不止,我们几个都六神无主。” “当时,大姑娘是……是芳兰抱下去清洗的,我们其他人都没顾得上……不对,如意后来也跟着去了。” 李妈妈缓缓回忆着过去。 “再后来,芳兰回来了,说有如意看着大姑娘……哎哟,当时屋子里乱得呀,我们几个都顾不上规矩了。” “好不容易等您这边止住了血,保住性命,才渐渐安稳下来,老奴去了旁边耳室,发现如意不在。” 越说到后面,记忆就越发清晰,“大姑娘正在睡着,老奴便将大姑娘抱了起来,然后如意就进来了。” “我们一起回到屋中找您,紧接着从侧院传来消息,说乔氏也生了个女儿。” 听李妈妈全部说完,王氏不由地皱眉,“你的意思是……当时孩子身边曾有过没人的空当,那……” 一个怀疑在她心中隐隐生成,她觉得荒谬至极。 李妈妈听出了主子的言外之意,再度回应道,“夫人,老奴并不能确定如意离开了多久,那个空当是否足够发生些什么?” “不过眼下,如意就在府上,可以将她叫过来仔细问问……” 说到此处,李妈妈叹了一声,“其实依老奴之见,若是芳兰还在京都就好了,当时是她将大姑娘抱下去清洗的。” 当年,王氏嫁到京都之时,身边跟着四个陪嫁大丫鬟跟两个陪嫁嬷嬷。 如今,当年跟着陪嫁的嬷嬷已经不在人世。 而这四个大丫鬟中,李妈妈不愿嫁人,做了自梳女,始终跟在王氏身边。 房妈妈跟严妈妈则在王氏生下女儿后,陆续被她拨到女儿身旁,帮她更好地照顾孩子。 唯独李妈妈口中的芳兰,本家姓刘,仰仗于王氏的恩典,早早被放了身契,离开京都嫁人。 “我记得,芳兰嫁得也不算太远,就在津城,离京都不过几日行程,从前她常来京都看我,后来生产伤了身子……” 王氏思量片刻,再度开口,“我记得你娘家侄子办事利落,你让他去一趟津城,把芳兰接到京都。” “夫人,如今芳兰怕是都做祖母了,这大过年的……” “哎!是我心急了,那就等一等,十五之后让你侄子跑一趟,这件事若办得好,回头让他当个大管事!” 李妈妈笑道,“不过就是跑一趟腿,夫人可别惯着孩子,初六过了我就让他去,省得您心急。” 想了想,她又问道,“芳兰将大姑娘抱去清理时,如意也跟着的,若不然先问问她?” “嗯……我想先去二姑娘那院瞧一瞧,这正旦之日,旁人都来给我拜年,她怎么没来?” 方才王氏就想着派人去看看,却被嫂子陈氏的书信给耽搁了。 如今看了信,心中种种疑虑升起,便越发惦念,就想亲自过去瞧瞧。 “那老奴陪您去,”李妈妈取来披风,为王氏穿好,自己也穿得厚厚的。 主仆俩一起离开主院,不多时来到了纪芜的住处。 院子里虽然也布置过,但因为没什么下人在,显得格外冷清。 屋门紧紧关闭着,听不到什么声音,主仆俩走到门口,李妈妈抬手敲门,“二姑娘,您在吗?我跟夫人要进来了。” 屋门“吱呀”一声被轻松打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 第195章 外面的世界 “夫人,二姑娘不在呢,莫不是去找侯爷了?”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李妈妈迟疑着开口。 “今日正旦,谢铮身为陛下重臣,有许多事要忙,她哪里找得到?况且……这孩子是个知礼的,没道理不与我说一声就去侯府。” 王令仪站在门口,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忍不住皱眉。 “她……她的住处怎么如此简陋?我记得命人修缮过的。” 李妈妈抿了抿唇,没有搭话。 纪芜的院子的确派人修缮过,那时候乔若妤还活着。 虽然工匠修缮,走的是伯府的账目,可因为有乔氏在,其中的不少银子都进了她的腰包。 这件事情,李妈妈是知道的,也跟王氏说过。 但那个时候,她们都不希望乔若妤生事,加之当时纪芜住在侯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前些日子,纪芜搬回来之后,李妈妈是想过让人再修整一下,却被她笑着婉拒。 如今天寒地冻,也的确不太适宜动工,虽然屋中陈设简陋,却也能够遮风挡雨,李妈妈就想着等过了年暖和了再说。 况且,之前过来这院子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有多简陋。 如今,却忽然感觉有些看不得了。 “罢了,先让人找一找她是不是在……” 王氏正准备吩咐下去,让李妈妈派人在府中寻一寻纪芜,就听到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岳母。” 她有些讶然地转头,瞧见双手捧着圣旨的谢铮。 事实上,从主仆俩走进纪芜的院子时,谢铮就已经到了。 想着岳母王氏曾对小庶女的磋磨,他倒是要看看,在这正旦之日,她们还要对小庶女做什么? 于是,他沉默着站在院中,看着主仆俩将屋门打开,也听到了她们说的话。 这才意识到,小庶女并不在屋里,因而开了口。 “谢铮,你怎么会来伯府?这么说二姑娘没与你在一处?你手里拿着的是……” “赐婚的旨意,”淡淡应了一声,谢铮的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落在隐蔽的一处。 不必他开口吩咐,藏身于暗处的护卫出现,冲着他行礼。 “启禀主子,二姑娘并不在住处,她将锦盒交给属下后……属下回来时她就不在院中,她之前说……” 护卫将他知道的事情全都叙述一遍。 “不对呀!”一旁的王氏开口道,“阿芜她不在屋中,但她也没去主院向我请安,所以我才过来瞧瞧她。” 说完,她再次看向谢铮,“她会不会去了你府上?毕竟是正旦,她与明昭关系好,或许去给明昭拜年了?” “我回府去看看,”谢铮的心中,骤然升起隐隐不安。 可眼角余光瞧见她送自己的香囊,以及她现在手中并无凭证跟过所,不安稍稍减去几分。 离开之前,他留下了常柏,“若有消息,即刻去侯府报知。” * 从伯府离开后,谢铮很快回到侯府。 他并未在静思居见到纪芜,也派人问过了门房,得知她不曾来过。 但他仍不甘心,将赐婚的圣旨暂且收至书房,亲自去了一趟主院。 主院屋中,纪明昭身着宽松的衣裳,靠坐在软榻上。 从前过年,她定是要去安南伯府帮着忙前忙后,自打纪芜来到侯府,加之李大夫人时常闹事,谢铮便着意做了安排,不必时常过去。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自然更加折腾不得,早就派人去那院送了信。 所以,正旦之日,她不必操持什么。 这会儿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书,悠闲地看着。 得知谢铮前来,纪明昭心中有些奇怪。 毕竟,从知晓她有了身孕以后,他并不时常过来,今日又是正旦,是他正忙的时候,没道理在这个时候过来。 正想着,门帘掀开,谢铮走进来,却并未靠近。 他的目光极快地在屋中扫视一圈,不曾见到纪芜,眉头皱得更紧。 “侯爷,可是出了什么事?”他的反应被纪明昭看在眼中。 “无事,”谢铮淡淡回应,想了想再度开口道,“既是正旦,夫人可以回娘家团聚,我一会儿还要入宫,恐怕要明日才归。” 想到这些,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昨日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些不安,再次翻涌起来。 没在伯府看到她,也不曾在侯府见到她,这小庶女究竟去了何处?是被人带走了还是…… 又叮嘱几句后,谢铮从主院离开。 纪明昭在软榻上坐直了身体,冲着严妈妈吩咐一声。 严妈妈领命退了下去,不多时便返回来,向她回禀。 得知谢铮回来后向门房问过纪芜,再联想到他刚才扫视屋内的眼神,纪明昭的眼中闪过一缕暗光。 “命人备车,我要回伯府过正旦。” —— 京都里的这些事,已然离开的纪芜自是无从知晓。 晌午,她跟随商队简单吃了一口,临近傍晚,商队找了个山间破庙,在此处驻扎。 今日正旦,他们虽要走商,却也要庆祝。 因此驻扎后,便开始各自分工。 纪芜本想帮忙,却被商队首领叫住,“吴娘……小哥不曾见过如此光景吧?” 出门在外,为了以防万一,无论是纪芜这个本名还是纪娘子这样的称呼,还是少叫为妙。 免得谢铮又或者是谁派人寻她时,听到“纪”这个姓氏,便会多注意几分。 因此,纪芜跟商队的人说自己姓“吴”,取的是她姓名里的那个芜字,如此一来,或许更不容易被人猜到。 “是,我不曾见过,所以想要帮忙。”纪芜笑着回应。 听她如此说,首领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嗨!你是客人,没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况且你才来,今日就当是躲个清闲吧!” 如今整个队伍中,就只有他们两个闲人。 商队的首领见识颇多,在纪芜的询问下,向她说起了外面的世界。 而此时,因是傍晚,一直没能找到小庶女的谢铮,不得不准备重新回到宫里。 他打算将常青跟常柏两兄弟留在宫外,继续寻找纪芜的下落。 静思居里的凭证跟过所全都在,官府那边也没有补充过的记录,因而白天的时候,未曾往城门那边找过。 此刻,即将踏入宫门的谢铮转过身来,冲着兄弟俩吩咐道—— “你们两个分头行事,去将……城门处的记录都查上一遍!” ------------ 第196章 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常青与常柏兄弟俩兵分两路。 一个向东,负责东城与南城的记录,一个向西,负责查看西城与北城的。 常柏向东城而去时,特意叫来暂且接替了他,留在伯府的那名护卫,问了问他不在时的一些经过。 护卫自不敢隐瞒,他回忆着每一个细节,详细地说给常柏听。 听起来也的确没什么问题,尤其护卫送来的东西,是由他亲自交给自家主子的,知晓那是一只香囊。 据说,在正旦这日,将亲手绣成的香囊送给心爱之人,是一种很好的祝福。 在常柏看来,既然二姑娘将祝福送给自家主子,没道理会忽然消失。 因此,他心中更怀疑的,是纪芜被谁给掳走了。 他甚至因为前车之鉴,还怀疑到王氏身上。 只不过,谢铮不曾下令,再加上王氏不仅仅是纪芜的母亲,更是侯夫人纪明昭的母亲,常柏不会轻举妄动。 很快,他赶到东城。 守城的将领认识常柏,没有丝毫为难,就将今天的记录拿了出来。 任凭他怎么翻看,也没从上面看出什么问题。 毕竟,纪芜不仅做了些伪装,让自己从一个姑娘家变成了佝偻着的老者,还借用了老者的身份。 东城看过后,常柏又跑了南城,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他去找了常青,也是一无所获。 想了想,常柏看向兄长,“哥,你去宫外等着主子,我去一趟伯府。” “你去伯府做什么?”常青叫住了他。 “去看看二姑娘是否回来,若还是不在,再看看她的住处里有没有其他线索,又或者……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常青看向弟弟。 他知道,自家弟弟与那位二姑娘相处的更多,有几分情谊在。 之前曾因为弟弟的疏忽,让那位二姑娘被她的嫡母强行送走,险些出事,他一直觉得内疚。 这一次,人又是忽然不见了。 虽然不是在他当值的时候消失的,可留在伯府的护卫是他的手下,他势必会因此自责。 想到此处,常青叹了口气,“那你去吧,希望二姑娘已经回到府上。” 常柏点了点头,冲着兄长抱拳拱手,转身离开。 此时,永安伯府内。 纵然纪芜不在,伯府内的正旦依旧过得热热闹闹。 王氏坐在主位上,看似脸上带着笑,实则心不在焉。 自从发现纪芜没来给她请安,也不在自己院里,更不在侯府时,她便悄悄吩咐下去,找寻庶女的踪迹。 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若是以往,她自不会挂念什么,尤其女儿就在身旁,还怀了身孕,更需要她关怀。 如今却大有不同,因为收到了嫂子陈氏的书信,再加上心中疑惑的端倪,总觉得不太踏实。 纪明昭坐在距离王氏不远的位置上,将母亲的反应尽收眼底。 在侯府时,她便隐约猜到纪芜可能跑了,回到伯府一看,果真如此。 她特意也派了人出去,想证实自己的猜测,顺便……再做一些安排。 正想着,门帘掀开,一个小丫鬟从屋外进来,状似不经意地向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才拿了门口的东西转身出门。 见状,纪明昭佯装疲倦,打了个哈欠,“母亲,我有些乏了,想去歇一会儿。” 王氏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外面路滑,不如你去旁边耳室歇着?” “不了,我如今认床得很,还是回自己的院子吧,您放心,我让人多提几盏灯,走得慢一些就是。” 听她如此说,王氏不再勉强。 纪明昭从主院离开,缓缓走回到自己院中。 房妈妈正在暖炉边上烤火,瞧见她回来,连忙将下人们都带下去。 屋子里一时陷入安静,却很快有脚步声从内室传来,一道人影迈步来到外室,正是谢琅。 瞧见他,纪明昭不由得一怔,“嗯?我还以为这个时候你在宫中。” “今年皇子们都回京了,能被陛下留至宫中的,皆是重臣,”谢琅踱步过来,温声说着,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然而,他的面色却依旧平静,神情淡然。 纪明昭与他对视着,好半天才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就当是陛下给了咱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机会。” 谢琅垂下眸子,盯着掌心所覆盖的小腹,没有说话。 见他如此,纪明昭抬起手来,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怎么?你不喜欢吗?” “谢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生下来的!” “瞧你,怀着身孕呢,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谢琅拉下捏着他下巴的手,握在手里,“这个孩子当然会生下来。” 他另一只手扶住纪明昭腰身,带着她一起去到软榻旁坐下。 “你果真是这样想的?”纪明昭紧紧盯着他。 谢琅伸出手来,拢了拢她鬓间的碎发,“当然。” 得到回应,纪明昭却并不开怀,反而冷笑起来,“你口中的当然,不过是因为我安排好了这孩子的后路!” “你与谢铮表面上是关系极好的堂兄弟,实则……你一直嫉妒于他,你想抢了他的一切,所以你得到了我。” “可你也只是胜了这么一局,处处都被他压上不知多少头,而现在,我怀了你的孩子,以后却能继承他的爵位……” “谢琅,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谢琅深深地看着纪明昭,他神情不变,但也没有说话。 而这幅样子,正是纪明昭最讨厌的,每每都令她情绪几欲崩溃。 “你不要又什么都不说!每次都是这样!你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出来?我到底在你心里是什么?” 哪怕纪明昭努力压抑着情绪跟声调,到了最后一句时,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发泄之后,她剧烈喘息着,目光死死地盯着谢琅。 谢琅任由她盯着自己看,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直到纪明昭的脸色逐渐发白,情绪将要再次崩溃,才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温和地开口—— “昭昭,你说你……这是又发什么疯?也就只有我能受得了你……你还怀着身孕呢,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了腹中我们的孩子……谁?!” ------------ 第197章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别看谢琅是个文官,实则却有着一身的好功夫。 只是当年,他尚未来得及施展,便出了谢铮这样一个天纵奇才。 他只好收敛起这方面的锋芒,从武转到了文,成为了最年轻的状元郎。 可就在此时,属于谢铮的捷报一次次地传来,他成为了年纪最小却因军功得以封侯之人! 从此,人们说起安南伯府谢家,提到最多的不再是麒麟儿谢琅,而是定远侯谢铮。 更令人嫉妒的是,谢铮还有一双好父母。 不仅从来不给他惹麻烦,添一堆烦人的庶弟庶妹,无休无止地向他要钱,更时常为他锦上添花。 有无数次,谢琅都希望那对父母能是自己的。 如此,哪怕他的努力一次次地被谢铮盖过去,他也不会从一开始的不在意,逐渐变为嫉妒跟愤怒。 只可惜,这样的父母只能在梦里拥有。 他的那双父母,哪天不给他找点麻烦,才算是稀奇。 除了父母之外,他还有两个时常给他使绊子的兄长,那是他父亲的亡妻留下来的。 他们这一房,后院里还有数不清的妾室跟庶子庶女,就算他的母亲是个厉害的,也难免会有许多糟心事。 而这些事情,全部都需要有他来处理。 如此情况下,谢琅那副温润君子模样,不过是表面上的。 所以,他才会刻意接近堂弟谢铮的未婚妻,还在他出征之时,诱哄纪明昭与自己发生了关系。 他们之间,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还发生了后面的许多事。 如今,他们俩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别想挣脱谁。 自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绝对不能让他人知晓。 当谢琅刻意用纪明昭最讨厌的方式对待她,之后又来安抚时—— 骤然感觉到屋顶上有人,他当即推开了她,快速离开屋子,向着那道人影追去。 很快,谢琅就发现了对方的身份,眼中闪过杀意。 他从腰间抽出软剑,倾尽全力追上了前方的常柏,向要害处进攻。 原本,常柏来到永安伯府,只是想要看看纪芜回没回来,或者有没有其他线索。 没想到才刚来永安伯府,脚下略微停顿,打算再次借力,抵达纪芜院中之时,忽然听到了略显熟悉的声音。 他很快就认出那是自家的夫人,于是毫不迟疑地靠近,正好听到了谢琅的话。 心惊之余,不小心踩空一处,发出声响,被谢琅发现。 常柏本以为,自己可以甩掉谢琅,却没有想到,竟被他追了上来。 对方剑招狠辣,处处直逼要害,显然是要取他性命的! 常柏不敢托大,尝试着从身上寻找信号弹,想要求助。却愕然发现,因为正旦的缘故,他今日没把信号弹放在身上! 正暗自懊恼间,忽然感觉胳膊一痛,有暗器划过。 紧接着,常柏感觉身体开始麻痹,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心里明白,定是暗器有毒,缠斗对他不利,他虚晃一招,快速奔逃。 然而,常柏无法求援,却不代表谢琅没有帮手,他吹了个口哨,就有人从暗处杀来,与他一起围攻。 一行人追着打着,最终常柏体力不支,再加上中了暗器,跌入暗河之中。 谢琅停了下来,冷声吩咐道,“他是谢铮的近侍,务必找到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山间破庙里,篝火点燃,商队的人们挨个围着坐,一起唱着家乡的歌。 纪芜坐在商队首领身旁,她已吃饱喝足,还跟着学了几句他们家乡的歌。 “吴小哥,要我说你干脆跟着我们商队走,到我们的家乡去吧!那里虽然比不得京都,却是个适合生活的好去处!” 商队里的一位大嫂笑着说道,其余人也跟着纷纷附和。 虽然接触不多,可他们实在热情,已经将纪芜当成是自己人。 纪芜笑着应声,“好,让我考虑考虑!” 之前的时候,她曾在心里预演过许多次,倘若能够离开京都,自己要到何处定居。 一开始,想的是江南水乡,小桥流水、蒙蒙泛雾,听起来就很美好。 后来又想着去北方看看,赏一赏春天的山花,看一看秋天的落叶。 现在觉得,跟随商队去他们的家乡也不错,不算很南也不算很北,到时候往哪边走都很方便。 纪芜并不知晓,发现她不见了以后,京都里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事实上,她离开之前,的确曾在屋子里留了一些东西。 她想着,如果有谁发现她不见了,只要进到她的屋子里,稍微认真地找一下,就会知道她走了。 反正,她又不会说她去了哪里,怎么走的,就算想要找她,也得费一番功夫。 何况,她还给自己做了一些装扮。 哪怕谢铮亲自来寻,都未必能够立刻认出来。 更别提正旦之后,他有很多事要忙,根本没办法离开京都来寻她。 等他有了时间,大概得是十天半个月之后,那时候,她已经走得很远了。 纪芜没有想到的是,发现她不在房间里,竟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进屋看看,更别说认真找一下。 自然,也就无法发现她留下来的东西。 唯一一个想到了这个关键的常柏,如今……出了意外。 落入暗河之中的人,通常都会活不下来。 可因为谢琅下了命令,他的手下只能尽力找寻。 然而直到天亮,也没发现任何端倪,想到经过了一夜,就算是个好人也未必活着,更别说中了暗器还深受重伤之人…… 于是,那些手下找了个跟常柏身量差不多的,在身上制造出差不多的伤口,然后剁了脑袋,拿去交差。 * 天光大亮,谢铮才从皇宫里出来。 昨晚,宫宴散去后,他被乾元帝留在了宫中,却一夜未能成眠。 常青迎上来,将四个城门的情况回禀一遍。 谢铮疲惫地揉着眉心,开口吩咐道,“待到今天傍晚,派人再查一遍,看有没有她的消息,常柏呢?” “他说要去伯府再看看,却始终未归,莫不是二姑娘已经回来了?” 闻言,谢铮停下手中的动作,毫不迟疑地赶到了伯府。 他并未见到小庶女,也不曾见到常柏,心中那个令他不安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翻腾着。 谢铮站在纪芜的房间外,伸手推开房门,他进到屋中,仔细搜寻着…… ------------ 第198章 主子,出事了…… 纪芜的房间内,大部分的陈设都是简单而又整洁,只有那么一小块,摆了不少稀罕的东西。 凭着直觉,谢铮走到这处角落。 经过了他认真的查找后,在角落的最底层,一个非常显眼的匣子里,发现了一张画。 与其说那是画,倒不如说是顺手涂鸦。 然而,涂鸦虽然简单,上面的意思却很明确。 鸟笼敞开了一道缝隙,原本住在其中的鸟儿透过那道缝隙挤出去,翱翔于天,逐渐飞远。 谢铮手中拿着涂鸦,他知道这上面是纪芜的笔触…… 她……果然走了。 目光再次落向这处角落,手中的涂鸦掉落在地,谢铮将一个个锦盒挨个打开,翻看里面的东西。 瞧见了他交给纪芜的私库钥匙,田、庄以及铺子的地契,还有许多他送给她的首饰。 这样的发现令谢铮不由得蹙眉,眼中闪过一抹痛意。 她竟……就这样走了? 不要他,甚至还不要他的东西…… 那这些日子以来,她与他之间的痴缠,还有命人送来的香囊,都是什么意思?逢场作戏吗? 思及此,他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不死心地将这些锦盒又搜寻一遍。 依旧还是那般,除了银票跟散碎银两之外……等等! 谢铮再次看向放着那些地契的锦盒,将地契从中取出,一张一张地翻看。 这些地契中,除了他送给她的,还有王氏跟纪明昭送的。 等他全都看完,发现京都之外那间带着温泉的庄子的地契,并不在其中。 为此,他又特意翻过其他锦盒,确定只有这一张地契不在。 谢铮才将庄子送给纪芜时,的确不曾告诉过她,这处庄子所代表的含义。 后来,两人彼此表明心迹,确定是两情相悦,再去到庄子上时,他特意将含义告诉了她。 所以,纪芜知道这间庄子存在的本身,是让谢铮送给自己心悦之人的。 而如今,庄子的地契被她给带走了。 发现了这个事实以后,谢铮的神情松缓几分。 只是他不明白,在没有凭证跟过所的情况下,她究竟是如何离开京都的? 还是说,她现在仍然藏身于京都之内,正在找寻机会,准备离开? 事情的真相如何,谢铮现在不得而知,他将此处角落里的锦盒挨个扣好,从纪芜房间里出来。 正打算吩咐常青,让他派出暗卫,先将整个京都暗地里搜寻一遍时,一名护卫仓皇落入院中。 “主子,出事了……” * 府衙内,地上搁着一张门板,上面躺着一具人形,盖着白布。 谢铮与常青大步走进府衙内,来到这具人形前,正在屋中与官员说话的谢琅转头看来,与官员歉意地说了声,从屋中出来。 “是我身边的人在一处水边发现的,凭借身上的铭牌发现是……” 谢琅走到谢铮身旁,温润的声音缓缓说着。 “我虽与常柏接触不多,但他毕竟是你的近卫,倒也有几分熟悉,瞧着身形是有几分相像,我心底里也希望不是他。” “正好,去找你时遇见你身边的护卫,想到府上弟妹有了身孕,不宜见这样的事情,这才来到府衙。” 谢琅温声说着,目光落向常青,“常护卫,劳烦你……认一认。” 常青站在尸身旁,垂着眸子沉默不语,他并未动手。 谢铮紧了紧衣袖下的拳头,骤然伸出手来,将白布掀开,露出了没有头颅的尸身。 因为没有头颅,只能通过其他方式来辨认。 昨日正旦,凡是跟随自家主子出入的护卫,皆会穿着朝廷特制的服饰,常青的身上现在就还穿着。 这具无头尸身上的衣服,跟常青身上的一模一样。 起码可以确定,这具尸身,昨日曾跟随自家主子在各处出入过。 “府衙的仵作呢?”清冷的声音几乎是从谢铮牙缝里蹦出来的,他看到了尸身腰间上的铭牌,的确是属于常柏的。 可既然无头,他就不相信这是常柏的尸首! 府衙的官员颤颤巍巍地回应着,“侯……侯爷,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就会来,您……您要不去屋里……” “不必,本侯就在此等候。”声音越发的冷,谢铮转头看向常青。 两人是亲兄弟,倘若这真的是……他的悲痛不会比自己少! “主子,”感受到身旁投来的目光,常青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属下……属下想要亲自查验。” 常家兄弟从小就跟在谢铮身旁,虽然都在明处,实则一明一暗。 常青更加细致,因此主要负责暗处的一些事,他虽不精通仵作,却通晓各种刑罚,对人体还算了解。 更何况……若这具尸身真的是他的弟弟,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 “好,”谢铮答应一声,命人准备干净的房间以及各种器具。 除此外,他吩咐手下去找一套干净的衣服鞋袜。 无论这具尸身是不是常柏,待到验看之后,都该为他收整得体体面面。 府衙的官员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人准备。 很快,门板被抬进屋中,放在了几张桌子的拼接上,其余人等在外面,只有常青在准备妥当后,进到屋中。 一刻钟,两刻钟……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常青将屋门打开,纵使脸上带着面巾,也能瞧出气色不好、眼睛通红。 他迈出来的脚步有些虚浮,险些从台阶上摔下来。 谢铮瞧出了他的不对劲,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连忙上前扶住常青。 “侯爷,阿弟他……” 带着哽咽的声音从常青口中传出,眼泪随之落下。 紧接着,常青拂开谢铮的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谢铮站在他身旁,瞧着他此刻的模样,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疑惑,随即被哀恸覆盖,“真……真的是……” “阿弟啊……”常青的悲痛声更响。 顿时,谢铮心中明了。 这尸身上定有问题,并非真正的常柏。 可既然出现了这样一具尸体,就说明常柏可能陷入了危机,或许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站在院中闭了闭眼,衣袖下的手正被紧紧攥起,发出声响。 片刻之后,谢铮似乎情绪稍缓,转过头看向谢琅—— “不知堂兄的手下在哪个河边发现常柏?我要派人去好好的查一查!” ------------ 第199章 是不是不舒服? 清晨,纪芜随同商队里的人一起吃了早饭,帮着他们收整后,再次出发。 不过片刻,就有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从商队的后面赶过来,跟在纪芜身旁,“欸,吴小哥,你那套好神奇的本事,能不能教教我?” 今日的纪芜并未更换装扮,仍然是那套从京都离开时的模样。 毕竟,她现在还用着商队里那位去世老者的凭证跟过所。 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在这份凭证跟过所被销户之前,都是这副模样。 但她昨晚想要帮忙,并且随众人一起吃饭喝酒时,佝偻着的身体是直起来的。 因此,商队里不少人都已经知晓,她现在的模样并非是她本来的样子,而是做了易容伪装。 像他们这样行走四方的商队,见到这样的事情,并不觉得稀奇。 倒是这少年,因是头一回随同长辈出门,没见过什么世面。 所以,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盯着纪芜,直到今天早上才鼓足了勇气凑过来。 “好啊,”她笑着答应一声,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个纸包,“我可以先教你如何改变肤色。” 之前,纪芜被谢铮软禁在山间小院,小院的书房中有许多古籍,让她额外学到了不少东西。 其实在此之前,她就已经通晓了易容术的皮毛,去郾城时,还曾帮着谢铮跟自己做过一些伪装。 住在山间小院时,因是山顶,外面寒风阵阵,也做不了别的。 加之在那个时候,她已然决定要离开京都,自然是要抓住所有能够利用的契机。 通过翻看各种古籍,不仅加强了易容的手艺,还趁着那时候,用机关室的东西给自己做了不少趁手的工具。 不过,当时的工具还都只是零件,直到离开的前一晚,才被她全部组装完成。 此刻,少年人坐在她身旁,她将纸包里能够易容的粉末和水,调成糊状。 招了招手,示意少年人凑过来,她将这些糊状均匀地抹在他的脸上,原本还算白皙的少年,顿时黑了一个度。 她又取出包裹里特制的笔,在他脸上写写画画,最后将一面镜子递给他。 “哇!好神奇呀!是我却又不是我!不过……” 少年很快从镜中发现了端倪,他的脸经过了易容,不像个少年,倒像是跟随走商许久的青年。 虽没有沧桑之色,却瞧得出风吹日晒的痕迹。 可这一切到了他的脖子便戛然而止,因为他的脖子还是白白嫩嫩的,跟脸上两个颜色。 “看样子,你发现了,”纪芜笑着将话接过来,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这易容术也是要分成几个品阶的,如今这般只能算是粗糙,很容易被人一眼就瞧出来。” “所以,使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细节,要准备足够的用料,将露出来以及可能露出来的皮肤都做好遮掩。” “这样,碰到了那种心思敏锐的,就算将你剥光,也无法发现。” 说着话的功夫,纪芜将少年的脖子跟手也都涂抹好。 随即,她往糊状里加了些其他粉末,又添了水,让颜色变淡,为少年可能露出来的皮肤做了补充。 “学习易容术并不算困难,但要把细节完善,则需要一些细心。” “比如,时常露出来的皮肤与不常露出来的,会有一些差距,哪怕不经过风吹日晒之人,也是会有的。” “再比如,你得学会观察,多见见人,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特质跟习惯,你想要装扮成他们的样子,就比如要知道他们的习惯。” 纪芜没有丝毫藏私,将自己知晓的那些,全部都说给少年听。 这少年是商队首领家的亲戚,也算是她对于首领的一些回馈。 好在,她面前的少年是真心想学,否则也不会鼓起勇气过来,因而将她说的那些,全部都记在心里。 纪芜还将剩下的粉末都送给了他,让他可以自己再去尝试。 少年道了谢,珍重地将纸包收好,欢跳着去找自己的家人。 于是,等到晌午休息的时候,除却饭食之外,纪芜还额外得到了少年的家里人送来的肉干。 她有饭食足矣,便将肉干仔细收好,等之后没什么补给的时候再吃。 纪芜就这样,跟随着商队一起,向他们家乡的方向走着。 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时常担心忽然有人追上来,发现她的踪迹,将她强行带回京都,到稍稍的有些放松。 她并不能确定,自己留在屋子里的涂鸦,以及锦盒中的小小心思,是否已被人发现? 她与商队一起,顺利抵达下一处城池。 此时,她离开京都,已然月余。 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遇到天气不好,她会被商队首领安排进到马车里,躲避风雪。 等到暖和一些时,她就穿得厚厚的,靠在绑得结实的货品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纪芜并不知晓,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京都里发生了不少的事。 如今抵达城池,商队会在此休整,进行补充。 “吴小哥,不然你就先用着张老的凭证跟过所,我看你好像是想跟我们走了。” 商队的首领站在落脚的商栈门口,脸上带着笑,小声地跟纪芜说着。 闻言,纪芜连忙应道,“若能如此,便是最好了,那我再给您一些银子,回头也好补给老人家的家里人。” “欸,说银子就太客气了,你这路上也没少帮忙,就这么着吧!”首领笑着摆了摆手,打量她几眼,“你是不是不舒服?瞧着脸色不大好。” 纪芜抬手摸了摸脸。 她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若真要说的话,这两天似乎有些嗜睡,总觉得好像睡不够似的。 “若是身体不适,趁着咱们现在在城里,你抓紧找个大夫瞧瞧,回头又得走个把月,可没有大夫!” 首领关切地叮嘱着,她听完点了点头。 眼下正好没她什么事,她想着自己也需要补充一些物资,就跟首领打了声招呼,独自向街上走去。 此处距离京都不算太远,是个热闹而又繁华的地方。 纪芜在街上走着,瞧瞧身旁来来往往的人,只觉得心情极好。 就在此时,街边的小食摊上飘来食物的香气,恰好她腹中饥饿,就打算去吃一顿。 然而,随着脚步越来越近,香气越发明显。 骤然间,纪芜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涌,猛然停下脚步…… ------------ 第200章 身孕 “呕……” 似有什么从胃囊里翻涌而来,一路越过咽喉,想要从口腔里冲出来。 纪芜连忙伸手捂嘴,快速后退几步,挑了个没人的角落。 “呕……呕……” 她接连干呕了几声,却只是吐了些酸水,身上大半的力气被抽了个干净,整个人有些无力地倚靠着砖墙。 这样的感觉十分陌生,然而下一刻,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纪芜不由得怔了怔。 她倚靠着砖墙,扳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愕然发现这个月的月信似乎迟了几日。 垂下眸子,她看向自己的小腹,心中隐隐闪过一个猜测。 虽然从医书上学了些浅薄医术,可医人者不自医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迟疑片刻后,纪芜站直了身体,向着街面上看去。 她很快瞧见一间医馆,大步向着医馆走去,才走出几步,忽然想到什么,脚步又慢了下来。 进到医馆后,她请药童帮忙找来资历最深的医者,为她诊脉。 “恭喜这位……额……” 医者年岁颇大,眯着眼睛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朦胧中瞧着跟自己年岁差不多,可这脉象…… “哎哟太爷爷,您忘了叆叇了!”年轻人匆忙赶来,递过叆叇。 医者伸手接过,一只手仍在诊脉,另一只手则将叆叇凑到眼前,端量纪芜。 虽然面前之人瞧着是个年岁大的,却双目明亮,眼白中不见丝毫泛黄,再结合脉象来看,分明是个小娘子做了装扮。 医者并未点破,先是问了一句,“明月含珠,想保还是除啊?” 纪芜愣了一瞬,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抬手覆上小腹。 没有想到,当初去到侯府,费了不少的力气,却始终没有动静,如今离了京都,反而怀上了…… 一时间,她心中情绪复杂。 “这月份尚浅,若是想保,最好情绪不要太过激动。”医者的声音再度传来。 纪芜很快回神,尽量平复心绪。 “看样子,你已经有了答案,那老朽为你开些能够稳固的丸药,如此,纵然你需要长途奔波,也会方便许多。” 医者活了一大把年岁,年轻的时候也曾走南闯北,见识不少。 虽然眼前之人不曾说过什么,可只凭着她如今的装扮,也大概猜得出她有些难处。 为医者,除了治病救人,若能在些小事上帮一帮,自是尽力而为。 他的好意跟善意,被纪芜尽数感知,她站起身来,冲着医者行礼,“多谢大夫。” 等待药童去制作药丸的过程中,她坐在椅子上,将手再次覆上小腹。 方才瞬间,纪芜的确做出了决定,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当初,在没有爱上谢铮之前,她想要逃离京都,从此天高海阔,还想选一个合适的地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一个不会对她动辄打骂,让她艰难度日的家。 如今,她真的离开了京都,没想到老天竟给了她一个这样的意外。 既如此,她便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行走四方,再选一处合适的地方,跟她的孩子一起组建属于他们的家。 她以后,有家也有伴了。 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纪芜还在心里仔细盘算过,她带出来的金银细软,足够她跟孩子安居生活。 等选择好落脚的地方,她可以继续跟白日斋合作。 或者精一精她的医术,看些浅薄的病症,也能赚些银钱。 总之,不会饿到她自己,也不会亏待这个孩子的。 大约两刻钟后,药童将制好的药丸交给纪芜,除此外,还交给她一张写满了字的书筏。 书筏之上,写了不少孕妇应当注意的事项。 医者站在药柜边上,手中持着叆叇,面带慈祥笑意,冲着她点了点头。 再一次的,纪芜向医者行礼。 从医馆离开后,她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定没什么不适跟异常,才打算继续按照计划行事。 正好,在原本的计划上再增添一条——顺道买点酸梅子。 这是书筏上写的,有助于孕妇开胃,以及缓解孕吐。 去采买的纪芜丝毫不知,当她在此处城中初次孕吐时,京都里的谢铮也不怎么好过。 当时,他正在宫中,向乾元帝回禀事情。 忽然,面色一变,紧接着干呕了几声。 自从月余前,他知晓纪芜离开京都,再加上常柏的“死”讯,他的状态就一直不大好。 无论王氏还是纪明昭,都以为谢铮会因此勃然大怒,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纪芜寻到,绑回京都。 可谁都没有想到,最初的几天,他的全部注意似乎都在调查常柏的事情上。 他甚至提都没有提过纪芜,也再没有去过她在伯府的住处。 就连常青主动提议,要派人去寻纪芜,都被他给拒绝了。 他似乎是放弃了她,情愿让她如同涂鸦上那般,挤出牢笼,从此远走高飞。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常柏之事始终无果,他也好像是真的放弃了,让常青将那具经过了处理的尸身下葬。 除此外,他还给自己找了许多事情做,一天的时间里,他最多也就睡上一两个时辰。 如此之事,终于传到宫中。 乾元帝勃然大怒的同时,对他心疼不已。 于是将他传入宫中,吩咐他为自己办些小事,在他每次办完以后,就押着他在皇宫里用膳休息。 若非是有这些日子的强制,再加上乾元帝特意吩咐太医,帮着他调养身体…… 只怕,谢铮早就倒下去了。 饶是如此,他的样子瞧着也还是不怎么好。 连乾元帝都忍不住,想要将圣旨传到各地,让他们尽快将纪芜找到,送回给谢铮,却被他给拒绝了。 今日,他刚刚完成陛下吩咐的一件小事,没想到回禀的时候,忽然会有如此意外。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眼见谢铮在干呕之后,面色骤然苍白,乾元帝关切问了一声,立刻吩咐道,“快请太医来!” 他亲自从御座上下来,按着谢铮坐下。 不多时,太医匆忙赶来诊脉,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乾元帝不由得大怒,再次吩咐道—— “没有异常?那好好的他为什么忽然干呕?再去!多找几个御医,去章家把院首给朕找来!” ------------ 第201章 孩子不是他的 承乾宫内,一时乱作一团。 此时,谢铮已经缓过来不少,不再那么难受。 他看向乾元帝,恭敬开口,“陛下,臣已经没事了,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怎么没事?你瞅瞅你这脸色?”乾元帝紧紧皱眉,抬手点着谢铮的额头,“你这孩子,从来没有这么不让人省心的时候!如今却……” 他想要开口大骂纪芜,但又立即想到面前的晚辈对于那女子的在意。 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谢铮一眼。 “朕说派人查她的下落,将她绑回来,你不干!给你再娶十个八个的,你也不肯!你说,你想做什么?” 闻言,谢铮垂下眸子,任由乾元帝骂他。 事实上,他只是表面上的不去派人寻她,私底下是派了人的,并且此事做得尤其隐秘。 派出去找她的暗卫,都是他一个个亲自筛选出来的。 如此,才能保证寻找她的过程中,不会出现其他意外。 之所以谢铮如此,皆因为常柏出事。 那日,从谢琅口中问出河边所在后,他立刻带着常青跟护卫们前往。 然而,并未找到任何线索。 虽然他跟常青都确定,那具尸身绝对不是常柏的。 可为了常柏的安全,他们必须要将那具尸身认作常柏,以此迷惑那个害了他的人,为他的生存争取更多机会。 只可惜,到了今日都未能寻到他的下落以及任何线索。 小庶女那边也没有消息,他心中难免有些焦灼。 正因如此,才会找来许多事情,以免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可这样的结果,导致他不吃不喝也不会觉得渴或者是饿,不眠不休也完全不会乏累。 幸好,有陛下强压着他休息吃喝,否则再过些日子,他的身体真的会垮掉。 其实,谢铮暗地里派人去寻纪芜,也不是为了将她给绑回来,只是想要确保她的安全。 在他看来,因为皇子们都回到了京都,如今的京都并不太平。 否则,常柏也不会出事。 如此情况下,他的小庶女不在京都,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要她在外面高高兴兴的,人也是安全的,那就先维持现状,什么时候京都里稳定了,他会亲自去找她。 到时候,磨她也好,烦她也罢,总要想个法子,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再不成,就请陛下为他在边关划一块地,商量那小庶女跟自己到边关去,远离京都里的是是非非。 至于到时候京都这边…… 自从他彻底决定,从夫人纪明昭的身上下手,查一查她的不对劲后…… 这些日子还真就有了些进展,只是还差些关键。 他的夫人,或许早在外面有了个情人,虽然眼下还不知那人是谁,却大概可以确定,她腹中的孩子,并不是他的。 不仅如此,纪明昭还有着另外一面,正等着他慢慢发掘。 可能连当年救他之事,都需要好好地查一查。 —— 谢铮的那些想法,纪明昭自是全然不知。 最近这些日子,她的情绪有些不可控制的焦躁,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她无法掌控的事情。 所以,她很想再见一见谢琅,问问他是否知晓什么? 可就在半个多月以前,她还能借着回永安伯府的空当,私底下见一见他,近来的这些时日,他却一直推三阻四。 这更加让她意识到,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她必须要想些法子,再见谢琅一面。 正想着,门帘掀开,严妈妈从屋外进来,“夫人,刚收到房妈妈让人送来的一封信。” “给我看看!”纪明昭连忙开口,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着急,“我……我想着会不会是阿芜的消息。” “夫人,那二姑娘走就走了,您何必还惦记着她?”严妈妈说着,将书信双手奉上。 “她是我妹妹,我怎能不惦记?就连母亲那边……都很惦记她呢……” 接过了信,纪明昭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但她的语气非常温和,言语间满是对纪芜的关切,严妈妈也就没察觉什么。 书信展开,纪明昭极快地看了一遍,眉眼间的躁意稍稍淡去几分。 “夫人,房妈妈信上说什么了?难道当真有了二姑娘的消息?”见自家主子的脸上有了几分轻松,严妈妈关切问道。 “还没有,但我想着,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纪明昭将信收好。 她仰脸看向严妈妈,露出些许笑意,“不是你常与我说,孕妇千万要保持心情愉悦吗?” 一边说着,她伸手轻抚小腹。 “是这样说的,”严妈妈也跟着笑起来,“厨房里熬了您喜欢的甜汤,可要端来一盏?” 纪明昭点了点头。 待严妈妈退下去后,她将那封信展开,重新看了一遍。 信上并非是房妈妈的笔迹,而是谢琅的。 【津城之事已然解决,尽可安心。】 虽然只有这寥寥几字,确实可以令她暂且宽心,稍稍展颜。 毕竟,津城里住着的那位嬷嬷,是当初唯一一个亲自为王氏所生之女清洗过的人。 她或许还记得,当初为孩子清洗时的一些细节。 比如,那孩子身上有个胎记,就在肩头。 所以,将那位嬷嬷除掉,才能够保守秘密。 这件事,她其实早就委托给了谢琅,就在正旦之后,可直到今日,才终于收到他的消息。 看样子,这人还是得逼一逼的,否则就不知道要好好办事。 纪明昭的目光从书信上收回,随即将这封信彻底销毁。 她倚靠在软榻上,手轻轻地搭在小腹上。 如今,胎像已稳,再过些日子,就该要显怀了。 可她实际有孕的日子,还不足以显怀。 况且,等到开春之后,天气渐暖,厚重的衣服一层层减下去…… 只恐怕那个时候,会被人察觉到端倪,她必须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才行……她还是得见谢琅一面! 思及此,纪明昭的神情再次变得焦灼。 她从软榻上起身,吩咐人准备马车,要再回永安伯府一趟。 而与此同时,永安伯府内。 王氏正在查看上个月府中的账目,瞧到与纪芜有关的数目时,忍不住皱起眉来。 也不知那庶女跑什么?如今又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正琢磨着,门帘掀开,李妈妈面色凝重地从屋外进来,冲着她回禀道—— ------------ 第202章 世事无常? “启禀夫人,津城那边传来消息,说……说芳兰过世了。” “什么?!”王氏从诸多账目中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李妈妈,“怎么会?她……她是比你们年长些,可也就大着那么两岁……” “是呀,老奴得到这消息时,也很惊讶,”李妈妈叹息一声。 王氏沉默了片刻,仍有些不可置信,“那……有说她是因为什么过世的吗?怎么就那么突然呢?你侄子他……看见了吗?” “看见了,哎,世事无常啊!”李妈妈再次叹气。 月余前的正旦那日,因为王令仪的嫂子陈氏让人送来书信,并在信中提到一些事情,引起了王氏与李妈妈的回忆。 那些回忆加深了王氏跟李妈妈心中的猜疑,于是决定派人前往津城一趟。 当时乃是正旦,并不适合出门。 李妈妈知晓自家主子心急,原想着让自己的亲侄子初六就前往津城一趟。 不料事不凑巧,侄子家里唯一的孩子忽然起了急症,危在旦夕。 如此时刻,她哪里还能开得了口? 本想派别人走一趟,可王氏又不大放心,再加上纪芜离开了京都,她就算着急也是无用。 再者,心里也是有些害怕。 万一将人接过来了,真的得到什么意外的消息,偏偏那个时候,想找的人却找不见,岂不是更加担心? 因此,王氏耐着性子等啊等。 直到前些日子,孩子恢复健康,才让李妈妈的侄子前往津城。 近来的这些时日下了几场雪,路并不好走,李扬紧赶慢赶,于三日前抵达津城,见到了刘芳兰。 她虽然已经做了祖母,却非常精神,身体看着也很好。 得知旧主想要接她去京都小聚,芳兰非常高兴,连声答应。 想到多年未见,她心中也十分惦记,就琢磨着准备一些津城的特产,带着一起进京。 原定好两日后出行,不料转天就从她夫家传来消息,说刘芳兰过世了。 李扬自是不信,毕竟昨日还曾相见,一起吃了饭,人精神着呢! 可当他赶到芳兰的夫家,瞧见了院里搭建的灵棚,以及那面容还算安详的尸身,这才确定人真的过世了。 这实在是太过意外跟突然。 不管怎么说,他是从京都来的,还是代表王氏来的。 如今芳兰过世,他便代替主家,留下吊唁。 但这样的消息,他也不敢耽搁。 恰好得知津城的驿站有奏疏要快马送往京都,他便借了定远侯府的名义,请人帮忙带信,送往永安伯府。 “真是世事无常啊!”听李妈妈说完,王氏也跟着叹了一声。 紧接着,她皱起眉来,“如今芳兰不在了,那岂不是……哎!” 主仆俩说着话的功夫,房妈妈端着托盘从屋外进来,“夫人,您昨日说想吃老奴做的牛乳糕,今日……” 察觉到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她不由得停下话头。 待走到近前,她将托盘放下,关切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妈妈没有瞒她,“如意,芳兰她……过世了。” “什么?怎么会呢?就算芳兰做了祖母,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她怎么……”房妈妈不由得哽咽。 毕竟,她们这几个人是一同长起来的。 哪怕芳兰嫁得早,离开京都多年,少年时的情谊始终都是在的。 “你也莫要太伤心了,想必九泉之下,芳兰也不愿看到我们这般难过,原本夫人还想接她来京都小聚一下的。” 说起此事,李妈妈又忍不住叹气。 她在心中暗暗思量片刻,再度开口,“说来,还是正旦那日做的决定,这才不过月余……” 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她低声念叨着。 “那日,我还与夫人说呢,当初是芳兰将大姑娘抱下去清洗的,后来你也跟着去了,哎哟当时乱作一团……”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妈妈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房妈妈的脸上。 王氏坐在一旁,闻言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跟着悄悄看了过来。 房妈妈不由得陷入回忆,她未曾注意到王氏跟李妈妈正悄悄观察着她。 想到当年之事,再加上得到芳兰过世的消息,也就忍不住多说几句。 “是啊,当时屋子里有多乱,我也还记得呢!我瞧着芳兰将大姑娘抱走清洗,想着或许她需要搭把手,就跟过去了。” 与王氏跟李妈妈不同的是,当年之事对房妈妈而言,算不得记忆犹新。 甚至她的记忆是有一点点模糊跟混乱的。 那时候,她年岁尚小,整个人还嫩着呢。 王氏生产艰难,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又忽然血崩。 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从屋子里端出去,整个屋子都是血腥气,令人几欲作呕。 与其说那时候的房妈妈是想去给芳兰搭把手,倒不如说她实在是受不了,所以躲出去了。 芳兰认真为孩子清洗的时候,她其实就在跟前。 只不过,因为胸口闷闷的难受,总觉得想吐,所以她没能搭上手。 现在想起来,她忽然觉得脑子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个画面,与孩子有关。 “老奴记得当时……”房妈妈一边回忆着,一边说着,“当时瞧见大姑娘身上……身上……” 闻言,王氏跟李妈妈忍不住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露出希冀。 她们不约而同地再次看向房妈妈,期望她将后面的话全部都说出来。 可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下人的回禀声,“启禀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登时,房妈妈脑海中那幅将要被看清的记忆,戛然而止。 她回过神来,脸上露出笑意,向着门口看去。 然而,对于王氏而言,她头一次觉得女儿回来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但她很快就将这样的想法从心里甩出去,也看向门口。 不多时,门帘掀开,纪明昭从屋外进来。 想要行礼时,被起身迎上来的王氏扶住,“哎哟,回自己家里,你这么多礼做什么?正好房妈妈做了牛乳糕,你尝一尝。” 闻言,纪明昭笑着应声。 她方才进到屋中,见到房妈妈时,心中还觉得奇怪。 原来,是做了牛乳糕送来。 纪明昭与王氏一起向着软榻走去,经过房妈妈身边时,主仆俩对上目光,她悄悄使了个眼色…… ------------ 第203章 分明就是孕吐 房妈妈接收到了纪明昭的事宜,却心中迟疑。 在她看来,既然主子已经怀了身孕,就该少于那位来往。 可前些日子里,两人却频频见面。 万一哪天不小心,被谁撞见,甚至被侯爷知晓,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此刻是在王氏房间,她有再多的话也不好说出来,便将想法都按在心里,打算之后再劝一劝。 正想着,李妈妈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欸,大姑娘回来,咱们俩去厨房里露一手吧。” 当年随同王氏陪嫁而来的四个大丫鬟,各自有各自的拿手菜。 房妈妈的牛乳糕做得极好,除此之外还很擅长炖汤。 李妈妈也有拿手的点心,小菜做得好,还会炖鱼。 听她如此说,房妈妈答应一声,与李妈妈一起退下,前往厨房。 进到厨房,待下人们将需要的食材都准备好,李妈妈将她们屏退,状似不经意地询问道。 “如意,你方才是想说什么,结果被打断了?” “想说什么……什么啊?” “就你刚才说的,瞧见大姑娘身上怎么着?结果一个打岔,你就不说了,我现在还抓心挠肝的好奇呢!” 李妈妈的目光紧紧落在房妈妈身上。 她很希望通过这段对话,能得到她跟夫人想知道的答案。 只可惜…… 房妈妈并不知晓她内心的想法,笑着回应道。 “哦,你说这事啊……我……我当时就快想起来了,结果那个打岔让我全忘了,等我再想起来,一定告诉你。” 闻言,李妈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房妈妈虽是自家主子的陪嫁,可后来拨到大姑娘身边,陪着她长大。 之前主子教导二姑娘如何管理庶务时,她已是满心奇怪。 倘若这会儿自己逼问得太紧,很容易被她怀疑什么,万一将这些怀疑告诉大姑娘,那就不好了。 思及此,李妈妈笑着应声,说起了别的,她跟房妈妈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膳食。 纪明昭陪同王氏吃了饭,如之前那般假装疲倦,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房妈妈跟了回来,依照想法多劝了几句。 可她才张开口,没等说这些什么,就被纪明昭狠狠打断,她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一定要见到他,这事儿不容商量,很重要!关乎人命的重要,你不帮我吗?” 眼见着主子情绪激动下,便面色发白,房妈妈心疼不已。 她只好答应,“大姑娘千万莫急,当心身子,老奴……老奴岂会不帮你?” * 离开永安伯府的房妈妈并不知晓,有人正悄悄跟着她。 她如同以往那般,来到一处宅院,却不曾见到人,更没法送出消息。 为此,房妈妈心中猜想,那位定是故意躲着自家主子,否则宅院里不会连个能传信的下人都没有。 可想到自家主子,她只好在附近徘徊,一直到了傍晚,才回到永安伯府。 与此同时,那个悄悄跟着她的护卫,将消息回禀给谢铮。 清冷的声音淡淡吩咐道,“继续盯着她,看她究竟要跟谁见面,另外查一查那处宅院的主人,呕……” 谢铮才与护卫吩咐完,便再次干呕起来。 常青就在身旁,连同护卫一起,担忧地看向他。 好一会儿,他摆了摆手,微蹙着眉靠在软榻上。 眼下,谢铮已回到定远伯府。 之前在乾元帝面前如此时,有好几位太医连同章院首一起为他诊脉,都不曾发现有什么异常。 后来,见他恢复往常,瞧着的确没什么不舒服的,乾元帝才把他放出皇宫。 没想到,回到家中不久,忽然又如此的毫无征兆。 “主子,不然再从民间请大夫给您瞧瞧?难不成是什么疑难杂症?或者……中毒?” “若是中毒……”谢铮的喘息略有些急促,“没道理太医们都……看不出来。” “那是怎么回事?对了,阿弟他……”提起常柏,常青神色黯然。 可为了自家主子,他很快调整情绪,“他曾与我说二姑娘在郾城结识一位府医,那位府医有熟人在京都,请来瞧瞧?” 谢铮答应一声。 心中不由得想起曾跟小庶女去往郾城时,发生的种种事情。 低声吩咐护卫退下后,他看向常青,“可有她的消息?” “回主子,还不曾,”常青摇了摇头,再度开口,“您稍候,属下让人将大夫悄悄请来。” 如今,京都内的形势混乱。 无论自家主子究竟有没有问题,毕竟今日在宫里已经请过那么多太医。 想来,惊动了不少人。 既如此,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让人知晓额外请了大夫会比较好。 有常青去做安排,谢铮完全可以放心。 他仍倚靠在软榻上,觉得胸口处闷闷的,偶尔胃里还是有些翻涌想吐。 忽然间,他的心头闪过了什么,瞬间坐直身体。 那种翻涌感越发强烈,他忍不住又干呕几声,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这样的干呕,他去主院探望纪明昭时,曾经见过。 夫人会如此,是因为她怀有身孕,所以才会孕吐,这件事没有太多法子解决,却颇为折磨人。 可…… 他是个大男人,总不可能怀上谁的孩子,为何也会如此? 谢铮心里想着,微蹙的眉皱得更紧。 大约两刻钟左右,纪芜曾经见过的那位大夫,被秘密带到侯府,为谢铮诊脉。 他并未从脉象上发现其他异常,比如中毒又或者中蛊。 “侯爷的身体,只是稍有些虚弱,想来是日常不注意饮食跟休息才导致的,只要按时三餐,好好休息,便可逐渐恢复。” 大夫话音才落,就见谢铮本就不算好的脸色越发难看,忽然干呕起来。 见多识广的大夫不由得瞪大双眼。 身为医者的他非常确定,面前之人绝对是个男人,也绝对没有怀孕,可他这个反应,分明就是孕吐。 一旁的常青开口问道,“大夫,既然我家主子身体没事,为何会如此?” “这……”大夫也很纳闷,憋了半天,忽然想到什么,“不知府上可有孕妇?” 问过话后,似是回忆一般,大夫慢慢悠悠地继续说着—— “在下曾在古书上看到过,说是若夫妻感情甚笃,待到妻子有孕之时,有的丈夫可能会因为太过在意妻子,而与妻子有相同感受,也就是……会跟着孕吐。” ------------ 第204章 有人……盯着她 定远侯府内,的确是有孕妇。 可对于谢铮而言,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与纪明昭之间都称不上是“夫妻感情甚笃”。 所以,他不可能因为她而受到影响,更何况那孩子还不是他的。 既如此…… 缓过了当下的“孕吐”后,谢铮稍微坐直了些,“当真……有这样的事?” “确实是有!只是在下记不起是在哪本古籍上看到的,您若是想看,回头在下……”大夫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开口。 未曾说完,被他淡淡打断,“不必了,可有什么缓解的法子?” “这……在下可为侯爷写下一张方子,但……不敢保证一定有用,”身为医者,他见过不计其数的有孕妇人,来寻求缓解孕吐的办法。 但已知的那些法子,却不一定都有效果。 有些人或许几颗酸梅子就能解决,有些人可能需要捱过前面的几个月,到后面就会渐渐好了。 有些人却从怀孕开始,哪怕胆汁都吐出来了,用尽办法也于事无补,一直吐到生产。 因此,大夫也不能确定,面前的定远侯又或者他在意之人究竟属于哪一种。 “我知道了,有劳。”谢铮答应一声,眉心微蹙,想了想又问一句,“有孕的妇人通常会从何时开始孕吐?” 大夫已然走到桌边,正从药箱里取出纸笔,“这可说不准,有些人可能脉象还不显,就已经有了不适的症状。” 他“唰唰”地写起了方子,继续说道,“反正,何时的都有,还有那不孕吐的呢!” 听大夫如此说,谢铮在心中盘算片刻。 算算日子,小庶女的确极有可能怀上了孩子。 虽然这段时间,他嘴上很少会提起她,但心中一直惦念。 若小庶女真的有了身孕,他倒的确可能会因为对她的在意,从而感同身受。 只不过,他在京都内倒还算一切安稳,难受成这样总能想些办法,不知在外奔波中的她,又会如何? * “呕……呕……” 纪芜的手撑在树干上,将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尽数都吐了出来。 本以为吐完之后就能好受一些,没想到胃里一空,就感觉火烧火燎的,急需一些食物去添补。 然而,才动上一点点想要吃点什么补充一下的念头,胃里就再次翻涌起来,更想要吐。 她连忙将想要吃点什么的想法,尽数从脑海中屏除。 又干呕了几声,实在吐不出什么,这才漱漱口,含上一颗酸梅子。 终于是好受些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纪芜撑着树干站直身体,向一旁走去。 许是才刚吐过,总觉得身上的力气被抽走大半,感觉腿上都有些软绵绵的。 她没有想到,怀孕竟然是这样的滋味。 原本还想着,跟随商队一起去他们的故乡,现在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还能跟随。 毕竟是头一回怀孕,也没什么经验。 纪芜并不能确定,自己之后会是个什么状况? 倘若……她不继续跟随商队,留在此处的话,就得动用于婆婆留给她的铭牌。 虽然此处距离京都有些距离,商队足足走了月余,但若是用快马赶路,根本用不了多久。 纪芜不想被找到,也不想回去。 一时间,她心中纠结不已。 正迟疑中,隐约察觉到有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虽然似乎没有恶意,却足以令她警醒。 她从迟疑中回神,戒备地看向四周。 “吴小哥!” 就在此时,前方的拐角探出一张脸来,正是商队里向纪芜请教过易容术的少年。 在他出现以后,方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立刻消失无踪,就好像方才的目光是来自于这少年的。 “吴小哥,你不舒服吗?看上去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少年一边关切地说着,一边向她走近。 “我没事,”纪芜摇了摇头,目光仍不动声色地向着四周打量。 直觉告诉她,暗处肯定还有人在。 可她并没能看见什么,也没再感受到任何异常,只好暂且将惊疑收起,与少年一起离开。 片刻后,一道身影落下,悄悄跟了上去。 亲眼瞧着纪芜进到商栈,回到房间休息,这才随意找了家商铺,写下一条消息,派人送回京都。 —— 当纪明昭从房妈妈那里得知,她与谢琅私会的宅子里,竟连个下人都没有了,不由得勃然大怒。 “大姑娘,您现在怀着身孕,可不能这样生气啊!” 眼见着主子气得脸色都白了,房妈妈连忙劝着。 虽然她心里的确觉得,那人是为了躲避自家主子,才会故意如此。 可当着主子的面,尤其主子又气成这样,就算是为了她跟孩子着想,也得劝一劝。 “或许,是眼下有什么事情,他才不得不如此,等过了这一阵子,他一定会主动联系您的。” 听房妈妈如此说,纪明昭深吸几口气,慢慢冷静下来。 想到之前,侯府内有暗卫时,他们之间也曾有过减少联系、甚至不联系的时候,如今……或许也是这般? 这样想着,她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却也因此更加埋怨谢铮。 只不过,当着房妈妈的面,这样的情绪不好露出来。 纪明昭尽量调整着情绪,想起她回到伯府时,曾在母亲王氏的脸上,看到过一抹不自在。 不仅如此,房妈妈跟李妈妈的反应好像也有些奇怪。 于是,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声,“我进屋时,瞧着屋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可是伯府里出了什么事?” “大姑娘放心,府上没什么事,”瞧见纪明昭脸上的关切,房妈妈心中一暖。 想到少年时一起长大的同伴,就这么没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见状,纪明昭拉住了房妈妈的手,“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连我都瞒?” “也不是瞒着姑娘,只是……” 见主子脸上的担忧更胜,房妈妈只得简单解释几句,说着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起来,当年大姑娘出生的时候,还是芳兰将您抱走清洗的,后来老奴也去帮忙,没搭上什么手,只记得您出生时,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 ------------ 第205章 她死了 陷入回忆中的房妈妈不曾注意到,有那么一瞬间,纪明昭的神情有些可怕。 她说着说着,记忆再次卡住。 温柔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房妈妈,你怎么不说了?” 与之前一样,房妈妈还是没能想起来,因此她收回思绪,笑着回应道,“哎,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又何必再说呢!” 却不知,她的这句话,引得纪明昭的眼中闪过一丝凉意。 “虽然是过去的事情,但我还挺喜欢听的,后来怎么了?”她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温柔。 因为想不起来,房妈妈本不打算继续往下说了。 可既然主子想听,她尽量努力去回忆着,偏偏越是想将过去给想起来,记忆就越发混乱。 所以,她的声音听起来就有些迟疑,“后来……后来……” 纪明昭冷冷注视着她,心中升起凛冽的杀意。 又一个……又一个! 她缓缓站起身来,去一旁桌边倒了杯水,转头向房妈妈看去。 此时,房妈妈仍因为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对她说,想要听过去的事情,而努力地回忆着。 所以,不曾注意到杯子里被加了什么。 “房妈妈,喝点水再慢慢想吧,”纪明昭走回来,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她。 “多谢大姑娘,”房妈妈感激地接过杯子,同时心中闪过一丝歉意,她是真的努力回想了,却还是没想起什么。 当初因为她自身的缘故,实在是对后面的事情没有太多印象。 她甚至是在洗三那天,才终于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现在她能想起来的,也是记忆最深刻的,都是洗三那日,他们家大姑娘那小小的模样。 房妈妈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入口似乎有些轻微苦涩,她并未多想。 正当她放下杯子,打算跟自家姑娘说,她暂时实在是想不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头一阵阵地发晕。 不仅如此,舌根也有些发麻,感觉说不出话来。 “房妈妈,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温柔的声音关切地问着她。 她想要回答,却觉得自己好像喝醉酒一般,越发晕眩。 “扶你去床上歇一会儿吧,”她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挽住。 登时,稍稍清醒了些。 “姑……姑娘,老奴沉着……呢,不能扶……我……” 含混不清的声音从房妈妈口中传出,她自己努力坚持着,慢慢地走到内室,坐在床上。 “姑娘……对不住……老奴失……失礼了。”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虽然身体一动都不能动,可她仍有意识,听见有脚步声缓缓走进内室,向她靠近。 是……大姑娘。 房妈妈在心里暗暗想着。 她非常想要睁开眼睛,叮嘱主子几句。 如今天黑路滑,倘若侯府没有派人来接,就在伯府住上一晚,省得天黑路滑,怪不安全的。 她还想说,让主子少想那个谢琅,好好保重自己,平安生下孩子才最紧要。 说来,她前几日特意去了一趟城外的道观,给主子求了一道平安符,能保佑她生产时一切顺利。 可不能跟夫人生产的时候一样,毕竟自家主子身体弱,经不起那般折腾。 房妈妈的心里藏了不少话,可这会儿一句都说不出来。 想着等到明天醒了,再见到主子的时候,要记得都说给她听,还要把平安符给她。 就在此时,她感觉到身体被人轻轻挪动,摆正在床上。 一定是大姑娘。 房妈妈的心头一阵熨帖。 自己关心着大姑娘,大姑娘也关心着自己,所以才要将她摆正,应该还会帮她盖好被子。 这么多年,她看着大姑娘长大,对她的疼爱,绝对不逊于夫人那个当娘的。 她…… 忽然—— 有谁上了床,坐在了她的身上。 房妈妈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盖在她的脸上,瞬间用力下压,死死地堵住了她的口鼻,令她呼吸困难。 无法呼吸的难过,让房妈妈想要挣扎。 可她的身体完全动不了一点,也就挣扎不得,只能在心中不断呜咽。 没有人能够听到她心中的悲鸣。 渐渐地,她开始失去意识。 房妈妈明白,自己就要死了。 就在这样的时候,她也更加意识到令她绝望的一点。 她……可能是被她最疼爱的大姑娘下了药。 如今,坐在她身上意图捂死她的人,也正是她最疼爱的大姑娘。 为什么? 为什么…… 绝望之中,房妈妈彻底没了意识。 纪明昭坐在房妈妈的身上,手中拿着一个枕头,死死地按在她的脸上。 哪怕知道她无法挣扎,也还是用力,不断地用力! 此刻,她的脑海当中一片空白。 大约又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像是忽然回过神来,纪明昭松开了手,连滚带爬地从房妈妈身上下来。 她跌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目光向着床上看去,那个枕头还盖在房妈妈的脸上。 身上的力气像是被完全抽干,她坐了许久,才扶着床边堪堪站起身来。 纪明昭犹豫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来,将枕头拿掉。 枕头下的房妈妈闭着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可她的胸前再无起伏,身体也会逐渐变凉。 她死了。 纪明昭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她觉得她没有办法。 “都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她哽咽着,将枕头重新放回床上,被子扯平盖好,又将床幔落下。 紧接着,她从内室里出来,将那只房妈妈用过的杯子用清水涮过,放回原位。 一切收拾妥当,纪明昭提着灯笼,从房妈妈的住处离开。 她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软榻上发呆。 纪明昭知道,等到明天早上,就会有人发现房妈妈死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就死了。 万一有人要追究她是怎么死的…… 心中一阵阵地焦灼着,纪明昭再也坐不住,从软榻上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怎么办?她应该要怎么办?! 就这样徘徊着走了好一会儿,纪明昭忽然停下来,眼眸中露出一丝阴狠…… ------------ 第206章 凶多吉少 “走水啦!快来人啊!大姑娘的院子走水啦!” 已至深夜,正是安眠之际,骤然一声惊呼传来,打破平静。 永安伯府内,下人们奔走往来,或是手持水桶,又或者是其他别的能灭火的东西,在纪明昭的院子里努力救火。 被惊醒的王氏匆忙赶来,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变得惨白。 因为太过忧心,她的鞋子甚至都穿反了,脚下踉踉跄跄,有好几次险些摔倒,“明昭?明昭?!” “夫人!”李妈妈赶到王氏身旁,伸手扶住了她,“您莫急,大姑娘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说完,她冲着救火的下人们喊道,“大姑娘可能还在里面,谁若有本事就闯进去看看,夫人重重有赏!” 听到这样的声音,一些身强体壮的下人们,立刻用水浇在身上,往火场里闯。 不多时,就有人将纪明昭从火场里抱出来。 “明昭!”王氏惊呼一声,几步来到近前,“快!快去请大夫来!” “咳咳咳……”纪明昭忽然咳嗽起来,随即睁开眼睛,“发……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你就别管了!”王氏上下打量着女儿,生怕她有什么问题。 李妈妈从一旁走过来,“夫人,外面天寒,大姑娘怀着身孕,已然受了惊吓,您带着大姑娘先回院里,这边有我呢!” “好,一会儿我让人把披风给你送来,莫要染了风寒。”王氏点了点头,欲带女儿离开。 却忽然听到纪明昭惊呼一声,“火!房妈妈还在里面!房妈妈!” 她被下人扶着,一边挣扎一边呼喊,像是要冲进火场之中。 王氏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的另一只胳膊,“明昭,你怀着身孕,可莫要如此激动,你放心,他们一定能将房妈妈救出来的!” “你……你随娘先回院子里等着,好不好?”她温声劝着,将女儿搂入怀中。 纪明昭靠在王氏怀里,声音哽咽,“一定……一定要将房妈妈救出来。” “大姑娘放心,有老奴在这儿呢!”李妈妈答应一声,冲着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陪同母女俩先回主院。 待母女俩随同丫鬟走远后,李妈妈的目光落向火光冲天的院子,紧紧地皱起了眉。 这么半天过去,只将大姑娘救了出来,房妈妈那边却没有动静……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叹了口气,快速收整思绪,指挥着下人们灭火。 临近天亮之时,终于将火熄灭,院子里被烧得不成样子,满是木屑残骸。 “虽然火灭了,你们也都小心着点,别再伤了,”李妈妈吩咐着,脚下挪动,来到房妈妈的屋子附近。 她的屋子烧得最是严重,火势大概就是从这里起来的。 有下人按照吩咐在此处搜寻,终于在天亮之后,找到了房妈妈的尸身。 一场大火,令她的尸身几乎不成人样。 李妈妈瞧着昔日的伙伴,忍不住落下泪来,吩咐人去买上好的棺椁,将房妈妈盛殓。 消息传到主院,王氏正与纪明昭用早饭,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 随即,她面带担忧地看向女儿,见本就情绪恹恹的纪明昭先是一怔,手上一个哆嗦,勺子掉进碗里。 “乖女啊,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太难过了,”王氏连忙起身,来到女儿身旁。 她将纪明昭揽入怀中,温声细语地劝着,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 “母亲!房妈妈她……”纪明昭哽咽着开口,几乎无法将话给说完整。 忽然间,王氏感觉到身上一沉,连忙低下头去,见女儿紧闭双眼,似乎晕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去找大夫!”她连忙吩咐一声,同时招呼丫鬟跟自己一起,将女儿安置在内室的床上。 —— 昨夜的火光惊动了不少人,都知道是永安伯府起了火,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对纪明昭避而不见的谢琅。 或许,旁人会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他却不这样认为。 想到纪明昭,谢琅不由得有些烦躁,“疯女人!” 他心中清楚,他们俩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这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她那边,却拥有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所以,他必须要想个法子,让她自顾不暇,无法给自己添乱。 谢琅沉思片刻,吩咐一声,有护卫出现在他面前,“一直盯着那庶女的人,现在应当跟到哪儿了?” “回主子,按照商队的脚程,想必如今走到了晋城,或者才离开晋城。” 听到护卫的恭敬回应,谢琅笑了一声,再次吩咐道。 “嗯,派人送信过去,让他们在合适的时候下手,但别把人给弄死了,得让她活着回到京都才行。” 护卫领命退下。 谢琅坐了一会儿,再次招来一名护卫,“谢铮派了人盯着纪明昭,可都摸清了规律?” 早在之前,他就发现侯府里多了谢铮的暗卫,但那个时候,暗卫并不会盯着主院那边。 再后来,因为侯府内的护卫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全都换成更加稳妥的人,暗卫便都撤走了。 近来这些时日,谢铮对纪明昭起疑,便特意吩咐调查她的事情。 虽然如此,却不曾让人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原本为的是防止与她有关系之人察觉。但谢铮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他的堂兄谢琅。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为了更好地针对他,谢琅还暗中培养了不少得用的人手。 “回主子,都已经摸清楚了,您想何时去见侯夫人?” 闻言,谢琅脸上的笑意更深,“这次用不着你们出面,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到侯府去。” 毕竟,他的堂弟妹怀着身孕,却遭遇了那样的事情。 于情于理,安南伯府都该派人前去探望。 他这个跟堂弟关系最好的堂兄,带着礼物亲自前往,赶上堂弟不在,只好与弟妹见面,听上去合情合理。 * 同样不认为伯府的火是意外的,还有谢铮。 就在刚刚,他才将早起吃下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但胃里仍然很不舒服。 漱口之后,他靠坐在软榻上,嘴里含着个酸梅子,用来压制胃里不断而来的翻涌。 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 “命人准备车马,我亲自去伯府接夫人回来,你借机查一查起火的真正原因,必要的话,再查一查那位房妈妈的尸身。” ------------ 第207章 已经死了 早上起来,纪芜恹恹的没有胃口。 许是因为昨日曾察觉到有暗处投来的目光,她昨晚上没能睡好。 一闭上眼,就梦见有人过来抓她,要将她绑回京都。 商队首领从屋子里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哎哟,这怎么瞧着比昨天还不好?”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沉吟片刻,“吴小哥,你就在这坐着别动,等我一会儿!” 首领风风火火地走了。 纪芜不知他有什么安排,可他既然这样说,她索性坐在廊下,晒起了太阳。 大约过去将近两刻钟的时间,隐约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原本没什么胃口,却在闻见香味之后,觉得想要吃些东西。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是商队里负责做饭的婶子,“吴小哥,快来!” 纪芜转过头去,瞧见商队首领将双手插在袖子里,站在桌前。 在他身旁,带着热情笑意的婶子冲她招手,桌子上摆着一个大碗,里面的食物热气腾腾。 大碗前摆着单独的碗筷,但显然,这份食物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从廊下站起身来,纪芜走到桌边。 “来,你尝尝婶子的手艺,这可是家传的,以前我闺女怀……额,反正你尝尝!” 婶子笑呵呵地扶住她的胳膊,小心地安顿她坐下,亲手给她盛了一碗。 纪芜的确被勾动起食欲,连忙道了声谢,品尝着碗里的汤羹。 吃起来酸酸辣辣的,却又不会很辣,令她胃口大开。 从昨晚开始,直到今天早上,她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接连吃了两碗,才意犹未尽地将勺子放下。 其实还想再吃一些,又怕真的吃下去了,一会儿不舒服还得再吐出来。 “吃饱了?觉得怎么样?”婶子在一旁笑吟吟地问道。 纪芜连忙回应,“好吃,谢谢婶子!” “喜欢就好,回头还给你做,你等着,我厨房里还有些别的,去给你拿过来,那东西对于孕……反正你吃就行了!” 婶子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转身去了厨房。 一时间,纪芜的心中熨帖不已。 她很清楚,定是向她请教易容术的少年看见她孕吐,告诉了商队首领。 因她如今是老者装扮,又是从京都里出来的,首领之前猜到她另有难处,未必愿意暴露身份。 这才亲自去找了商队里会做饭的婶子,与她说了自己的事情。 婶子也很乐意照顾她,帮她一把,才特意为她做了适合孕妇吃的饭食。 正想着,婶子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个盘子。 盘子里是烘干了的果子,切成一片一片,“我跟你说,这玩意才酸呢!我特意没放糖,顶劲儿!” 婶子一边说着,捻起一小块来,送到纪芜嘴边。 “我跟你说啊,这东西就是你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吃上一点,比什么酸梅子的都好使,但不能吃多,酸,伤胃!” “谢谢婶子,我知道了。” 纪芜含住那一小块,果然比酸梅子厉害多了。 方才胃里又有些隐隐翻涌,她还担心自己马上就得出去吐上一回。 没想到,吃了婶子特意给她烘的果干,那种想吐的感觉竟然暂时消失了。 她想要起身,再次道谢,却被轻轻按住。 婶子爽朗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温柔,“哎哟,别那么客气,这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她将那一盘子果干都给了纪芜,让她找个东西装好,“等快吃完的时候告诉我,我再给你弄!” 婶子还有事情要忙,叮嘱之后就离开了。 纪芜再次看向商队首领,却见他也笑着摆了摆手,“像你婶子说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也就是搭把手而已!” 他想了想,坐在桌子的另一旁,“如今这般,你可有了什么新的打算?” “我……”纪芜是想要跟着商队一起走的,心中却有些不安。 她总是会想起昨天察觉到的那缕目光,并不能确定那究竟是谁? 是……谢铮的人还是…… 如果是谢铮的人,她倒是能宽心一些,可若是旁人派来的,她很担心自己会为商队惹来麻烦。 “吴小哥,年轻人做事情可以多些冲劲,你都从京都离开了,何必还这样那样的顾虑?”首领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 “你在京都那会儿,给了我那么一大笔钱,莫说是将你带出京都,就算护送你去哪里,也是应当。” “我知道,你定是担心给商队惹什么麻烦,其实你不必想太多的。” 首领说着话,声音里忽然多了几分骄傲,“你想啊,我们商队这些年只在京都与故乡奔波,旁人压根走不了我们这条线。” “况且,咱们相识还是在白日斋,所以你也不要太小瞧咱们商队,只要你自己愿意,只管跟着就是!” 首领的话,为纪芜稳定了心思。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跟着商队一起走,这一路上,您跟其他人对我照顾颇多。” “嗨,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你不也帮着做了不少事吗?还教大牛如何易容,那可是走江湖的大本事!” 首领一边说着,向屋外看去,“嗯,明天定也是个大晴天,你若有什么没买的,今儿个抓紧,咱们明日出发!” —— 侯府派了马车,再加上谢铮亲自前往,纵然王氏百般放心不下,也还是让纪明昭回了侯府。 主院内室中,两人相顾无言。 再一次的,谢铮感觉到不适,匆匆说了一声“之后再来探望”,便快步离开。 纪明昭倚靠在床上,瞧着他的背影,再想到他方才的反应,不由得眉心微蹙。 她总觉得那副样子好像似曾相识。 正暗暗琢磨着,严妈妈从外室进来,“我的好姑娘,您没事吧?” 纪明昭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脸上露出难过,“我没事,房妈妈她……” 严妈妈温声劝着,“哎,老奴已经知道了,还请姑娘节哀,如意定然不希望瞧见姑娘为她如此伤怀。” “嗯,”纪明昭擦了擦眼泪,答应一声。 此时,从主院离开的谢铮快步向静思居走着,常青落在他身旁,脚步紧紧跟随—— “启禀主子,那场火的确是从房妈妈的屋子里燃起来的,瞧着像是有人故意纵火,所以属下特意探查了房妈妈的尸身,发现在火烧起来之前,她……已经死了。” ------------ 第208章 这次只是警告,下次呢? “死后被纵火?”闻言,谢铮脚下不停,再度询问道,“知道怎么死的吗?” “回主子,她的尸身被烧毁得较为严重,无法探知死因,只能从剩下的残骸断定,并非中毒而亡。” 常青说着话,跟随谢铮回到了静思居。 他看到自家主子在进到静思居的那一刻,便伸手扶住门框,再次干呕起来。 想到之前来府上的那名大夫说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 若非眼下京都内有不少事,再加上弟弟常柏至今下落不明,更是生死不知,他真想亲自去帮主子寻那位二姑娘。 谢铮呕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吐出什么来。 毕竟,之前吃的那点东西早就吐干净了,之后就没再吃过什么,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 稍微缓了一会儿,他脚步虚浮地向着屋中走去。 才刚坐在软榻上,就听见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启禀主子,有消息了!” 屋子里的两人一起看向门口,常青吩咐一声,让护卫进到屋中,“有谁的消息了?” “是二姑娘的消息!”前来回禀的护卫,是之前跟着常柏的手下,他曾受命保护过纪芜,看到过她跟商队的首领说话。 只是那个时候,他并不知晓纪芜想做什么,还以为她被人给坑了。 直到最近几天,他跟随其他人暗中搜寻常柏下落时,忽然想起这桩事情。 于是,他特意将京都内的四个城门都跑了一遍,着重查看正旦前后的记录名册,在其中一个城门的记录中,看到了商队离开的信息。 对此,他并未急着回来报信,而是去了一趟商栈。 各地皆有商栈,方便来往的行商入住甚至交易,所以商栈内通常会留下许多信息。 护卫从京都的商栈内,找到了那个商队的信息,先发现了他们与其他商队不同的地方,然后,他翻到了一条记录。 是一条关于商队成员死亡的消息记录。 从记录中可以清楚的知晓,商队里死去的成员是一名老者,家里住在京郊,但跟随商队走商多年。 查到了这条消息后,护卫意识到了问题。 因为城门口的记录中,有这位老者的出城信息。 为了防止记录有错,又或者自己弄错了什么,护卫特意出了一趟城,去到那位老者家中。 他的家人都在,护卫给了点银子,随同老者的儿子去了他下葬的地方。 之后又得知,老者的凭证跟过所在商队手里,到时候会由他们拿去官府销户。 查到此处,一系列事情在护卫心中串联而成。 他骤然明白,之前瞧见二姑娘跟商队的首领说话,还给了一大笔银子,并非是被人坑了。 而是那个时候,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跟首领谈妥了要随商队出城之事。 那一大笔银子,是定金。 正旦那日,二姑娘交给他锦盒,让他去找常护卫,其实是为了将他支开。 她特意叮嘱,也是不想他回来后,发现她不在院子里,提前洞察她要离开的事情。 想通了这些关键后,护卫回到京都,再次去了商栈。 从商栈的记录里,查到了那支商队的行商路线,以及他们最终抵达的位置。 直到将这一切都弄得明明白白了,他才回到侯府,向谢铮回禀。 时隔月余,总算是有了个好消息。 常青转过头,向着谢铮看去,他并没有说话。 直到好一会儿,清冷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些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 “既然你有了她的线索,就由你来带领其他人,暗中找到她的所在,不必额外做些什么,只要确保她的安全就好。” “是,请主子放下,属下必定竭尽全力!” 护卫离去后,常青看到自家主子像是忽然卸去了力气,倒在软榻上。 他吓了一跳,连忙想要上前,却在主子的脸上看见一抹笑意。 谢铮躺在软榻上,冲着常青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忧,略显暗哑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如今,有了她的消息,常柏的消息一定也很快了……” “是,一定很快就会有的!请主子千万保重身体。” “嗯,”谢铮淡淡答应一声,虽然一点食欲都没有,却还是吩咐道,“让厨房准备些吃的吧。” —— 原本,商队会在第二天的清晨,从晋城出发,继续前往下一站。 不料,当天夜里,除了被开小灶的纪芜与少年外,所有人都上吐下泻。 起初,纪芜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大家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因而才会如此。 此时正是深夜,晋城之中有宵禁。 好在,她会一些浅薄医术,特意从商队准备的药草中选出能够止吐、止泻的药材,熬成汤水给众人服用。 本以为服用之后,症状就会有所好转。 不料,却让众人只是好转片刻,就变得更加严重。 这让纪芜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她不由得再次想起,之前感觉到有暗处投来目光。 显然,对方并不想让她跟随商队一起离开。 在知晓商队遭受无妄之灾,皆因受她牵连后,纪芜满心愧疚。 哪怕之前决定好,要大胆一些,跟随商队继续前行,此时也不由得动摇起来。 尤其在如此情况下,会做饭的婶子仍然坚持着,专门为她开小灶,照顾她的身体,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纪芜估摸着,那个在暗中盯着她的人,必定不是谢铮派来的。 否则,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这次是令人上吐下泻的药,想来是个警告。 下一次呢?会不会用上毒药? 既如此,她便不能再与商队同行,以免给他们惹来其他更不好处理的麻烦。 有人想让她留在晋城,那她留下来便是。 “吴小哥,你……” 首领得知她的打算后,拖着有些虚弱的身体过来劝她,才刚开口,就被纪芜笑着打断。 “我……我不是怕担心牵连商队才要留下,而是……您也知道,如今我怀了孩子,胎像并不稳定,我很想将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 “所以,我才决定暂时留在晋城,等回头我跟孩子都稳定了,就找个马车追你们去,反正我也知道你们行进的路线。” “到时候,我可以去你们的家乡定居,咱们在那里重逢……” ------------ 第209章 血丝顺着嘴角滑落 最终,纪芜说服了商队首领。 就在两人达成约定后的第二天,商队里的众人陆续开始好转。 也因此更加让她明白,暗处果然有人盯着她,并且不想她离开晋城。 于是,她将老者的凭证跟过所都还给商队首领,拿着于婆婆的牌子去到官府,给自己重新开了凭证。 反正,已经被人发现了她的行踪。 既如此,也就没必要再遮掩下去,使用于婆婆的铭牌,或许能在某个关键的时候,给她一些额外帮助。 再者,她之后要在晋城生活一段时间,继续使用老者的凭证跟过所,的确不大方便。 将事情办妥后,纪芜在晋城租赁了一个小院子。 她还为此特意去了一趟在晋城的白日斋,买了不少东西。 虽然不精通什么五行八卦,但她擅做机关,照样能够设法护自己周全。 两日后,她在城门口送别商队众人。 临行前,婶子代表其他人,将一个包裹交给她,嘱咐她回到住处再看。 等到众人离开,纪芜回到居住的院子。 她将包裹打开,先瞧见一些小玩意,是商队里的其他人送给她的,然后看到用油纸包好的肉干。 这是少年送的,一看就知道是这两天新做的。 婶子也为她留下了吃的,有封好的罐子,里面腌制着她最近很喜欢吃的小菜,还有个纸包里装着果干。 这些食物的制作方法,都被婶子用歪歪扭扭的字,详细记录在纸上。 包裹得最底下,压着几张银票,显然是商队首领留给她的。 没想到,萍水相逢的人们,不过相处这些时日,甚至还曾受她牵连,却还是对她这般好。 纪芜心中感动不已,眼圈有些微微发热。 她将众人送给她的礼物仔细收好,然后坐到软榻上,将白日斋买来的那些零件,制作成一个个小机关。 倘若,那个给商队下药的浑蛋敢来,定要他狠狠吃个教训! 纪芜原本以为,在暗中盯着她的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却没想到商队众人离开后,她在晋城过了好几天的安生日子。 说是安生,也不算太安生。 或许是过去经常受伤,也或许是别的原因,她的孕吐比较严重。 之前婶子为她做的那些吃食,如今已经不管用了。 她甚至想过或许是自己做得不够好,特意挑了丫鬟跟婆子来伺候她,却还是不成。 纪芜在晋城这边吐得严重,在京都的谢铮当然也很不好过。 他接连在家歇了几天,东西没吃进去多少,人瘦了一圈。 这一日,常青得到消息,说是有了些常柏的下落。 原本是让他在家休息,可他想着自己在家已有数日,主院那边若想有些什么,怕是会投鼠忌器。 所以干脆强撑着,与常青一起离开侯府。 谢铮前脚刚走,定远侯府就来了人,正是谢琅。 他带来许多礼物,见到了纪明昭。 终于再次见他,她的情绪难免有些激动。 “昭昭,你莫要恼火,当心自己的身子,我也很想见你,可我那堂弟派人盯着你,盯得太紧了,你总不想被他发现我们的关系吧?” 谢琅来到纪明昭身边,温柔地将她揽在怀中。 “所以,你就应该想些法子,赶紧除掉他!反正一直以来,你不都想这样做吗?”纪明昭伸手推他,却没能从他怀中挣脱。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想要连我跟孩子一起除掉?!毕竟,等到天气暖和,我的肚子就要藏不住了!” “别人不知道我具体应该怀孕多久,他难道算不出来吗?谢琅,我告诉你,如果我跟孩子有事,我一定会拖你陪葬!” 面对纪明昭的情绪激动,以及她言语间的威胁,谢琅面色不变。 就连声音听上去,都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那般温润,“昭昭,不是说了吗,让你当心身子。” “我怎会想要将你跟孩子一起除掉呢?如今京都混杂,皇子们各显神通,你放心,谢铮不会再妨碍咱们太久的。” “当真?”纪明昭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 谢琅垂下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我保证。” 闻言,纪明昭的情绪终于缓和几分,她伸手抱住谢琅,靠在他怀中。 轻轻的震动透过胸腔传来,她听见他低声问道,“昭昭,你竟然连房妈妈都下得了手,就这么害怕你才是庶女的事情暴露吗?” 猛然间,纪明昭瞪大眼睛。 她松开抱住谢琅的手,再一次想从他怀中离开,却被他搂得更紧。 浅浅的气息吐在她耳边,她听到那如情人般的轻声,却夹杂着如恶魔般的低语,“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 谢琅说着,直起身来,用手捏住纪明昭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虽然脸上带着温柔笑意,可那抹笑却不达眼底,“昭昭,你说我对你多好?明知道你是贱人生的,却还是愿意跟你在一起。” “所以啊,以后不要总来威胁我,若我真的出了事,又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说是吧?” 他终于松开了她,向后退了几步。 纪明昭见过谢琅的许多样子,却头一次见他如此可怕。 一想到自己的秘密竟然早就被他知晓,可他却还能……她心中一阵阵发寒,腿上一软,跌坐在地上。 谢琅眼睁睁看着,却并没有伸手扶她的意思。 他垂下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明昭,“好好在侯府里待着,别再节外生枝,需要你做什么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说完,转身离去。 纪明昭愣愣地坐在地上,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一股甜腥从喉间涌出,血丝顺着嘴角滑落。 “啊!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严妈妈从屋外进来,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快步来到纪明昭身旁,下意识张口想让人去找大夫,却被一把扯住。 纪明昭抬起头来,死死地抓着严妈妈的胳膊,“我……我没事,不能找太医,不能惊动任何人!” 与此同时,离开了侯府的谢琅坐上马车。 行至一段距离后,吩咐一声,“再往晋城送信,赶紧把那女人给弄回来!” ------------ 第210章 刺客 夜幕降临。 因为知道暗处有人盯着她,并且随时可能会对她下手,所以每到晚上,小院里就只会剩下纪芜一人。 丫鬟跟婆子都是雇来的,又都在当地有家,用一天结算一天的工钱,倒是十分方便。 此时,纪芜手中提着灯笼,围着小院转了一圈,缓缓向房间里走去。 白日里睡得多了,这会儿并不觉得困。 因此,她特意在屋子里多点了几盏油灯,照得亮亮堂堂的,然后靠坐在软榻上,给腹中的孩子做小衣裳。 夜渐渐深了。 或许是听见了什么,也或许是直觉使然,纪芜放下手中的衣裳,向着内室走去。 她先将内室的房门关好,又把床上的纱幔放下,手持连弩坐在床上,戒备地看向内室的门。 外室之中,一支管子戳开了屋门上的窗油纸,将一股轻烟吹入屋中。 片刻后,屋门被人轻轻拨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门口的人瞧见屋子里如此亮堂,轻蔑地笑了一声,迈步踩进屋里。 “噗嗤”一声! 两支小巧的袖箭从左右分别射出,在来人不曾防备的情况下,让他身上多了两个血窟窿。 “啊!” 那人惨叫一声,跌出门去。 藏在暗处的同伴心中一惊,赶忙过来接应,这才发现中箭之人已没了性命。 袖箭之上,竟然是涂了毒的! 活着的那个不由得暗骂一声,向前几步,站在门口向着屋里看去。 油灯仍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问题,房间内陈设简单,却不失大气。 可因为同伴的死,让活着的这个人意识到,屋子里充满了杀机。 倘若他也贸然进去,未必能将屋子里的人如何,可能会落得跟自己的同伴一个下场。 所以,斟酌之后,他竟然连同伴的尸身都不顾了,只将一样东西从袖口掏出,塞到同伴怀里,便用轻功离开。 院子里陷入了之前的安静。 纪芜坐在内室里的床上,并没有因为这份安静而贸然行事。 整间屋子里,甚至连同屋外,其实设了不少暗器。 之所以在屋子里的暗器上用毒,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跟孩子的一种手段罢了。 况且,在纪芜看来。 如果是谢铮的人查到了她的踪迹,来寻她的人,就算不是谢铮本人,起码也会是常家兄弟中的一个。 大概率会是常柏,毕竟他们接触的较多。 哪怕眼下京都的情势严峻,兄弟俩都得跟在谢铮身边,实在无法亲自前来,也会是她曾见过的护卫。 又或者,他们会在青天白日之时,带来一些信物,将她看守于晋城,或是强行将她带回京都。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大半夜的闯到她的房间里,想要对她如何。 能够这样做的,绝对不是谢铮的人。 既如此,就有极大可能是那位三皇子的人。 万一真的是他,他想把自己弄回京都,肯定是为了威胁谢铮。 依着她之前听谢铮跟常柏说的,以这位三皇子难缠的程度,他派来的手下,最多只能保证不把她弄死,恐怕不会对她太过优待。 可她现在怀着身孕,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她的手上早就沾过了血,并不惧怕除掉要对她不利的人。 与其等着别人把她抓了,倒不如她自己狠一些,来个先下手为强,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跟孩子。 如此想着,纪芜打了个哈欠。 虽然外室的门还开着,寒风能够吹进来,可内室的门却关得紧紧的,倒也没有太多影响。 房间之内,仍有许多没被触及的机关,大概是能护她周全的。 于是,她将手中的连弩放下,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天蒙蒙亮时,因为想要方便,所以纪芜早早醒来。 她披着狐裘从内室出来,被外室的凉风一吹,登时清醒不少。 来到门口,看见那具尸身,她忍不住骂了一声,随即冲到一旁干呕起来。 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再次看向那具尸身。 昨晚睡前还想着,对方开始动手了,她花钱雇来的丫鬟跟婆子,怕是不能继续用了。 因为她要加强小院跟屋子里的机关,如果有其他人在,很容易误伤,再者,也担心她们会被收买,对她做什么事情。 比如,下药之类的。 如今还要再加一条,得避免被她们看到尸身,从而节外生枝。 地上的尸身已经冻硬了,正当纪芜琢磨着该如何处理时,余光瞧见他胸前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特意回屋一趟,找来做机关时用的手套,将尸身胸前的东西捏了出来。 但看清楚手里的物件时,她不由得一愣。 那个藏在尸身胸前,如今又被纪芜捏在手里的,是一块极为难得的玉牌。 估计拿到当铺去,能值不少银子。 可让她发愣的真正原因,不是这玉牌的材质,而是她认出来,这乃是她嫡姐纪明昭的随身之物。 如今,却在这歹人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纪芜忍不住怀疑,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无论怎么想,嫡姐都没有对她下手的…… 一时间,无数画面浮现于脑海之中,许多过去不敢细想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 饶是如此,纪芜仍有些不死心,将玉牌拿得更近一些,想要确认是否伪造。 她看得越是清楚,心里面也就更加确定。 这块玉牌的确是母亲王氏的家传之物,被嫡姐从小戴在身上,从不离身。 在她离开京都之前、最后一次见嫡姐的时候,还曾见过这块玉牌。 所以……是嫡姐想要除掉她吗? 纪芜的心里乱作一团。 好一会儿,她将那块玉牌暂且收好,又设法将尸身先拖到后院。 原本想过要将尸身给埋起来,可如今天寒地冻,实在不太方便挖土。 也幸好天冷,暂且将尸身给冻住了,不会很快被人发现。 纪芜寻思了一会儿,琢磨去街上买些东西,尽量先让尸身不腐,省得有味儿会让她恶心。 然后再琢磨合适的法子,将尸身给处理掉。 她收拾妥当出了门,一路向街上走去,心中仍止不住地琢磨着那块玉牌的出现。 走着走着,纪芜忽然停了下来。 目光落向前方,那里正站着一个人,一个她很熟悉的人…… ------------ 第211章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纪芜没有想到,竟然在晋城之中,见到纪明旭。 他……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想着,她迟疑了片刻,不由得加快脚步,很快来到纪明旭面前。 “你?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自从纪芜决定不跟商队走,要暂时留在晋城后,便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所以,纪明旭能够认出她来,惊讶得不得了。 “我怎么在这儿你先不用管,你不是去了琅琊王氏的家学,为何会在晋城?”纪芜一边询问,一边打量四周。 她只瞧见了他一个,没瞧见别的什么人。 “你……你管我?”纪明旭跟她一样,也在观察。 但他并不能确定,暗处之中有没有什么人在,所以他不敢造次。 如此想着,他下意识抚向被谢铮命人废掉的那只手。 “如果不想继续断手断脚的话,你最好老老实实跟我说话,你跟我来!”纪芜瞧出了他的畏惧,忽然心中一动。 “我……” “你若不来,回头我会让人将你绑来,到那时,你是否还能全须全尾,可就说不准了。” 面对纪芜的威胁,纪明旭是真的不敢硬来。 他只好愤愤地答应一声,跟在她身后。 姐弟俩一路来到小院,等纪明旭进到院中,纪芜立刻将院门栓好。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变出一支小巧的手弩,冷声吩咐道,“往后院走,我有话要问你。” “你……你要干什么?我可警告你,我在王氏家学是告了假的,如果半个月内没有回去,那边就会报官!” 纪明旭一边走着,一边威胁道,他不是没有想过反抗。 可纪芜不仅用手弩抵着他,还不知冲着谁吩咐道,“诸位不必担心,他也就是声大,不敢做什么的,况且……” 一颗圆滚滚的药丸,忽然被塞到他的嘴里。 入口即化,他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紧接着,纪明旭就听到纪芜的声音再次传来,“有了这断肠散,若他不老实,等到十二个时辰后,就让他因为没有解药肠穿肚烂而亡!” “你……你怎么变得如此……” 恶毒两字尚未说完,纪明旭就瞧见了在后院里冻住的尸身。 登时,眼睛瞪得溜圆,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 “看见了吗?这就是惹我的下场!但你放心,你若是惹了我,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我肯定让你死得比他还惨。” 地上的尸身是中毒而亡,所以看着的确有那么点吓人。 这下子,纪明旭彻底被唬住了。 他腿上一软,直接坐在地上,顿时离死人更近了,吓得想要后退,却被纪芜手中的弩逼着无法动弹。 “你……你到底想问什么啊?”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纪芜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明旭。 其实有许多问题,在那晚她去找他要回自己东西的时候,就想要问的。 但她终究没能问出口。 她承认,是自己胆小,可她就是害怕。 害怕一直以来最信任的、曾是她支柱的一切,就此崩塌。 可现在,因为早上发现的那块玉牌,因为一直以来都藏在心底的疑惑,因为……因为心中仍对嫡姐的冀望,所以她必须要问一问,要问个明白! “问题不多,但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在你肠穿肚烂地死掉之前……” 纪芜说着话,手弩发动,小巧的箭射出来,将纪明旭的衣角死死钉在地上。 “那你倒是问啊,你干嘛总吓唬我啊!要是姨娘还在,你……你哪里敢这么对我啊?” 自从乔姨娘死了,纪明旭也积累了不少委屈。 如今,一次次地被吓唬着,他实在没有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纪芜静静地站在一旁,忽然咳嗽一声,其实是她想要干呕,硬生生憋着才造成的。 却被纪明旭误以为是她不耐烦了,连忙收住哭声。 “既然你说到了乔姨娘,那我问你,她死之前究竟都跟你说了什么?” “还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与你根本就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你的亲姐姐另有其人。” “最后,纪明昭给你银子,当真只是因为你是伯府的二公子吗?” 问题不多,只有三个,可对于纪芜而言,足够她将一些事情给弄清楚了。 问完以后,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纪明旭回答。 “我……我……” 纪芜抬了抬手弩。 “我说就是!”他连忙开口,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真是有人撑腰,就胆大包天成这样,连纪明昭都叫上了。” 一支小巧的箭,钉在了他另一侧的衣角上。 纪明旭都快吓尿了,再不敢胡乱说话,“是我嘴贱!我老实交代,姨娘她死之前,跟我说要好好……好好听姐姐的话。” “她还说她这一死,帮了姐姐的大忙,姐姐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照顾我的,让我有难处的时候去找她。” “但……但不能太得意忘形,别想着去找姐夫,姐夫他……他没那么在意姐姐。” “我的确早就知道,你跟我不是亲姐弟,你……你纪明昭都叫上了,肯定都知道了,还问什么啊?” “纪明昭她……她知道我是她的亲弟弟,也知道姨娘是为了不让她为难才死的,当然会对我好些。”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纪芜忽然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被当成傻子,被当做棋子的人,只有她! 所以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嫡姐……不,纪明昭她早就知道,自己被乔姨娘换了身份,自己才是伯府真正的嫡女。 如此说来,当初自己不知为何地爬了姐夫的床,会不会也是纪明昭算计的? 这么说的话,如果当初她顺利怀上了谢铮的孩子,当真能够顺利离开吗? 纪芜红着眼圈,再次看向纪明旭,“乔姨娘是在什么时候告诉你,我不是你亲姐姐的?” 纪明旭瞧着她如此模样,不免有些害怕,尤其见她的手稍微有点抖,更是丝毫不敢隐瞒—— “就……就很小的时候啊,姨娘对你一直不好,我……我有点害怕,怕她也会这样对我,她就告诉我……” “还……还有,其实她没说纪明昭才是我亲姐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见过她们俩说话。” 纪明旭的话,猛然激活了纪芜心中的一个记忆。 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一直以来,乔姨娘都对她没有好脸色。 可有一天,很突然的,她满面春风地从院外回来,难得对她笑了笑,喊了一声乖女…… 难不成,在那时候嫡姐就已经跟她相互知道了? 那时候……那时候是她几岁来着? ------------ 第212章 赌上一把 回忆如同潮水,翻涌而来。 但此刻,纪芜顾不上深思,因为她深知纪明旭的德性,所以很快回过神来。 果然,向地上低头看去时,瞧见他正动手拔衣角上的小箭。 “我允许你乱动了吗?”清丽的声音冷冷传来,登时令纪明旭的身体僵住。 他讪讪地松开手,抬头冲着纪芜谄媚地笑着,“二姐,我知道自己过去有许多地方不对,咱们俩虽然不是一母同胞,身体里却也流着……” “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对你不客气。”她再次冷冷地打断他。 如今,想要知道的都知道了。 于是,纪芜吩咐一声,“把那两支小箭拔了,扔到一边,你站起来,往门口走。” 纪明旭哪敢违背? 连忙按照她说的,先将小箭扔远,然后站起身来背对着她,慢慢向着门口走去。 此时,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以为纪芜是要放了他。 却没想到,才刚走出两步,就感觉到后脑勺被重物击中,痛意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晕了过去。 虽然亲眼目睹纪明旭倒了下去,纪芜仍没有放松戒备。 一只手持弩,另一只手仍拎着打了人的重物,随时准备再补上一下。 很快,她就确定纪明旭是真的晕了过去,而且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手中的重物扔在了地上,她蹲下身来一番摸索,将他身上的银票尽数收刮干净。 至于他晕倒在外是否会被冻死,身上没了钱又是否会寸步难行,并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毕竟,过去她的许多艰难,不只有乔姨娘一人造成,纪明旭也没少欺负她。 有时候,她好不容易背着乔姨娘存下点东西,转头就被他给夺了去,有好几次,她差一点就被他害死。 所以今日,她没有亲手要了纪明旭的命,已算仁慈。 那颗所谓的毒药,并非真的毒药,不过是大夫给她开的安胎药罢了。 收敛思绪,纪芜快步回到屋里。 大约一刻钟后,她拎着自己的包裹从小院里离开。 就在刚刚,她忽然决定了,不继续在晋城里待着了,她要设法回到京都去。 倒也不为别的,她就是很想要看看,当纪明昭再见到她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如果……如果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被当做棋子蒙在鼓里,那自己就亲自动手,撕了她的伪善! 要回京都去的纪芜并没有忘记,暗处有人盯着她,甚至想对她不轨。 她也仔细考虑过,继续留下来的话,早晚会被那些人摸清她的那些机关,甚至他们还可能增派人手。 到时候,可就拦不住了。 既然怎么都是危险,那她干嘛不赌上一把,搏一搏呢? 纪芜赌的是对方的轻敌,昨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倘若对方的人手足够多,就不会只有那一具尸体。 最起码,不说再留下来一个,起码弄个重伤还是没问题的。 可第一个摸过来的人死掉后,她隐约是听见了一些动静的,却没有第二个进来。 这就说明,盯着她并且想要对她不轨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或许只有两个。 所以,她有很大的机会能够相对顺利地回到京都。 当然,回去的路上仍有可能再遭遇危险,可她身上的机关也不是吃素的。 赌了! 不到半个时辰,采买了许多东西的纪芜亲自驾车,离开晋城。 对此,在暗处盯着她的人,忍不住发愣。 原本还想着,今晚再试一次,怎么着都得设法将她带回京都,又或者逼回去。 没想到,人家自己架着马车,这就要回了。 既如此,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 想到昨晚倒霉死去的同伴,忍不住叹了口气。 昨晚上,他没管同伴的尸体,这会儿琢磨一下,去到了纪芜住过的宅子里。 瞧见地上躺着的纪明旭以及同伴的尸体,不由得吓他一跳,心中暗暗咋舌。 没想到,那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雷霆手段,怎么杀人跟玩似的,这又…… 等到靠近了,发现纪明旭没死,顿时松了口气。他没管地上的纪明旭,只带走了同伴的尸体。 待到纪明旭醒来时,小院里只剩下了他自己。 为了以防万一,纪芜离开之前是将他给绑了的,来“接”同伴尸体的人管都没管他,所以他仍被绑着。 他努力了许久,也没能将绳索挣开,只好扯着嗓子喊人,“纪二娘!纪二娘你出来!” 可这小院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他就算喊破喉咙,也喊不来人。 纪明旭只好蛄蛹着,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向着大门的方向蹦去。 等他好不容易将大门弄开,想要再求助时,有官差得到报案,赶了过来。 “官爷!帮帮我!我被住在这里的贱人给害了!她将我……” 没等纪明旭说完,就被官差冷声打断,“先别废话,你的凭证跟过所在哪?让我瞧瞧!” “我……就在我身上,胸前这里,你一摸就能摸到!”纪明旭连忙回应。 然而,官差伸手摸去,却什么都没摸到。 纪明旭并不知晓,除了他身上的银子银票,连同凭证跟过所都被纪芜给卷走了。 因此,任凭他现在如何叫屈,官差也不理他,反而堵了他的嘴,要将他带回府衙先来一顿杀威棒。 此为后话。 * 赶着马车,纪芜穿得厚厚的,向着京都归去。 她并不知晓,谢铮派人保护她的人已在路上,也不知道谢琅也派了人来,更不知道除了这堂兄弟俩之外,竟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跟谢琅派来的人一样,认为纪芜是个柔弱女子,很好拿捏。 因此,当看到她赶着马车离开晋城时,立刻悄悄跟了上去。 他是今日才抵达的晋城,乃是三皇子无意中发现了谢琅的小秘密,才有的一个布置。 但谢琅并没有想要纪芜的命,只想将她逼回京都,给纪明昭找一些麻烦。 毕竟,他留着纪明昭还有其他用处,却又深知她的性子,所以在谢琅看来,纪芜会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若她能回到京都,跟纪明昭撕破脸面,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人烦他。 谢琅没有想到,三皇子发现了这件事,也派了人过来。 而此人心怀恶意,就算将纪芜弄死,也觉得没有关系,是无所谓的事。 夜幕渐深…… ------------ 第213章 他要这马车里的人……死! 郊外,马车稳稳地停靠在一间破庙附近。 破庙之中生过火,如今已被熄灭。 纪芜躺在宽敞的马车内,正在睡着。 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她的手腕上绑着一截细细的丝线,若有人靠近马车,她立刻就能知晓。 虽然如今仍是天寒地冻,可纪芜不会亏待了自己。 她从晋城赶出来的这辆马车,是经过了特殊布置的,能够抵挡风寒,并且马车内部也有着意安排,保证冻不到她跟孩子。 睡梦之中,纪芜的手腕被轻轻动了动。 下一刻,她睁开眼睛,那只手搭在弩上,目光落在关闭的车门上。 只要有人靠近车门,将其打开,她就会用手中的连弩,将对方射成筛子。 就算连弩失手了,她也不怕,车门前设有其他机关,甚至她身旁也放了不少,随时都能用来进攻。 为此,纪芜在赶回京都的路上,曾特意计算过。 如果有人趁着深夜对她下手,她准备的这些东西,打三四个人应当不成问题。 总之,能为她争取到一些时间,让她能够趁机逃跑,又或者另行安排。 当然,如果运气不好的话…… 关于最坏的结果,纪芜是考虑过的,可她既然都决定赌一把了,就不会瞻前顾后。 此时,她侧着身子,手拿连弩,静静等待着。 她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她能够感受到手腕上的触动,这说明马车附近绝对是有人的。 至于那人为何没有立刻动手,或许是被昨晚的事情吓住了,所以谨慎一些。 也或许,是在准备什么。 纪芜并不担心有人会往马车里吹迷烟,因为在这方面,她有绝对的准备。 如果对方真的要用迷烟,反而帮助了她。 到时候,她可以假装被迷倒,趁着对方毫无防备之际,再出手将其解决。 终于,手腕上的触动变得越发明显。 那人来到了车门前。 他并非是谢琅的人,而是三皇子派来的那个,身为死士,他有不少手段。 也因此,他的确没把纪芜当回事。 想到主子的吩咐,留口气又或者死了都行,他的唇边勾起愉悦。 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人在他的诸多手段下,最终绝望死去,所以,他打算慢慢玩。 死士取出了迷烟,探入马车之内。 纵然此处荒郊野岭,可他并不想让人在这里死去,那样不好玩。 他打算先把人迷晕,然后带到一处安静而又干净的地方。 白天的时候,他曾见过车里女人的模样,虽说相貌不对他的胃口,可那副身段却实在让他眼馋。 所以,再把人弄死之前,他打算先享用一番。 带着这样的愉悦心情,迷烟被吹入车中。 因为纪芜早有准备,所以闻到迷烟的那一刻,她做了两手准备,然后假装昏迷。 “吱呀”一声,是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就在这瞬间,连弩三箭齐发,接连向着死士射去! “嗖!” “嗖嗖!” 让纪芜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本事不低,竟然接连躲过弩箭。 死士也没有想到,迷烟竟然没起作用,他并不生气,反而对车里的人更感兴趣。 当他躲过弩箭后,定睛向马车里看去,却见车内缩着一团,看样子还是被他的迷烟弄晕了。 “也不过如此嘛!”死士冷笑一声,冲着纪芜伸出了手。 可就在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扎进了什么东西,连忙收回了手。 然而顷刻之间,掌心被刺中的地方变得乌黑,他意识到自己中了毒。 原本还抱着几分猫戏老鼠的心思,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死士再也没了逗弄的心思,因为中毒的缘故,眼前开始发黑。 既是死士,他当然是不怕死的,索性一咬牙,破了嘴里的毒囊,要来上一个以毒攻毒,抵挡一阵。 而趁着这段时间,他要这马车里的人……死! —— 京郊庄子内,难得谢铮今日睡得早一些,却在夜半之时,骤然惊醒。 此刻,他的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心口砰砰砰乱跳,一股令人窒息的闷痛,隐隐传来。 眉峰紧紧皱起,谢铮抬手捂着胸前,脸色不大好看。 他不由得想到之前如此的时候,皆是因为…… 难道,小庶女她出事了? 那日,在得到了常柏的些许消息后,谢铮与常青一起离开京都,来到京郊之外。 表面上是来庄子小住几日,实则为了暗地里调查常柏的消息。 只可惜,没有什么收获。 或许是庄子里有许多他跟纪芜的回忆,也或许是屋子里仍有她身上的气息,想要呕吐的感觉,总算缓解了些。 索性,谢铮就真的在庄子上住下来了。 如今骤然惊醒,心口又一阵阵的疼,他几乎要忍不住,想亲自去将纪芜给寻回来。 就在此时,隐约听到声音的常青来到门口,“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进来回话吧?”心口仍是闷闷的不舒服,谢铮抬手揉了揉,吩咐一声。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很快关上,常青手中提着灯笼,将屋里的油灯点亮,这才来到近前。 他瞧见了自家主子难看的脸色,以及他放在心口的手。 “主子,您身体不适?” “没什么……”声音淡淡传来,带着难以言喻的焦躁,“有什么消息吗?” “回主子,派出去保护二姑娘的人还没有消息,常柏依旧下落不明,至于京都那边……您离开之后,五爷曾去过府上。” “堂兄?他去做什么?”谢铮皱起眉来。 “据门口的护卫回禀,他是代表安南伯府去府上探望的,因您不在,所以与夫人见了面。” 若换作往常,或许谢铮并不会多想。 却不知为何,今日听到常青说完,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庶女曾说过的话。 当时她说,堂兄谢琅不止一次帮过她,她心中十分感激,既知晓了他的一些事,想要帮上一帮,算是回报。 只是他们回到京都后,总有这样那样的事,便搁置了此事。 如今谢铮骤然想起,不由得思量起过去的一些事情,似乎……他的堂兄与他的夫人,关系不错。 一个隐隐的想法不由得浮上心头。 清冷的声音吩咐道,“常青,有件事你亲自去查……” ------------ 第214章 强弩之末 天蒙蒙亮,有些破败的马车从崎岖的小路上行驶至官道,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里,血腥味冲天,勉强将马车赶到此处的纪芜已是强弩之末。 昨天夜里,她在休息停靠的破庙外,遭遇三皇子派来的死士,她下的毒起了作用。 但她没有想到,那是一名死士,而他远比一般的刺客要难对付得多。 死士竟然在察觉到中毒的第一时间,就咬破了嘴里的毒囊,以毒攻毒的方式也真的起了作用。 他一心想要拉着纪芜陪葬,濒死的他攻击力也变得更强。 饶是她用尽手段,终于将死士磨死,也还是身受重伤。 好在,她离开晋城之前,曾去过为她号出喜脉的医馆,重金求了些能够保命救人的灵药。 这才能一直吊着她,令她不至于昏迷,强撑着将马车赶至官道上。 躺在马车里,纪芜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虽然她受了重伤,可腹中的孩子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孩子,看来咱们……娘俩的确有缘,你可千万……坚强些,闯过眼下这……这一关,往后定是坦途大道!” 纪芜将手轻覆在小腹上,气息微弱地喃喃自语着。 随即,她的目光落向前方官道,“老天爷,求您……再庇佑我们一次吧……” 她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晕死过去。 一刻钟…… 两刻钟…… 大约又过去近一炷香的时间,似乎上天真的听见了纪芜的祈祷,前方平坦的官道上,有马车出现。 不止一辆,这显然是个车队。 并且,从行至中间的那辆马车来看,这支车队的主人身份不低。 “启禀主子,前方路上有一辆破败的马车,属下派人前去查看,发现车里有一名身受重伤的女子。” 护卫来到中间那辆马车旁,冲着里面的人回禀道。 车里是一对夫妇,女子枕在男子的膝上正在睡着,闻言稍稍动了动,“重伤的女子?过去看看。” 她一边说着,从丈夫膝上起身,掀开一角车帘,向前方看去。 护卫得到吩咐,冲着车队的众人命令一声。 待车队来到纪芜的马车附近,一辆接着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后面的马车里,有医者拎着药箱,瞧见纪芜的情形,不由得皱了皱眉,招呼护卫们帮忙,将人先从马车里抬出来。 马车里,女子的吩咐声再次传来,“她受了如此重伤,去后面车里取来皮毛铺在地上,再行医治。” 护卫依言而行,纪芜被挪到了厚重的皮毛上,能够隔绝地面上的凉气。 医者凑到近前,为她诊脉,“咦,这女子怀了身孕?嘶……怎么伤成这样?真是命大啊!” 一边感慨着,医者取出药箱底部的金针,施针之后,又找出上等的药丸,喂她服下。 片刻后,护卫上前问道,“主子,此女重伤,是将她送到就近的城镇,找个医馆放下,还是……要带着她?” “夫君,咱们在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别院?”女子转过头来,询问身旁的丈夫。 男子想了下,点了点头,“是有一处,离这儿也就几里地。” 得到回应的女子重新看向护卫,“那就去别院,咱们先吃上一口热乎饭,再说其他,对了,把她那辆马车给处理了。” 之所以如此吩咐,是因为纪芜尚在昏迷之中,所以一行人无从得知她如此的缘由。 万一是遭遇了仇家,又或者灭口什么的,留下这辆马车,很容易被人追踪。 再者,倘若能够就此发现一些线索,也能提前有些准备。 护卫领命,分成两拨。 一拨负责配合医者,将纪芜挪到马车里,另一拨负责销毁马车,并将沿途的痕迹全部消除。 还别说,真就让这些人顺着痕迹,最终查到了破庙,发现死士的尸体。 与此同时,车队的其他人抵达别院。 男子率先下了马车,冲着女子伸出手,夫妻俩并肩而立,看着护卫将纪芜从马车里抬出来。 一枚铭牌顺着纪芜的腰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咦?”女子疑惑一声,她的丈夫就走了过去,将铭牌拾起。 当看清这块铭牌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他回到妻子身边,将铭牌递给她。 “还真是啊?那她……”女子的目光从铭牌上转移,看向被护卫抬走的纪芜,“没听说过啊……” “等她醒了,咱们不就都知道了?”男子温声笑着,夫妻俩一起进了庄子。 因为这块铭牌的缘故,原本就打算要“送佛送到西”的女子,特意吩咐别院里的丫鬟们,为纪芜清理擦身,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待到丫鬟们回禀收拾妥当,她独自进到屋中,来到床前。 之前,纪芜的脸上跟身上都是血污,看不清模样,如今收拾干净了,女子瞧清楚了她的长相。 “欸?”她的脸上再次露出疑惑,吩咐丫鬟一声,“让姑爷进来。” 很快,她的丈夫进到屋中,来到她身旁,顺着她的手指也看清了纪芜的模样。 他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几眼,这才别开视线,言语间似乎隐约带着点嫌弃,“嗯……怎么有点眼熟?” 女子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很像?” “多年未见,你倒是还记得他的模样,”男子哼了一声,再度说道,“没听说他有女儿啊。” “所以才更觉得奇怪呢,这女子长得像王家兄长,却拿着于婆婆的铭牌,如今还怀了身孕,你说她到底是谁呀?” 对于纪芜的身份,女子越发好奇。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护卫的回禀声,“启禀主子,属下等追踪行迹到了一间破庙,发现一具尸体,应当是个死士。” 闻言,夫妻俩一同来到门口。 护卫并没有将尸身带回来,而是就地处理掉了。 处理之前,他仔细搜寻过死士的身上,虽不曾瞧见什么象征身份的铭牌,却看到了一处刺青。 “若是没记错的话,那处刺青……死士可能是三殿下的人。” “嚯!”女子惊奇地笑了一声,转头向屋里看去,“这孩子的身份,我可是越来越想知道了!” ------------ 第215章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等纪芜再醒来时,已经是转天的晌午。 睁开眼的一瞬间,瞧见屋中的陈设,她就知道自己得救了。 抬手覆上小腹,不由得心绪涌动,眼圈有些发热。 “咦,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告诉主子!”正从外室进屋的丫鬟,瞧见纪芜睁开眼,顿时面上一喜。 丫鬟转身跑出屋子去报信,不多时,得到了消息的女子来到床边,两人四目相对。 纪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女子瞧见了,笑着问道,“嗯?为何惊讶?你认识我?” 纪芜的反应,让女子很认真地回想了一遍,很确定之前不曾见过她,但她又实在很像自己的一位故人。 于是,女子直截了当地又问道,“你叫什么啊?能说吗?” “我……我姓纪,在家中行二,”纪芜轻声回应道。 方才,她之所以面露惊讶,是因为瞧见了恩人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谢铮。 两人的脸型实在是太像了,尤其鼻子跟嘴巴,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让纪芜的心里隐约浮现出了一个猜想,将她救下的这位恩人,极有可能是谢铮的亲娘,也就是荣安郡主。 换句话说,是她腹中孩子的嫡亲奶奶。 “姓纪?”女子挑了挑眉,“听你的口音,是京都人吧,你……你该不会是永安伯府纪家的姑娘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太巧了,可……纪王氏嫡出的女儿只有一个,她再认识不过,为何…… 此时,荣安郡主打量着纪芜,越是看她,心里就越多困惑。 然后就听见床上的人说,“回郡主娘娘,我……我的确是永安伯府纪家的二姑娘,母亲为我取名纪芜。” 纪芜猜得不错,将她救下来的这位,的确是谢铮的亲娘荣安郡主。 别看她已经是要做奶奶的人了,可或许是从小到大就不怎么操心,平时一直在外游山玩水,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印记。 若不是纪芜见她跟谢铮长得很像,压根想不到她会是荣安郡主。 或许真的是上天的安排,数月前,在外与丈夫游玩的荣安郡主,收到了京都里儿子的来信。 谢铮在信中说了想要娶妻之事,希望父母能够抽空回京。 为此,郡主夫妇惊讶不已。 但当时,夫妻俩才抵达不久,不曾游玩过。 既然儿子在信中说,因为种种缘由,娶妻会在明年,荣安郡主当机立断,先玩过再说。 夫妻俩在那边游玩了一个多月,这才收整行囊,继续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地向着京都归去。 然后,遇见了重伤的纪芜。 “纪家二姑娘?嗯?”荣安郡主美眸微瞪,“你等会儿!” 她转过头,冲着丫鬟吩咐一声,“你去姑爷那儿,让他把铮儿数月前寄来的信找到,给我拿过来。” 一句话,更让纪芜确定了她的身份。 因此,她稍稍坐起身来,再度轻声说道,“不用找了,如果……如果是谢铮说他要娶妻的话,那个人……就是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纪芜也没有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 “你就是那个二姑娘?那你怎么在这儿啊?” 荣安郡主坐在床边,“随我出行的太医说,你怀了身孕,月份尚浅,你……” 郡主一边说着,想着将人救下的那日,护卫对她的回禀,“难道……你是被人掳出来的?你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一时间,纪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再怎么说,面前的人都是谢铮的亲娘,她总不好说是自己不想嫁了,所以从京都里逃出来了。 “我……” 她张了张口,却忽然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呕起来。 “哎哟!快!把食物给她端过来!”荣安郡主连忙吩咐一声,亲自起身给纪芜倒了杯温水。 “你才有身孕不久,正是要害喜的时候,其他的我也不多问了,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有关系,咱们先吃东西。” 虽然荣安郡主的心里仍有许多疑惑,可她向来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所以,就算纪芜什么都不说,她也不会在意。 毕竟,之前将人救下来的时候,只想着她只是身受重伤的女子。 后来瞧见了于婆婆的铭牌,以及她像极了故人的模样,这才让她好奇起来。 现在,她又知晓了面前的女子是儿子谢铮的心爱之人,腹中还怀着孩子,更不愿为难于她,只希望她能心情愉悦。 同为女子,她也曾怀过身孕,知晓其中的艰辛。 听荣安郡主如此说,纪芜连忙道谢,“多谢郡主娘娘。” “哎哟,还叫什么郡主娘娘啊,就算你我素不相识,以我的年岁,你也可唤我一声姨母,何况……” “是,多谢……姨母。” 之前在京都,纪芜不止一次地听谢铮提起过他的母亲,早就知道这是一位奇女子。 如今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很快,丫鬟将食物端来。 纪芜饿得久了,胃里本就不舒服,如今怀着孕又害口,厨房里准备的食物竟然一样都吃不得,闻都闻不了。 “没事嗷,你且忍一会儿,姨母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 荣安郡主说着话,不等纪芜有什么反应,就挽着袖子走了。 才到厨房里洗了手,系上围裙,她的丈夫就匆匆而来,被她指使着帮忙摘菜,“夫君,你都想不到咱们救了谁!” 谢淮裕挽起袖子洗了手,在一旁给妻子打下手,温声问道,“王家的姑娘?还是于婆婆认得干亲?” “都不是,”荣安郡主唰唰唰地切着菜,“她是纪家的姑娘,儿子的心上人?” 闻言,谢淮裕不由得皱眉,“那她怎么会怀着身孕在此?” “我也想知道,但她似乎不太想说,那就不问了,她孕吐得厉害,又受了重伤,身体为重。” 听妻子如此说,谢淮裕点了点头。 夫妻俩一起忙活着,亲自给纪芜做了些吃食。 难得,这一次纪芜没再有什么不舒服,吃下了不少,又喝了药。 瞧着她睡下以后,荣安郡主从房间里出来,招来护卫—— “你先一步回京都去,查一查从去年至今,京都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 第216章 她还有什么用处呢 京都之内,风起云涌。 因为正旦之前,皇子们皆从各处归来,所有人都知道,东宫之位将要尘埃落定。 朝堂上的局势变得越发紧张,不只皇子们较劲,大臣们也在暗暗较劲。 没有人想要率先出手。 可就在几日之前,皇子之间的局势,忽然发生变幻。 起因源于五皇子,他从京外庄子归来,前往皇宫拜见,不料驾车的马忽然癫狂,在大街之上发疯。 也因此,导致五皇子从马车内跌落,从此落下残疾,再也无缘皇位。 这件事更是导致了街上的行人两死七伤。 乾元帝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五皇子的事还未查明之际,一直都很稳重安静的四皇子忽然身中剧毒,危在旦夕。 皇子们接连出事,对乾元帝的打击也实在不轻。 原本在京郊庄子里休养的谢铮得到旨意,从庄子上回到京都,进宫面圣。 无人知晓君臣二人都说了什么,但在谢铮出宫之后,各府各处更是刮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相较于京都之内的不太平,远在京都之外的纪芜,这几日倒是过得十分惬意。 一则,获救之后,她知晓了救命恩人的身份,明白自己跟孩子都会是安全的,便能够安心养伤。 二则,源于荣安郡主。 正如从前谢铮与纪芜说过的那般,荣安郡主实在是个奇女子。 她知道纪芜是有秘密的,却一句都不曾多问,只每日变着法地跟丈夫一起下厨,做出了许多美味佳肴。 不仅如此,闲暇之时,她还会招来别院里的下人们,让他们尽显才艺。 但凡表现得好,皆重重有赏。 别院的下人们难得盼来了他们的主子财神爷,自是一个个使尽解数,看得纪芜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据她观察,无论是负责表现的下人们,还是跟在郡主身边的下人们,对此皆是波澜不惊,仿若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欸,永宁啊,”荣安郡主递过来一个剥好的蜜桔,笑着唤了一声。 她知道纪二姑娘单名一个“芜”字,但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字。 “芜”,杂草也。 虽然生命力足够顽强,可在荣安郡主看来,女子存于世间,已经足够坚韧,何须在名字里画蛇添足。 因此,经过了这几日的接触,得知纪芜被封为永宁县主后,荣安郡主征得了她的同意,以封号唤她。 “多谢姨母,”纪芜接过蜜桔,道了声谢,随即问道,“您唤我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闲聊而已,顺便跟你商量点事儿。”荣安郡主又拿了一个蜜桔,给自己剥着。 “太医说你恢复得还不错,胎像也逐渐稳了,不知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因为之前看出了纪芜不想多说,所以后来荣安郡主再也没问过。 当初郡主夫妇想要回京,是为了儿子的婚事,可眼下新娘携“子”在外,也不知道这婚事还能不能成? 所以,荣安郡主就想着要问一问。 倘若,眼前的纪二姑娘想要回到京都去,自然皆大欢喜。 夫妻俩保证稳妥地将人送回京都,等着新人的敬茶,还要等着孩子的出生。 可万一……人家不想回京都去,更不想再见到他们的儿子,那这事就得换一种解决方式了。 毕竟是个孕妇,身上还有伤呢,之前又曾遭遇刺杀…… 哪怕他们之间没什么关系,可既然救了人,她就顺手帮上一把。 荣安郡主的询问,让纪芜沉默了片刻。 这次,她并未隐瞒,如实回应道,“我……我想回京都去,我之前就是要回京都的,没想到会遭遇那名死士。” 关于死士的事,是荣安郡主告诉她的。 遇都遇上了,还差点没了命,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想回京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你回去之后,还会搭理谢铮吗?” 荣安郡主何等人精?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早就看出来这位纪二姑娘对谢铮是有情的,她并不知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打算参与过多。 之所以问这么一句,纯粹是闲聊。 “不瞒郡主,我与他之间原本是有些不好处理的事,但现在……不一定了,要等回京之后才能决定。” 想到回京,纪芜不由得想到那块玉牌,也就想到了她的长姐纪明昭。 她笑着问了一声,“既然太医说我恢复得很好,不知咱们何时启程回京?” —— 转眼,过去了月余。 京都。 最近这些时日,纪明昭噩梦连连。 换作从前,她一定会想法设法地见一见谢琅。 可如今,因为那日谢琅对她说过的话,她不仅不敢见他,还不停地在心中反复思量。 到底是什么时候?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知道的? 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与她在一起,当真是因为有感情吗?还是说,她对他还有用处? 是了,一定是她对谢琅还有用处! 可他明知道自己才是乔姨娘生的庶女,哪怕她嫁给了谢铮,只要……只要暴露,她就会被打回原形,她还有什么用处呢? 这重重的疑惑不断萦绕在纪明昭心头,让她整日心神不宁,茶饭不思。 不过数日功夫,人就瘦了一圈。 严妈妈急得不行,用尽法子想要帮纪明昭调养身体,却无济于事。 王令仪得到消息后,也来侯府探望,见女儿变成这样,着实吓了一大跳。 虽然纪芜在京都时,王氏曾有过一些怀疑,但她从未想过,纪明昭并不是她亲生的。 为了女儿的身体,她索性在侯府里住了下来。 可她接连住了几天,都不曾见到谢铮,这让王氏心中极度不满。 但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京都里的那些血雨腥风,她一个妇道人家并非完全没有听说,始作俑者正是天子的刀,定远侯谢铮。 王氏只好将不满都压在心底里,精心地照顾着纪明昭。 此时,谢铮从侯府外归来,脸色并不好看。 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孕吐”并未缓解多少,每次见完了血,都得缓上好一会儿。 可越是这样,他的手段就越发狠辣。 就好像……是为了排解心中的焦躁与愤怒似的。 此刻,进到静思居的谢铮淡淡问道,“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 常青跟在身旁,没有回答,意思十分明显。 就在谢铮将眉皱得更紧时,一名护卫小跑而来,向他行礼—— “启禀主子,郡主身边的护卫来报,一个时辰后车驾将抵达京都城外,请您……去西城买三个驴肉烧饼,再到东城的城门口迎接!” ------------ 第217章 这马车里,还有谁? 闻言,谢铮惊讶地转头。 他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母亲会回到京都。 皆说知子莫若母,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很了解亲娘,虽然说的是一个时辰后,可从现在就应该准备起来了。 等他去给母亲买完烧饼,估摸着在东城门外最多等上一炷香,就能见到车架。 于是,谢铮暂且收敛起心中的焦躁,吩咐常青派人去郡主府说一声后,从侯府离开。 主院那边,王氏陪着纪明昭吃了点东西。 今日,好不容易瞧着女儿精神一些,又听闻谢铮回到了府上,以为能够见到。 却没想到转头就得了消息,说他离开了侯府。 紧接着,又一个消息传来…… “荣安郡主要回京了?”王令仪眉心微蹙,重复着下人回禀的话,“也好,郡主回来了,可以管管他。” 王氏说这些话时,不曾注意到,在她身旁的纪明昭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显然,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婆母回京。 此时的纪明昭全然不知,要回到京都的,除了她的婆母外,还有额外“惊喜”。 * 此时,京都之外。 如同谢铮预料的那般,荣安郡主的车驾果然已经距离京都不远。 特意加大加宽的马车里,郡主一边给纪芜喂果子,一边询问她的意思。 “一会儿你是想让我额外派辆马车给你,送你回伯府去,还是同我一起回郡主府?” 早在之前,荣安郡主特意派护卫回了京都,让他打听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 护卫跟在她身边多年,非常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着重探查过有关永安伯府的诸多事宜,甚至还挖到一些被封锁了的私隐。 所以,荣安郡主知道纪芜是怎么去到侯府的。 她并未因此而看轻纪芜,反而很心疼她,询问纪芜的想法,就是想要庇护她的意思。 毕竟,她还知道这位纪二姑娘是从京都里偷跑出去的。 一跑就跑了这么久,如今却大着肚子回来。 哪怕这孩子是在京都里怀上的,是谢铮的孩子,倘若永安伯府犯浑,也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这可不是荣安郡主想要看到的。 “或者,咱们也可以现在改变主意,不回京都去了,先在京郊的庄子里住些时日,”荣安郡主往自己嘴里也喂了一块果子。 “你方才还派了人,让儿子买了驴肉烧饼到东城外接你,若不回去,岂不是放他的鸽子?” 马车之内,设有一道精巧的屏风,郡马爷谢淮裕坐在这边,温声说道。 “那又如何?他给咱们写信,让咱们抽空回京都喝媳妇茶,结果媳妇跑了,要不是恰好被咱们遇上,被放鸽子的就是咱们了。” 荣安郡主一脸的理直气壮。 屏风那边,淡淡笑声传来,“说的也是,那还是听你的。” 到底是亲父子俩,声音像极了,只是不同于谢铮的清冷,谢淮裕的声音要温和些,其中藏着丝丝令人绕不开的宠溺。 一时间,听得纪芜有些恍惚。 在路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眼看着快要到京都了,才忽然察觉这些日子里,她对谢铮并非没有想念。 说来,这一路上与郡主夫妇的接触,让她明白了谢铮之前与她说的那些话。 有这样恩爱的父母,怪不得他从前很希望自己的婚姻也能如此,可是…… 思及此,纪芜忍不住琢磨着当初。 倘若,当初的她没有被乔姨娘换走,而是能以伯府嫡女的身份,在亲娘王氏身边长大,那么与谢铮定亲,并且嫁过去的就会是她。 不知那个时候的他们,是否能够像他期望的那样,夫妻恩爱,一切美满?还是会有其他答案? 纪芜不得而知。 在她身旁,荣安郡主因为丈夫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再次看过来时,发现了纪芜的恍惚,心里面也就大概有了数。 “乖孩子,若不然随姨母去郡主府住些日子吧?否则你回了伯府,谁来照顾你的孕吐?” 纪芜回过神来,自从她遇见郡主夫妇后,的确很少孕吐。 通常只有早上刚起,以及晌午时午睡刚醒,才会感觉到恶心,从而干呕几声。 但她在吃饭时,却不曾再为食物的味道难受,又或者吃着吃着便吐得稀里哗啦。 有了郡主夫妇的精心照顾,她整日里好吃好睡,再加上每天都能瞧见那些卖力的新花样,极少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自然而然的,伤势好转得也更快,整个人瞧上去已看不出曾受过重伤的模样。 纪芜能听出来,荣安郡主如此的盛情相邀,实则是为了她好,她自不会拒绝这份好意,因而笑着应声。 “是,我听您的。” “欸,这就对了!来,再吃块果子!” 马车内,一路欢声笑语,抵达京都城东门外。 随着马车停下来接受盘查,有护卫上前来报,“启禀主子,定远侯求见。” “让他过来吧,”荣安郡主笑着应声,伸手推开侧边的小门,掀开一角车帘,向外看去。 很快,已在此处城门口等候了将近一炷香时间的谢铮,来到马车旁。 荣安郡主打量着儿子。 瞧见他瘦了不少,不由得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像是没发生什么似的,笑着问道,“烧饼呢?” 谢铮双手递上烧饼,荣安郡主接了过来。 一个放在自己腿上,另一个就近递给纪芜,随后招呼丈夫一声。 马车外,注意到母亲动作的谢铮,不由得一怔。 方才远远的,他骑在马上看着父母的车架靠近,就觉得十分奇怪。 虽然母亲极受陛下疼爱,几次要将她封为公主,可母亲却并非十分招摇之人。 但这辆回京的马车,未免太大了些,他忍不住猜想或许车里还有下人在,路上陪着母亲玩牌解闷。 可这三个驴肉烧饼,人数又有些对不上,他的母亲并非吃独食的人,肯定见者有份。 所以,马车里的确还有其他人。 母亲要了三个烧饼,并非是为了自己能吃两个,而是要分给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 想到此处,谢铮稍微挪动着脚步,向马车更靠近了些。 因为就在刚刚,他的母亲将烧饼递过去时,他还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令他魂牵梦绕,惦念异常,所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这马车里,还有谁? ------------ 第218章 重逢 纪芜坐在马车里,手中捧着荣安郡主刚递过来的驴肉烧饼。 她听见谢铮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 的确是想他了,可……想见却又不想见。 心中矛盾重重,她垂下眸子,眉心微蹙。 荣安郡主挨着车窗坐,向外看瞧得见儿子,往里看又能将一切尽收眼底,自然把纪芜的纠结看在眼里。 马车外,谢铮已靠至近前。 正当他想要越过母亲的遮挡,仔细瞧一瞧马车里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时,再次听见荣安郡主的声音传来。 “三个驴肉烧饼,都还热乎着,阿铮有心了,为娘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唰唰唰”三声,也不知道荣安郡主往哪里就手一摸,竟然抽出了三张地契,送到谢铮面前。 “拿着吧,至于在哪儿……你自己看,我随手抽的。”三张地契送出去后,车窗当即一关,阻绝了马车外的视线。 荣安郡主吩咐一声,车驾从车队里绕出来,凭借郡主铭牌,直入京都。 谢铮手里捏着地契,目送马车远去,眼眸中闪过无奈。 他将地契收好,随后翻身上马,也顺着城门回到京都,跟在荣安郡主的车驾之后。 马车里,荣安郡主吃着烧饼,看向纪芜,“给你两刻钟,够不够?” 纪芜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没什么意外的话,从东城门到郡主府,拢共需要将近两刻钟的时间,让你考虑好到底要不要见他。” “如果没有想好,等车驾回到郡主府,我与夫君先下车,就说马车里没人,纵然他有疑心,也不会亲自查看。” “但他一定会让身边的人暗地里盯着,只要你从马车里出来,他就一定会知道。” “到时候,他可能会在晚上摸到我给你安排的住处去,与你相见,所以是一会儿见还是晚点见,你有两刻钟的时间考虑。” 到底,荣安郡主是过来人。 她与谢淮裕之间虽然不曾发生过这样的纠结,可这些年行走各处,痴男怨女见过不少,话本子也瞧过不少。 所以打眼一看,她就大概猜得到后面的发展。 与纪芜交代之后,荣安郡主冲着屏风那边探头,谢淮裕往前挪了挪,方便妻子能够看见他。 “我方才瞧着,铮儿瘦了许多,他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回头莫要多问。” “嗯,我省得了。” 谢淮裕答应一声。 纪芜坐在一旁,听着夫妻俩的对话,眉头皱得更紧。 连郡主都说谢铮瘦了许多,那他……是又伤到了还是别的什么? 原本心中摇摆不定,这会儿不免动摇起来,可一想到见面之后,又再次近乡情怯起来。 然而,方才荣安郡主说的那些话,也让她十分明白,既然回到京都,能够躲得了一时,不可能躲他一世。 何况……她也没打算一直躲着,她还要去定远侯府呢。 说来,自从纪芜与荣安郡主相识之后,从她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就比如当下之事,若是放在过去,她或许还得反复再纠结一会儿,可这一次,却很快做出了决定。 另一边,与丈夫说话的荣安郡主,一直悄悄观察着纪芜的反应。 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这驴肉烧饼虽然好吃,却怕会引起孕妇的不适。 所以,自己盯着些,万一引起不舒服了,也好抓紧设法补救。 好在,一路顺遂,车驾顺利抵达郡主府。 已然得到消息的府上将大门敞开,让车驾进到郡主府中。 谢淮裕率先出来,冲着荣安郡主伸手,方便她扶着自己下车。 马车里,纪芜慢慢向外挪动着,忽然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谢铮骑马也进到府中。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上前冲着父母行礼,他所在的那个方位,正好能被车里的她瞧见。 纪芜打量着车外的谢铮,不由得身形顿住,皱起眉来。 怎么……竟瘦了这么多? 似乎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身上,行礼之后的谢铮转头看来,与纪芜目光相撞。 一瞬间,她在他的脸上似乎看到了诸多情绪。 从震惊到不可置信,从怀疑再到狂喜,复又再次陷入怀疑。 患得患失的诸多种种,竟在他的脸上不断变换着,令她生出了几分心酸。 可若再从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离开,并且毫不后悔。 纪芜继续向外挪动着,来到马车门口,看向谢铮。 哪怕谢铮因刚才隐约听到的声音而有所猜疑,都不如此刻亲眼得见造成的冲击。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否则,那个狠心离开了他的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竟有些不敢靠近。 “你不过来接我一下吗?” 声音幽幽传来,几乎是下意识的,谢铮脚下动了起来,几步来到马车近前。 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当握住那只递过来的手时,大拇指忍不住在手背上摩挲两下,从温热的触感中,获取更多真实。 如果是在梦中,不会感觉到温度。 她的确回来了。 当纪芜的双脚踩在地面上时,谢铮再也抑制不住失而复得的喜悦,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的力气很大,勒得她有些疼。 可那微微传来的痛意,却莫名让人心安。 若换做平常,纪芜会由着他多搂一会儿,毕竟人瘦了那么多,她看着也是心疼。 可眼下她怀了身孕,之前还受过重伤,娇贵着呢。 于是,她伸出手来,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勒疼我了。” 紧紧箍着她的怀抱顿时松快了些,却并未打算就此松开,仍然抱着。 此刻,谢铮将脸埋在纪芜的肩窝上,鼻间尽是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激得他眼眶竟不自觉发热。 很快,纪芜就感觉到肩头的位置上好像湿了一块。 惊讶从她的脸上流露出来,她下意识偏头,可谢铮埋在她肩上,所以瞧不出来。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 外面冷风一吹,将之前闻着还香喷喷的驴肉烧饼,变成了一股冷后的油腻子味。 登时,纪芜面色一变,连忙伸手想要推开谢铮。 可她的手还没有伸过去,方才还埋在她肩头上的人陡然起身,去到一旁干呕起来。 一时间,重逢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 第219章 不知侯爷方不方便容我小住? 好在,这种诡异并没有持续太久。 毕竟过去这些时日,无论纪芜还是谢铮,对于当下的情况都有了不少的应对办法。 所以他们“各显其能”,很快缓解了各自的不适。 只是当彼此向着对方再看过去时,皆有些欲言又止。 尤其是纪芜,她的眼睛里全都是疑问。 因为她对于谢铮刚才的情形,实在是太清楚了,可……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能力让男人怀孕来着。 “行了,这外面怪冷的,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去说吧,”荣安郡主吩咐一声,率先拉着谢淮裕走在前面。 谢铮回到纪芜身旁,两人跟在后面。 一行人进到屋中,坐在了特制的宽大软榻上。 这张软榻是从前荣安郡主特意找人定制的,为的就是能够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坐在上面聊天。 不仅如此,软榻还能在闲暇之时用来打牌。 下人们很快端上了果子茶,不必荣安郡主开口,谢淮裕便伸出手来,为妻子倒了一杯。 他抬眸,向坐在小几对面的谢铮看了一眼,示意他有样学样。 于是,这屋子里的两个女人舒服地靠在软榻上,只有她们的男人在跟前忙活着。 荣安郡主喝着热乎乎的果子茶,目光再次往谢铮身上打量。 她同样瞧得出,方才儿子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询问道,“我……我生的确实是个儿子啊。” “夫人,是儿子的,没错。”谢淮裕在身旁温声肯定道。 “咳咳咳……”纪芜被夫妻俩的语出惊人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谢铮的脸色本就不算好看。 闻言,先是看了荣安郡主一眼,脸色似乎变得更差。 他从怀中取出干净的手帕,一边轻轻给纪芜拍背,一边为她擦拭着呛出来的水。 “大夫说,古书上记载,若夫妻足够情深,妻子有孕时,丈夫便会感同身受。”谢铮说着,又向谢淮裕看去。 “难道母亲怀孕时,父亲不曾如此吗?那你……” “咳咳咳……”谢淮裕咳嗽着打断了他,声音听起来也不再从之前那般温润,“你看的那是个庸医。” “说不过便是庸医,无外乎父亲不是如此罢了,”谢铮依旧语气淡淡。 给纪芜擦拭过呛出来的水后,确定她再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便将刚才呛到她的那杯挪到自己面前,重新给她倒了一杯。 将果子茶放在纪芜的手里时,他不动声色地向着她的小腹看了一眼。 只是如今天冷,荣安郡主又格外心疼她,给她添置了不少好衣服,让她穿得暖和又舒服。 衣袍宽大,再加上日子还短,所以看不出什么。 但从方才纪芜在外面时的反应,谢铮完全可以确定,她是真的有了身孕。 可他还不知道,她为何走了却又回来? 究竟是因为舍不得他了,还是因为孩子? 纪芜并不知晓谢铮心里的想法,她坐在一旁,颇有些目瞪口呆。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一直以为郡马爷谢淮裕是个性情温润的男人,没想到与谢铮碰面以后,竟会如此。 原来,刚才的那个声音,才是……郡马爷真正的声音吗? 怪不得之前听到的时候,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别扭,原来是在郡主面前做了些伪装。 思及此,纪芜不由得又想到,从前谢铮与她说起父母时,说最多的都是母亲,很少会提到父亲。 偶尔提到时,似乎能在他脸上瞧见些许的一言难尽。 现在想来,她大概能够明白了。 只是不知道以郡主夫妇的性子,为何养出了如此性子的他? 纪芜在心中思虑着,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安静下来,等她回过神时,抬头瞧见一家三口都正在看着她。 “永宁,可是这果子茶不和你的胃口?”荣安郡主关切问道。 听到荣安郡主如此称呼,谢铮先是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随即将目光重新落回到爱人身上。 “没有,我只是……方才想起一些不怎么要紧的事情,没什么的。”纪芜连忙回应。 清冷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母亲,你应当知道了她是谁,为何唤她永宁?” 这封号,还是谢铮向乾元帝求来的,他只是有些奇怪母亲如此称呼的缘故。 “因为我不喜欢王令仪给她取的那个‘芜’字,永宁自己也不喜欢。”荣安郡主回了一句,忽然想到什么,再次看向纪芜。 “说起来,你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字?要不要给自己重新取个名字?” “不如你回头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告诉我,我拿去官府给你办一份你自己的凭证跟过所。” 闻言,纪芜的眼前登时一亮。 “可以吗?”似乎是太过惊喜,她甚至又问了一遍,“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如此惊喜的模样,被谢铮全都看在眼里。 一时间,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曾做错了什么。 原来,她对于这件事情竟如此的期盼,可他却…… “放心吧,有我在,当然可以!” 荣安郡主笑着回应的同时,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谢铮脸上扫过,将他的懊悔看在眼里。 她顿时就知道了,他们俩肯定因为这件事情,曾闹过不愉快。 但她并未戳穿,这小两口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多谢郡主娘娘!” 纪芜兴奋地想要起身道谢,荣安郡主连忙招呼一声,让谢铮扶住了她,“回头帮你办成了,再谢我也不迟。” 说完,她转向谢铮,“我与你父亲遇到永宁时,她正被人追杀,受了很重的伤,如今看着是好了,却仍需好好调养。” “所以接下来这段时日,她会住在我的郡主府上,至于你……我听闻明昭有了身孕?” 荣安郡主忽然提起了纪明昭,让原本欢快的氛围顿时凝滞。 还没等谢铮开口,纪芜向着小几前凑了凑,“姨母,我方才改变了主意,暂时不住在郡主府了。” 听她如此说,娘俩的目光一同看了过来。 纪芜喝了一口温热的果子茶,她转头看向谢铮,继续说道—— “侯府之中,有些我非办不可的事,不知侯爷方不方便容我小住?” ------------ 第220章 那个人原本是……你? 闻听纪芜所言,谢铮眉心微蹙,荣安郡主转移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 在场的人全都知晓,他绝对不会拒绝她这个请求,之所以皱眉,无非是因为她言语里的生疏。 无论“侯爷”还是“侯府”,以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必如此。 片刻之后,清冷的声音低低响起,“好,你想去就去,想住多久都可以。” 纪芜轻笑一声,主动伸过手来,拉住了谢铮的手,“待我解决完这件事情后,咱们再说咱们的事。” 谢铮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诧异,再度应了一声。 他见纪芜得到回复后,就想将手收回,就把另外一只手覆在上面,又往她身边挪了挪。 幸好,她没有躲开,看着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更没有将手抽回。 荣安郡主坐在两个年轻人的对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不满,反而心中有些感叹,感叹这世间之事,果然都是一物降一物的。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这样的性子能生出一个如此沉稳的儿子? 而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成了被敌军忌惮的战神,也算全了她少时的梦想。 更没有想到,素日里几乎生人勿近的儿子,如今有了让他化为绕指柔的牵挂。 只不过…… 既然方才说到了纪明昭…… 荣安郡主向后靠去,谢淮裕早有准备,在她身后塞了两个软垫,让她能够舒服地靠着。 她手中捧着温热的果子茶,喝了一口后,目光再次落向纪芜,“永宁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问你。” “姨母请问,”纪芜也看了过来,与她对视着。 “我救下你那日,并不知晓你的身份,因当时瞧见了于婆婆的铭牌,才对你越发好奇,后来……” 荣安郡主缓缓开口,将那日救下纪芜之后的诸多想法,都说给她听。 “后来知晓你是京都永安伯府的姑娘,我越发好奇,你当时受着重伤,我看出来你不想说太多关于你的事。” “于是,我命人回到京都,查了一些事情,知道了一些你不想说的。说来,还要与你说声抱歉,未经你的允许,就做了这些。” 闻言,纪芜连忙摇了摇头,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冒犯。 换做是她,诸多存疑之下,也定然会派人去调查的。 见她摇头,荣安郡主的脸上露出笑意,继续说道,“知道了一些有关你的事情后,我反而更加疑惑了。” “既然你是伯府的二姑娘,虽要称王令仪一声母亲,却是个庶女,为何……像极了我在琅琊王氏的故人?” 谢铮听到此处,不觉一愣。 他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纪芜,却不曾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惊讶。 清丽温和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不知姨母觉得,我像您的哪位故人?” 其实早在之前,陈氏对她刻意接近时,纪芜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测。 皆言外甥似舅,她估摸着自己的模样,极有可能与如今的琅琊王氏家主颇有些相似。 只不过,她的亲生母亲王氏嫁到京都后,少有机会能够再回家中,更别说与娘家人见面。 随着年岁增长,人的模样总会发生一些变化。 因此,她大概并不晓得自己的兄长如今是何模样,而陈氏与她不同,那是她的枕边人,自然再熟悉不过。 “你很像琅琊王氏如今的家主,也就是你母亲的同胞兄长。当年,两家长辈曾差一点为我们定下亲事。” “但我曾在少年时见过一人,对他思之不忘,因而这门亲事没成,”荣安郡主说着,笑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谢淮裕。 谢淮裕伸过手来,拉住了她的手,丝毫不在意是在小辈们的面前。 对此,谢铮早已习惯,并没有任何反应。 在别院那会儿,纪芜也时常能够看到,从一开始的有些惊奇,到如今的坦然接受。 她也因此更加好奇,为何谢铮性子全然不似他的父母? 同时还生出许多期待,不知腹中的孩子以后会是什么模样?像她多一些,还是像他多一些,又或者谁都不像? 此时,荣安郡主与谢淮裕相视一笑,十分甜蜜。 随即,她重新看向纪芜,“若非我知晓,王家兄长绝不是个会在外面胡来的人,而他们这一辈中,女孩子本就稀少,仅有一个。” “所以,他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女儿交给旁人抚养,哪怕是亲妹妹,可你这般像他,却只是庶女吗?” “这一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今日,你可否为我解惑?” 从方才纪芜与谢铮说的那个请求中,荣安郡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猜测这位二姑娘想要回到京都,原因就在于此。 软榻上,一家三口的目光皆落在了纪芜身上。 只不过,相较于父母脸上的好奇,谢铮脸上的神情就要复杂得多。 他虽然曾见过琅琊王氏如今的家主,却远没有自己的父母那样熟悉,自然而然的,也就不可能知晓纪芜长得像他。 如今听到母亲的询问,再看到心爱之人脸上的神情…… 他不由得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等待着她的回答。 纪芜向着谢铮看了一眼,余光扫了下被他握着的手,随即移开。 她再次与荣安郡主对视,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但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问道,“姨母觉得呢?” 荣安郡主挑了挑眉。 在场的都不是蠢的,她如何听不出来这反问里的意思? 思量片刻后,她的心中有了答案,“看样子,你的母亲并不知晓,至于你刚才说的……我明白了。” 荣安郡主的话说得云里雾里,但同样的,纪芜也懂了她话语里的意思。 她垂下眸子又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 倒是荣安郡主的声音继续传来,“没有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 她的目光在谢铮与纪芜的身上来回看了看,笑着叹了一声。 不知叹的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别的什么。 在她身旁的谢淮裕略作思量,也有了答案,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诧异。 就在此时,荣安郡主转向他,笑着说道,“夫君,我有些乏了,咱们回房间歇一会儿吧。” 几人一同起身,夫妻俩被送出门外。 屋门重新关好,纪芜向着软榻走去,被谢铮伸手拉住,“所以,那个人原本应该是你,对吗?” ------------ 第221章 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 纪芜回过头来,与谢铮对视着。 她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 见她明显是还不想说,他最终败下阵来,松开拉着她的那只手,试探着搭在她的肩头,与她一起向软榻走去。 待两人坐在软榻上之后,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相较于两个年轻人,荣安郡主与谢淮裕之间却有许多要说的话。 夫妻俩回到了房间,肩挨着肩地坐在软榻上。 “比起咱们能够遇见她,并且将她救下,如今这般更加令人惊叹,兜兜转转的,真正的缘分总会遇见。” 荣安郡主倚在靠垫上,轻叹一声。 “比起明昭,你应当更喜欢这个孩子?”谢淮裕将手摸到她的后腰,轻轻为她揉捏着。 夫妻多年,他很清楚她腰间有旧伤,久坐久站都会很不舒坦。 所以,他特意学了些推拿的手法,为她缓解。 “我的确挺喜欢这位二姑娘的,可明昭在我心里也挺特别的,从前我一直很心疼她,她那般的诗书才华,若是嫁给清贵文臣,肯定比跟铮儿好。” 荣安郡主很以谢铮为骄傲,但她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 “所以当初,我并没有早早地跟伯府那边定亲,想的就是万一人家有更合适的,后来去府上提亲,也是因为铮儿小小年纪得了爵位。” “若那个时候还不去,让人以为咱们对姑娘不满意呢!况且我曾私底下跟明昭闲聊过,她当时对铮儿没有任何不满。” “再后来,逢年过节的,别人家定了亲的女儿都有未来夫婿相邀,得以出门游玩,她却只能独自一人,所以我才每逢年节,给她送好多礼物。” 说起过去,荣安郡主很是感慨。 “当初她为铮儿受了重伤,我想着她心里应当是有铮儿的,咱们的儿子我也了解他,他绝不会亏待了明昭。” “我以为他们小两口能够幸福美满,铮儿会学着做一个像你一样知冷知热的好丈夫,谁想到他们过成那样……” 提到这些,荣安郡主皱起了眉。 纪明昭或许不知,在他们成婚之后,郡主曾不止一次将谢铮叫到跟前,亲自教他一些哄女子的花样。 什么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的,如何根据人来挑选,也都告诉给他。 可她瞧着小两口的日子似乎越过越冷,根本不是什么相敬如宾,而是相敬如冰。 她本不想过多地掺和到夫妻俩之间,如今掺和了也不见任何起色,也只好无奈地跟丈夫离京,让他们自己相处。 这些年,夫妻俩虽然不曾回来,可京都这边的事情,该知道的她都会知道。 自然,也知晓旁人对纪明昭的闲言碎语,说她要绝了定远侯府的嗣。 她本就心疼女子不易,知晓后更加体贴心疼自己的儿媳,她曾亲自派人回到京都,要教训那些个碎嘴子。 但等她派来的人回到京都时,那些人已经被谢铮给收拾了。 荣安郡主说着过去,身旁的谢淮裕安静地听着。 忽然间,他感觉到妻子的语气微顿,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我刚才回想着过去,想到明昭曾为铮儿挡刀一事,却不知为何,还想起了一些别的……” 之前救下纪芜时,荣安郡主派了护卫回京都,因此知晓了许多永安伯府里的事,其中包括一些被封锁了的私隐。 就比如,乔姨娘有几次想将纪芜置于死地,却被纪明昭救下之事。 从前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荣安郡主并不会觉得什么。 可如今细细想来,却觉得巧合实在是太多。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可巧合的事情一旦多了,那恐怕就不是巧合了。 谢淮裕虽然了解妻子,可毕竟不是郡主肚子里的蛔虫,况且有些事情护卫回禀时,他不一定都在身旁。 夫妻俩每天都会有说不完的话。 眼下瞧着荣安郡主是个爱说的话痨,实则平常时候,是谢淮裕说得更多。 因此,有些事情郡主能够想起来跟丈夫一起分享,有些事想着想着就给忘了,回头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再说。 所以,当听到妻子的语气越发奇怪时,他适时询问道,“还想起了别的什么?说出来我帮你分析。” 于是,荣安郡主坐直了身体。 先在心里面捋顺了一遍,然后将一些未曾来得及告诉丈夫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嗯……你觉得明昭为铮儿挡刀一事,有些蹊跷?说来,当初发生这件事时,我记得你脸上就曾有过疑惑。” 哪怕是几年前的事,可只要事关妻子,谢淮裕总是记得十分清楚。 “当初……我有过疑惑吗?”在自己的事情上,荣安郡主并没有太好的记性。 她仔细想了想,没能想起来,干脆就放弃了。 “明昭为铮儿身受重伤,这事儿我本不该有所怀疑,可一旦有了困惑,总觉得其中诸多疑点。” 再度思量片刻,荣安郡主冲着门外吩咐一声。 屋门敞开,护卫从屋外进来,向夫妻二人行礼。 “起来吧,”荣安郡主从小几的抽屉里捞出纸笔,唰唰写下几个字,交给护卫。 “帮我去办件事情,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这件事办完,给你放三个月的假,所有花销我全包了。” * 郡主夫妇两人的事,在另外屋子里的纪芜跟谢铮自是无从知晓。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被清冷的声音打破,“你……你的伤怎么样了?” 从两人在软榻上坐下以后,他便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她。 这些日子里,纪芜被郡主夫妇养得非常好,再加上有太医跟着,完全瞧不出怀着孕却被重伤的样子。 如今他们俩坐在一起。 相比之下,谢铮看起来更像是那个被人追杀,还身受重伤的人。 “已经没事了,幸好遇见了你的父母,”纪芜转过头来,目光与他对视。 瞧着他如今的模样,忍不住心疼。 轻轻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来,捧住了谢铮带着些许胡茬的脸,“倒是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脸颊被温热的双手捧住,陌生中混着些许熟悉的气息,透过那双手传递到鼻腔之中。 虽然一早就确定,她是真的回到了京都,就在他身旁。 这一刻,谢铮仍然无法抑制心底深处的失而复得,凑过去吻住了纪芜…… ------------ 第222章 心惊肉跳 温热的唇贴在了一起,重逢后的吻,温柔而又缠绵。 直至两人气喘吁吁,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 谢铮将纪芜搂在怀中,心中所有的焦躁与不安,正被不断缓慢地抚平着。 她离开的这些日子,大多数时间,他都吃不下也睡不好。 这会儿得她在怀,困意犹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令他抵挡不住,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什么,就沉入梦乡之中。 纪芜靠在谢铮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也觉得难得心安。 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时,忽然听见他细微的呼噜声传来,令她有些惊讶,抬头望去。 瞧见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明显消瘦的脸庞以及眼下不可忽视的乌青,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虽然这一路上回来,她称得上是吃好睡好。 可身为孕妇,她也的确会更加嗜睡些,见他睡着了,她也忍不住倦意袭来,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很快睡了过去。 却说另外一边。 荣安郡主吩咐过护卫后,又跟谢淮裕说了几句。 想到单独留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小两口,终究不大放心,便拉着丈夫随她过来瞧瞧。 听着屋里没有动静,便让人跃上屋顶,掀开瓦片看了看。 得知小两口一起睡着了,终于踏实了些,于是挽起袖子,要亲自下厨做上一顿家宴。 想了想,她还特意吩咐一声,让人去一趟侯府,请纪明昭过来。 没有想到的是,侯府那边很快派人传话回来,说今日纪明昭身体不适,改日再来登门谢罪。 既然知道那是个孕妇,荣安郡主自不会计较。 只等着厨房里做好了饭菜,命人装了个食盒,尽快送到了侯府。 晚间,郡主夫妇跟纪芜还有谢铮一起,在郡主府共进晚膳。 荣安郡主也没避着,直说了自己派人去请纪明昭,但她身体不适,所以没来的这件事。 说完以后,她注意到谢铮极快地向着纪芜看了一眼,似乎小心翼翼地。 联想到之前得到的一些回禀,不由得挑了挑眉。 谢铮的注意力都在纪芜身上,因此并未注意到自己的母亲。 他原本以为,在听说了夫人身体不适、所以不能前来后,身旁的她一定会像从前那般,关切地问上几句。 不曾想她听见以后,只是动作稍顿,不曾有其他反应,这让谢铮的心里不免有些奇怪。 而此时,正低头吃着东西的纪芜,实则心里有一点乱。 刚才的一瞬间,当听到长姐身体不适时,她下意识想要关切地问问。 可就在将要开口之时,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枚玉牌,还有纪明旭说过的那些话。 所以,她将关切的话语全都咽了回去,甚至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想要尽快回到侯府去。 她倒是想亲眼瞧一瞧,自己的长姐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不想来找的托词? 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回到京都的这件事…… 整张桌子上四个人,其中有三人各怀心事,唯有谢淮裕安静地吃着饭。 * 定远侯府内,王氏正陪着纪明昭一起吃晚饭。 郡主府命人送来的食盒放在一旁,里面的菜肴全都被摆在桌上。 王氏品尝着郡主夫妇做的菜,面上露出惊讶。 她见女儿一筷子都没动过,忍不住开口道,“明昭,你婆母的手艺非常不错,你不尝一尝吗?” “母亲,我身体不适,所以没什么胃口。”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纪明昭的脸色看上去还好。 之前郡主府派人来请的时候,王氏的意思是让女儿不必在意她,赶紧去上一趟。 当时的纪明昭也是如今这样的语气,说她感觉自己有些不舒服。 王氏会在侯府里小住,本就是为了自家闺女。 闻言,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立刻就让人去回了郡主府,之后又亲自在纪明昭身边照顾,寸步不离。 如今听说女儿仍旧不适,再度关切道。 “若不然,我还是让人去给你请个太医吧?女子有孕本就要多加注意,可是马虎不得。” “母亲放心,我虽还有些不大舒坦,却比之前要好许多,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事实上,纪明昭根本就没什么不舒服的。 她对王氏撒谎,仅仅是因为她压根就不想去郡主府。 甚至于,听到婆母荣安郡主回京的消息,她就打从心底里觉得烦躁。 在外人看来,她跟她的婆母相处得非常不错,让很多妇人都觉得羡慕。 可唯有她自己知晓,荣安郡主会对她好,不过是面子上的! 因为她曾亲耳听到,荣安郡主颇为遗憾地对她的丈夫说,原本并不希望谢铮去伯府提亲! 荣安郡主是这样,谢铮也是这样! 他们这一个个的,分明都不待见她,却装出一副让世人都觉得好的模样来…… 虚伪! 虚伪至极! 纪明昭在心中暗暗想着,衣袖下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保养得宜的指甲陷到肉里,带来一阵阵痛意。 她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反而觉得这样的痛感恰到好处。 应该强一些,再强一些。 王氏坐在一旁,看似正在吃饭,实则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 方才的一瞬间,她在纪明昭的脸上看到了狰狞。 虽然那样的表情一闪而过,却实在是令她心惊。 住在侯府里的这些日子,她有很多时间去跟女儿相处,她发现她的女儿跟过去相比,似乎完全变了一个样。 从前,她的女儿饱读诗书,温柔大方,可如今…… 如今她有些形容不上来,总觉得有时候看着女儿,心惊肉跳的。 “母亲,您怎么了?”王氏正想着,温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王氏猛然回神,正想开口,却见纪明昭直勾勾地盯着她,表情看起来阴恻恻的,令人害怕。 “我……我……” “母亲,是不是您近来一直照顾我,太累了啊?若不然你回伯府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王氏支吾着看向纪明昭,却见她脸上满是关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难道,真的是她太累了,所以才…… 如此想着,王氏答应一声,“那我明日先回一趟伯府,看看府上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之后再来陪你。” 纪明昭点了点头,笑着垂下眸子,遮住了其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就在此时,有下人进来传话—— “启禀夫人,侯爷回来了。” ------------ 第223章 是不是能把那件事告诉她了? 对于纪明昭而言,“侯爷回来了”在她这里算不得什么。 只是碍于母亲王氏在跟前,她总要做出些样子。 于是温声开口道,“知道了,这段时间侯爷事务繁忙,好不容易回到府上,让人仔细伺候着。” 下人恭敬地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纪明昭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王氏,“母亲,我吃好了。” 见状,王氏忍不住皱眉,她早就发现了,女儿每日都用得很少,几餐加起来还不够她吃一顿的。 好歹还怀着身孕呢,而且身体本就不好,长此以往下去,如何承受得住? 思及此,王氏伸出手来,轻轻拉住纪明昭的手腕,“我儿,你才用了这么点,再用一些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女儿宽大的衣袍,“瞧你身上的衣袍,都晃荡成什么样子了?” “母亲,我是真的吃不下了,”纪明昭眉心微蹙,面露难色。 而事实上,她现在仍觉得很饿,可她根本就不敢多吃。 眼看着如今的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她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倘若不注意些,恐怕之后便真的遮不住了。 所以,她才整日都饿着自己。 如此一来,自己身上长不了多少肉,腹中的孩子就算再长,有她衬托着,或许也能好些。 她必须……必须要将这个孩子顺利地生下来。 “可……可就算是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要吃的,听话,再吃几口,好不好?” 王氏会如此说,倒不是觉得纪明昭肚子里的孩子大过于她。 而是想着做母亲的,就算千难万难,为了孩子也会坚持一下,或许这样一说,就能让女儿多吃几口,对她的身体好一些。 却不料,话音落下的瞬间,纪明昭陡然看过来,神色阴沉。 “母亲,难道在你的心里,这个孩子要重于我吗?它想要吃,我就算是死也必须得吃?我不想吃就不行?” 王氏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筷子,温声宽慰她。 “明昭,为娘怎会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再多吃一些,这样对你的身体是好的。” 如今孩子尚未出生,对于王氏而言,肯定是女儿更要紧的。 就算将来孩子落了地,她对这个孩子好,也是因为孩子是女儿的血脉。 “对我身体好?”纪明昭嗤笑一声,“是啊,我的身体好了,这个孩子可不就好了?” 她说着话,抬手覆上小腹,眼泪忽然间落了下来。 王氏见她如此,慌忙从椅子上起身,将纪明昭搂在怀里,轻拍后背。 “我的儿!是为娘错了!娘不应该那样说,应当听你的,你说吃好了,那就是吃好了!” 房间外,听到了声音的谢铮脚步微顿,随即伸手掀开门帘,让纪芜先进。 都已经走到了门口,谢铮能听到的声音,纪芜自然也听得见,她倒是没想到,母亲王氏也在。 可既然回来了,总是要见的,正好顺道见一见,或许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她迈步进到屋中,谢铮紧随其后。 两人肩并着肩,出现在母女俩的视线之中。 登时,无论王氏还是纪明昭,脸上皆露出了讶然。 尤其是纪明昭,她脸上的讶然中,还带着其他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都被她收敛起来。 “给侯爷请安,”从王氏怀中轻轻挣脱出来,她站起身,冲着谢铮行礼。 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纪芜身上,“阿芜,你这些天去了哪里,让母亲跟我都好生担心!” 一边说着,纪明昭向她走近,想要拉住她的手,再诉衷肠。 然而,看着她走近的纪芜,却向后退了几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姐姐,外面天凉,我刚进来身上有寒气,莫要激着你。”纪芜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温声说道。 在谢铮跟王氏看来,她的态度一如往常。 可纪明昭瞧着她,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古怪。 但当着其他人的面,也只好暂时按捺,“许久未见,你还是这般的周全。” “是得周全些,不然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呢,”纪芜笑着回应一声,脸上神情不变。 闻言,纪明昭不由得皱了皱眉。 可纪芜就像是随口一说,说完之后,便立刻看向王氏,“不孝女纪氏二娘给母亲请安,还请母亲宽恕女儿不告而别之罪。” “你……你……” 王氏打量着纪芜,忍不住一看再看。 之前因为嫂子陈氏的一封回信,她对纪芜的身份有了存疑。 可当时,纪芜不告而别,忽然就从京都里跑了,她纵然满腹心思,也只好暂且放下。 再加上侯府这边总有消息,她索性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只当是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在眼前的人才是最紧要的。 却没有想到,如同之前的突然消失,这个庶女忽然间又回来了,再次来到她面前。 从前王氏倒还不觉得什么,却不知如今为何,看到庶女的那一瞬间,猛然就觉得她有些眼熟。 好像……真的有些像她的兄长。 如此想着,她从纪明昭的身旁离开,不自觉地一步步向着纪芜走去。 一步,两步…… 王氏的手,忽然被人抓住,那股力道之大,令她感觉到难以忽视的疼痛,于是陡然回过神来。 “明……明昭?” 王氏转过头,看向死死抓着她手腕的纪明昭,她看到女儿的表情很不对劲,“明昭,你怎么了?” “娘,我……”虚弱的声音从纪明昭口中传出,她就势用另一只手,捂住小腹,“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还是不舒服?这次听娘的,还是请个太医来吧!”王氏说完,立刻冲着屋外吩咐一声。 纪芜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换作从前,她肯定会走上前去,搀扶住长姐纪明昭的胳膊,关切地问这问那,扶她去软榻上,又或者内室中休息。 但这会儿,她的脚下一步未动。 纪芜没有动,在她身旁的谢铮自然也没有动。 此时,他转过头看着她,幽深的双眸中再次闪过疑惑。他开始隐隐觉得,她对夫人的态度,似乎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是不是就能把那件事告诉她了? ------------ 第224章 撕开伪善的头一桩 谢铮看向纪芜,在心中暗暗思索。 另一侧,被王氏扶住的纪明昭将手捂在小腹上,嘴上说着不适,实则眼角余光一直向这边扫量着。 她注意到了纪芜正在看着她,那样的神情令她不由得心下一沉。 看样子,她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如此说来,纪芜方才说的那句‘是得周全些,不然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呢’,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既然已经离开了京都,为何非得回来?难道…… 一时间,纪明昭的心中思绪万千。 纪芜虽不知长姐心中的想法,却隐约好像感觉到,除却身旁谢铮的打量之外,还有一道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而此时,母亲王氏的注意力全都在长姐身上,那么答案不言而喻。 另一道打量的目光,想必出自于长姐身上。 思及此,纪芜又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似乎有好几次她来主院时,都曾感受过这样的打量。 只是从前的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她心目中最好的长姐,所以过去,她从不愿过多深思。 如今想来,不由得心惊。 毕竟,若是她的想法没有错,就说明从前的种种,全部都是假的,长姐做的许多事情,都是针对她而来的。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可太让人心寒了。 “母亲,”纪芜忽然出声。 她迈步上前,挽住了纪明昭的另一只胳膊,看向王氏,“您方才说‘还是不舒服’,姐姐总是这样吗?” 听到她问,王氏看了过来,神情中带着些许复杂,“你也知道你姐姐的身子……” 她说着话,目光不由自主地向着谢铮看去,言语间多了些责怪的意味,“女子有孕本就辛苦,身边人却毫不关心,她怎么能好?” “这样啊……”纪芜点了点头,也向着谢铮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古怪。 但她很快将疑惑压下,再度开口道,“如今为姐姐看诊的,还是宫中的那位刘太医吗?” “嗯,就是他,外面的大夫我也给你姐姐请过,可效用不如那位刘太医,到底人家是太医呢!” 对此,王氏并没有隐瞒。 这会儿功夫,娘俩儿齐心协力,将纪明昭安置在了软榻上。 王氏站直了身体,再次看向纪芜,“你问这些要做什么?” “母亲、长姐,”纪芜冲着两人福了福身,“我是想着长姐的底子本就不大好,怀着身孕又很辛苦,时常会不舒服……” “既然如此,说明太医的医术还是不到家,才不能让长姐舒舒坦坦地过日子,现在这般,等到生产之时岂不是更加凶险?” “如今又听母亲说,外面的大夫也请过了,但不如刘太医……那咱们干脆再换个太医不就好了?” 纪芜说着,抬手指向谢铮。 “这不,侯爷在跟前呢!他之前不够尽心尽力,那可不成,罚他拿牌子亲自去太医院,将负责为陛下看诊的章院首请来。” “我想,以章院首的医术,必然能令长姐的不适缓解,安稳直到生产,母亲,您觉得如何?” 说这些话的时候,纪芜的表情诚恳而又关切。 看似字字句句都在跟王氏说,实则学了纪明昭对她做的事情,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长姐的反应。 她发现,在她说完这些话之后,长姐的神情的确有所变化。 她也说不上来那是怎样一种变化,总之……十分复杂。 方才她走过来,帮着母亲扶住长姐时,曾悄悄为长姐搭脉,虽然自己的医术依旧不精,却仍能确定,的确是滑脉。 也就是说,长姐的身孕不是假的。 既如此,为何听说要给她换个更好的太医,她的神情会有所变化呢? 纪芜想不明白,索性暂时抛在脑后,等待王氏的回答。 “你这个法子很不错,我觉得可以!”王氏的声音很快传来,“我也觉得应当换个太医再给你……” 话还未说完,就被纪明昭打断,“不必……” 似乎意识到语气有些生硬,她及时停住,又再度开口。 “从我有孕开始,便是刘太医负责我的身体,如今胎像稳定了,却贸然更换,这不妥当。” “长姐,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啊?”纪芜笑着,将她的话给接了过来,“如我方才所言,换个太医很有必要。” “我知道,长姐你最是心善,担心如此一来会影响到刘太医的前程,可这不是有侯爷在吗?” 她再次看向谢铮,“侯爷,这件事您一定能够解决吧?” 谢铮看向纪芜,虽不解其意,却还是答应一声,“自然。” 毕竟,早在之前,他就曾暗地里找过那位刘太医了。 否则,他又怎会如此确定,纪明昭腹中的孩子,绝对不是他的?从月份上就已经对不上了。 之所以一直没有戳穿,不过是因为这件事里还裹挟着许多事情。 再者,捉奸拿双,总要把另一个人一并揪出来才好。 得到谢铮的回应,纪芜重新转回头来,“姐姐,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纪明昭没有想到,事情竟忽然发展到如今这般境况。 她深知自己的身孕,除了已经被收买的刘太医,决不能再让其他太医看,尤其是章院首! 毕竟,其他的太医仍有可能收买,可章院首是陛下身边的人,如何能够胁迫? 为什么? 纪明昭抬起头来,与纪芜对视着。 她想要从妹妹的神情中瞧出来,瞧出来她是否知道了什么?又究竟为何忽然回到京都?! 如今,她百般地针对自己,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还是……还是别的缘故? 纪明昭猜不出来。 此刻,她心中升起了些许的恐惧。 因为就在她跟纪芜对视着的时候,瞧着妹妹脸上露出来的温和笑意,竟与自己从前应对她时,如出一辙。 怎么回事?是她眼花了吗? 纪明昭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再次定睛观瞧,依旧是那般温和的关切笑意,像是一张假面具。 纪芜站在纪明昭身旁,将长姐脸上的全部情绪皆尽收眼底。 在长姐脸上,她瞧见了从未看到过的恐惧,看着她面对自己的支支吾吾,心中一时间酸涩不已。 方才的一切全都是她故意为之。 提出要换太医,倒不是别的缘故,而是她怀疑长姐的不舒服,全都是装出来的。 既然她这次回来,是为了撕开长姐的伪善,那么,换太医这件事,便是头一桩,后面,还有呢…… ------------ 第225章 我也有了身孕 “姐姐,母亲跟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就听我们的,换一位太医瞧瞧吧!” 心中谋算已定,纪芜重新硬下心来。 她蹲下身,在纪明昭的身侧,关切地温声劝着。 一旁,王氏也忍不住开口,“是啊明昭,虽说如今你胎像稳了,可你总不舒服,为娘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仍摆着菜肴的桌子。 “你说你怀着身孕,可整日里吃得那样少,别人有孕时都会圆润一些,你却又消瘦了。” “万一……万一你生产的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让为娘怎么办?” 王氏实在是心疼女儿,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一旁的纪芜看在眼里,垂下眸子抿住了唇。 谢铮始终站在另外一侧,目光落向这边,见状不由得眉心微蹙。 他心里已然清楚,她究竟为何如此。 想到这些,方才思索的那件事,又被他重新压回心底。 因为从刚才的情形种种来看,她显然仍非常关心纪明昭,恐怕自己说的事情,她未必会信。 正想着,就听见纪明昭的声音幽幽传来,“好吧,我听你们的就是了。” 谢铮抬眸看向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诧异。 他很清楚,旁人虽不知晓,可她自己定是清楚的。 那位刘太医是被收买了,所以帮着她一起作假,章院首可不是那么好收买的,她怎敢答应? 不过,这样也好。 章院首那边,她未必会亲自出面,可能会设法联系孩子真正的父亲。 到那个时候…… 纪明昭自是不知谢铮内心的想法,她之所以答应,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唯今之计,只有先答应了,才能行缓兵之计,再想其他办法,因此,她缓缓地继续说道。 “不过,我虽同意了你们说的,但何时请章太医,得由我自己做主。” “你们放心,我自是在意自己的身体跟孩子,不会太久的。毕竟,我总是要跟刘太医好好说一声的。” 事已至此,既然纪明昭已经答应了,纪芜自不会再多说些什么。 毕竟,方才让长姐同意换个太医是为了关切,可若是一再催促,便有了逼迫之意。 纪芜并不能确定,这件事是否会让长姐心生戒备,稳妥起见,她需要徐徐图之。 于是,她笑着看向王氏,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王氏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好,这事儿听你的!” 做长辈的敲定了此事,也算暂时告一段落。 因为纪芜是蹲在纪明昭腿边的,所以王氏一低头就能看到。 想到她不知为何偷偷离开京都,又忽然悄悄回来,就想要问上一声。 还没等王氏开口,纪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母亲,还有件事要与您说一声。” “何事?”王氏坐在了软榻上。 “之前是女儿不懂事,因曾跟随侯爷出京,见识过外面,就想要在成婚前再去外面瞧瞧。” “但我一个女儿家,若说要出门去,您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才悄悄离开,倒也没走多远,也就到了晋城。” “要不是忽然发现怀了身孕,我可能还要在外面多待一段时间。” 纪芜笑着向后退去,将手覆在小腹之上。 只不过,她现在月份尚浅,还不到显出肚子的时候,再加上之前受过重伤,就算悉心调养过,仍显得有些清减。 “什么?你……你也有了身孕?” 才坐下去的王氏猛地站了起来,她身旁的纪明昭也跟着看了过来。 不同的是,虽然王氏声音大,却仅仅只是诧异,纪明昭的神情中,有诧异,可阴郁更胜。 但她素来习惯于遮掩,因此那样的情绪被她极快隐去。 随即,她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冲着谢铮行礼,“恭喜侯爷。” 在郡主府时,无论纪芜还是荣安郡主,都没有明确地把‘怀有身孕’这四个字明确的说出来。 荣安郡主最多只是提了一句孕吐的事,而谢铮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早就知道。 如今,亲耳听到从纪芜口中承认她的确有孕之事,不知为何,哪怕他知道了,心里还是仍不住喜悦。 面对纪明昭的恭贺,谢铮的脸上竟然难得浮现出笑意。 不止纪明昭看在眼里,王氏跟纪芜也都瞧见了。 对此,纪芜倒是并不意外。 毕竟,这个男人因为她怀有身孕,竟然会跟着一起孕吐不适,可见他对自己的爱意。 既如此,两情相悦之下有的孩子,当然被赋予强烈的喜悦跟期待。 她不动声色地向着纪明昭看去,见长姐的脸上带着一贯温柔的笑意,仿佛真心相贺。 然而,那抹笑意却根本不达眼底。 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纪芜似乎瞧见了冷漠。 好像对于长姐来说,侯府要再添一个孩子,对她这位当家主母而言,是一件事不关己的消息。 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纪芜记得清楚,她之前来找长姐时,才刚怀有身孕的长姐表现出来的,可并非是对谢铮全无情谊。 她甚至因此有些痛苦,并且哀求于自己,才让自己更加确定了要离开京都这件事。 现在看她的态度,与那时相比非常矛盾。 所以,当时果然只是……演给自己看的吗? 行过礼之后的纪明昭感受到了纪芜注视她的目光,再转回来时,不止脸上,她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纪芜的错觉。 但纪芜非常确定,她绝对没有看错,会提起自己怀有身孕一事,倒不是为了验证长姐的心口不一。 而是…… 为了另外一桩事。 于是,纪芜继续说道,“女儿要与母亲说的,并非是我有孕的喜事,而是……我在晋城时,遇见了本应该在王氏家学中的纪明旭。” 她看向了母亲王氏,余光则扫向长姐纪明昭。 毫不意外的,虽然只是短短一刹那,纪芜还是再次瞧见了长姐神情中的些许变化。 “纪明旭?”王氏不曾注意到姐妹间的暗流汹涌,她皱起眉来,“他在晋城做什么?” “他说自己请了假,过来游玩几天,可我深知他的性子,自然是不信的,所以把他拘到我住的地方,细细问了一些事情。” 说到最后那一句时,纪芜刻意加重了语气。 方才她只是用眼角余光扫着纪明昭,这会儿却忽然向长姐看去,并冲着她露出了笑容…… ------------ 第226章 似乎杀意凛然 纪明昭听出了纪芜刻意加重的语气,一时间心内难安。 她抬眸看过来,更是瞧见了妹妹冲着她露出的笑意,令她越发胆战心惊。 什么意思? 纪芜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究竟知道了什么?还是说……是在故意试探? 纪明昭心中惊慌,竟一时间忘记了遮掩,她松开捂住的小腹,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就在她想要开口,跟纪芜说些什么的时候—— 屋外再次传来下人的回禀声,“启禀侯爷、夫人,刘太医到了。” 到了嘴边的话,被纪明昭咽了回去。 而此时,方才还冲着她笑,看上去神采奕奕的纪芜,忽然伸手扶额,身体微微摇晃。 顷刻之间,站在一旁的谢铮来到她身边,当着王氏跟纪明昭的面,将人打横抱起。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清冷声音里满是关切,夹杂的都是紧张,也令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面对在场两位孕妇的“不适”,态度明显,高下立判。 顿时,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其实纪芜要假装不舒服的时候,已经猜到了谢铮可能会有的态度,但她没想到竟然如此夸张。 可既然如此…… 当着母亲与长姐的面,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语气虚弱道,“也没什么,就是一路舟车劳顿,不曾好好休息,有些乏了。” 闻言,那双一直注视着她的幽深双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心里却踏实不少。 毕竟,谢铮心中了然,怀中之人算不上舟车劳顿,一路上又吃好睡好。 甚至于,在他们回到侯府之前,她还窝在他的怀里睡了一觉,晚上的胃口也很不错。 所以,这是她的托词,并非真的身体不适。 “那我带你回去休息,”谢铮顺着纪芜的话,将她搂得更紧一些,随即看向王氏跟纪明昭。 “待太医来看过之后,若有什么事情,只管派人去告诉我,明日再来探望。” 说完,便抱着人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王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忍不住转过头来,向着纪明昭看去,却见女儿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那双平日里藏着温柔的眼眸中,似乎杀意凛然。 “明……明昭,你没事吧?”王氏伸出手来,却有些不敢触碰。 “母亲放心,我没事的,”纪明昭回过神来,极快地收敛起那抹杀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样的日子,总是要习惯的。” 听到这样的话,王氏的神情不由得一滞。 虽然心中仍有些惊惧在,却很快被心疼占据,她身为伯府正妻,曾吃过妾室给的苦头。 而如今,一个亲女一个庶女,却要在一个府里平起平坐。 这便罢了,家中的主君明显喜欢另外一个,且那个也有了身孕…… 哪怕王氏不去细想,也知道女儿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可是…… 若换作从前,王氏定要想些法子,就算无法阻拦庶女嫁过来,起码也要想办法让她的孩子生不下来。 她知道这样狠心,可她为了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现在…… 因为诸多存疑,让她对庶女下手,她做不到,甚至想都不愿再想。 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王氏的内心纠结不已。 很快,刘太医跟随下人进到屋中,王氏连忙收敛思绪,陪在一旁,却听见女儿对她说道—— “母亲,您先回去休息吧,待刘太医诊过脉后,我有些话想要对刘太医说。” 刚才发生的种种,让王氏明白女儿是想要说什么。 虽然并不放心,但她心里的确是希望换个更好的太医,来为女儿保驾护航。 因此,她答应一声,“好吧,那等太医诊过了脉,你让人与我说一声。” 纪明昭点了点头,目送王氏离开。 待王氏离去后,她跟刘太医说起话来。 * 与此同时,侯府之内。 谢铮仍将纪芜抱在怀中,大步向着静思居走去。 眼看着将要走到静思居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停了下来,“要……住在静思居吗?” 听到谢铮如此问,纪芜先是一怔,但她立刻就想了起来。 之前还未离开京都之时,因为瞧见严妈妈从静思居的内室中,拿出了长姐的小衣。 所以,当她跟谢铮争执时,见他要带自己回静思居,便引得她强烈抗拒。 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竟然还记得。 “若你不想去静思居,我之前命人额外收拾了一处院落,咱们可以去那边。” 谢铮说的那个院子,并不在侯府之内,离侯府不算很远。 因为他始终记得,如今在他怀中的人,之前对于静思居的抗拒。 虽不知究竟为何,但他这个人,钱是多得很的,想要买下一处不错的宅院,单独给她居住,简直轻而易举。 那间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只是不曾有人去住过。 “行啊,”纪芜想了想,笑着答应一声,“那如果一会儿主院那边找你,该怎么办?” “护卫会传信,不算麻烦,”得到回应,谢铮毫不迟疑,带着她离开侯府,来到了新的院落。 “放我下去走走,”她抬手拍了拍他。 “不是不舒服吗?”谢铮没有立刻放下她,而是凑过去,先在她脸上亲了亲,才将她稳稳地放在地上。 胡茬略有些扎人,纪芜无奈地揉了揉脸,打量起院中的景色。 她还挺喜欢这里的。 迈步在院中走着,她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假装自己身体不适的这件事,是她跟她的长姐学的,看来……还挺有用的。 无论是提到纪明旭,还是冲着长姐纪明昭笑,全都是她故意为之。 如此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试探。 纪明旭说,长姐早就知道了她自己是乔姨娘女儿的这件事,可她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不知情的无辜模样。 所以,她需要试探一下,看看纪明旭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如果是假的,长姐那边就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可若是真的……那她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或许,她会想办法除掉自己。 这样一来,玉牌的事情便不必额外寻求证据了,直接就可以确定,她是真的想要对自己下手。 到那个时候…… ------------ 第227章 坦诚 谢铮陪在纪芜身旁,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怎么了?”清冷的声音低低响起,炙热的手掌握住了她有些微凉的手,关切询问道。 “没什么,”纪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回答,可她心中仍然存有最后一丝念想。 所以,纵然如今的她会假装不适,甚至对长姐虚情假意,在这件事情没有最终的结果之前,她暂时还不想说。 说她是怯懦也好,虚伪也罢。 毕竟她与长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换子之事是乔姨娘所为,她不会将这件事怪到长姐的头上。 再者,从前数次的救命之恩,甚至最开始那次,她们年纪都还那样小…… 她不愿相信,那般小小年纪的长姐,就已经有了如此深沉的心思! 所以,无论是谁对她说,这些年长姐对她只有虚情假意,只是将她当做棋子,甚至于想要谋害她…… 她不要别人给出的答案,她要亲自验证。 见纪芜并不想说,谢铮也就没有勉强。 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到他们要住的院子。 “等明日你再好好瞧瞧,看这里都缺些什么,我再让人添置。” 纪芜听谢铮说着,打量着屋子内的陈设,她看得出来,一切都是精心布置。 “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住在静思居,而是……而是之前我曾见严妈妈去到内室,拿出一件长姐的小衣。” 说到此处,她的语气忽然有些别扭。 “一……一想到你与长姐在那间屋子里的床上、软榻上翻云覆雨,我心里就很不舒坦。” “当然,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又怎会跟自己的姐夫有所纠葛呢?” 像是说‘自己不是好东西’这样的话,纪芜从前都只在心里骂。 可自从与荣安郡主结识后……她跟着学会了骂人的时候,连自己都不放过。 “等一下,”谢铮一边说着,绕到纪芜面前,眉心微蹙,“你刚才说严妈妈从静思居的内室里拿出你姐姐的小衣?” “嗯,”纪芜点了点头,“就差直接告诉我,你们两个黏在一起,柔情蜜意。” “这不可能!”谢铮的眉头皱得更深,“有段时间,你姐姐的确出入过静思居,但……那个时候是因我旧伤复发而昏迷。” “此事就发生在……我中药与她‘圆房’后的第二日,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当时她来探望,我总不好拒绝,而且……” 回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谢铮似乎仍能想到当时的头疼跟其中的古怪。 “而且什么?” “而且……不止我那次昏迷有些古怪,我与你姐姐之间的事更是如此,我与她……与她,应当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那晚的记忆太过模糊,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甚至只要动了想一想的念头,就开始觉得头疼。 后来又从一些调查中得知,纪明昭极可能有个情人。 再加上,暗中堵了刘太医一次,从他口中确切了怀孕之事,也就足以断定那晚的事情了。 “你……你与长姐之间不曾发生过什么?” 这一次,换成了纪芜皱眉,她见谢铮点头,便再度询问道,“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索性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还不知道你姐姐的那个人是谁,但经过今晚,我想应该也快了,那晚之前,她其实就已经有了身孕。” “什么?!” 纪芜有些震惊。 “其实从很早之前,我就觉得你姐姐有些古怪,只不过,出于对她的敬重与信任,不曾真正查过她。” “后来觉得她身上的迷雾似乎越来越多,我便吩咐人要查个清楚,现在……算是有了一点端倪,但还需一点确切证据。” 关于这一点,谢铮跟纪芜的想法一致,他们都想要亲自验证最终的结果。 “还有一件事……” 话说到此处,谢铮不由得轻叹一声。 “今日在郡主府,瞧见我母亲让你给自己想个名字,说是要给你办凭证跟过所时,你是那样的高兴。” 想到纪芜当时的模样,他拉住了她的手,与她对视着。 “那时候,我才知晓自己错得离谱,你对凭证跟过所那样的在意,我承诺于你,却又失信于你,让你难过了,抱歉。” “当初,我既不应该听你姐姐的,更不应该擅自做主,其实那时候……” 谢铮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忽然被纪芜打断。 “等一下,”她抬头瞪着他,“你刚才说不应该听我姐姐的?长姐跟你说过什么?” “一开始,你姐姐与我说女子艰难,并非谁都幸运,出生即可得到父母亲办的凭证跟过所,大多数女子都没有这些。” “若我以你的功劳向陛下求得这两样东西,恐怕惹人非议,后来我单独为你准备了凭证跟过所,被她看到,当时她说……” 谢铮没有隐瞒,将过去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给纪芜,甚至他与纪明昭的对话,可以说是一字不差。 “那时我很愤怒,所以去找了你,后来……还将你软禁在山上。” 这件事情,纪芜当然还记得。 她甚至给自己做了一颗药丸,装成病得很重的模样,才从山上下来。 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 原来,都是长姐的功劳。 她究竟……究竟还做过什么事情?她还能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纪芜的眼中,不由得闪过愤怒。 “既然长姐没在静思居住过,那咱们就不住在这边了,现在回静思居去,我要住在侯府。” 面对纪芜的反复无常,谢铮既没有诧异,更不觉得无奈。 他只是笑了笑,清冷的声音说了一声“好”,其中藏着无尽宠溺。 将她重新抱起,从院中离开,不多时回到侯府,进到静思居中。 一路来到软榻旁,谢铮才将她轻轻放下。 “母亲说你如今饿得快,现在想要吃些什么吗?”回来的时候,荣安郡主给装了两个食盒。 “现在不饿,”纪芜摇了摇头。 瞧见软榻的小几上放着琉璃罐,里面存着酸梅子,便打开罐子拿了一颗含在嘴里。 打量着静思居内的一切,与她离开时似乎并无不同。 就在想要说些什么时,常青脚步匆匆地从屋外进来,“主子,又有常柏的消息了!” ------------ 第228章 或许……应该再刺激刺激她? 自从常柏出事后,常青收到过许多说是与常柏有关的消息。 虽然每一次怀揣希望前往,收获失望而归,可每当再次得到消息时,他仍会重新生出希望。 此刻,常青进到屋中,瞧见屋子里的两个人,这才骤然想起纪芜回来的事。 一时间,心底里的冀望之意更强。 他觉得既然离开的二姑娘都回来了,或许这一次,真的能够得到弟弟的消息。 想到此处,常青再次向谢铮行礼,“主子,好不容易二姑娘回到您身边,您多陪陪她吧,属下自己去……” “我与你一起,”话还未曾说完,就被清冷的声音打断。 谢铮转过头来,看向纪芜,“你先歇着,我要出去一趟,不确定何时会回来,院子里有护卫,都是信得过的,有事情吩咐他们。” 交代完毕,他从软榻上起身,迈步要走。 纪芜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常护卫怎么了?” “你离开京都后,常柏出了意外,至今下落不明。”谢铮长话短说地回应道。 闻言,纪芜立刻松开了拉着他的手,“那你快些去吧,我相信常柏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嗯,等我们回来,”谢铮反手握住她将要收回的手,轻轻捏了捏,这才大步向门外走去。 常青跟在后面,离开之前忍不住转头,“借二姑娘吉言!” 主仆俩从侯府离开。 纪芜靠坐在静思居内的软榻上,从身上摸出了在晋城得到的那块玉牌,轻轻摩挲着。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从软榻上起身,向着书桌走去。 果然,在书桌上看到一个匣子。 她将匣子打开,瞧见了放在里面的凭证跟过所,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虽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办成的,可纪芜知道,谢铮在这件事情上,是不会去欺骗她的。 分明是早就准备好了要交给她的,却因为长姐纪明昭的几句话,而被搁置于此。 不得不说,她的长姐还真是厉害。 也不知接下来,她究竟会再有什么举动? 或许……应该再刺激刺激她? * 与此同时,主院之中。 刘太医微微皱眉,为纪明昭诊脉。 如同之前一般,虽然她的脉象有些虚弱,胎像却很稳固,这令他很是不解。 毕竟,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这般兴师动众,让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可每一次过来,都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刘太医,”他正想着,温柔的声音传来,“看你的神情,是有什么不妥吗?” “侯夫人放心,没什么不妥当的,”眼前没别的人在,他干脆实话实说,“您胎像很稳,其实不必如此紧张。” “有刘太医在,我自然是放心的,请你来帮忙的那位,定也是如此想的。” 纪明昭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之人,在他的脸上,她看到了一抹不自在。 “说来,这些日子也的确是麻烦刘太医了,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 “侯夫人实在不必如此客气,”刘太医回应着,神情越发不自在。 见他如此,纪明昭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她仔细思虑片刻,并没能想到刘太医会不自在的真正原因。 于是,继续温柔说着,“不知刘太医可曾想过,要当太医院的院首?” “嗯?”刘太医不由得愣了愣。 还以为是自己听从两家话的这件事暴露了,原来不是啊……他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侯夫人说笑了,章院首在太医院多年,医术极佳且老当益壮,太医院内无人不服。” “哦?” 从刘太医的言语中,纪明昭听出了一些什么,这恰好是她需要的。 她再度开口,询问起与章院首有关的事情。 刘太医虽不解其意,可之前有人曾吩咐过他,尽量满足她的一些要求,因此他如实回应着。 待刘太医离去后,纪明昭让人去王氏那边报了声平安。 靠在软榻上,她暗暗思量起来。 纪明昭没有想到,纪芜会回到京都,还是怀着身孕回来的。 无论从前还是后来,又或者现在,她其实……并不想让她的妹妹活着。 毕竟,纪芜才是母亲真正的女儿。 最初让她来到侯府,代替自己为谢铮生下孩子时,纪明昭想的是在纪芜生产之时,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 或者,等她生下了孩子,在她以为她可以离开京都,从此天高海阔时,派人在京都外杀了她。 可纪明昭不曾料到,这所谓的“缘分天定”,竟然如此厉害。 兜兜转转的两个人,最终仍然可以遇见,还在那样的情况下彼此相爱,想要相守一生。 她承认,自己非常嫉妒。 所以,她想法设法地破坏两人之间,让这对有情人彼此误会,并且借机将纪芜逼走。 纪明昭知道,谢琅会盯着,所以她曾要求谢琅,在外面把纪芜给杀了。 可如今,她的妹妹却回来了…… 这件事情究竟是意外,还是谢琅故意的?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到这些,靠坐在软榻上的纪明昭皱起眉来。 如今,虽然她心中有些惧怕谢琅。 可毕竟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所以她始终觉得,他们俩仍是一条船上的。 纪明昭原本想着,在她将谢琅的孩子生下来之前,他应该会想办法,将谢铮置于死地。 可直到现在,也没瞧见他有什么举动,反而真正怀了谢铮孩子的人回来了,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一想到这些事情,她的心里就十分焦躁。 此时此刻,纪明昭忽然很想见谢琅一面。 只是从前,一切都有房妈妈帮忙,而如今,房妈妈已经不在了。 想到房妈妈,她的眼中不由得闪过痛苦。 纪明昭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量着如何能顺理成章地见谢琅一面,也思量着该如何对付纪芜。 她心里非常清楚,失而复得一定会让谢铮对纪芜加倍爱护,再加上她有了身孕,不说是寸步不离,也会防守严密。 所以,自己想要动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如今…… 想到今日纪芜的态度,纪明昭觉得自己必须要慎重思量,并且精心谋划。 倘若不能一击必杀,就绝对不能轻易出手。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屋外传来纪芜的声音,“母亲,女儿想要找您说说话,能进去吗?” ------------ 第229章 这就太蹊跷了 王氏在侯府里的住处,就在主院之中。 从纪明昭的房间离开之后,她回到了如今住的屋子里。 正好李妈妈从永安伯府过来,被她拉着说话,主仆俩先是聊起了纪明昭的身体,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纪芜身上。 “二姑娘回来了?也有了身孕?” 听王氏说完,李妈妈不免有些感慨,随即担心地又开口道,“夫人,您不会是想……” “没有,这次绝对没有,”王氏连忙摆手,将方才的一些想法告诉给李妈妈。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你不知道,二娘随同谢铮进屋时,我好像真的在她身上看到了兄长的模样。” “夫人,您现在是怀疑……”李妈妈的话并未说完,但主仆间的默契,足以让王氏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嗯,”王氏点了点头,紧紧皱起眉来,“但我……真的不敢细想。” 一个是她精心呵护,养育了多年的女儿,可这个女儿,极有可能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她最讨厌的贱妾生下的孩子。 另一个养在那贱妾身边多年,一直以庶女相称,却……却可能是她真正拼死生下的孩子。 可这么多年,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她一直冷漠对待。 甚至于……甚至于可以说是她亲手将那个孩子推到了侯府,才有了后面的那些事情。 如果当初,她带来侯府的不是那个孩子,而是伯府中还不满十岁的庶女,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王氏不曾想到的是,无论当初她究竟选择了谁,到最后跟她一起来侯府的,都会是纪芜。 所以,无论怎样,这些事情都一定会发生。 “香兰,你说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女儿,会不会因为当初的那些事情而怪我?” 王氏的脸上满是不安,她拉住李妈妈的手。 “当初她身上有伤,我还让人那样打她,后来……后来还让人将她强行送走,发生了那样的事!” 一想到这些,王氏的脸色就更加难看。 “夫人……夫人!”李妈妈招呼着,让王氏回过神来看向她,“这些事你确实做错了,可您那时候并不知道。” “如果那个时候像现在这般,您对二姑娘的身份有所怀疑,那您绝对做不出那些事情来!” “就像今日这样,您看到二姑娘,知道她怀了身孕,还深受侯爷喜爱,而这些事情,大姑娘却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可您却不敢有旁的心思。” “若是从前,莫说是您,就算是老奴我,也要为大姑娘筹谋一二。” 可现在,李妈妈与王氏一样,别说是对纪芜下手,想一想都是不肯的。 王氏见她明白自己,也受到了她的宽慰,脸色缓和了些。 主仆俩正说着话,屋外有丫鬟前来回禀,帮着纪明昭报了一声平安。 得知女儿跟腹中的孩子无事,王氏放心了些。 但随即,她叹了口气,“香兰,这些日子我陪在明昭身边……哎,你不知道!” 王氏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妈妈说。 “夫人且放宽了心,有孕之人本就多思又情绪多变,侯爷他……也难怪大姑娘如此,只怕以后……” “是啊,我也很担心,谢铮偏心太过,只怕明昭以后心里会更苦的。” 王氏曾吃过这样的苦,当时的她尚不知该如何排解,只好暗自忍耐,秋后算账。 如今这般…… “你说,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芳兰跟如意都不在了,无法帮我回忆过往,让你去调查的事,现在也没有眉目。” 王氏如此说,并非是责怪李妈妈。 实在是她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才跟最亲近之人发一发牢骚。 李妈妈心知肚明,自是毫不在意,“夫人,其实我今日来侯府,是想要跟您说一说……” 纪芜的声音就在此时,从房间外传来,“母亲,女儿想要找您说说话,能进去吗?” 王氏正看着李妈妈,听她说话,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连忙开口道,“可……可以,进来吧!” 门帘掀开,纪芜从门外进来。 见她想要行礼,王氏从软榻上站了起来,“你……你怀着身孕,就别多礼了,快过来坐!” “多谢母亲。” 王氏的态度让纪芜有些诧异,她道了声谢,颇为谨慎地来到软榻旁,坐在了另外一边。 李妈妈站在王氏身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身为王氏的陪嫁,李妈妈从很小的时候就长在琅琊王氏的族中。 王氏身为幼妹,颇得哥哥姐姐们疼爱,自然而然地,李妈妈与这些主子们常有接触。 如今她细细打量纪芜,只觉得她果然如同主子所言,像极了少年时大少爷的模样。 甚至…… 李妈妈忍不住在心中,将纪芜跟纪明晟放在一起比对。 她发现比起大姑娘纪明昭,显然二姑娘纪芜跟夫人的嫡子纪明晟更像是姐弟。 再者……她想到之前主子吩咐她去查的一些事情,时至今日,终于算是有了一些眉目。 确切地说,虽然当年之事久远,可只要想查,还是会有蛛丝马迹的。 可偏偏,她查了这么久,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因为所有在当年负责接生、又或者有机会见过孩子,以及照顾过乔氏的那些人,全都死了。 这就太蹊跷了。 纪芜坐在软榻上,随意跟王氏闲聊着。 眼角的余光向着门口扫去时,注意到一旁的李妈妈正若有所思着,她的目光似乎时不时地,就会扫向自己。 纪芜并不知晓李妈妈在想些什么,但她可以确定,是跟她有关的事。 这让她不由得谨慎几分。 毕竟在她看来,母亲王氏尚不知道真相,又瞧见谢铮那般偏爱于她,介于之前曾发生的事,注意些总是好的。 纪芜会来主院找王氏说话,实则是为了再激一激她的长姐纪明昭。 从今日长姐的反应,以及谢铮跟她说的那些事情……她的长姐极有可能还会对她出手。 至于是亲自动手还是借刀杀人,现在还不能知晓。 纪芜想,若是她能很好的掌握分寸,或许能让长姐在惊恼之际无法细想,从而对她仓促出手…… 如此一来,她既能设法护住自己跟孩子周全,也能彻底揭开长姐纪明昭的伪善。 纪芜正想着,门帘轻晃,被下人掀开…… ------------ 第230章 暗流汹涌 纪明昭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显然来得很急,身上连一件披风都没有。 进到屋中,她的目光向着纪芜所在的位置看来,见妹妹坐在软榻上,离她的母亲很近。 纪明昭款款走至近前,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 正当她想要开口时,清丽的声音带着关切先一步传来,“姐姐,你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问完这句之后,纪芜并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便再度问道,“瞧你,外面那么凉,你怎么不穿件披风啊?” “我……” 纪明昭的确来得匆忙,当时听到妹妹的声音,知晓是来找母亲说话的,她心里实在担忧。 毕竟方才在她的房间里,纪芜曾提到纪明旭,却没有将话说完。 所以她很担心,妹妹会跟母亲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一时间,她竟忘了周全,从自己房间离开,来到母亲房间的门外。 她隐隐听到屋子里有说话声,却不知说的是什么,后来又听着屋子里似乎陷入沉默,便越发不安。 于是,她裹着周身寒意,进到屋中。 纪芜看着长姐略显支吾的模样,并未就此停下。 反而,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从此刻坐着的位置上起身,竟然来到王氏身边,挨着王氏坐下,“姐姐,快赶紧过来坐啊。” 纪芜自来熟地招呼着,言语间满是关切,她甚至看向李妈妈,吩咐她给长姐拿个汤婆子。 纪明昭站在那里,目光幽深地看向她的妹妹。 她当然能够感觉得到,这些是纪芜的刻意为之。 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她心里没底,因为她实在无法预料,这已然不受她掌控的妹妹,下一步又会做些什么? 她正在心中暗暗琢磨着,就瞧见母亲身边的李妈妈,竟然很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然后,去到一旁拿了一个汤婆子,向自己看了过来,“大姑娘,快过来坐呀,这个汤婆子捧着正好!” 而此刻,她的母亲王氏正将目光落在妹妹身上。 纪明昭很清楚地看到,因为纪芜的忽然亲近,母亲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诧异。 但紧接着,笑容浮现在母亲的脸上,她甚至还看到了一丝惊喜。 为什么? 为什么母亲看到纪芜挨着她坐下,竟然会感觉到惊喜?她……她难道知道了什么吗? 一切发生的种种,令纪明昭有些恍惚。 李妈妈走到了她的身旁,关切地询问,“大姑娘,您没事吧?” “我……我没事,”纪明昭赶忙回神。 她接过了李妈妈手里的汤婆子,捧在自己怀里,适合的热度让她安心了些。 她不断在心中告诫着自己,要冷静,必须要冷静下来。 纪明昭走到软榻旁,因为纪芜坐在了王氏身边,所以她坐在妹妹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就瞧见坐在母亲身边的人探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她,“姐姐来得如此匆忙,莫不是害怕我与母亲说什么事情?” 骤然被纪芜说中心事,纪明昭心下大惊。 她有些惊骇地瞪着她,神情有些可怕。 王氏恰好看过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不明白女儿为何会如此? 心中有些混乱,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向李妈妈。 发现李妈妈也正看着她的女儿,脸上的神情讶然,察觉到王氏的目光,李妈妈转过头来,主仆俩眸光相撞。 “姐姐,你没事吧?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若不然我用郡主娘娘的牌子帮您请章院首吧?” 纪芜不动声色地,将屋子里几人的神情皆尽收眼底。 她的目的达到了,并且完成得很好。 “不必了,”纪明昭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是声音仍有些冷硬,“阿芜,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是吗?”纪芜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她往后靠了靠,将手覆在小腹上,轻叹一口气,“大概是出去的这一趟,经历了许多,也堪破了许多。” “最初我只想着,帮助在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姐姐生一个孩子,然后离开京都,从此天高海阔。” “后来我想着,只要安稳度日,这样过一辈子就很好,至于旁的……都无所谓了。” “再后来……”纪芜的目光,落在了纪明昭的脸上,“我想着一份痛苦,不该由两个人来承受,尤其另一个是我深信不疑之人。” “所以,我悄悄从京都离开,想着从此身后的一切只是回忆,绝不回头。” 说到此处,她还特意看了身旁的王氏一眼,“母亲,之前我说想要再出去玩玩,是假话,我原本没打算要回来的。” 纪芜没等王氏开口询问,便继续说道。 “抵达晋城之后,我意外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饶是如此,我仍未打算回来,却没有想到,有人似乎……想让我死在外面。” “那个人……会是谁呢?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至今还想不通呢!” 姐妹俩目光相撞,纪芜说到最后,声音里夹杂着讽意。 纪明昭皱起了眉。 “什么?有人想让你死在外面,那……那你可曾受伤?”王氏坐在纪芜身边,她仍未发现姐妹间的暗流汹涌。 闻听庶女说的话,脸上立刻露出关切,神情紧张地看着她。 王氏不曾注意到,当她如此关切纪芜时,纪明昭的目光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而此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李妈妈,眼神中流露复杂。 她算是旁观者清,又看得最是清楚,自然瞧出了那些暗流汹涌,也听出了纪芜言语间藏着的意思。 李妈妈在心中快速地思量着,一个压根不敢细想的念头,从她心底里浮出。 但此时的这般情形,她岂敢开口?只好先将一切压在心底。 “多谢母亲关怀,您只瞧我如今的气色,就知道我已没有大碍,亏得在路上遇见了谢铮的父母。” “哦,原来你是跟郡主夫妇一起回来的,”王氏恍然,仍未注意到另一边女儿的神情。 此刻,纪明昭忽然轻笑一声。 方才曾出现在她脸上的神情尽数消失不见,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 她关切地看着纪芜,脸上是一贯的温和,言语间带着庆幸,“不管怎么说,如今你能平安回来就是好事,咱们姐妹俩又能在一处了。” ------------ 第231章 这场戏,总会真正开场的 纪明昭的反应,有些出乎纪芜的意料。 可也正是恰恰如此,才越发让她明白,长姐的厉害之处。 瞧长姐刚才的模样,分明因为她说的那些话而胆战心惊,她也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故意为之。 按理来说,做了亏心事的人将被戳破时,会更加心虚才对。 可她的长姐只是那一时间的变化,很快就恢复如常,仿佛自己说的那些事情,都与她无关似的。 这也无妨,来日方长嘛。 何况…… 虽然方才,纪芜一直跟纪明昭对视,可她偶尔也会观察下母亲王氏跟李妈妈的反应。 母亲的反应,大多数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当局者迷。 但她没有想到,母亲竟会对她如此关切。 这让纪芜忍不住怀疑,母亲这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不管怎么说,李妈妈那边的反应,正是她所需要的。 因此,纪芜其实并不担心长姐会在她意料之外,有了她撒下的那把种子,迟早都会破土发芽。 何况,如今这其中还囊括了母亲王氏跟李妈妈。 时不时的,她跟谢铮还能来掺和一脚,万一再找出来长姐的那个男人…… 这场戏,总会真正开场的。 于是,纪芜笑着,再次看向纪明昭,“姐姐说的是,咱们姐妹俩来日方长呢!” 说完,她佯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从软榻上起身,“这次我是真的乏了,就先回静思居休息去了。” “那你回去的时候慢一些,”王氏忍不住关切一声。 她甚至还有点想让李妈妈亲自将庶女送回去,最好能多问一问有关庶女的一些事情。 可当王氏向李妈妈看去时,却见她极其轻微地冲着她摇了摇头。 王氏停了下来,目送着纪芜离去。 当二女儿从屋子中离开后,王氏收回目光,瞧见了坐在软榻上的大女儿。 骤然间,明白了李妈妈冲着她摇头的意思。 “明……明昭,我……”她连忙走上前去,拉住了女儿的手,“我方才只是……只是……” “如今母亲可真是关心阿芜,我都要吃醋了呢!”纪明昭笑看着她,温声说道。 “她……她不是也要管我叫一声母亲嘛?何况我之前是有些对不住她的地方,没别的意思。” 王氏并不知晓,对于换子之事,眼前的人知道得清清楚楚。 虽然有许多次,她从纪明昭的脸上看到了令她心惊的神情,可她从未想过,自己悉心教导的女儿,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所以,哪怕刚才姐妹之间暗流汹涌,她也只当是寻常的对话。 她压根就不会想到,自己养大的女儿,竟然会想置另一个女儿于死地,更不会想到,纪明昭的手上,早就沾了血。 甚至于在王氏心中,纵使当年真的被换了孩子,如今眼前之人并未亲生,可这不是她的过错。 真正过错之人已经死了,这件事也就算了。 将来,她会慢慢去弥补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她不会因此薄待了养育多年的孩子。 就当是……她其实生了两个女儿,哪一个她都会好好疼爱的。 “既然母亲如此说,那眼下阿芜回到了京都,会住在侯府,您明日还要回伯府去吗?” 纪明昭并不知母亲王氏心中的想法,她试探着开口问道。 在她心里,并不希望母亲继续住下去,因为这样的话,纪芜肯定还会再来。 这次跟她打着如此的机锋,却并未将一切挑明,谁知道下次又会说些什么? 当然,她心里也很清楚,哪怕母亲走了,妹妹想要说话,也可以回到伯府去。 但眼不见就心不烦,她不想让这件事过多地烦扰着她,反正无论如何,最终都会除掉他们。 “我……”纪芜的归来,的确令王氏有些改变主意。 但她回答之前,下意识地瞟了李妈妈一眼,“不了,伯府里有不少事呢,我先回去一趟,回头都处理妥当了,有时间再过来陪你。” “也好,”纪明昭笑着应声,也向着李妈妈看了一眼。 只不过,她目光里藏着的东西跟王氏目光中藏着的,全然不同。 那一眼,竟莫名令李妈妈觉得脊背发凉。 “母亲,我也有些乏了,先回屋歇息去了,”纪明昭温声说着,再次看向李妈妈。 不同于刚才的那一眼,她又恢复成了一贯的模样,冲着李妈妈微微颔首,一如往常。 王氏亲自将她送到门口,掀开门帘看着女儿回了房间,这才放下门帘,重新回到软榻旁。 “哟,你这是怎么了?”见李妈妈的神情有些恍惚,她笑着询问道。 “我……”李妈妈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她全部都看见了,却实在拿不准哪一个才是真的。 再怎么说,李妈妈跟在王氏身边多年,纪明昭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所以,在她的心里也不太敢相信,那个与往日里截然不同的大姑娘,真的是她看着长大的大姑娘。 李妈妈忽然就理解了,方才自家主子与她说起大姑娘时,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没……没什么,”她心中实在存疑,决定之后再观察观察,“对了,老奴先跟您说说之前要说没说成的事情吧。” 李妈妈将当年之事调查的结果,如实地回禀给王氏。 “都死了?那确实是蹊跷啊……” “不过,你刚才说与当年之事有关的人,在当年就都死了,尤其是乔氏身边的,那极有可能是被她给灭口了。” “但……芳兰跟如意却是这件事里的意外,所以我怀疑,咱们的身边还是有知道当年之事的人。” 王氏思量着,缓缓开口道。 “老奴也是如此想的,所以……老奴琢磨着不如放出风声去,就说又找到一个知晓当年之事的人,或者干脆就说是老奴。” “毕竟老奴自小跟着您,说我当年其实抱过小主子,听着也是理所应当。” 其实李妈妈明白,这样做会有一定的危险,可她很想帮着自家主子将当年的事情给弄清楚。 毕竟,这件事关乎主子的血脉。 “倘若,我能就此再知道些什么,或者……老奴遭遇不幸,起码那时候您完全可以确定,您真正的血脉另有其人……” ------------ 第232章 中计了 夜幕降临。 谢琅拾阶而上,来到丰乐楼的顶层。 此时此刻,正是喧闹之际,然而顶层之上却并无旁人存在,十分寂静,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原本不想来此赴约,谁知三皇子催得实在太急,他只得前来。 目光环视一周,瞧见一扇门正敞开着。 谢琅走上前去,看到坐在里面的人,冲着他行礼,“殿下如此急切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听到声音,三皇子转头看来,“谢大人,进来说话。” “是,”谢琅应声,进到厢房之中。 他虽是文官,却有一身的好功夫,才要迈步上前,骤然察觉到身后有人,当即转过身去。 瞧见厢房的门不知何时被谁关上时,他的瞳孔不由得微缩。 这是个高手。 谢琅在心中暗暗下了定论,一时间心绪复杂。 三皇子如此急切地找他,却又找了高手封门,究竟是何意思? 正想着,声音再次传来,“谢大人莫要紧张,快过来坐吧。” 见状,谢琅只好按下心绪,来到三皇子身边,坐在了他伸手所指的位置上,“殿下,如今这般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着什么急呢,先喝点茶,咱们慢慢说,”三皇子笑着,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 “多谢殿下,”此情此景,谢琅如何不明白? 就算他再着急,面前的这位不急,也是没用的。 况且,都是一条船上的,三皇子总不至于现在要将自己除去。 思及此,他端起桌上茶盏,轻啜一口,恢复了一贯的温润模样。 三皇子睨着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来,“谢大人,不,谢伯爷不愧是我朝最年轻的麒麟子,往后你我君臣可要一起携手,共创盛世。” 谢琅手中的茶盏,不由得一抖。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再度看向三皇子,“殿下的意思是……” 如今,安南伯府依旧是老伯爷当家,他不曾向陛下请封世子,更不曾将爵位交给谁。 同样的,皇宫里的陛下也不曾立下太子,无人知晓东宫之位,究竟落在哪位皇子头上? 可三皇子却直接称呼谢琅为伯爷,又说什么君臣共创盛世…… 谢琅的心中,不由得掀起惊涛骇浪。 难道,三皇子要造反不成? “谢伯爷如此聪慧,怎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明日便会有圣旨送到安南伯府,你以后就是安南伯了。” “等到将来,侯爵之位、国公之位,这些通通都不是问题!” 三皇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让谢琅心中生出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殿下,天子之剑尚在京都,您……” 谢琅口中的‘天子之剑’,指的正是谢铮。 这段时间,京都之内血雨腥风,皆因谢铮受陛下所托,肃清朝政。 因而,他的称呼从曾经的冷面活阎王,变成了如今的天子之剑。 “呵,天子之剑……”三皇子冷笑一声,“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在手中把玩着,“既然你有派人盯着侯府,应当知道谢铮今日出城去了。” “方才的高手,你也见识过了,这样的人我足足找了十几个,纵使谢铮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活着回来!” 说到此处,三皇子看向谢琅,“这应当也是你所盼望着的吧,毕竟,只有他死了,你的女人跟孩子才能安全。” “等到将来孩子出生,分明流着你的血,却能继承谢铮的一切,那个时候你才真正能出一口恶气吧?” 从谢琅选择与三皇子合作时,就知道自己是与虎谋皮。 但眼下,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坦诚。 因此,听三皇子说完,谢琅轻笑一声,“殿下说得没错,我的确不希望谢铮活着。” “哈哈哈哈!”三皇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再次盯向谢琅,“若是当初你筹谋得更万全些,他也活不到现在。” 闻言,谢琅的眼中不由得闪过惊骇,甚至来不及遮掩。 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三皇子竟连这件事情都能知晓。 “谢伯爷莫要担心,今晚此话出我口、入你耳,再不会有人知晓,我刚刚也不过是顺嘴一提罢了。” “是,多谢殿……”谢琅忽然停下。 他从椅子上起身,冲着三皇子行了大礼,“微臣多谢陛下体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此刻,京都之外。 “主子,”常青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正是今日刚寻得的,他凑到谢铮身旁,压低了声音。 “东西的确是常柏的,可……此物遗失已久,不应该出现在此,咱们恐怕是中计了。” 最初,为了确保常柏安全,哪怕知晓官衙里的尸身是假的,也还是按照真的办了。 后来虽是暗中寻找,可既然有人对常柏痛下杀手,定会格外注意,所以会暴露是迟早的事。 “知道了,那咱们快些回京都去。”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可依着谢铮的身份,想要回到京都,仍然轻而易举。 主仆俩才刚迈开脚步,忽然同时停下,他们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 “主子,您设法先走,”常青一边说着,从怀中掏出信号弹,放于空中。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信号弹升于空中的瞬间,像是烛火忽然被人掐灭,竟一点声息皆无。 常青更加意识到不妙,催促着谢铮赶紧离开。 “想走?往哪里走啊?”一个女人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仅凭声音即可断定,这是个高手。 女人的声音才刚落下,又有声音接连传来。 不仅如此,几道身影出现,封住了他们可能离开的去路。 谢铮与常青出城时,有护卫暗中跟随,然而此刻却无一人出现。 显然,他们已经被人先一步给除掉了。 “你们是何人派来的?可知他是护卫了边境安宁的定远侯谢铮,你们胆敢伤他,就不怕天下人……” 常青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另一道阴柔的声音打断。 一个面白如扑粉的男人出现在女子身旁,笑吟吟地开口道。 “行了,别说什么天下人不天下人的,只要我们杀了他,还有你,不就没人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言罢,男人脸上的笑容一收,挥了挥手,“给我上!” ------------ 第233章 匣子里就是定远侯的脑袋 夜已深。 静思居内,睡得正香的纪芜猛然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身来。 屋门被人推开,脚步声在外室停下,护卫带着关切的声音传来,“二姑娘,您没事吧?” 纪芜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好一会儿,才温声回应道,“没事,我……做了个噩梦。” “没事就好,您脚边的被子里放着几颗夜明珠,是主子之前为您准备的,您可以用它照亮。” “属下就在门口,您有事随时招呼。”站在外室的护卫曾奉命保护过纪芜,谢铮出门之前,特意跟他叮嘱过几句。 “好,我知道了,”纪芜答应一声,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只是做了噩梦,没什么事的,你去歇着吧。” “是,”护卫答应一声,退出门外。 至于他是否去休息了,纪芜不得而知,她向脚边的被子摸索着,果然找到了几颗夜明珠。 一时间,纱幔遮挡的床上亮了起来。 她瞧着夜明珠的光亮,想到刚才做的噩梦,一时间再无睡意。 她刚才……梦到谢铮出事了。 同一时间,丰乐楼内。 随着夜幕渐深,前来吃饭的客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或是去其他地方寻欢作乐,或是各回家中。 楼内逐渐安静下来。 谢琅坐在三皇子身边,时不时侧耳倾听。 虽然三皇子与他说找了十几个高手,一定能将谢铮拿下,可他心中总有些不安。 就在此时,有人重重地踩在楼梯上,声音越来越近,听起来不只有一个人。 原本不知被谁关闭的厢房门,重新打开。 终于,脚步声来到了顶层,为首的是个面白如扑粉的男人,手中捧着一个匣子。 在他身后,跟了几个奇形怪状的人,一个个身上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此刻,三皇子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匣子上。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又放下,神情有些激动。 待那个面白的男人站下后,他冲着谢琅吩咐一声,“谢卿,去将那匣子拿来。” 谢琅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男人面前,要接他手里的匣子。 “这位贵人,酬劳还没结呢!”男人没有松手,冲着三皇子笑道,“为了这次任务,折了我许多兄弟,那定远侯可真难杀。” “你放心,亏待不了你们。”三皇子说着,冲一旁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人出现,将一箱黄金奉上。 有个奇形怪状的人走上前来,将那箱黄金抱在怀里,见状,男人这才松开了手。 “这匣子里就是定远侯的脑袋,快验货吧,我等也好赶快离开。”他说着话,打量了谢琅几眼。 闻听这匣子里竟然是谢铮的脑袋,谢琅一时有些恍惚,不曾注意到男人的打量。 他捧着匣子,脚步虚浮地走回到三皇子身旁。 “谢卿,打开看看,看看这个礼物你喜不喜欢?”三皇子哈哈大笑。 谢琅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箱子,虽然心中无数次地设想过,想让谢铮去死。 可如今,真的听说他死了,心里又好像没那个高兴。 “怎么?不敢吗?”三皇子见他不动,伸手将匣子掀开。 匣子里,装着一颗人头,双目睁着,却已然黯淡失了光,细看之下,那双眸子里似乎藏着不可置信。 只不过,他再也别想得到答案了。 “哈哈哈哈!果然是他!行了,你们走吧!”三皇子再次放声大笑,挥了挥手。 面白的男人笑着应了一声,又不动声色地向谢琅看了一眼,这才带着其余人一起离开。 片刻之后,三皇子的声音再度传来,“设法跟上他们,都除掉。” 几名死士从暗处出来,行礼后也从丰乐楼离开。 直到此时,谢琅依旧没能回神。 “谢卿,除掉了你的心腹大患,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这样表情?”三皇子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毕竟这是你的堂兄弟,一起长大的人,朕的兄弟死去时,朕也曾感觉到难过。” 三皇子说完,背着手走出厢房。 “方才,朕已经与你说过全部计划,接下来便依照计划来实施吧,这人头你可还要再看看?” “多谢陛下,臣已经看过了。”谢琅收回目光,恭敬回应道。 “那朕就把这颗脑袋带走了,我要让人用一些秘法将它保存住,没事就拿来赏玩一下。” “待到天亮以后,谢铮的无头尸身会被送回侯府,届时你亲自走上一趟,帮他操持一二。” 言罢,三皇子迈步离开。 身后,谢琅再度行礼,“微臣遵旨。” * 天光乍亮。 睡意朦胧间,纪芜隐约感觉到有谁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只是昨晚做了噩梦,她不安了许久才终于睡着,这会儿实在醒不过来。 她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精力十足地从床上起身。 穿衣之际,她骤然一愣。 因为不知何时,她的手腕上多了一个珠串。 谢铮回来过? 收拾妥当后,纪芜走到门口,护卫仍在,“他回来过吗?” “回二姑娘的话,主子还未回来,不过,郡主娘娘来了,如今在主院之中。”护卫恭敬回禀道。 “郡主来了?那我到主院去。” 纪芜说着,返身回到屋中,将披风穿好,又从桌上摸了块点心,小口吃着。 等她抵达主院时,点心正好吃完。 此时,主院屋中。 荣安郡主坐在软榻上,正跟还未离开的王氏说着话,纪明昭面带微笑,坐在王氏身旁。 “启禀夫人,二姑娘来了。” 下人的回禀声从屋外传来,纪明昭连忙答应一声,“快请她进来。” 她转头看向门口,实则眼角的余光注意着母亲王氏的反应,见母亲因纪芜前来而露出高兴,不由得抿了抿唇。 纪芜进到屋中,与屋子里的人相互见礼。 瞧见荣安郡主笑着拍了拍自己身旁,示意她坐过去,便也没有客气。 “你这是……才睡醒?怎么?昨晚上没睡好吗?”待她坐下后,荣安郡主亲昵地搂住她,关切问道。 王氏跟纪明昭都没想到,荣安郡主竟与纪芜如此亲昵。 母女俩的目光一起看过来,皆有些复杂。 正当纪芜要开口回应时,有下人连滚带爬地从屋外闯了进来,“启……启禀夫人,侯……侯爷他……他死了!” ------------ 第234章 真的是……他? 下人的回禀,犹如沸腾的热油中加入凉水,“砰”的一下在屋中炸开。 一时间,屋子里的几人同时愣住。 王氏从软榻上起身,抬手指着来回禀消息的下人,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声。 “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的声音十分尖利,夹杂着不可置信。 荣安郡主也从软榻上起身,她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 转头看向坐在软榻上的纪芜,见她神情怔怔的,连忙回到她身边,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胳膊。 “永宁,你怀着身孕,可莫要情绪波动得太大,”一边说着,荣安郡主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儿媳。 此刻,纪明昭的神情有些古怪。 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脸上,看上去有些诡异。 “明昭……明昭?你没事吧?”荣安郡主关切地询问道。 她的声音让王氏回过神来,赶忙重新回到女儿身边,将女儿揽入怀中,“我儿,可莫要信这些人胡说八道!” “小人……小人岂敢胡说,”下人涕泪横流,哭着跪在地上,“侯爷的尸身都送回来了!” “什……什么?!”王氏不可置信地又看过去,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荣安郡主搭在纪芜肩膀上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 这并非她头一回收到谢铮出事的消息,可从前只是消息,这次却…… 不行,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这个屋子里,可有着两个孕妇呢! 如此想着,荣安郡主强行镇定下来,轻叱一声,“什么尸身不尸身的!还不赶紧退下!” 下人离去后,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只是不同于之前的那种安静,此时的安静之中,带着些人心惶惶的味道。 纪芜坐在软榻上,仍是愣愣的。 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下人刚才说的话—— “侯爷死了!” “尸身都送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 分明今天早上,她在睡意朦胧之中,曾感觉到有人亲她,还有……她手腕上的珠串。 虽然侍卫否认,说他没有回来过,但她能够确定,他肯定是回来过的。 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思及此,纪芜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她甚至不忘取过一旁的披风,披在自己身上。 “永宁,你要做什么去?”荣安郡主拉住了她的手。 “姨母,我不相信他死了,所以我要亲眼看看,您不用担心,我这也不是头一回见尸体了,我受得住。” “二娘,你在说什么啊?你可怀着身孕呢!”王氏看向她,皱着眉开口道。 “我知道,”纪芜淡淡应声,语气坚决,“但我一定要亲眼看看。” 她说完,使了个巧劲儿,从荣安郡主手中挣脱,那是从前谢铮亲自教给她的法子。 她迈开脚步,走出几步之后,像是不想被人阻拦一般,脚下不断加快。 纪芜的身影,消失在了屋中。 荣安郡主怔了片刻,紧随其后。 王氏守在纪明昭身旁,她其实也想去看看,可她不放心女儿,所以她没有动。 这会儿功夫,纪明昭终于回过神来。 她的心里是不相信的,这样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可谢铮还是回来了,但她的心里却盼望着这件事是真的。 犹豫再三,她从软榻上起身,也要去看看。 “明昭,若不然你还是别去了,你的身体……”王氏一脸担忧地阻拦道。 “母亲,我……我要去的!”纪明昭说着话,迈步向外走去。 她想要看到结果,她一定要看到结果! 见阻拦不住,王氏只好皱着眉,一边跟随女儿向外走,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太医过来。 毕竟府上有两个孕妇,万一事情是真的,有谁受了刺激,也好及时医治。 此时,荣安郡主追上了纪芜,挽住了她的胳膊,“永宁啊……” 才要开口劝她,就听见她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我觉得不是真的,所以一会儿姨母记得配合我。” 闻言,荣安郡主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露出赞赏,“放心吧。” 一路从后院来到前厅,两人瞧见了放在地上盖着白布的人形。 “你怀着身孕,还是我来吧。”荣安郡主拍了拍纪芜的手,走上前去。 像是为了鼓足勇气一般,她站了一会儿,才终于弯腰掀起了白布,露出罩着的那具无头尸身。 “啊!”惊叫声从后面传来。 才刚赶来的王氏惊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随即想到女儿,连忙又上前来,捂住了纪明昭的眼睛。 然而,纪明昭已经看见了。 此刻,她的脸色煞白。 不止是她,纪芜的脸色也不算好看,毕竟无头尸身上穿着的衣服,的确是昨日与她分开时,谢铮身上穿的那套。 可她并不觉得这样的一具无头尸身,就一定是他的。 “常青呢!”她移开视线,看向将尸身送回来的护卫们。 其中一名护卫哽咽开口道,“回……回二姑娘,常护卫……也死了。” “那尸体呢?尸体在哪里?!”纪芜皱起眉来,再次问道。 “常护卫的尸身在外面,我们只把主子的抬进来了,昨日主子与常护卫一起出城,我们看到信号弹时,天已经亮了,赶过去的时候,就……” 护卫哽咽着,再也无法说下去。 闻言,纪芜大步向着厅外走去,她站在门口,吩咐人掀开了另一张白布。 白布之下,赫然是常青血肉模糊的尸体。 她的身体不由得晃了晃,抬手扶住一旁的门框,好一会儿,她转过头来,再次看向厅中那具无头尸身。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就这样定定地盯着看。 骤然间,王氏发出一声惊呼,是纪明昭晕了过去。 纪芜抬眸看去,冲着下人们吩咐道,“来人,将夫人送回主院!” 紧接着,她从厅外进来,一步步来到尸身旁,不顾血腥气与恶心,蹲下身来扒那具尸身的衣裳。 荣安郡主明白了她的用意,也跟着帮忙。 只有非常熟悉谢铮的人才会知道,他的右侧腰间,有一枚红痣。 很快,尸身的上衣被她们俩扒去,露出了身上的道道伤痕以及……右侧腰腹处,那枚小小的红痣…… ------------ 第235章 人心惶惶 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实在是过于强烈。 哪怕荣安郡主看上去一直非常镇定,此刻,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摇晃起来。 似乎下一刻,就会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纪芜的模样也不比荣安郡主的好到哪里去,她愣愣地盯着那枚红色的小痣瞧着,忽然伸出手来,轻抚在那颗红痣上。 她的动作温柔,带着些许缱绻,似乎做过了许多遍。 陡然间,她的嘴角流出一丝鲜红,神情狰狞而又痛苦。 “永宁!” 见状,荣安郡主收敛起自己的悲伤,快速来到纪芜身旁,就见她悲伤地望过来,随即眼睛一翻,倒在她的怀中。 “快!快把人送回静思居!快去请太医来!” 荣安郡主惊呼着,冲着下人们吩咐道,她跟随着走了几步,复又停了下来,“另外派人去郡主府将郡马请来,让人去安南伯府报丧。” 厅中一时乱哄哄的,有护卫上前,将白布重新盖上。 此时,主院之中。 王氏带了人将纪明昭送回来,她守在床边,眉头紧皱。 怎么都没有想到,女儿竟如此命苦,怀着身孕呢,女婿就没了…… 回想起方才看到的尸首,她有些不寒而栗。 再看看晕过去的女儿,忍不住叹息一声。 就在此时,李妈妈从门外匆忙进来,“夫人,郡主与二姑娘扒了尸身的衣裳,看样子是确定了,二姑娘也晕过去了。” “哎!这可如何是好!”王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说说,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是啊!如今这般……”李妈妈也忍不住跟着叹气。 她向着床上看了一眼,见纪明昭仍在昏迷,便压低声音道,“夫人,出了这样子的事,‘我曾抱过刚出生的大姑娘’这件事,就先不说了吧?” “嗯,也好,免得闹出更多事情来,”王氏点了点头。 主仆俩并未注意到,当她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床上的纪明昭,闭着的眼皮轻轻动了动。 而此刻,静思居内。 荣安郡主吩咐人将纪芜送了回来,安置在床上。 原本见怀着身孕的人吐了血,她心里担忧得不行。 可当她握住了纪芜的手,感觉到手指在自己掌心轻轻勾动时,顿时安定了几分。 “你们快去烧些热水,再去瞧瞧太医来没来,”荣安郡主吩咐一声,让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内室中顿时安静下来。 纪芜躺在床上,并没有睁开眼睛,她的手指再次在荣安郡主的手心里动了起来。 “我,还,是,不,相,信。” “不,是,他。” 荣安郡主无声地重复着纪芜写下的字,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那套衣服,她也认出的确是谢铮昨日穿的,就算没了头,身高、身量也实在过于相像。 衣服扒开,身上的伤痕确实有新有旧,位置也完全一致,腰间的那颗红痣更是一模一样。 可是…… 红痣少了一点。 事实上,谢铮右侧腰间是两颗红痣,一颗虽小却非常明显,另一颗需要很仔细地看,才能够瞧见。 这件事,知晓的人不多。 荣安郡主是谢铮的亲娘,当然再知道不过。 而纪芜身为与谢铮最亲近之人,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曾被她细细亲吻过,如同他对她做的那般。 所以,她也十分清楚。 刚才的吐血,的确是真的吐血。 但并非是心伤难过所导致的,而是她咬了自己一口,外加牙齿出血。 因此,刚才的神情才会痛苦而又狰狞,纯粹是疼的。 纪芜看到了荣安郡主的身体摇晃,并不能确定她跟自己一样,还是真的伤心。 她怕郡主是真的信了,索性装晕。 幸好,装晕有效,她们借机回到了静思居,有了一个交流的机会,虽然是以写字的方式。 “静观其变吧,我倒是想要瞧瞧,是谁想要我儿的命,接下来又能发生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荣安郡主用气音开口,咬牙切齿地说着。 —— 定远侯谢铮遇刺被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之中。 得到了消息的乾元帝大惊,竟在愤怒之际骤然晕厥。 顿时,皇宫内也乱作一团。 太医们齐聚陛下寝宫,后宫妃嫔们也纷纷赶来侍疾,唯有如今还好好的皇子们,纷纷被拦在殿外。 但凡进到殿中的妃嫔们,皆不允许再从殿中出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三皇子与诸皇子们一起跪在殿外,虽然脸上写满了担忧,然而眼眸之中却只有幸灾乐祸。 乾元帝早就老了,可东宫却一直没有太子。 如今的皇子们几乎个个年轻,那是因为他们是在曾有的那场内乱之后,才被生下来的。 正因如此,他们的野心才会更大。 不过,到了现在,真正能够继承皇位之人,所剩不多。 三皇子、四皇子、八皇子,他们三人皆是成年皇子,其余的年纪尚小,看起来不堪委以重任。 如今剩下的三名成年皇子,皆躲过了前段时间的种种意外。 然而,老四懦弱,没有主见,老八就是个闲王,成天只知寻欢作乐,三皇子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 * 宫中陛下昏迷,宫外定远侯府办丧。 京都像是被笼罩上一层阴影,就连民间的百姓们都感觉到了不安,一个个到了晚间就赶紧回家,再不去各处流连。 就连那些平日里非常热闹的坊市,这几日也变得冷清起来。 此刻,定远侯府内。 偌大的厅中坐了不少人,许多都是安南伯府的。 眼看着就是谢铮的头七,届时便要出灵下葬,但此时,有件事却必须要说个清楚。 纪明昭的目光落在纪芜身上,温声开口道。 “阿芜,我知道你与侯爷两心相悦,侯爷想要娶你为平妻,可不管怎么说,你们不曾交换庚帖,更不曾三媒六聘的过礼……” “如此,便不能让你以侯爷未亡人的身份,在侯爷下葬那日跟随,这不合规矩,况且,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你腹中的孩子是侯爷的。”纪明昭的这句话,令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纪芜身上。 确切地说,是她尚未隆起的小腹。 “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守着就足够了,既然你尚未过门,不如待你生下孩子,就抱到侯府来,我会亲自抚养,如何?” ------------ 第236章 着什么急呢 纪明昭温柔地注视着纪芜,语气温和而又哀伤。 无论在谁看来,都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心疼妹妹,不忍妹妹尚未过门就成了寡妇,才会如此提议。 可既然,妹妹的腹中有了孩子,侯府的主人却不在了,仅有的血脉之一还是要生下来的,不能流落在外。 于是,安南伯府的众人纷纷劝着,让纪芜点头同意。 王氏坐在纪明昭身旁,瞧一瞧大女儿,又看看二女儿,神情中带着纠结。 她心里面知道,大女儿的提议是好的,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安。 虽然她是长辈,但侯府里的事情,容不得她来置喙,她之所以在此,皆因为对女儿放心不下。 哎! 王氏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口气,看向坐在一旁的荣安郡主以及郡马谢淮裕。 她不好掺和其中,这两位可跟她不同。 纪芜坐在椅子上,身后靠在软垫,她听着安南伯府里的人们七嘴八舌,却始终不曾开口。 一位安南伯府的长辈见她如此,不由得皱起眉来,“纪二娘子,人还是要识相些的。” “是,我们在场的都知道,之前六郎想要娶你为平妻,可他已经不在了,你不过是个庶女,卑贱之人,还真想着做侯府的主母不成?” “就是!人贵有自知之明,这婊子生的就是没有分寸,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另一位跟着附和道。 先前的那位再度开口,“你若实在不愿,就在我们的见证下以妾室身份入门,以后生了孩子……同样有我们见证,过到你姐姐名下。” “如此,也不算薄待了你,孩子有个嫡子女的身份,对将来总是好的。” 众人再次七嘴八舌起来。 纪明昭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看向纪芜的目光中,全是在意跟关切。 至于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纪芜能够感受到来自长姐的注视,她并未立刻看过去,而是将自己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掠过。 虽然并未开口,可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让不少人想到了死去的谢铮。 一时间,厅中渐渐安静下来。 纪芜这才收回目光,向着长姐看去,“姐姐,着什么急呢?” 她的语气听上去虽然沉重,却似乎带着些许调侃,这让纪明昭不由得瞳孔微缩,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是的,很不寻常。 之所以如此认为,是因为纪明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时,不曾在那些记忆中看到公婆开口。 可经过了这几天的时间,她很清楚地知道,公婆不仅仅在意她跟孩子,也在意妹妹跟孩子。 如此情况下,以婆母荣安郡主的脾气,不该毫无反应。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纪明昭正想着,就见有护卫从厅外进来,双手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卷轴。 能用明黄色为载体的,除了圣旨之外,别无其他。 瞧见那护卫进来,荣安郡主从椅子上起身,双手接过了护卫手中的圣旨,展开后看向众人。 顿时,厅内的众人纷纷起身,跪倒在地。 如今拿在荣安郡主手里的圣旨,正是之前谢铮向乾元帝求来的赐婚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正如纪明昭所言,他跟纪芜的确不曾交换庚帖,更不曾三媒六聘的过礼,可这赐婚的旨意大过了一切。 待荣安郡主宣读完圣旨后,纪芜谢了圣恩,双手接下了赐婚旨意。 她捧着圣旨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再次看向厅中众人,“有陛下的圣旨在,我亦是侯府里的正室嫡妻,不知诸君可还有何话要说?” “且不论此事,我手中还有另一道圣旨,我亦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赐了封号永宁。” “可你们却左一个卑贱,右一个婊子……莫不是藐视皇恩,对陛下的旨意有什么意见?”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在场之人纷纷都变了脸色。 他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出声。 “方才一个个说得不是挺热闹的嘛?我还以为是我跟郡马都不在了,所以我儿的事便轮到了你们来做主。” 荣安郡主冷笑一声,再度开口,“我命人邀你们前来,是看在郡马的面子上……”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淮裕接过了话头。 “郡主,为夫的脸方才都被他们丢尽了,已然没了脸面,还是莫与他们废话了,都撵出去吧,也省得你浪费口舌。” 这些个来到定远侯府吊唁之人,或是谢淮裕的平辈,又或者是他的晚辈,虽是亲戚,却无多少情谊。 只是刚才,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郡主不让他开口。 否则,依着谢淮裕的脾气,早就命人将他们给打出去了。 他这个人有许多优点,其中一项便是极其护短,能够忍到现在才开口,实属不易。 “也好,”荣安郡主点了点头,吩咐一声,“来人,将他们给我打出去!” 立刻有护卫涌入,要将安南伯府的众人赶出侯府。 “谢淮裕,我好歹是你的大哥,是你的长辈!你怎敢如此对我!!” 之前那个曾出言讽刺纪芜是婊子生的老者,愤怒地冲着谢淮裕大声嚷道。 看他的模样,似乎还想冲上来教训谢淮裕。 “大哥,可别嚷了,虽然谢铮随了我的姓,但我其实是个入赘的,就算我还喊你一声大哥,你也该知道点分寸。” “何况……我以前做的那些事,你们未必都不记得,如今我没了唯一的儿子,正是悲痛之际,你们最好别来惹我。” 谢淮裕冷下来的模样,看上去杀意凛然,甚至有几分邪气。 那位自称是他大哥的老者,顿时像是个被掐了脖子的鸡,脸色涨得通红,却再也没了声。 安南伯府的人被撵出了侯府,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纪芜手中捧着圣旨,向着纪明昭看去,“长姐,你现在可还有别的话要说?” “阿芜,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说,毕竟我不知道你已经得到赐婚的圣旨,我也是为了你好。” 纪明昭与她对视着,神情不变,语气也依旧温柔。 闻言,纪芜轻笑一声,“嗯,我知道,毕竟我最相信的就是长姐你了,不过……” ------------ 第237章 似曾相识 纪芜一边说着,一边请了荣安郡主帮忙,将圣旨先接过去。 随即,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来到长姐身边,递到她面前。 “没记错的话,这块玉牌是长姐之物,我在晋城遭遇刺杀时,却从刺客身上获得,还请长姐为我解惑。” “玉牌?”王氏就在纪明昭身旁,疑惑地看了过来。 当她看清那块玉牌的模样时,顿时变了脸色,“这……这是……” 她将玉牌拿在手里,仔细观瞧,很确定这是母亲的家传之物,被她传给了自己的女儿,可为何……为何会在刺客身上? 难道?! 王氏忍不住转头,向纪明昭看去。 此时,纪明昭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怔然地盯着那块玉牌,神情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纪芜紧紧地盯着长姐,当看到长姐脸上露出的神情时,心下一松。 她知道,时至今日,许多事情的确都是长姐所为。 长姐利用了自己对她的信任,甚至数次将自己推于险境之中,但刺杀之事,应当与她无关。 看样子,应是有人拿了长姐的玉牌,想要陷害于她。 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纪芜思量着,听到母亲王氏颤抖着开口,“明昭,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母亲,您不相信我?”纪明昭从不可置信中回神,陷入了新的震惊,“您以为刺客是我派去的?” “不是你的话,这玉牌是怎么回事?”王氏的心里乱作一团。 “呵,怎么回事……”纪明昭重复着母亲的话,露出一抹悲凉笑意,“自然是被人偷了去,栽赃陷害!” 她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所以才更加难过。 可就在此时,她听见母亲又问道,“真的吗?” 短短三个字,令纪明昭红了眼眶,她注视着母亲王氏,忽然觉得所有人都背叛了她。 喉间隐隐有些腥甜,被她拼命咽了回去。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骤然感觉到小腹传来一阵剧痛。 顷刻间,纪明昭的脸色变得苍白,她伸手捂住小腹,脚下踉跄。 下人的惊呼声传来,“呀!血!” 纪明昭跌坐在地上,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身体里向外流失,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她低下头去,看见自己的裙摆被鲜血晕染。 “孩子……”她低声轻喃道,“我的孩子……” “明昭!”伴随着王氏的一声惊呼,纪明昭紧闭双眼,晕倒在地。 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忽然发生了如此状况,令纪芜始料不及。 “快来人!将夫人送回主院,派人去郡主府,将跟随我的太医请来!告诉他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夫人保住孩子!” 荣安郡主镇定吩咐着,快步来到纪芜身边,“好孩子,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姨母,我……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将玉牌拿出来?我……我明知道长姐的身体不好,她还怀着身孕……” 虽然下人们已将纪明昭送走,可地面还有她身上流出的鲜血。 那抹鲜红,深深嵌入到纪芜眼中,刺痛着她的心,她的眼前不自觉地有些模糊。 “永宁,这不能怪你,”荣安郡主将她揽在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你不过是问了心中的疑惑罢了。” 荣安郡主说着话,目光落在了那抹血迹上。 当日,他们初回京都,因为心中的疑惑,她指派了心腹护卫调查一些事情。 没有想到,这期间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对于当年之事,护卫那边几乎没有什么进展,却意外查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准确地说,是有人已经懒得遮掩,所以才被查了出来。 事实上,荣安郡主已然知晓,纪明昭腹中的孩子,并非是谢铮的,她甚至知道了孩子的父亲是谁。 可无论如何,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孩。 不管当年纪明昭为谢铮挡剑之事,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别的什么,她终究是受了伤的。 所以,出事后的这几天,她仍会悉心地照料有着身孕的姐妹俩。 可今日,还是出了事。 所谓旁观者清,当纪芜将玉牌拿出来时,荣安郡主看得分明,这件事对纪明昭的打击不轻。 她显然知道是谁陷害了她,所以非常难过。 王氏的接连质问,更是将她推入谷底…… 想到此处,荣安郡主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继续温声细语,宽慰着怀中的纪芜。 有人在身旁劝着,永远比自己一个人承受要好。 虽然心中忍不住难过,可纪芜很清楚当下的境况,她必须要振作起来,迎接后面的风雨。 她想,所有的事情,应当就快要有结果了。 —— 皇宫之内。 乾元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从殿内出来,吩咐诸皇子们尽快离宫。 “胡总管,我们身为皇子,怎能在父皇重病之时离开,还请胡总管帮忙传话,就说我等愿意去榻前尽孝。” 三皇子向前一步,冲着胡总管开口道,他并不想出宫去。 虽然这几日,他一直都在宫里。 可就算限制了诸位皇子,让他们只能在一个区域内活动,他却仍能得到一些对他有用的消息。 所有的事情,全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可以坐到那个位置上去了。 既然他不想从皇宫中离开,当然也不希望其余皇子们出去。 这些人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之后才更好处置,免得漏掉了谁,到时候节外生枝。 “三殿下,这就是陛下的意思,请吧。”身为天子近侍,胡总管只忠于乾元帝。 见状,三皇子还想要再争取,就听到胡总管的声音再度传来,“来人,送诸位殿下出宫!” 于是,数名御林军涌上前来,静候着皇子们的反应。 其余皇子哪里敢有二话,纷纷冲着大殿磕了个头,随即起身离开,三皇子再不甘心,也只能随众人一起。 离开前,他深深看了胡总管一眼。 * 与此同时,安南伯府。 已是安南伯的谢琅从府外进来,立刻有下人来到他面前。 得知侯府那边将伯府去吊唁的人都打了出来,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至今,还不曾去过侯府,这几日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能看到那颗装在匣子里的人头…… 还没等谢琅吩咐什么,另有下人过来,凑到他耳边低语,令他面色大变! ------------ 第238章 不见了 定远侯府主院内,血水一盆接着一盆地从屋子里端出来。 房间里,血腥气浓重,隐隐有压抑的痛呼声不断从内室中传出来。 荣安郡主与王令仪皆在外室等候,纪芜没有过来。 毕竟她怀着身孕,再加上这些时日侯府里不少事情,所以郡主劝了她回静思居去休息。 如今侯府内的一切,有郡马爷谢淮裕来处理。 静思居内,纪芜斜靠在软榻上,眉心紧蹙。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地上的那滩血迹,分明已不在厅中,却好像还能闻到血腥气似的。 “呕……呕……” 她没忍住,伏在软榻上干呕起来。 隐约间,似乎听见一声叹息,因不适导致的泪眼朦胧中,瞧见一双靴子向她靠近,带来熟悉的松柏香气。 带着热意的手掌贴在她的后背上,为她轻轻拍着。 待她缓过来一些之后,结实的手臂将她从软榻上打横抱起,沉稳地向着内室走去。 纪芜被放在了床上,盛着温水的杯子送到她嘴边,让她能够漱口。 她怔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忽然抬起手来,照着他的大腿拧了一把。 谢铮乃是习武之人,这些日子又一直处在需要时刻紧绷的情况下,骤然被掐上一把,哪怕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也会下意识发力。 因此,纪芜掐的这一下压根就没能掐动,只觉得手底下都是硬邦邦的肌肉,触感倒是非常实在。 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面前的人。 “我很快就要走,”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 谢铮低着头,看向将自己抱住的人,一只手环着她,另一只手探向背后,握住了纪芜的一只手。 “与我母亲说一声,让她找个由头,再调一些郡主府的府兵过来,今晚开始紧守门户,擅闯者杀无赦。” 闻言,纪芜在他怀中抬头,与他幽深的眸光相撞。 看得出来,他这些日子非常辛苦。 可为了以更好的状态见到她,让她能少些担忧,所以特意收拾过。 饶是如此,眼下的乌青与某种的疲惫却说不了谎。 “如今这般局势,你怎么敢回来的?万一……”想到那具无头尸身,纪芜便不寒而栗。 “别怕,若非万全,我绝不会擅动,”瞧着她脸上的担忧,谢铮拉下她的手臂,坐在床边将她揽在怀中。 虽然这些日子他不在府上,却能够通过早就安插好的眼线,得知许多情况。 在外人眼中,无论纪芜还是郡主夫妇,都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哀伤。 所以,谢铮一直很不放心。 只不过,最初的那些日子里,侯府内外的眼睛实在太多,他那边又无法抽身离开。 直到这一两日,或许有人已觉得胜券在握,没什么能够威胁他的,所以那些眼睛都被撤走了。 又恰好谢铮在准备万全的情况下经过侯府,瞧见了方才发生的那一幕。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悄悄潜入静思居来看她。 纪芜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忽然紧紧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就伸手推他。 “你放心,我跟姨母其实都知道那不是你,只是装给外人看的,我跟孩子都没事,郡主夫妇也都安好,你快赶紧走吧。” 反正,若事情成了,他们一家有的是时间团聚。 若是不成……恐怕也很快就能团聚。 所以,也不差眼下的这点时间。 “嗯,有什么事你多与我父母商量,侯府之内,书房跟静思居都是安全的,会有人及时清理那些耳目。” 谢铮也深知那些道理。 再加上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凑过去在纪芜额头落下一枚轻吻,起身离开。 内室中重新安静下来,这几日为了装给外人看,纪芜着实耗费了不少心力。 纵然此刻,她心中惦念着主院那边,却实在无法抵抗倦意,很快沉沉睡去。 直到,惊呼声骤然传来,瞬间将她惊醒,她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 外室之中,荣安郡主的呵斥声低低传来,“慌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回郡主娘娘,夫人……夫人她不见了!”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清楚地传到内室之中。 纪芜陡然一惊,快速下了床,趿拉着鞋从内室里出来,“什么叫不见了?!” 荣安郡主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转过头来,快步走到她身边,“别慌,她……她才小产,身子那般虚弱,又有你母亲在身边呢。” 温声宽慰了几句,郡主重新看向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纪芜在心中重复着荣安郡主的那句‘她才小产’,尚且来不及细细思量,思绪就被下人的回禀声牵动。 “回郡主娘娘,夫人小产之后便陷入昏睡,王大夫人陪在身旁,后来夫人醒了,说想要喝王大夫人亲手熬的汤……” “这汤颇费功夫,为了不打扰夫人休息,就只在门口留了人守着,哪知王大夫人熬好了汤,却发现夫人……夫人她不见了!” 下人说到此处,稍稍有些支吾,“我听……我听一个丫鬟说,流出来的孩子也不见了。” “什么?!”荣安郡主紧紧皱眉,“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办事的?” 她低低骂了一声,心知骂也没用,立刻冲着屋外吩咐了一声。 有护卫从屋外进来,荣安郡主接连下了几道命令,让护卫派人去郡主府,将府兵调来。 同时,让他带领手下,与侯府的下人们一起,在府内跟府外仔细搜寻。 随即,她扶住纪芜,让她坐在软榻上,“你也别太担心,明昭她……应该走不了太远。” 毕竟,纪明昭的月份不算太短,这个时候小产,对于身体损伤极大。 “那个孩子……到底没能保住吗?都怪我……”纪芜紧紧皱眉,脸上满是愧疚。 “永宁,这事儿怨不得你,”荣安郡主轻抚着她的后背,“明昭腹中的孩子比实际说的月份要大。” “按理说,这个时候胎像已经很稳了,为她看诊的刘太医也说过她胎像很好,真正导致她如此的原因,应当是那个孩子真正的父亲。” “我想,她带着孩子消失不见,一定是去找那个人了,只是不知……他究竟是谁?” ------------ 第239章 你与我还真是绝配 夜幕渐深。 谢琅身着护卫服制,混在一队护卫之中,从三皇子府的角门里出来。 护卫队会围着三皇子府绕行一周,走到拐角僻静处时,他极快地从队伍中脱离,藏身于暗处角落。 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脱掉护卫的服制,沿墙根穿行片刻后,用轻功离开。 他并未回安南伯府,而是去了距离三皇子府最近的一处宅院。 “风暴”即将到来,在此处利于他探听消息,再加上这处宅院中,只有些负责洒扫的下人在,也能安静一些。 他着实不想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还要听伯府里那些是是非非。 谢琅落在前厅院中,一路向后院而去。 当他来到主院时,忽然脚步微顿,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有其他人在。 迈步来到门前,他将手按在腰间的软剑上,伸手把门推开。 房间里,淡淡幽香瞬间袭来,闻着非常熟悉,但其中夹杂着的些许血腥味,令他不由自主地皱眉。 “回来了?” 温柔的声音从软榻所在的方向传来,正是纪明昭。 虽然房间内漆黑,可谢琅身为习武之人,在黑暗中仍能视物,他迈步进到屋中,瞧见了坐在软榻上的人。 宽大的披风罩在身上,显得她格外单薄。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纪明昭比不得谢琅,她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 目光在那道模糊的人影上扫了几眼后,她再度开口,“把灯点燃吧,咱们俩说说话。” “嗯,”他答应一声,松开了按在腰间软剑上的手。 随着烛光点燃,屋子里亮了起来,谢琅转过身来,目光与纪明昭相撞。 “不是说你身体不适吗?怎么不在侯府里好好歇着?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他站在那儿,没有过来。 她没有立即回应他,而是温声商量道,“五郎,我有点冷,你能把门关上吗?” 谢琅再度应声,去将房门关上,听到她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到我身边坐吧,我慢慢跟你说。” 虽不知她来此究竟有何用意,但他听得出她的中气不足。 再加上从他进到房间开始,就一直能够闻到那股隐隐的血腥味,所以他其实并不想过去。 然而,方才点燃烛光的那一刹那,他与她目光相撞,瞧见了她苍白的脸色以及微微隆起的小腹。 谢琅在心中暗叹一声,沉默地走了过去,坐在了软榻的另一边。 直到此时,才发现在她身旁放着一只箱子,她的手就覆在那只箱子上。 纪明昭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见他坐在了软榻的另一边,而不是她的身旁,似乎并不意外。 注意到他落在箱子上的目光,她轻轻笑了一声,“不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昭昭,你究竟是有什么事,要在这个时候过来?”谢琅不答反问。 “这话你方才已经问过了,”她温柔注视着他,脸上笑容不变,“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 “我并不能确定你会来这个宅院,毕竟这里是当年我们俩一起选中的,我想找你却总找不见,我知道你躲着我。” “其实,我也有些害怕见你,因为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些话,让我发现原来我没有那么了解你。” “可现在来看,我又觉得我其实挺了解你的,当初你选中这个宅院的时候,就已经……看中了三皇子吧?” “从前不曾发现,原来这里距离三殿下的府邸还挺近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纪明昭的目光仍然一直都落在谢琅身上,她轻轻柔柔地说着,仿若只是在聊家常一般。 可谢琅显然不这样认为。 见她似乎还想开口,要再说一些什么,他出言打断了她,“昭昭,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他的语气中,已经多了很明显的不耐烦。 “五郎,我一定要有什么事情才能来找你吗?你从前……” 终于,纪明昭移开了视线,她垂下眸子,遮住了眼中的苦涩,“算了,不说从前了。”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要见一见你,顺便问一问……既然谢铮已经死了,等将来我生下孩子,你真的会一辈子都不娶,守着我跟孩子吗?” “当然,”完全没有丝毫犹豫,谢琅开口回应道。 然而,听到这话的纪明昭却并不感到开心,她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了更深的苦涩。 正如她刚才所言,她其实挺了解他的。 倘若谢琅有迟疑又或者停顿的话,那他的回答倒有几分可信,偏偏他这个人,越是坚决果断,越不能信。 她应该早就知道的,他根本不可能一直守着她跟孩子。 否则前些日子,也不可能有公府想要与他相看。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纪明昭将苦涩全部藏起,重新转过头来看他,“谢琅,你为何派出刺客去找纪芜,却留下了我的玉牌?”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点燃的蜡烛爆了个花,引起屋中光线晃动,可两人对视的目光,却不曾有半分移动。 “你不想说?那我来替你回答吧……不止这次的事情,你背着我还做过许多会令这些情况更加恶化的事情。” “无论是从前还是这一次,你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就是想给我找一些麻烦。” “如此,我才能自顾不暇,无法去过多地关注你,在你心里,我早已不是爱人,而是麻烦。” “若非我腹中怀着孩子,而你想用这个孩子为你狠狠出一口恶气,那么在谢铮死去之后,我大概会落得跟崔娘子一样的下场。” 纪明昭口中的崔娘子,正是当初与谢琅定亲之人。 “你这个人,自私、薄情却偏要装出一副专情又君子的模样,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与我还真是绝配。” 说到此处,纪明昭紧紧地盯着谢琅,看着他脸上温润的面具被撕碎,露出威胁来。 “哈哈哈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她放声大笑着,落下泪来。 骤然间,谢琅从软榻上起身,几步来到纪明昭身边。 “纪、明、昭!” 他恶狠狠地开口,与她目光相撞,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 第240章 决裂 脖子被谢琅掐住,纪明昭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可她仍盯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脸上却带着笑。 有那么一瞬间,谢琅是真的想要直接掐死纪明昭,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太多秘密。 然而,目光触及到这张苍白的脸,看着她流泪的眼睛,眸光扫到那隆起的小腹,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当初会被她所吸引,其实不仅仅因为她是谢铮的未婚妻。 或许她并不知晓,在她还不曾与谢铮订婚之时,他就曾见过她。 那是有一年的诗会上,他去得晚了些,迈入厅中之际,听到一抹温柔的声音却念着一首气势豪放的诗。 人群之中,容颜姝丽的女子神采飞扬,那天的太阳在她身上渡了一层金光。 后来,谢琅得知她叫纪明昭。 再后来,她成了自己堂弟的未婚妻。 过去的曾经,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放弃心中的那个计划。 可每一次这样想的时候,要么是谢铮再一次抢走了他的风头,要么就是又有人将他们堂兄弟俩放在一起比较。 这些年,他始终比不得谢铮。 分明他也是一颗明珠,却因为谢铮的缘故,变得黯淡无光。 然后,他再一次地遇见了纪明昭,与她有了接触,那个想要放弃的计划,最终还是被实施了。 随着与她之间的相处,他不可避免地受到吸引。 每当这个时候,心里就更加愤怒,为什么天底下所有好的一切,都是属于谢铮的?! 谢琅没有想到的是,有一日从边关传回了谢铮的死讯。 那一刻,他的心里十分复杂,但更多的却是喜悦。 就在这期间,他打破了自己一直以来守着的君子之心,诱导纪明昭与他发生了关系。 他曾真心实意地想过,等过个一年半载,就上门提亲。 却没想到一次的偷藏禁果,令她有了身孕,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谢铮竟然回来了。 为此,他不得不精心谋划出一场刺杀。 只是没有料到,谢铮太过命大,这次的事件中,还将纪明昭卷了进去,令她失了孩子。 更因此,提前促成了他们的亲事。 这些年,他与纪明昭偶尔暗地往来。 曾经有过几次,说好从此断了,可过不了多久,却重新又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谢琅意外得知,原来纪明昭并非永安伯府真正的嫡女,她其实是舞女生的庶女。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老天爷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他费劲了心思谋划得来的,不过是个身份卑贱之人,如果没有当初,就让纪明昭跟谢铮结为夫妇。 或许,自己有机会得到更好的婚事。 再或者,当他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宣扬出去,让谢铮丢尽脸面。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那个时候,他心中的计划再一次有了改变,直至发展到了今天。 谢琅心中的那些想法,纪明昭自是无从得知。 方才被掐住脖子,几乎无法呼吸,而如今重获自由,她不由自主地咳嗽着。 眼角余光能够看到,那个她曾以为两心相许的男人,就在一旁冷漠地看着。 喉间隐隐浮上腥甜,纪明昭再次笑了起来。 她笑了好一会儿,他就一直在一旁看着。 终于,她不笑了,重新直起身子,向他看来,“五郎,我给你带了礼物。” 纪明昭说着,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箱子,“就在这里,你打开看看吧。” 她说着话,踉跄着起身,想要给谢琅让开一个位置。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温润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冷酷,他抬手按在纪明昭肩头,让她重新坐了回去。 “昭昭,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乖乖地不要闹,我就会好好待你,哪怕你身份卑贱。” 他说着话,手上的力气加重,让她能够感觉到疼痛。 “你若是非要不听,还像今日这般惹我,就休怪我对你无情,实话告诉你,你跟腹中的孩子,我都可以不要。” “都可以……不要?”纪明昭重复着,喉间的腥甜感更重。 谢琅看到了她眼中的哀伤,却还是硬下心肠,“对,你跟孩子,我本就都可以不要!” “呵……” 纪明昭再次笑了起来。 笑得浑身颤抖,笑得面容潮红,看上去与方才很是不同。 见状,谢琅松开了按照她肩头上的手,迈步想要离开,却发现他的衣角在她手里攥着。 “纪明昭,你能不能别闹了?你这样只会让我厌恶!” 话音落下的瞬间,抓着他衣角的手,骤然松开。 纪明昭收起脸上的笑意,也擦干了脸上的泪,她将放在软榻上的箱子抱起,搂在怀中。 “你走吧。”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抬头看过来时,竟令他恍惚觉得,仿若初识之际。 刹那间,谢琅不由得心下迟疑。 他的目光落在了纪明昭怀中的那个箱子上,犹豫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没有伸手,去接她怀中的箱子。 自然,他也就无从得知,这箱子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谢琅离开了,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纪明昭坐在软榻上,伸手轻抚着怀中的箱子,眼中含着泪,神情似笑非笑。 好一会儿,她终于起身,先是小心地将箱子放在软榻上,然后伸手从衣服里掏出假肚子,随手扔在一旁。 重新捧起箱子,她缓慢地向着屋外走去。 屋门敞开,任由寒风吹入,让点燃的烛光晃晃荡荡,屋子里再无一人。 —— 此时,定远侯府内。 纪芜与荣安郡主一起坐在软榻上,等待着消息。 “这么说,您早就知道长姐腹中的孩子不是谢铮的?那您对长姐……”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算是无意间发现的吧,既然事已至此,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说到此处,荣安郡主忍不住叹气。 她犹豫了片刻,才再度开口,“永宁,倘若……倘若你母亲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你有什么打算?” 纪芜不由得怔了怔。 从前她曾想过,若真相被揭露,自己应当会如何,可现在…… “我也不知道,”她想不出来,于是摇了摇头。 “那就慢慢想,眼下应当还有许多时间让你考虑,”荣安郡主话音才落,下人的回禀声就从门外传来。 “启禀郡主、夫人,王大夫人求见。” ------------ 第241章 猜想 因为纪明昭的忽然失踪,王氏的面容上带着些许慌张。 她很担心女儿,甚至想要出去找一找她,却被侯府内的护卫拦住。 想到荣安郡主跟纪芜都在静思居,便特意过来,琢磨着跟她们俩商量商量。 进到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起的两人,瞧着她们肩膀挨着肩膀,手拉着手,仿若亲母女一般。 王氏不由得停下脚步,到了嘴边的话也尽数咽了回去。 “令仪,怎么站在门口?快过来坐。”荣安郡主看过来,笑着招呼她。 这会儿功夫,坐在软榻上的纪芜站起身来,冲着王氏行礼,“母亲。” “欸,”王氏答应一声,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你怀着身孕呢,以后不必多礼。” 一边说着,走到软榻旁,坐在了另外一边。 纪芜笑着应了一声,也跟着重新坐下,荣安郡主向她看了一眼,这才问向王氏,“令仪,你过来可是为了明昭?” “我……是,”王氏下意识地也向着纪芜看了一眼,低低应声,“这炖个汤的功夫,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荣安郡主的心里也挂念着纪明昭,温声宽慰道,“你先别急,我已经派了人去找她,或许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她……她才刚刚小产,身子正虚弱呢?怎能随意走动?万一……万一引起了别的……” 王令仪越是想着,心里面就越是慌乱。 见她如此担心,纪芜也跟着劝了几句,“母亲,长姐一定会没事的。” 王氏再次看向她,一时间,屋子里陷入沉默。 好一会儿,又是她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明昭她……她……” 王令仪支吾着,到了嘴边的话,仿若烫嘴一般,怎么都说不完全。 于是,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她的这副模样,被荣安郡主跟纪芜看在眼中,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仍旧是郡主先开口。 “令仪,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 王令仪继续支吾着,因为她心中的疑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再怎么说,她都曾生过两个孩子,对于妇人怀孕生产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之前纪明昭怀着身孕时,她倒是不曾发现什么,可今日,因为种种事宜,导致女儿小产失了孩子…… 那个孩子被“生”出来以后,是王氏怀着难过的心情,带着李妈妈一起亲自料理的。 于是,她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为此,王氏特意让李妈妈去找了太医,多问了几句。 这一次来到侯府的,并非刘太医,所以不会去帮纪明昭遮掩,自然李妈妈问什么,便回答什么。 当王氏得知女儿有孕的真正月份时,整个人愣了很久。 她无法相信,她温柔贤惠的女儿,可能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与别人偷情有了孩子。 所以她想,会不会是女儿跟谢铮早就圆房了?因此孩子的月份才比她知道的要大一些? 毕竟是小两口之间的私密,总不可能到处宣扬。 可如今,女儿不见了,还带走了那个被她生下的、已经成型的孩子。 若女儿想要殉情,大可直接留在侯府,为何要离开? 王令仪实在想不明白。 “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担心明昭,她如今这般,到底能去哪呢?” 无论心中如何震惊怀疑,女儿可能有私情这样的事情,王令仪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想着还是等找到女儿之后,私底下再好好地问一问。 眼下,谢铮已经死了。 如果她的女儿真的跟旁人有了私情,只要谢铮不是他们害死的,那她就想一想办法。 等到事情都了结以后,缓上个一年两年的,再跟郡主商量一下,看能否让女儿离开侯府。 如此一来,侯府之内就只剩下二女儿一个女主人,孩子是她生的,将来的一切都是他们娘俩的,也不影响什么。 王氏深思熟虑的模样,皆被荣安郡主跟纪芜看在眼中。 虽然都猜到应该是与纪明昭有关,可眼下这般情形,既然王氏不愿多说,她们俩也就不打算多问。 静思居内,再次安静下来。 * 天将破晓,静思居内的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门外骤然传来下人的回禀声,“启禀郡主、夫人,大夫人回来了!” 顿时,软榻上的三人皆清醒过来。 王氏率先起身,向着屋外走去,荣安郡主扶着纪芜,跟在她的身后。 侯府内因有丧事,所以各处皆燃着火把,将整个侯府照得亮若白昼一般,三人很快就看到了纪明昭。 她身上披着大氅,脸上木然一片,脚下十分虚浮。 “明昭!”王氏唤了一声,快步到她面前,想要伸手扶她。 “别过来!”几乎瞬间,纪明昭开口制止道,她向后退了几步,再次重复,“别过来!” 王氏见她如此,只得停下脚步。 可她瞧着女儿摇摇欲坠的模样,很是心疼,“明昭,你怎么了?你去哪里了啊?娘扶你回房间休息,好不好?” “让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纪明昭淡淡开口。 “你这孩子,才刚小产,怎么能够沐浴呢?我……” 王氏焦急地说着,话还未曾说完,就被纪明昭打断,她明显加重了语气,“我说了,我要热水沐浴!” 见状,荣安郡主立刻吩咐一声,“来人,准备热水!” 纪明昭听到声音,木然地抬头看来,随即将目光落在纪芜身上,却又很快移开。 “谁都不要靠近我,不要碰我,不要碰我的东西。”她嘴上清楚地重复着,一步步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经过荣安郡主跟纪芜身边时,她脚下的步子似乎快了些,以至于有些踉跄。 但她很快稳住了身体,继续重复着不让人靠近的话,渐渐消失于小路之上。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啊?”王氏红着眼圈,声音有些哽咽。 纪芜站在荣安郡主身旁,目光向长姐离开的方向看去。 刚刚长姐经过之时,她隐约间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幽香,这香味……似乎有些熟悉,她好像曾闻到过。 联想到长姐纪明昭嘴里念叨的话,纪芜的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 第242章 夜幕 纪芜心中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一个佐证。 她与荣安郡主在静思居内,听到下人回禀,说纪明昭沐浴之后,不顾王氏劝阻,披散着还在滴水的长发,命人在主院里升了一把火。 那些曾经过她的手,以及穿戴在她身上的全部,皆被投入到那把火里,烧了个精光。 当纪明昭看到东西皆化为灰烬以后,才转身回到屋中。 她如今的情况并不是很好,因为进到屋子里的那一刻,便猛然向着地面栽倒,虽然被扶住了,却陷入高烧昏迷之中。 闻言,荣安郡主紧紧皱眉。 她询问了下人,确定去请了太医,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永宁,你昨晚都没怎么睡,这会儿先吃点东西歇一歇,我过去瞧瞧。” 见纪芜眉心紧蹙,十分担忧,再度开口,“听我的,有我在呢。” “劳烦姨母了,”纪芜只得应声。 其实她很想亲自去看一看,但想到长姐回来时看她的那一眼,以及如今这般情况…… 以长姐的性子,未必会愿意见到她。 待荣安郡主离去后,纪芜稍微用了点东西,去到内室里和衣而眠。 —— 宫门之外,几位皇子想要入宫侍疾却被阻拦。 三皇子站在诸位皇子之前,冲着拦住他们去路的侍卫们厉声喝道—— “我等皆为皇子,父皇有疾,理应入宫侍奉,尔等安敢阻拦?还不速速让开!” 然而,面对他的厉声呵斥,拦住去路的侍卫们却不为所动。 见状,六皇子也跟着开口,“放肆!究竟是谁让你们阻拦我等进宫的?!” 可侍卫们依旧没有反应。 年纪小一些的皇子们站在一起,等着年长的哥哥们拿主意。 而年长一些的皇子们,除了三皇子跟六皇子以外,另一位四皇子始终沉默着站在一旁。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就在此时,得了消息的胡总管赶到宫门口,冲着几位皇子行礼,“咱家奉陛下之命,请诸位殿下各自回府。” “胡总管,父皇可好一些了?”三皇子率先询问道。 “请三殿下放心,咱家会将殿下对陛下的关心传达到的,”胡总管笑眯眯地回应着。 他这副样子,显然是问不出什么的,几位皇子相互看看,也只得听从。 胡总管站在宫门口,瞧着几位皇子各自上了马车离开,这才转回身去。 穿过宫门,走过长长的宫道,他顺着小路向乾元帝的宫殿走去。 骤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在他头上重重一击…… 片刻后,小路附近的池塘里,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 有人站在岸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离开。 傍晚之时,宫门换防,一队人马趁着换防之际,悄悄潜入宫中。 随着这一队人马的潜入,皇宫内像是经历了一次大换血一般,几乎各处都变了样。 夜幕降临之际,三皇子带着一队人,顺利地来到了乾元帝的寝殿外。 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的微笑。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迈步进到殿中。 寝殿之内,药味非常明显,有宫人候在殿中,瞧见三皇子,顿时面露诧异。 可宫人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跟随三皇子而来的死士抹了脖子。 血腥味在殿中蔓延,似乎惊醒了床上正睡着的乾元帝,“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只脚步声在不断接近。 终于,三皇子来到了龙床附近,他伸出手,掀开龙床上的黄色纱幔,“父皇,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怎么……是你?”瞧见三皇子,乾元帝似乎有些诧异。 但他好像是身体太过虚弱了,撑着想要从床上起来,却没能坐起身来。 他只得躺在床上,看向床边居高临下盯着他笑的儿子,“你……为何会在宫里?” “父皇,您病着呢,我身为人子,理应在您身前尽孝啊,”三皇子笑着,将掀起的纱幔别到床边。 “父皇啊,您看您都病成这样了,随时都可能龙驭宾天,既如此,为何不趁现在醒着,将后事给交代了呢?” “放肆!”乾元帝怒喝一声,却中气不足,顿时咳嗽起来。 换作从前,他这样喊上一嗓子,三皇子或许会感到畏惧,可如今,瞧着他老迈的模样,他如何会怕? 别看他们是亲父子,年轻却相差甚多。 此时的三皇子十分庆幸,当年曾有过一场异变,在那场异变中,父皇膝下的皇子们,几乎尽数湮灭。 若非如此,恐怕太子之位早已确定,如何还会有他们这些年轻的孩子? “父皇,您病着呢,可千万莫恼,当心气坏了身子,这个时候我可是不会给你请太医的。” “您放心,不会再有人来帮您救您的,儿臣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三皇子一边说着,冲着身后的死士挥了挥手,“儿臣知道您现在病着,无法起身,自然也就无法提笔。” “但是无妨,儿臣这里有人擅长模仿字迹,他会按照父皇你的意思,将皇位传给我。” “等他代替父皇写好了诏书,您只需要告诉儿臣玉玺在哪,让我在传位诏书上按下大印,届时……” 三皇子说话的功夫,死士已然开始拟写假的传位诏书。 乾元帝躺在床上,越发恼怒,“放肆!放肆!你休想!” “都说了,让您别生气了,来,告诉我玉玺在何处?”嘴上如此说着,三皇子却再度挥手。 其余死士立刻在寝殿中搜寻起来,就连三皇子本人都没有闲着。 他在龙床附近扫视了一圈,不曾发现玉玺的存在,其余死士们也一无所获。 很快,假的传位诏书被拟好,送到三皇子手中,他的耐心也已经所剩无几,“父皇,若你执意不肯,我可就要动些手段了。” “孽障,你想要做什么?”乾元帝怒目而视。 三皇子却并不在意,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了一枚药丸,向着乾元帝靠近。 他意图将药丸塞到乾元帝口中,却没想到躺在床上无力起身之人的嘴,竟然闭得那样紧。 他的最后一点耐心终于耗光,从腰间拔出匕首,意图向乾元帝的大腿刺去…… ------------ 第243章 黑色的血 就在尖锐的匕首即将刺入乾元帝大腿的时候—— “嗖”的一下,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小巧的暗器,瞬间击中了三皇子的手腕。 与此同时,“轰隆隆”的声响一并传来。 谁都没有想到,乾元帝身下的这张床突生异变,竟从中分开两半,将他整个人吞入其中。 三皇子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床板重新合并,再不见乾元帝的身影。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找啊!” 寝殿内回应着三皇子愤怒的声音,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纵使他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连宫中的御林军统领都为他所用,可就在他带着人入宫时…… 虽然瞧见了那名统领,可……可他好像跟平日里不大一样。 不仅如此,这一路走来都太过顺利了。 无论如何,天子病重,不说床前守着几名太医,殿内也不该只有那一名宫人。 还有……还有刚才的暗器,那暗器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殿里藏了人! 糟了! 随着这样的念头闪过,他再次听见了“轰隆隆”的声响。 只见寝殿之内,一处挂着字画的墙面,忽然间向右边移动,不多时,便露出一个硕大的空间。 幽光亮起,宫人提着灯笼率先走出。 在他们身后,有走着出来的大臣,也有被其他人拖出来的,被拖出来的大臣们瘫倒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这些个瘫在地上的人,三皇子都很熟悉。 此刻,他就像是被谁定身一般,愣愣地看着。 他看到人群的最后面,本应该无法起身的乾元帝,迈着沉稳的脚步,正不断越过人群。 近了,更近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带着滔天怒意,“孽障,你还不跪下!” 这般熟悉的声音,令原本还带着得意的三皇子当即腿软,跪倒在地。 从方才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是自己中计了。 如今,他更加清楚地明白,自己完了!他竟然亲自将自己送进父皇所布下的局中…… 自己所谓的万全准备,原来都是一场笑话啊! 可……可究竟为何会这样? 就在三皇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寝殿的最上方,一道身影轻盈落下,来到乾元帝身旁,正是谢铮。 “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谢铮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呵,蠢材!”乾元帝咬牙切齿地冷笑一声,“既然你都能知道要找高手对付阿铮,阿铮怎么会不知道要保护自己?!” “你……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你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也就罢了,连对朕这个父亲你都……” “陛下息怒,”身旁的谢铮淡淡劝道,伸手扶着乾元帝,让他坐在床榻上。 三皇子跪在地上,怒视着谢铮。 就在此时,略显尖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陛下,您大病初愈,快消消气,还是先喝一杯参茶吧。” 听到这个声音,三皇子连忙转过头去。 瞧见了还活着的胡总管,顿时瞪大双眼,“你……你为何也还活着!” “真是让殿下失望了,”胡总管来到乾元帝身旁,将参茶双手奉上。 见帝王接过参茶,扫了他一眼,这才再度开口,“殿下的人将咱家打晕,还把咱家扔到水池里,想要溺死……” “亏得咱家从前学过些逗陛下开心的杂耍技艺,所以当时咱家没有真的晕过去,又在水下憋住了气。” “还有就是……那个池子虽深,却能够通往其他地方,咱家从水下游走了。” 说到此处,胡总管又向着乾元帝看了一眼,见帝王仍在低头喝茶,便继续说道,“殿下,其实陛下想过要将皇位给您。” “可您……您一直以来不懂亲近忠臣,反而信任奸佞小人,听他们的谗言,更是戕害自己的兄弟……” “我没……” 三皇子想要反驳,却被乾元帝开口打断,“好了,老三,你可知罪?” * 与此同时,皇宫之外。 三皇子胆敢做出这样的谋划,自然是有些底气在的。 毕竟,他不仅仅收服了御林军的大统领,一些能征善战的武将,也站在他这一边。 不仅如此,朝中有许多大臣也都非常支持他。 方才在乾元帝的寝殿内,被其余大臣拖出来的那几位,都是他的追随者。 除了他们以外,另有一部分大臣正等候在三皇子的府上。 谢琅也在其中。 只不过,相较于旁人的反应各有不同,他看上去明显有些不大对劲。 有位大臣偶然转头间,瞧见了谢琅的模样,关切询问道,“谢大人,你的脸色很差,没事吧?” “没……没事……”摆了摆手,谢琅语气虚弱。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昨天与纪明昭分开后,他没有丝毫迟疑,从那个住处离开。 后来,随意找了间客栈,睡了一觉。 或许是牵挂着三皇子的事情,也或许是惦念着其他,他睡得并不安稳。 醒来时,浑身像是被水泡过一般,大汗淋漓。 在客栈里沐浴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悄悄来到了三皇子的府邸。 那个时候,三皇子还没有入宫。 当然,谢琅已然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但他没想太多,只以为是没睡好再加上有心事的缘故。 原本,他应当随同三皇子一起入宫。 可因为他的状态有些恍惚,所以三皇子让他留在府上,等待消息。 随着夜幕渐深,不对劲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谢琅坐在那里,只感觉到身上一阵阵发冷,汗水已然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裳。 放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的身边,一点一点地,正试图抽干他的力气。 眼前隐约有些发黑,喉间也逐渐尝到一丝腥甜。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嘴角滑落出来。 “谢大人?谢大人你怎么了?!” 方才关切询问他的大臣发出了惊呼声,谢琅并没有看向他,而是伸出手来,茫然地往嘴角抹了一把。 发黑的血迹停留在他的手上。 一时间,竟让谢琅分不清是自己眼前发黑,还是血液变成了黑色。 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仰面栽倒…… ------------ 第244章 死与生 朝阳破开了厚重的云层,照亮了天际。 京都之内看似一片平静,实则内里暗流汹涌。 昨天夜里,有人欢喜有人忧,如今见天光亮起,不少人踱步于庭中,焦急地等待消息。 此刻,安南伯府内。 大门骤然被人敲响,声音很急,却没有人敢上前去,将大门打开。 门口的人见好半天没人来应,只得大声喊道,“赶紧来人开门!安南伯不成了!” 闻听这样的声音,门里的人面面相觑,有人奓着胆子来到门口,将大门打开。 瞧见门口有几个人抬着门板,门板上躺着个面色发黑的人,正是刚袭爵不久的安南伯谢琅。 “哎呀,伯爷!这……这是怎么了啊?” 看清楚了的下人发出惊呼声,门里听见的人也纷纷过来,确定了谢琅的身份。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躺着谢琅的门板接过去,先把人送回院子里,又打发下人赶紧去找大夫。 一时间,安南伯府内忙作了一团。 与此同时,皇宫大门打开,昨夜曾在乾元帝寝殿内见识了一切的大臣们,陆陆续续地从宫里出来,向家中归去。 随同他们一起出宫的,还有陛下的一道道旨意。 “主子,”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出现在谢铮面前,冲着他行礼。 一个是常青,另一个则是失踪了许久的常柏。 当日,他的确身受重伤跌入暗河,却奇迹般地死里逃生,被人所救。 只不过,他实在伤得太重,几次徘徊于生死之间,终得活命,兜兜转转之间,兄弟俩竟意外重逢。 为了常柏的安全,常青特意将他藏了起来,只将此事告知了谢铮。 主仆俩商议之后,仍像之前那般,“暗中寻找”常柏的踪迹,却没想到因为这件事情,“帮”着三皇子促成了他的局。 可以说,三皇子后来的许多事情,皆在谢铮的掌握之中。 既然三皇子能找高手对付谢铮,他自然也能寻找高手帮助自己。 为了防止帮他的高手反水,他甚至还额外做了不少安排,事实证明,他的那些安排都是对的。 那晚的事情里,他的确遭遇了一些危险,好在准备万全,只是一些轻伤。 相较而言,常青伤得比他要重一些。 除了万全的谋划以外,谢铮还得感谢纪芜帮着他提供的想法。 拿给三皇子的那颗人头,当然是真的人头,有最好的手艺人为那颗人头易容,就算纪芜跟荣安郡主在场,也绝对认不出来。 至于送回定远侯府的那具尸身,也经过了手艺人的“特殊加工”。 腰间的小红痣,则是谢铮的刻意安排。 对于这样安排是否会被纪芜跟荣安郡主察觉,谢铮心里也没有底,但他能够确定,旁人肯定无法识破。 后面的一切几乎都很顺利,无论是人头还是尸身,都骗住了想骗的人。 那个时候,唯独让谢铮有些拿不准的,是纪芜跟荣安郡主的态度。 毕竟,在外人看来,这对婆媳俩是真的非常伤心。 无法确定的情况下,谢铮只能按捺,等待机会。 直到他找到了机会,回到侯府,知晓纪芜跟荣安郡主都是做戏,并无大碍,这才放心下来。 后面的一切,也都非常顺利。 清冷的声音淡淡吩咐道,“走吧,回家。” 常青跟常柏一起答应了一声,与自家主子一同上马,向着侯府归去。 回去的路上,通过前来回禀的暗卫,得知了安南伯府内的情况。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中了毒,难道……”常柏想到了什么。 先是向兄长看了一眼,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看向自家主子,继续说道,“是……大夫人做的吧?” 常柏口中的大夫人,指的正是纪明昭。 之前在定远侯府,纪芜手持圣旨,称自己已是侯府夫人,并以此呵斥安南伯府众人之事,早已被主仆三人知晓。 既然谢铮还未提及要如何处置纪明昭的事,她就还是定远侯府的侯夫人。 但为了方便区分,再加上她是先进门的,又是姐姐,所以称呼为大夫人。 那日,她小产落胎。 醒来后支走了母亲王氏,挣扎着起身,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竟能撑着虚弱的她起身,还做了许多事情。 她找了个箱子,将落下的胎儿装了进去,捧着要离开侯府。 当时,监视侯府的人都撤走了,因此不曾有人注意到她,但谢铮安排的人仍在侯府各处,其中就有乔装打扮后的常柏。 也正是他让侯府里的人放行,才让纪明昭得以顺利离开。 常柏顺势跟了上去,一路去到她等待谢琅的宅子。 他亲眼所见,在纪明昭进到房间之后,并没有立刻捧着箱子坐在软榻上,而是在屋子里忙活了许久。 不仅仅点燃了屋子里的熏香,还往里面加了不少东西。 甚至于,她还在自己的身上,也涂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 最后,她取出一个瓷瓶,将箱子打开,瓷瓶里的东西倒入箱子里。 她终于坐了下来,等待谢琅,也果然等回了他。 再后面的事,常柏没敢多看,生怕跟之前一样,不小心会被发现。 毕竟,那次的事情后,他已经知晓了谢琅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而且他身边还有死士的存在。 常柏在重新回到定远侯府之前,设法将消息递给了谢铮。 所以,纪明昭曾与谢琅相见之事,谢铮是清楚的。 如此,如今听到常柏这样说,他沉默了片刻,淡淡开口,“或许是吧。” 一路回到了定远侯府。 侯府的大门紧紧关闭着,门上还挂着许多置办丧事所用的白绸白布,谢铮毫不在意,上前叩门。 门房与护卫站在一处,瞧见门口的人,登时吓了一跳。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这会儿是白天,任凭什么魑魅魍魉,也不可能在白日里出现。 “侯爷!是侯爷!侯爷还活着!”门房欢呼着,将大门打开。 他嘹亮的声音透过安静的清晨,传进侯府之中。 此刻,郡主夫妇正在静思居内陪同纪芜共用早膳,听到不断传来的欢呼声,三人一起放下手中的筷子,向着屋外走去。 与此同时,主院内,床上昏迷着的纪明昭睁开了双眼…… ------------ 第245章 所愿 王氏守在纪明昭床边,正闭目养神。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她睁开眼转过头去,看向内室的入口。 因而并未注意到,床上的女儿也跟着睁开双眼。 就在此时,脚步声从外室匆匆传来,李妈妈快步进到内室,往床上看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夫人……” “怎么了?”瞧见李妈妈的模样,王令仪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先是收回目光,也往床上看了一眼,见女儿似乎没醒,这才站起身来,“出去说。” 主仆俩一前一后,从内室中离开,床上的纪明昭再度睁开双眼。 她静静地躺着,神情木然。 外室之中,李妈妈压低了声音,“夫人,老奴听说……听说大姑娘腹中的孩子,不是侯爷的,好像是……是安南伯的。 “什么?!”王氏陡然提高了声音,又连忙落下,“安南伯那个老东西?” “不,不是从前的安南伯,是如今的安南伯,侯爷的堂兄谢琅!”想起自己听见的传言,李妈妈紧紧皱眉。 “据说……大姑娘与侯爷成婚之前,就跟……就跟安南伯有来往,”李妈妈说着,戒备地看向四周。 确定外室中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内室门口也没人偷听,声音压得更低。 “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断,之前大姑娘忽然不见,就是去找安南伯了!可如今……安南伯就要不成了!” “不成了?怎么就不成了?”王氏也跟着紧皱起眉来。 “老奴听说安南伯身中剧毒,已然无力回天,安南伯府那边正在筹备他的后事,夫人,您说这事儿跟大姑娘……” 李妈妈迟疑着开口,话还未曾说完,就被王氏打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明昭自小就心地善良,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与人偷情,还……还下毒!” 嘴上如此说着,王氏的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纪芜拿着玉牌询问的模样。 一时间,又忍不住动摇起来。 * 谢铮回到侯府,向着静思居的方向走去,行至半路,就瞧见了与自家爹娘走在一起的纪芜。 四目相撞之际,她停下了脚步,他立刻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走到近前,伸手想要触碰她时,荣安郡主骤然出手,拦住了他,“好小子,骗得我们好苦!” 闻言,谢铮收回手臂,向后退了一步,冲着父母恭敬行礼,“不得已而为之,请爹娘恕罪。” 谢淮裕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儿子,见他虽然面露疲惫,但气色跟精神不算太差,也就放下心来。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自己的妻子,等待妻子反应。 荣安郡主轻叹了一声,她嘴上说着嗔怪的话,实则与丈夫一样,也在打量谢铮。 见儿子安然无恙,冲着他伸出手来,“过来,让为娘抱抱。” “母亲……”谢铮有些无奈地开口,却还是走上前去,让荣安郡主将他抱住。 紧接着,他感觉到腰间传来一阵略微熟悉的痛意。 荣安郡主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还特意关切地问了一声,“疼吗?” “是疼的,”谢铮再次无奈应道。 “疼就对了,说明不是做梦,行了,终于是回来了,快好好陪陪永宁吧!”荣安郡主笑着松开了他,将他往纪芜身边推了推。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明昭……小产了,现在的情况不算太好,你找时间也去看看她吧。” “是,我明白,”听着母亲的话音,谢铮心中明白,这其中的许多事情,只怕母亲已然知晓。 他站在纪芜身旁,看着母亲荣安郡主打了个哈欠,去到父亲谢淮裕身旁。 父亲温声细语地问了母亲几句,这才转过头来,冲着他们小两口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拥住妻子的肩头,与她一起离开。 如今,宫中之事已然平定,纵然还有些混乱,也不会太过严重。 郡主夫妇从定远侯府离开时,带走了郡主府调派过来的府兵,夫妻俩的安全自是无虞。 谢铮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纪芜身上,两人肩并着肩,向着静思居走去。 不远处,跟随自家主子回到侯府的兄弟俩相互看看,默契地没有上前去打扰,兄弟俩悄悄离去。 一路沉默着,纪芜跟谢铮回到了静思居。 进到屋中的那一刻,没有任何只字片语,两人便拥抱在一起。 谢铮伸出手,轻抚在纪芜的脸颊上,她顺着他的手抬起头来,垫着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柔软的唇触碰到一起,仿若是品尝这世间最上等的美味,彼此温柔而又缠绵。 直到彼此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直到气喘吁吁,才终于分开。 见她因亲吻而腿软,便将她打横抱起,去到软榻上坐下。 纪芜在谢铮怀中停顿了片刻,想要往下挪一挪,却被他紧紧搂着,只好伸手拍了拍他。 两人心照不宣,都知晓究竟是何原因,他稍稍松了松手臂,让她能坐得舒服些。 “事情都解决了吗?”她靠在他怀中,低声询问道。 “嗯,差不多了,如今陛下的旨意一道接着一道,等处理完那些事情后,就该论功行赏了。” 听谢铮如此说,纪芜点了点头。 她并不关心陛下会如何论功行赏,只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有些担忧储君人选。 若是个跟陛下一样,对谢铮有所亲近的,倒还好说。 等到将来继位,不说能让谢铮跟现在这般,起码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 可若是……若是个跟三皇子一样,内心对谢铮诸多不满的,恐怕以后麻烦的事情会有很多。 思及此,她犹豫片刻,再度开口,“东宫之位……” 谢铮垂着眸子,看向怀中的人,将她的担忧尽收眼底,“放心吧,陛下自有思量,会选择一位合适的储君。” “若实在不成,等有了储君之后,我就跟陛下奏请,让陛下允准我告老还乡,咱们可以像我爹娘那样,四处云游。” 纪芜被他逗笑,抬头向他看去,一只手往他腿上压了压,“告老还乡?” “人不老,心老,”谢铮不由得大腿绷紧,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这次发生的一切,我不想让你跟爹娘再经历一次了。” “所以,若储君之位……我情愿卸掉一切,与你厮守一生,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 第246章 无题 静思居内,经历过生死的小两口倚靠在软榻上,畅想着他们的未来。 说着说着,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纪明昭。 该知晓的事情,纪芜皆已经知晓,她迟疑片刻,开口问道,“长姐那边,你如何打算?” “她的事情,我还没有想过,”谢铮与她对视着,如实回应道。 听他如此说,纪芜点了点头。 也是,之前出了那么多的事,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谢铮一直处于生死之间,自然顾不上去想。 但如今…… 想到这件事迟早都会有一个结果,纪芜的情绪不免有些复杂。 怨吗?恨吗? 答案是肯定的。 当年如果不是乔姨娘换了孩子,这些年长姐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该是她的。 可这件事是乔姨娘做的,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出生,所以纪芜不会将这件事怪到她头上。 但有些事情,却实在与长姐脱不开干系。 如果当初,不是长姐跟乔姨娘的双重算计,她不会始终定不下亲事,更不会被送到谢铮的床上。 只能说,命运对她虽然残忍,却终究给她留有一线生机。 否则,事情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种种,她真的顺利怀上了孩子,那么当她生产之时,恐怕就会是她的死期。 如果相处之中,谢铮没有爱上她,那么她在侯府里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如果不是她命大,被母亲派人强行送走后,下场绝对会更加凄惨。 如果…… 想到这些,纪芜的心中很难不生出怨恨,可……可她能想到的,远不止这些。 毕竟,她的长姐的确曾从乔姨娘的手里救下了她。 那个时候的她们都还很小,没什么心眼算计,所以做出来的选择,确实都出自真心。 这份救命之恩,也的确让她有了现在和以后。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长姐才开始变了呢? 纪芜不得而知。 如今,发生在长姐身上的一些事,她几乎全都知晓。 有时候难免会在怨恨长姐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心疼她,也因此情绪更加复杂。 谢铮看向怀中的纪芜,见她似乎惆怅满腹,轻声宽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的,交给我就好。” “嗯,”纪芜点了点头,想到谢铮与她说过,侯府内有他的眼线,“对了,长姐小产那日,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纪明昭……去找了谢琅,她腹中的那个孩子,是我堂兄的。” 既然知晓,他也就没瞒着她,却见她听完以后,惊讶地瞪大双眼,“什么?!他们俩?” “嗯,早在之前应该就有往来,从前我竟不知,堂兄心中一直怨恨着我。” 整个安南伯府,这一代所有的晚辈之中,谢铮只跟谢琅的关系还不错,其余的堂兄弟们多数畏惧于他,见到他连话都不敢多说。 唯有堂兄谢琅,从小到大对他始终如一。 小的时候,哪怕私底下李大夫人不允许,并因此责罚于谢琅,他依然会事事都想着谢铮,带着他一起玩。 等到大一些了,堂兄弟俩一起读书,一起习武。 再后来,一个从文,一个从武,可彼此之间依旧关系亲厚。 却没想到长大以后,堂兄谢琅竟是最恨他的人,恨到想要夺走他的一切,甚至……想杀了他。 “其实之前,我并非没有怀疑,只是……” 谢铮眉心微蹙,淡淡开口,“直到常青意外找回常柏,我才知原来堂兄竟那般恨我。” 再后来,他将计就计,以身入三皇子的局。 当他捧着人头去找三皇子时,在他身旁瞧见了堂兄谢琅,也因此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那个时候,无论谢铮还是谢琅,内心之中都很复杂。 纪芜看着谢铮脸上的情绪,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毕竟在这件事情上,她也是深有体会。 不管怎么说,也是才经历过生死分别。 哪怕是将计就计,也有许多风险在其中,如今终得团聚,该高兴一些,也放松一些。 于是,她笑着转移话题,“常柏找到了?他没事吧?” “现在已经没事了,”谢铮能够明白纪芜的用意,他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全部收起,在她额头上落下轻吻。 “那就好,那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前我看姨母给自己身边的护卫许好处,回头咱们也要学学。” 就算纪芜不说,谢铮也打算要这样做,但他还是应声附和着。 “嗯,听你的,若常柏知晓你的提议,定会很感谢你。” 两人闲聊着,让屋子里的气氛恢复到了才刚团聚的时候,他们正想再说点别的,屋外传来了回禀声—— “启禀主子、二夫人,安南伯府派人送信来,说是安南伯不行了。” 闻言,纪芜讶然转头,向着门口的方向看去,紧接着就听到身旁有声音传来,“知道了。” 清冷的声音里并无半分惊讶,似乎早就已经知晓。 纪芜收回目光,看向谢铮。 “出宫的时候,常柏向我回禀过,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纪明昭做的……” “你的意思是,长姐小产那日出府,她去找谢琅,就是为了给谢琅下毒?那她……” 骤然间,纪芜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日长姐从外面回来时的言行,以及她经过自己身边时,闻到的淡淡幽香。 当时,自己心中便隐约有些猜测,原来没有猜错。 怪不得那个时候,长姐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因为她身上有毒,不想让旁人沾染。 “孩子没了,她又对谢琅下毒……她这是要做什么啊?”纪芜忍不住皱眉,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想。 就在此时,屋外再次传来声音。 只不过,不同于方才是下人的回禀,这一次来的,竟是王氏,“二娘,你在屋子里吗?” 王氏与李妈妈一起站在门口,瞧着关闭的房门,脸上带着不解。 她已然知道了谢铮假死的消息,还知道他今天回了侯府。 在王氏看来,这样的时刻,该是小两口团聚在一起,好好说一说想念之时。 可她却得到消息,请她带着李妈妈来静思居一趟。 虽然不解,她还是来了。 再一次地,王氏抬手敲门,“二娘,你找我何事?我……能进屋吗?” ------------ 第247章 已死 随着王氏的话音落下,屋门从里面被敞开。 谢铮让到一旁,露出身后的纪芜来,“母亲,您刚才说……是我有事找您?” “对呀,我跟李妈妈正在说话,来了个小丫鬟,说你在静思居,有事请我过来,还让我带着李妈妈一起……” 王氏点了点头,将方才发生过的事情复述一遍。 她说着说着,似乎意识到不对,“你……你没找我跟李妈妈?” “是,”纪芜答应一声,心中有了猜测,于是又问道,“您跟李妈妈来了静思居,那长姐那边?” “明昭还昏睡着呢,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所以我让传话的那个小丫鬟在外守着……” 说到此处,王氏不由得想起之前曾发生的事情。 “难道……”她惊疑地开口,再也顾不上旁的,匆忙转身要回主院去。 门里,纪芜与谢铮对视一眼,跟在身后。 一行人来到主院,门里门外都没有丫鬟守着。 王氏大步进到屋中,向着内室走去,直到瞧见内室床上隆起一个人形,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她就皱起眉来。 “明……明昭?”虽然心里猜到那个人形并非纪明昭,却还是轻唤一声。 王氏来到近前,将手搭在床上之人的肩膀,轻轻将她扳了过来。 如她所料,果然不是女儿纪明昭,而是方才给她跟李妈妈传话的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双目紧闭,似乎晕过去了。 “这……明昭去哪了?她那样的身体,到底能去哪里?”王氏无助地转过头来,看向纪芜跟谢铮。 “夫人,您先别急,大姑娘或许是……或许是找咱们去了。”李妈妈连忙上前宽慰道。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否则的话,他们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就能够遇到。 可瞧见自家主子如此担忧,她也只能先如此宽慰,李妈妈也跟着看过来,希望可以求助于纪芜跟谢铮。 谢铮垂眸,向着纪芜看了一眼,与她眸光相撞,便冲着屋外吩咐一声,“来人。” 很快,有护卫从屋外进来,见谢铮抬手一指床上,立刻会意地回禀道,“启禀主子,方才曾瞧见一个丫鬟从屋里出来。” 显然,护卫口中的丫鬟,说的正是纪明昭。 纪芜追问一声,“那个丫鬟看上去状态如何?往哪个方向去了?” “回二夫人,那丫鬟低着头,还穿着一件披风,瞧不清模样,却能看出脚步有些虚浮,往后院去了。” 后院…… 纪芜知道,侯府的后院有一道门,能够通往安南伯府。 往日里,那道门都是关着的,轻易不开。 可依着纪明昭的身份,若她想要打开那扇门,是轻而易举的。 看样子,谢琅身上的毒果然与长姐有关,她大概也清楚,他就要不成了,所以……去见最后一面? 还是说,她手里面是有解药的,猜到他应当毒发了,所以不顾身体过去救他? 想到此处,纪芜再次看向谢铮,“咱们从后院的那扇门去安南伯府瞧瞧吧?” 她知道他一定会答应,因而说完以后,又看向六神无主的王氏,“还请母亲宽心,我们会尽量将长姐带回来的。” 之所以纪芜如此说,是因为她虽然猜到长姐纪明昭可能去了伯府,但她是否会在伯府停留,却未可知。 “好,那就……那就麻烦你了,你……你如今身子重,可千万……千万小心一些。” 听到王氏的叮嘱,纪芜答应一声,她与谢铮一起离开主院,来到通往安南伯府的那扇门前。 果然,那扇门被打开了。 谢铮找来附近的暗卫询问,得知就在不久之前,一个穿着斗篷的“丫鬟”打开了这道门,去了安南伯府。 于是,小两口一起进到了安南伯府的后院之中。 “既然有暗卫在,怎么没拦着长姐?” 纪芜一边走着,一边询问道,谢铮护在她身边,轻声解答。 “之前曾特意吩咐过,况且事到如今,我也想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眼下,因为谢琅忽然出事,安南伯府内有些混乱,小两口一路走来,完全没有遇到阻拦。 等到靠近前院,才隐约听得到一些嘈杂的声音。 远远地能看到下人们手里拿着东西,似乎正在搭建灵棚。 “人已经死了?”纪芜小声嘀咕着,在谢铮的引导下,来到了谢琅的住处。 相较于前面的热闹,这个院子堪称寂静。 踏进院中,瞧得出院子里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心布置的,虽然简朴却不失大气。 然而,这个时候,院子里竟然没有人…… 向着屋门看去,只见屋门敞开着,看上去屋子里也没有人在。 “难道谢琅……真的已经……” 若非如此,怎么解释眼下的场景? 纪芜在心中暗自揣测,就听见清冷的声音与她叮嘱道,“你在此等我,我进去看一看。” “一起吧。” 她迈步想要跟上,却见谢铮有些无奈地看她,“这屋中或许是有一具尸体,你怀着身孕,莫要冲撞了。” “什么?” 纪芜惊讶地向着敞开的屋门看去,骤然间想到荣安郡主曾与她说过有关安南伯府的事。 她说安南伯府行事,很多时候不能用常理推断。 于是,纪芜答应一声。 谢铮将她安顿好,这才大步走到门口,进到屋中。 一路来到内室外,他的脚步稍有停顿,纵使心中已有准备,当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床上的人正是谢琅,他已经死了。 从前温润如玉的面容,如今透着死人的灰败感,一双眼睛睁着,全然没了任何神采。 嘴唇青紫,明显中毒而亡。 谢铮在内室的入口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上前去,为谢琅合上双眼。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从屋子里出来。 纪芜等在屋外,瞧见谢铮的表情,便大概猜到了里面的情况。 她没有立刻开口,想要给他一个缓和的时间,却听到他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纪明昭并不在屋子里。” 至于她是否曾经来过,有没有跟谢琅说上话,现在还不得而知。 纪芜微微皱眉,“不在?那……伯府里可有你的眼线?” ------------ 第248章 离开 纪芜与谢铮来到伯府后院的路上,不曾见过纪明昭。 而如今,她又不在谢琅的院子里。 所以极大可能,她仍在伯府之中。 “之前有过,后来都被清理掉了,再加上出了常柏的事,眼线就都撤走了,但也无妨。” 既然侯府里的暗卫没有阻拦纪明昭,就说明是有人跟着她的。 “你是想现在就找到她,还是等一等,看她究竟想做什么?”谢铮询问着纪芜的意见。 “嗯……”她沉吟片刻,“那就看看长姐想做什么吧。” 眼下这般局面,纪芜觉得自己看不明白。 原本她猜测谢琅没死,长姐不顾身体来到伯府,是为了救他,可现在,人已经死了,却不见长姐…… 纪芜的确很想知道,长姐支开母亲,不顾身体状况来到伯府,究竟所为何事? 达成共识后,小两口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侯府。 却不知,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陛下的圣旨到了。 虽然谢琅已经死了,但他生前曾追随三皇子,并且帮着三皇子做了不少事情,按例,应当满门抄斩。 可安南伯府毕竟是谢铮的本家,因此陛下格外开恩,褫夺了伯府的爵位。 除了谢琅那一支需要发配流放,贬出京城之外,其余的人皆贬为平民,是否留在京都,由他们自行做主。 圣旨宣读以后,安南伯府内哀嚎一片。 之前还在热热闹闹地搭建灵棚,这会儿全都顾不上了,更有甚者,想要冲到谢琅的院子,将他的尸身锤打一遍,以此泄愤。 可瞧着谢琅死去的模样,一个个又都不敢下手了,竟意外给他留了全尸。 等这件事连同纪明昭的消息传回侯府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昨日,不曾见到纪芜将纪明昭带回来的王氏,在李妈妈的劝说下,回了永安伯府。 既然谢铮没死,无论灵堂的布置还是白绸白布,全都被下人们扯了去。 至于那具无头的尸身,早在常家兄弟的安排下,缝合好头颅,送出京都埋葬,侯府内渐渐恢复如常。 消息送过来时,纪芜跟谢铮才用过早饭。 “长姐不见了?这……怎么会?” “属下的确一直跟着大夫人,见她去了安南伯府,后来换了身装扮离开,再之后……再之后她去了个宅子。” 暗卫本以为,纪明昭在府外住一个晚上,就会回到侯府。 却没想到,今早睁开眼时,竟发现人不见了。 他做了多年的暗卫,还是头一次出现如此纰漏,暗卫跪倒在地,冲着纪芜跟谢铮请罪。 “是属下的过错,请主子们责罚!但请主子们放心,属下已派了人去找。” “起来吧,”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她应当早就知道有人跟着,所以用了些手段。” 否则,一贯警醒的暗卫,怎会连人离开都不知道? 屋里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回禀声,“主子,刚才门外有人送来一个小箱子,指名要交给二夫人。” 纪芜与谢铮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中有着同样的猜想,谢铮率先说道,“你先坐着,我让人检查了箱子再拿给你。” 倘若那个箱子真的是纪明昭让人送过来的,难保她不会在上面做什么手脚。 于是,纪芜答应一声。 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那个箱子才终于被送到静思居内,饶是如此,谢铮仍提着小心,恨不得为纪芜全副武装。 她的头上被戴了能够隔绝毒物的幂篱,手上的那副手套,也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摊开在桌上的小箱子被里里外外地仔细检查过,其中并没有装着多少东西,只有几封书信。 哪怕这里面有一封信是给王氏的,检查的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所有的信封都被打开过,信纸也检查过,唯独没有去看上面的内容。 纪芜伸出手来,隔着手套拿起了给自己的那封信,她很确定,纸上是长姐纪明昭的字迹。 她拿起的这封信,是所有书信当中,最厚的一封。 另外一封看上去也写了不少的,是给她们的母亲王令仪的。 除此外,箱子里还有一封给谢铮的信。 为了以防万一,谢铮的手上也戴了一副手套,只是不如纪芜手上的那副。 征得她的同意后,他拿起给自己的那一封,从其中取出了两张纸。 其中一张,是自请下堂的文书。 * 正如谢铮察觉到了纪明昭的不对劲,早在之前,纪明昭也有所感。 再加上谢琅的一些言行,所以她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实则暗地里有所准备。 那日,她小产落胎,带着落下的孩子去找谢琅。 为了确保自己精神些,她服下了能够暂短让人恢复如常,却很伤身体的禁药,她也的确在自己身上动了很多手脚。 可她最终还是对谢琅心软了。 所以,她在装着落下胎儿的那个箱子上,涂了解药。 她当时想着,只要谢琅对她还有一丝旧情,哪怕轻轻触碰一下箱子,都不至于那么快就毒发。 到时候,自己再找机会找他,仍能为他解毒。 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可谢琅没有触碰那个箱子,甚至还对纪明昭说了那些绝情的话。 那一刻,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于是,她放任了他的离开。 然后,她在那个有许多回忆的宅子里待了很久,写了几封信,这才回到侯府。 之后因药物的作用,她陷入昏迷,直到谢铮回府,她醒了过来。 再一次的,纪明昭服下禁药,从侯府离开。 她知道,有人跟着她,却并不在意,她去了安南伯府,见到了谢琅最后一面。 他们没能说上话,那个时候的谢琅已是弥留之际,所以纪明昭没有过多停留,很快离开。 纪明昭永远不会知道,弥留之际的谢琅,曾在她转身之时,似有所感般,呢喃过她的名字。 再之后,她重新回到了他们俩一起置办过的宅子。 略微用了些小手段,从暗卫眼皮子底下溜走,又找人帮忙将装了书信的箱子,送到侯府。 此刻,纪明昭披着宽大的斗篷,坐在通往京郊的马车里。 她想要离开京城,但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件事情必须要做…… ------------ 第249章 无法接受 对于纪明昭心里的打算,京都里的纪芜跟谢铮自是无从知晓。 纪芜挨在谢铮身旁,先看了他手中那封自请下堂的文书,随即又看了长姐留给他的信。 信中的话语不多,除了对谢铮的抱歉以外,还讲明了“圆房”那晚的真相。 大概是猜到纪芜会看见这封信,又或者谢铮主动让她来看,书信的最后,有这样一段话—— 【阿芜,过去种种,我已然铸成大错,惟愿将此事说明后,能让你与侯爷少了这个误会。 但我想,在我说明此事之前,侯爷应当已让人查清了此事,帮我谢谢他的不拆穿。 很感谢你曾经那样地信任我,抱歉,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或许真的如母亲说的那般,天定的缘分无论怎样都拆不散,原本,你与侯爷就该是天生的一对,所以无论经历什么,终能相见。】 信到此处,便只剩下一个落款。 纪芜放下纪明昭给谢铮的这封信,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了给自己的那封信上。 正想要拿起来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回禀,说王氏又来了,想要见她。 “看样子,除了箱子里的,长姐还额外给母亲送了信,”纪芜把信先收到一旁,吩咐一声。 很快,王氏随同下人一起,来到静思居,在她身旁跟着李妈妈。 不同于往日里见到纪芜时的模样,此刻王氏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她进到屋中,下意识快走了几步。 然而,就在将要接近纪芜时,她又忽然停了下来。 王氏站在原地,眼圈开始发红,一个字都没说,眼泪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 见她如此,纪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长姐在信中说了当年被换子的真相,让她们的母亲得以知晓,疼了多年的女儿并非亲生。 反倒是她这个时常被伤害的“庶女”,才是真正的嫡女,她的亲生女儿。 “母亲,”纪芜依礼,冲着王氏福了福身。 “欸!欸……”王氏答应着,眼泪落得更凶,她哽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够开口,“我……我之前不是说了你有身孕……”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我……”她再次落起眼泪来。 一旁的李妈妈也陪着掉眼泪,见自家主子实在太过激动,无法将话给说完整,她连忙擦了擦眼泪,帮着主子开口道。 “二姑娘,夫人收到了舅夫人送来的信,信中说……她找到了一个当年的人证,可以证明是乔氏换了孩子!” “也就是说,您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关于这件事,早在之前您回伯府的那些日子,夫人就有所怀疑,一直设法调查。” “却没有想到,凡是与当年事情有关的,皆已尽数过世,竟没有人能帮夫人想一想当年的事。” “可夫人心中一直没有放弃,仍想着要将此事弄清楚了,”李妈妈说着,向王氏看了一眼。 见自家主子冲着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便再次开口道。 “所以,夫人曾给舅夫人写信,请她再帮帮想想法子,没想到真就有了结果,所以夫人便迫不及待地来见您!” 闻言,纪芜的眼中浮现一抹讶然。 还以为是长姐额外送了信,原来是那位陈大夫人的消息。 她没有立刻回应什么,而是从纪明昭请人帮忙送回的箱子里,取出那封要给王氏的信。 “母亲,这是长姐托人带给你的信,”纪芜说着,想要取下手上的手套,让王氏戴着她的手套看信。 还未动作,就被谢铮拦下。 他转头吩咐一声,让人取了一副跟他手上相同的手套,送给王氏。 “这是……”王氏看着那封厚厚的书信,又看了看手套,脸上露出不解。 纪芜迟疑了片刻,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 一旁的李妈妈拿起手套,帮着自家主子戴好,“夫人,既然是侯爷跟二姑娘的心意,您便照做吧。” 王氏点了点头,又向着纪芜看了一眼,这才将信从信封里取出。 她招呼着李妈妈一起,跟她认真看信。 主仆俩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变了。 纪明昭写给王氏的信中,也说了乔氏换女的真相,并且表明,她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具体是在什么年岁,她并未明说。 除了将换女的事情说明以外,她还说了许多王氏不知道的事情。 王令仪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千娇万宠养大的孩子,竟会是这样一个人。 眼见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李妈妈连忙劝道,“夫人,无论如何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请您千万保重身体。” “香兰,你说明昭怎么会这样?是我过去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怎么会将她养成这样?!” 王令仪实在想不明白。 哪怕知道是当着谢铮跟纪芜的面,仍忍不住念叨起来。 “我……我从前问过她的,问她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丈夫?问她觉得郡主的儿子怎么样?” “我还跟她说过,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的,我这个做娘的绝对支持她!” “她说什么了?她当时说什么来着?你也在的!她分明没说自己不愿意嫁!所以后来才定下亲事!” “还有……还有……哪怕我开始怀疑孩子被换掉了,可我养了她那么多年,无论如何仍会将她视作我的亲生女儿!” “我可以当自己生了两个女儿,不会厚此薄彼,可她怎么能……怎么还能做出那么多的事情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无疑,纪明昭在信中向王氏坦诚了不少事情,而这些事情,并不能被王氏所接受。 纪芜并不知晓,长姐在心中究竟写了什么,竟让母亲的情绪如此激动。 想到自己的那封信比母亲那封还要厚上许多,她拆开了自己的那封信,从头看了起来。 另一边,王氏的情绪经过李妈妈的安抚,终于平静了一些。 她想要跟纪芜说说话,却见她正在认真看信,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迟疑了片刻,王氏看向谢铮,“我知道明昭她……做了许多坏事,倘若……倘若能将她找回来,不知你要如何处置?” ------------ 第250章 可有可无 听到王氏询问,谢铮向着纪芜看了一眼。 见她正在认真看信,并不关切他们之间的对话,便将纪明昭自请下堂的文书,递给王氏。 王氏看向文书,沉默了片刻。 换作从前,她定要帮纪明昭说说好话,哪怕知道她并非自己亲生的,可毕竟养了那么多年,母女间的情谊是在的。 可如今,她看了纪明昭写给她的信,知道了许多过去不知道的事情。 求情的话,她已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她终于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既然自请下堂,那么从今以后,纪明昭与谢铮之间便再无关联,倘若找到了她,她理应回到永安伯府去。 到时候…… 王氏仔细地想了想,她发现纵使知晓纪明昭做了许多坏事跟错事,她仍然无法硬下心肠来。 可……可是…… 王氏抬眸,向着仍在看信的纪芜瞧去,内心之中纠结不已。 一个是亲自养育了多年的孩子,另一个是自己亏欠良多的亲生女儿。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偏向于亲生女儿,对她多多补偿,可感情上,她又实在做不到不管纪明昭。 王氏纠结着的时候,纪芜看完了纪明昭写给她的信。 别看这样厚厚一摞,实则内容不多,其余的几乎都是交代。 毕竟这么多年,纪明昭顶替了纪芜的身份,不仅仅享受了伯府嫡女的一切,更得到了王令仪跟王氏对晚辈的疼爱。 在她手中,既有王令仪为女儿准备的田庄、铺子以及种种,亦有琅琊王氏赠与的诸多好处。 而这些,原本都应该是纪芜的。 如今,她自请下堂,将侯府主母的身份还了回来,又对王令仪说明了当年真相,将伯府嫡女的身份,也还了回来。 自然而然的,那些田庄地铺、诸多好处,也应该全都还给纪芜。 所以,纪明昭给纪芜的信中,只有前两页是她想说的内容,后面的内容,全都是关于归还种种的交代。 因此,纪芜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就看完了全部内容。 她抬起头来,见谢铮跟王氏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眼中闪过疑惑。 “二娘……我……”王氏支吾着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纪芜与她对视着,没有开口。 事到如今,她仔细捋顺着自己的内心,忽然发现有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亲生母亲的感受。 从前,在她还不知道真相的时候,面对乔氏,她仍然会渴望母亲的疼爱。 那个时候的她,实在太希望有人能关切她了。 所以直到现在,纵使她已经知晓了全部真相,内心深处,依旧会感念长姐纪明昭曾带给她的温暖。 哪怕那些温暖当中,藏着诸多算计,却是当时支撑她努力活下去的根源之一。 后来,她知道了真相。 那个时候的她,日子比从前好过许多,却仍然缺少关爱,所以她仍会期盼。 可惜,她依旧没能如愿,甚至还发生了诸多事情。 如今,他们都知道了真相。 现在的她,纵使不依靠任何人,依旧可以过得很好,所以迟来的母爱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终究变得可有可无。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王氏看着自己真正的女儿,心里难过不已。 她难过于自己没能尽早发现,让女儿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甚至那些苦楚,有许多是她亲自给的。 李妈妈陪在主子身旁,她其实想要帮着说话,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当她回想着过去种种时,心里面也很难过,不仅仅为自家主子,更为纪芜这位小主子。 最终,屋子里的凝滞竟是被谢铮给打破的。 “岳母大人,”他看向王氏,轻声开口,“有件事还需劳烦您。” “嗳,你……你说!”王氏连忙应声。 她心里十分清楚,如今谢铮的这声岳母大人,是看在她的亲生女儿纪芜的面子上叫的。 既如此,要劳烦自己的事情,定是跟女儿有关。 凡是能够弥补女儿的事情,她一定会尽力去做。 “早在之前,陛下已为我们二人赐婚,那日不得已将旨意拿出来,做实了侯府夫人的身份。” “可这不过是当时的权宜之计,还不能作数,如今宫中内乱已定,府上的情况您已知晓,伯府那边的筹备,劳烦您多多费心。” 闻言,王氏不由得愣了愣,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还是李妈妈先回过神来,轻轻碰了碰自家主子,压低声音道,“说的是二姑娘的婚事!” “哦!好!好!”王氏接连说了两个好字,脸上露出笑意来,“你放心,你们俩大婚,在我这里是顶重要的事!” “那个……吉日可定下来了?我回伯府后要往娘家写信,到时候让王家的人都来!” 不仅仅如此,王氏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总要与娘家人说一声。 只不过…… 她不确定地向着纪芜看去,“二娘,在你们婚礼之前,我……我想让你跟我一起与王家人吃饭,认一认家里人,你……你愿意吗?” “好,”纪芜没有迟疑,答应一声。 虽然母亲王氏的娘家人,她过去曾见过一些。 可那会儿身份不同,如今都已经知道真相,自然该找回身份,见一见母亲的娘家人。 他们亦是她的至亲。 王氏大概没有想到,纪芜竟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一时间喜不自胜。 犹豫片刻后,她走到近前,拉住了女儿的手。 王氏在纪芜的手上,摸到了一层薄茧,顿时内心之中酸涩不已,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母亲,这些茧子是我平常做东西时留下来的,并非过去的痕迹,”从前在伯府,乔氏还在的时候,纪芜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小小的年纪,手上就有着厚厚的茧。 后来,乔氏有所收敛,她的手才慢慢养回来。 听了纪芜的解释,王令仪的情绪有所缓和,“做东西……对,你……你之前凭着做东西,还得到了陛下的封赏。” 说完这句以后,她握着女儿的手,再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纪芜瞧着她脸上的囧意,温声开口,“母亲,有件事我想要与您商量……” ------------ 第251章 圣旨 如今的王氏,从心底里期盼着女儿能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用到她的。 因此,纪芜的话音才落,她立刻开口道,“好,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瞧见王氏脸上的期盼,纪芜的语气越发温和,“我想……” 她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再一次传来回禀声,“启禀主子、二夫人,陛下身边的胡总管来了,请您二位前去接旨。” 之前的时候,谢铮就与纪芜说过,待到内乱平定,便会论功行赏。 此次事件中,谢铮无疑是最大的功臣之一,让自己的心腹大伴前来传旨,足可见陛下对他的爱重。 陛下有旨,众人自是不敢怠慢,一同来到前厅。 胡总管双手捧着圣旨,脸上笑眯眯的。 无论是没瞧见纪明昭,还是看到王氏在此,都不会让他的脸上露出任何意外。 待到众人跪下之后,他展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远侯谢铮……,……功不可没,朕心甚慰,今加封一等世袭国公之位,其妻纪氏永宁加封一等定国公夫人……另赐别院一座,黄金万两……钦此!” 如此旨意,在谢铮意料之中。 倒是纪芜,她完全没有想到,这封圣旨里竟然特意标明了她。 她眼角的余光向着谢铮扫了一眼,随同他一起领旨谢恩,“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总管手捧圣旨,看着小两口谢恩完毕,脸上笑意更深,“定国公、国公夫人,快请起吧。” 待到两人起身之后,他再度开口,“陛下让咱家转告定国公,说府上的匾额由陛下亲笔题字,三日内必然送达。” “咱家出宫之前,陛下还特意召见了钦天监的正使,为贤伉俪推算了成婚的大吉之日。” 胡总管一边说着,将手中的圣旨放到小太监手里的托盘上。 他伸手往袖口里一抹,拿出一张红封,递给谢铮,“这上面便写着吉日。” “有劳胡总管,还请帮忙转告陛下,多谢陛下关怀,改日必定入宫谢恩,”谢铮接过那张红封时,一份厚厚的红封也被送到胡总管手中。 换做平常,胡总管定不会接。 可今日不同,府上乃是多喜临门,这份喜气他还是很愿意沾一沾的。 因此,胡总管收下红封,“放心,咱家必定带到,若没其他的事,咱家还要去一趟郡主府,陛下也有旨意给郡主呢,也是一桩好事。” 听他如此说,谢铮没有多留。 因着胡总管是陛下的心腹大伴,再加上谢铮与他十分亲近,所以与纪芜一起,将他送至府门口。 瞧着胡总管坐上马车走远,纪芜这才开口,“看你的表情,应该是猜到了胡总管为何要去郡主府?” “嗯,从前陛下就一直想封我母亲为公主,可我母亲一直都不是很愿意,情愿只做个郡主,请陛下多给她一些金银,让她能到处自由玩乐。” 谢铮伸手揽住纪芜,与她一起慢慢往回走着。 “这次的事情,我假死隐于幕后,无论我母亲是否猜到,终究是受到了一些惊吓的。” “如今陛下加封我为一品定国公,自然也会想要给我母亲一些恩赏,或许三日之后,咱们府上的匾额能换,郡主府的匾额也要换了。” 闻言,纪芜点了点头。 想到圣旨上只有她,却没有长姐,“陛下是不是知道……长姐的事了?” “纵使不完全知晓,应当也听到一些风声,”谢铮没有瞒着她。 小两口一路回到前厅,瞧见王氏迎了上来,“陛下让钦天监择定了吉日,不知是何时?” 谢铮还未曾看,于是看了一眼,随即将手中的红封递到王氏面前。 王氏伸手接过,瞧见上面的日子,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会儿,“哎哟,这可是紧赶紧呢!” 她一边说着,转头招呼李妈妈,“香兰,咱们得赶快回府去,我给兄嫂写信,你帮我筹备别的事情!” 与李妈妈说完以后,又看向纪芜,“二……既然陛下都在旨意中唤你永宁,那我之后也唤你永宁吧?” 王氏见纪芜没有反对,继续说道。 “你们俩成婚,你是要从永安伯府出嫁的,可……可在你外祖家还没来京都之前,我想你还是先住在侯……国公府吧。” 像是怕纪芜会误会,王氏连忙又补充道。 “为娘绝不是不想让你回伯府去,只是眼下你怀着身孕,家里筹备你的婚事,我怕下人们对你照顾不周。” “你若留在国公府,我闲一些的时候能来看你,彼此都能放心一些。” 王氏口中的彼此,说的自然是她跟谢铮。 原本,纪芜想要跟王氏商量的,正是这件事情。 因为眼下仍有不少的事,需要她跟谢铮一起处理,再加上过去的许多种种,她也不是那么想回伯府去住。 却没想到,她还没说完,圣旨先到了。 更没有想到,母亲王氏竟然会主动提及,她当然不会不应。 “多谢母亲,就按照您说的办吧,我暂且住在这边,”纪芜回应完,就见母亲王氏急哄哄地要跟李妈妈离开。 她犹豫片刻,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母亲,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在府上用过午膳再走吧?” 王氏诧异地看向了她。 她显然没有想到,纪芜竟然会留她在国公府吃饭。 顿时,眼圈红了起来。 纵然心中急匆匆想要回府,将一切为纪芜布置得妥妥当当,内心深处却还是渴望着能跟亲生女儿多亲近些。 因此,她含着泪,笑着点头,“好,那我……我就叨扰了。” “怎么能算叨扰?”纪芜瞧着王氏的模样,心中难免酸涩,轻笑着摇头。 她吩咐一声,命人去准备午膳。 晌午,王氏留在国公府用了午膳,这才离开。 向伯府归去时,她与李妈妈一起坐在马车里,脸上带着遮不住的笑意,“香兰,你说永宁她……她算是接纳我了吗?” 母女俩的相处,都被李妈妈看在眼里,她笑着点头。 “夫人,这血脉亲情是最难割断的,您以后多与二姑娘亲近,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过去是我对不住她!”提起过去,王氏满脸懊恼,内心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纪明昭。 “你说明昭她……她如今会在何处?” ------------ 第252章 有消息了! 京郊之外,纪明昭来到了她自己选定的落脚处。 这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庄子,甚至有些荒芜,平时少有人来,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距离京都并不算很远。 纪明昭停留此处,其实很可能会被轻易找到,带回京都。 可她仍然将落脚点选在这个庄子,显然其中自有她的用意。 抵达庄子后,她挑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顾不上其他,和衣而眠。 毕竟是才刚小产后不久的身体,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实在撑不住,很快便沉沉睡去。 她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先是懵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之前都曾发生过什么。 缓缓从床上挣扎起身,她从腰间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来。 若非有这药丸支撑,她也做不出那么多事情。 可这药丸撑得了她一时,却终非长久之计。 短短数日内,她已然接连服用几颗,毒性在她体内积累,等到爆发之时,也足够她受得。 纪明昭心里清楚,却还是这样做了。 药丸入口即化,很快起了作用,她简单吃了点从京都里带出来的食物,随后离开庄子。 来到一个隐蔽的高处,向着京都方向眺望。 —— “吉时已到,升匾!” 伴随着一声吆喝,鞭炮声热闹地响起,匠人们小心翼翼地,将陛下钦赐的匾额挂在谢铮府外。 朝中的文武百官以及皇室宗亲们,纷纷来到府上恭贺。 早在之前,荣安公主已经做了安排,自有下人前来,将恭贺之人迎进府里。 此时,静思居内。 纪芜倚靠在软榻上,看起来精神不错,倒是她身旁的谢铮,瞧着似乎精神不济。 眼下,她的胎像已然稳固,也终于不再吐了。 这几天胃口不错,休息得也很好。 反观谢铮,他仍会时不时地孕吐,甚至之前一些能够止吐的方法,如今也全都不管用了。 可毕竟,今天是陛下赐匾的日子,又来了那么多的客人。 哪怕有荣安公主帮着操持,也还是要露个面的。 缓了好一会儿,谢铮站起身来,正要跟纪芜交代几句,就听见常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启禀主子、二夫人,大夫人或许有消息了!” 自从纪明昭失踪后,无论谢铮还是王氏那边,都有派人寻找她的踪迹。 然而直到今日,才终于有了些消息。 “或许?”纪芜重复着常柏说的,招呼他进屋回话,“什么消息?” “回二夫人,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说前日谢家用一口薄棺将谢琅的尸身送出京都埋葬,今早却发现……那座新坟被人刨了。” “属下觉得此事蹊跷,带人顺着这条线去查,意外找到一处有些荒芜的庄子,在庄子里发现一座新坟。” “原本还不曾将这座新坟与大夫人联系在一起,可在探查之中,属下发现了一些跟大夫人有关的线索。” 常柏一边说着,从袖口掏出一块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他将手帕打开,把里面的玉牌展示给主子们看,“属下也说不好发现这块玉牌是意外还是什么……”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常柏发现那座新坟后,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瞧见了掩埋不深的玉牌。 “这是……长姐的东西,”纪芜看过去,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座坟……” “那座坟……属下命人刨开了,墓坑很大,装着两大一小三口棺材,其中一口装着的确实是谢琅,另一口空着,至于小的那个……” 常柏迟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生死之事本就为人忌讳,尤其眼前的女主子还怀着身孕。 瞧着常柏的模样,哪怕他不说明白,纪芜也大概猜得出来。 “小的那个……应该是装着长姐落下的胎儿吧?既然查到庄子,可知她如今在何处?” 常柏先是摇了摇头。 想了想又补充道,“属下仔细搜查过那间庄子,发现虽然荒了些,却不至于破败,可见还是有人定期过去的。” “倘若顺着那间庄子后面的小路往山上去,大约走上一两个时辰,就能抵达朝云寺。” 听到此处,纪芜不由得心中一动,“朝云寺?是那个朝云寺?” “对,就是那个只有女尼的朝云寺,所以属下只带着人在外面绕了一圈,不曾进去过。” 常柏点了点头,随即似乎想到什么,“二夫人的意思是,大夫人很有可能就在朝云寺内?那属下现在……” “不,我要亲自去一趟,”纪芜有种强烈的预感,她就要再见到她的长姐了。 “可是……朝云寺在山上,山路难走……”常柏一边说着,一边向主子看去。 他自是希望主子能帮忙劝劝,却听见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命人准备吧。” 与常柏说完以后,谢铮看向身旁的纪芜,“今日之事,我总要去前院一趟,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们一起出门。” 纪芜答应一声,重新坐回到软榻上,常柏也连忙命人去准备。 等谢铮从前院回来,一行人离开定国公府,出了京都,直奔着朝云寺而去。 * 朝云寺内,纪明昭跪在地上,神情无悲无喜。 其实早在之前,她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 昨日,她将才下葬的谢琅从坟里挖出来,与她曾拥有过的两个孩儿葬在一处。 至此,也算彻底了结心愿,她顺着山路慢慢地走,来到朝云寺,决定在这里剃度出家。 随着一缕又一缕的头发掉落在地,头上逐渐感觉到微凉,纪明昭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些情绪。 从今以后,她将六根清净,凡尘无染。 当最后一缕发丝落地,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纪芜与谢铮等人抵达朝云寺时,纪明昭已经剃度,换上了僧袍。 分明还是那副模样,可周身上下的气度,却大有改变。 从长姐身上,纪芜竟看到了一种迟暮之感,短短数日,她竟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 “长姐……” 她轻轻唤了一声,纪明昭抬眸看来。 瞧见纪芜,她的神情并没有太多波动。 但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距离殿门口不远的位置,轻声开口—— ------------ 第253章 遗愿 “你来了……” 纪明昭的语气非常平静,她直视着纪芜,语气幽幽地继续说道。 但他从不记得,这世界有任何一只御兽,是那样凶残恐怖的样子。 “金大人,这一大清早的您这是整什么妖蛾子呢?”时禅心虽说是明白金焱曲想要干什么,但是他这又是真那一出。 消灭西夏与辽国乃至整个异域的威胁,尽量维持住边疆较长的一段太平岁月,是一个。 张景元身旁跟了个瘦脸军官,一双贼溜溜的眼神四处打量,总给人一种阴暗的感觉。 这种选择就像是即刻到手五百万与一半机会博一亿般,对于一般人来说自然很难抉择。 “首先,虽有斥候探报,但情报的真实性很难确定,说不准就是燕军的诱敌之计。 “你倒会使唤我。”沈怀洲腰间围着浴巾,臂间肌肉鼓动,蓬勃有力。 于三,帝修,时空鬼,陆白衣四人于刹那间如坠冰窟,竟是被一股无法抗衡,无法躲避,无法抹去的死亡气息笼罩。 就像是脑海里想起一些事情,突然变得很有思路,或是一种心理原因在作祟,总之,是让卫渊感受到了些许奇妙。 这老虎的血脉不简单,虽然不及李二央的炼狱妖熊,但按照具体排名的话,也能达到A级血脉品质。 虽然在口气上已经缓解了不少,但是在实际上脸上的那种戒备之色却依旧的没有松懈。 大冷的天却依旧拿着一柄折扇慢慢的挥动,但是气血上的涌动带动着空间上的波动却显示出了此人的修为已经进入了水火不侵的姿态。 难道他们不是为了进入这个遗址中而来?难道他们也是来看热闹的? 先不说我吃不吃亏,因为蛇没有手臂,自断一条尾巴我会毫不犹豫答应。我先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条件,什么样的约定。 依外界的传言,进入死亡谷的人都没能出去,可是,他一路行来,也并没有看到尸骨,想来这段路途并没有人丧命。 薇莉姬在自己心中划算了一下。习择的计划很不错,可是具体落实到实处,还得她出人出力出财,所以她得自己将全盘计划过一遍。 若莹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假睫毛忽闪忽闪的,将男人的心撩拨的飞上了半空中。 王崇阳上楼后,见公孙瑶儿已经躺在沙发上,盖着被褥埋着脑袋,好像故意在不理自己一样。 几门考试结束后,学生们迎来了短暂的三天假期,暂时将学业什么的都抛之脑后,可能尽情的玩耍了。 唐晴原本还对叶梵天相当的担忧,但是此时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便忍不住的好奇了起来。 答应了也不错,可是还是先谈谈对方的底比较稳妥,这样想着的凌筱寒拿出手机,给凌筱暖打了过去。 耳中听到凌雪陌离开,直到走远,凌雪琦被身上的疼痛痛的倒吸一口凉气,却抵不上他的心痛。 熊奇现出真身也是没有办法,丢面子总比被从收服好得多。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更多的想法,只好一鼓作气地朝梁善挥拳冲去。 她想了许多,但是都发现自己对于这场战争除了带好孩子们,不给其他人添乱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作用。 ------------ 第254章 大婚 三个月后,京都。 天蒙蒙亮,睡得正香的纪芜就被王氏温柔唤醒。 今天,是她的大婚之日。 大概半个月前,王氏族中的亲眷抵达京都,纪芜因此从国公府搬回了伯府,住进了新的院子里。 程麦香拿着买好的包子稀饭走回医院,突然见医院的角落熟悉的人影一闪,似乎有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程麦香想了想,悄悄掩了过去,想瞧个究竟。 刹那间,黑袍真君的神魂瞬间冻结,在刹那间,他的䠹本也化为了一尊冰雕。 晚饭后要散步消食,甜甜让秦悦陪她,苏姐跟几个护工则也在身后跟着。 方才那一血腥到极点,堪称地狱酷刑般的场景,当然也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可惜,废太子过于仁义心软,他只好将目光放在了先帝的其他皇子身上。 程麦香看了一圈,觉得有些失望,布料花色老旧,颜色也多是暗沉为主,用这些布无论是做衣裳还是做发发带,都会显得老旧。 “你认真的?我的极冰环不过加持了九层禁制,但你的天玄剑可是有十一层,威力可要大得多。”熊霸道,他可不信有这等好事落在自己身上。 加上最近的那个怪影出没的事情,所有人都在传,尹志平是被那怪影杀死了。 这姑娘是余淮的父亲给他安排的未婚妻,长相秀美不说,便是修为也已经达到了气海一层境界,这等境界在浮云楼中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在云州大陆上,气海一层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人,总的来说无可挑剔。 蛟龙族与九头蛇族两族族长,一头雾水,不到一个时辰减员一半,看着那些破碎的灵牌,心痛万分,那些都是族中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少年。 “什么原因!我有说过你们可以擅自离开山谷吗?!”明显带着火气的声音,吓得连草大壮都跟着抖了抖身子。 一路上的美丽景色,林风都是看在眼里,过往的一个月的神奇生活,林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中年男子,大约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头上有些秃发,正是房东王丹的丈夫张坐标!此时看到林风带着夏心妍走进家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接下来还会有几章乱世的残酷,当然,男二也要出现了。希望大家喜欢,挥泪。 而且若真让未来的世子妃这样出去,到时世子和老夫人还有夫人,怕也会说她们办事不利,斟酌之后,两个丫头才扶着又拒绝了几次的卓惜玉进了院子,到了正屋的榻上。 “好了,你还是去外面等着开饭吧!这里不用你帮忙!”过了一会赵娜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是死人,是要死很多人!”大法师看着远处狂奔过来的地狱猎犬说道。 司徒正气一扇子扇飞了裴尘,顿时让所有武者都是大惊失色,比武台下面更是噪杂无比,皆是震惊之音,就连那在最上方的林叶竹也是微微一怔,随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司徒正气。 “那如果这硫酸没有用呢?”李凌晨怀疑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那亡灵可是极度难缠的,当然,是传说的。 烟雾散尽,苗诀杨惊讶的发现自己还没有动手仅仅被那家伙的真气波冲击到,就将地上砸了一个坑,剧烈的疼痛感也慢慢的传来。 潘维国直接轻喝一声,气流化作流风,流风瞬间就变成尖锐的利刃。 魂崖岭那边常年浸泡,已经让他们真正意识到,危险时刻存在身边,只有保持高度的警觉性,才能活下来。否则最后留下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骨。 苗诀杨看了看那个可发射的绳索,这个不错,就它了。苗诀杨拿着那个绳索,想到自己完全可以射到旁边的树上然后荡秋天那样晃到另一棵树上,这样慢慢就可以离开了。 那人正是将贺常打落木星的白种人,美国国籍,名叫罗伯特·威廉姆斯·纳格尔·博达。 “家?呵呵”听到耙子的话少年刚刚胜利兴奋的眼神再次黯淡了下去,然后将头埋得很低,仿佛心在在遭受着巨大的伤痛。 “那你哪儿来那么多钱?”蔡正华用筷子夹出一块毛肚,吃完后不解的问道。 “耙子,咱们赶路吧。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出去”耙子收齐了自己那种震惊的表情,伸出了大拇指表示了自己的崇拜之情,然后背起背包与苗诀杨继续前行。 只见陆齐生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口的两个守卫面前,佯装作一个醉汉,趁着交谈之际,他便拿出自己一直藏在兜里的试剂,准确无误的扎进了对方的脖子。 一个漂亮的背影一下子就吸引了她,那人背对着她坐在水中,哼着刚才的歌谣,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随意披散在腰间,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俞桑的闯入,依旧继续这手上的动作。 “朔,你该不会想引而围之吧?!”莫祈毓听到苏朔的兵力分布时,早就想到苏朔想跟赵灵杰硬碰硬,先打他个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