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日记 至正十五年,四月十八。 今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为了庆祝,我吃掉了观里仅剩的半斤熏肉,有点馊了。 一晃眼,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了。嗯,成绩喜人,因为我至今还没有饿死。 四月十九。 今天卖掉了三张驱邪符,收入铜钱九十文,截至目前,月总收入九十文。感谢帝君老爷。 四月二十。 夭寿!今天居然有人来请我去捉鬼!报酬一百文!虽然世上没有鬼,但并不妨碍贫道挣钱!看我紫薇观住持姜临姜玄应真人大显神威!明日出发! 四月二十一。 果然没有鬼,是苦主家的孩子不愿意去上学撒的谎,报酬打了对折。回来的路上顺便给紫薇帝君老爷买了贡果,花光了所有的报酬,我真虔诚。 四月二十二。 给帝君老爷上香,顺便谢帝君老爷赐下的贡果填饱肚子,虽然这也是我花钱买的。 四月二十三。 给帝君老爷上香,顺便谢帝君老爷赐下贡果。 四月二十四。 上香,谢果。 四月二十五。 果子吃完了,不知道帝君老爷喜不喜欢白菜萝卜。 四月二十六。 上香,谢白菜。 四月二十七。 姜临呀姜临,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堂堂的穿越者,正儿八经的一观之主,居然沦落到吃给帝君老爷的贡品!堕落!无耻! 四月二十八。 上香,谢萝卜。 四月二十九。 萝卜白菜吃完了,但今天我去西湖边钓鱼,收获颇丰,钓到了一只王八一条鲤鱼,感谢帝君老爷。 杭州城龙井山半山腰处。 一座占地不足三亩的小道观静静的矗立在这,在那勉强能称之为门的东西上面,是一块斑驳的牌子,上面依稀能辨认出“紫薇观”三个字。 这道观砖石残破,看起来不像能住人的地,正堂大殿供奉着紫薇帝君的神像,也只有这一位神灵的塑像,看起来孤零零的。 神龛上,零落的散落着一些白菜帮子和萝卜缨子,帝君老爷悲天悯人的眼睛直勾勾的落在这些“贡品”上。 后院,穿着青色短打道袍的姜临草草的梳着马尾,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仅剩的最后半根萝卜细细的切成块,眼睛时不时的撇一眼旁边的盆。 在那个盆里有一条尺长的白色鲤鱼,和一只碗口大的乌龟。 鲤鱼懒洋洋的瘫在盆底,有气无力的吐着泡泡,倒是那王八,疯狂的抓挠着盆边,试图逃出生天。 “老龟呀,别费劲了,你爬不出去的。”鲤鱼晃悠着尾巴,懒洋洋的说道。 乌龟身体一僵,抻长脖子看了一眼正专心剁萝卜的少年道士,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我的殿下呦,老臣死不死没关系,您千金之躯,怎能丧生于此?”老龟苦大仇深的说道。 “没了龙珠,丢了修为,连龙躯都退化了,死不死的也没区别。”鲤鱼吐着泡泡,语气里带着生无可恋的意味。 “那……那也不能坐以待毙!” 老龟很有抗争精神,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奋力的抓挠着盆沿。 本来,身为西湖龙宫的丞相,老龟也是修行有成的妖仙,就算被人间红尘气影响,也不至于这么落魄。 但现在老龟的状况不是很好,一来,这里是供奉紫薇帝君的道观,而且还是天曹有名的道观,说白了就是有官方授权,对一切非人有着极强的压制。 二来,老龟和公主都不是全盛时期。 两者相加,就导致这堂堂的龙族公主和龟丞相只能徒劳的认命。 “只要咱们能回到龙宫,自然有龙王为您做主,那妖王……”老龟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看,你也知道父王不是那妖王的对手,回去也是浑浑噩噩过一辈子,还不如让这小道士吃了。”鲤鱼说道。 老龟正准备说话,却见那将自己和公主从西湖里钓上来的少年道士不知何时趴在了盆边。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盆里的自己和公主,似乎正在思考先吃哪一个。 老龟已经准备好身先士卒,死在殿下前面的准备。 却见那小道士端起盆,自言自语道:“忘死了,今日是师尊的祭日,不可吃荤,还是放生吧,也算为师尊积功德了。” 老龟闻言热泪盈眶,不禁感谢起那位不知名的道长。 您死的真是时候! 姜临一无所觉,端着盆走出道观,来到山脚下的小溪旁。 “这条小河是西湖的支流,若是你们两个运气好,想来能够游回去。” 说着,拎出那乌龟,一甩手,扔进水中。 听着噗通一声,姜临端起盆,正准备将那鲤鱼倒进小溪。 此时,那懒洋洋的鲤鱼却一甩尾巴,激起一阵水花,等姜临再抬头时,小溪中已经没有了那鲤鱼和乌龟的影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姜临毫不犹豫的转身,快步离开小溪边,一步不停的回到道观。 来不及喘气,姜临噗通一声在紫薇帝君老爷的神像前恭敬的跪下,抽出三根平日里绝不舍得点起的香,虔诚的插在神龛上的香炉里。 “帝君老爷保佑,弟子敬香。” 做完这一切,姜临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帝君老爷悲天悯人的眼睛,姜临背后的冷汗才落了一些。 “会说话的乌龟和鱼……” 姜临喃喃自语,幸亏自己急中生智,装作听不到它们两个说话,这才送走这两个明显不是正常物种的东西。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好歹这里也供奉着帝君老爷的神像,就算有那种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想来也不敢冒犯吧?” “难道师尊仙去前念叨的妖魔鬼怪乱天下,是真的?” 姜临脑海中心思电转,良久,叹了一口气,从帝君老爷的神龛下翻出两个小册子。 这是师尊死之前留下的,叮嘱自己,若是碰到奇诡之事,便将这两个册子打开。 鱼龟开口,应该算奇诡了吧? 姜临如此想着,翻开了那两个册子。 《北阴酆都太玄制魔黑律灵书》 《天蓬法》 姜临深吸口气,翻开了第一个册子。 ------------ 第二章 道箓 姜临放下手中的《北阴酆都太玄制魔黑律灵书》,揉了揉眉头。 “北帝黑律?虽然确实是紫薇帝君北极驱邪院一脉必须修持的无上法门,但我一没受菉,二没酆都九泉令,老头给我留下这个是什么意思?” 姜临又拿起另一本天蓬法,却发现自己根本翻不开,刚想用力,就被一阵闪烁的光芒弹开。 “这……” 姜临愣了一下,然后再试探了几次,终于确定这玩意……好像真特么的不是凡物。 “这个世界真的有修行这一说?” 姜临咬着嘴唇,浑身颤抖,不是怕,是激动。 双手捧着那北帝黑律,如同捧着希望,然后又一哆嗦,百无聊赖的放下。 “有修行又怎样,这北帝黑律我又没资格修。” 既然有修行,那么不管是这北帝黑律,还是自己面前的帝君老爷,想必都是存在的。 那么有些东西就不能不在乎。 自己虽然是正儿八经的一观住持,但天底下供奉帝君老爷的道观数不胜数,就自己这破地,帝君老爷知不知道还是两说呢。 再者说,这北帝黑律可是只有得授道菉的真人才能修行的真经,自己这个无品无菉的道士,修个桃子。 但不修这北帝黑律,自己也找不到别的法门去修行。 “白激动一场……” 姜临叹了一口气。 站起身,拽过抹布开始给帝君老爷的神像打扫卫生,顺便把那些白菜帮子和萝卜缨子给扔了。 之前不在乎,现在不行了,这就不是帝君老爷,是自己的保命符! 虽然帝君老爷高高在上,可能不知道有自己这个弟子,但神像杵在这,就算真有妖魔鬼怪,谁敢不给帝君老爷一个面子? 扫着扫着,就跑到了帝君老爷脚底下。 “笃笃……” 没几根毛的笤帚碰到帝君老爷脚下的地基,发出中空的声音。 当初紫薇观的前前前住持在这里盖庙塑像的时候明显偷工减料了,这帝君老爷脚底下都是空的。 姜临如此想着,却见那中空之地突的裂开一条缝,一黑一紫两道光芒从里面窜了出来! 那光芒径直落在呆愣的姜临手中,化做两个物件。 那黑的,是一方令牌,似是木制,入手却冷冽坚硬,如同一方寒铁,令牌长五寸,宽二寸四分,厚八分。 正面是“酆都九泉号令”几个字,背后则是一道敕咒:酆都号令,万神咸听。上至九天,下及幽冥。吏兵猛将,有令敢停。拒逆违命,法有常刑。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敕。 那紫的,姜临还没看清,便末入姜临的手背,形成一道从手腕延伸到手臂的符箓纹样,隐约构成“北极”二字。 “我特么……” 姜临忍不住爆了粗口,然后猛地收住,看着自己手上的箓文,再看一眼那九泉号令,然后看一眼那帝君老爷脚底下裂开的缝隙。 最后抬起头,看着帝君老爷的塑像,一时之间,姜临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还在念叨着没有受箓,没有酆都九泉号令符,修不得这黑律和天蓬法,结果扭头就给了自己两样至宝。 “帝君老爷显灵了??” 姜临忙不迭的跑到神像前,手忙脚乱的翻出仅剩的三根线香,拿着火折子点着,想了想又点着了神龛上的半截蜡烛。 得搞个全套不是? 恭恭敬敬的奉上香,姜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大罗天阙,紫微星宫。尊居北极之高,位正中天之上。法号金轮炽盛,道称玉斗玄尊。璇玑玉衡齐七政,总天经地纬,日月星宿约四时,行黄道紫垣,万象宗师。诸天统御,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万星教主,无极元皇,中天紫微,北极大帝。” 念诵完了一篇紫薇星主宝诰,姜临这才停了下来,吐出一口浊气。 “帝君保佑,帝君保佑。” 姜临直起身子来,细细的端详着自己手腕子上的紫色敕箓。 这敕箓从手腕起,延伸出一尺长,隐隐约约构成北极二字。 “好眼熟啊。” 姜临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个箓文在哪里见过。 “卧……”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到嘴边的粗口憋了回去。 这特娘的是北极驱邪院正五品的箓文!! 全称是:上清翊卫仙卿火部尚书九天游奕使同知驱邪院事! “我这就……正五品了?” 姜临有些不可置信,可以说,如果他现在能上天庭,只需要亮一下手腕子上这箓文,马上就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天官,登天曹书玉录的那种! 不过也就是想想,毕竟姜临现在还是一个凡人。 等等…… 姜临看向北帝黑律和天蓬法。 “道箓和令牌都有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修行!” 天蓬法是攻伐之术,凶威赫赫,乃是五大威法之首。 而北帝黑律,则是北极驱邪院法师必须修持的法门。 无天蓬不可役雷神,无黑律不得行北极。 不修北帝黑律,就不算是北极驱邪院的修者。 一般来说,凡修北帝道,则必以黑律行之。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之法! 虽然姜临也知道,这黑律若修了之后,则必尊黑律禁令,凡有所误,动辄销身灭灵,雷斧加身。 打个比方,在这黑律之内,连如厕的方向都有限制,不得朝向北方,而即便是这最轻的禁令,一旦触犯,也会有酆都鬼神领敕命行罚。 不过相对的,北帝黑律在禁令繁多且责罚极重的前提之下,一旦修成,其威能也冠绝诸法。 而且不管如何说,既然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修行,有超凡,若是不走一走,姜临不会甘心。 姜临盘膝坐在了紫薇帝君老爷的神像面前,深出一口气,缓缓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等到神思清明,眼界明朗的时候,姜临捧起了手中的北帝黑律。 “尊奉紫薇大帝敕,下界门人姜临,今得帝君垂帘,蒙赐令牌宝箓,启北帝黑律,踏修行之道!” 姜临手捧北帝黑律,在紫薇大帝塑像之前,肃穆的开口,而后三拜九叩。 做完这一切,他翻开了手中的黑律。 “嗡!” 在这一瞬间,那黑律化作一道神光,直入姜临眉心泥丸宫。 姜临愣了一下,而后就看到了一些奇异的东西。 一片混混沌沌的黑暗之中,埋着一个璀璨的光点,而那仿佛芥子一般的光点,却给姜临以“无限”的既视感。 这是我的识海,那光点,就是灵台紫府…… 姜临福至心灵一般,注视着那微不足道的光点,在那光点之内,北帝黑律静静的悬浮着。 仿佛是感知到了姜临的注视,黑律震动发光! 一道道经文顺着灵台紫府,在姜临的识海之内充盈。 ------------ 第三章 北帝 玄妙的符文充盈着识海,一道道修行口诀随之而来。 姜临闭着眼睛,神色安详,渐渐的沉浸在了那无以言喻的修行状态之中。 在那神龛之上,帝君老爷慈悲的眸子垂下,落在那少年观主的身上。 那眼角眉梢似是流露出一抹满意。 这个变化在一瞬间,马上就恢复了那木胎泥塑的刻板模样。 姜临自然是毫无所觉的。 修行不记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临的“目光”从泥丸宫灵台紫府慢慢的下沉,下沉,下沉。 一直来到一方混混沌沌的天地。 这里一片黑暗,不分上下四维,好似天地未开。 是丹田。 姜临的心头生出明悟。 丹田,乃修行之中枢,与灵台相辅相成,号称内天地。 人体自成天地,内有大药,所谓修行,便是采人体大药,以丹田为炉,以神识为火,抟炼一粒金丹。 金丹者,混混兮若鸡子,不知其名,强号曰:元,强字曰:神。 也只有金丹造就,元神满溢,才算是真正的修行者。 只不过那个境界距离姜临还远的很。 此刻的姜临不要说金丹元神,就算是阴神阳神都还没有影子。 姜临看着自己混沌一片的丹田,开始了第一步修行。 黑律经文在脑海一刻不停的流转着。 渐渐的,原本混沌莫名的丹田,有了一丝丝的“秩序”。 好似在黑暗中,亮起了一道“曙光”。 那光芒并不如何强烈,甚至于只有芝麻大小。 看起来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但姜临知道,这是一切的起始,是自身修行路的起源。 是法炁之种。 是万法根基。 “呼……” 法炁之种造就,姜临也睁开了眼睛。 他试探性的抬手,调动法力。 “嗡!” 掌心,出现了一道温润的光。 姜临近乎贪婪的看着这一抹光华,神色中带着难掩的激动。 修行,是真的! 自己修出了法力! 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种子,虽然连走进修行路都不算,只是看到了那风景。 但已经够了。 只要有路,走上去不过是早晚的事! 姜临从盘坐中起身,扭头看向了大殿之外。 晨曦照耀下来,温暖的阳光洒遍了人间。 早上了? 姜临有些愣神。 他是从正午开始的修行,没想到,自己只感觉过了一小会,居然就已经过了一夜还多。 而且,一夜未眠,打坐将近十个时辰,姜临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累,更不觉得困。 这就是所谓的神满而不思睡吗? 姜临满意的呼出一口长气,转身看向那帝君老爷的塑像,一丝不苟的行礼,然后敬香…… 嗯? 香呢? 姜临看向空荡荡的供桌,不由得挠挠头,悲从心来。 是了,自家道观仅剩的几柱香,早就烧完了。 我好穷…… 看着帝君老爷那悲天悯人的眸子,姜临有些不好意思的眨眨眼。 明明帝君老爷都显灵了,又是赐法,又是给道箓,又是给令牌。 而自己却连几柱香都上不起。 搞钱! 姜临暗自咬着牙。 “唉。” 他突然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修行了又如何,辟谷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成就,而且就算我不吃饭,道观也要修缮,帝君老爷也要香火……” 姜临摸了摸口袋,仅剩的两枚铜板连一张大饼都买不起。 “帝君老爷,要不您再显个灵,给弟子一些阿堵物?” 姜临有些不好意思的做着美梦。 这时,姜临的耳朵突然动了动,他听到了一些动静。 是脚步声! 来自道观门口! 这是……来香客了?? 卧…… 姜临猛地看向帝君老爷,扑通一声就是一个响头砸了下去。 “帝君老爷圣寿无疆!” 说罢,姜临以最快的速度,将大殿整理干净,把那些白菜帮子和萝卜樱子清理掉。 然后,翻出了一身黑底白八卦的道袍,麻利的套上。 三两下戴好一个莲花冠。 做完这一切,姜临手持拂尘,迈着四方步,走出了大殿。 道观门前。 此刻正站着一位三旬许的妇人,穿着一身体面的衣服,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短打的小厮。 妇人脸上带着未曾散去的泪痕,让本就风韵犹存的相貌,多了三分怜惜。 她看着眼前的道观,擦了擦泪水,呼喊道:“可有道长在家?” “无量天尊!” 话音未落,妇人只听得一身唱号,而后便是沉稳清脆的脚步声。 只见那略显残破,但古韵十足的道观之内,走出一位道人。 这道人穿一身黑白道袍,身量高挑,脊背仿佛青松一般挺直。 年纪并不大,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头戴一顶莲花冠,鬓角都一丝不苟。 少年道人生的俊朗,仿佛芝兰玉树一般。 道人的眸子淡然,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自是超凡脱俗之身。 但偏偏却又带着三分红尘气,更加的引人注目。 迎着初晨的朝阳,妇人甚至能看清那少年道长脸上细细的绒毛。 她不由得看呆了。 “无量天尊。” 姜临端着架子,很满意眼前这位香客的反应,微微一笑,说道:“贫道紫薇观住持,法号玄应,稽首了。” “善信是要祈福?还是礼道?” 那妇人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眼睛一直粘在眼前的少年道长身上,忙低下头,福身一礼。 而后,轻声哭泣道:“奴家是来求道长救命的!” “求道长救我家夫君性命!” 姜临闻言,问道:“尊夫出了何事?” “好叫道长知晓,奴夫家姓屠,是山下太平乡的猎户,十里八乡都知道,奴家夫君有猎熊捕虎之能,这十几年来,也攒下了一份家业。” 屠夫人轻声细语的说着,眼泪却止不住:“可近一月不知出了何事,奴家夫君一夜之后,大病缠身,请了许多医师来看过,都辩不清症状。” “到了如今,已经是形销骨立,命不久矣。” “奴家便想着,若不是得了病,怕不是被邪祟缠身,是以,特来请道长救命!” 姜临听罢屠夫人的话,却看了一眼屠夫人身后那一直沉默不语的清秀小厮。 虽然这小厮一直没说话,但姜临却有一些有趣的发现。 就在自己刚刚出现,那屠夫人呆呆看着自己的时候,姜临在这小厮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嫉恨。 有意思。 ------------ 第四章 猎户 “既然如此,贫道便随夫人走一趟。” 姜临微微一笑,暗道一声有趣,面上却惭愧道:“不过,贫道修行未久,本事不济,怕是……” “不若,善信去临近的金山寺求一位大德高僧下山做法?” 屠夫人闻言,突然低下了头,呐呐言道:“不敢隐瞒道长,实在是为了给夫君看病,耗尽了家财,奴家如今……” “其实,奴家也知道,夫君怕是……如今来请道长,也不过是求一份心安,尽最后的努力,不管成与不成,奴家都感念道长恩德。” “还请道长原谅则个……” 姜临明白了,合着不是不想请高僧,而是自己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性价比更高。 嗯,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这位屠夫人,很可能没说实话啊…… 至少,没有对自己说全。 “无碍无碍,事不宜迟,这便动身?” 姜临一念至此,微笑着点点头。 “道长请!” 屠夫人精神一振,忙侧过身,请姜临跟她走。 让我去做法事,却也不问我带没带法器…… 姜临心里暗自感叹着,脚步不停,跟着屠夫人离开了道观。 一直走到了山脚下,才看到了一辆驴车。 “实在是委屈道长。” 屠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无妨,出家人风餐露宿都是常事。” 姜临笑着摇摇头,坐上了驴车。 这一路上,姜临也对这所谓的屠家和屠猎户有了些了解。 按照屠夫人的说法。 她这个夫君早年学武,出师之后已经二十五岁,而后便仗着一身武力做起了猎户。 一身本事也算惊艳,几乎每个月都能猎到大熊或者大虫,最不济也是野猪亦或者猞猁狲。 其余兔鸡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有这么一身好本事,屠猎户也攒下了一番家业,夫妻二人都没有双亲,小两口日子也红火。 只不过就是有一着。 成婚二十年,却无所出。 屠夫人也一直在劝夫君纳妾,以自家的财产,养一个小妾也简单。 但屠猎户却是个痴情的,怎么也不肯。 屠夫人自然感动至极,越发细致的操持内家。 本来是和和美美的小家庭,但却因为屠猎户一场没来由的怪病,成了如今这样。 足不出户的屠夫人,被迫抛头露面,为夫君寻找名医。 家产几乎耗尽,夫君的病却越发严重。 最后没奈何,才想到了道佛法事。 可因为囊中羞涩,请不起杭州闻名的金山寺大德,更不要说灵隐寺的高僧,只能求到了姜临这个小道观。 “若是这一遭不成,想是奴家夫君该有这命,呜……” 说到了悲处,屠夫人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姜临也没有安慰,只是叹息一声,余光却突然看到了那小厮的眼角眉梢带着一抹……期待? 驴车走的也不慢,很快就到了太平乡。 屠猎户确实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户,仅仅是那二进的院子,就已经是太平乡独一份。 等姜临跟着屠夫人到了门口的时候,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村妇闲汉。 这些人见了姜临,顿时有些好奇的看过去,嘴里小声的嘟囔着。 他们以为姜临只是擦肩而过,根本听不到他们说话,但姜临听的真真的。 “不是说去请金山寺的大师吗?怎么请回来一个道士?” “是啊,而且还这么年轻,也就长的好看点,能顶用吗?” “不顶用才顺了那屠夫人的心呢。” “怎么说?” “我跟你们讲,据说啊,她请来的医师大夫都是……” 听着耳朵里的一阵阵窃窃私语,姜临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在山上待久了果然无趣,还得是这红尘人间有意思。 刚刚出山,就遇到了这么狗血的事情。 心里想着,脚步不停,跟着屠夫人走进了家门。 一直穿过月亮门来到后堂,迎面走来一个昂藏大汉。 “嫂嫂。” 大汉对着屠夫人拱手行礼,而后看向姜临,疑惑道:“这位小道长是?” “叔叔。” 屠夫人勉强笑了笑,说道:“这是奴家在龙井山紫薇观请来的玄应道长。道长,这位是奴家夫君的师弟,姓张名虎,乃是军中人士,听闻夫君噩耗,特意从吴洲赶来的,已经在寒家半月有余。” “无量天尊,阁下真是义士。” 姜临笑着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见过道长。” 张虎点点头,态度却不怎么热切,甚至看向屠夫人,直言道:“嫂嫂,不是说请金山寺的高僧吗?怎么……” “叔叔不可无礼!” 屠夫人忙打断了张虎,而后叹息道:“叔叔也知道,寒家已经没有什么钱财,实在是囊中羞涩,请不来高僧……” “好在道长慈悲,肯接受寒家微末香火,走上一遭。” 说罢,竟直接对着姜临跪了下去。 “道长!该说的不该说的,有礼的无礼的,奴家索性全说了。” “还请道长千万为奴家夫君做一场法事!” “如此,便是救不回来,奴家也……” 还没说完,屠夫人就泣不成声。 张虎见了,也只能无奈的叹息,在他看来,自己师兄这位妻子,也已经是尽了全力,散尽家财寻来名医无数,却都未曾诊断出一丝一毫。 最后,也只能寄希望于道佛法事,可连像样的出家人都请不来。 也罢,都知道这只是最后不算希望的希望,做完法事,师兄也就能瞑目了…… 张虎心里哀叹着。 所有人都没有指望着,一场法事能把已经命不久矣,甚至只剩下一口气的屠猎户救回来。 都知道,这只是最后的心理安慰罢了。 姜临也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只是微笑道:“让贫道去看看事主?” “道长请。” 屠夫人闻言,忙抹着眼泪站起来,引着姜临绕过后院正堂,走到了一个采光极好的小院子。 只见这小院子里,摆着一张木床,床上躺着一个裹了好几层被子的壮汉。 说是壮汉,但这壮汉也只能隐约看到昔日一些雄壮的根骨,此刻却一副皮包骨,好似病痨鬼的样子。 明明是正午,春夏交替时的太阳已经算是有了热意,这大汉甚至裹着好几层棉被,却依旧在瑟瑟发抖。 “这是上一位大夫说的,要夫君多接触一些阳气,所以每到正午,都会搬出来晒晒太阳。” 屠夫人看着凄惨的丈夫,不由得悲从心来,眼睛红肿的哭泣着。 姜临看向屠猎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口问道:“有用吗?” “唉……” 屠夫人叹息道:“有用没用,总归比没有办法好。” “夫人说的是。” 姜临也叹息一声,凑近了一些,俯身去看。 屠夫人也在直勾勾盯着病榻上的丈夫,但看在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厮眼里,却知道这荡妇是在看那小白脸道士。 小厮的脸上闪过一抹嫉恨,背着的手暗自掐了一个诀。 “啊啊啊啊!!!” 顿时,那屠猎户突然怒吼,一把掀开被子,双眼赤红的扑向距离最近的姜临! ------------ 第五章 耳中人 “师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反应最快的是张虎。 他张开双臂大步跑上前去,想要拦住突然暴起的屠猎户。 “砰!”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姜临轻描淡写的放下腿,面前的屠猎户直接被这一脚踹回了床上,连带着整张床都被砸烂。 张虎呆呆的停了下来。 神色震惊的看向那身姿单薄的小道士。 方才那一脚看起来没什么章法,但那力道…… 天生神力吗? 自己师兄到底是虎死架不倒,一身根骨虽说消瘦了许多,但好歹还有一百大几十斤的分量,竟这么轻松的给踹飞了? “道长,你下手未免……” 张虎心头震惊着叹息一声,他也不好去责怪人家,是自己师兄突然犯病暴起,这位玄应道长只是自保而已。 江湖人讲究的就是恩怨分明。 但不管如何,这下手实在是太重了。 “闭嘴。” 姜临淡淡的说道。 张虎愣了一下,不明白这道长怎么突然态度这般冷漠,但马上回过神来。 他顺着姜临看的方向看去。 只见屠师兄瘫倒在地上,双眼暴凸,嘴里带着口涎白沫,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张虎顾不得其他,忙跑上前去蹲下仔细听。 身后的屠夫人不知何时揪住了衣角,神色带着一丝莫名的慌张。 那小厮也低着头,眼神阴沉。 不过此刻也没人在乎这两个。 “师兄,你要说什么?” 张虎只以为这是师兄回光返照,要留遗言,不由得悲从心起,越发认真的倾听。 那屠猎户嘴巴一张一合,声若蚊呐。 “不打……狼了……再不敢了……不敢了……” “饶……饶……” 屠猎户挣扎着想要抬起头,但实在是后继无力,只能仰头看天,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不打狼了”“饶命”“放过我”之类的话。 “打狼?” 张虎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什么狼?饶什么命? 莫非如今师兄这般,是被暗害的?! “踏……踏……” 这时,姜临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漫步来到屠猎户身边,随意的蹲下。 而后,在张虎疑惑的眼神中,姜临在手上占满灰尘,然后…… “啪!” 一个抡圆的大嘴巴子抽在了屠猎户的脸上! “你!” 张虎一愣,下意识的发怒,正要起身,却被那少年道长的眼神所摄。 那眼神清明中带着淡漠,以及难言的威严。 一下子,张虎不敢再说话。 “吱吱!” 这时,那昏死的屠猎户突然发出了声音。 不,不是屠猎户的声音,而是他的耳朵在发出声音。 在张虎震惊的目光中,屠猎户的两个耳朵突然被扩大,两个指头大小的泥人从他的双耳中钻了出来。 这泥人虽小,但五官俱全,在屠猎户的脸上跳来跳去。 它们来到屠猎户的额头,用力的敲击着。 “笃笃笃……”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屠猎户的眼皮突然被掀开,从眼睛里走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来。 四个小泥人一块来到屠猎户的鼻子边,一边两个,踢着屠猎户的鼻翼。 很快,从屠猎户的两个鼻窍里,也钻出来两个小泥人。 六个小泥人合力掰开了屠猎户的嘴巴。 从嘴巴里钻出了一个大一号的泥人。 七个泥人一块在屠猎户的脸上蹦哒着,似乎在确定什么。 过了一会,它们发出尖利的声音。 “猎户死了!猎户死了!” “找黄老爷复命!找黄老爷复命!” 张虎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眼睛里带着浓郁无比的震惊。 这一幕,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姜临头也不抬的伸手。 “火折子。” 闻言,张虎下意识的摸口袋,递上一个火折子。 姜临接过来,吹一口气。 “腾!” 一个橘黄的小火苗燃烧了起来。 “呼!” 他将火折子对准了屠猎户的脸,出了一口气。 “轰!” 顿时,一道超乎常理的火线就顺着火折子喷在了屠猎户的脸上。 不,那已经不能说是火线,而是一个脸盆大小的火球! 在张虎震惊的目光中,火球在屠猎户的脸上爆开。 但说来也怪,等到火焰散去,屠猎户居然毫发无损,眉毛头发一应俱全。 好似那火焰是假的一样。 但那烤人的温度,张虎感受的很清晰。 这一下,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不敢再打扰眼前的少年道长。 这位道长,许是有真本事的! 在军中,他也曾见过某些超乎常人理解的手段。 姜临没有去管张虎的反应,只是低头看着屠猎户的脸。 经这火焰一烧,那七个小泥人被烧成了黑色的灰尘,散落在屠猎户的脸上。 姜临捏起一撮,凑到屠猎户的鼻子上。 伴随着屠猎户微弱的呼吸,那黑灰被吸了进去。 “咳咳咳咳!!!” 下一刻,屠猎户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人也顿时清醒,但眼睛依旧迷茫。 眼前,是一个不认得,但好看到过分的少年道人,以及自己的师弟张虎。 他不是在吴洲做百户吗?怎么来我家了? 等等……我这是怎么了? 屠猎户正茫然着,听到了那少年道人似笑非笑的开口。 “我说,你到底怎么招惹了人家,让人家用这般酷烈的手段咒你?甚至……” 姜临话没说尽就停了下来。 屠猎户脸上先是茫然,而后便是恐惧。 那恐惧感肉眼可见的爬上他的脸。 他顾不得其他,胡乱的磕着头。 “小人错了!小人错了!再不敢了!” “再不敢了!!” “饶命!饶命!!” 屠猎户疯魔了一般的磕头不休,也不知道在对什么东西求饶。 张虎尝试着去拉,却怎么也拉不动,担心伤到屠猎户,也只能停手。 他走到了姜临身边,恭恭敬敬的行礼,问道:“道长,方才那泥人是什么?我师兄为何变成了这样?” “耳中人。” 姜临想了想,复述起了黑律之内的记载。 “寄宿人之七窍,日日祝魇,乱人心智,扰人清思。” “时长日久,其人必然疯癫,而后便会被夺神汲精,形销骨立,自然命不久矣。” “这是一种邪道法门,常见于山精野怪所用。” 北帝黑律可不止是律法,也是百事通,几乎记载了所有的精怪诡物。 这些记载,是专门给姜临这种初出茅庐的法师所用。 不然遇见诡异之事两眼一抹黑,可不算是合格的北极驱邪院法师。 “我师兄,为何会遭这种手段?” 张虎看着依旧疯魔的屠猎户,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 要是自己的耳朵里天天有小人念咒,自己也得疯。 “那就要问问屠猎户的对头了。” 姜临看向了屠夫人身后低着头的小厮,微微一笑。 “这位……黄先生?” ------------ 第六章 黄鼠狼 此话一出,在场人反应各异。 屠夫人突然脸色惨白的后退好几步。 而张虎先是一愣,而后想到那几个耳中人诡物所说的黄老爷,手腕子一转,两柄雪亮的匕首就出现在了手中,警惕的看着那小厮。 而被姜临点名的小厮终于抬起头来。 那小厮神色阴鸷无比,原本清秀的面容,此刻却满是紫黑的血丝,布满整个脸颊。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瞳孔变成了枯黄色,瞳仁拉长,浑然不似人。 “嘿嘿嘿嘿……” 小厮发出尖利的,好似兽嘶的笑声,一双竖瞳直勾勾的盯着姜临。 “未曾想,随便寻的一个破落道观,居然藏着一位真有本事的修者,还真是点背。” “为什么不说是屠夫人运气好呢?” 姜临笑眯眯的反问。 屠夫人被点了名字,下意识的看向姜临,却看到了那少年道人似笑非笑的眸子。 顿时,心头大乱,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道长,老夫想问你几个问题。” 这时,那小厮再次开口,声音嘶哑,明明是少年模样,却自称老夫。 “请讲。” 姜临很有礼貌的点点头。 “这猎户以陷阱坑杀我家四口血亲,皆是未生灵智的幼崽,算不算仇?” 小厮说着,神色越发阴鸷,脸上的青筋血丝几乎要爆开。 “自然是算的。” 姜临点点头。 “天道昭彰,我家太爷命我来报仇,我以法咒他,教他以命还命,可有错?” 小厮继续问道。 “大致也不算错,虽说人为万物灵长,但这猎户以杀生而谋己生,本就招惹因果,如今点背碰到了你们,是他的命数,你报仇,没人管。” 姜临赞同的说道。 人是万物灵长没错,但到底有因果循环,屠户都知道,一生宰杀的牛羊牲畜不能过量,刽子手也有杀人不得过百的规矩。 只因你谋生没错,但害命而谋生,却有着一个度,过了这个度,一切因果恶孽,就得自己承担了。 屠猎户虽说杀生不少,但也其实还没到那个量。 可谁让这家伙点背,碰见了成气候的山精野怪呢? “原来是你咒我师兄!” 张虎咬了咬牙,手中尖刀蠢蠢欲动。 小厮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有几分兵煞在身,老夫不去招惹你,但你也不要想着对老夫动手,除非你不要命。” 说罢,它重新看向姜临,神色恶狠狠的问道:“既然道长也认同,为何横加阻拦,不让我取了这猎户的命?” “你要他的命我不管。” 姜临无奈的叹息道:“可是,阁下莫非当贫道是瞎子?” 说着,姜临指向了屠猎户,说道:“方才你以法催他,教他疯魔作乱,冲的是谁?” 小厮闻言,不言不语。 “你要报仇,我管不着。” 姜临上前两步,慢条斯理的说道:“但是,你对我动手,那可就是咱俩的事。” “更何况,你若是单纯的报仇,谁也说不出不是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淫人妻子,夺人家产,乃至于附身无辜旁人,谋害其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不是一句报仇能了结的。” 听着姜临的话,小厮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而那屠夫人脸色越发苍白,险些站立不住。 张虎听的有些茫然,不由得问道:“道长,您是说,我这嫂嫂和这怪物……” “怕是如此了。” 姜临无奈的叹息道:“这小厮本是无辜之人,却被这妖魔附了身,平白丢了命。” “而这位屠夫人,与这妖魔有苟合之事,更是想谋夺屠猎户的基业。” “若是所料不错,先前请来的所谓名医,不过都是拿钱演戏的罢了。” “花三两银子请个戏子,再给出千两诊金,金子做的家业也经不住这把倒腾。” 张虎听着姜临的话,看向脸色惨白的屠夫人,质问道:“贱妇!还不从实招来!” 被张虎这杀气一冲,屠夫人哪里还敢说话,颤巍巍的躲到了那小厮的背后。 这一幕,也让张虎确定了道长所言不虚。 至少自己这半月来,看到的所谓名医也有三四个,每一个,都是自己亲眼看着屠夫人送上大量诊金,然后由那小厮送走。 自己当时还道师兄有个好媳妇,为了师兄的病而散尽家财。 如今看来…… “之所以不去请金山寺的高僧,也是因为这位黄先生知道,金山寺真的有高人。” 姜临淡然道:“所以,才请来了贫道。” “可是,为何他们要冒这个险?” 张虎有些疑惑的问道,若是不请出家人,就这么让师兄去世,不就万事大吉? “人言可畏罢了。” 姜临看向那小厮,微笑道:“这位阁下想要的,可不仅仅是报仇,而是……修行。” “什么?这妖魔也修行?” “万物都会修行。” 姜临微笑道:“只不过,有邪道正道罢了。” “比如这位阁下,走的就是妥妥的邪道。” “借人身而附体,以此在红尘人间行走,到这人身寿终正寝,若自始至终都没人怀疑,他的道行就成了。” “为了做到这一点,它不能留下任何破绽,既然决定了要鸠占鹊巢,谋夺屠家基业,那么自然得做到天衣无缝。” “常人而论,药石无医,自然要求助道佛法事,这是民间常理,它不好违背。” 张虎闻言,杀心越发炽烈。 “贱妇!我师兄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甘愿和妖魔为伍!” “闭嘴!” 屠夫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胆气,嘶声怒吼:“你可知道你这师兄是个天阉!” “我入他屠家二十年而无所出,外人都道是我无法生育!” “但只有我知道,是你师兄有问题!” “我受了二十年的非议!守了二十年的活寡!” “你道他为何不敢纳妾?不过是担心若是纳妾,其他女子不会和我一般守口如瓶!” “他哪里对不起我?哈哈哈哈哈!!” 屠夫人好似说到了笑话,疯魔一般的笑着。 “唉。” 姜临叹息一声,看向那小厮,道:“其他的我不管,这女人如何行事,是否犯法,自有人间县衙判别。” “阁下与贫道,此刻却有了仇。” “怎么,道长要和老夫过过手?” 小厮冷笑着,身躯突然一阵颤抖。 “轰!!” 阴沉粘稠诡谲的妖气,从他的身上迸发,隐约中,凝聚成一头恶兽。 “黄鼠狼!” 张虎不由得失声惊叫。 没错,屠猎户的话没说完,所谓的“不打……狼了”,其实是“不打黄鼠狼”。 这所谓的黄老爷,就是黄鼠狼! “那就过过手。” 姜临歪了歪头,抬右手,并剑指,口诵真言。 “天蓬天蓬,童煞元九。五丁都司,翁北刁高。七政八灵,凶浩上太。长颅巨兽,锺帝把手。素枭三神,龙夔驾严,威剑神王,踪灭邪斩。” 伴随着姜临真言念诵,那小厮的神色逐渐从阴鸷变成了呆滞。 充满了杀气的目光也变得清澈下来。 ------------ 第七章 路遇 小厮呆滞着,整个人都僵硬无比,一点也不敢有动作。 它不是什么野兽成精,说起来也是有传承有见识的妖怪。 正因为如此,它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道士施展的到底是什么。 天蓬咒! 道门五大威法之首,最是杀伐酷烈! 无天蓬不可役雷神的名头,可不止是道门自己传的! 而且,是正统的天蓬咒! 无他,盖因天蓬咒又称天蓬法,一咒为根,又有万千变化,也各有不同威能。 寻常修行者,只知修行死咒而不知变化,非得是嫡传正宗,才能得传玄妙真法。 眼前这年轻道士施展的…… 一句不动,二句倒读…… “天蓬斩妖吞孽咒!” 姜临双眼爆出璀璨寒芒,好似雷霆一般,剑指之上,缭绕着莫名的锋芒。 “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敕!” “斩!” “铮!!!” 只见那剑指落下,裹着电丝神光,轰然之间化作一柄大刀,吞口似虎似狮,径直斩下! 那小厮想要抵挡,但在天蓬斩妖吞孽咒之下,早被那威能所摄,浑身上下好似灌铅,根本动不得一星半点。 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大刀落下。 在张虎震惊的目光中,那看起来威风无比,邪气十足的妖魔,只一击,就被斩做了齑粉! 简直…… “唔……” 姜临闷哼一声,脸色有些苍白。 严格来说,天蓬咒根本不是他这个刚刚入门还没半天的修行者能够施展的。 能够施展出来,纯是因为那一道北极驱邪院的正五品天箓。 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媒介。 没有这个,姜临就算再修十年,也不一定有资格使用天蓬法。 更不要说,是天蓬法中的变化之一了。 天蓬法之所以被称之为“法”,而不是“咒”。 就是因为这是一套成体系的法门,而不是一条单纯的咒语。 不过,虽然这天蓬法门槛极高,但威能也确实无可比拟。 仅仅是自己这个初学者初次使用,就直接斩了一头成气候的妖魔。 从这黄皮子自称老夫来看,至少也有一甲子的火候。 一甲子,不如姜临修行十个时辰…… 姜临内视自身,发现自己的法炁之种已经很是暗淡,显然是消耗太大。 “道长……神人也!” 张虎在震惊之后回过神来,忙对着姜临下拜,神色无比的敬重。 这位道长虽然年轻,但是真的有本事! 方才那一道咒法,实在是…… 震撼! 即便是张虎在军中,也没有见到过能够驾驭雷霆的供奉。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不知何时昏死过去的屠夫人。 “道长放心,这贱妇暗害亲夫,意图谋夺家产,小人会去报官,自有律法惩治。” 张虎在一旁连忙说道。 然而等他说完才发现,眼前的道长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个。 “人间律法如何判罚,是官府的事情。” 姜临对着张虎伸出手,说道:“报酬。” “啊?” 张虎愣了一下。 “我也算是救了你师兄一命,那屠夫人一时半会醒不来,贫道着急回山。” 姜临理所当然的说道:“贫道的一应酬劳,谁来出?” “哦哦!应当的应当的!” 张虎忙掏了掏胸口,摸出一个钱袋子,倒出来七八块碎银子和一堆铜板。 姜临却阻止了他,说道:“不是你的钱,是屠家的钱。” “这有何区别?” 张虎先是一愣,然后闭上了嘴,快步走进房间,出来时,手里握着一个十两的银元宝。 “道长见谅,屠家银钱不多,待某家报了官,追回家产,师兄醒来之后,必然往道长庙宇进香。” 说着,他在姜临面前也放松了很多。 一般的得道高人,不会把金钱挂在嘴边,觉得有损风度,但眼前的道长却毫不忌讳,一码归一码。 这反倒让这位道长多了一点人情味。 “多谢。” 姜临点点头,收下了钱财,然后说道:“此间事了,贫道这便告辞了。” “我送道长。” “不必,处理此间事务便好。” 姜临摇摇头拒绝,临走前,叮嘱道:“那黄鼠狼不是野妖,是一家子成了气候的,若是再有黄皮子老寻仇,你有兵煞在身,他们轻易不会招惹。” “但你也不要与其冲突,见了就跑,只来紫薇观找我就好。” “嗯……若是可以,找找关系,叫屠猎户在县衙住个十天半月,有县衙官气在,想来不会有问题。” “是!某家谨记!” 张虎认真的记下,而后目送姜临离开。 ………… 离开了屠家之后,姜临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元宝,满意的笑了笑。 这是他“从业”以来,收到的最大一笔报酬。 姜临也知道自己刚刚直接要钱的行为有点不符合一观之主的人设,但谁让自家道观太穷了呢? 连给帝君老爷的香火都断顿了。 “先去给帝君老爷买点香火。” 姜临感受着沉甸甸的袖子,嘴角带着微笑,径直走进卖香烛元宝的铺子。 “这位道长,您要些什么?” 店主见了姜临,忙殷勤的过来招呼。 姜临笑道:“朱砂黄纸各来一些,一捆上好的线香,备一些时令供果,再来三小牲的供奉。” 所谓三小牲,是为:豕、鱼、鸡。 往上的三大牲,则是猪牛羊。 都是贡物。 但以姜临这点钱,买了杂七杂八之后,想要买三大牲,实在是囊中羞涩。 更何况,这年月想要寻一个牛头,可不是简单事情,这家小店有没有都另说。 “好嘞!” 店主去麻利的取货了。 这家店做的本就是出家人的生意,一应物件都是备齐的。 不多时,便大包小包的放在了姜临面前。 “道长,承惠,给您抹个零,一共五两银子!” 五两,要是放以前,把姜临血放干了都拿不出来,但现在…… “啪!” 十两的银元宝往桌子上一拍。 豪气十足的道长挑了挑眉毛:“找钱。” 很快,姜临拿着大包小包和缩水一半的银元宝离开了太平乡。 一路走回龙井山,若是原来的姜临,必然气喘吁吁,但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累。 入了修行,即便是初入,带来的加持也超过了常人。 等到了山脚下,已经是傍晚。 姜临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人立而起的黄鼠狼足足有七尺高,毛发油亮,脸上带着人性化的笑容,越看越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一双黄澄澄的眼睛盯着姜临。 “道长,久候。” ------------ 第八章 夜客 黄鼠狼人立而起,站在姜临面前不足五丈的位置,两只前足对着姜临拱了拱,就算是见了礼。 “见过这位黄先生。” 姜临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小心的堆放起来,笑眯眯的还礼。 “道长不必担心,老夫不是来打架的,更不会毁坏道长的东西。” 黄鼠狼口吐人言,声音苍老而嘶哑,却又带着三分尖利,听起来十分的不舒服。 “看来道长有些囊中羞涩。” 黄鼠狼说着,周身腾起一阵黑烟,摇身一变,化作一个耄耋老者。 手上变戏法似的一摊,露出一大把金珠子金瓜子等物件。 “若是道长不嫌弃,这些金银送给道长,也算是我家那不成器的玩意惹了道长的赔罪。” 姜临笑眯眯的看着它,也不去接,只是说道:“赔罪就不必了,人妖殊途,它惹了我,我斩了它,恩怨两清。” “道长真是仁义啊。” 黄鼠狼感叹着,把那一堆金珠子金瓜子收起来,笑呵呵的拱手:“我家那倒霉孩子,本是让他下山报仇,没想到竟惹了这么多事出来,实在是愧对门庭。” “幸好,有道长出手,为老夫清理门户,多谢了。” “客气客气。” 姜临笑呵呵的点头。 然后挑了挑眉毛示意。 黄鼠狼当即让开道路,笑道:“道长请,既然道长说已经了结,那老夫也就放心回山去了。” “好说好说。” 姜临笑眯眯的拿起大包小包,丝毫不设防的走向那黄鼠狼。 “当啷……” 路过时,姜临袖口一松,一个黑漆漆的物件掉了出来。 “呀,真是不小心,劳烦黄先生帮忙捡一下?” 姜临似笑非笑的看向黄鼠狼。 黄鼠狼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那物件,只见那是一枚令牌,上书“酆都九泉号令”。 见状,它触电一般的倒退好几步。 抬起头,神色如常,但眼底却有一抹深深的惊骇和悚然。 它强笑着说道:“道长莫开玩笑,这等贵重宝物,老夫可不敢过手。” “是贫道疏忽。” 姜祁歉意的点点头,弯腰捡起来,放在手里掂量着,对黄鼠狼笑道:“黄先生请吧?” “告辞,告辞。” 黄鼠狼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身躯化作一道黑烟,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姜临看着它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好个老狐狸。” “到底是被试探了出来。” 姜临很清楚,这黄鼠狼拦路,自然是没有好事。 更不是像它说的那般,特意来向姜临道谢和解释。 开玩笑,黄皮子最是护短,便是家里子弟犯了再大的事,也不会交给外人来惩戒。 更不要说,被姜临直接斩了去。 名为道谢,实为试探。 为的就是看看,姜临到底是什么来历,修的又是什么法门。 方才给出金银,名为赔罪,实际就是看姜临会不会接。 想必在屠家时,姜临的一番作为,已经被得知,这才有了这一波试探。 若是姜临贪财接了,说不得上面会附着什么手段。 若是不接…… 姜临当然不能接。 黑律虽强,但规则也极为严苛,稍微触犯,登时就是雷斧加身。 身为北极驱邪院执行黑律的法师,收受妖魔钱财…… 呵呵,你猜姜临会是什么下场? 这与先前不同。 姜临接了屠夫人的委托,下山去做法事,最后既然已经消灾解难,那收取报酬是理所当然。 就这,姜临都不能要张虎的钱,非得是屠家的钱才行。 而要是姜临收了妖魔的钱…… 也正是因此,那老黄鼠狼试探出了姜祁所修之法,确实是北帝黑律。 本来到这里,这黄鼠狼已经占到了便宜,也有了先离开,然后慢慢再考虑报仇之事的想法。 但它怎么也没有想到,姜祁不仅仅修黑律,甚至拥有酆都九泉号令。 北极驱邪院的规矩森严,位阶也极严整。 不到某个程度,不要想执掌酆都九泉号令。 虽然姜临多少算是一个意外,但吓唬一个黄鼠狼还是问题不大。 这下,想来那黄鼠狼也就没有了报仇的想法。 “不过,那屠猎户家怕是依旧不会安稳。” 姜临微微叹息一声。 招惹了黄皮子这玩意,就不要想安生。 不过有了姜临这一着,生死之危应当是没了,但想要安宁也是痴心妄想。 心里如此感叹着,姜临摇摇晃晃的走回了自家紫薇观。 看了一眼门口那已经斑驳的王灵官画像,姜临摸了摸袖口里的五两银子。 也不知要攒上多久,才能为帝君老爷重塑金身,顺便造一尊正儿八经的王灵官塑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幅不知多少年的画像代替。 任重而道远啊。 姜临心里叹息着,走进道观,收拾好东西。 把三小牲和一应供果摆在帝君老爷神龛前,上了三柱香,盘膝坐下。 在那烟雾缭绕之中,姜临闭目念诵天蓬咒。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 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七政八灵,太上浩凶。 长颅巨兽,手把帝锺。 素枭三神,严驾夔龙, 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紫气乘天,丹霞赫冲, 吞魔食鬼,横身饮风, 苍舌绿齿,四目老翁……” 天蓬法的核心就是天蓬咒,而天蓬咒又有无数变化,比如姜临之前施展的,隔一句便倒读一句,就是“天蓬斩妖吞孽咒”。 而似如今这般修持原本正咒,是驱魔之法,也是修行精要。 默念真咒,早晚修持。 默念天蓬咒七七四十九遍,姜临只感觉周身过电一般,有一种莫名的酥软感。 他知道,这是到量了,若是继续念诵,不仅没有修持,反而过犹不及。 一念至此,姜临开始转而修行黑律。 “笃笃笃!!” 可姜临刚刚内视丹田,道馆门口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还有香客?” 姜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月上梢头。 敲门声依旧在继续,姜临也站起身。 走到门前打开,姜临眯着眼睛看过去。 “无量天尊,两位善信何来?” 姜临看着眼前的二人。 敲门的是一个罗锅老翁,穿一身绸子,显然不是普通百姓。 而在老翁的后面,则是一位身穿白裙,脸蒙白纱的高挑女子。 虽看不清面貌,但那身形在月光照耀下,是那样的迷人,平添三分高洁。 “无量天尊,道长有礼。” 老翁笑着拱手,急切道:“我家小姐在山上观景,误了时间,下山已经是来不及,厚颜叩门,祈望道长慈悲,教我主仆借宿一晚。” “这……” 姜临皱了皱眉毛,说道:“荒居不留外客,是家师留下的规矩,实在抱歉。” “贫道这里尚有几个灯笼,等我取来送与老丈,有照明之物,下山应是无恙。” 老翁闻言,面色越发急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被身后的小姐打断。 “我出二十两。” 小姐的声音清脆悦耳,说罢,补充道:“黄金!” 我的小姐呦,人家是真正有修持的道人,你提什么金银?这不是招人嫌吗? 老翁脸色更加苦了三分。 然而…… 让老翁想不到的是,只见那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小道长,此刻却干脆利落的让开门户,侧身摆手,笑的灿烂。 “善信请!” “贫道这就去洒扫客房!” ------------ 第九章 龙女 “两位善信请进。” 少年道士笑的灿烂,将神色有些呆滞的老翁和那看不清面容的白衣小姐引进了道观。 而后好似怕二人跑了一样,马不停蹄的关上了道观大门。 “两位善信请这边走,贫道带两位去后院。” “客房只有一间,怕是要委屈老丈睡贫道的房间了。” 老翁闻言,下意识的问道:“那道长您……” 姜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出家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不拘泥安睡之所,贫道在大殿之内打坐一夜也就是了。” “会不会太麻烦道长?” 老翁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老丈哪里话来,贫道虽是出家人,但也知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道理,两位善信肯屈居荒观,贫道受些委屈又能怎么?” 姜临说的大义凛然,一幅舍己为人的架势。 当然,主要是方才白衣小姐的那句话实在是让人心头舒畅。 听听! 二十两! 黄金! 黄金! 官家规矩,一两黄金可换银二十两,如今世道不好,但越是如此,黄金越是硬通货,若是找到民间钱庄,一两金换二十三四两白银都是小问题! 这么算下来,可是将近五百两银子啊! 把姜临这个小道观掰开了揉碎了打包,也不值这么多。 姜临已经在畅想,一个威风凛凛的彩绘丈高王灵官塑像立在道观门口,该是多么好看的场景。 灵官镇门,帝君护佑!听着,多么顺耳! 大殿一侧有个小门,进去就是后院。 老翁似乎是刚刚受到了什么惊吓,此刻进了道观之后,陡然放松下来,脸上都蒙着一层虚汗。 现在就只想早些落脚休息,是以紧紧的跟着姜临。 姜临却在门前停了下来,笑眯眯的,也不说话。 那白衣小姐也停了下来。 “道长,既借宿贵观,便得为贵观所供祖师仙神上香拜见,否则实在无礼。” 白衣小姐说着,自顾自的拐了个弯,走进了大殿。 说是大殿,其实就是这小道观内最大的正堂罢了。 还好姜临刚刚“发财”,正是“财大气粗”的时候,不仅置办了贡品线香,也置办了一些香烛。 此刻点燃起来,这不大的正堂,也显得有那么几分属于“神灵居所”的威严。 “小姐,小姐,慢些慢些。” 老翁回过神来,忙迈步跟上。 身后,姜临看着这一少一老,一主一仆进了正堂,眯了眯眼睛。 虽为异类,但似乎不是妖邪? 敢进自家道观不说,还敢去给帝君老爷奉香。 普天之下,应当没有胆子这么大的妖邪吧? 姜临心里想着,眼中闪过一抹如雷似电的神芒。 自家的帝君老爷塑像不简单,姜临发现,在自己踏入修行之后,只要自己身处道观之内,五感会更加的敏锐。 早在一开门的时候,姜临就隐隐看出,这两位不是人。 姜临虽然需要钱,但也不会没底线,更何况黑律也不会让他没底线。 方才所谓的“见钱眼开”只是一个由头,也是姜临的试探,但没想到,这两位居然真的敢进来。 姜临心思电转,也跟着走进了正堂大殿。 帝君老爷的塑像依旧高居神龛,那悲天悯人的眸子正正好好落在神龛前的蒲团上。 而那白衣小姐,此刻正跪在蒲团上,手持三根线香,双手掐着,与额头齐平,一丝不苟的行三拜之礼。 三拜之后,在姜临紧盯的目光中,白衣小姐站起身,低着头向前,将手中香插进香炉,而后返回,再次三拜。 整个流程一丝不苟,行云流水。 可以说,比姜临这个堪称“胎里出家”的道士都差不多了。 而在整个过程里,那帝君老爷的塑像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也再次证明,姜临眼前的二人虽然是非人异类,但绝对不是妖邪之属。 这并不奇怪,不是说所有的异类都是妖魔。 世间大道无数,有正有邪,没谁规定,人行的就是正道,非人异类行的就是邪道。 只不过,修正道,走正途,对于大部分非人异类来说,都是最艰难的一条路。 可只要走通,就不是妖魔,而是“精灵”。 眼前的两位,就是修正道的精灵。 “管家,奉香火钱。” 白衣小姐起身,吩咐道:“五十两,黄金。” “是。” 老翁答应了一声,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硕大的金元宝,就要塞进那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被光顾的功德箱。 “唉。” 一声叹息,老翁也停下了动作。 姜临站在功德箱前,阻止了老翁的动作,叹息道:“二位善信,深夜驾临荒居,是心血来潮也好,是躲灾避祸也罢,总得跟贫道说个清楚?” “所谓游玩误时,实在是有些牵强。” 那老翁闻言,身躯一僵,抬起头勉强笑着,说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我主仆二人确实是……” “我们确实不是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白衣小姐打断。 在老翁无奈的神色中,那白衣小姐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霎时间,满室生春。 饶是姜临,也看的愣了一下,而后自然的挪开眼睛。 那白衣小姐对着姜临福身一礼,说道:“奴家西湖龙王之三女,敖润,见过道长。” 说罢,敖润一指身旁老翁,说道:“这是西湖龙宫的龟丞相。” 姜临闻言,虽然早知这两位精灵可能有些来历,但没想到居然来历这么大。 杭州有西湖,乃是天下闻名的美景,也是无数杭州人衣食所系,打渔的,撑船的,都靠着西湖谋生。 连带百姓们灌溉庄稼,也要用西湖之水。 由此可见西湖在杭州的地位,而西湖边的龙王庙,也因此而香火鼎盛。 而眼前的白衣小姐自称是西湖龙王之女,那岂不是就一位龙族公主? 至于龟丞相,更是龙宫标配。 “两位一个是龙女贵胄,一位是湖国大相,为何来了贫道这小小庙宇?” 姜临好奇的问道。 “道长,这可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龟丞相也不装了,拱手道:“还要多谢前两天道长的不吃之恩。” 姜临闻言恍然。 他还说,总听着这两位的声音有些熟悉,原来是自己两天前捕到的白鲤和乌龟。 “那么,两位是来问罪的?” 姜临眯了眯眼睛,突然回忆起了当初听到的对话。 “道长莫要明知故问了,我主仆二人,是为避祸而来。” 龟丞相苦笑着摇摇头。 “别说。” 姜临抬手阻止,诚恳道:“二位的事,贫道不掺和,只留宿二位一晚,之后,就与贫道无关。” “客房在后面,请吧。” “道长……” 龟丞相还想说什么,但突然被一阵轰鸣打断。 “轰!!!!” 好似天降惊雷,又似乎整个龙井山都在摇晃。 姜临都不用看,就能够感知到一股股强横霸道的妖气在纵横! 整个龙井山,都被那妖气围了! 这就是当初这龙女和龟丞相口中的妖王? 姜临皱起了眉头来。 “嗡!” 正此时,只见那帝君塑像突然发光,一道道霞光迸发! 那霞光只绽放了一瞬间,若非姜临三人离得近,都会以为是幻觉。 但在这霞光爆发之后,外面瞬间没有了动静。 那纵横霸道的妖气,也在此时了无声息。 “道长。” 老龟诚恳的看着姜临。 “不用客房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真的。” “这份天为被地为床的苦,请让我们来受,拜托您了!” ------------ 第十章 蝰蛇 当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斑驳残破的紫薇大帝塑像发光的那一刻。 龟丞相就知道,这地方来对了! 早在第一次自己主仆二人被眼前的小道长抓住的时候,龟丞相就知道,这家道观虽然小,但却真的有来头。 在人间立道观佛寺庙宇等供奉仙圣神佛的神祇,也是有规矩的。 凡是正统仙佛神圣庙宇,必须天曹有名,敬告上苍,如此才能接纳香火,同时,也能被所供奉的神圣得知。 可这人间浩荡,并非所有神祇都是天曹留名的正统。 恰好相反,如今这世道,野庙占了大多数。 在这诺大的杭州,天曹留名的佛寺只有金山灵隐两家,而道观,本是没有的。 但上次被抓让龟丞相无意间发现,这个名为紫薇观的小道观,竟然是一尊正儿八经天曹留名,甚至可能会引来紫薇帝君一丝念头垂视的道观!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主仆二人会火急火燎的跑来这里。 一来,这里离得最近,二来,这里供奉的是天庭四御之一的紫薇帝君。 而西湖龙王,也是天庭敕封的水泽正神,真要强攀关系,也算是在一个系统之内。 相比佛门寺庙,道门庙宇和天庭正神的关系更近一些。 “也罢,便随了二位就是。” 姜临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今夜之后,二位还是请便吧。” 姜临并不想去掺和这些事,轻声道:“当初,贫道肉眼不辨正灵,教二位险些遭了鼎烹之灾,如今留宿二位一晚,也算是偿还因果。” “香火钱也还请收……” 龟丞相还想着怎么说话,才能让眼前的道长多发发慈悲,毕竟显而易见,那险些倾覆西湖龙宫的妖王,对这道观已经不是忌惮,而是退避三舍。 这里很可能是他们主仆二人最后的立身之地。 可自己这里还没说话,便看到那道长好话说到一半就突然愣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殊不知,姜临此时心里的疑惑不比龟丞相要少。 就在方才,姜临话才说到一半,识海之中突然萦绕起一抹紫气。 这紫气缭绕着,在姜临的识海中化作一个大字。 “救。” 救? 姜临压住心里的疑惑和震惊,强迫着自己不去看那帝君老爷的塑像,而是看向了龟丞相和敖润。 救他们两个? 是帝君老爷的意思? 难不成,帝君老爷被方才那妖魔的冒犯惹出了火气? 姜临有些不解,但既然是帝君老爷有命,姜临自然不会违背。 “香火钱,还是放进去吧,毕竟是二位的一番心意。” 姜临话锋一转,微笑道:“荒观残破之地,二位善信若是能忍受,多住一些时日也无碍。” 敖润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位道长为什么前后态度转变这么大。 “能忍能忍,一万个能忍!” 还是龟丞相反应快,他才不管为什么呢,麻利的把香火钱塞进功德箱,而后笑容满面的对着姜临拱手道谢。 “道长慈悲啊!” “善信客气了。” 姜临摇摇头,突然上前两步,看向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敖润。 “公主,贫道有一言。” “道长是想问那妖魔?还是奴家如今处境?” 敖润歪了歪头,轻声问道。 “皆有。” 姜临点点头。 一旁的龟丞相却有些无奈,公主呦,如今你我二人寄人篱下,你这么抢话,岂不是显得人家道长很没有面子? 敖润显然不在意这些,只是点点头,表示可以说。 “好叫道长知晓,奴家西湖龙宫有子三人,奴家排老幺,上面两个都是哥哥。” “如今,已经尽数被那妖王吃了。” 她的语气平淡,而姜临却看到了她紧紧握起,青筋都凸显出来的手。 “那妖王是一头蝰蛇成精,不知修了多少年,虽只是半蛟之身,但一身妖力之强,奴家父王也不是对手。” “起初,他收敛妖气,以正道精灵之身登门来见,父王以礼待之,可他却得寸进尺,想要求娶奴家。” “当时在奴家两个哥哥看来,这妖王虽未成龙身,但也是鳞族之属,一身正道修为,更是一时之选,算不上多好的良配,但也不至于当面拒绝。” “可到底是奴家父王见多识广,认出了那妖王修行的法子。” “乃是血噬之法。” “血噬之法?” 姜临挑了挑眉毛,想到了黑律之内的某些记载。 “没错。” 敖润点点头,说道:“所谓血噬,便是吞上位生灵之血,以全自身之道。” “他求娶奴家,为的也是这个,若是奴家真的嫁他,待生下他的孩子,他便会行血噬之法,将奴家和孩子一并吞了,以此提炼自身血脉,晋升龙身,自此得道。” 即便在黑律之中看到过这法子的描述,但此刻听到敖润讲来,姜临心里还是一阵阵发寒。 邪门,太邪门了。 就算是妖魔,可炼化喉头横骨,有了灵智之后,绝大多数也会看重血脉存续。 可这一门法子想要成就道行,最需要的,就是吞噬妻子和孩子…… “父王自然不允,那妖王也就扯下了伪装,想要强占奴家。” “父王与其做过一场,但不是对手,如今被拘禁西湖龙宫。” “奴家的两个哥哥也被他吞了,只有奴家和龟丞相逃出生天。” “还要感谢道长当初捕到我二人,带来道观,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来求道长庇护。” 敖润说罢,对着姜临福身一礼。 姜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看向了帝君老爷的神像。 若只是救下这主仆二人,只需让他们一直待在道观里就好,好歹是成就了人身的正道精灵,辟谷不过是小问题。 无外乎是用一部分自由换了来生命安全罢了。 时长日久,说不得那妖王也就失去了耐心。 更何况,姜临也不是原地踏步,若有朝一日修成了气候,也能和那妖王碰一碰。 至于姜临自己,他即便离开了道观,也不觉得那妖王会失心疯到对他下手。 最多就是日后行事会有些掣肘。 可如果是为了帝君老爷的敕命,这点代价也不是问题。 但问题是…… 帝君老爷真的会让姜临这么怂吗?真的会允许他老人家的门人,一个北极驱邪院修黑律的法师在妖魔面前潜身缩首吗? 若不是如此,那帝君老爷这一道“救”的敕命,可就有说头了。 心里想着,姜临也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敢问公主,为何龙王不向天庭,亦或者四海龙王和四渎大龙神求援呢?” ------------ 第十一章 隐秘 “敢问公主,为何龙王不向天庭,亦或者四海龙王和四渎大龙神求援呢?” 这是姜临最疑惑的地方。 虽然师尊去世之前对姜临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人道气运萎靡,妖魔异类滋生。 但西湖龙王再怎么说也是天庭正神,头顶上的四渎大龙神也好,四海龙王也好,也都是镇守一方的诸侯。 即便西湖龙王再怎么惹人嫌,再怎么没背景,可“正神龙王被妖魔拘禁”这九个字如果被四海龙王和四渎龙神知道,就算西湖龙王再怎么不省事,也会果断出手。 因为这不仅仅是龙族的面子问题,也是天庭的面子问题。 姜临问的很随意,只以为是有什么隐情。 可谁知,问题出口之后,敖润和龟丞相都看向了姜祁,神色很是怪异。 “二位为何这般看着贫道?” 姜临眨眨眼,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吗? “道长……不知道吗?” 龟丞相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还请解惑。” 姜临闻言,心里明了,看来这背后是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但在修行界却相对普遍的“秘闻”了。 龟丞相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向了敖润。 敖润轻声说道:“如今的天庭,近乎……停摆。” “什么?” 姜临皱了皱眉头。 “玉皇昊天上帝转劫,如今天帝之位空虚,而在玉皇大天尊转劫之前,并没有留下旨意。” “其余四御大帝,也没什么声音,至少奴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或许,只有天界的大神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可不管原因如何,现在天庭群龙无首已经是事实。” “没有了大天尊坐镇,三界生乱,在情理之中,只是苦了咱们这些人间修者。” 姜临闻言,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玉皇大帝转劫,四御帝尊无声? 可方才给自己道韵敕命的,分明是自家的紫薇帝君老爷。 姜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帝君老爷的塑像。 迎着那悲天悯人的眸子,姜临深深一礼。 “这些事情,不敢说三界皆知,至少,似道长这般有真传的门人不该不知才对。” 敖润说着,突然闭上了嘴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歉意的对着姜祁行礼。 “道长,实在抱歉,近几天公主心神不稳,竟忘了道长师尊仙去一事……” 龟丞相也歉意的行礼。 在这两位看来,姜临必然是有师承,有真传的正统门人,甚至说不得,已经天曹有名。 毕竟不管如何说,这一间道观,是姜临做住持。 而姜临之所以对三界格局两眼一抹黑,应当就是因为师尊去世的早,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这些。 姜临点点头,没有解释什么。 他师尊虽然真的已经去世,但至少在姜临前十几年里,没有见过师尊施展一丁点的神异手段。 也就是带着他扒墙角看小寡妇洗澡被发现的时候,能跑到飞快。 唯一告诉姜临,有关修行界的事情,也就是临死前那一句人道气运衰微,异类滋生了。 可直到姜临打开天蓬法和北帝黑律之前,都不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修行这一说。 现在被这敖润和龟丞相这么认为,姜临也不打算去解释。 反正都差不多。 只不过,本来姜临以为师尊的去世是真的死了,但现在看来,有点存疑。 自家道观藏着天蓬法和北帝黑律,甚至一道北极驱邪院正五品的箓文乃至于酆都九泉号令。 这些东西摆明了是给姜临准备的。 那么,姜临的师尊,会不会是一位更强的修行者? 对于一位北极驱邪院的法师来说,死亡可不是重点,更不会去投胎转世。 成神去北极驱邪院也好,在酆都干活也好,都算是在帝君老爷手底下。 所以,师尊很可能没死,至少没有死透。 姜临眼睛不由得一亮,暂时把这个猜想埋在心里,等以后若是有机会再验证。 而后,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事情上。 不管怎么说,帝君老爷的道韵敕命做不得假,既然要救眼前的二人,一直缩着肯定不是事。 “二位,可有什么反制的手段?或者,老龙王有没有留下什么叮嘱?” 姜临看向敖润。 一时半会的,自己这里是没什么好办法,而天庭和四海龙族祖庭也指望不上,那就只能看看这龙女能不能自救了。 只要有办法就是好的。 在姜临期待的眼神中,敖润惭愧的摇摇头,说道:“能够逃出生天,已经是父王能够做到的最大努力。” 姜临闻言,有些失望,但也早有心理准备,问道:“血噬之法,贫道也早有耳闻,现在,要问一个对公主来说有些伤人的问题……” “道长不用如此。” 敖润摇摇头,说道:“那妖王在吞吃了我的两个哥哥之后,想必已经成就了蛟龙之身,距离登龙只差一步。” 她能够猜到,姜临想要问的是什么。 “血噬之法,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那妖王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们一家,而不单单是公主自己,只不过公主你最重要罢了。” 血噬之法,吞吃血脉后裔是最后一步,在这之前,与这血脉后裔相关的存在,也要吞吃。 所以,敖润的两个哥哥才遭了毒手。 现在,那妖王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等到掠走敖润,诞下孩子,吞吃之后,立马就是龙身。 姜临现在也只能不算安慰的安慰了一句,而后走到了正堂门口,看着外面的黑暗。 原本该是明月高悬的天气,此刻却乌云密布,虽然没有妖气,但姜临很清楚,那妖王依旧在窥探。 “道长有办法了?” 龟丞相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不清楚姜临的态度转变为什么会这么明显,但现在既然有活命的机会,怎么也要把握住。 “没有。” 姜临摇摇头,笑道:“不过,可以先谈谈。” “道长要去见那妖王?” 敖润闻言一惊,见姜临点头,有些迟疑的问道:“道长,为何如此相助奴家?” 此时,姜临已经走到了门口。 闻言,他回头一笑。 “贫道修黑律,执天蓬。妖魔作乱,戕害正神,本就为北帝黑律所不容,更何况……” 姜临的话没有说完,笑着点点头后,离开了正堂,径直朝着道观门口走去。 关于帝君老爷敕命的事情,还是不要说的好。 敖润听着那少年道长的话,呆呆的看着那在黑暗中渐行渐远的背影。 ------------ 第十二章 当除 “公主?” 龟丞相侧过身子看向自家公主,神色带着几分古怪。 这位道长不会…… 自家公主不会也…… 老龟的眼中闪过名为“真相只有一个”的光。 “怎么了?” 敖润如梦初醒一般,带着几分慌乱的收回了目光。 “咳咳。” 龟丞相自然不会脑子抽了去揭穿某些东西,只是担忧道:“也不知,道长准备如何做。” “他不是说,要去谈谈吗?” 敖润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那公主,您说是什么,让这位道长前后态度转变这么大?” 龟丞相眨眨眼,疑惑道:“一开始,道长可是不想掺和咱们这些事情的。” 敖润闻言一愣,迟疑的摇摇头。 “我也不知,许是道长有自己的想法。” 她说着,却低下头,看向了手中那蒙面的白纱。 “公主,咱们都忘了一件事。” 龟丞相意味莫名的说道:“直到现在,你我还不知这位道长名姓……” 敖润再次愣住了。 龟丞相叹息一声,自家这位公主向来聪慧,可从刚刚开始,这脑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样。 我的公主呦,你不会真的…… ………… 道观门前。 姜临毫不犹豫的推门走了出去,仰头看天。 只见明月被乌云所遮蔽,那乌云不是寻常乌云的灰黑之色,而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色的黑。 那黑的粘稠,骇人。 “踏……” 就在姜临还在看那乌云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魁梧至极的身影迈着铿锵的步子出现在了姜临的面前。 这人身高将近两米,身躯魁梧健硕,穿着一件漆黑内甲,两只臂膀暴露在外,一根根青筋仿佛一条条大蟒。 生的一副豹头环眼,狮头鼻,横口钢髯,自那额头两侧,各有一根匕首一般锋利的角质往后延伸。 一双眸子里,带着浓郁无比的血色。 “蝰龙,见过道长。” 这人很有礼貌的拱手行礼。 姜临眯了眯眼睛,笑问道:“阁下就是囚禁西湖龙王,吞吃西湖龙宫两位龙子,还准备强纳西湖三公主的妖王?” “道长是来论某家之罪的?” 蝰龙呲牙一笑,露出尖利的犬牙,上面隐约还带着血丝。 这位妖王,似乎刚刚吞吃了什么。 他说着,抬手一扔。 “噗……” 伴着一声轻响,一个血淋淋的物件便落在了地上。 姜临打眼看去,只见一个死不瞑目的黄鼠狼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染了许多泥土。 “这黄皮子先前冒犯道长,也还有些道行,不过到底是被某家吃了,道长不用客气。” 蝰龙说着,嘴角的血丝越发鲜红。 姜临沉默不语,这蝰龙当然不是那么好心,只是以此来警告姜临,他最近做的事情,都在蝰龙的眼睛底下。 “道长或许在想,既然某家早就知道道长存在,自然也知道那龙女和老龟的下落,为何还放任他们两个进了道长宝地,为自己平添了许多麻烦?” 蝰龙见姜临不言不语,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只因,那龙女身上,带着她老子的龙珠。” “一位湖国龙王,修行三千载,积攒了西湖周边历代百姓供奉香火的龙珠,此刻就在那龙女身上。” “若非老龙王以自身龙珠托付,他又如何会被某家如此轻易囚禁?那龙女又何德何能,屡次逃脱某家追捕?” “这件事,道长不知道吧?” “那龙女貌似天仙,但心若狡蛇,想必不会对道长和盘托出。” “哈哈哈哈哈哈!” 蝰龙大笑着,那笑声让姜临身后的道观瓦片都在震动。 “名为无地避祸,实则借势而为,道长,该擦亮眼睛的!” 姜临认真的听着蝰龙的话,歪了歪头,问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嗯?” 蝰龙皱了皱眉头,突然嗤笑道:“莫非道长出家之人,也被红尘美娇娘迷了心?” “那龙女在利用你,你视而不见?还是说,觉得某家在骗道长?” “妖王错了。” 姜临摇摇头,叹息道:“那龙女如何,与贫道何干?” “只是贫道与妖王,如今有了因果,这才有了今次面谈。” 蝰龙微微一笑,问道:“哦?某家竟不知,道长与某家有何因果?” “唉。” 姜临叹息一声,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袖口,抬头说道:“妖王何必装傻呢?” “妖王明明知道,以尔囚禁天庭正神,吞吃天神后裔的罪责,只要落在贫道耳中,就算是和贫道有了因果。” “若非贫道所修之法,妖王又何必与贫道这般心平气和?怕是早就吞吃了贫道。” 蝰龙笑着点点头,叹息道:“没错。” “道长是北极驱邪院法师,执黑律的人间真修,行天蓬的地上雷将。” “若非万不得已。某家真的不想和道长对上面。” “如今,也只是想问问道长。” 说着,那猩红的眸子注视在了姜临的身上,带着难言的压力。 “这事,道长真的要管?” 虽然如今天庭不力,但余威之大,依旧不是蝰龙能够想象的。 眼前的道人乃是执掌酆都九泉号令的正统北极驱邪院法师,若是对他动手,天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存在。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蝰龙真的不想和眼前的道人有实质性的冲突。 正统门人意味着一件事,这小道士虽然不是自己对手,但谁也不知道人家背后站着什么存在。 能谈,尽量谈。 这是蝰龙的想法。 “要管。” 姜临没有任何犹豫,笃定的点点头。 其他的不说,这种事,姜临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 哪怕没有帝君老爷的敕命,也得管。 因为姜临修的是黑律。 北极驱邪院修黑律的法师,行走在人间,稽查的就是这等妖魔鬼祟作乱。 凡法师见鬼祟妖魔,遇而不查罪,有罪而不除,除之而不尽,乃犯黑律,当执雷斧。 此乃黑律明条。 姜临反正是不会去触犯。 “道长真的要鱼死网破?” 蝰龙上前两步,轻声问道。 “不是鱼死网破,是斩妖除魔。” 姜临纠正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蝰龙闻言,大笑了起来。 “那就让某家看看,你这初入修行的小道士,如何剪伐某家这妖魔鬼祟!” ------------ 第十三章 可行 姜临并没有去理会蝰龙的话,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就走。 身后,蝰龙盯着他的背影,一双大手开合,似是迟疑,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他确实是成就了气候的妖王,在这人间不敢说纵横,也是一方妖雄。 但他真的不敢对一位北极驱邪院的法师下手。 因为那意味着会被酆都猛将,六洞天魔,乃至北极驱邪院西台御史缉拿。 就算现在天庭群龙无首,可也只是分了轻重缓急而已。 如果真的出了这种事,那么“黑律法师死于妖魔之手”这十个大字,是够资格放在北极驱邪院二品大神九天金关上宰九天伏魔使的台案上的。 简直比直达天听还要直达天听。 更何况,北极驱邪院本就在某种意义上独立在天庭执法机构之外,算是“紫薇大帝府”,而不是天庭直属。 行事更加的方便不说,自由度也更高。 可这些对于蝰龙来说,即便他一知半解,可也知道是坏消息。 这道人,能不动就不动。 “说到底,你北极驱邪院管的是邪祟鬼魅,而非妖魔异类。” “就算你有酆都九泉号令在身,又能召来什么神将?” “就算你召来了酆都战将,见你这法师非是制鬼而是除妖……” “到时,你自己都要去跟西台御史解释!” 蝰龙喃喃自语的冷笑着,魁梧的身影渐渐的消失不见。 …… “道长,如何了?” 道观内,龟丞相在正堂不住的踱步,而敖润却跪在了紫微大帝神像之前,默默的祈祷着。 这时,龟丞相见姜临回来,忙迎上去问。 姜临微微摇头,笑道:“自然是谈不妥。” “大相想要一个什么结果不成?” “道长开玩笑了。” 龟丞相讪讪的一笑。 若是真的谈成了,那么谈判嘛,基本都是各退一步,可对于他和公主来说,已经退无可退了。 二人说着话,敖润也起身过来,对着姜临福身一礼。 “道长,奴家疏忽,还未请教道长名姓,实在是失礼至极,还请道长不嫌,赐下法名。” “没什么失礼的。” 姜临笑道:“贫道俗名姜临,道号玄应。” “我这一脉,没那许多计较,随公主如何叫都好。” 姜临这是实话实说,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脉到底有什么人,有多少规矩。就知道头顶有一个去世的师尊。 而自己那个师尊…… 完全没有任何的规矩可讲。 可等到姜临说完,却奇怪的发现,眼前的龙女突然愣了一下,而后低垂着眸子,再次行礼。 “奴家,见过姜临……道友。” “嗯。” 姜临虽然奇怪,但还是点点头,走进了正堂,对着帝君老爷的塑像拜了拜。 见香烛火苗不旺,便自顾自的去剪灯。 身后,敖润一时没有回神,只是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一旁的龟丞相嘬着牙花子,心里不住的思索着。 北极驱邪院,尤其是修黑律的法师,规矩之多,责罚之重,行令之严,不是他脉能够想象。 可即便如此,眼前的道长却对自家公主说,随便公主怎么唤他。 甚至以俗名告知。 这……几乎可以说是交心了! 不会吧…… 老龟的绿豆眼在自家公主和那少年道人的身上来回晃悠着。 北极驱邪院法师,好像也没说不能婚配。 但也没说能不能和他族生灵通婚…… 而且,北极驱邪院法师行的黑律,到底是“法无禁止皆可为”,还是“法无明令不可行”? 若是前者还好,但要是后者…… 龟丞相一时间惆怅了起来。 姜临自然不知道老龟脑补了这么多东西,在剪完了灯之后,看向了敖润和龟丞相。 “二位,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姜临盘坐在了蒲团上,又拽出两个蒲团,示意敖润和龟丞相坐下说话。 敖润点点头,上前盘坐在了蒲团上,和姜临面对面。 而龟丞相却没有坐下,只是在一旁侍立。 姜临也不在意,迎着敖润的眸子,开口说道:“两位的事,贫道管了。” 此话一出,龟丞相彻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姜道长早有这个态度,但此刻完全挑明,还是让他略有忐忑的心彻底放了回去。 他之前还在担心,姜道长见识过那妖王凶威之后,会打退堂鼓。 因为严格来说,这不完全算是北极驱邪院法师负责范围,属于可管可不管,不管也没多大损失的“灰色范围”。 理论上来说,姜临就算不出手,只是焚表上报一下,也算是完成了自身职责。 毕竟黑律再怎么严苛,也不会让门下法师去做力所不能及的送命之事。 可如果只是上报,那以天庭现在的处理速度…… 堪忧。 “多谢姜道友。” 敖润点点头,而后,突然抬手,摸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 这柱子上白下碧,白的好似天上白云,碧绿好似深沉湖水。 细细看去,那白云在飘荡,碧水也在荡漾。 这珠子的灵性之足,简直夺人眼球。 “此乃父王本命龙珠,也是奴家唯一能够拿出来,可能会帮到道友的东西了。” 敖润轻声说着,将龙珠奉到了姜临面前,轻声道:“任由道长遣用。” 龟丞相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话。 公主一开始就拿出了仅剩的筹码,完全押注了姜道长,说实话有些不智。 但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不管如何,人家姜道长是准备全力相助,自己这里若是再藏着掖着,那还配活着吗? 更何况,姜道长可是已经拿出“交心”的诚意来对待自家公主了。 姜临没有去接,只是苦笑道:“公主收好就是,就算贫道能利用这宝物,恐怕……也不能破局。” “好……” 敖润的眸子暗淡了许多。 姜临无奈的叹息一声,说是要管,但到底该怎么管? 他动了动袖子,摸到了袖口内的酆都九泉号令。 这倒是一个法子,叩九泉号令,开坛召请酆都神将,乃至于六洞天魔。 可,正如那蝰龙所说,酆都是管鬼祟邪魅之事的,麾下猛将阳神,使者力士等等,也都是此列。 人家原则上来说是不管妖魔异类的。 如果姜临贸然召请,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误叩号令”。 细数黑律,凡涉及误叩号令一条,对法师的惩戒可是…… 到时候,虽然不至于当场责罚姜临,可事后,姜临至少要面见西台御史当面陈情,而且责罚必不可少,只是轻重而已。 可除了这个法子,姜临一时半会的还真没有好办法。 就在此时,姜临突然一愣。 识海之中,闪过一道紫气。 那紫气氤氲着,凝为两个大字。 “可行” ------------ 第十四章 妾意 姜临腾的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帝君老爷的塑像,与那悲天悯人的眸子对视。 他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帝君老爷再次显灵了! 而且,敕令曰:可行! 什么可行? 自然是同意姜临叩九泉令,召酆都猛将,以此剪伐妖邪! 姜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黑律不像上清天条亦或者女青鬼律,九天大法等,有一定的转圜空间,可以搞一些“擦边操作”。 这玩意的严苛程度,乃是天庭诸律之首。 姜临若是犯禁,即便是出自正行正心,即便是为阻妖魔作乱,即便是这妖魔已经犯下囚禁正神,吞吃龙神,冒犯天庭威严的大罪。 但在黑律看来,姜临这个北极驱邪院法师若是召请酆都猛将来降,依旧算是“跨行执法”。 因为这种剪伐妖邪的活,应该是属于真武大帝一脉的。 可现在,姜临没有这个顾忌了。 因为帝君老爷道韵降下,曰:可行! 此命,在黑律之上! 北极中天自然总极紫薇大帝的敕命,也是北极驱邪院内,唯一能够无视黑律条陈的命令来源! 盖因,当初紫薇大帝奉玉皇符命,演大魔黑律,行酆都九泉号令符,纠察三界鬼神印,降伏魔群,驱荡邪氛,救护黎庶。 如此功行圆满,方有酆都天子治阴。 换而言之,是先有黑律,后有酆都。 所以即便是酆都大帝,也不能无视黑律,普天之下,只有紫薇大帝的敕命才能凌驾黑律之上! 总而言之,姜临现在完全不慌了。 “道长?” 龟丞相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看向那面朝紫薇,躬身拜礼的姜临。 老龟眼睁睁的看着姜道长转过身,似乎是下来什么决心一样。 “公主,龟大相,待天光破晓,我等往西湖而去。” 姜临笑着说道。 “啊?” 龟丞相愣了一下。 “道长要和那妖王……” 他欲言又止。 看这样子,姜道长是想要和那妖王蝰龙刚正面?? 这真的可行吗…… 还是说…… 龟丞相不由得看向了姜道长的袖口。 北极驱邪院法师之九泉令,往往悬于臂上,不可为僧尼妇女鸡大猫畜所见,使人鬼不知阴行也。 “道长,您是要……九泉……” 老龟哆嗦着,不敢将那号令之名尽数道出。 “没错,为今之计,也只有此法。” 姜临点点头,将袖子拢了拢。 龟丞相闻言,神色复杂的看着姜临,眼底的感激几乎藏不住。 而一旁的敖润却没有去看姜临,只是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龙珠。 “二位这是怎了?” 姜临疑惑的说道:“放宽心,贫道既行此法,必然不会有差池。” “不是这个!” 敖润突然抬起头,声音大了许多。 她顾不得此乃供奉紫薇大帝之神龛所在,上前两步,与姜临对视。 那丹凤眼中,带着复杂无比的情绪。 “道友这般做……值得吗?” 犯黑律,虽然是从“灰色地带”犯黑律,但也必有责罚,而黑律之内的责罚,尤其是关乎酆都九泉令的责罚,再轻,对于法师本人来说,也是重大损失! 更不要说,是姜临这初入道的修者了。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姜临反问,笑道:“公主放宽心就是,无碍。” 有帝君老爷的道韵敕命在身,姜临现在几乎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百无禁忌。 啥值得不值得的? 这公主是终于看到了曙光,太激动了?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 敖润紧紧的盯着他,良久,终于微笑。 “道友此恩,奴家铭记在心,纵轮回万世,也不敢忘却分毫。” 她口中说着恩德,但一双眸子却只落在那道人身上。 “公主言重了。” 姜临笑着摇摇头,说道:“剪伐妖邪,也是贫道分内之事。” “好了,两位先休息,待天色一亮,我等立刻出发。” 说罢,姜临拱拱手,离开了正堂。 想要开坛行法,召请酆都猛将,可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行,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 不过在天亮之前,应该能制备完毕。 正堂之内,一时间只剩下了敖润和龟丞相二人。 “公主……” 老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咬牙,说道:“公主莫非……” 敖润闻言,怎能不知老龟是什么意思,轻声道:“姜道友是北极驱邪院法师,天曹留名的紫薇北垣人间行走。” “只要不夭折,就有无上的好仙途。” “而我,名为公主,可放眼三界,也不过是区区湖国一小龙罢了。” “他若有心,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应和。” “他若是无心……” 敖润没有说下去,只是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 龟丞相见状叹息一声。 怎可能无心呦…… 身为北极驱邪院法师,先是以俗名交心,后又宁愿顶着黑律惩戒,也要帮自家公主脱困…… 试想一下,若是你,突遭大难,被贼人觊觎,惶惶不可终日时,两番因一人而跳出升天,本就因此有了别样心思, 而那人也宁愿舍了前途,也要全力助你…… 此等境地之下,若是不动心,若是二者有一人无此心。 那都是怪事中的怪事。 姜道长一番拳拳之心,虽隐没在平淡外表之下,但只要窥见一丝,对公主来说,都是前所未见的温暖。 “这就是人间书生常常挂在嘴边的一见钟情?” 龟丞相不由得喃喃自语。 “老龟!” 敖润被叫破了心头所想,不由得娇嗔一声。 “好好好,老臣闭嘴就是。” 龟丞相忙不迭的告嘴。 他的心里此刻却有些忧虑。 我的公主呦,倾心一位北极驱邪院法师,就算郎有情妾有意,可也真的不一定能成啊…… 他看向帝君老爷的塑像,诚恳无比的行礼拜见。 帝君老爷,若是有幸得您垂帘万一,还请显灵告示吧…… 老龟默默的祈祷着。 反正在他的见识阅历中,真的没听说过有北极法师婚配他族异类的传闻。 即便是天庭正神,人族图腾的龙族…… 时间就在敖润那隐隐的期待,以及龟丞相的复杂心思之中一点点的度过。 终于。 天光破晓。 ------------ 第十五章 召酆都 第二天早上,姜临背着大包小包的,准时出现在了正堂门口。 “道长,我来我来。” 龟丞相忙迎接了上去,接过姜临手中的大包小包。 他掂量了一下,一句也没有多问。 有关酆都黑律法脉行法开坛的东西,外行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一点,老龟门清。 “劳烦道友了。” 敖润也走了出来,微微点头。 “无妨,走吧。” 姜临笑了笑,率先走出了道观。 出了道观,姜临看向天空,初升的晨曦并不如何刺眼,显得有些温润。 身后,敖润毫不犹豫的跟上了姜临,而龟丞相在迟疑片刻之后,还是咬咬牙跟了出来。 三人踏出道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好像那蝰龙妖王已经没有在盯着这里一样。 但不管是姜临还是敖润老龟都知道,这只是错觉。 那蝰龙的实力境界远超在场三人,若是想要潜伏气机,不是什么难事。 “走,去西湖。” 姜临一点也不在意,慢条斯理的锁上了道观的门户,好似郊游一般说着。 而后,率先往山下走去。 一路走到西湖,已经是日上三竿,三人都不是常人,自然不会累。 但一路上,老龟反正是担惊受怕,生怕会出什么变故。 可一直到了西湖边,直至那西湖断桥之下,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姜临看着眼前的西湖。 只见那西湖之上,艄公乘船,花船游湖,岸边有垂钓老者,也有嬉戏幼童,一派安乐祥和的景象。 “道长,要在这里动手吗?” 龟丞相有些担忧的说道:“那妖王必然是不管百姓死活,但我等可不能……” 他看着两岸百姓,心知若是此刻斗法,不说其他,这些百姓一个也活不下来。 蝰龙不在乎,他们不能不在乎。 “去龙宫。” 姜临早就有了主意。 将战场铺设在西湖龙宫,就不会妨碍到凡人,还能找机会解救被囚禁的西湖龙王。 这也是一尊战力。 “好。” 敖润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姜临看向眼前的西湖,心里闪过几分担忧。 太顺利了。 为什么蝰龙一点动作都没有? 他本来已经做好让敖润展开龙珠,顶着蝰龙一路直达西湖龙宫。 可这一路上,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 蝰龙去干嘛了?放弃了? 怎么可能。 姜临皱着眉头思索着。 “轰隆!!!” 正在此时,突然平地一声雷。 雷霆炸响,原本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聚拢起了无数的乌云。 没有给人们反应的时间,瓢泼大雨在下一刻轰然落下。 好像天河开了一个口子一样,那雨大的出奇,几乎是在几个呼吸之内,天色就完全昏暗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姜临愣了一下。 他抬起眼睛,眸子不知何时变得漆黑,观瞧着天空。 “有人催法行云布雨,但没有妖气,不是蝰龙……” 敖润也看向天空,身为龙族,对此感应更加的灵敏许多,她看向姜临,说道:“不是寻常雨云,也不是寻常法子,好似……是正统道法!” 道法…… 姜临三两步上了断桥,扫视着西湖周边。 只见无数的人们奔逃着,躲避着这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不多时,就已经四下无人。 这反而让姜临省了很多事。 是巧合吗?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就在自己要和那蝰龙斗法的时候,一场正道法门催发的大雨,给了姜临许多的便利。 “会是何方神圣?” 姜临喃喃自语着,蓦的,在那遮天蔽日的大雨中,他看到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一抹白。 似是裙摆,缀着流苏璎珞,在那昏暗天色中一闪即逝。 是催雨之人? 姜临眼中疑惑更深了一些。 不过手上动作不停,麻利的布置着。 不多时,在这西湖断桥之上,一个法坛就布置了下来。 说来也怪,这法坛周围三丈,没有一丝雨水落下。 这不是姜临的本事,而是那催雨之人刻意为之。 见了这一幕,姜临更加确定,暗中有一位神圣在出手相助。 可会是谁呢? 姜临怀着疑惑,在那法坛之上站定。 双手下垂,右手缓缓地握住了那坚硬冰冷的令牌。 而后,抬手,手中出现三根清香。 “嗤……” 香火燃起丝丝青烟,姜临手持清香,望北极而立。 “弟子姜临,敬告紫微北极台斗,四圣,三官,酆都大帝,三天法师。” “今有下界杭州西湖龙王并其家眷,遭妖魔毒手。有妖名蝰龙者,囚龙王,吞龙子,欲强纳龙女而成自身妖法!” “此妖,犯天庭正神,蔑视天庭法度,无视玉皇威严!” “弟子既见,不可束手,今日朝拜北极,检示黑律,定其罪过!” 说罢,姜临把手中清香插入香炉,而后反手取出一张漆黑大纸。 纸上以白字为迹,条陈蝰龙道道罪证。 “铮!” 姜临抬手,手中出现一柄二尺长的桃木剑,虽是木制,但却带着金铁嗡鸣之声。 “飒!” 那剑舞动,带起烈烈风声,将黑律状书也一道带起,无火而自燃。 一道道漆黑的灰烬随风飘荡,不知去往何处。 而伴随着黑律状书焚天,姜临也抬起了头来。 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魁梧无比的身影,正是蝰龙! 此刻的蝰龙阴沉着脸,紧紧的盯着姜临。 “某家不找你麻烦,你这道人却得寸进尺,甚至找来帮手困我!” 蝰龙手中出现了一柄宽刃大刀,浓郁无比的煞气妖气施加在了姜临的身上! 帮手? 姜临心头疑惑,但却没有开口回应的意思,只是松开手中桃木剑,手腕一翻。 那猩红的,从手腕直达手肘的箓文出现在了蝰龙的眼前。 这让蝰龙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你能召来她相助,原来……” 他?还是她? 姜临心里疑惑更甚,但手上动作不停。 现在蝰龙似乎有所忌惮,不仅仅是来源于自己的法坛,似乎还有旁的什么。 蝰龙不可能不知道,一旦姜临施法成功,他逃脱不得。 就算姜临在事后会被西台御史清算错漏,可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但他却依旧在这里,好似真的准备鱼死网破。 蝰龙显然不是傻子,惹不起躲的起的道理不可能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却依旧出现在了这里。 好像有什么存在阻拦着他一样…… “吼!!!” 蝰龙怒吼着,直冲姜临法坛而来! 他要做最后的尝试,要在死中求活。 那挡住他,不让他去妨碍姜临的家伙依旧在这里,但蝰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杀一个法师到底有什么后果,蝰龙已经不想去考虑。 现在已经晚了! 杀了眼前的道人,还能活一段时间! 蝰龙抱着这样的想法冲了上去! “嗡!” 然而,一道道云炁突然从九天而落,化作一道道锁链,封锁着蝰龙,让其不得寸进。 “该死!!!” 蝰龙怒吼,手中大刀挥舞,一道道凶戾的妖气纵横,斩破一道道云链。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姜临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 马上,姜临就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只见他右手一翻,漆黑的酆都九泉号令就出现在了手中。 “酆都号令,万神咸听。上至九天,下及幽冥。吏兵猛将,有令敢停。拒逆违命,法有常刑!” 姜临念诵咒语,抬手在手中酆都九泉号令的右侧连叩三下! “酆都神将,车夏二帅。王靖急速,常随左右。遇民投状,听吾法令。追勘邪鬼,风火急从。闻吾一召,立到坛前。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敕!” “召!” “酆都猛将!追魂摄魄!车资夏锌二元帅!” “得令速至,不得稽停!” ------------ 第十六章 福气 “轰!!!” 伴随着姜临咒语结束,手中酆都九泉号令嗡鸣震动,发出雷霆一般的轰鸣。 而随着轰鸣之声,一道门户自法坛之上开启。 那门户黑漆漆阴森森,但却不显得诡谲骇人,反而是带着一股堂皇正大的“神炁”。 阴间神灵,也是正神。 青面獠牙的外相也是为了骇鬼吓魅而已。 “踏!” 门户之中,传来铿锵的脚步声。 隐约中,可以看到两个魁梧至极的身影浮现,还不等姜临看清全貌,那身影之一就开口说话,声音浩荡威严。 “车夏二将,奉九泉号令而来!” 北阴酆都太玄制魔黑律灵书明文:法官召酆都八将,叩令右三声。三声不至,送御史准令,行铜火棒五百下。法官误叩者,无号令并死。 是以,若是法师误叩,自然是大罪,甚至是死罪,但那是之后的事情。 而若是法师叩响酆都九泉号令,三声之后,所召神将却不至,登时就是铜火棒五百下,便是鬼神之躯,也要痛入骨髓,甚至生生魂飞魄散。 这也是为什么,车夏二位酆都猛将在到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响应号令。 随着话音落下,那漆黑门户之内的两道身影迈步而出。 左一位,赤发,青面,黄抺额、包巾。穿淡皂袍,配角带,登麻鞋。左手执铁简,右手提追魂袋。腰悬朱字金牌,正是酆都八将之一,摄魄大将夏锌夏元帅。 右一位,黑发,红面,黄抺额、包巾。穿淡红袍,配虎皮袴,登麻鞋。左手握煞文,右手执铁简,腰悬金字朱牌,正是酆都八将之一,追魂大将车资车元帅。 这二位,同为酆都西台八将,合称追魂摄魄,往往都是一道宣召。 简而言之就是老搭档。 这一次,姜临召来,自然也不例外,是二元帅同至。 “两位将军,还请剪伐妖邪!” 姜临也不废话,手中酆都九泉号令直指那已经破开云炁,正准备冲过来,却看到车夏二元帅现身的蝰龙。 “轰!!” 车元帅也没有废话,煞气蒸腾,裹住了那蝰龙,登时妖气煞气并起,但似乎战斗并不激烈。 或者说,是车元帅暂时还没有下死手,只是缠斗。 “法师之名,以往未曾听闻,莫非是近来得道?” 夏元帅看了一眼战场,并不怎么在意。 那名为蝰龙的妖魔有些气候,但也仅仅是在人间作威作福罢了。 面对酆都主管杀伐的猛将,根本不是对手。 相比那蝰龙,夏元帅更加关心召他们前来的法师。 北极驱邪院法师本就不多,够资格执掌酆都九泉号令,检示黑律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那些法师,无一不是人间真修,甚至已经登临天界,成就道果。 可眼前这位年轻的过分的法师,之前并没有听闻,这次也是酆都第一次接到这位法师的状子。 一位……初入道,便能够行使黑律,执掌号令的法师…… 简直为所未闻。 “贫道杭州龙井山紫薇观住持,姜临姜玄应,见过夏将军。” 姜临笑着抬手行礼,而后道:“不瞒元帅,贫道确实是近日方才入了北极道统。” “今次,也是第一次行使黑律。” “原来如此。” 夏元帅点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且公事公办,说道:“法师师承和尊师如何教导,不容末将置喙,末将也不去问。” “只问法师一句。” “请讲。” 比姜临高出好几头的夏元帅站在姜临面前,低着头看向姜临,问道:“我酆都向来规矩,只管鬼神之事,剪伐妖邪,乃是武当山真武帝君职责,本不在我酆都权责之内。” “法师如今以妖魔事而开法坛,召酆都将,有些越界了。” “此事,法师该给西台大御史魏天君一个交……” 夏元帅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的年轻法师笑着抬起手。 手腕子上那鲜红的箓文让夏元帅一愣。 一个初入道的法师,却是北极驱邪院正五品? 这不合规矩……等等! 夏元帅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在那箓文之上,他察觉到了一抹道韵。 来自那万象宗师,群星教主,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气机…… 很快的,夏元帅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眼睛的惊骇也藏了起来,原本公事公办的声调也柔和了起来。 甚至带上了三分亲切。 “哎呀呀。” 夏元帅矮下身子,双手撮着,埋怨道:“法师也真是,既然有帝君老爷的法旨,还要什么状子,直接叩令喊我们就是了嘛!” “您这又是开法坛,又是念真言的,也太麻烦了不是?” “下次法师可得记住,要是喊我和老车,直接叩令叫名!” 姜临并不意外,只是笑着应承了下来,而后正色道:“元帅,此次有帝君法旨,贫道行事孟浪了些。” “也是特事特办。” “若是有下次,贫道必然是尽数按照规矩来,毕竟,咱们酆都一脉,最重的就是规矩。” “法师说的好!” 夏元帅大声夸赞,同时,眼中也浮现出一抹满意。 眼前这年轻到过分的法师不是恃宠而骄的二代,也很清楚特令特办的“潜规则”。 懂事,懂规矩! 这一刻,夏元帅真的起了深交的心思。 反正现在天庭虽然忙的顾头不顾腚,但阴间也还算安稳,北极驱邪院的法师们现在也有些青黄不接。 厉害的那些,行走三界,遇见事情根本召不用他们出手,自己上手就给扬了。 而不厉害的法师…… 嗯……目前还在“成长期”的,好像就眼巴前这一位。 可以预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自己等人主要打交道的,就是这位初入道就执掌号令,甚至有五品箓文,乃至让帝君老爷亲自下法旨的,来历神秘的法师。 这特娘的是什么? 机会啊! 一念至此,夏元帅当即抽出腰间追魂袋,说道:“法师请稍微,待我二人擒了那妖,奉至坛前,请法师发落!” 说罢,夏元帅飞身而起,一身煞气弥漫整个西湖。 “老车,别他娘的玩了!并肩子做了它!” 随着夏元帅一声吼,极有默契的车元帅虽然不知内情,但自然不会对着干。 两位老搭档一齐发力,那蝰龙顿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蝰龙在人间是一方妖王,但在神将面前,真的不够看。 就算它的血噬之法大成,面对眼前两位的并肩子,也要麻爪。 更不要说现在了,不能说毫无防抗之力,只能说它的反抗好像撒娇…… 而姜临在法坛前看着那蝰龙被两只铁简抽成陀螺,不由得赞叹一声。 你说说,酆都八将之中的追魂摄魄两位大将一块伺候你一个,这是多大的福气? ------------ 第十七章 赏赐 战斗其实没有什么波折。 车夏两位将军对上蝰龙,基本上属于一个稳赢,两个乱杀。 虽然这两位将军的本职工作是捉鬼,但降妖也不是不能客串。 说到底,都是剪伐邪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只不过就跟真武大帝麾下的龟蛇将军不会去管鬼神之事一样,酆都猛将一般也不会去管妖魔之事。 当然,此刻有帝君老爷的法旨,自然是不一样的。 很快,两根铁简交叉在了蝰龙的脖颈之上,两位煞气之重,简直比万年厉鬼还要凶的鬼将羁押着蝰龙,让它跪在了姜临的法坛之前。 “若是没有那个贱人,你根本没有机会召来酆都鬼将!” 蝰龙想要挣扎,但迎来的却是一个清脆的大耳刮子,它所能做的,只有用那阴狠无比的眼神盯着姜临而已。 而姜临自然不为所动,只是淡漠的看了它一眼,在袖口中摸出黑律,捧在手中。 “此僚戕害龙子,囚禁龙神,触犯天律,冒犯玉皇威严,我今日以黑律条陈检示,判你魂飞魄散。” “此判,上禀西台御史,下报酆都罪司,再无更改!” 姜临一手捧黑律,一手持酆都九泉号令,神色威严。 “以北极驱邪院法师之命,立斩!” “车夏二将听令!即刻行刑!” 伴随着姜临判词落下,再无更改。 车元帅摸出了一柄鬼头刀,对着姜临行礼,正色道:“领法师敕命!” “铮!!” 没有一句废话,那鬼头刀落下,无边煞气凝聚,干脆利落的斩下了蝰龙的头颅,也斩碎了蝰龙的魂魄。 说是魂飞魄散,就不会有任何的折扣! 看着眼前的一幕,姜临心头生出了明悟。 人道再怎么衰微,天庭再怎么乱,异类再怎么滋生,也逃不过黑律判罚! 眼看着蝰龙的无头身躯崩溃,维持不住人形,化作一条狰狞的蛟龙,匍匐在法坛之前,鲜红的血流淌在了断桥之上,被雨水冲散,融入西湖,再不分彼此。 “咔嚓!咔嚓!” 这时,夏元帅突然动手,将蝰龙头颅之上的两根蛟龙角掰下来,然后干脆利落的顺着腔子一掏。 顿时,一颗血淋淋的龙珠就出现在了手中。 “法师,这妖龙有些道行,其龙珠龙角也都是宝物,合该为法师所有。” 夏元帅微笑着,将那龙珠龙角奉上法坛,却不提剩下的龙躯。 姜临了然一笑,说道:“好,这两件东西贫道便收下,只是这尸首,还要劳烦两位将军处理。” “不妨事不妨事。” 车元帅笑呵呵的点头,大手一挥,那蛟龙尸体就被收了起来。 鬼神严格来说不是鬼,是有肉身的。 有肉身,就可以吃东西。 而这蛟龙,也是不错的肉食。 当然,如果姜临不提,他们也不会私自下手。 对于酆都一众鬼神来说,手持酆都九泉号令的法师敕命,是一定要听的。 这也是为什么黑律对法师的限制那般严苛的原因。 因为法师能够调动的鬼神实在是太多了。 “此间事了,我二人这便回转酆都去了。” 夏元帅余光看到了姜临身后的敖润和龟丞相,笑着行礼之后,和车元帅一道消失不见。 眼看着两尊酆都鬼神离开,龟丞相这才不再阻拦公主。 要知道,对于除了黑律法师之外的绝大部分修行者来说,都不愿意和酆都鬼神碰面。 无他,谁也不想被酆都鬼神盯上,哪怕只是有可能。 所以方才敖润要过来,被龟丞相死活拦住。 “道长!” 龟丞相喊了一声,即便已经亲眼看到蝰龙被酆都猛将斩首,就连尸首都被当成了打牙祭的肉食,但此刻看到姜临手中的龙珠龙角,还是忍不住流出泪水。 直到现在,龟丞相才真的确定,那险些让整个西湖龙宫分崩离析的妖王,终于死了! 彻底的死了! 死在了黑律之下! “啊啊啊啊!!” 龟丞相不由得跪地嚎哭了起来。 敖润上前几步,直勾勾的盯着姜临,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到底还有几分理智,没有踏上法坛。 “两位还是快些下西湖去解救龙王吧。” 姜临笑着点点头,说道:“贫道这里还有一些首尾要收拾,马上就要回道观。” “好。” 敖润点点头,她知道姜临不是故意避开,而是真的有事。 执行黑律之后,可不是说等那被判罚的罪徒一死就万事大吉。 对于法师来说,还没有结束。 还要写一份表,细细阐明此事的所有经过,奉上西台,才算是彻底完结。 而姜临现在要去做的,就是这件事。 “姜道友。” 眼看姜临要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敖润还是没忍住喊了一声。 见那少年道人在雨中驻足,敖润不由得迷了丹凤眼,轻声说道:“明日,奴家往道观拜访,不知道长可方便?” “道观开门,迎的就是四方善信,自然方便。” 听着那道人含笑开口,敖润嘴角也绽放一抹笑容,眼角流下泪水。 相比于龟丞相,敖润直到此刻,才卸下了千斤重担。 姜临离开了西湖,马不停蹄的朝着道观走去。 说来也怪,姜临不过冒雨走了不到二里地,那瓢泼大雨顿时就停了下来。 老天爷好似在玩变脸一般,马上就是艳阳高照。 姜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知是那暗中相助的神圣已经撤了神通。 他有心想要探寻一下到底是何方神圣,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回道观去处理首尾。 等到处理完,再去西湖边寻一寻。 姜临如此想着,对着西湖所在的方向拱手行礼。 而后,迈开大步走向道观。 ………… “呼……” 紫薇观内,姜临长出一口气,看着眼前逐渐被焚烧掉的黑纸白字,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等这一封“结案陈书”到了西台,就没有姜临什么事了。 其实按理来说,如果是一般的流程,姜临接下来是有赏赐的,法师也是修行者,办了公事,自然会有相对应的奖赏。 但姜临这次是“特事特办”,因为帝君老爷法旨,才没有受到黑律责罚。 所以姜临也不清楚到底会不会有赏赐。 “嗡!” 然而,没有让姜临等待,就在那陈书被彻底烧尽之后,马上,姜临袖口内的酆都九泉号令就嗡鸣震动。 姜临摸出来一看,只见一口拳头大的混洞绽放在号令之上,而后,一颗黑漆漆的丸子就落在了姜临的手里。 这丸子龙眼大小,黑乎乎的,好似泥丸一般。 “这是……丹药?” 姜临有些愣神,没想到真的有赏赐,而且来的这么快。 不过这丹药是管什么的?也不给个说明书? 姜临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虽然知道上头给自己的一定是好东西,但姜临也不敢吃。 万一,这玩意是某种猛毒呢? 看起来像丹药,又不一定是给你自己吃的。 “笃笃……” 就在此时,紫薇观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姜临疑惑的眨眨眼。 敖润这么快就来了? ------------ 第十八章 老妇 姜临走到正堂的外面,天色已经是下午,马上就是傍晚。 按理来说,这个点是不应该有香客的。 姜临本以为是敖润处理好了自己的事情之后,就火急火燎的来了。 可谁知,等到姜临打开道观大门才发现,并不是敖润,而是一位真正的香客。 “敢问这里是否有一位玄应道长?” 香客是一位老妇人,拄着拐棍,身后跟着一个丫鬟,老妇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花白的头发,但精神头却不错,穿着得体,手中的拐杖在太阳照耀下,流淌着温润的光。 姜临虽然不太懂,但也大致知道,单单这一根拐棍,好像就能抵自己半个道观…… “无量天尊。” 姜临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贫道正是玄应。” 老妇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果然如张虎所说,玄应道长是一位风姿绝世的少年,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老妇人说着,身后的丫鬟也在偷偷观瞧着姜临,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按照现在的话说,姜临一个道士,又生的俊秀脱俗,有点“禁欲系”的味道。 “张虎?” 姜临闻言挑了挑眉毛,没有多问,只是侧身说道:“老夫人请进。” “叨扰了。” 老妇人微笑着点点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了紫薇观内。 姜临往道观之外瞅了一眼,只见不远处停着一顶暖轿,无一处不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华贵之家用的。 这位老妇人是什么身份? 姜临心里想着,领着老妇人来到了正堂之内。 见了那紫薇帝君的塑像之后,老妇人正色起来,整理了一下着装,而后一丝不苟的奉香。 这位老夫人的仪态也很好,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出身。 而且看起来,对于礼敬神佛之事很有经验。 等到老妇人奉了香,又命丫鬟奉上五十两的香火钱之后。 姜临上前两步,笑道:“山路难行,眼看就要入夜,老夫人还是尽早成行的好。” 虽然从这老妇人口中听到了张虎的名字,再加上方才的见闻,知道这位老妇人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但跟姜临有什么关系? “不瞒道长,老婆子此来,另有要事。” 老妇人也不隐瞒,单刀直入道:“不知道长可否不吝赐下一杯香茶?” 姜临想了想,说道:“荒观残破,仅有一些粗制山茶,若老夫人不嫌弃,请随我来。” “如此甚好,多谢道长。” 姜临带着老妇人一路来到了后堂,在静室内坐下。 “巧儿,去门外守着。” 老妇人对丫鬟说道。 “是。” 丫鬟低眉耷眼的离开了静室。 老妇人坐在姜临的对面,也不提茶的事,说道:“好叫道长得知,老婆子本家姓赵,夫家姓吴,道长可称老婆子吴赵氏。” “吴老夫人。” 姜临点点头,没有多说,只是等着吴老夫人的下文。 “不瞒道长,此番老妇前来,是因为张虎百户对我家儿子言说,道长是有修持的真人,这才厚颜上门。” “贵子是?” 姜临好奇的问道。 “老妇夫君已经去世,抚养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在京都为官,二儿子在吴洲做郎将,三儿子在杭州,赡养我这个老母,也在杭州为官,是杭州钱塘县的县令。” “老夫人教子有方。” 姜临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句。 三个儿子,有文有武,还有在京都做官的,方方面面都有。 钱塘县是杭州大县名城,虽然因为附郭,头顶的上司离得近,导致“百里侯”的威风好了三分,但能做到一县之首,也是一方人杰了。 “道长谬赞了。” 吴老夫人矜持的笑了笑,而后正色道:“张虎百户就在老妇二儿子手下,来拜见我家三儿子时,为我家引荐了道长。” “引荐?” 姜临挑了挑眉毛。 “唉……” 老妇人叹息一声,说道:“实不相瞒,老妇有三个儿子,但孙辈却不如何兴旺,尤其是老三家里,只有一个独子。” “这孩子虽不聪慧,但也尚且勤勉,如今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 “就在月余之前,这孩子突然遭了怪病。” 姜临闻言,大致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约是张虎去拜见自家顶头上司的兄弟,得知了这位吴县令家里的事,这才想起了姜临这位在他眼前施展过“神通”的道长。 当然,也可能是张虎说了屠家的事情,才让眼前的吴老夫人有了上门的心思。 一念至此,姜临问道:“何等样的怪病?” “近月来,我那孙儿好似疯了一般,将自己锁在屋内不见人,也不进食,凡有靠近者,他也不伤人,而是以种种方法自残己身,以此逼的来人退出房间,才肯安静。” 吴老夫人说到这里,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强忍着情绪,继续说道:“老妇请了无数名医,可都辨不出所以然来。” “如今,也只能每日强行绑缚其身,喂他一副安神汤,可得片刻安宁,趁着此时灌些米粥续命。” “可长此以往,如何是好?眼看着已经瘦骨嶙峋,命不久矣……” 吴老夫人叹息着。 “强行绑缚,为何只有一时?” 姜临有些疑惑,若只是自残,把周身各处都绑住,便是要咬舌,往嘴里塞个布团,如此,至少不用担心他伤害自己。 “试过了。” 吴老夫人摇摇头,悲戚道:“若是时刻绑着他,他会自己憋气,宁愿憋死也不呼吸一下。” 这…… 姜临闻言一愣,这可有点太狠了吧? 说是怪病,但既然吴老夫人出现在了这里,那么显然是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反正姜临是不相信,这位老夫人会搞屠夫人那一套,请来的必然是货真价实的名医。 “老妇已经走投无路,这才厚颜来求道长,还请道长大发慈悲,救我那孙儿一救!” 吴老夫人突然站起身,就要跪在姜临的面前。 “老夫人何必如此?” 姜临拦着她,轻声问道:“老夫人试过旁的法子了吗?那大名鼎鼎的金山寺,不就在钱塘县内?”(二设,别考据) “也请过了。” 吴老夫人叹息道:“我那儿子亲自上门,请来了一位大师,可大师看过之后,一言不发,只是匆匆离开。” 嗯? 姜临有些惊讶了。 金山寺可是真有高人的,或者说,是有修行者存在的。 而佛门修者对这种诡谲之事也算是业务对口。 就连金山寺的大师都避之不及? 有点意思啊。 ------------ 第十九章 非恶 钱塘县是杭州府的附郭之一。 有句俗话说的好: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 虽然附郭,但钱塘县作为有名的大县,再加上老吴家在上面还有一位做翰林官的大哥,吴县令倒也没有太多的掣肘。 吴家的祖宅也在钱塘县,目前就是吴县令在操持。 此刻的姜临,正在吴老夫人的马车之内,和她一道前往钱塘县吴家。 而原本姜临在山上看到的那一顶暖轿,只是老夫人上山用的而已。 “老夫人,贫道有一问。” 马车上,姜临问道:“龙井山距离钱塘县不算近,为何是老夫人亲自前来?” “既是张虎提了贫道之名,合该是他来才对。” 吴老夫人闻言,笑道:“礼道敬佛,最重要的就是心诚则灵。” “灵官爷有言,你有三分修持,我有七分感应,你有十分修持,我便随时照临。” “是以,既是来请道长为寒家消灾解难,自然是老妇亲自前来,方显出诚意。” “老夫人言之有理。” 姜临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明白,不是这么简单。 这位老夫人可不是愚夫愚妇,是见过世面的一族之长。 她如何能不清楚,就算姜临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比金山寺的大师傅们强出多少。 而金山寺的大师只是看了一眼就一言不发走了,若是姜临去了也来这么一遭,岂不是白费劲? 既然如此,不如她亲自跑一趟,以显出重视来。 到时就算有别的问题,姜临也不会干脆的一走了之。 不过,这等心思,自然不会明说出来。 老夫人借着灵官爷之言,来向姜临表明,她这一趟来,是带着十分的诚心,只盼着姜临看在这份诚心上,不要一走了之。 一路无话。 等到了钱塘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马车在吴家府邸门前停下。 姜临下车一看,只见灯火通明,几个人影影绰绰的站在门口。 显然是早就得知了消息,在这里等着姜临。 吴老夫人下了马车,亲自侧身抬手,“道长请。” 姜临含笑点头,迈步走到了门前。 眼前站着一男一女,和几个仆人丫鬟之类。 “可是紫薇观玄应道长当面?在下吴守仁,这是贱内吴陈氏,见过道长。” 那男的八字胡,国字脸,气度严整,上下都一丝不苟。 在姜临的眼中,这男子身上带着一股官气,显然就是这钱塘县的父母官。 “见过吴大人。” 姜临笑着点点头,看向了吴守仁身后的府邸。 这一看,姜临就微微蹙眉。 他看到了一股鬼炁。 但,却不是什么厉鬼恶鬼,更不是什么鬼王鬼魔,反而是最最明显,最最微弱的……魂魄? 怪事。 这府邸是钱塘县令所居,自然也有官气加持,寻常恶鬼都近不得,便是号称最凶的红衣厉鬼都差些火候。 如今,却缠上了这么一股微弱的,初生的鬼炁。 事出反常必有妖的近义词,就是反常之事必有因。 眼看着姜临不言不语,只是观瞧,吴县令也是见过世面的,没有贸然打扰。 又过了几个呼吸,姜临收回目光,说道:“吴大人,先去看看令郎吧。” “好,道长请。” 吴县令点点头,引着姜临走进了吴府。 五进的大宅院宽敞恢宏,显然已经超出了县令的建制,但这里既然是吴家的祖宅,也就没人会去说什么。 一直走到后堂的一个偏房小院,吴县令才停下脚步。 眼前的偏房没有掌灯,房门被锁住,黑漆漆的房间内,隐约能够听到粗重嘶哑的压抑吼声。 “道长,犬子就在房间内。” 吴县令叹息道:“道长请看地上。” 在他指的地方,是在门前一丈左右,挂着一道红线。 “只要有人越过这条线,犬子就会自残。” “也是上次请来的金山寺大师,做下的唯一布置。” 吴县令自嘲的笑了笑,而后对着姜临一躬到底。 “还请道长施展神通,救我孩儿一救!” “道长慈悲!” 不仅是吴县令,连带着他的妻子也一道躬身。 “吴大人不必如此,既然贫道来了,自然会尽心尽力。” 姜临将对方搀扶起来,而后看向那紧闭的房门。 想了想,就这么直勾勾的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了红线之前,在吴家众人紧张的目光中,姜临没有任何停留,自然的越过了那红线。 这一幕,让吴县令紧张了起来,紧紧的盯着房间。 可姜临都已经走到了房门之前,房间之内依旧没有往常那暴躁的动静,甚至连那嘶吼都停息了下来。 吴县令惊喜莫名的看着姜临。 要知道,就算是上次从金山寺请来的大师,都在靠近时让他的儿子有了反应。 这位道长,确实有真本事! 此刻儿子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姜临站在门前,背对着吴家人,一双眸子不知何时化作漆黑之色,纯粹的黑充盈着姜临的眼睛。 这是黑律之内记载的一门手段,可见鬼神,察罪魇,修至高深处,目视九幽只是寻常。 开了法眼之后,姜临再次去看那房间。 可见到的一幕,却让姜临眉头紧皱。 透过房门,姜临看到了那位吴公子。 十五六岁的少年,依稀可见原本的养尊处优,此刻却一身褴褛,瘦骨嶙峋,大大的黑眼圈几乎占据了半张脸,一双眼睛满是血丝,额头青筋暴起,口中流涎。 很显然,正在遭受着某种难言的折磨。 吴家公子的处境,以及方才姜临见到的鬼炁,已经可以确定不是什么怪病,而是鬼祟做乱。 按理来说,这完全是姜临的业务范围,若是见之而不闻,乃犯黑律,当执雷锤八十,减寿一年,死入拔舌地狱。 可姜临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反而是后退几步,一直退到了红线之外。 “无量天尊……” 姜临叹息一声,微微摇头,毫不犹豫的转身。 “道长,如何?” 吴县令紧张的问道:“可是那邪祟太过凶戾,道长要准备法器?” “非也。” 姜临摇摇头。 “此事,乃贫道力所不能及,吴居士还是另请高明吧。” ------------ 第二十章 冤魂 姜临的话让吴家人愣住。 反应过来的吴县令赶忙拦住了姜临,急声说道:“道长何出此言?方才道长越过红线,而我儿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自残,显然道长是有真本事的高人。” “可是嫌弃寒家诚意不足?” “还请道长发发慈悲,待日后,在下亲拜贵观,为紫薇大帝塑三丈金身!” “当然,也绝对少不了道长的供奉!” 姜临微微摇头,也不多说什么,面对吴县令的阻拦,也只有“无能为力”四字。 “道长!道长!” 不管吴家人如何挽留,哪怕吴老夫人都跪了下来,姜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走出了吴家。 “道长!” 吴县令追了出来,勉强笑道:“夜路难行,道长既是寒家请来,自该由寒家送回,还请道长上车。” “不必了。” 姜临摇摇头,明说道:“县令也不必做什么,贫道此举,也并非是考验吴家诚心,或者囤积居奇,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说罢,转身离开。 吴县令呆呆的看着姜临的背影,最后咬咬牙。 “来人,查!” “看看这玄应道长的来历!” ………… 离开了吴家之后,姜临看了一眼已经入夜的天色,漫步在已经没有了行人的街道上。 姜临朝着城门口走去,路上,耳朵微微一动,并不在意。 一直走到了城门之下,姜临突然看到了一个茶摊。 一个已经入夜,却还掌着灯,毫不在意宵禁的茶摊。 在那茶摊之内,还有一位客人。 那是一个背影,雪白的背影。 姜临原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但马上就锁定在那一抹雪白背影上。 那背影高挑,腰肢若柳,一身雪白长裙,裙摆缀着璎珞流苏,被晚风一吹,说不出的妖娆。 这一抹风景,姜临既熟悉又陌生。 想了想,姜临迈步走了过去。 进了茶摊,姜临才发现,这茶摊并没有老板,整个茶摊内,只有那白裙身影而已。 “无量天尊。” 姜临宣唱一声,对那背影行礼,说道:“紫薇观住持,姜临姜玄应,见过居士。” 那白衣身影闻言,也不转身,只是微笑开口,声音百转千回,带着极温柔的意味,夹杂着几分吴侬软语的妩媚。 “深夜了,道长却在外游荡,是刚刚做完法事?” 她一不回身,二不自我介绍,反而是如同熟悉的老朋友一般,话着家常。 姜临闻言,迈步走到了那白衣身影的面前,刚刚要开口,却突然愣住。 这不是姜临没见过世面,而是这女子生的实在是…… 如果说,敖润有九十八分,那眼前的女子,则是无限逼近满分。 凭心而论,在此之前,敖润已经是姜临见过最有气质的女子。 女子也好,男子也罢,到了某个程度,长相已经不重要,最引人的,反而是气质。 如果说,敖润是水中珊瑚,华贵大气,带着龙族公主的骄傲和自信。 那么,眼前的女子,就是山中青莲,高洁,凛然不可侵犯,但偏偏一双桃花眼,顾盼之间,妩媚自生。 那圣与魅的完美融合,带来了极致的反差。 “呵呵~” 她似乎很满意姜临的反应,掩口轻笑,而后抬起青葱一般的柔荑,指了指自己的对面。 “道长若是无事,不若坐下喝一杯清茶?” 姜临回过神来,自然的收回目光,坐在了白衣女子的对面。 只见那柔荑慢,玉指纤,轻提壶,缓注茶。 明明只是寻常茶具,在女子手中倒出,就是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意味。 “道长请。” 白衣女子将杯子推到了姜临的面前。 她的手很白,但却不是苍白,透着一抹健康的粉嫩。 这女子,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 姜临没有去碰眼前的茶杯,而是看向了那勾魂的桃花眼。 他认真的和白衣女子对视,说道:“今日西湖畔,行云布雨者,便是居士?” 姜临用着疑问,但语气却笃定。 那一抹令人印象极深的裙摆璎珞,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忘记的。 “是我。” 白衣女子微笑点头,笑道:“道长莫要多问,也莫要多想。” 说着,她紧紧的盯着姜临,眸子中,带着一抹隐藏极深的贪恋。 “道长只消知道,奴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对道长有丝毫坏心。” 这话有些怪,也绝对是交浅言深,而且给姜临一种难言的感觉,他皱了皱眉头,想要开口,却被打断。 “其实,奴家本不该现在来见你的,可实在……” 白衣女子悄然间换了一个称呼,但却戛然而止,自然的转变了话题:“你方才从吴家出来,为什么没有解决吴家的邪祟?” “如此一来,黑律可能容你?” 姜临闻言,也压下了心里那莫名的情绪,他修黑律,对善恶最是明辨。 他能够感觉的出来,眼前女子对他没有任何的恶意。 更何况,不管如何,先前蝰龙一事,若非是她出手相助,也不会那么顺利。 而蝰龙,显然知道一些什么,比如眼前女子的某些背景。 但姜临没有去问。 妖邪只要授首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吴家的那个鬼魅,莫说是我,便是换了魏天君或者钟真君驾临,也不会去管,黑律更不会有丝毫惩戒。” 姜临叹息一声,暂时放下了对眼前白衣女子根底的探寻,说起了吴家的见闻。 “那纠缠吴家公子的魂灵,不是一道,而是……两道。” 姜临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是双胞胎。” “两个……女子。” “而且,都是月余前刚刚死去的女子。” 姜临说着,眼中闪过一抹怒火,压抑着嗓子,继续说道:“算算时间,这两个冤魂过了头七的那一天,就是吴家公子发病的第一天!” “冤魂?” 白衣女子轻声问着,也不多话,只是倾听。 “没错,冤魂。” 姜临长出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人心比鬼还要毒,有些人的行为,比厉鬼还要让人胆寒。 “我之前还在疑惑,明明只是滞留人间的初生鬼魂,如何能在官气庇护下去侵蚀吴家公子。” “如今看来,并非是这两个鬼魂有什么特殊,而是……” 姜临冷笑着,目光仿佛穿过了无数墙壁,看到了吴家的宅院。 “身怀地府果报司敕命加持!” “这两个冤魂,并非无故害人,而是……报仇!” 姜临说着,闭上了眼睛,回想起了在那吴家偏房之内看到的场景。 ------------ 第二十一章 原委 在那吴家的偏房之内,除了被折磨到不成人样的吴公子之外,剩下的自然是纠缠吴公子的冤魂。 就在姜临靠近的时候,那冤魂也察觉到了,门外来者,乃是一位执黑律的北极法师。 之所以姜临走到了房门前,那冤魂也没有如往常一般操控吴公子自残,也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怕姜临,而是向姜临陈情,尽数诉出了她们两个冤魂的冤屈。 这两个女子,年方二七,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 自幼长在钱塘县下的一个村子,日子不算富足,但也算喜乐。 到了如今,两位女子生的都十分清秀,因农家成婚早,是以求婚者也络绎不绝。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一对到了适婚年纪,而且长相几乎一致,都秀丽清美的双胞胎,自然也引来了某些人的觊觎。 有些人就起了以美女而媚上的心思。 这个上,就是钱塘县令家的独子,吴公子。 而吴公子见了二女之后,自然不会放过。 话说回来,这吴公子也惯会伪装,在父母奶奶面前,装作一幅勤勉好学的孝顺样子。 但在背后,却早已被人带坏。 县令之子,在农家人的眼里,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这一对姐妹自然也不例外,质朴的心思到底是没有挡住那吴公子的糖衣炮弹,姐妹委身一人。 吴公子在得手之前,自然是千种情话,万般许诺。 这对姐妹也就真的信了,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夫君。 可吴公子又怎么会真的娶一对农家女子为妻?更何况,他心里也很清楚,若是此事向家中坦白,自己一定会迎来责罚。 所以,即便是妾室之位,吴公子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是正妻了。 可这对姐妹也不是风尘女子,而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子,自然也忍受不了作为情妇存在。 本来,在吴公子的花言巧语之下,二女心思纯良,只以为是情郎还在读书,高门大户规矩多,一时半会不会迎娶她们入门。 便也耐心的等着。 那吴公子自然也不会浪费这段时间,几乎有机会就要去私会。 次数多了,到底是出了事。 二女都有了身孕。 眼见家里瞒不住,便催促吴公子尽早娶了她们。 吴公子眼看到了这般地步,便直接坦白了一切。 不仅不会娶她们,还要让她们喝下落胎药,自此之后,无名无份的跟着他。 还说,二人已经是残花败柳,若是传出去,她们一家子也不能做人了。 不若跟着他,不仅衣食无忧,还有许多富贵。 看着情郎那无耻的模样,少女怀春的梦被打碎了。 她们想要反抗,想要去钱塘县,去问问那高高在上的县令大人。 但两个从小没出过村子的女孩,一行动,就被吴公子身边的狗腿子们发现。 吴公子只觉得这两个贱人不识好歹,愤怒之下,于是…… “两尸,四命。” 姜临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眼底的怒火闪烁着。 “农家人,无权无势,不仅仅是她们两个,连带着父母,都被赶出了村子,至今下落不明,怕是早就丧身野兽之口。” “里正,村长,捕快……” 姜临一个个的说着,最后叹道:“这样一张网,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密不透风的黑。” “可到底是天理昭彰,任你生前是何等的富贵,何等的权势,死后也不过是鬼魂一个。” “人不平等,但鬼平等。” “人间生人给不了她们公平,但地府阴间,果报司偿罪判官可以给她们公平!” “县令之子,只因一时色心,便戕害两条无辜人命,甚至连带腹中胎儿!” “此等冤屈,便是说破大天去,也没人能管她们报仇!” “但即便有果报司敕命加持,到底是两个初生的冤魂,没有诡谲手段,只能附身那吴公子,以绝食自残等行为,慢慢索了他的命。” “也算是阴差阳错,这般折磨,对那吴公子来说,相得益彰!” 白衣女子静静的听着,最后,轻声说道:“那县令与老夫人,真的不知吗?” 闻言,姜临沉默了下来。 吴县令也好,吴老夫人也罢,都是聪明人。 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孙子是什么样子吗? 那些谄媚吴公子的人,最终的目的也是攀上吴家的高枝。 吴县令真的不知情? 从当初金山寺大师不发一言的离开,吴县令真的没有怀疑?不知道去调查? 姜临不知道,也懒得去管。 “酆都法师,不管人间事。” 姜临神色淡漠,说道:“生前作恶,死后受刑,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那吴县令是否知道,并不重要。” “待他身死,总会有功过司清算他的生前功过。” “若真的有袒护之事,少不了他的罪责。” 白衣女子轻声问道:“此事,你真的不打算管了吗?” “冤魂顺应天理而来,要报自身血仇,我管什么?” 姜临奇怪的反问,但也知道,这是白衣女子话里有话。 不过肯定不是向着那吴家公子就是了。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冤魂顺应天理而来,对于你和金山寺大师这般的正道修者来说,自然是不会横插一脚,坏了她们的因果。” “但,有正就有邪,有正道,就有歪门邪道。” 姜临闻言神色一动,看向了眼前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说着,微微摇头,道:“如今世道不靖,修行者频繁出现在人前,对于身居高位者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秉持正道的道佛修者不会去管,但总有些心术不正的修者,为了金银也好,阿附人间富贵也罢,会去做那‘驱邪’之事。” “吴家在杭州声望不小,想要找到这种人,不是难事,也许只是碍于名声,才先求助的道长。” “可话说回来,这种人想要知道这件事,上门毛遂自荐,也不是难事。” 姜临皱眉问道:“居士的意思是,已经有这种心术不正的修者想要找上吴家?” 白衣女子点点头,抬手聚拢水汽,凝出一面水镜来。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也是这次突然来见你的原因……之一。” 姜临抬头看去。 只见那镜子中,出现了一道纤毫毕现的人影。 ------------ 第二十二章 白素贞 “这是……” 姜临凝眉看去,只见那水镜之中,是一个五短身材,肚腹宽大的道人。 道人生的很有特色,绿豆眼,两缕长长的八字胡,小耳朵,塌鼻梁,偏偏嘴巴宽大,嘴唇肥厚。 总而言之,只一眼,就给姜临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杭州府余杭县。” 白衣女子说了一个地名,而后说道:“这道人,便在那里。” “这道人有什么特殊吗?” 姜临疑惑的问道,眸子盯着那道人的影像。 他总有一种感觉,这道人不是人。 “这道人有些本事,修的也是道法,但却没有走正道。” 白衣女子轻声说道:“他在余杭县散播怪病奇瘟,然后再出手救治,贩卖所谓神药而敛财。” “如今,因为这道人治理瘟疫有功,已经成了余杭县令的座上宾。” “而余杭县令和钱塘吴县令是同科进士。” 姜临明白了白衣女子的意思。 既然这道人是玩歪门邪道的,而且自己撒毒自己治,并以此敛财。 由此看来,乃是贪恋人间富贵荣华的家伙。 而余杭县令既然和钱塘吴县令是同科,又同在杭州为官,那么二人之间必然有着频繁的联系。 很有可能,这道人会被引荐来吴县令这里,为吴县令家的公子“驱逐邪祟”。 修歪门邪道的家伙,可不在乎什么因果。 毕竟,不管果报司再怎么敕命加持,那双胞胎也只是两只小鬼罢了,都不用做法,阳气一冲就是莫大的折磨。 这也是为什么吴公子被附身之后死活不出房间的原因。 “若是真叫这道人成行,那么那两个冤魂必然魂飞魄散。” 白衣女子看向姜临,微笑着问道:“不知,你管是不管?黑律有没有此类律法要求?” 姜临微微摇头,说道:“黑律之内,并无这种记载。” “那冤魂报仇,我管不着,有其他人想要驱鬼,我也管不着。” “那你……” 白衣女子紧紧的盯着姜临,很显然,她想要的,不是姜临那从黑律出发的回答。 而是,姜临的本心。 “我会管。” 姜临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说道:“世间不公太多,我管不过来,但既然修了道,承了黑律,做了法师。” “那么,至少阴间的不平事,我得管一管。” “生时仇不得报,死后必然得偿,不然,这人间就真的没有公平了。” 听着少年道人那声音轻微,但却坚定无比的话语,白衣女子突然笑了。 这一笑,好似万山红遍,好似仙葩绽放。 姜临不由得呆了一下,而后低垂眸子,不再去看。 “真好……” 白衣女子突然说。 “什么?” 姜临疑惑的眨眨眼,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姜临近在咫尺都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 白衣女子微微摇头。 真好,你还是你,那一颗初见时的赤子之心,并没有因为年岁涨后而消失。 “那道人处,你也不用担心,奴家的妹子正在盯着。” 白衣女子转移了话题,说道:“若他真的来了钱塘县,奴家会告知你的。” “妹子?” 姜临突然愣了一下。 一个散播瘟疫,谋求利益的道人,一个惊艳无比的白衣女子,以及她口中的妹子。 怎么这么耳熟? “是奴家认的妹妹,行事虽然有些莽撞,但不会坏事,你放心就是。” 白衣女子不疑有他,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 姜临抱着心里的怀疑,突然站起身,说道:“失礼了,还未请教居士姓名。” “呀,茶都凉了三遍,你才想起来问?” 白衣女子戏谑的一笑,嗔道:“你这样,往后可没有女子会喜欢。” 姜临眨眨眼。 这怎么就扯到了女子喜不喜欢上? 喜不喜欢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衣女子见状,掩口轻笑。 没有其他女子喜欢,正好。 “你听好。” 她说。 姜临点点头,做倾听状,心里却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答案,如今只是确定而已。 “奴家姓白,名素贞,自幼修行在骊山老母座下。” 说着,白素贞周身腾起一阵白雾,那烟雾缭绕下,惊艳无比的白衣身影缓缓消失。 “可千万记着,莫要忘了。” 伴随着白雾散去,白素贞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姜临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椅子微微点头,神色有些呆滞。 还真是白素贞…… 姜临心里有些震惊,但也不算是太震惊。 杭州,西湖,钱塘,这些元素加在一起,有一位白素贞,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说的通了。” 姜临喃喃自语。 因为严格来说,骊山老母也是道门的大神,而白素贞修的也是骊山法,正儿八经的正道门人。 这样的存在,既然在西湖边看到了那蝰龙,自然不会束手旁观。 出手相助姜临,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姜临挠挠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最后只能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麻烦事。 反正他现在能确定一点,白素贞是友非敌。 虽然白素贞是异类,但却是修正道的精灵,更是根正苗红的道门修者。 这样的存在,姜临自然不会有什么偏见。 “接下来,就只等消息了。” 姜临最后看了一眼那吴家的方向,站起身,离开了茶摊,径直朝着城门走去。 在姜临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小厮。 他们两个看着姜临的身影,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 “哥,这道人不会是鬼吧?怎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在他们两个的眼中,根本没有看到茶摊,只是跟着姜临,突然发现他消失了。 他们也不敢过去看,只是躲在暗处等着。 等了有一柱香的功夫,才重新看到了姜临的影子。 “闭嘴!” 年纪大一些的小厮骂了一句,说道:“大晚上说这些做什么!” “老爷给的命令是跟着他,赶紧跟上!” ………… 城门前,姜临耳朵动了动,没有搭理身后的尾巴,只是来到城门前,手上掐着一个诀,身影一阵模糊。 等到再出现时,已经是在城外。 穿墙术,严格来说都不算是法术,而是民间戏法。 似这种并不高端,但很方便的小法术,黑律之内也有记载,姜临不知道其他修者如何,反正他是一看就会。 姜临离开了钱塘县,正准备摸黑赶回道观,却突然神色一动。 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破落的城隍庙,显然是已经荒废的,隐约可见两豆灯火在其中点亮,照出几个模糊一团的影子来。 姜临看着其中一个影子,不由得咂咂嘴。 “今晚上事情怎么这么多?” ------------ 第二十三章 鬼胎 钱塘县外有一个几乎算是紧挨着城门的破庙。 这个庙原本是城隍庙,但却早已经荒废,里面的神祇也早就被挪到了新的庙宇。 而原本的这个破庙虽然荒废了下来,但来往的人们若是误了进城的时间,亦或者来的早了,也会在这破庙临时落脚。 所以,久而久之,反而一直有些人气。 今晚上也不例外。 钱塘县是大县,来往百姓络绎不绝,每天总会有那么几个倒霉鬼误了时间。 只不过今天的这几位,格外的倒霉。 “吱呀……” 姜临推开了破庙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一时间,破庙里的人们,都把目光聚集了过来。 “忒……” 最好的位置坐着三个大汉,其中一个年轻些的,见了姜临,不爽的啐了一口,嘟囔道:“大晚上都能碰见个化把……” 姜临闻言,看了一眼那几个大汉,显然是跑江湖的江湖客,似这种人,往往对出家之人有些忌讳。 道士还好一些,在江湖客眼里,最忌讳的是碰见尼姑。 “闭嘴!” 貌似领头的大汉呵斥了一声后,看向姜临,拱手行礼,歉意道:“我这兄弟之前是跑单帮的,嘴上没个把门,冒犯道长,实在是抱歉。” 江湖人为何忌讳出家人,尤其是独行的出家人呢? 因为江湖上有那么几种人不好惹。 和尚,道士,老人,小孩。 似这等人,孤身一人入江湖,若是没有本事,早就着了道。 说是忌讳,不过是怕惹上麻烦,却又好面子的说法罢了。 可偏偏有那么一些傻蛋,将忌讳当成了真忌讳。 “无妨。” 姜临并不在意,只是笑着摇摇头。 目光环顾一周,只见这破庙之内,有着三波人。 除了那三个壮汉之外,还有一个做客商打扮的男子,身边跟着一个伙计,二人的身后是一个板车。 车子用草席子裹的严实,也不知是什么。 这客商缩在最角落里,见姜临看过来,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很是友好。 除了江湖人和客商之外,最后一个角落里,则是一个侏儒身材的三寸丁,生的丑陋,身形粗胖,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人。 姜临看了一眼之后,自顾自的来到了那客商的面前。 “无量天尊。” 面对打招呼的姜临,那客商拘谨的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生意人的和善笑容,忙不迭的拱手还礼。 “见过道长,道长是有什么吩咐?” 姜临笑道:“居士言重了,谈不上吩咐,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哦?还请道长见教。” 客商似也是一个善谈的人,饶有兴趣的和姜临说着话。 二人的对话,也引来了其他几人的注意力。 三个江湖客都好奇的看了过来,那侏儒也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带着不散的阴鸷。 “居士身有死气,怕是命不久矣。” 姜临叹息一声,如此说道。 客商脸上的笑容淡漠了许多,毕竟不管是谁,大晚上的没进城本就心气不顺,又来了一个道士,二话不说就提死字,这任谁也不会有好脸色。 “道长若是想开在下的玩笑,在下也只当做个笑话,教诸位一笑了之就是。” 客商到此刻还抱着生意人的长袖善舞,对着姜临拱拱手,说道:“时辰晚了,道长还是好生休息的好。” 话说的客气,但语气已经很不一样。 “大晚上的,真不吉利。” 方才第一个开口的年轻汉子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贫道可不是开玩笑。” 姜临正色道:“居士若是再每日和这几个鬼胎待在一块,真的就命不久矣了。” 随着姜临声音落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冰冷了三分。 鬼胎! 这两个字,放在这阴森的破庙,仿佛天然就带着魔力。 “道长真会开玩笑。” 客商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摆手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赶紧滚!” “财帛动人心,暴利更动人心,可也不该走这邪路。” 姜临叹息一声,也不见如何动作,身影一晃,就来到了那板车旁边,抬手一拽! “划拉!” 只见那草席子被掀开,露出了板车上的东西。 在昏黄的篝火照耀下,众人隐约看见,那板车上的东西,是一个个黑漆漆人头大小的坛子,每一个坛子上面,都带着一道红底黑字的符箓! 那红黑交杂的颜色,是那样的鲜明,好似一根根钢针一般扎人眼球! “那是什么玩意!” 依旧是那个年轻江湖人,腾的站了起来,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刀,警惕的看着。 那一共五个坛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物件,更不是什么寻常货物! 其余两个江湖人也站了起来,连带着那侏儒,也起身警惕的后退着。 都是走江湖的,也不是没有接触过诡谲之事,此刻自然看出了不对劲。 “找死!” 第一个动手的,却是那一直一言不发,好似透明人的伙计。 只见那原本普普通通的伙计,身上突然爆开一道道漆黑的炁,那炁阴沉粘稠,好像黑泥一般。 无数的黑泥聚拢,好似一柄大锤,就要把姜临砸成肉泥。 “飒……” 然而,伴随着一阵风声,那诡异的黑炁什么也没有打中。 众人只见那少年道人身影一闪,就已经出现在了两丈以外。 “好一个鬼胎入腹。” 姜临眼睛化作了漆黑之色,带着难言的威严。 “无干人等,退避。” 那少年道人的声音依旧是清脆舒缓的,但听在众人耳中,好似不容辩驳的命令一般。 侏儒率先反应过来,地滚球一般,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那三个江湖客也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离开。 跑江湖的都不会太傻,傻子早就死了。 这破庙里,三个壮汉不是硬茬子,那侏儒也只是凡人。 最诡异的,也是吸引姜临前来的,反而是眼前这看似最和善的商客。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整个破庙之内,只剩下了姜临和那客商伙计二人。 那伙计周身黑炁蒸腾,脸皮一阵阵的抽搐,隐约中可以看到一张小一号的脸凸出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鬼胎入腹,顾名思义,就是吞吃了鬼胎的人! 半人半鬼的怪物! 那客商阴鸷的看着姜临,站在板车面前,下令道:“杀了他!然后把那些人都追上宰了!” “吼!!!” 伙计双目赤红,发出不似人的嘶吼,径直冲向姜临。 姜临神色淡漠的抬手,右手大拇指弯曲,其余四指并拢,念诵真言。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 七政八灵,太上浩凶! 吞魔食鬼,横身饮风! 钁天大斧,斩鬼五形!” “轰!” 天蓬法催发真炁,姜临右手好似化作一柄雷斧,带着万钧之势,轰然落下! ------------ 第二十四章 无常 早先就说过,天蓬法是一个成体系的法脉,而非是单纯的“咒语”。 是以,天蓬法变化万千,而最原本的正法咒文也是如此。 凡诵天蓬咒,展攻伐之术,可不必尽数念诵。 就好像姜临如今做的这样,从原本的天蓬法中,截取四句作为攻伐之咒。 “轰!” 只见那手掌落下,好似一柄雷斧从天而降,丝丝雷霆带着至刚至阳的气机,斩在那半人半鬼的怪物身上! “吼!!!” 仅仅是一个接触,那怪物便哀嚎一声,所有的黑炁都开始了崩溃。 自那怪物的头顶天灵,钻出了一个不过两拳头大的鬼胎,形体虽小,但已经四肢五官俱全。 这鬼胎见了姜临,便在半空跪下,不住的叩头,咿咿呀呀的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囫囵话。 姜临心知,这是鬼胎在求自己,给他一个进入阴间重新投胎的机会。 不过,姜临暂时没有去搭理这个鬼胎,而是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客商。 “这些鬼胎从何而来,要送往何处,做何用途。” 姜临看着那面带惊骇的客商,淡然道:“说出来,法外留情,死后可入铜柱地狱,受刑七载,仍可为人。” “不说,从严从重,死入火山地狱,受刑二十一载,投胎畜牲道。” 姜临每说一句话,那客商脸上的惊骇就多一分。 直到最后,已经崩溃的瘫倒在地,只凭着仅剩的意识叩头不休。 “我说!我说!” 在姜临那黑律法眼的注视之下,一个仅仅接触过诡异之事,自身却只是一个凡人的家伙,怎么可能撑得住? “送到杭州府!” “有贵人要养小鬼!具体的小人也不知道,小人只是一个送货的!” “这些鬼胎,都是从各地青楼妓院搜罗来的!” “小人搜罗了这些胎儿,然后交给王道长,王道长会施法让他们变成鬼胎,再由小人送到杭州府!再往上,小人就不知道了啊!” 姜临听着客商的话,皱眉问道:“那王道长现在何处?长什么样子?” “小人每次见王道长,都是在余杭县!” “那王道长五短身材,绿豆眼,小耳朵,塌鼻梁,一张大嘴!” 客商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 闻言,姜临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白素贞水镜之内的那个道士。 原来,不仅仅是一个自产自销的,还是一个玩小鬼的,真是歪门邪道都沾一点啊。 “你运过几次鬼胎?” “好……好多次……” 客商结结巴巴的说道:“道长您得知道,这年头乱,可越乱,青楼就越红火,尤其是那些不太能上台面的普通妓女,找她们搜罗三四月的死胎,简直不要太简单!” “甚至有那种三十多岁的,没有客人,便和龟公合伙,专门做这个!” 姜临听着客商的话,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真的应了那句话,人心,比鬼还毒。 “频繁落胎,不要命了吗?” 姜临喃喃自语一般的问。 “一个死胎十两金子!道长!这年头,有钱比什么都重要!” 客商一边说一边叩头,求饶道:“小人若不是被钱财迷了眼,也不会铤而走险,道长开恩呐!” 姜临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在那客商忐忑的等待中,姜临突然抬手,一巴掌抽在了客商的脸上。 这一巴掌很重,那客商半张脸都红肿了起来,人也昏死了过去。 姜临收回了手掌,看向了那悬浮在半空的鬼胎。 “唉……” 他叹息着,走向那板车,看向那红底黑字的符箓。 “催魂养煞?” “邪道。” 姜临认出了那符箓上的箓文,一为催魂,让鬼胎之内的冤魂永远保持在一种活跃的状态,时刻释放煞气。 二为养煞,将这些煞气收集起来,反哺鬼胎。 如此循环,这鬼胎会越来越凶,越来越没有人性。 姜临盯着那符箓,抬手,掐下一点灯芯,昏黄的火苗在手指上燃烧着。 “呼!” “轰!” 伴随着姜临一口阳气催发,那火苗顿时化作大火球,将这些邪道符箓烧了个一干二净。 而后,将那五个坛子都摔碎,露出里面的鬼胎来。 “嗐!!” 这些鬼胎已经有了凶性,闻到了姜临身上的生人味道,当即就赤红着眼珠子扑上来。 但马上,被姜临那漆黑的眸子一看,便偃息旗鼓,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 五个坛子,加上原本的鬼胎,一共六个。 姜临看着眼前的六个鬼胎,默默的双手掐诀。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姜临秉持正炁,虽未曾开坛,但在黑律加持之下,往生咒念诵七七四十九遍,洗清了这些鬼胎身上的煞气戾气。 等到姜临再睁开眼的时候,原本漆黑狰狞的鬼胎,已经变成了一个个满地乱跑,精神饱满的胖娃娃。 姜临低垂着眸子,无言的叹息。 至少这一次,错的是人,而不是鬼。 这些鬼胎,不知道积累了多少的修持,攒了多少的福库,这才有机会投胎为人。 可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心里叹息,姜临手上不停,自小臂上取下酆都九泉号令,奉至身前,并未叩令,只是面向北方,而后以法力催之。 “尊奉北极,礼朝酆都。天蓬敕命,御史叮咛。阴使得听。” 姜临念诵咒语,手中九泉号令嗡鸣震动,抬起漆黑的眸子,将那号令一展。 “北极法师姜临,请开阴间门户,引渡无辜冤魂。” “阴间使者,黑白无常,得令速至,不得稽停,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敕!” “嗡!!” 话音落下,只见那酆都九泉号令嗡鸣,投射出一道漆黑光芒。 那光芒落在地上,化作一个阴森门户。 门户坐南朝北,自其内走出两道身影来。 一黑一白,一者矮胖,一者高瘦。 二者皆带着一顶高帽子,白的上书“一见生财”,黑的则写“天下太平”。 此正是阴间使者,黑白无常。 见了这两位,姜临笑着拱手,说道:“杭州龙井山紫薇观住持姜临,见过七爷八爷。” ------------ 第二十五章 计划 黑白无常可不是什么许多人印象中做脏活累活,天天忙着勾魂,脚不沾地的牛马打工人。 恰好相反,人家两位是正儿八经的阴间鬼神,地府使者。 十殿阎罗之下,是各司判官,而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与各司判官同级。 或者说,这两位本身就是地府勾魂司的通判。 正儿八经的鬼神。 很多时候,这黑白无常出现在阴间,看起来弱,但实则大多数人看到的只是念头分身罢了。 要知道,人间之大,不可言喻,每天都有无数人出生,自然也有无数人死去。 黑白无常若只有两个,累死他们也勾不完万一。 所以,这两位都是分化无数的念头化身,前往人间各地,同时勾魂。 这次出现在姜临面前的,似乎也是分身,但和一般的分身不一样。 这两尊分身的“自我”更浓郁一些,换而言之,在这两尊分身上,黑白无常本尊投来了更多的念头。 “原来是姜法师,久闻大名,初次得见,有礼有礼。” 黑白无常呵呵笑着,拱手还礼,一点也没有正神的傲气。 姜临闻言,好奇的问道:“二位无常君知道贫道?” 白无常笑呵呵的点头,道:“知道知道,早先老车老夏应法师召唤而来,斩了那妖蛟,我和老范还分了一根蛟龙腿。” 黑无常也笑道:“法师也莫要与我二人见外,说起来,咱们都是酆都麾下的一家人。” “法师若是不嫌弃,喊我一声范无咎,喊他一声谢必安就是。” “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姜临眨眨眼,顺着话头应了下来。 两位阴间使者有意结交,姜临自然不会拒绝,范无咎有一句话说得对,自己现在也算是酆都麾下,和这些阴间鬼神打好关系有益无害。 说难听些,若是自己噶了,到了阴间也有朋友不是? “好说好说。” 白无常看向了旁边的六个鬼胎。 原本只有姜临在侧,这几个鬼胎不过是不敢乱动罢了,如今又加了两位阴间使者,这几个鬼胎顿时瑟瑟发抖起来。 要知道,姜临虽然是北极酆都法师,但到底是生人,而黑白无常可是阴间勾魂使者啊。 天克。 “法师召我二人,为的就是这几个鬼胎?” 白无常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和姜临有关,而是关于这几个鬼胎。 饶是他们两个,勾魂一百次也难说见到一次鬼胎。 这和一般的死婴不同,这几个鬼胎,显然是被人拿邪法祭炼过的凶物。 “没错。” 姜临点点头,将事情原委细细说了一遍。 黑白无常听完,黑无常的目光落在了那客商身上,淡然道:“这家伙还有不足半月的阳寿,我先记下,到时候来勾了就是。” 也幸亏客商昏死了过去,不然听到这话,怕是要被当场吓死。 白无常则是一甩哭丧棒,把那伙计的魂魄勾了出来。 看着那带着黑炁的魂魄,白无常冷笑道:“吞鬼入腹,必被鬼所侵蚀,也是一个自作孽的。” 说罢,白无常把这浑浑噩噩的魂魄收起来,看向姜临,说道:“法师,这几个鬼胎是小问题,但若是源头不除,怕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此事说到底是阳间事,我二人不好置喙,还是要法师调查。” 姜临点点头,说道:“贫道明白,也已经有了一些线索,那王道人本就是贫道的目标。” 说着,将吴府之事也说了一下。 白无常听完,挑了挑眉毛,说道:“若是如此,那王道人真的要干涉阴司判罚,戕害无辜冤魂的话,我等也有了出手的理由。” “法师若是可以确定,届时叩动九泉号令之头,召使者力士,自有我二人应召前来相助。” 其实这种事可管可不管,酆都九泉号令召来的力士使者也不一定是黑白无常。 但这种事,提前“留一个电话”又不是什么难事。 “好。” 姜临点点头,叹息道:“这鬼胎一事,想必已经是一个暗地里的产业,这客商也罢,那王道人也好,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 “送鬼胎的渠道不可能只有这一个,能祭炼鬼胎的,也不止一个王道人。” “若是法师觉得分身乏术,为何不找人帮忙呢?” 黑无常奇怪的问道。 “贫道倒是有一个帮手,但那位也不是贫道说什么就做什么的。” 姜临无奈的摇摇头。 白素贞目前为止,算是朋友,但也不是姜临召之即来的工具人。 “法师误会了,老范说的是……城隍。” 白无常微微一笑,指了指姜临手中的酆都九泉号令,笑道:“法师是不是忘了,您手中的号令,可不仅仅是能够召来酆都鬼神。” 姜临闻言恍然,自己竟忘了这件事。 城隍土地之类,是人间神灵没错,但本质上也是鬼神之类,也受酆都管辖,只不过任免权不在酆都这边而已。 或者换一个说法,“双重领导”。 “这等人间造乱,却同时牵连阴间的事情,本就在城隍的负责范围之内。” “此事发生在杭州,无论背后主使是谁,杭州城隍少不得一个监察不严之罪。” 黑无常意味深长的补充道:“黑律有明条,曰:凡出入则城隍社令,并皆迎送,不得妄言人鬼喜怒,阴阳神吏必察法官喜怒颜色,不令而行。如违,则魔王不畏,鬼吏不遵,临事不神,必为恶鬼所侮。” “此条既是对北极酆都法师的警示,可也责令城隍之类对法师要务必尊重。” 姜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贫道这就跑一趟城隍庙。” “好,此地之事,交给我二人就好,法师尽管去忙。” 白无常笑着点点头。 眼前这位法师虽然是初入道,但根据先前老车老夏的说法,这位法师可一点也不简单。 搞好关系,惠而不费,有利无害。 “劳烦二位了。” 姜临目送黑白无常带着六个鬼胎踏进阴间门户。 “嗡。” 就在姜临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手中的酆都九泉号令再次发光震动。 伴随着一口漆黑混洞展开,一道华光直入姜临丹田。 姜临身子一僵,俊脸涨红,眼中却带着一抹激动。 “这是……” ------------ 第二十六章 城隍 那一道华光在姜临的丹田汇聚,化作一道炁。 这炁混混沌沌,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带着人间绝没有的气机。 这是……一道仙炁! 这一道仙炁的质量很高,只是停留在姜临的丹田,就给姜临一种身躯沉重了许多的凝滞感。 与此同时,姜临紫府识海之内,荡漾出一道黑炁,化作两行大字。 “敕命北极法师姜临,彻查鬼胎事,除恶务尽。” “赐仙炁一道,为筑基之用。” 这一次,不是帝君老爷的道韵,而是来自北极驱邪院的令旨。 法师想要召请酆都猛将,不仅仅有诸多限制,也会受到来自北极驱邪院的监察。 事后,更要求法师事无巨细的描述下来,上表西台。 但此刻的姜临来不及想太多,盘膝坐下,开始炼化那一道仙炁。 既然是北极驱邪院赐下,而且是直接融入姜临丹田,那么就可以确定,姜临在这里进入修行状态炼化仙炁,不会有危险。 渐渐的,姜临沉浸在了修行之中,内视自身。 只见那一道仙炁缭绕在姜临的法炁之种上,带给姜临莫大的压力。 这玩意的位格,是不是太高了点? 姜临一边承受着那压力,一边运转酆都法,尝试着牵引一丝仙炁下来,融入自身法炁之种。 “轰!”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那一丝仙炁和法炁之种融合,顿时让法炁之种扩大了十倍不止! 好家伙,劲这么大? 姜临有些惊讶的看着丹田之内的景象。 变大之后的法炁之种,已经可以承受更多的仙炁。 于是姜临又扯下了一丝仙炁。 就这样,好似蚂蚁搬家一般,一点点的融合炼化。 最后,等到那仙炁只剩下一点点的时候,姜临的法炁之种已经充盈整个丹田! 到极限了,法炁之种再扩大下去,有害无利。 修行讲究顺天体道,讲究道法自然。 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过犹不及的道理,姜临也明白。 于是乎,借着最后一丝仙炁,姜临再一次运转酆都法! “嗡!” 姜临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 丹田之内,法炁之种轰然炸开,不再是种子,而是开始发芽。 充盈整个丹田的法炁扩散,沉淀,好似化作了土地。 而在这土地之上,有什么东西在胎动,在扎根,在开花结果。 姜临并不意外,只是静静的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丹田之内,法炁充盈之中,一道影子盘膝悬浮。 这影子是一个小人,和姜临的面貌一般无二,只是身躯半透明,带着一丝丝暗沉的黑。 此为,阴神! 酆都法记载,初入道者,凝法炁之种,待此种充盈丹田,自然归化,显化阴神。 “嗤……” 姜临福至心灵,意识沉浸在了阴神之中,那小人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伴随着阴神睁眼,姜临只感觉自己的视角在一点点的上升,再上升…… 他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周围的破庙,就连黑暗中的一丝尘土,一点火光,乃至于火光之上环绕的飞虫,以及那飞虫的鞘翅,都那般的清晰可见。 观芥子若须弥,此为神识! 也只有修成了阴神,才能让神识离体,而不是局限于内视自身。 神识的视角很奇特,但姜临适应的很快,他开始尝试着扩散神识的范围。 一丈,三丈,十丈……二十丈…… 最终,姜临的神识半径,扩张到了五十丈后停了下来。 到了这里,已经是这刚刚诞生的稚嫩阴神的极限。 但这个极限,是遍布周身,换个说法就是,在姜临的周围圈出一个“圆球”,在这个圆球内的一切,上下四方,五十丈内,都在姜临的感知之中。 但如果不是“球”,而是“线”呢? 姜临突然开了脑洞,他尝试着约束神识,不再是扩散,而是收束。 一根神识“线条”缓缓地探了出去。 渐行渐远,越来越远…… “千丈!” 姜临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一抹振奋。 虽然神识化线之后,探查的范围小了很多,但距离上却有一个很夸张的提升。 “神识球”和“神识线”的区别,大概是“固定视角航拍”和“望远镜”的区别。 前者汇聚在周身,范围小,但感知到的信息多,后者恰好相反。 熟悉了一下神识之后,姜临站起身,只感觉身躯说不出的轻盈,好似下一刻就能羽化飞升一般。 他知道这是刚刚突破导致的错觉,自己现在距离飞升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漫漫修行路,才刚刚把两只脚都迈进来而已。 “才过了两个时辰?” 姜临在掐心算点之后突然发现,从自己炼化那一道仙炁到现在,才仅仅过了两个时辰,他本以为都过去了一天甚至两天。 “不过,也是好事。” 姜临喃喃自语着走出破庙,这鬼胎之事,他本就想要管一管,如今又得了北极驱邪院的令旨,私心变成了公事,自然要更加的上心。 更何况,仅仅是搞定了六只鬼胎,就给了一道仙炁作为奖励。 要是真的把这个“犯罪窝点”一锅端了,上面得给什么? 一念至此,姜临顿时感觉到了动力。 北极法师,酆都行走,也不是为爱发电的。 正儿八经天曹留名的仙官,没有俸禄也就罢了,若是连“外勤补助”都没有,那才是怪事。 走出了破庙,姜临看了一眼天色。 此刻已经彻底入夜,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除了时不时的野兽嘶鸣和风声之外,只有姜临的脚步声。 “杭州城隍庙。” 姜临看着眼前的庙宇,解下小臂上的酆都九泉号令,佩戴在了腰间。 钱塘县作为附郭,是没有城隍的,这里供奉的是主管杭州府的大城隍。 到了府一级的城隍,再往上,就只有京都的“都城隍”了。 而这些城隍,是天庭敕封,名义上,是归泰山府君管辖,可身为鬼神,又受到酆都管制。 简而言之,《双重领导》。 看着眼前仅有几豆烛火闪烁的城隍庙,姜临迈步走到了庙宇门前。 抬眸,眸子内漆黑一片。 “本地城隍何在?” “还不速速迎接。” ------------ 第二十七章 敕命 伴随着姜临声音落下,眼前的城隍庙大门轰然洞开。 只不过,显露出来的,却并非是城隍庙之内的景象,而是一个漆黑的门户。 那门户之内,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 不,不是仿佛,就是有另一个世界。 姜临抬眼看去,只见那门户之中,走出一众鬼卒书判之类的存在。 这些鬼神见了姜临之后,纷纷拱手行礼。 “卑下杭州城隍麾下阴阳司通判,见过法师!” 阴阳司,乃是城隍十二司中排第一的司门,简而言之,就是城隍爷的秘书部,其中的老大,自然就是城隍爷的副手。 可以说,是一神之下,万鬼之上的存在。 这样一位鬼神,至少在杭州是极为有份量的。 可面对城隍副手的亲自迎接,姜临却不为所动。 姜临看着眼前的通判,神色淡漠,抬手抚过腰间酆都九泉号令。 “呵……” 姜临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自己以酆都法师之身来见,点名要本地城隍来迎,来的却是一个副手? 那通判一见也傻了眼,他知道法师难伺候,但也没见过这等阵势。 一言不合,不,是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一想到得罪法师的后果,通判就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来。 好我的城隍爷爷,您怎么就分不清轻重呢?咱家里再乱,还能怠慢了法师不成? 通判心里叫苦不迭,但也不敢阻拦,天知道自己现在若是开口,算不算是阻拦法师。 如果算,那黑律之上,阴阳鬼神不敬法师,可是重罪! “踏……” 铿锵的脚步声突然响起,通判的眼前多了一道身穿漆黑官服,身形魁梧的男子。 见状,通判心头一松。 我的城隍爷爷,您可算是出来了! “法师容禀!” 杭州城隍一现身,便对着姜临的背影躬身行礼,说道:“杭州城隍罗三尺,非是怠慢法师,实在事出有因,恳请法师慈悲,容下官一辩。” 闻言,不远处的姜临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 见状,罗三尺隐约松了一口气,赶上前去,来到姜临背后,恭敬道:“法师,非是下官不敬,实在是……下官这里,有一个烂摊子啊……” 姜临转过身,淡漠的看向罗三尺,淡然道:“讲。” “是。” 罗三尺侧身指引,说道:“请法师入荒居奉茶。” 姜临看了他一眼,无视了一众笑脸相迎的鬼判书簿,径直走进了城隍庙内。 准确的说,是城隍庙内的小世界。 堂堂人间地神,神祇之内自然有一方小世界,在阴阳夹缝之间,作为城隍办公之处。 也暗合城隍勾连阴阳,引渡人鬼之责。 罗三尺也跟了上去。 进了城隍庙之后,姜临环顾四周,只见黑砖铺地,红木成梁,入目满是红黑二色,看起来很是压抑,但却不显得阴森,反而带着一股堂皇正大。 “法师请上座。” 罗三尺引着姜临坐下,奉上茶水之后,坐在了姜临的下首。 “法师容禀。” 罗三尺组织了一下语言,苦笑道:“就在不久前,下官这里被人闯进门来,不敢说天翻地覆,但也让我整个城隍庙手忙脚乱。” “谁?” 姜临看也不看罗三尺,只是抬手饮茶。 不是姜临要摆谱,而是如今姜临乃是腰悬酆都九泉号令,以黑律法师之身前来。 该端的架子必须端起来。 同时,姜临也好奇,得是什么人,才敢在城隍庙闹事,才能把堂堂的府城隍搞成这副样子。 连法师的“突击检查”都忙的没第一时间来应付。 “杭州灵隐寺,道济禅师……” 罗三尺苦笑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而后,轻声解释道:“法师应当知晓,下官的驻地在杭州府,此地城隍庙并不常驻。” “在接到法师敕命的第一时间,下官就在加紧处理,但实在是被搅扰的太乱,分身乏术。” “直到现在,那位禅师还在杭州城隍庙赖着不走呢。” 道济禅师? 姜临闻言一愣,这个名字不敢说耳熟能详,那也是如雷贯耳。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很熟悉这个名字。 当然,在今生,姜临的见闻里,大多数的百姓只知道灵隐寺“家门不幸”,堂堂的杭州第一名寺,先帝爷都来上过香的地方,却出了一个疯和尚。 不过在修行者的眼里,这位道济禅师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你如何惹上了这位禅师?” 姜临看向了罗三尺。 道济禅师爱管闲事,但从不做错事,他只看善恶,不管其他,只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以说,是一位纯粹的,奉行最质朴佛理的大德大智者。 “下官属实不知。” 罗三尺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位禅师来了之后,也不说事,就是捣乱。” “法师您评评理,这位禅师是大德大智的真修高僧,更是灵山罗汉转世,行事也极正极善,若是他有事要下官出手,下官猪油蒙了心才拒绝。” “可人家就是不说,就是捣乱,我能怎么办?” “下官也知道,道济禅师从不无的放矢,可……下官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佛爷。” 姜临听完了罗三尺的诉苦,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道:“有一桩事,乃北极驱邪院敕命,命我剪伐鬼祟妖邪,此事,就发生在杭州地界。” 闻言,罗三尺的脸色越发苦涩。 他就知道,法师上门,不可能是私事,可没想到,一来就是北极驱邪院的敕命! 这事能小了? 而且,听这位法师的话头,似乎还要追究自己一个监察不严之罪?! 自己这城隍受“双重管理”,而眼前的法师,却是酆都和北极的“双重代表”。 随便搬出来一个身份就能压住自己,如今却是酆都黑律法师携北极驱邪院敕命而来。 罗三尺顿感压力巨大。 “还请法师吩咐,下官必尽全力。” 姜临站起身,看向罗三尺,说道:“杭州城隍听命。” “下官杭州府城隍罗三尺,尊奉北极酆都敕命!” 罗三尺赶忙躬身倾听。 “命尔清查杭州,凡涉及鬼胎鬼婴,事无巨细,一一报来。” “另,传命杭州各地县城隍,凡见客商运送鬼胎,不问缘由,拿之。” “着重吩咐余杭城隍,盯紧他辖区之内一位王姓道人,凡有异动,一一报来,若事有可为,可酌情先斩后奏!” ------------ 第二十八章 道济 罗三尺认真的听着姜临的命令,最后点点头,说道:“还请法师放心,下官这就传令下去。” “嗯。” 姜临点点头,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法师,法师……” 然而,罗三尺却喊着姜临,小步来到姜临身边,一躬到底,苦着脸说道:“还请法师慈悲,为下官做主啊。” “下官说到底,也已经是鬼躯,便是有神职,也只是干涉人间罢了。” “法师与道济禅师都是人间的行走,想来,说起话来比下官方便许多。” “还请法师发发慈悲,替下官问一下那位禅师,我到底如何得罪了他。” 姜临闻言,本不想去管这罗三尺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若是那道济禅师再这么闹下去,一时片刻的倒还好。 就怕这位佛爷一直闹,这样一来,连姜临的事情都会耽误下来。 “也罢。” 想到这里,姜临微微点头。 “多谢法师!” 罗三尺惊喜的拱手行礼,而后说道:“法师请随我来,有空间阵法,可直达杭州城隍庙神祇。” 姜临在罗三尺的指引下绕过正堂,问道:“似这般法阵,各地皆有?” “回法师,可以这么说。” 罗三尺解释道:“人间城隍繁多,上至京都大府,下到偏远县镇,几乎都有城隍神祇镇守。” “一般来说,都会铺设空间法阵,作为互通往来之用,不过大多数时候,是用来传信。” 罗三尺无奈的说道:“毕竟,人间太大了,想要在每个县城隍乃至镇城隍处都铺设法阵,靡费太大。” “是以,质量上……有些不尽人意。” 姜临了然的点点头,天庭再怎么财大气粗,但这么多的传送阵,单个耗费可能不大,但积少成多,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所以,能省则省嘛。 再者说,各地城隍和下辖的鬼神都是地神,本就有守土之责,也不该四处乱窜。 很快,姜临坐上了前往杭州城隍庙的空间法阵。 在一阵波动之后,姜临抿着唇角,看了一眼旁边的罗三尺。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不尽人意了。 钱塘县距离杭州府可不算远,前者本就是附郭县。 可就是这样一段并不算遥远的距离,姜临坐着空间法阵过来,也好似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那叫一个酸爽。 “法师,道济禅师就在城隍庙内。” 罗三尺领着姜临来到了一个角落,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口子。 从这里,就能够离开城隍小世界,回到在人世阳间的城隍庙。 “这位佛爷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月,堵了城隍庙的门,我们连出都出不去。” 罗三尺苦着脸说道:“除了干活的日游夜游神,还有正经出去做事的之外,这位佛爷都给拦下了。” “而且,他还时不时的冲进来闹一阵,下官问他原因,他也不说,闹完了就继续堵门。” 姜临古怪的看了一眼罗三尺。 你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位地上罗汉,让人家玩堵门这一套? “下官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啊!” 罗三尺哭丧着脸。 “我去看看。” 姜临摇摇头,收起了酆都九泉号令。 他知道在罗三尺这里问不出东西来,便在罗三尺殷切的目光中,迈步离开了小世界。 外面依旧是夜晚,但已经有了几分天光,不过城隍庙内依旧昏暗着。 在那城隍神龛之下,一位穿着破烂百衲衣,头戴一顶脏兮兮毗卢帽的和尚,正懒散的斜躺在那里。 这和尚一手拿着破烂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鸡腿,此刻已经只剩下骨头。 那骨头干净无比,没有一点油星,几乎都被嘬包浆了,可那和尚还不放过,好似一定要把这鸡骨头嗦啰出骨髓来一般。 姜临此刻就站在这和尚的不远处,低头一看,地上一堆的果皮碎屑。 难怪这和尚要靠着神龛,合着是把给城隍爷的供果当成了自助餐。 “哎呦呦,来了个大人物嘞……” 姜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那和尚倒是先看向了姜临。 一双眼睛仿佛天生带着诙谐的意味,声调也漫不经心,带着一股子懒散。 “无量天尊。” 姜临闻言,上前两步,拱手道:“龙井山紫薇观住持姜临姜玄应,见过道济禅师。” “阿弥陀佛。” 道济禅师也认认真真的回了一声,然后却又恢复了那不正经的样子,笑道:“小道长真是钟灵毓秀,一派神仙之姿嘞。” “禅师谬赞。” 姜临没有再寒暄,直接问道:“此地城隍哪里得罪了禅师,让禅师这般行事?” “没有得罪,没有得罪……” 道济懒散的拉着长音,笑呵呵说道:“杭州城隍,是个好官嘞,和尚我为何要跟他过不去?” “那您这是……” 姜临挑了挑眉毛,有些不解的问道。 “正是因为他是个好官,和尚我才待着这里,不让他出去嘞。” 道济摇晃着蒲扇站起来,看向那城隍塑像,笑眯眯的嘟囔道:“城隍不管事,可是要受罚滴。” “但只要有和尚在,一切就都能甩到和尚的身上,小道长你说说,这是不是护着他?” 姜临闻言,疑惑的问道:“您的意思是,有什么人,要对本地城隍下手?” 谁这么大的胆子? 城隍可是天庭敕封的正神,正儿八经的地上神灵。 更兼之鬼神之躯,乃是勾连天地人三界的重要枢纽之一。 这样的存在,谁敢动? 真以为天庭现在瘫痪了? “不是人,不是人。” 道济笑着摇摇头,看向姜临,上下打量着,赞叹道:“和尚上一次看到黑律法师,还是在天上和老魏喝酒的时候。” “小道长根骨好,修的法也好,听和尚一句劝,最近不要来杭州。” “不然,怕是会有危险嘞。” 姜临皱了皱眉头。 听这位禅师的意思,似乎是杭州府将有大变动,而这场变动会波及很多存在。 道济之所以在这里,就是为了堵住城隍,也是为了护住城隍,好让城隍这个关键的枢纽,在这场变动中保存下来。 “禅师,贫道有要事,需要城隍配合。” 姜临看向眼前的道济,轻声说道:“禅师久在杭州,可听过鬼胎之事?” “据说,杭州有贵人在养小鬼。” 闻言,道济禅师突然沉默了下来,那玩世不恭的样子也收了起来,对着姜临微微摇头。 “小道长,听和尚一句劝。” “此事,莫闻,莫听,莫看,莫查。” ------------ 第二十九章 考验 莫闻,莫听,莫看,莫查! 姜临看着道济,心里生出一阵悚然。 这是一场能让这位终其一生都在修持一颗善心的地上罗汉说出接连四句警示,能让这位昔年佛门智者,如今的人间大德无奈妥协。 能让普渡众生并身体力行的道济都只能选择护住关窍的巨变! 而这一场巨变的因果,或者说导火索,就在这鬼胎之事上! 难怪,难怪北极驱邪院会直接下旨,难怪会因为几个鬼胎,就赐下仙炁,这是在给姜临提升自保之力! 姜临很清楚,自己虽然执黑律,负号令,但若是论起实力,算起神通,数遍修持,距离眼前的道济禅师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连这位禅师都貌似束手无策的大变动…… 姜临心里思索着,按住心头的震惊,抬起眸子,轻声说道:“抱歉,禅师恳切之言,贫道却是听不进去。” “小道长不听?” 道济苦恼的挠了挠头,摊手道:“既然如此,和尚我也就不再劝,小道长自己要小心嘞。” “如果我问禅师,那变动是什么变动,禅师想必不会说吧?” 姜临好奇的问道。 “阿弥陀佛。” 道济突然正色了起来,宣唱了一声佛号,不言也不语。 姜临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只是说道:“不管禅师所言如何,贫道如今身负紫薇敕命,北极法旨,这鬼胎之事,必然一查到底。” “杭州城隍何在?!” 姜临厉喝一声。 “在!” 罗三尺应声出现,拱手行礼。 “我且问你,紫薇敕命你尊是不尊,北极法旨你行是不行!” 姜临看着罗三尺,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下官身为天庭正神,乃领玉皇敕命镇守杭州,上当奉北极,下当朝酆都,自然遵行无误!” 罗三尺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也听到了,禅师之所以在此,是在护你,而非害你,如今,我却要你违了禅师好意,你可有怨言?” 姜临再次问道。 罗三尺看向道济,躬身行礼,歉意道:“禅师,下官知您乃是三界少有的佛门大慈悲智者,也万分感谢禅师好意。” “但,不管以后如何,下官既掌城隍神印,就该当护佑一方,即便身死也无憾。” “更不要说,如今乃黑律法师以北极敕命法旨降下。” “您的一番好意,下官铭记在心。” “但,职责所在,还请禅师见谅。” 道济禅师听着罗三尺的话,眼中闪过一抹赞叹,但面上依旧是懒散的样子。 “小道长,和尚说的没错,这位城隍爷,是个好官嘞。” 说着,他摇摇晃晃的转身,走出城隍庙。 姜临和罗三尺看着这位地上罗汉的身影渐行渐远,各自都有心思。 罗三尺想的就很简单,既然有命,就要遵从,即便身死又如何? 更何况,自己好歹是一方正神。 虽然四大部洲无数国度,更有无数的城隍,但自己所在,可是南赡部洲的人族祖庭。 在这个人道执牛耳的时代,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就不信了,什么鬼巨变能让自己死了,就算死了,天庭再怎么无暇他顾,也得派出人手来缴了凶手! 而姜临想的更复杂一些。 道济禅师,似乎并不是在警告,而是……在试探什么…… 他好像,在试探自己是否会坚定行事。 姜临没有任何的证据,但就是有这样一种直觉,他很想追上去,把一切都问清楚。 但也知道,如果道济禅师不想说,便是自己万般恳请,千种威胁,也不会多得一个字。 “法师。” 罗三尺看向了姜临,说道:“法师吩咐,下官会事无巨细的交代下去,自己也会亲自盯着,一寸一寸的清查杭州。” “眼看就要天明,下官先送您回去?” 姜临默默的点头,没有多言。 本来他还有一个疑惑,自己遇到的客商显然是一个运鬼胎的老手。 而这么多的鬼胎聚集在杭州,罗三尺事先居然没有任何察觉? 本来,姜临都在怀疑这位城隍也掺和在了里面。 但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罗三尺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鬼胎一事。 这事里面藏着太深的坑,深到就连罗三尺这个杭州城隍都看不见。甚至稍微不小心,连他自己都会陷进去。 心里思索着,姜临和罗三尺再次坐上了空间法阵。 ………… 另一边。 道济离开了城隍庙后,外面已经亮起天光,他晃晃悠悠的来到一个早点摊子前。 然后阔气的排出一列铜板,喊道:“老板,三个肉馒头!” 破衣烂衫的疯和尚吃着肉馅馒头,一步三摇的漫步在大街上,一双眼睛中,却闪过一抹感叹。 北极驱邪院执黑律的法师,就没有一个软骨头呦…… “好一个要一查到底。” 道济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你要管,和尚就放心嘞,若是你不管,和尚一人,还真的管不了呦……” 道济看向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世道一乱,牛鬼蛇神,就都冒出来嘞。” “和尚虽有金刚怒目,但还得是黑律法师的雷霆铁腕更能震慑妖邪呦。” 道济的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抹微笑。 ………… 等姜临回到了自家紫薇观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了下去,接下来就只等罗三尺那边的结果。 哦对了,还有白素贞的消息。 不过,如今看来,就算那王道人不来钱塘县,姜临也得去余杭找一遭。 目前姜临掌握的有关鬼胎之事的线索里,这王道人显然是“生产线”之一。 或者说,是其中一个源头。 逮住了王道人,就能顺藤摸瓜,至少也能多得一些信息。 姜临默默的思索着,打开了功德箱,连带着自己的存款一块摆出来。 除了几个铜板之外,剩下的则是一共七十两黄金和五十两白银。 其中,除了二十两黄金是敖润给的“房费”之外,剩下的都是帝君老爷的香火钱。 天可怜见,姜临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修缮道观先放在一边,得先给帝君老爷塑一个神像,如今这个,有点简陋了。” 姜临喃喃自语着,掰着手指头算:“对了,既然修了天蓬法,于情于理,得有一尊天蓬大元帅的神龛塑像。” “还有王灵官爷的塑像,也得搞一个。” “可若是真的这么办,道观就得扩建。” “嘶……这么算下来,这些钱好像不是很够……” 姜临有些不确定这些钱的购买力,因为他真的没见过这么多金银。 “算了,事情一步一步来,先为帝君老爷重塑金身法像!” 姜临最后打定了主意。 然而。 “嗡!” 一道紫炁道韵浮现在姜临的脑海,衍化为两个大字。 “灵官。” ------------ 第三十章 龙王 嘶…… 姜临腾的一下直起腰来,娴熟无比的掏出三根清香,点燃之后礼拜帝君老爷。 虽然帝君老爷已经显灵了好几次,而且相当频繁,但姜临还是有些不真实。 这一次,帝君老爷的意思是,让自己先造一个灵官爷的塑像? 姜临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 反正从自己出生到现在,门口的灵官爷一直是一个画像,如今有了银子,先换一个灵官爷的塑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还有帝君老爷的敕命。 “塑像,该去找谁呢……” 马上,姜临又面对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他虽然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六年,但基本没有怎么活动过,一直都在温饱线上挣扎。 这么说吧,在此之前,但凡是消费超过五十个铜板的活动,姜临都敬而远之。 而现在“长贫乍富”,姜临一时间也没了头绪。 不过,问题不是很大,毕竟接下来一段时间,姜临可以轻松一些。 王道人那边有白素贞的妹子盯着,鬼胎之事有城隍关注。 前者不用太担心,后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 自己刚刚端了一个运送鬼胎的客商,也算是打草惊蛇,接下来这一套“鬼胎产业链”必然也会展开调查。 可以预见,接下来一段时间,城隍和鬼胎产业链背后的存在们,必然是僵持状态。 这样一来,反倒给了姜临不少的空闲。 “正好用这段时间整理道观。” 姜临嘟囔着,耳朵突然一动。 “笃笃……” 道观门前,传来了敲门声。 姜临走到道观门口,打开一看,是几天没见的敖润,以及一位生的富态,穿着绸子的中年男人。 “可是姜临姜道长当面?” 那中年男子深深的一礼到底,说道:“老夫西湖龙王敖方,见过道长。” “此番救命之恩,老龙铭记在心,日后道长但有吩咐,老龙必尽全力!” 姜临闻言恍然,原来眼前之人,就是西湖之主,湖国龙王。 “见过龙王,龙王言重了,还请入观内奉茶。” 姜临笑着还礼,而后侧身指引。 “恭敬不如从命。” 西湖龙王笑呵呵的点点头,迈步走进了道观之中。 这一进来,突然神色一紧。 作为有正职神位的龙神,西湖龙王对天庭气机不要太熟悉。 而就在这简朴甚至可以说破旧的小道观之内,却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机。 那气机,让老龙王不由得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来。 嘶…… 不愧是初入道就能受天箓,掌号令的存在。 这位姜道长真的不简单! 老龙王压下心里的震惊,直奔正堂而去,恭敬的礼拜在了帝君老爷的神龛之下。 另一边。 敖润却没有跟着自己父亲进去,而是跟着姜临一道。 “姜道友,此番,多谢了。” 敖润没有说太多,声音也很轻,但任谁都能听出那话中的感激来。 “公主客气。” 姜临笑着摇摇头,说道:“分内之事罢了。” 有帝君老爷的敕命在,当然是自己的分内之事。 嗯? 敖润愣了一下,小脑袋顿时低了下去,没让姜临看到她脸颊上的绯红。 分内之事……吗? 她心里小鹿乱撞,一时间失了分寸。 “公主?公主?” 突然听到姜临的声音,她猛地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跟着姜临来到了正堂。 为了掩饰,敖润忙不迭的快步走进去,对着帝君老爷的神龛上香礼拜。 不知为何,看着帝君老爷那垂视下来的,悲天悯人的眸子,她总觉得有些心虚。 总感觉,帝君老爷在审视着她。 是错觉吧? “公主这是怎么了?贫道方才问你,你好像没听到。” 姜临在一旁纳闷的问道。 敖润回过来神,拢了拢鬓角青丝,说道:“道友见谅,奴家失了龙珠,正在修行着补的关口,一时间有些失神。” “原来如此。” 姜临恍然的点点头,没有发现一旁老龙王怪异的神色。 他问道:“贫道方才在说,想要扩建这道观,但不知道需要多少银钱。” “此事简单。” 老龙王笑呵呵的走过来,拱手说道:“一应耗费,道长尽管开口,老龙包了!” 龙族,向来是不缺这些东西的,水晶宫了解一下? “这个就不必了。” 姜临笑着摇摇头,说道:“贫道这里还有些许银钱,只是人生,想要劳烦龙王和公主,寻一个好些的匠人,塑一尊王灵官的像。” “都天大灵官?” 老龙王愣了一下,眼神对姜临示意身后的紫薇帝君塑像。 姜临自然明白老龙王的意思,说道:“帝君老爷的金身塑像,贫道自有计较。” “老话都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不是?” “是这个道理。” 老龙王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说道:“此事简单,我龙宫负责采买的使者,对杭州周边熟悉的很,待老龙传令给他,教他带着纯熟匠人过来就是。” “不知,道长准备以木雕?石雕?还是泥塑金身?” “最好是石雕。” 姜临想了想说道。 “巧了不是,老龙那里,正好有一块上好的青金石料,约莫两丈高,足够堪用,便做价二十两纹银,如何?” 老龙王一拍手,很是惊喜的说道。 姜临闻言,微笑着点头,说道:“如此,贫道便承情了。” 他很清楚,这块石头有没有不重要,合不合适也不重要,只要老龙王此刻说了这个话,石头自然就会出现。 而且合适的不能再合适。 即便方才姜临说用木头,老龙王也会有合适的木头。 这是一份心照不宣的回报,姜临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父王,你失礼了。” 敖润突然说道:“奉了香,却没有奉上香火钱。” “哎呀!” 老龙王浮夸的一拍脑门,说道:“真是老了!” 说罢,一掏袖子,手里便多出来一个硕大的金元宝,足足有姜临四五个拳头那么大,也不知老龙王是藏在哪里。 “道长,这是我父女二人的香火钱,是孝敬帝君老爷的,您请务必收下。” 说罢,不等姜临拒绝,就放在了功德箱上,不是不想塞进去,实在是口子太小,进不去。 姜临无奈的一笑,说道:“老龙王的这份心意,待贫道重塑帝君老爷金身时,会以此做漆,不教老龙王一番心意东流。” “这真是老龙此生最荣幸之事!” 老龙王惊喜的连连点头。 这可是带着真正紫薇帝君气机的道观啊! 这般道观的紫薇帝君塑像,若是用上了自己供奉的黄金做漆,那可真是…… 怕是四海龙族的本家,都没有这般的好运气! “道长,老龙先去催一下龙宫采办,顺便将那石料搬来。” 老龙王不给姜临拒绝的机会,径直说道:“小女就先留在这里,也好给道长做个帮手。” “老龙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说罢,一溜烟的快步离开。 一时间,道观之内,只剩下了姜临和敖润二人。 ------------ 第三十一章 造像 敖润目送自己父王离开之后,猛然回过神来,这道观内,似乎只剩下了姜临和她。 一时间,敖润总觉得氛围变了一些。 她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姜临身边。 姜临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位龙族公主。 重修龙珠的后劲这么大?这公主怎么跟傻了一样? “公主,随贫道移步后堂饮茶?” 姜临默默的心里说了一声抱歉,而后笑着说道。 “好,听道友的。” 敖润半回神,都没听清姜临说的是什么,就下意识的点点头。 啧,后劲果然大啊。 瞧瞧,好好的一个聪明姑娘,现在变的跟二傻子一样。 姜临心里感叹着,带着敖润来到后堂,泡了一杯茶,相对而坐。 敖润只顾摩挲着茶杯,也不说话。 姜临看着她那呆呆的丹凤眼,戏谑道:“不过是寻常瓷杯罢了,怎么公主看的这般仔细?” “莫非这五枚大钱一个的杯子还是什么古董不成?” “啊?” 敖润呆呆的回过神来,抬起头眨眨眼。 姜临突然感觉心头一跳,自然的伸手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明明顶着一张精致妩媚的御姐脸蛋,却做出这么呆萌的表情…… 你有点犯规了嗷。 “道友莫要玩笑。” 敖润彻底的回神,娇嗔的“瞪了”姜临一眼。 姜临轻笑一声,说道:“公主接下来准备专心修行龙珠吗?” “嗯。” 敖润轻轻点头,说道:“我龙族修行,首重一颗龙珠,本是妖丹的,但受人道气运加持和天庭清福仙炁眷顾,化丹为珠,更进一步。” “自此之后,凡龙族修行,则必修龙珠。” 姜临了然的点点头,随意的说道:“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公主会很忙。” 敖润闻言,突然紧张了起来,忙说道:“也可以不忙的,修行,什么时候都可以,不一定要现在。” 说罢,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太露骨,低下头找补道:“奴家的意思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一张一弛,才是修行之道。” “确实如此。” 姜临点点头,心里有些疑惑,为啥敖润反应这么奇怪? 眼见姜临没有其他反应,敖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懊恼。 或许,不是自己说的太露骨,而是表达的不到位。 姜临道友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道友若是无事,带奴家逛一逛道观?” 敖润见没了话题,轻声说道。 我这烂怂道观有啥好看的? 姜临默默的挠头,然后站起身,笑道:“既然公主想看,随我来就是。” 不过,反正不是什么大事,逛一逛也好。 “好。” 敖润点点头,跟着姜临走出了后堂。 其实姜临这个道观说小也不小。 走进道观门,是正堂,也是供奉帝君老爷的神龛所在,一般招待信徒就是在这里。 而在正堂之后,则是后堂,有一间客房一间主房,以及一间用来打坐的静室。 不过这并不是全部。 “在后堂后面,这块地方是我师尊开辟的菜田。” 姜临和敖润站在那一亩多的田地前,前者指着菜地对后者笑道:“一来,自给自足,二来,多余的也能卖出去补贴道观。” 敖润静静的看着,疑惑道:“尊师能教出道友这般的天骄,想来也是人间真修一般的存在,怎么将日子过得如此……细致?” “想说穷就直说,朋友之间别搞遮遮掩掩的那一套。” 姜临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熟练的拿起锄头去松土。 “我那师尊在我面前可没有什么人间真修的气度,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小老头。” 姜临哈哈笑着,继续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师尊到底是真的仙去了,还是去酆都或者帝君老爷麾下做官。” “别说头七了,一直到现在,他老人家也没想着给我托个梦啥的。” “要么,老头子已经投胎了,要么,就是忙的脚不沾地,忘了还有我这个小崽子在人间。” 听着姜临絮絮叨叨的碎碎念,敖润有些出神。 那少年道人忙碌在田地之间,熟练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是常年伺候田地磨练出来的。 一声声清脆的声音流入敖润耳中,她细细的听着。 朋友吗? 先做朋友也好。 待日后…… 敖润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飞红,微微低着头,双手在小腹前绞做一团。 不一会的功夫,姜临除草松土完毕,拄着锄头看向敖润。 果然,重修龙珠是个大工程。 再这么下去,这龙女怕是离平地摔都不远了。 “公主?” 姜临放下锄头,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奴在呢!” 敖润猛地抬头,因为说的太快,都秃噜了。 “走吧,带你去静室看看。” 姜临啼笑皆非的摇摇头。 他现在当眼前的龙女是朋友,好歹也是“共患难”过的,更何况当初帝君老爷还特意为此事下了敕命。 虽然暂时摸不清帝君老爷的深意,但并不妨碍姜临和敖润打好关系不是? 俗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 “好。” 敖润点点头,跟在姜临的身后。 一边逛,一边扯着闲天,时间过得很快。 等姜临带着敖润回到了正堂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姜临照例去帝君老爷神龛前上香,敖润则静静的等在后面。 她抬头看向那帝君老爷的塑像,还是有一种自己在被审视的奇怪感觉。 敖润微微摇头,将那怪异感甩掉。 自己也是失心疯了,帝君老爷怎么可能垂视自己一个小小龙女? “笃笃……” 这时,道观门口传来敲门声。 只见,老龙王带着几个老匠人走了过来,他先让几个匠人在道观之外等候,自己上前打招呼。 “道长,这几位都是杭州有名的石雕匠人,杭州乃至临府的道观佛寺,若雕神灵石像,这几位也都是首选。” 老龙王笑呵呵的介绍着,而后一甩袖子。 顿时,一尊两丈多高,一丈半围圆的青金巨石就出现在了姜临的面前。 “这是,芥子纳须弥的手段?” 姜临眼睛一亮。 “老龙可修不来道门的袖里乾坤神通,不过是储物法宝罢了。” 老龙王说着,将一个拳头大的小葫芦拿了出来,塞进了姜临手中。 “一点小礼物,道长拿着玩。” 而后,不给姜临拒绝的机会,便回头打招呼:“都进来吧!” 几个匠人鱼贯而入,见礼。 而后到那巨石面前,细细丈量一番。 最后,一个老成的匠人说道:“东家,道长,这巨石若是雕一尊一丈半的灵官爷塑像,正好合用。” “只是这工期怕是要长的很。” 姜临闻言,笑道:“只要活干的细发,时间无所谓。” “诸位吃住都可以在道观,旁的不敢说,顿顿有肉还是没问题的。” 闻言,几个匠人眼睛一亮,纷纷答应下来。 “诸位请动手吧。” 姜临笑着点点头。 几个匠人都是老手,动起来也纯熟无比。 可随着画好了粗样,开始下第一刀的时候,几个匠人却发现了不对劲。 ------------ 第三十二章 迎光 “妈呀!” 那动手的老匠人突然惊叫一声。 姜临等人也看了过去。 只见那一凿子落下,青金石好似豆腐一般,直接被削下来一块,切口平滑无比。 “这还是石头吗?怎么比豆腐还软和?” 老匠人不可思议的摸了摸,然后拿手敲了敲,那坚硬冰凉的感觉告诉他,这就是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石头。 可方才那一凿子下去,也不是假的。 真的就好像豆腐一般,直接被削下来一块。 姜临和老龙王对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 石软如酥的法术,并不是什么高深的神通,不要说有三千年修持的老龙王,就是姜临,想学会也不过是眨眨眼的事情。 但眼前这块青金石,是要给王灵官造像的,用法术反而不美。 可现在摆在姜临眼前的,就是这么回事。 “石头没有问题。” 老龙王迎着姜临探究的目光,轻声说道:“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法力波动。” 姜临也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道观之内,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捣乱。” 二人说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那描绘着简单粗陋的王灵官形象的石头。 “道长,您的意思是……” 老龙王暗戳戳的示意了一下正堂。 姜临摇摇头,说道:“不是帝君老爷,我没有感知到气机。” “那就是……” 老龙王又指了指石头上那王灵官的粗绘画像。 “八九不离十了。” 姜临点点头。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帝君老爷敕命法旨,让自己先造灵官爷的塑像了。 原来,是真的有灵官爷照临! “难不成,难不成是……” 老匠人哆嗦着,颤巍巍的跪倒在石头面前,不住的叩头。 “是灵官爷爷显灵了?!!” 此话一出,一众匠人都跪在了地上,一个一个的磕头不休。 姜临和老龙王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些匠人倒是误打误撞的猜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诸位,既然灵官爷显灵,还是先塑像吧,免得耽误久了,再跑了灵气。” 姜临轻声细语的说道。 “道长说的是,说的是!” 老匠人站起身,说道:“老兄弟们,灵官爷爷显灵,这一尊塑像,务必不能出一点差错,谁要是手哆嗦下错了刀,老夫可不饶!” 一众匠人纷纷应是。 姜临笑道:“劳烦诸位,待神像造就,这第一柱头香,贫道带着诸位一块奉。” 闻言,一众匠人更是激动。 一个个活力十足,下手却稳如泰山,小心翼翼。 塑造石像,最难的就是在于石头坚硬,不好切削,凿出粗样之后,甚至要一点点的打磨,最后才能成型。 这完全是一个水磨功夫。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石头,只要是工具落上去,一削就是一块,切口平滑无比。 如此一来,工期完全能够大大缩短。 这些匠人晚上也不睡了,一个个的鼓足精神,点着火烛,愣是用一晚上的功夫,就把粗形给整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老龙王差人采买了三屉纯肉馅的馒头,一个个肥的流油。 匠人们吃的也津津有味。 吃饱喝足之后,匠人们小憩了一会,保证精神头最足的时候,开始最后的打磨塑形。 其实都不用如何打磨,只是把粗形多余的石头削下去就好。 可就是这一步,在匠人们的精益求精之下,愣是用了一整天的功夫才做好。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老匠人才抹了一把汗,手有些哆嗦,但眼睛却亮的出奇。 这可是显灵的神灵塑像,他雕了一辈子的神佛塑像,还是第一次碰见。 这要是不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又熬了大半夜,把彩绘都细细的描了上去,一众匠人这才停手。 “道长,我们的活到这一步就算是完事了。” 老匠人站在姜临面前,带着几分盼望的问道:“不知道长准备何时为这灵官爷的神像迎光入室?” 所谓迎光入室,顾名思义,就是给神像开光后迎入神龛,不过那是整个流程的最后一步。 “此神像是镇门法相,迎光但不入室,就放在此处,身前置一大香炉,以此为神龛就好。” 姜临笑着说道。 灵官爷在天庭镇守的是通明殿,再往里,就是玉皇大天尊的凌霄殿。 职责之重,可见一斑。 而在姜临这道观里,灵官爷的神像做的也是这活计。 只不过从守卫玉皇老爷,变成了守卫紫薇老爷。 严格来说,这是有些犯制的,但既然有帝君老爷法旨,姜临自然是百无禁忌。 更何况,自家道观在姜临还在襁褓的时候,门口就有一幅灵官爷的画像。 要说犯制,早在师尊做住持,甚至更早的时候就犯了。 如今姜临也不在乎这些。 “好好好。” 老匠人点点头,问道:“那,不知道长选的什么吉时?” 姜临掐指算了算,说道:“就今日,辰时,开法坛,迎灵官!” “还有一段时间,几位先睡一觉,等醒来,随贫道一块敬香就是。” “不必不必。” 老匠人摇摇头,说道:“我们商量好了,既然是头香,自然要虔诚,不知道长能否允许我们几个在一旁静坐?” “自然可以。” 姜临痛快的点点头,说道:“待贫道布置一番。” 说罢,看向身后的老龙王和敖润,轻声笑道:“不知贫道可否有幸,请二位观礼?” “道长说的哪里话?” 老龙王哈哈一笑,说道:“便是道长不说,老夫死皮赖脸也要和润儿留下来观礼。” “无量天尊。” 姜临笑眯眯的点头,而后说道:“那两位稍候,只待辰时。”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所谓辰时,就是早上的七点到九点。 十二元辰属龙,天干为甲,乃甲辰之相,又谓之少阳。 乃万物生发,暗合神灵眷顾万物生机之意。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姜临也在灵官爷的神像之前,摆下了一方祭坛。 摆好祭坛之后,姜临开始调制朱砂。 要为神像开光,其中一步名为“点朱砂”。 这朱砂也不是单纯的朱砂,要掺进别的东西。 七分朱砂为主,另有高粱酒一分,暗和社稷之意。 红墨一分,取神灵堂皇之兆。 另有老桃树粉一分,这更有讲究。 一般而言,以神灵职责不同,取不同处的桃树部分研磨做粉。 若是天神,以桃树顶枝为佳。 若为地神,如城隍,河伯,土地,亦或者人间大德神灵,如关二爷之类,以桃树主干为佳。 若是阴神,则自然是以桃根为最佳。 只不过,姜临这次用的有些特殊。 一般道门用桃树,以雷击桃木为上选,再往上就只有雷击枣木了。 可为神灵塑像开光,一般不会用雷击木,毕竟雷霆震荡,有惊扰神灵之嫌。 但王灵官不一样,这位爷本身就是雷将,甚至是雷将之首的“太乙雷声应化尊”。 所以,用雷击桃木,反而相得益彰。 调制好了朱砂之后,姜临抬头看一眼天色。 天光破晓,红日初升。 辰时,到了。 ------------ 第三十三章 降念 辰时,天光大亮,红日初升,阳气充盈,紫气东来。 姜临站在法坛之前,仰头看向那威武的王灵官塑像。 这塑像高一丈五,乃是一尊立像。 灵官爷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双眸熠熠生辉,眉心也有一竖目,乃纠察都天之眼。 其左手掐灵官诀,右手捧一杆金鞭,身躯魁梧,虎目含威。 只是,那眼神有些呆滞,看起来没有灵性。 而这就是接下来姜临要做的。 “呼……” 姜临长出一口浊气,双手接引,念诵神咒。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七政八灵,太上浩凶。长颅巨兽,手把帝钟。素枭三神,严驾夔龙,威剑神王,斩邪灭踪。紫气乘天,丹霞赫冲,吞魔食鬼,横身饮风,苍舌绿齿,四目老翁。天丁力士,威南御凶,天驺激戾,威北御锋……” 凡迎神灵金身,必以咒开光,迎奉神位垂视。 而一般来说,都是以道门八大神咒之一的金光咒为开光之咒。 但姜临这里用的却不是金光咒,而是天蓬咒。 毕竟,这一尊王灵官的神像,乃是帝君老爷降下法旨,要求姜临造就的。 再者,王灵官不仅仅是五百灵官之首的都天大灵官,更是雷将之中第一尊。 而天蓬法,则素有“无天蓬不可役雷神”的说法。 此刻以天蓬咒为灵官爷塑像开光,也是相得益彰。 姜临那清脆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回荡在道观之内。 众人只觉得心神一紧,下意识的看向那灵官爷的塑像,总觉得原本还只是石胎人塑的石像,此刻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威严。 只是看一眼,就好似雷霆临身,心下震荡,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自己曾经做的恶事来…… 人生一世,总会有那么几个违心不法之举。 而在都天纠察大灵官面前,一切恶念,都无可遁形! 众人心里怀着忐忑,纷纷低下头去,默默的忏悔着。 而在老龙王和敖润的眼中,眼前的灵官爷塑像则不止是有这点变化。 老龙王身为天庭正神,感知的更加清楚。 就在姜道长念诵天蓬咒时,他感知到了一股从天而降的气机,在那灵官爷塑像之上停留盘旋。 那是……真正的王灵官的气机! 嘶…… 还未走完科仪,迎光入室的神像,仅仅是开光,就引来了那九天之上大灵官的感应…… 这简直…… 老龙王暗自嘬着牙花子,看向姜临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惊艳。 这位小道爷,不会是哪一位大神的私生子吧? 老龙王心里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来。 姜临自然不知道老龙王心中所想,只是在念诵完九遍天蓬咒之后抬起手。 “凡属相为鸡,犬者,及女子,转身回避。” 闻言,有一个匠人忙不迭的转过身,敖润也轻巧的转身。 她知道,这是道门的规矩。 姜临默念三个数,而后抬手。 “飒……” 手臂之上,那九泉号令符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手中。 接下来,就是点朱砂。 一般而言,点朱砂当然是用毛笔,这笔毫也有讲究。 虎毫五分,以比神灵之威。 鹿毫三分,借白鹿祥瑞之兆。 羊毫二分,证神灵之德行。 易曰:泰卦,三阳生于下,冬去春来,阴消阳长,有吉亨之相。 诗曰:文王之政,德如羔羊。 如此,此点朱笔方成。 但姜临没有去用,还是那句话,他奉请王灵官塑像,乃是尊奉帝君老爷法旨。 要点朱砂,再也没有比酆都九泉号令更好的物件了。 姜临手握九泉号令,一点那盛满了朱砂的小碗。 顿时,几点朱砂飞出,落在那塑像之上。 那几点朱砂落下,自膝盖而起,后落胸口,再落双肩,而后双眼,最后一点,落在了那眉心之上。 说来也神奇,那朱砂鲜红若血,落在那神像之上,竟熠熠生辉,仿佛星辰。 闪耀七七四十九下,而后隐没神像之中,再看不见半点。 老龙王紧紧的盯着那灵官爷塑像。 点朱砂之后,塑像才能够被称之为“神祇”,也就是够资格寄宿神灵念头的所在。 只是,那缭绕在塑像头顶的气机,却依旧没有落下的意思。 老龙王知道,这是还差了最后一步。 “道长。” 老龙王轻唤一声,自袖中摸出一枚金灿灿的铜镜,放在了姜临面前的法坛之上。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脚下用力。 顿时,整个人飞身而起,落在法坛之上,盘膝而坐。 双手做莲花印,捧着那一枚铜镜。 这铜镜不是八卦镜,而是一面老铜镜,正面打磨的细发,背面却带着厚重的青铜斑驳。 正在此时,太阳光芒好似被吸引了一般,径直落在那铜镜之上。 “嗡!” 铜镜反射阳光,明明只是小小的一面镜子,却播撒出大片的光辉,将那一丈五的神像完全覆盖! 这违背了常识的一幕,让一众匠人更确定,这是灵官爷爷显灵了。 此时,姜临轻声开口。 声音不大,但却绵长浩荡,唱诵了一篇宝诰。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察大灵官。 火车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崇。 手执金鞭巡世界,身披金甲显威灵。 绿靴风带护身形,双目火睛耀天地。 顷刻三天朝上帝,须臾九地救生灵。 银牙凤嘴将三千,虎首貔貅兵百万。 走火行风前后卫,穿山破石捉邪精。 祈晴祷雨济世间,附体圆光通事意。 治病驱邪如电闪,收瘟摄毒伏群魔。 飞腾云雾遍虚空,号令雷霆轰霹雳。 三界大魔皆拱手,十方外道悉皈依。 弟子启请望来临,大赐雷威加拥护。 太乙雷神应化天尊。” (感兴趣的可以去听一下“孟圆辉道长”以“全真十方韵”唱诵的灵官咒。) “轰!!!” 一篇灵官宝诰唱诵下来,原本平静的天空,却突然平地起惊雷。 一道道白日闪电在这道观之上闪耀轰鸣! 不止一众匠人呆呆的看着,就连老龙王都愣住了。 这不是他这个水神雨神催动的寻常之雷,而是雷部震慑妖邪的“道雷”! 是雷将临凡时的威严! 这意味着,王灵官受到感召,降下的不是垂视,而是真真切切的一缕念头! 人间虽大,但四大部洲无数礼道敬神之地,又有几个有此殊荣?!! ------------ 第三十四章 入梦 神灵直接寄宿念头的人间神祇,在四大部洲都是少见中的少见。 更不要说,是王灵官这般的存在! 这位可是“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 是都天纠察大灵官,是雷部第一猛将,是天庭第一护法! 这般显赫存在,在整个三界都是首屈一指的护法战神! 如今三界生乱,似这般权能的神灵本就是最忙的。 但即便如此,依旧亲自降下了一道念头! 这一幕,让老龙王心里的震惊越发的炽烈,看向姜临的眼神也越发的惊讶。 这位小爷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不提老龙王心里的震惊,姜临心里的震惊也不了少。 知道帝君老爷给的敕命不会是简单东西,但没想到场面居然会这么大。 王灵官下降啊。 姜临身为道门之人,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珍稀? “诸位,来奉香吧。”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姜临回过神来,对着后面的匠人们招呼了一声。 既然答应了这几位,就不能食言。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几位匠人回过神来,匆忙的整理好衣服,一人领了三根香,恭敬的拜倒在了那威风赫赫的灵官爷神像面前。 姜临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担忧。 灵官爷念头下降,当然是好事,但这背后的深意呢? 联想到那连道济禅师都要顾忌甚至进行了某种妥协的,并不久远的大变动,姜临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莫非,灵官爷的念头下降,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一想到这里,姜临在安心的同时,也多了一些忧虑。 有灵官爷在,相信不管是什么样的变动,都不可能撼动这位天庭第一护法神。 但问题是…… 百姓呢? 如果是让降龙罗汉转世都无可奈何,只能选择护住关窍的变动,王灵官加上道济禅师,能够保证保住每一位百姓吗…… 姜临心里思绪纷纷。 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神了很长一段时间,匠人们已经千恩万谢的走了。 老龙王和敖润静静的等在不远处,没有上来打扰姜临。 “抱歉了,两位。” 姜临拱拱手,说道:“方才走神了一会。” “走神?” 老龙王皱了皱眉头,说道:“道长,凡修行者,神满不思睡,道长必然是有着这等修持的。” “可即便如此,却依旧走神……或许该重视一些。” “龙王的意思是……心血来潮?” 姜临皱了皱眉头。 “或许。” 老龙王迟疑了一下,还是朝拜了一下灵官爷的塑像,而后说道:“大灵官神念下降贵观,道长身为住持,自然会获得照临,这般情况之下……” 他没说完,但姜临明白老龙王的意思。 姜临不由得看向那王灵官的塑像,抿了抿唇角。 “贫道,会慎重对待的。” 他是在对着老龙王说,也是在对着灵官爷说,更是在对着自己说。 “既然如此,道长,时辰不早了,老龙这便告辞。” 老龙王点点头,拱拱手说道。 一旁的敖润闻言一愣,略带埋怨的看了一眼自家父亲。 “好,老龙王慢走,公主慢走。” 姜临也没有多挽留,送这二位离开了道观。 道观之外。 老龙王带着敖润走到了山下,见女儿有些魂不守舍,便悠然道:“女儿啊,修行之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其它事情也是一样。” “小姜道长刚刚迎奉神像入观,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其中或许会关乎到他这一法脉的秘法,旁人不好留下来。” “知进退,懂事明理,才是上选。” 听着父亲的教导,敖润如何不知道父亲指的“其它事情”是什么事? 俏脸当即红了半边天,娇嗔道:“父亲!” “哈哈哈哈!” 老龙王哈哈一笑,而后正色道:“女儿,古往今来,行走在人间的黑律法师就极少,如今尚在人间行走的,怕是仅此一位。” “是以,虽然修行者大多都知北帝之法,天蓬之威,酆都之能。” “但,对于这一脉的内情,却知之甚少。” “老龟的话提醒了为父。” “为父会去求证,看看黑律一脉,到底是法无禁止皆可为,还是法无明令不可行。” “若是后者……” 敖润闻言,身躯不由得一僵。 若是后者…… 她沉默了许久,才抬头说道:“若是后者,女儿便断了心思就是,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扰了他的修行路。” 唉…… 老龙王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 “哈欠……” 姜临盘膝坐在静室里,刚刚持完今日的四十九遍天蓬咒。 可让姜临感到纳闷的是,一般来说,修持完了咒法之后,该是精神饱满,身躯有力才对。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姜临总是有一股难言的困意。 是遇到了什么关口吗? 姜临皱了皱眉头,一般来说,就算现在已经是黑夜,但修行者神满不思睡,自己现在这莫名困意属实反常。 莫非是所谓道障? 姜临强打精神,来到了正堂,在帝君老爷的买前礼拜三匝,而后盘膝修行黑律。 往常行黑律时,总有刺骨凉意,教姜临时时刻刻打起精神,不能有一点分神。 这也是北帝一脉的独特之处。 其余法脉行法,往往是调整到最舒适的状态。 但修北帝黑律法,却往往如同冰锥刺股,更如万丈高空走悬丝,稍不留神就是前功尽弃。 这是一种警示,在时刻警示法师责任之重,律法之严,便是一点半点都不能行差踏错。 姜临心里想着,若真的是什么关口或者魔障,以北帝法的霸道,总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这次,姜临失算了。 北帝法运转起来,那股子困意反而更加的强烈。 强烈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这是姜临十六年来睡的最沉的一次。 姜临就这么在帝君老爷的注视下睡了过去。 而帝君老爷那慈悲的眸子,没有任何的变化。 “嗡……” 反而是那道观正门之后,威武的王灵官塑像,自那眉心竖目之中,闪过一道电闪一般的神光。 那神光直入姜临泥丸宫。 ------------ 第三十五章 王灵官 “这是……我的梦?” 姜临看着四周。 自己现在站在一个孤岛上,周围却不是海洋,而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乌云。 在那乌云之中,翻滚着闪电雷霆。 值得一提的是,那雷霆的颜色,除了人们印象中的白炽雷霆之外,这里还有其他的颜色。 金色,紫色,以及……黑色…… 姜临突然在浓厚的乌云中,捕捉到了一抹看起来很不起眼的黑色雷霆。 仅仅是一眼,姜临的灵觉就疯狂的预警。 他感觉到后背发凉,整个人都僵硬住。 雷霆,本就是至刚至阳的存在,而那漆黑雷霆,好似代表着什么法则一般,让姜临整个人都汗毛倒竖。 这仅仅是看了一眼而已。 没有去感应其中的气机,更没有离近些去看,至于被劈一下…… “那是天枢雷。” 就在姜临出神的时候,一道厚重的声音在姜临的头顶响起。 嗯? 姜临下意识的抬头,然后看到了一个和自己脑袋平齐的将军肚,要知道,姜临距离这突然出现的存在,还有好几步的距离,即便如此,也只能看到肚子…… 他不自觉的后退两步,看到了那声音主人的全貌。 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 “灵官爷?” 姜临不由得失声。 “不然?” 身高足足有两丈的王灵官哈哈一笑,说道:“在帝君神祇面前,你以为谁都能拉你入梦?” “是您拉我进来的?” 姜临挠挠头,心里也放心了下来,他一直以为那莫名的困意是什么关口魔障一样。 “哈哈哈哈!” 王灵官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地上,说道:“坐下说话,这场梦还长的很。” “是。” 姜临有些拘谨的盘膝坐在了地上,在某种意义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一位神灵。 而且还是诸天神灵中相当靠前的存在。 王灵官也盘膝坐下,即便矮了一截,但在姜临看来,依旧好似一座小山一般。 他低着头,仔细的,一点点的打量着姜临。 姜临被看的有些紧张。 良久,王灵官才收回目光,嘟囔道:“根骨好,但也只是好,悟性我看不出,但能修黑律,想来不低。” “可说不通……” “您说的什么?” 姜临有些疑惑的问道。 王灵官怅然道:“自从大天尊突然转劫,却没有留下任何旨意的那一天开始,四御帝君也都突然无声。” “真武天蓬等人尝试进入紫薇垣,面见紫薇陛下,却死活不得其门。” “勾陈和长生两位陛下也是一样,神祇所在倒是没有封闭,但却找不到踪迹。” “唯一的好消息,也只有翠云宫传信,后土皇地祇依旧镇守在阴间最深处。” “太白和几位天师想请这位陛下登临天庭,暂主天庭事,却被以‘阴间不得生乱’为理由拒绝。” 姜临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这些不算是太大的隐秘,但却有很多下界仙神和修行者不知道的细节。 “后来天庭乱了一段时间,还是斗姆元君和太白,联合六位公主殿下,以及灌江口的那位,才算是勉强稳住了局面。” “六位?” 姜临疑惑的眨眨眼,不该是七位吗? “有一位殿下因为所修功法,下凡渡劫了。” 王灵官算了算,说道:“轮回九世,现在应该是第九世。” “您继续。” 姜临又听到了一点秘闻,虽然不算是重点,但也是隐秘。 王灵官打量着姜临,说道:“虽然局面勉强稳定,但到底是没有四御或者大天尊的法旨,很多事情都不好办。” “幸好,紫薇垣到底是有了动静,偶尔会有紫薇陛下的法旨传出,解决了一部分,但紫薇垣依旧不能进,帝君也不现身。” 姜临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什么?” 按理来说,玉皇大天尊转劫,合该由四御之首的紫薇大帝暂理天帝事才对。 王灵官闻言,意味莫名的说道:“因为大天尊转劫之前,没有明旨。” 姜临恍然的点点头。 这就好像人间皇帝,皇上有明旨,那你就是监国,若是没有明旨,你就擅行监国之权,那是造反。 “这是我们猜测的最不可能的原因之一。” 王灵官无奈的说道:“堂堂紫薇大帝,怎么可能会在明知天庭停摆会导致三界动荡的时候,去顾忌这些?” “但更深一层的原因,我们一致认为,有,只是我们看不透而已。” 能登临四御之位的存在,其慈悲智慧,心性阅历,都是站在诸天万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点顾忌,就放任三界动乱? “我们都知道帝君这样做,有他的深意,而帝君下发的法旨,也都是在稳定三界,但绝不干涉其他。” 王灵官继续说道:“这些年里,帝君下发法旨的次数很少,最近的一次,就在不久前,是给我的。” 姜临闻言,指了指自己,说道:“与弟子有关?” “或许吧。” 王灵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道:“帝君命我降下一道神念在你的道观。” “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说罢,王灵官再次打量起了姜临,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若非我等知道大天尊转劫不是在三界,我差点以为你就是大天尊的转世。” “啊?” 姜临不由得张大嘴巴,这个猜测也太大胆了一点。 自己怎么可能是大天尊的转世啊? “所以,我对帝君的这道法旨有些疑惑。” 王灵官摊了摊手,说道:“不过在我降下神念之后发现,或许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 说到这里,王灵官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话头一转,说道:“不过,肯定也有你的一部分原因,这也是我现在疑惑的地方。” 姜临知道,王灵官的未尽之言,八成和道济禅师口中的变动有关。 “弟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姜临低头看了看自己。 “自北极驱邪院建立以来,黑律法师就很少,每一位都是在极为严厉的筛选之下,才能执掌黑律,行走人间,代行北极。” “可你……” 王灵官看着姜临。 初入道,距离成仙都还远的不行的小娃娃,却有了北极驱邪院的五品箓文,甚至还有酆都九泉号令。 这是王灵官最奇怪的地方。 “弟子是在……” “不用说。” 王灵官制止了姜临,说道:“我不问,你别说,帝君行事,自有深意。” 他有好奇心,但也很清楚,有些事不好问,更不能问。 姜临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王灵官突然发现了什么,挑了挑眉毛。 “你修天蓬,却没有修天心雷法?” ------------ 第三十六章 神霄 “没有……” 姜临摇摇头。 天蓬法乃道门五大威法之首,与三皇法,太微法等并列。 更有“无天蓬不可役雷神”的说法广为流传。 但天蓬法本身,却不算是雷法。 这是修身持正之道,是降魔斩鬼之法,是杀妖镇魔之力。 若以天蓬修雷法,则有专门的法。 换而言之,不修天蓬法,你就修不得最强的那一批雷法。 而在这一批雷法中,最广为人知的,名为《天心五雷正法》,也就是王灵官说的天心雷法。 可姜临只蒙帝君老爷传下北帝法和天蓬法,并没有与之配套的雷法。 “哈哈哈哈哈!” 王灵官突然哈哈大笑,笑够了才说道:“一位执黑律的北极行走,掌号令的酆都法师,居然没有修雷法,某家证道以来,都没见过!” 姜临可不认为这是嘲笑,心思电转之间,站起身来,长身一礼。 “弟子多谢大灵官传法!” “嗯?” 王灵官疑惑的问道:“你谢我做甚?我又传了你劳什子的法?” “正如大灵官所说,弟子身为北极传人,黑律法师,却不修雷法,知道内情的修者必然嘲笑。” 姜临嘿嘿一笑,说道:“如今,您神念下降紫薇观,弟子这个观主被嘲笑,也丢您的人。” “嘿嘿嘿……” 王灵官是谁? 都天纠察大灵官,三五火车大雷公! 普天之下,雷部之中,在这位爷头顶上的,除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也就一位雷祖了。 可以说,这位爷就代表着正统到不能再正统的雷霆! 如果姜临还不明白这位的深意,那他真就白活这么多年。 看着那一脸“奸笑”的小道士,王灵官不由得仰天长笑。 “好你个姜玄应,你这就杆往上爬的劲头与某家的一位老友如出一辙啊!” 姜临笑道:“能被大灵官引为老友,想来也是一位德行厚重,慈悲无量的真修神圣。” “这你可就错了。” 王灵官微微摇头,戏谑道:“他呀,可是天字号第一大混蛋,三界无人能出其右。” 嗯? 听到这个说法,姜临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个身影。 “姜小子。” 这时,王灵官突然正色道:“你有师尊,也有传承,我也不会让你改换门庭,更做不来那等事。” “但若是要我传你真法,这半师之礼,无论如何也少不得。” 姜临闻言,毫不犹豫的跪地礼拜。 “弟子姜临姜玄应,拜见老师!” 王灵官正襟危坐,极正式的受了姜临这一礼。 这是规矩,也是传承。 凡授业,则引为恩师,此乃天地至理。 更不要说,是王灵官这般的大神。 其实王灵官也有私心,除了眼前这小子确实对他胃口之外。一个人间小修士,却能被帝君重点关注。 打好关系,有益无害。 更何况…… 或许帝君本就存了这个心思。 毕竟,修黑律,行天蓬的北极门人,却没有修雷法,这不扯淡吗? 或许这雷法,就着落在自己的身上。 王灵官如此想着,抬手。 “轰!!!” 只见那孤岛之外,无边乌云漫卷,白炽雷霆,金色紫色雷霆,尽数消散无踪。 所留下的,只有那带给姜临深深震撼的漆黑雷霆! “小子,接着!” 伴随着王灵官一声大喝,只见那无边漆黑雷霆,王灵官口中的“天枢雷”,尽数汇聚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原本漆黑的雷霆,竟氤氲出一抹潋滟的紫金之色! 姜临下意识的抬头,眼前只有一根蕴含着雷霆的手指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那一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 “轰!!” 一指落下,姜临只感觉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他飞出了孤岛,飞进了乌云之中,被无数的雷霆环绕。 雷霆缭绕着,姜临尝试着伸手去抓,但却什么也抓不到,只能感受到自己在不由自主的倒飞……倒飞…… “呼!” 姜临长出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原本黑暗的天色已经大亮,眼前的帝君老爷依旧用那慈悲的眸子看着他。 “呼……” 姜临感觉整个人都脱力了。 他现在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是汗水。 王灵官传法,可和温柔一点也不沾边。 在雷霆中的淬炼时间很短,但就是这短短的时间,姜临整个人都被雷霆洗礼了一遍。 可还没等到姜临这口气喘均匀,泥丸宫就一阵阵的鼓胀。 一道道玄妙无比的经文,在姜临的脑海内回荡着。 “法本诸道,道源诸心。能以吾之精神,融会一气之精神,以吾之造化,适量五行之造化,则道法妙矣……” “斩勘五雷法者,以道为体,以法为用。内而修之,斩灭尸鬼,勘合玄机,攒簇五行,合和四象,水火既济,金木交并,日炼月烹,胎脱神化,为高上之仙……” 最终,所有的玄妙经文,在姜临的识海之中,化作一部经。 那经有名,曰: 《无上九霄玉清大梵紫微玄都雷霆玉经》 “这是……” 姜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虽然很清楚,王灵官传下的法,不可能是简单的法门,但眼前出现的这门法,还是让姜临惊讶。 无他,这一部雷霆玉经的名字,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 但如果换一个说法呢? 神霄法! 道门五大威法之中,唯一的一部雷法传承! 凡行雷法,其威无过神霄者! 神霄法在修身上,或许不如天心五雷法,在度人上,不如上清雷法。 但若是论起威能…… 无出其右者! 不过,话说回来,王灵官传下神霄法,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四大天师之一的萨天师,是王灵官的引渡人,若是没有萨天师,就没有如今的都天大灵官。 而这位萨天师,是神霄祖师之一。 有这个渊源在,王灵官会神霄法,有资格传下神霄法,并不让人意外。 “到现在,我所修之法,算是齐了。” 姜临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现在,修身持正有北帝法,也是核心之法,是修行之阶。 斩鬼灭魔,役使雷神,有天蓬法和黑律自带的酆都法。 而现在,神霄法的出现,让姜临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一门真正意义上的,可荡魔,可对敌,可斗法的攻伐之术! ------------ 第三十七章 举荐 钱塘县,吴府。 “老爷,这两天,儿子已经气若游丝,眼看……不远了……” 吴夫人抹着眼泪,向吴县令哭诉着。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捧在手心里,如今见儿子这般惨状,自己却无能为力,心头苦楚,难以言喻。 “我知道了。” 吴县令闭上了眼睛,痛苦的揉着眉心,而后站起身宽慰道:“夫人,我已经在想办法,我保证,一定不会让儿子就这么去了。” “来呀,扶夫人下去休息。” “是。” 两个丫鬟上前,搀扶着夫人离开了书房,临到门口的时候,和吴县令的师爷打了个照面。 “夫人。” 师爷拱手行礼,而夫人却只是轻轻点头,魂不守舍的离开。 见状,师爷关上了书房的门,快步走到吴县令面前。 “老爷。” “如何?查到什么东西了吗?” 吴县令急忙问道。 在唯一子嗣的生死大事面前,饶是这位“百里侯”也耐不住性子。 上次那位玄应道长来,明显有解救之法,但却偏偏不肯出手,是以,吴县令便差人去查。 “有了。” 师爷点点头,说道:“那玄应道长,本名姜临,自幼在龙井山修行,是他的师父,也就是前任紫薇观主捡来的孩子。” “这件事,在龙井山周边不是秘密。” “而他的师父,也是当地有名的人物。” 吴县令闻言,激动道:“莫非这位老师傅是更强的真人?” “不是……” 师爷抽了抽嘴角,说道:“那老道士有名,但全是恶名,不说坑蒙拐骗,但偷鸡偷狗没少干,还干过偷看寡妇洗澡的腌臜事……” “所以……” 师爷看着自家老爷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没有可能,这所谓的玄应道长也只是个坑蒙拐骗的?” “不可能。” 吴县长摇摇头,说道:“张虎是我兄长的亲信,不可能撒谎,他确实见过玄应道长的雷霆手段。” “既然玄应道长请不来……你方才说前任观主?” “对,已经去世了。” 师爷自然知道老爷的心头所想,断了老爷的念想。 “唉……” 吴县令叹息一声。 这玄应道长摆明了软硬不吃,死活不肯出手救治。 “他,可有什么亲近的人?” 吴县令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能走到这一步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正常手段不通,那么…… “这个……老爷,真的要这么做吗?” 师爷忧虑道:“如果那道长真的有本事,咱们这么做,若是他救治少爷时,留那么一手,咱们也看不出来呀……” “更怕的,是他怀恨在心……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是?” 吴县令闻言,再次叹息一声,熄了这个心思。 师爷说的不无道理。 这般有本事的奇人,其手段自己又看不透,就算行了威逼之法,但也充满变数。 他不敢拿儿子的生命去赌。 “老爷,还有一件小事。” 师爷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信封,说道:“余杭县的李大人来信。” “嗯。” 吴县令心不在焉的接过来,他跟这位同年联系紧密,常有书信往来,大多都是风花雪月之事,但近一段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思,来往书信往往都是忧虑儿子。 随手拆开,眼睛落了上去。 “吾兄展信安,愚弟闻贤侄之事,有一人举荐,其人姓王,乃是有修行的高人,愚弟三番确认,并非江湖骗子,方举荐于兄长,其人言说,可解贤侄之难。” “若兄长有意,可速回信,愚弟自然送其前往……” 越看,吴县令的眼睛越亮堂。 “啪!” 最后一把合上书信,看向师爷,说道:“你现在就带着本县的车驾去余杭李贤弟府上,请一位王道长来!切记,快去快回,但不可失了礼数!” “对了,把我那一幅塞上牧马图一并带去,送给李贤弟!” “是!” 师爷先是一愣,而后答应下来,又忍不住说道:“老爷,那可是您的心头宝,价值千金……” “在我儿的命面前,什么都是虚的,快去!” “是,小人这就出发!” 目送师爷急匆匆的离开,吴县令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位李同年性子稳重,从不无的放矢,既然说那王道人能解决,那就是八九不离十! “少了你姜屠户,本县难不成就得吃带毛猪?” 吴县令冷笑一声。 你不出手,有的是人出手! ………… 师爷紧赶慢赶,终于在中午时分赶到了余杭县李大人府上。 没有多少的耽误,送上了一幅自家老爷心头肉一般的古画之后,接上了王道人。 虽然这位王道长的长相实在是有些欠佳,但高人嘛,总是有些奇异的。 师爷用这个理由安慰着自己。 “我家少爷,就拜托道长了。” “无量天尊。” 五短身材,绿豆眼,小耳朵,蛤蟆嘴的王道长穿着一身青绿道袍,笑呵呵的一甩手中拂尘。 “请大人放心,贫道自幼修行的,便是治鬼行药之道。” 师爷一听,顿时敬畏。 他作为吴县令的心腹,李大人也跟他说了一下事情。 早些时间,余杭竟然起了一场瘟疫,就在马上压不住的时候,就是这位王道长横空出世,用神药解救了百姓,也保住了李大人的官途。 也正是这一场瘟疫,让王道长成为了李大人的座上宾。 而后又有数次,这位王道长展示出了奇异的本事,这才让李大人百分百相信这是一位高人。 也正是因此,才推荐给了自家吴大人。 “道长,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些难言之隐……” 车架上,师爷有些羞耻的开口。 “哦?” 王道长微微一笑,摸出来一个小瓷瓶,说道:“这是我法脉秘传的丹药,不仅无害,反而大补,更会龙精虎猛,送给大人。” “这可如何是好?” 师爷嘴上假意推脱着,手上却麻溜的接过来,小心的收起。 “待道长治好我家少爷,我家老爷自有心意奉上。” “大人说的哪里话?” 王道长皱眉道:“贫道身为出家人,慈悲为怀,解救众生苦难乃是分内之事,谈什么心意报酬?” “您看小人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 师爷见状,不轻不重的拍了自己一巴掌,陪着笑。 心里却明白,这位王道长有本事是真,有心机也是真。 不要财货这种“报酬心意”,那你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自家大人的“心意”。 车驾疾驰出了余杭县,一路赶赴钱塘。 师爷也好,王道长也罢,都没有发现。在车驾经过一个小树林的时候,在那繁茂的树枝上,盘踞着一条青蛇 青蛇一双竖瞳盯着那车架远去。 ------------ 第三十八章 拜访 青蛇蜿蜒在树枝上,一双竖瞳却没有寻常蛇类的冷血,反而透着一股人性化的狡黠。 “簌簌……” 伴随着一阵枝叶晃荡,那青蛇落在了地上,蛇躯扭动之间,竟变做了一个身穿青色长裙,腰肢出奇纤细的清丽少女。 少女的眸子里,带着与方才青蛇一般无二的狡黠。 教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古灵精怪的主。 “姐姐说的没错,这死蛤蟆果然离开了余杭。” 青衣少女自言自语着,说道:“先联系姐姐吧。” 说着,她摸出一片棋子大,仿佛白玉一般的鳞片,轻车熟路的灌注法力进去。 “嗡!” 那鳞片发光,传来一道雍容妩媚的声音。 “小青,那道士动了?” “对。” 小青对着鳞片点点头,说道:“我刚刚看到那道士被一辆马上带出了余杭,看方向,是往钱塘县去的。” “那车上,是不是带着一面吴字旗?” “没错。” “好。” 另一边,钱塘县某处。 白素贞点点头,说道:“盯着那马车,但不要轻举妄动,咱们在钱塘县汇合。” “好。” 说完,鳞片那一头的小青,声音中突然多了一抹戏谑。 “姐姐要去找那位道长了吗?” “去你的。” 白素贞娇嗔一声,撤去了鳞片上的法力。 而后,站起身来,看向了龙井山的方向。 一双妩媚至极的桃花眼中,却闪过了一抹忧虑。 昨日姜临引王灵官神像入观,有白日惊雷,必然是大灵官神念下降。 自己虽然是正道精灵,修的也是根正苗红的道门骊山法,可说到底,依旧是异类。 距离彻底褪去妖躯,成就纯正仙道,还有一段距离。 “也不知,会不会被大灵官阻住……” 白素贞自言自语着,但还是身躯一晃,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影,直奔龙井山而去。 ………… “嘶……” 姜临盘坐在帝君老爷的神像前,有些苦恼的揉着眉心。 他现在整个脑袋都感觉酥酥麻麻的。 “为什么别人修行都轻松的很,到了我这里就这般痛苦?” 姜临无奈的自言自语。 大多数法脉修行,行法之时,基本都会给修行者营造出一个舒适的体验。 但看看姜临修的这几个法门。 北帝法修行时,好似冰锥刺股,又如万丈高空走悬丝,那叫一个累人。 天蓬法也差不多,修行起来,寒意自生,酥麻遍体,根本不能久持。 而新得传的这一门神霄法,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没什么区别。 神霄法算是内丹法,所重者,相当一部分是存神观想。 而观想的,是雷霆…… 这也是为什么姜临会在修行之后,脑仁都疼的原因了。 反正到目前为止,姜临修的法,威力是十足十的,但对于修行者自身的“折磨”也是十足十的。 (这一段是二设,别代入现实) 这也是为了警示修行者,此法凶威炽烈,不得轻动,要慎之又慎。 不过,这也是正宗正法的好处,时刻提醒你“过犹不及”的至理。 若是魔道法门,可不知道什么叫做节制。 “不过,到底是入了门。” 姜临抬起手,催动神霄法。 “嗤……” 手指之上,浮现出一道细微的闪电,在指尖缭绕着,时不时的探出一道道电丝,看起来瘆人的很。 下一刻,姜临收起手指,开始收拾起方才修行时的布置来。 修行神霄法,可不是盘膝打坐就行了。 其内记载曰:凡欲朝元,入靖,步行空罡,面北,以净席一领,酒果各一份,磕齿九通,五藏百关出白气侑侑,良久,气变化作雌一将军童君一万人。又存在五藏百关出黄气侑侑,良久…… 这还只是粗略的说法,但即便是这个粗陋简单的说法,也有诸多不解之处。 总而言之,复杂,复杂的姜临都有点眼花缭乱。 也难怪雷法是万法之首,就这个修行的难度,就不是一般人能顶住的。 几乎是堪称一步一关窍,一步一阻碍。 稍有不留神,立马就是前功尽弃,修持皆无。 更何况,神霄法乃是“雷法之中最威者”。 其修行难度更上一个台阶。 若非姜临得了王灵官入梦传度,想要这么快的入门,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修神霄法的门槛,是要修天蓬法。 就这一步,就能卡死无数人。 “我道门五大威法,已得其二了。” 姜临喃喃自语,突发奇想道:“若是集齐这五大威法同修……” 一想到那个场景,姜临不由得心向往之。 但马上又灭了这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想法。 现在修两门就这么累人了,若是五法同修,且不说姜临能不能顶得住那个难度,单单是其余三大法门去哪里找,都是一个大问题。 真以为谁都跟王灵官一样好说话? 姜临心里也明白,王灵官之所以在自己面前这么平易近人,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帝君老爷。 而传自己神霄法,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投资。 不过明白归明白,人家灵官爷也没有坏心,传法授业之恩,也是实打实的。这份恩情,姜临会一直记在心里了。 姜临这一声老师喊出去,引王灵官为半师,是心甘情愿的。 收了法,姜临先是给帝君老爷上香,而后来到王灵官神像之前,奉香礼拜。 分别念了紫薇帝君宝诰九遍,灵官咒七遍,才结束了今天的供奉。 “笃笃……” 就在姜临刚刚结束,准备去吃点东西祭一下五脏庙的时候,道观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姜临神色一动,打开了门,入目便是那流苏缀璎珞的裙摆。 白素贞微笑着看向姜临,提着一个食盒。 “给你做了些吃的。” 做,而不是带或者买。 姜临把握到了其中的重点,笑着点点头,说道:“辛苦道友了,贫道却之不恭。” 既然是站在统一战线的正道友人,姜临也不会傻到去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 “嗯。” 白素贞点点头,美眸看了一眼那少年道人身后威武的神像,见那神像没有反应,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待她的目光再次回到眼前的少年身上时,突然一愣。 只见姜临双眼炯炯,隐有神光闪耀,周身带着一股难言的威严气机。 她不由得惊讶的眨眨眼。 “这才几天不见,你竟修成了一门雷法?” ------------ 第三十九章 拦路 白素贞对雷法并不陌生,自家骊山法里,也有雷法传承,她也尝试过修行。 但收效甚微。 倒不是因为身为异类,而是天生不怎么契合。 毕竟,道法自然,只要修了正道,那在“道”的眼中,就没有所谓的异类与否,都是道之门徒。 更何况,女子阴体修雷法,本就有些不便。 她折腾了一通之后,也就熄了这个心思。 而姜临现在这样子,神华满溢,雷威入目,显然是刚刚修持过雷法。 可这才几天的功夫? 上次见他,还没有任何雷法的气机呢。 “侥幸入道。” 姜临笑着说道。 “真是让奴家大开眼界。” 白素贞也笑着说道。 最初的惊讶之后,她似乎已经想明白了什么东西,看了一眼那王灵官塑像,发自内心的为姜临高兴。 “失礼了,道友请进。” 姜临侧身抬手,请白素贞进了道观。 白素贞把食盒递给了姜临,而后先是为帝君老爷奉香,后又给王灵官奉香。 做完这一切,才跟着姜临走到了后院的静室。 食盒打开,两个时令小菜,一盘素鸡,一盘炙羊肉。以及一碗冒尖的大米饭。 看起来不算多么的奢华,但很精致,而且…… “真香!” 有一说一,姜临有些流口水了,反正他这十六年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无他,穷。 一年能见到两次肉腥,那都是帝君老爷显灵。 即便现在算是有了些财产,但也不能天天下馆子不是? “贫道不客气了。” 姜临对着白素贞拱拱手,然后端起碗大快朵颐。 白素贞笑眯眯的看着他风卷残云。 到了,一大碗米饭吃的干净,姜临还自己拿了一个馒头,把菜汤都清扫一空这才算完事。 白素贞见他爱吃,心头欢喜的同时,也隐隐有些心酸。 “道友这些年,过得不好吗?” 她轻声问。 “无所谓好与不好。” 姜临打了个饱嗝,笑道:“一年总是能吃两次肉的。” 说着,感叹道:“还是全真好,戒律多,不用惦记肉食。” 相比于北派,姜临算是南派,在吃食上没有那么许多的戒律,如今就算修了北帝黑律,里面也没有规定说不能吃肉。 所以总是惦记着。 “总之,道友这一顿饭,贫道大约是能记好久的。” 姜临笑着说道。 此话一出,白素贞心中越发酸楚,轻声说道:“以后……” 说着,却停了下来。 偶尔“投食”一次,可以说是朋友,但若是每日都送饭过来,实在是太明显了一些。 暂时不能冒险。 姜临挠挠头,没有追问,只是说道:“道友来,可是有了消息?” “嗯。” 白素贞用那青葱一般的指尖拢了拢鬓角,那一瞬的风情,足以让无数人侧目,而后道:“小青那边传来消息,王道人已经往钱塘来了。” “哦,小青就是奴家妹子的名字。” 姜临点点头,在知道了白素贞的名字之后,如今冒出来一个小青,完全是顺理成章,要是没有才是怪事。 “看来,吴县令到底是找上了歪门邪道。” 白素贞轻声问道:“道友准备如何行事?” “自然是……半路拦了。” 姜临笑着说道。 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不可能让那王道人插手吴家的事情。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两尸四命的因果,那吴家公子,逃不掉。 有人可能会说,吴家公子害人是不错,但那吴县令不明内情,救子心切,也没错才是。 可真的如此吗? 自家儿子遭了这般诡异的怪病,吴县令真的不查? 姜临和金山寺大师明明都看出了什么,却一言不发的离开,吴县令真的看不懂? 吴家公子在外面厮混,吴县令真的不知道? 那些攀附吴公子的人,最终的目的依旧是吴县令这个高枝,吴县令怎么可能不知道? 无外乎是捂盖子罢了。 不明内情?怎么可能。 张虎区区百户,都见过有法力的国都供奉。吴家好歹是南方大族,京都和军中都有子弟任职,能不知道? 白素贞闻言,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如今正是傍晚时分,等入了夜,王道人一行应当就到了钱塘县境内。” “那事不宜迟了,道友,现在出发?” 姜临站起身来。 “好。” 白素贞点点头,跟着姜临一块离开了道观。 二人都不是凡人,而姜临虽然还不会飞,但根骨强健早就不是凡俗。 一路急行,不多时就来到了钱塘县的官道上。 “道友为何不修一门飞举之法?” 白素贞在等着的时候,突然问道。 所谓飞举之法,自然就是飞行之术。 对于正宗正道传承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太高深的法门才对。 姜临闻言,摇摇头无奈道:“不是我不想修,只是境界不到。” 北帝法内自然有专属法师的飞行之法,但那法子,得修成阳神之后才能修行。 如今,姜临不过是阴神境界,距离阳神还差一大步。 白素贞听了,也不再去问。 修行境界,每个法脉都不一样,不同的修行者之间,若是想要对比,只能有一个模糊的大致对比罢了。 而每个法脉的修行境界划分,也算是这个法脉的隐秘之一。毕竟其中涉及到了这个法脉的大致修行方式。 尤其是向来神秘的北帝一脉,外人更是知之甚少。 白素贞知道,如果她问,姜临八成不会隐瞒,但若是真的问了,倒显得自己不懂事。 所以,她不会多此一举。 “那王道长的实力如何?” 姜临看向白素贞,问道。 白素贞想了想,说道:“不是什么强手,但有些诡谲之处,道友要小心它的毒。” “毒?” 姜临挑了挑眉头。 巧了不是? 修成神霄法,自有雷神常驻,最不怕的就是毒。 即便姜临如今只是刚刚入门,但那也是堂堂神霄法啊。 这时,白素贞神色一动,看向了前方。 姜临的神识晚了一步,但也很快就觉察到了一辆马车的靠近。 他的眸子化作漆黑之色,在那个方向,感知到了一股子邪气以及……妖气! 那王道人,不是人,而是妖。 察觉到这一点后,姜临并不算多么的意外,反而有些开心。 巧了不是。 来,看看道爷手里的雷法,是不是专克妖魔之属。 ------------ 第四十章 五雷 马车上。 王道人本来在和师爷闲聊笑谈,突然神色一动,而后面不改色的说道:“大人,贫道方才心血来潮,灵台起卦,前方怕是有妖人拦路。” “妖人?” 师爷愣了一下,紧张的问道:“道长可有法子?我等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若是真的有妖人……” “大人不必担心,且听贫道吩咐就是。” 王道长微微一笑,从口袋中摸出五张符箓,递给了师爷。 “大人,将此符分发下去,置于心口,自有黄巾力士降临,加持尔等身躯,可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再听贫道号令,布下阵法,自然炼妖除魔。” 师爷忙不迭的接过,本想给自己心口先来一道,但听王道长说,戴了这符,就要去和他一块打那妖人,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最后,还是分发给了外面的五个衙役,叫他们好生听从道长命令。 “贫道这里还有一符,乃是九天元帅护身符,大人贴身带好,可保无忧。” 王道长不急不慢的又拿出来一道符,放在了师爷的手中。 “道长慈悲啊!” 师爷大喜过望,忙小心的贴身带好。 “停车吧,那妖人就在前面。” 王道长笑呵呵的说。 见王道长胸有成竹,师爷也有亲眼看一下这位道长神通的打算,自然不会拒绝。 马车停下,五个衙役分列四周,师爷也恭敬的请王道长下了马车。 “道长,那妖人何在?” 师爷紧张的左顾右盼。 可现在已经是晚上,官道虽然宽敞,也只有这一辆马车。 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妖邪魔人,自然潜身缩首,隐居黑暗,大人肉眼凡胎,不得见者,也属正常。” 王道长一甩拂尘,指向前方黑暗,笑道:“可不就在那?” 师爷闻言,下意识的抬眼睛看过去。 只见那漆黑之中,突然走出两道人影。 当先一位,乃是一个身穿黑白道袍的少年道人,嘴角带着微笑,缓步而来。 师爷见了就瞪大眼睛。 这不是…… 他心里念头刚起,突感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双眼翻白,面容僵硬,仿佛行尸走肉。 其余的几个衙役,也是一样的反应。 好好的六个人,不知为何,都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面无表情的围拢着王道人。 姜临看着那王道长手上掐的诀,饶有兴趣的问道:“贫道孤陋寡闻,还请道长示下。” “这黄巾力士符,怎么会把人搞成这样子?” 王道人闻言,呵呵一笑,说道:“道友真是妙人,贫道哪里会御使天庭力士的大法?” “这不是什么黄巾力士符,不过是化心符罢了。” 所谓化心符,乃是同化之意。 凡被此符上身,封心锁窍,意识皆无,一切全凭施符者操纵,生死也在其一念之间。 说着,王道长看向了姜临身后的白素贞,神色凝重了许多。 “道友,贫道不知你身份,但从未见过你,想来你我之间无仇无怨。” 王道人对姜临诚恳的说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不如何。” 姜临叹息一声,说道:“其他的不说,你要去救那吴家公子,贫道就不能束手旁观。” “而且,你拿了六条人命在手,再来和贫道谈判,这是威逼吗?” 这王道人显然知道,姜临和白素贞是正道。 是正道,就有规矩。 如今他施符将师爷和衙役一共六条人命握在手里,生死在其一念之间,就是以此钳制姜临和白素贞。 要么,让我走。要么,我带着六个无辜之人陪葬。 就算这因果不会落在你的身上,但这些人命死在你面前,也是因你而死! 很无赖的做法,但王道人之前也试过很多次,对正道修者很管用。 这次,他也是这么做的,不过很可惜…… “你先杀,我看着就好。” 姜临很诚恳的说道:“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什么?” 王道人愣住了,这不对劲吧? 说好的正道呢? 说好的慈悲呢? “唉。” 姜临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道长,一招鲜并不能吃遍天。” “你杀了他们,是你的因果,跟贫道有什么关系?” 姜临缓缓的抬手,摸出了酆都九泉号令,抬头,呲牙一笑。 “嘶……” 王道人瞪大了眼睛。 他就算再怎么没见识,但也不可能不认识那物件! 虽然从未见过,但酆都九泉号令的大名,又怎么可能没听过? 见了这号令,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道人根本不管那么许多。 因为人家行的是黑律! 这玩意对法师狠,对其他人更狠! ‘世间如此,不信道法者皆可杀’这种话,就是某一位法师说的! 北帝酆都法当然是正道,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玩意正过头了! 正的发邪! 王道人心思电转之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人家就是来堵自己的,只要能让自己不插手吴家公子的事情,其他的都无所谓! 死多少人,跟人家没关系! 当即放下手中拂尘,双手抬起,以示无害。 “道友,贫道这就退去,此生不入钱塘,不识吴姓之人!” “如违,五雷加身,尸骨无存!” 他说的很诚恳,也是真的在发誓。 面对一位酆都法师,王道人选择了最佳的做法。 那就是从对方要办的事情里抽身。 黑律很强,但也极严苛。 对法师的限制也很大,若是无故展黑律,法师也要受责罚! “晚了。” 姜临叹息一声,说道:“道长在余杭,先施毒,后救人,以此牟利。” “以万民之危,成自身之望,此乃邪道做法,贫道既知,不能视而不见。” 王道人闻言,再次看了一眼那少年法师身旁的白素贞。 “道友有些咄咄逼人了,就算贫道有罪,可无关鬼魅邪祟之事,道友无权管辖!” 姜临奇怪的看着他,歪了歪头,说道:“谁跟你说我无权管辖?” “你修的是黑律!不怕西台御史责罚吗!” 王道人缓缓后退着。 在他踩过的地方,一道道隐晦的黑炁弥漫,在黑暗中毫不起眼。 “嗡!!” 下一瞬间,一道道黑炁凌空而起,骤然间显化惨绿之色,伴随着一股股腻人的甜香,直奔姜临而去! 与此同时,行尸走肉一般的师爷和衙役,也僵硬的冲向姜临! 至于那王道人,早就已经一溜烟的逃离。 眼看惨绿雾气就要临身,姜临却只是不慌不忙的掐了一个诀。 “嗤……” 只见雷光遍体,那雾气一接触,就被雷光湮灭,触及不到姜临一星半点。 而后,姜临脚踏斗罡,开口持咒。 “五方雷神,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铁面使者,赫奕威灵。救民疾苦,剪截魔精。随声应感,万神咸听。” “急急如神霄玉清真王敕命!” ------------ 第四十一章 法海 “神霄五雷法!” 姜临双目神光暴涨,一道道雷霆在周身环绕。 双手掐诀,那雷霆萦绕指尖,而后迸发!! “轰!!!!” 只见雷光闪过,扑向姜临的六人被那雷光掠过,登时僵硬倒地。 而那一道雷光速度不减分毫,直奔那已经逃出百丈之外的王道人而去! “呱!!!” 那王道人猝不及防之下,被那雷霆击中后心大穴,原本的人形被轰碎,化作了本相。 原来是一只硕大的癞蛤蟆,足足有磨盘大小。 癞蛤蟆半死不说的趴在地上,周围布满了漆黑粘稠的血。 “没死?” 姜临挑了挑眉毛,但并不如何意外。 这神霄法自己才是刚刚入门,御使起来并不如何纯熟。 而那癞蛤蟆王道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子,一身阴毒本事也不容小觑。 只是被姜临克制的太厉害罢了。 妖魔异类,本就最是惧怕雷霆之属,而雷霆至刚至阳,本就对阴毒术法有先天克制。 可以说,王道人的一身本事,都被姜临死死拿捏。 在堪称天敌的姜临面前,王道长落得这般下场,并不如何出人意料。 没死,已经是这癞蛤蟆底蕴深厚了。 “好一个神霄五雷法。” 白素贞看向姜临,美眸中异彩连连。 那癞蛤蟆不是好相与的存在,虽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能和小青打的有来有回。 本以为以姜临初入道的修为,能和那癞蛤蟆过两手就已经很不错。 但没想到,姜临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北帝酆都和玉清神霄同修,其战力之强,简直骇人听闻。 “过去看看?” 姜临看向了白素贞,眼睛中带着问询。 那癞蛤蟆被神霄五雷法轰了一记,基本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活不成了。 但谁也不知道这玩意有没有后手。 妖魔的凶性,还是值得慎重一手的。 白素贞闻言,看向那趴在地上的大癞蛤蟆,水袖挥舞间,一道道白色云炁蒸腾,化作九条云炁锁链,将那癞蛤蟆封锁住。 “骊山秘法,云锁九龙。” 白素贞轻声说道:“如此,万无一失。” “嗯。” 姜临点点头,迈步上前,走到那癞蛤蟆身边。 看着对方那暗淡的眼睛,姜临蹲了下来,说道:“你现在死了,也不算是完事,我只消跟地府上一个撘子,迎接你的是什么,你很清楚。” “问你一个问题,回答了,算你戴罪立功,不回答,从严从重。” 癞蛤蟆眼睛泛起了一抹光华,被云链绑缚着的身躯不能动弹分毫,但并不妨碍它开口说话。 “你想问什么?” 姜临说道:“鬼胎。” “谁指使的你,让你用邪法创造鬼胎?” 这才是姜临最关注的重点。 在这一条“鬼胎生产线”上,王道人是“发货人”,或者之一。 那么,最有可能接触过幕后黑手的,八成就是王道人。 “哈……” 王道人轻笑一声,气若游丝的说道:“杀了我吧,我宁死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能说。” 姜临闻言皱了皱眉头。 在王道人的眼中,透露那幕后之人的代价,比死入十八层地狱还要严重。 见状,姜临也不再多废话。 他问不出来,自然有专业人士能问的出来。 一念至此,姜临双手掐诀。 “阴间使者,黑白无常,得令速至,不得稽停,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敕!” “嗡!” 话音未落,一道阴间门户就在姜临的面前打开,黑白无常从那门户之中走了出来。 “法师,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白无常见了姜临,拱手一礼。 “嗯。” 姜临点点头,说道:“劳烦二位了,这癞蛤蟆嘴太硬,贫道不善此道,问不出东西来。” “交给我二人就是。” 黑无常怪笑一声,蹲在了马上断气的癞蛤蟆面前,狞笑道:“我等最擅长的,就是对付嘴硬的阴魂。” “不管你生前是人还是妖,只要死了,总有法子的。” 癞蛤蟆瞪大了眼睛,其中下意识的闪过惊悚,但最后还是无力的闭上。 “哗啦……” 黑无常抖动着手中的铁索,照着癞蛤蟆的身上一甩。 顿时,那癞蛤蟆的阴魂就被勾了出来,依旧是王道长的样子,只是浑浑噩噩。 “此妖交给我兄弟二人就好,等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告知法师。” 白无常笑着点点头,对姜临告辞之后,带着癞蛤蟆的阴魂返回了阴间。 “又要等了。” 姜临无奈的自言自语。 他不太喜欢这种被动的等待,但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道友且放宽心。” 白素贞微笑道:“至少这家伙一死,鬼胎的制造应当就会少一些。” 姜临默默的点头。 白素贞说的是少一些,而不是消失。 她和姜临都很清楚,鬼胎之事,没有那么简单,王道人也不是什么核心人物。 只是制造者之一而已。 “也不知城隍那边查的如何了。” 姜临看向钱塘县的方向,正准备去城隍庙问问,但却突然见身旁的白素贞神色严肃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看向白素贞视线所在的方向。 只见一个身穿僧袍,矫健如龙的青年和尚展开大袖,好似大鹏一般降临在不远处。 这青年和尚面容桀骜,剑眉入鬓,身穿大红袈裟,手持一盏钵盂。 这形象…… 姜临挑了挑眉毛,越过白素贞,上前几步。 “无量天尊。” “贫道龙井山紫薇观住持姜玄应,见过大师。” 那青年和尚见了姜临,愣了一下,而后还礼道:“阿弥陀佛,金山寺住持法海,见过道长。” “原来是金山寺的法海禅师。” 姜临笑着点点头,一点也不意外,笑着问道:“禅师深夜来此,是……” 法海看了看四周,在察觉到雷法波动之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姜临。 “自然是为那蛤蟆精而来。” 法海一手碰着钵盂,一手行礼,说道:“不过,看来那妖魔已经被道长剪伐,贫僧晚了一步。” “侥幸罢了。” 姜临笑着说道。 法海没有搭话,只是看了一眼姜临身后的白素贞,皱了皱眉头。 但也没有更多的表示,只是无视了后者,对姜临说道:“道长想来也知道一些鬼胎之事的内情?” 姜临点点头,说道:“其内或有诸多牵扯,看来禅师也在调查此事?” “没错,贫僧曾与道济师叔谈及此事。” 法海看向不远处的钱塘县,说道:“多事之秋,还好有道长这般真修出世。” “禅师谬赞。” 法海摇摇头说道:“道长自谦了,师叔曾与贫僧提起道长,我等佛门之人,说到底乃是闲云野鹤,道长才是师出有名。” “凡有关此事,若需贫僧助拳,道长只需言语一声就是。” “金山寺受杭州百姓供奉数百年,自该护佑。” 说着,法海扯下一颗佛珠,正要递给姜临,突然想到了什么,歉意的微微躬身,将那佛珠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道长有事,只需捏碎此珠,贫僧自有感应。” “禅师高义。” 姜临点点头,没有去看那佛珠。 执黑律的法师,不可持他教之物,更不可读他教之经。 法海显然也想起了这一点。 “此间无事,贫僧便告辞了。” 法海临走之前,还是没忍住,对姜临说道:“道长,贫僧有些交浅言深的话。” “道长身为黑律法师,对待异类,还是要多些提防。” “哪怕是修正道的精灵,但非吾族类……” 说着,法海抬手行礼,而后飞腾而去。 白素贞皱起了眉头来,自言自语道:“奴家与这和尚无怨无仇,也从未见过,怎么这般大的敌意?” “三清道祖都认我这个弟子,他置喙什么?” 姜临无奈的摇摇头,很想说…… 这货天然敌视异类,尤其是长条的…… ------------ 第四十二章 阴兵 “道友,莫要放在心上。” 姜临宽慰了一句。 “嗯。” 白素贞点点头,说道:“既然此间暂时无事,奴家也就先去找小青了。” “她性子野,这段时间没看着她,也不知疯成了什么样子。” “道友慢走。” 姜临拱手相送。 待目送白素贞的身影裹着云炁消失之后,姜临也转身离开了官道。 至于还躺在地上的那几个,姜临没有去管。 反正方才的一道神霄五雷法已经破了他们身上的邪符,这个时节,在外面躺一宿又要不了命。 其他的跟姜临也没什么关系。 姜临顺着小道赶回龙井山,然而就在半路上,却突然看到了什么。 阴风阵阵,黑云飒飒,雾气蒸腾,不见光华。 一队盔甲严整,手持长戈,腰跨横刀的士兵缓缓行来。粗略一看,足有上千人。 在那队列的最前面,有两个士兵各举着一个牌子。 “阴兵借道,生人回避?” 姜临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眼睛一开一合后,黑白分明的眸子变成了漆黑之色。 酆都法眼之下,姜临再去看那一队阴兵,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 不对劲。 凡人之中流传的所谓阴兵借道,大多数都是装神弄鬼,若真的是地府正军,早在借道之前,当地城隍土地就会配合。 根本不可能被生人看到。 就算有,也是姜临这种修行者。 那两个牌子,也是在给修行者看的。 换而言之,正儿八经的阴兵借道,不可能为凡人所知。 可姜临眼前的这一队阴兵,却完全没有任何的遮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行军。 完全不在乎被凡人看到,更没有知会城隍土地。 可偏偏,在姜临的酆都法眼之下,没有看出问题来。 这就是一队正儿八经的地府正军。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不要说是阴兵行事反常了。 凡治军者,立法从严。 地府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其军法比阳间军队更加的残酷。 要知道,地府军法,可是有黑律法师参与编撰的。 而法师在这一块有多么会玩,姜临有相当的发言权。 在此等酷烈军法之下,却依旧做出这等不守规矩的事情。 要么,是事急从权,要么…… 姜临静静的看着那一队阴兵行进,没有贸然上前打问。 眼看着那一队阴兵走向了钱塘县所在。 “目标是钱塘,还是杭州?” 姜临喃喃自语着。 或者……只是路过杭州? 姜临看着那一队阴兵离去,想了想,拿出一道符箓来,默默念咒之后点燃。 说来也怪,那符箓燃烧之后的灰烬和青烟,都汇聚在一块,缓缓地没入地下,而不是向上升腾。 这是一道问阴撘子。 姜临传书给了地府遣将司,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阴兵借道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太罕见。 但在这个关口,一队不守规矩的地府阴兵突然借道钱塘,姜临必须留心。 做完这一切,姜临才重新走向龙井山的方向。 接下来的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好说道的东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姜临做完了早课,给帝君老爷和王灵官奉香之后,开始打坐修行。 他的根本法是北帝法,一切修为,都建立在修行北帝法的基础上。 这是姜临的立身之基。 如今他的北帝法,已经在那一道仙炁的帮助下,晋升到了阴神境界。 北帝法修行的前四境。 第一境名为“法炁之种”,顾名思义,就是在丹田之内,凝聚出一颗法力种子,这是一切的基础。 等到法炁之种充盈丹田,满溢之后,种化炁,炁化地。 以丹田为药田,采人体大药根植丹田,孕育“元神”。 元神有三境。 其一为阴神,阴神者,不可见光,只能在丹田之内活动,阴神成就之后,神识自生。 也只有到了这一步,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 其二,则是阳神。 想要晋升阳神,非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寻一至阴之地,取阴中生阳之意,再求一至阳之时,以此催发阳气。 最后,得修行者本身阴神满溢,圆融无缺。阴极,才能生阳。 三者缺一,都不能成就阳神。 而现在对于姜临来说,天时地利都不着急,得先修持自身。 他现在只是阴神初生,距离阴神圆融的圆满境界都还差不少。 “北极之上,大慈大圣,紫薇垣中,万星教主……” 姜临默念着帝君老爷的尊号,缓缓地沉浸在了修行之中。 北帝法有存神观想,也有内丹诀窍,乃是二者并举,缺一不可。 于观想中,采人体大药反哺丹田,养蕴阴神。 这是一个水磨功夫,着急不得。 正此时,乃辰时,大日初生,阳气蒸腾。 “嗡!” 姜临背后,那王灵官神像绽放光华。 只见一道纯阳紫炁被牵引而来,径直落入姜临丹田之内。 采紫气而霞举,乃是正宗到不能再正宗的法门。 堂皇大道就在姜临的脚下。 在王灵官念头的辅助之下,姜临淬炼着那一道辰时紫气。 紫气在丹田之内氤氲着,缓缓地被北帝法化作法力,而后哺育阴神。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姜临的阴神在缓缓地成长着。 对于绝大多数的修行者来说,本源的升华和扩张,绝对是赏心悦目的。 但对于姜临来说,阴神每次增长,他感受到的冰冷就越甚。 修持北帝,如万丈高空走悬丝,可不是说说而已。 “呼……” 不知过了多久,姜临睁开了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那气仿佛一道匹练,带着不散的冰冷。 姜临眼中带着一抹无奈的意味。 北帝法,还真是……超凡脱俗。 就这修行时的折磨,就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还好姜临一开始修的就是这法门,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其他的法子,这才能坚持下来。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对比。 只要我不知道其他法门的修行感觉,我就不会觉得北帝法难熬! 姜临在心里这么宽慰着自己。 一道紫气入体,姜临的阴神有了不小的进步,虽然距离圆融如意还差很多,但日拱一卒,必有精进。 凡正道,就没有速成的,要的就是一步一个台阶,一步一般风景。 只有夯实了基础,才能去触摸那无极仙道。 “嗤……” 就在姜临准备修持天蓬法的时候,酆都九泉号令突然嗡鸣。 罗三尺那边有消息了。 ------------ 第四十三章 示威 “嗡!” 酆都九泉号令震动,一道气机从中传出,落在姜临的面前。 这气机衍化为罗三尺的样子。 待罗三尺看清了周围之后,忙不迭的对着帝君老爷躬身行礼三拜。 而后才看向姜临,拱手行礼,“见过法师。” “嗯。” 姜临点点头说道:“辛苦城隍,可是有了消息?” “坏消息。” 罗三尺皱着眉头,说道:“法师,昨夜您斩杀那王道人时,夜游神一直在跟着它。” “本以为那王道人死后,至少一段时间内,不该有鬼胎现世。” “但就在昨晚,杭州各地县城隍共查获运送鬼胎的客商一十七人,共计鬼胎……八十九个!” “什么?” 姜临闻言一愣,而后眼中闪过一抹怒火。 他当然知道,能够制造鬼胎的不止王道人一个,也知道那幕后之人八成知道王道人已死。 但就在王道人死的晚上,各地城隍查出来八十九个鬼胎! 这算什么? 警告? 还是示威? 明摆着告诉姜临,你接触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你斩了一个王道人,不要说对我伤筋动骨,我甚至都不在乎! 这八十九个鬼胎送给你! “如此放肆!” 姜临神色阴沉了下来。 如此威胁,警告一位黑律法师! 那幕后之人,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法师息怒!” 罗三尺赶忙说道:“或许是那幕后之人狗急跳墙,害怕东窗事发,这才冒险将剩下的所有鬼胎都送出去。” 姜临闻言,看向罗三尺,冷笑道:“这话,城隍自己信吗?” 罗三尺沉默着没说话。 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说的这个可能,基本就是在瞎扯淡。 “查,所有客商都给我查,别跟我说,你们城隍府没有手段!” 姜临看着罗三尺,冷声道:“只要不触及黑律,其他的所有手段都用上!” “上清律也好,地府阴律,女青天律也罢,就算犯了,自有贫道向西台御史上禀!” “是!” 罗三尺赶忙应下。 他很清楚,眼前的法师已经动了真火。 那鬼胎之事的幕后存在,完完全全的肆无忌惮! 蔑视法师,等同蔑视黑律,等同羞辱北极!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黑律法师不讲规矩! 黑律面前,所有的东西都给我让路! 城隍府当然有犯禁的手段,而且很多! 要知道,管辖着阴司地神的,可不仅仅是黑律,这只是最严苛的律条。 其下,还有众多律法。 但现在,有了法师敕令,除了黑律之外,其他的律法就算犯了,也有高个子顶着! 而对于姜临来说,这些都无所谓。 有话,去跟帝君老爷说! 北极驱邪院法旨敕命:查! 有此命在,姜临百无禁忌! “各县城隍继续盯着,但凡和鬼胎有关的任何事情,都要上报,必要时,先斩后奏。” 姜临深吸一口气,如此说道。 “是,谨遵法师敕命。” 罗三尺点点头,准备开口告辞,毕竟,在这里待着,他的压力属实是有点大。 “对了,还有一事。” 姜临却没有给罗三尺这个机会,转而问道:“昨夜有地府阴兵借道钱塘,你可知晓?” “什么?” 罗三尺愣了一下,而后说道:“下官没有收到地府遣将司的任何公文通传。” “法师确定是地府阴兵?” 阴兵借道的规矩,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可如果昨夜真的有阴兵借道,他这个城隍不可能不知情。 姜临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怪事……” 罗三尺皱眉说道:“便是不曾递上公文,可若是夜游神见了,也不可能不报。” “要么,是那一队阴兵只是单纯过境,乃是特命特遣,夜游神不得知。” “要么……” 罗三尺没说完,但姜临明白他的意思。 要么。 就是这一队阴兵并非是正儿八经出的阴间! “下官回去之后,就仔细清查!” 罗三尺也知道事关重大,当即正色说道。 “嗯。” 姜临点点头,说道:“辛苦城隍了。” “法师言重,此为下官分内之事。” “下官告退了。” 说罢,罗三尺的这一道念头消散,离开了紫薇观。 “呼……” 姜临重新盘膝坐下,缓缓地呼吸着。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 他默默的修持着天蓬法,以此来抚平自己波动的心境和情绪。 修持七七四十九遍之后,姜临睁开了眼睛。 以往那强烈的酥软酸麻之感,如今却轻微了一些。 姜临知道,这是自己的根本境界有了进步之后带来的变化。 天蓬法修持完毕,姜临站起身来,拿过一个笤帚,开始洒扫道观。 整个过程,姜临都一丝不苟,没有一处不仔细。 一直忙活到了中午,姜临才停了下来,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怒气。 眼神一片清明。 “好个幕后主使。” 姜临喃喃自语着。 没有了怒火,可不代表着姜临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对方是在刻意的激怒姜临。 黑律法师最忌讳的,就是在怒火中行事。 诸鬼神犯罪重,上清律及玉格不能尽其罪,然后检黑律。如鬼神犯轻,法官便行怒检黑律者,去寿一年,仍将鬼神不尽其罪,法官受之。 这是黑律明条。 法师行法,必然要在心思清明的状态之下,不然即便是为民除害,自身也要受罚。 黑律对法师的严苛限制,体现在方方面面。 “鬼胎之事未绝,在预料之中。” 姜临在道观院子之内,围绕着王灵官的神像,踏着禹步,一边走,一边捋着已知信息。 “昨夜那幕后之人,一夜,不,半夜之间,让十几个客商运送了将近九十个鬼胎。” “对方不仅仅在修行界有势力,在凡人之中,必然也是手眼通天之辈。” “后又有阴兵过境,不知是敌是友,阴间庞大,虽仍有后土皇地祇镇守,但到底是受到了天庭变动的牵扯。” 姜临很清楚,阴间地府,也是分派系,分势力山头的,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城隍只能后动,查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姜临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龙井山之外。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姜临已经发现,城隍的作用有限,那幕后之人很谨慎,活动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卒子。 “此事想要彻底清查,必然要……” “走一趟杭州府!” ------------ 第四十四章 沙弥 姜临心头思索着。 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杭州府。 不管是姜临逮到的那个客商,还是后来罗三尺逮到的那些客商。 所有的路线都是汇聚到杭州府。 “既然是示威,那就是有恃无恐。” 姜临嘴角带起一抹冷笑来。 有恃无恐,所以根本懒得隐藏,虽然放出来就是让你抓的,但也丝毫不掩饰目的地。 就让你知道是在杭州府,你又能怎么样呢? 姜临似乎看到了幕后黑手在自言自语。 “那就让你看看,道爷能不能给你揪出来。” 姜临整理好衣冠。 身穿黑白道袍,头戴莲花冠的少年道人离开了自己的道观。 在灵官爷和帝君老爷的注视之下,朝着杭州府的方向走去。 其实,姜临是有些不够资格戴莲花冠的。 道门三冠,莲花冠,鱼尾冠,芙蓉冠,被统称为三清冠,非高功不可戴。 但一来,姜临现在有北极驱邪院正五品的箓职,可以说如果他现在登天,只要亮一下腕子上的箓文,马上就是北极驱邪院五品天官。 二来,紫微观虽然小,但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一方道观,姜临乃是此观的住持方丈。 三来……这莲花冠其实是姜临师尊的遗物…… “唉,穷啊。” 姜临叹息一声。 道冠也很贵的好吧,既然有勉强够资格佩戴的,那就不要另外花冤枉钱。 反正自己戴这个莲花冠,帝君老爷都没说什么。 塑造王灵官的石像就已经花了不少,接下来还要修缮整个道观,以及最重要的帝君老爷神像。 给灵官爷都用上了石头为材,那帝君老爷怎么也得塑一层金漆。 还有修缮道观,很多地方,甚至横梁大木都要换。 姜临是很懒的人,想要一步到位,争取搞一些上好的木料。 但这种木料都有一个共同点。 贵! 姜临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发现依旧捉襟见肘。 不过好在,终于不用在温饱线上挣扎了。 现在三餐有肉还是能够做到的。 “咕噜噜……” 说着说着,姜临有些饿了。 他虽然修行有了些许成就,但若是想要辟谷,还得有一段时间的修持,至少得等到修成阳神,灵台足够坚韧,魂灵足够坚固,能够从天地之间自然汲取灵气的时候。 “任重而道远啊。” 姜临叹息一声。 其实姜临不知道的是,其他法脉想要辟谷,一般来说不用这么晚。 但北帝法不一样,法师要行走在人间,注定要在红尘中经历。 “人气”越多,对法师的修行反而越好。 是以,北帝法能够达成辟谷的那个境界,反而是相对靠后的。 “去吃个包子好了。” 姜临嘟囔着,展开大袖,好似大鹏一般,顺着官道直奔杭州府。 说着吃早餐,但到了杭州府的时候,时间也快到了中午。 这下,只能早餐晚餐一块解决了。 姜临隐晦的摸了摸肚子,就近找个一个小摊子。 “老板,两碗扁食,五个肉馒头。” 姜临很是阔气的要了往常绝对不敢点的东西。 “来嘞!” 老板的动作很快,街边小摊,讲究的就是一个效率。 这家摊子是一家夫妻店,就是在家门口拉了一个棚子,摆了桌椅。 很快,姜临的吃食就上来了。 给姜临上饭菜的,是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不算多好看,但很是活泼精灵。 此刻人也不少,忙的脚不沾地。 姜临扫了一眼就没有在意,低着头大快朵颐。 正吃着,突然听到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一个刮着青皮脑袋,没有受戒的小沙弥有些拘谨的走了过来,手上捧着一个钵盂。 “施主有礼,小僧灵隐寺沙弥,法号恒心,求一份布施。” 小沙弥捧着钵盂,有些紧张的对着摊主躬身。 “哎呦,小师傅快先请坐,素馒头得过一会出来。” 摊主没有拒绝,毕竟灵隐寺就在杭州府,这里的百姓相对来说,也很欢迎来化缘的师傅。 “不不不。” 恒心有些拘谨的摇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僧,可否求……三粒米?” 闻言,摊主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说道:“小师傅稍等。” 说罢,急匆匆的走进了自己家。 而姜临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那小沙弥。 一双麻鞋都快磨穿了,眼底也带着黑眼圈,脚脖子上都是灰尘。 很显然,这小沙弥最近很累。 姜临看完,又看向了那小沙弥手中的钵盂,微微一笑。 原来是在化百家米,不过…… 到底是没有坚持到底,在最后起了懒惰心和急功心。 姜临看了一眼,目送那小沙弥捧着钵盂离开。 没有多在意,三两下吃完了桌子上的东西之后,结了帐起身离开。 姜临顺着大路往杭州府的里面走去。 谁知在路上,却再一次碰见了那个小沙弥。 只不过,这一次在小沙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百衲衣,脏兮兮的老和尚。 姜临一看便笑了,瞅了一眼那垂头丧气的小沙弥,迎上前去。 “我道是谁让这小师傅用百家米的法子修行,原来是禅师。” 那老和尚,自然是道济。 道济见了姜临,并不意外,只是无奈的一笑,说道:“这孩子不争气,丢人丢到了道长面前嘞。” 听着道济那标志性的,懒散中带着诙谐的声调,姜临笑呵呵的说道:“如此年纪,有耐心恒心化来九十八份福缘,已经是难能可贵,禅师太过苛求了。” 道济闻言却脸色一苦,嘟囔道:“小道长你,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呦。” 姜临不说话,只是微笑。 说话间,姜临已经跟着道济走回了来时路。 一直又走回了那家小摊子,那小沙弥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在摊子上闷头干活。 “这,小师傅使不得!你这是做什么?” 摊主见了有些发懵,想要去阻拦,却被道济笑呵呵的拦下。 “施主,莫要管他,他就是来给你家干活滴。” 道济笑着说道:“他本该化你家一粒米,却为了贪轻松,化了你家三粒米,要为你家干三十天的活嘞。” “您是……济公师傅!” 摊主认出了道济,忙不迭的行礼不休,而后说道:“老禅师,使不得呀,小师傅是出家人,该是修行为重,如何能干我们这粗活。” “诶,施主莫要推辞。” 道济摆摆手,说道:“须知,施主一粒米,重过须弥山嘞。” “只是劳烦施主,他做多少活,就给他多少饭,一份工,一份食。除此之外,不要管他。” “好说好说。” 摊主痛快的点头应下。 道济笑呵呵的告辞,临走之前,却悄咪咪的在碗底压了两块碎银子。 这家摊子不缺人手,那小沙弥在这干活,反而把人手冗余了出来,若是不补贴一份银钱,接下来一个月必然是亏本的。 姜临跟着道济离开,临走前,却看到那小沙弥和摊主家的姑娘凑在了一块,看似是各忙各的,但都是一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已经聊了起来。 姜临似乎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跟上了道济。 “禅师早就算准,这小沙弥会在化缘到这家人时,功败垂成吧?” ------------ 第四十五章 青楼 姜临和道济行走在大街上。 这一僧一道,一老一少的组合,很是吸引眼球。 不过大多数的视线都集中在姜临的身上,毕竟相比一个脏兮兮的老和尚,人们显然更喜欢看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道长。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有眼不识泰山? 无论是比修持,还是比功德,比慈悲,姜临都差了道济一大截。 这位禅师,是真的做到了“但行好事,莫问其他”。 道济听到姜临的问题,懒洋洋的摇晃着蒲扇,温吞道:“瞒不过小道长呦。” “那孩子尘缘未了,注定要还俗嘞。” “虽然未受戒,但出家人还俗,可不是简单的事。” 姜临轻声说道。 那小沙弥八成和自己一样,是“胎里出家”,这样的佛徒还俗,在灵隐寺也是不小的事情了。 “出家还家,有家无家,都是个人命嘞。” 道济笑呵呵的,意味莫名的说道:“出家是修行,还家也是修行呦。” “先有家,后无家。先无家,后有家,殊途同归嘞。” 姜临听着,沉默了下来。 关于道济禅师的往事,姜临基本上该知道的都知道。 先有后无,说的就是他自己。 而现在,那小沙弥是先无后有。 “大不同,大不同。” 姜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道济闻言愣了一下,不再多言这个话题,而是很自然的转变。 “小道长,你来杭州,是为了那鬼胎之事?” 姜临也顺着他的话头,点点头说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杭州府,贫道无论如何也得查一查。” “而且,禅师口中的变动,想来也是在杭州府,既然如此,贫道更该来。” 道济看了一眼姜临,并没有让姜临看到他眼中的欣赏。 “那小道长有线索了吗?” “刚刚入城,填了五脏庙,暂时没有什么头绪。” 姜临无奈的摇摇头。 杭州府可大的很,就算知道一切都指向这里,可也是大海捞针。 反正姜临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那幕后黑手显然不是惊弓之鸟,反而是明马直杖,好似胸有成竹。如此一来,姜临也不担心对方藏起来。 “哈哈哈哈哈……” 道济突然笑了起来。 姜临疑惑道:“禅师在笑什么?” “老和尚笑你嘞。” 道济拿着蒲扇拍了拍姜临的肩膀,笑道:“小道长,可莫要忘了你们道门的看家本事嘞。” “嗯?” 姜临愣了一下,等到回过神,眼前却已经没有了道济禅师的影子。 我们道门的看家本事? “啪。” 姜临一拍脑门,似是嫌弃自己蠢。 “真是丢人啊。” 姜临自己吐槽着自己,一拐弯,进了一个小巷子。 寻了一个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自怀中摸出三枚铜板来。 看好方位,双手合拢,上下摇晃了起来。 “哗啦啦……哗啦啦……” 铜钱碰撞的声音在姜临的双手之间响起。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姜临默念清心咒,将自身灵台涤净,神识清明。 而后,睁开双眼,双手自然张开。 “叮当当……” 三枚铜板碰撞着落地。 姜临低头看去,眉头一挑。 “天火同燃,同人团结。火燃天上,大有所获……” 姜临看着卦象,再次起卦。 这一次,却大变样。 “泽中有雷,随机应变。山下有风,蛊惑横行?” 姜临皱了皱眉头,第三次起卦。 “泽与天上,夬决坚刚。天下微风,阴生姤合。” 接连三卦,卦卦不同。 这不是姜临学艺不精,而是三卦各有所指。 但这种求天问卜之事,本就迷雾重重,如何解读,全看卜算之人。 “阴生姤合,蛊惑横行……” 姜临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舍了铜板,单手掐诀。 “方位……在西?” 他站起身,走出小巷子,看向了西方,突然,一栋建筑落入了姜临的眼中。 姜临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后迈步走了过去。 “西有魑魅。” 姜临抬头,看着眼前的建筑,心里微微一抽。 这魑魅正经吗? 在姜临的眼前,是一栋雕梁画栋,很是精致的建筑。 其上有一个大红木的招牌,用金粉描绘着三个大字。 “红袖招。” 这特娘的是……青楼?! 姜临嘴角抽了抽。 合理,很特么合理,但又特么的有点抽象。 “贫道奉北极驱邪院敕命调查此事……” 姜临自言自语着,最后无奈摇头,迈步走了过去。 “踏入此地,应当不会被黑律责罚……吧?” 诸法官,不得交合娼妓及举念非真。每于二十七日帝降之辰,不可游房,三尸上奏,必短其寿,大宜忌之。 姜临仔细回想着黑律禁令。 嗯,只说不能交合,没说不让进。 而且,我是奉命查案,又不是自己想来。 姜临心里念叨着,迈步走进了红袖招之中。 一进去,就是一阵阵的脂粉香气,和刚刚起床时,房间内的那股子味道。 本来这股味道在脂粉香气的掩盖下,是极其稀薄的,但姜临五感之强,早就已经超越常人太多,自然闻得见。 一个个香客从二楼下来,大多数都揉着腰,一脸满足的表情。 还有的勾肩搭背,衣衫不整,互相说着荤段子。 大约就是…… “八号真不错。” “十六也很棒。” “都不如八十八号。” 诸如此类。 姜临嘴角抽了抽,看来不管是什么年代,什么世界的青楼,这地界的爷们聊的东西都大差不差。 自动屏蔽了这些污言秽语,姜临正准备找个角落悄悄的坐下,但没想到,一个丰腴的妇人,摇晃着身子就迎了上来。 脸上带着迎来送往的惯用微笑。 虽然很公式化,但看起来很舒心。 不过在看清姜临的长相时,那公式化的微笑,顿时柔美了许多,眼睛仿佛要滴水。 “哎呦呦,奴家在这红袖招十几年,也没见过贵人这般俊秀的人儿。” 妇人离得近了些,笑吟吟的,那团扇在姜临肩膀上一拍,掩口轻笑道:“尤其,还是一位道长……” “呵呵呵呵呵~~” 谁说只有男人喜欢穿cos的小姐姐? 女人,也喜欢角色扮演那一套…… 在涩涩方面,其实男女差别真不大。 “小道长是第一次来吧?可需要奴家介绍几个好的?” 风韵犹存的老鸨子笑吟吟的说着,轻笑道:“当然,小道长要是喜欢熟些的,您看奴家如何?” 姜临嘴角抽了抽,咬咬牙,摸出来一角银子,说道:“给我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一壶茶,就好。” “好嘞。” 老鸨子也不强求,只是麻溜的接过银子。 袅袅婷婷的带着姜临来到一个角落,倒了一杯茶之后,吃吃笑着。 “一会,姑娘们就该出来了,小道长若是看上了谁,尽管招手就是。” “以小道长的俊秀,便是倒贴,想来姑娘们都乐意。” “呵呵呵呵呵~~” ------------ 第四十六章 清倌人 红袖招是杭州府相当有名的一个地界。 可以说,这里是远近闻名,首屈一指,让无数人一掷千金的……青楼! 一般来说,青楼客流量最大的时候是晚上,可世界上多的是闲的长蘑菇,但偏偏富的屁股流油的家伙。 是以,红袖招打了下午,就会迎来相当多的客人。 身穿锦衣,手持折扇的公子哥,吊儿郎当的踹开了红袖招的大门。 “接客!红袖呢?小爷来了!” 公子哥一开口,就是土豪味满满。 因为只有红袖招最漂亮,最红火的花魁,才有资格用“红袖”做花名。 作为红袖招最红的花魁,最漂亮的红绾人,说一掷千金只求春宵一度,都是委屈了人家。 红袖招也很知道什么叫做饥饿营销。 自家最红的花魁,自然是有着很高的身价。 一年就接六次客,每一次都能让红袖招流水疯涨。 这位公子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纯粹就是口嗨,基本没想着能看到红袖本人。 但下一刻,他却傻了眼。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角落。 花眉,涴溪,清语…… 一个个红袖招顶好的姑娘,都一股脑的围拢在那里。 每一位春宵一度的身价,都得让他攒整整一个月的例份。 而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大多都是惊鸿一瞥的姑娘,此刻却连座位都没有。 但即便如此,这些姑娘们还是一点怨言都没有。 反而一个个笑意盈盈,那叫一个……舔狗? 公子哥脑袋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词。 他下意识的踮起脚尖往里面看,想要看看是谁这么牛逼,让这么多姑娘围着。 这一看,就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这些顶红的姑娘都没座位。 只见那桌子旁边,只摆着三个凳子,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一个姑娘。 左边那个,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潮澎湃,恨不得一亲芳泽,那股子魅惑劲就甭提了。 “红袖姑娘??” 公子哥瞪着眼,看向了右边,顿时张大了嘴巴。 那里坐着一个清丽少女,简直好似仙子一般,纯美的面容带着涉世未深的青涩和单纯。 “乖乖……” 这特娘的是红袖招打死不挂牌的清倌人,据说是红袖招花了万两金才培养出来的! 至今为止,知道这姑娘名字的人,都不超过二十个,能跟她说上话的,更是一只手数的过来。 “冤家,喝杯酒嘛~” 红袖半倚着藕臂,斜靠在桌子上,媚眼如丝的看着眼前少女道人的侧脸,美眸中带着迷醉。 十五六的少年,已经是她前所未见的俊秀,身姿若芝兰玉树,眉眼间带着超凡脱俗之质,但却偏偏有三分红尘气,以及三分稚气未脱。 红袖不知道其他女子如何想,但眼前的小道长,对于她们这些红尘女子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简直就是一剂毒药。 欲罢不能。 亵渎圣洁,可不仅仅是男人的劣根性。 不只是她,就连…… 红袖看向了小道长另一边的清丽女子。 “轻云,你该去练琴了。” 红袖懒洋洋的说道。 “不着急的,我……奴家已经跟嬷嬷说了,今日可以休息一天。” 轻云后半句是跟姜临说的,说这话时,俏脸微红,声音很轻,好似水一般柔和。 姜临看了她一眼,这似乎是一个很容易脸红的姑娘。 “切……” 红袖撇撇嘴,失落的发现,自己百般献媚而一无所获的小道长,似乎对轻云很感兴趣,二人之间有很多的眼神交流。 为什么现在的男人都喜欢这种没肉的小丫头? “诸位居士,能否……” 姜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角,轻声说道:“让小道和轻云姑娘单独待一会?” 闻言,一众姑娘虽然失落,但还是没有逆了姜临的心思。 一个个嬉笑着,依依不舍的离开。 红袖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愿意留下来讨人嫌。 “道长,奴家……奴家做不来那些事……” 轻云脸颊很红,低着头,小声的说:“如果道长是来……还是选红袖姐姐的好。” 好妹妹,不枉姐姐连水韵阁的胭脂都送给你! 红袖笑吟吟的看向姜临。 而姜临在红袖期待的眼神中,微微摇头,说道:“小道也不是为了那等事,只是……一见如故。” 他有些羞涩的说,而轻云俏脸更好似火烧云一般。 “既然如此,奴家也就不在这里讨人嫌。” 红袖也痛快的站起身来,她有些话没说,也不想说。 在这个地方,哪里有一见如故的余地? 又哪里给了你一见如故的自由? 这小道长虽然生的俊秀脱俗,但可不像是有钱人。 轻云身价,虽没有外界传言的万两金那么贵重,但也绝不是这道长能承受起的。 便是一见如故,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不过…… “好歹有做梦的资格。” 红袖自嘲的笑了笑,目送轻云拉着那小道长的衣袖,走进了一个手谈抚琴的静室。 “吱呀……” 伴随着门被关上,轻云的脸色更红了一些,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姜临,只是轻声说:“奴家,给道长弹琴吧?” “道长想听什么?” 姜临坐在桌子旁边,笑道:“都好。” “好。” 轻云羞涩的福身一礼,坐在了古琴的后面,双手抚在琴弦上,微微一动,就是高山流水一般的优美声调。 姜临默默的听着,只是脸色越发的平静起来。 一曲罢了,轻云抬起头,羞涩中带着期待的问道:“奴家弹的怎么样?” “很好,是我平生仅见。” 姜临说着,却叹息一声。 “道长怎了?” 轻云疑惑的问道。 姜临叹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道长是什么意思?奴家,奴家听不懂。” 轻云有些慌张的站起来,好似生怕姜临误会了一般。 “杭州最有名的青楼,花费万两金培养出来的清倌人,平日里面都不露,如今却在小道一个一看就没钱的人面前这般亲近,而老鸨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姜临看向眼前的轻云,轻声说道:“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而且,其他的那些姑娘,与其说是给贫道面子,倒不如说……” “是在听姑娘你的话。” “只不过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而已。” 姜临站起身来,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带起了一抹雷光。 “若所料不错,这整个红袖招的人,都在姑娘的操控之下。” “不知对否?” ------------ 第四十七章 胎血 “道长这是何意?” 轻云皱着眉头,眉目间是我见犹怜的意味,轻轻的咬着下唇,好似不解,又好似委屈姜临对她的“误解”。 那风情万种,足以让全天下九成九九的男人都失神。 也足以让九成九九九的男人都原谅她的任何行为。 更不要说,是一个“毫无证据”的“误解”。 可惜,总有那么一个例外。 比如姜临。 实话说,轻云确实是天下少见的美女,若是单论美貌,已经是世间绝色。 但却少了气质。 表面冷傲,实则呆萌的龙女。雍容华贵,大气妩媚的白素贞。 都堪比天上仙子。 或者说,她们本就是仙子。 经过了这两位的洗礼,如今姜临再看眼前的轻云,不能说毫无波澜吧,只能说完全没有吸引力。 简而言之,阈值太高,轻云不配。 所以,姜临只是淡然的看着她,同时,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姑娘应当知道贫道的一些根底,些许魅惑之术,还是不要在贫道面前用了吧?” 就在方才,轻云动用了一种惑心之术,想要以此影响姜临。 但姜临乃是北帝酆都法和神霄法同修的存在,还有天蓬法作为辅弼。 三大神法之下,就那点魅惑之术,连让姜临的灵台动摇一下都做不到。 轻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看向姜临。 “吼!!!” 然而,就在此时。 在姜临的身后,准确的说,是在天灵之上,突然冒出一个狰狞无比的恶鬼来! 那恶鬼赤发青面,横口獠牙,一双怒目好似鲜血浇灌,对着轻云一声怒吼! 无边的煞气让轻云脸色发白,腾腾的后退好几步,整个人的气机都开始不稳。 姜临并不意外轻云的反应。 用魅惑邪法来蛊惑一位黑律法师,就要有被护持法师的六洞鬼魔反击的心理准备。 黑律之中,记载着这样一个轶事: 昔朱真君教主尝聚朋友,心怒一人不发言。但兴念云:世间如此,不信道法者可杀之。其人竟坐不住,及归,吐血而死。是知受酆都法者,恶魔护卫,意念之间,不令而行。 当然,姜临是没有这个境界的。 到了朱真君那个程度的法师,六洞天魔都仿佛仆从。 姜临现在,不过是因为黑律法师的特殊性,有着六洞鬼魔护卫而已。 也只是护卫,想要命令,境界是有些不够的。 不过哪怕仅仅是护卫,也不是区区魅惑之术能够动摇的。 “轻云,见过法师。” 轻云索性不装了,对着姜临躬身一礼,自顾自的坐在了姜临的对面。 但一双眸子看向姜临的时候,藏着深深的惊骇和忌惮。 她修了半辈子,能够在润物细无声之间,操控整个红袖招,在杭州府都没人发现的媚术,在姜临的面前,不仅仅毫无作用,甚至差点被破功! 那护持姜临的鬼魔,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这就是执黑律的酆都法师,掌天蓬的北极行走吗…… 轻云心头的惊骇浓郁到了极点,但努力着没有表露出来。 “姑娘应当知道,贫道因何事而来吧?” 姜临轻声问道。 “奴家不……” “嗤……” 轻云话不曾说完,就戛然而止,不自觉的仰起脖子。 雷光好似神剑,自那少年道人的剑指而出,缭绕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她看到了那少年道人的眸子,只有一片仿佛万丈深渊一般的沉静和淡漠。 根本就没有任何诸如“怜香惜玉”之类的意味。 他……将我当做了一个寻常的,一言不合就可以斩掉的敌人。 轻云心头升起了浓烈的不甘和挫败感。 她一直是被众星捧月的存在,无论是巨贾贵少,还是朝廷大员。 只要是男人,见了她就没有不沉迷,没有不顺她心意的。 但眼前的少年道人,根本没有这样的情绪。 他看自己,好似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 无所谓美貌,只在思考如何下刀炮制她。 “奴家……知晓……” 虽然轻云很想说不知道,但那缭绕在自己脖颈上的雷霆透着无比危险的意味,让她双腿都不由得夹紧。 那股危机感如芒在背,好似有一根根钢针,悬浮在自己周身。 “既然知晓,还请为贫道解惑。” 姜临很有礼貌的问道:“姑娘既然早就认出了贫道,为什么还要凑上来?” 眼前的轻云必然和鬼胎之事的幕后黑手有关系,或者说,很有可能,这个红袖招,就是其中一个出产鬼胎的地方。 而且,那幕后黑手必然已经知晓姜临的存在,眼前的轻云也知晓。 但轻云在这般情况下,依旧凑了过来。 甚至用魅惑之术来蛊惑自己。 这般愚蠢的操作,完全不像是那幕后黑手能够指使出来的。 轻云在自作主张,为什么? “奴家在赌。” 轻云鼓足勇气抬头,和姜临对视,咬着唇,轻声说道:“奴家,想要脱离魔爪,想要做一个正常人,相夫教子,耕读为生。而不是被锁在这里,做一个不知何时就会被拿去献媚的金丝雀。” “恳请法师,给奴家一个机会,一个脱离苦海的机会。” “求法师慈悲!” 轻云突然站了起来,无视了那萦绕在自己脖颈上的雷霆,跪在了姜临的面前。 她直挺着身子,腰肢带着柔美的弧度,轻轻的咬着唇,抬手,拉下了肩上的轻纱。 “若法师不弃,奴家尚有一个干净身子……” 衣衫半解的绝世佳人跪在你的面前,求你一份善心,那仿佛天生天赐的绝美姿容,是那般的诱人。 但姜临却只是淡漠的看着。 就在轻云更进一步,想要将襦裙也褪下时,姜临开口了。 “孕妇胎中血,百斤炼一壶,一壶还要炼,抟攒复熬煎。” 伴随着姜临的声音,轻云脸上的柔美和悲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惊骇和阴鸷。 “你!!” 她想要说什么,但姜临却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开口。 “煎成妆脂粉,贵胜宝和珍,常以此沐身,天娥惭形秽。” 姜临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轻云,明明居高临下,有惊艳的好风景,姜临却只是冷笑。 “姑娘天人之貌,却只是红粉骷髅,内里之腌臜,乃累累血债。” “貌比仙子,心若蛇蝎,真是贴切。” 姜临抬手,手中先出酆都九泉号令来。 “尔戕害孕妇,一尸两命不计其数,取血炼药,剖胎制鬼,助纣为虐,罪不容赦。” “今,吾检示黑律,判尔死罪。” “酆都见证,北极敕命。” “当斩。” “不饶。” ------------ 第四十八章 人名 “法师……” 轻云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 “嗡!!!” 雷霆起,显化神剑,径直斩落! 只见那少年道人右手并剑指,剑指之上雷光璀璨,好似一柄神剑,毫不留情的斩下。 “骨碌碌……” 伴随着头颅落地的声音,那绝色佳人被斩落头颅,脸上仍旧带着不甘。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在姜临的面前没有任何的作用。 为什么,他能够这样古井无波的要了自己的命。 如此的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没有一丁点的怜惜! 姜临当然不会有怜惜。 眼前的绝色佳人,只是别人眼中如此罢了。 她那引以为傲,让无数人折腰的倾国倾城之颜,不过是用邪法催出来的罢了。 百斤孕妇胎中血,不过仅仅够她三月沐浴之用。 而想要养出这般的美貌,又何止是一年半载? 从这个角度来说,传言红袖招用了万两金来培养这位轻云姑娘,也不算错。 “威胁,还是示威?亦或者,只是一步闲棋?” 姜临喃喃自语着。 轻云并不是突然出现,突然出现的是姜临。 三个卦象,姜临本以为轻云应的是“蛊惑横行”之卦,但现在看来,应的乃是“阴生姤合”之卦。 因为轻云的诞生,就是源自于至阴邪法。 不知道多少的无辜孕妇,才造就了这般的天人之貌。 轻云有一句话没错,她的存在,就是作为一个金丝雀,不知何时就会被拿出去赏玩。 没错,在幕后之人的眼里,轻云只是一个玩具。 用不知多少无辜孕妇造就的,一个精致的……玩物! 那幕后之人甚至对这个玩物并不如何重视。 在察觉到姜临来到红袖招之后,轻云就出现在了姜临的面前。 就好像幕后之人在对姜临说:你看,我的玩具漂不漂亮?送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理。 随意之中,带着难言的残忍。 轻云到底是自愿的,还是真的如她所说,只是被裹挟,只是身不由己。 但最初的想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的轻云,早已经同流合污。 黑律之中记载的胎血养颜法,是毋庸置疑的邪法,法师若见,定斩不饶。 而轻云,显然知道这法子,换而言之,她知道自己的美貌来自于何处。 但她没有任何的反思,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然后就被姜临斩了。 姜临身为黑律法师,给下的判词绝不会无的放矢。 助纣为虐,很是贴切。 所以,她明知道自己是玩物,但也还是愿意做这个玩物。 因为她知道,离开了幕后黑手的栽培,她也不过是一个泯然众人的普通人罢了。 而幕后之人把轻云主动送到姜临面前的原因也很简单。 就是在告诉姜临,你能查到红袖招又如何? 我直接把红袖招最大的秘密放在你的面前,随你处置。 对我而言,不要说伤筋动骨,只是一步闲棋被你发现了而已。 放掉就好了。 “真是,俯瞰一切啊。” 姜临冷笑着赞叹,手臂感受着酆都九泉号令的冰冷。 “也不知,若有朝一日,你面对黑律,是否还有这般的高傲。” 姜临自言自语着,看向尸首分离的轻云。 对于绝大多数的凡人,乃至于修行者来说,人死了就是死了。 人死万事休,人死因果灭。 但对于姜临来说,想要知道什么东西,审活人和审死人,没有区别。 “尊奉酆都敕命,黑白无常,得令速至,不得稽停,敢有违命,法有常刑!” 姜临双手掐诀,唤来阴间门户。 下一刻,熟悉的黑白无常顺着阴间门户出现。 一现身,就看到了尸首分离的轻云。 “嚯。” 白无常咂咂嘴,戏谑道:“法师怎么这般的辣手摧花,这般美女,便是我和老黑都见的不多。” “七爷莫要玩笑。” 姜临摇摇头,说道:“邪法催出来的美貌罢了,两位若是看不出来,那这阴帅就可以换人了。” “哈哈哈哈哈!” 黑无常哈哈一笑,一甩手中拘魂锁。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铁链摩擦声,轻云的灵魂被拘了出来。 白无常瞅了一眼,撇嘴道:“果然是胎血养颜法催出来的,如今魂灵一现,立刻就露了马脚。” 一般来说,灵魂的长相和肉身是一样的,毕竟有言曰:相由心生。 但轻云不一样。 她的肉身可谓是美丽到了极点,但她的灵魂,却只是有些清秀而已。 真要说起来,也可以称一声小家碧玉,但相比那肉身的美貌,差了实在是十万八千里。 邪法催出来的,也只能是肉身美艳罢了。 而且,在她的灵魂上,还纠缠着无数的黑红液体,那液体粘稠无比,好似一道道狰狞的伤疤,遍布轻云灵魂的各处。 这是代价。 使用邪法,以无数无故孕妇的胎血养出来的美貌,内里的灵魂,却早已污浊不堪。 “法师的动作真是快,我们这边刚刚让那癞蛤蟆开了口,您这边就找到了线索。” 黑无常相比白无常,性格正经许多,没有闲聊,直接说起了正事。 “哦?” 姜临闻言神色一动,问道:“那癞蛤蟆可说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说起来,那癞蛤蟆也是个硬骨头,我和老白也费了点力气,这才撬开了他的嘴巴。” “平均剐下来十斤灵肉,才能换他一个字。” “最后,又用了刺念磨魂等手段,确定他说的都是真话。” 黑无常的语气淡然,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论起炮制阴魂,再没有比姜临眼前这两位更专业的了。 在灵魂上剐“肉”,带来的痛苦可比所谓的凌迟要大太多了。更不要说,还有其他的手段了。 姜临倒是神色如常,毕竟他好歹是黑律法师,免不了和各种真正意义上的“阴间”打交道。 “那癞蛤蟆不轻,看来得了不少有用的字眼?” “是有不少,但浪费了三十斤。” 黑无常有些可惜的说道:“那癞蛤蟆的供词里,就有红袖招三个字。” “是有点可惜。” 姜临也咂咂嘴,问道:“其他的呢?” 他一边问,一边回忆着自己的三卦。 轻云应的是“阴生姤合”之卦,既然癞蛤蟆的供词里,有关于红袖招的内容。 那么,剩下的线索,能不能和自己的另外两卦对照? 黑无常也不拖沓,直接开口。 “除了红袖招之外,还有三个……人名?” 黑无常有些不确定。 “郡主,府台,以及……” “西湖龙王。” ------------ 第四十九章 面首 轻云的灵魂被黑白无常带走了。 这种被邪法污染的灵魂,想要问出东西来,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不过姜临也没抱什么希望。 轻云对于幕后黑手来说,就是一个兴之所起的好看玩具。 姜临并没有指望能从轻云的身上挖出来什么消息。 只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罢了。 现在的重点,是来自王道人这个蛤蟆精的情报。 宁死不屈的王道长,到底是屈服在了七爷八爷的“淫威”之下。 说出了三个人名,准确的说,是三个身份之后,被榨干了价值。 “郡主,府台,西湖龙王……” 姜临咀嚼着这三个名字,默默的思索着。 这是身份,但也是人名。 因为如果局限在杭州府,那么不管是府台或者西湖龙王,都只有一位。 府台,自然是杭州府的主政官,掌管一府的封疆大吏。 西湖龙王当然就是姜临认识的那位。 而郡主,则有些说道。 杭州府不仅仅是南方最富庶的府,还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宋王的封地。 当然,所谓的封地,不过是一部分的赋税而已。 说白了,就是把这位王爷当做米虫养起来。 只不过因为是皇帝的亲弟弟,所以封在了南方富庶之地。 也是腹地…… 说好听点是腹地,说难听点,就是无险可守,没有造反的条件。 而王爷的闺女,自然是郡主。 这也是三个身份里,唯一一个不是特指的。 因为姜临不知道宋王到底有几个闺女。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西湖龙王……” 姜临皱起了眉头,他和老龙王接触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河泽水神而已,阶位不算高,但职责勤勉,是一位西湖周边百姓常年供奉的神仙。 可也仅此而已了。 老龙王和这件事会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西湖龙王的名字,会出现在王道人的口中? 姜临心里思索着,暂时放下了关于西湖龙王的事情。 “先去打问打问,这位宋王爷有几个闺女。” 姜临要先确定这三个人的具体身份。 现在唯一存疑的,就是郡主。 一念至此,姜临离开了静室,再次出现在了红袖招的大堂之中。 但这次,没人注意到姜临。 一个潜影的小戏法而已。 这红袖招也是一个出产鬼胎的地方,但很悲哀的是,姜临管不了。 青楼女子意外怀孕,不管愿不愿意,胎儿都必须被打掉。 而如果这个死胎还能卖钱,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十两金子,一个死胎,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实惠的生意了。 姜临自嘲的笑了笑。 在他的眼里,死胎也是生命,是一个魂灵不知积攒了多少福库才换来的一个投胎为人的机会。 但在凡人,或者说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死胎只是一摊烂肉罢了。 姜临突然知道,为什么修行者和凡人之间,会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了。 无他,价值观不同。 姜临现在做的事,如果跟青楼女子们说了,她们只会觉得家里多管闲事,甚至还会埋怨姜临在断她们的财路。 不过,姜临并不在意就是了。 “这就是红尘人间吗?” 姜临喃喃自语着,离开了红袖招。 时间已经是夜晚,红袖招的外面挂起了暧昧的粉红灯笼,一个个身价不高的青楼女站在门口,站在阁楼上,极尽魅惑之能事的招揽着客人。 她们不指望那些豪商富少能看上她们,但只是牵线搭桥,也有一份钱拿。 只有碰见那些囊中羞涩,但又想要一夜欢愉的,她们才会惊喜莫名,因为这种人的选择,只有她们。 男人们勾肩搭背的走进去,寻找着自己的猎物,掂量着自己的钱包。 姜临逆着人流,背对着那销金窟,纵欲地,缓缓的迈步离开。 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黑暗之中,和黑暗融为一体。 姜临顺着街道,漫不经心的走着。 不多时,姜临来到了一个极大的府邸面前。 这个府邸位于杭州府的中心,是毋庸置疑的膏腴之地,在这里,一寸土一寸银,不是比喻,是写实。 这一桩府邸,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封杭州为王的宋王居所。 姜临看着宋王府,转了一个身,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夜摊走去。 杭州百姓都知道,宋王和善,并不介意百姓们在他的府邸周围摆摊做生意,偶尔还会亲自出府,采买一些小玩意,吃些民间小吃。 “一碗扁食。” 姜临坐在桌子前,对老板招呼了一声。 “来嘞!” 老板很快的端来碗筷,看了一眼姜临,突然一愣,而后脸上泛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小兄弟,你这样打扮,我还是第一次见。” 嗯? 姜临挑了挑眉毛,疑惑道:“老板这是何意?贫道的打扮,有何不妥?” “诶!” 老板竖起大拇指,挤了挤眼睛,笑道:“不错,这架势,真像个道士!” 这下,姜临是真的有些糊涂了。 什么叫真的像个道士? 难不成这里的人喜欢扮道士? “小兄弟,都是老爷们,就不要装了。” 老板见没什么声音,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嘿嘿怪笑,意有所指道:“你难道不是为了投靠王府?” 姜临闻言,虽不明白,扮道士和投靠王府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心思电转间,笑着点点头,说道:“瞒不过老板。” “嘿嘿嘿。” 老板一幅果然如此的神色,再次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老哥我在这里摆摊五六年,也见过不少的俊男子,可像小兄弟这般俊秀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而且,小兄弟很会嘛,居然想到了扮出家人,要我说,你该再彻底一点,扮个和尚,才更对味!” 什么和尚道士俊男子的。 姜临心里疑惑越发浓郁,但面上却笑道:“小弟是怕人家不喜欢光头。” “说的也是,小兄弟考虑的周到。” 老板深以为然,而后上下打量着姜临,啧啧感叹道:“小兄弟真是好相貌,而且所料不错,小兄弟还是……童男子吧?” 姜临嘴角抽了抽,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哈哈哈哈哈!” 老板哈哈大笑,说道:“童男子更好,传闻说,郡主就好这一口!” 嗯? 姜临眼中闪过一抹古怪,他渐渐的回过味来。 老板没有发现姜临的神色古怪,自顾自的指着不远处的王府说道:“小兄弟放心,郡主招面首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咱也不要觉得丢人,我要是有你这相貌,我也去了!” “而且,也不用担心王爷知道后如何你,毕竟咱们这位王爷就这一个闺女,那叫一个宠爱,只要你进了府之后安安生生的,没人会如何你。” 说着,老板嘿嘿怪笑着说道:“小兄弟另辟蹊径,真是好脑筋,老哥不是跟你吹,我见了不少来王府碰运气的,但被选中的没几个,郡主眼光高的很。” “不过,你肯定能被选中!” “若是爬上了香床,那可是无边的富贵啊!” ------------ 第五十章 郡主 “啊,承你吉言。” 姜临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合着这位老板把自己当成是玩cos从而吸引眼球,准备以此进入郡主眼中,成为面首的投机客了。 “这碗扁食就不收钱了。” 老板很是大气的摆摆手,笑道:“若是小兄弟得了富贵,得多多照顾老哥生意啊。” “好说好说。” 姜临心里疯狂的抽搐着。 同时,也在反思。 自己长的,真的很像是一个小白脸吗?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宋王府只有一个郡主。 “诶诶诶!” 这时,老板突然拍了拍姜临的肩膀,神色激动的盯着道路,低声道:“来了来了!” 姜临眉头一挑,打眼看去。 只见那道路尽头行来一顶精致的轿子。 六人轿,乃郡主世子所乘。在轿子的四周,还有几位顶盔贯甲,胯下高头大马的骑士护卫。 很显然,轿子里的,就是宋王府的郡主殿下。 “小兄弟快上啊!” “做面首的机会就在眼前!” 老板催促着姜临。 上个鸡毛啊! 姜临嘴角抽了抽,站起身扭头就走。 神特么的面首,且不说姜临暂时没有进入宋王府,或者接触这位郡主的计划。 就算有,也特么不能是以面首的形式啊。 这要是让北极驱邪院的大佬知道了,高低得给自己这个丢人玩意甩几道太玄天雷。 “诶!小兄弟你怎么走了?” 老板愣愣的问道。 我不走干嘛,真去做面首? 姜临心里吐槽着,脚步不停。 “踏踏踏!!!” 然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姜临的背后响起,一位骑士拦住了姜临的去路。 面甲之下,传来沉闷的威严声音。 “郡主有命,令你前去拜见。” 姜临瞅了他一眼,脚步一动,绕过了骑士。 “铮!” 冰冷的长枪架在了姜临的脖颈上。 “郡主命你前去拜见,听不懂吗?” 那骑士有些恼羞成怒,唾弃嗤笑道:“不过是一个想要晋身之阶的贱民,还敢拿架子?” “伺候好郡主,自然有你的富贵!” 姜临转过身,看向了那骑士。 “滚。” 一字淡漠吐出,那骑士先是一愣,而后一勒手中缰绳。 “希律律!!” 那高头大马前蹄高高抬起,好似要把姜临踏成肉泥。 姜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骑士心头冷笑,贱民就是贱民,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仅仅是马嘶,就吓得不敢动弹。 骑士心里有谱,这一下不会踏在这道人身上,毕竟是郡主要的人。 不过,吓他一下还是可以的。 “希律律!!” 然而,就在下一刻。 骑士看到了那少年道人淡漠的神色。 那眸子中,带着难以描述的,让人如坠冰窟一般的恐怖! 马匹顿时受惊,将那已经被吓呆滞的骑士摔下马来。 “扑通!” 伴随着沉闷的落地声,那骑士如同死狗一般摔倒在地,面甲之下,流出殷红的血来。 当面羞辱一位黑律法师,没有要了他的命,已经是姜临遏制了护卫自己的六洞鬼魔。 这骑士和那老板不同。 那老板至少没有恶意,但眼前的骑士,却存着恐吓姜临的心思。 这就很扯淡了。 恐吓一位能让阴间阎罗都以礼相待的黑律法师…… “鬼!!” “鬼!!!” 骑士终于回过神来,疯狂的扒拉着面甲,露出了惊悚无比的脸色。 和眼前的少年道人对视时,他看到了一只狰狞无比的恶鬼,正对着自己垂涎欲滴,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了自己! 那种恐怖的体验,骑士绝不想经历第二次! 此刻,他看眼前的少年道人,仿佛就是在看一头择人而噬的恶鬼!! 姜临不理会他,只是转身离开。 “道长且慢。” 那轿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姜临身后,自轿子里,传出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 那声音仅仅是听了,就足以让人骨头都酥掉半截。 姜临止住了脚步,倒不是他被那声音吸引,只是在刚刚那一瞬间,姜临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反应。 丹田燥热,脸上也热,不用看,姜临都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是红的。 仅仅是一声呼唤,就让姜临的先天纯阳一炁都出现了躁动! 姜临默念着天蓬咒,伴随着酥麻冰冷的感觉遍布全身,这才压下了那突然躁动的欲念。 这一切说来慢,但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换而言之,姜临在听到那声音的一刻,就已经中了招! 媚术! 极致的,让姜临这个修北帝天蓬神霄三法的黑律法师都在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沉沦的媚术! 而且,仅仅是一道声音罢了。 虽然姜临没有沉沦,反而是很快的破解了对方的媚术,但对方又哪里用了全力? 姜临转过身,看向了那轿子。 两个侍女从轿子两侧走来,一人一边,掀开了那帘子。 顿时,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那香味并不腻人,反而带着一股檀香的味道,是那般的沁人心脾,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多闻一些。 姜临淡然的看着。 此刻在天蓬法修持之下,就算对方直接出手,姜临也有把握不会沉沦,更不要说是这种小手段。 他看向了那轿子之内。 妩媚,妩媚到了至极的女子斜躺在暖轿里,下半身盖着一层绸子,但那凹凸的曲线几乎无遮无拦,上半身罩着一层淡蓝色的轻纱,再里面,仅有一个大红的肚兜。 那轻纱的遮挡几乎等于没有,就连那肚兜上的两只鸳鸯都清晰可见。 这是足以让任何男人喷血的一幕。 “呀,方才惊鸿一瞥,未曾得见道长全貌。” 那女子掩口轻笑,一瞬间的风情,好似牡丹绽放。 “如今见了正脸,才发现道长是奴家生平仅见的俊秀。” “郡主!他是鬼!他是鬼!!” 那瘫倒在地的骑士突然大喊。 郡主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姜临,她有一双吊梢眼,眼白偏多,这种眼睛放在大多数的女人身上,都会是极为违和的。 可偏偏放在这位郡主的脸上,却是那般的和谐。 不,不是和谐,而是一种诡异的,难言的魅惑。 这种眼睛不适合上位者,总会给人一种在仰视别人的错觉。 可偏偏,郡主是毋庸置疑的上位者。 轿子落下之后本就比较矮,那郡主又是侧躺着,此刻盯着姜临,就好像在他的身下仰头看他。 那种身份和眼神的极致反差,足以勾起绝大多数男人心中的虚荣和征服欲。 姜临却只是冷冰冰的看着。 这个女人,把媚术修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散发着难以抵挡的魅惑。 “道长,奴家的父王最喜结交有本事的高人。” 郡主并不在意姜临的神色,只是微笑着抬手。 “不知道长可否给个面子,入府中一叙?” ------------ 第五十一章 宋王 “福生无量天尊。” 姜临打了一个稽首,嘴角带起一抹微笑,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既然已经阴差阳错的到了这一步,那么去看看也好。 王道人说了三个身份。 如今已经可以确定,这三个身份都是在代指某个唯一的人。 郡主,府台,以及西湖龙王。 但这三个人是否与幕后黑手有关,姜临并不确定。 或许,不,是有相当的可能,王道人并不能确定这三人是幕后黑手,仅仅只是他能够接触到的而已。 那么有没有一个可能,姜临眼前府邸之内的这位宋王,是更高一层的,王道人接触不到的存在呢? “多谢道长赏脸。” 郡主吃吃笑着,使了一个眼神。 那两个侍女顿时钻进了轿子,搀扶着郡主站起来离开轿子。 那一袭轻纱还没有来记得暴露在月光之下,就被蒙上了一个鲜红的披风。 披风很大,将一切都遮挡了起来。 这一幕,姜临倒是不为所动,而那几个骑士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许多,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什么。 郡主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来到了姜临的面前。 这个女人很高,足足有一米八,比姜临还高了一个头。 当然,这也跟姜临只有十六岁,根骨还未完全长成有关。 “道长请。” 郡主侧身指引,那藕臂雪白,自披风中探出来。 动作有些大,让那内里风景惊鸿一现。 足以让绝大多数男人扼腕叹息,怨恨自己眼神不好的一幕,姜临却只是淡然的点点头。 下一刻,宋王府的侧门打开,郡主引着姜临走了进去。 宋王府很大,不敢说一步一景,但走个十几步,总会有不同的景色。 路上,郡主主动和姜临攀谈了起来。 “奴家名为周眉,敢问道长法号?” 郡主,不,周眉笑吟吟的侧过头,那一瞬间,青丝摆动,有迷蒙香气传入姜临鼻端。 姜临自然的侧头看去,笑道:“贫道,玄应。” “玄应道长。” 周眉依旧笑着,细柳眉挑了挑,问道:“那,不知道长俗名……” “师门规矩,出门外在,不可报俗名。” 姜临微笑着摇摇头。 “是奴家冒昧了。” 周眉并不在意,只是笑着点点头,而后话锋一转,说道:“道长方才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听到了有关奴家的一些传言吧?” 姜临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迈步前行。 周眉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笑道:“奴家确实有些面首,养在院子里,权当养了几个金丝雀。” “这世道,男尊女卑,可总有例外。” “不过,道长不用在意,奴家心里有分寸,道长是有本事的高人,想来必为奴家父王所喜,是以,奴家不会对道长如何。” “更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说着,周眉看向姜临,想要从他的眉眼间看到一些失落之类的意味。 扪心自问,这样一位身居高位的人间绝色,当面对你说,不会对你有兴趣,是个男人都该有些情绪波动。 但周眉失望了。 那眉目疏朗的少年道人只是点点头,淡然道:“如此,甚好。” 甚好? 周眉脚步一顿,心里泛起了丝丝不甘。 我说是我的事,你也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在和自己的容貌有关的方面,总是不讲道理的。 不过,这情绪被她隐藏的很好,转而叹息一声,说道:“奴家如今二十六岁,也本该是相夫教子的年纪。” “若是没有当初的意外,现在该有了孩子。” “奴家十六岁出阁,嫁过三次。” “但每一次都是还没有过门,未婚夫就遭了不测,死状惊骇凄惨,好似恶鬼索命。” “人们都说,是奴家丑时出生,天生一千七百杀相,乃是凶煞到了极点的克夫命数。” “道长如何看?” 周眉再一次看向了姜临。 如何看? 道爷笑着看。 姜临心里吐槽着。 还丑时降生,天生一千七八杀相…… 您配吗? 那是通天太师,中坛元帅,哪吒三太子的命格,宁也配?? 多少有点扯淡了。 如果真的是一个普通人有这样的命格,早就变成了杀神,还能让你好生养十年的面首? 别闹了。 人家哪吒是天生天赐的杀相,注定了要做那天宫凶护法,中坛恶哪吒。 你是个啥? “看来,道长也看不清?” 周眉轻声问道。 姜临闻言,淡然道:“贫道学艺不精,看不清郡主的命格。” “这样吗?真是可惜了。” 周眉微微一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正堂会客厅。 “道长请,奴家已经知会了父王,他老人家如今就在正堂等候。” 周眉站在会客厅前,侧身指引。 “多谢郡主。” 姜临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会客厅内,只有一个人。 一个身量匀称,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的中年人,留着短须,气质儒雅随和。 不过,说是中年人,但那发髻之中,隐约可见的一缕缕灰白头发,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这是一个保养极佳,但年龄在五十多的男人。 毫无疑问,这位就是宋王,当今皇上的亲弟弟。 名义上来说,整个杭州府都是对方说了算,但也只是名义上罢了。 无关国家大事时,府台在这位面前也只能俯首听命。 但若是真的有了大事,这位就是一个吉祥物。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是绝大多数人无法想象的权势了。 “这位道长就是眉儿说的奇人?” 宋王迎着姜临走来,一点没有一等亲王的架子,笑呵呵的点头说道:“老夫周受拙,见过道长。” “福生无量天尊。” 姜临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贫道玄应,见过宋王千岁。” “道长多礼,请坐,请坐。” 宋王笑呵呵的迎着姜临坐下,自有侍女奉上香茗。 “不知道长修行在哪里仙山,何处洞府?” 宋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而后问道。 “贫道修行在龙井山紫微观。” “哦?” 宋王有些惊讶的叹息一声,说道:“龙井山就在杭州境内,有道长这般的奇人,老夫先前竟不知,实在是遗憾啊。” “不过,如今得见道长,也不算晚。” 宋王笑道:“老夫平生,独喜谈玄禅道之流,今日得见道长,实在三生有幸。” “老夫向来有话直说。” “不知道长可愿意接受王府供奉?” ------------ 第五十二章 修罗 供奉? 姜临看向了眼前的宋王。 宋王解释道:“并非是请道长屈就王府,而是以王府之名,供奉道长修行之宝观,自此以后,道长玄修一应消耗,王府担了。” “道长只需闲暇时为老夫的皇兄,也就是当今圣上祈福。” “当然,若是道长有意面圣,老夫也可代为引荐,不过,需要道长多展示一些本事。” 宋王的话很有诚意,给出来的条件也非常的优厚。 姜临只需要每天抽点时间,甚至于装模作样一番,就能衣食无忧,甚至还能靠上王府的大腿。 乃至于,有能够面见当今圣上,博一番人间大富贵的机会! 如果是王道长的话,想来对方削尖了脑袋也会想要这样一个机会。 出家人,修行者,说到底还是在这红尘俗世打滚。 更何况,扶龙,本也是一个修行法门。 可以说,条件优厚到了极点,前景也宽阔到了极点。 而这一切,只需要姜临点点头,并施展一些本事,给眼前的王爷一个定心丸罢了。 “让千岁失望了。” 姜临站起身来,微微摇头道:“贫道无意人间富贵。” 这个条件很优厚,姜临也不需要付出什么。 但且不说眼前的宋王很可能和鬼胎一事有关,就算无关,姜临也不会同意。 人间富贵? 他是受了北极驱邪院五品箓的黑律法师,可以说,只要修行,就算半路夭折,进了阴间,那也是转衔到酆都大帝麾下,照样是五品阴神。 要知道,论起天庭品阶,十殿阎罗也就是四品。 而如果姜临没有夭折,有朝一日上了天庭,只需要亮一下腕子上的箓文,立马就是正五品的天庭仙神。 这般前景,长生都不在话下,何必贪图人间富贵,反而坏了自己的道行? 法师求的就是一份立身正,执法正。 若是染上了人间权势,反而不美。 “这……” 宋王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站起身,说道:“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强求。”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盼望道长留宿一晚。” “明日,也有几位道家供奉前来,道长可以交流一番。” 留宿一晚? 姜临心头思索着。 这一晚上,或许可以趁机做一些事情。 一念至此,姜临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 宋王笑着点点头,命令道:“来人,带道长去客房!” “是。” 当即便有两个侍女上来,迎着姜临离开了会客厅。 目送姜临离开之后,宋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下来,一双眼睛看向了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周眉。 “乖女儿,为父需要一个解释。” 宋王坐了下来,低头饮茶,语气淡然中透着一股漠然。 “父王。” 周眉跪在了宋王的面前,低着头说道:“女儿今日在门口碰见的这位法师,他似乎已经查到了王府,所以……女儿索性将计就计。” “与其等他不知何时潜入王府,不如把他摆在明面上架起来。” “嗯。” 宋王微微点头,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迎着女儿那一双带着诡异魅力的吊梢眼,宋王握着茶杯的手紧了一些。 “过来……” 宋王的声音中泛起了一丝沙哑,“到为父身边来……” “父王……” 周眉膝行了几步,来到了宋王的脚下,微微抬起头,那一双眼睛中带着一丝难言的,绝不属于女儿看父亲的眼神。 宋王深吸一口气,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一个能够极大满足男人征服欲的女人。 那种感觉,没有男人能够拒绝…… 甚至包括他。 “你的面首,已经沉了井。” 宋王强压下心头那诡异的,不容于世的心思,淡然的开口。 “这段时间,你安分一些。” 周眉身子一僵,但还是微微点头,低声说道:“女儿知道,辛苦父亲了。” “唉。” 宋王叹息一声,说道:“多事之秋,为父的大业只差一点点,在这个关口,你不该招惹甚至挑衅一位黑律法师。” “女儿着急了。” 周眉低着眸子,温顺的跪在宋王膝下,说道:“请父王责罚。” 宋王抬起手,想要去抚摸女儿的脸,但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只是说道:“不要再去招惹他,想要招面首,等为父成就大计,整个杭州,整个南方,甚至整个天下的男子,都随你予取予求。” “是。” 周眉轻轻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身子前倾,伏在了父亲的腿上。 青丝披散下来,散出一阵阵的幽香。 “下去吧……” 宋王声音很轻的说。 “女儿告退。” 周眉站起身来,在父亲的目送下离去。 宋王并没有让女儿发现,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遗憾。 可同时,伴随着周眉转身,离开宋王视线的时候,这个妖媚至极的女人,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又一次忍住了吗?我的父王。 你的腌臜心思,藏了十年,你以为我毫不知情吗? “不过,你也藏不住多久了。” “你的计划,与我何干?” 周眉微笑着,涂抹着鲜红豆蔻的长指甲缓缓的划过脸颊,直至唇边,带起一抹湿润。 “父王啊,您让女儿修了这法门,却让女儿忍住不去碰一位纯阳真修,岂不是异想天开?” 周眉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丝猩红。 红的吓人。 ………… “吓人啊。” 客房内,姜临盘坐在床上,感叹一般的自言自语。 这个王府,真的有点东西。 准确的说,王府的两位主人有点东西。 那周眉修的媚术,总给姜临一种熟悉的感觉,而姜临方才翻了一下北帝法内的传承记忆,这才发现那股熟悉感的来源。 “且不说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这法门,宋王竟然真的允许她去修,真是……” 姜临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如今世道不稳,宋王身为堂堂亲王,不可能不知道修行者。 可即便如此,还是允许周眉去修这门法子。 姜临真的怀疑,这周眉真的是宋王唯一的孩子吗? 不过,也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宋王默许,甚至就是他让周眉修的这个法门。 “不太可能啊,那毕竟是……” 姜临抿了一下唇角,回忆着北帝法内的传承记忆。 “阿修罗道啊……” ------------ 第五十三章 推测 所谓修罗道,乃是六道轮回之一,甚至属于上三道之一,其实算不上是邪道。 可修罗并非只有一种。 佛门有天龙八部护法神,都是妖邪鬼魅之类,即便是看起来最正经的天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天龙八部,都是被佛陀以大法力收服皈依的存在。 而在这天龙八部之中,也有修罗,但却被称之为阿修罗众。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跟六道轮回之中的修罗道有些关系,但关系也不大就是了。 其中缘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一言以蔽之,同根但不同宗。 而那周眉修行的法子,就是这阿修罗道。 阿修罗者,男子极丑,女子极美 前者擅肉身神通,放在战场上,是毋庸置疑的绞肉机,也是佛门中心法修者最喜欢的护法之一。 毕竟修心法的佛门之人,其肉身强度真的不咋地。 而阿修罗众里的女子,却恰好相反,极为擅长种种小巧手段,其中不乏阴损之术,或者说,这种阴损毒辣,诡谲难防的法门,本就是女阿修罗修行最多的。 可除了这些之外,女阿修罗最最擅长,最最贴切的手段,是媚术。 无孔不入,引动人心中最深处欲念的媚术。 这媚术不是低等的以色娱人,或者单纯的以美色诱惑。 那样反而是落了下乘。 就好像姜临先前遇到的轻云一样。 而女阿修罗的媚术则不一样,这门媚术,引动的不仅仅是欲望,而是“情感”。 她们会顺着你心灵上最大的破绽,以此潜入你的心境之中,逐渐的潜移默化,让你对她俯首帖耳。 换而言之,你缺什么,她就给你补上什么。 举个例子,你功成名就之后,高中时的白月光穿着校服,脸上带着调皮的温暖笑容,蹦哒着来到了你面前,对你说:你怎么还和高中时一样呆呆的? 你知道她不是她,但并不妨碍你对她倾注感情。 女阿修罗的媚术,填充的就是你心中的这个位置。 你缺母爱,她就是你完美的母亲,你想要一个妹妹,她会真心实意的唤你一声哥哥。 你想要一个姐姐,她就会是你心中最温柔,最体贴,处处为你着想的,完美的姐姐。 顺着情感的缺口,让你将对方当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逐渐沉沦而不可知,反而心甘情愿。 这就是阿修罗媚术恐怖的地方。 在这个魅惑你的过程中,一切都带着真挚的感情。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当她成功的扮演了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之后,哪怕为她献出生命,你也在所不惜。 邪门,太邪门了。 无孔不入仿佛水银泻地,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这般法门都修,真是……” 姜临感叹着自言自语。 投注感情,可不是单方面的,媚术的施展者也要沉溺进去,只有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别人。 这对于施法者本人也有极大的影响。 施展媚术蛊惑一个人,必然有着其目的,而从情感入手,不管是姐姐妹妹还是母亲亦或者别的什么,到了想要让被蛊惑者去达成这个目的时,施法者本身也会有相当强烈的情绪波动。 这种波动,以及那明明不想害他,却依旧要让他去做某件事的反差,足以逼疯一个人。 如果次数多了,那么只会有一个可能…… “堕入魔道……” 姜临叹息一声,不过转念一想,周眉是毋庸置疑的人族,以人族之身去修阿修罗众的媚术秘法…… 或许从一开始,周眉就已经是人身魔心! 修魔道的法,必然堕入魔道,这已经是修行界的铁律,甚至在北帝法的传承记忆之内,也是这般的记载。 那么,宋王让那个自己的女子修行这般魔道秘法,到底有什么目的? 还是说,他就是整个鬼胎事件的幕后主使? 看起来很清晰的逻辑线条。 宋王府这边,让郡主周眉抛头露面,作为明面上的主使。 而杭州府的府台大人则作为官面上的助力,用来扫清首尾。 但最终的幕后黑手,是一直藏在幕后,且名声极好的宋王…… 看起来很合乎逻辑。 但是…… 西湖龙王呢? 他扮演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说,西湖龙王是和宋王府站在一边的,那他的伪装未免也太好了一些。 “不可能。” 姜临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推测。 不要忘了,姜临迎奉王灵官神像时,西湖龙王就一直在旁边观礼。 而王灵官的神念下降,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鬼胎之事会引发的变动。 如果西湖龙王是站在宋王府这一边的,那当时就会被王灵官发现,并直接降下雷霆手段。 王灵官本就有监察三界的职责,对一切鬼域心思都有极强的洞察力。 堂堂的都天纠察大灵官,打杀一个有歪心思的湖龙王,根本就不用走任何的流程。 也不要妄想一个湖龙王能在大灵官面前藏住心思。 换而言之,西湖龙王是有王灵官发的“好人贴”的。 既然西湖龙王不是站在宋王府这一边,那么王道人又为什么会提到西湖龙王的名字呢? 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接触过的杭州府台大人,真的会是单纯的,宋王府的马前卒吗? 姜临一直都知道,鬼胎之事只是一个引子。 但没想到就在他踏入杭州府的第一天,刚刚接触到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就是这样的一团乱麻。 “鬼胎的作用,宋王的目的,王道人提到的三个人的作用……” 姜临细细的思索着,这是他现在要探寻的三个真相。 目前为止,也只有最后一点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进展。 姜临深吸一口气,将一团乱麻的思绪抚平。 “笃笃……” 这时,姜临所在的房间门口,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姜临神色一动,皱了皱眉毛。 门外之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机,那一股股沁人心脾的甜香,丝丝缕缕的钻进姜临的鼻端。 是周眉。 “吱呀……” 姜临没有说话,门却被推开,那门锁好似形同虚设一般。 周眉走了进来,嘴角带着醉人的笑。 “奴家不请自来,还请道长见谅。” ------------ 第五十四章 禽兽 周眉没有换衣服,依旧是那一袭宽大的鲜红披风,挡住了一切风景。 但行走间,那白嫩的大腿若隐若现。 “不告而入,是为贼。” 姜临盘坐在床榻上,没有下来的意思,只是淡然的开口。 “是吗?” 周眉似乎有些疑惑的眨眨眼,反手关上了房门,迈着轻巧的步子,坐在了姜临面前的凳子上。 她微笑着说道:“虽说这房间是道长的,但这整个王府,可都是奴家的。” “郡主的意思,是贫道不能在这?” 姜临抬起了眼睛,饶有兴趣的问道。 “怎么会。” 周眉掩口轻笑,说道:“如果是道长的话,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奴家即便瞎了心,也不会说出赶道长走的话来。” “只是……” 周眉一边说着,身子一边前倾,她的腿斜着并拢在一块,随着她的动作,宽大披风的缝隙里,露出一对小腿。 她的腿很长,也很白嫩,透着一丝丝健康的粉,皮肤紧绷着,在红色披风的衬托下,是那样的醒目。 “奴家深夜来访,乃是有要事和道长商议,这不告而入的罪过,道长大人大量的揭过,如何?” 绝色佳人媚眼如丝,声音带着一丝丝沙哑的余韵,是那样的勾人。 “不如何。” 姜临摇摇头,天蓬法在心头运转着,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媚术侵蚀。 “道长真是小气。” 周眉似是生气,翻了一个白眼,娇嗔的咬了一下唇角,低吟浅唱一般的说道:“不过,既然道长如此说,奴家认罚就是了……” 此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多出来一股暧昧的气氛。 那一缕缕的甜香,此刻越发的浓郁起来。 姜临眨眨眼,突然问道:“郡主看不起贫道吗?” “道长何出此言?” 周眉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姜临的脑回路。 但这一句话,基本就把原来的旖旎氛围破坏了一个干干净净。 “阿修罗的媚术神通,是以情感为裂缝,但郡主此刻施展的媚术,却是最普通的那种。” 姜临放下腿,坐在了床边,笑道:“莫非在郡主看来,贫道不配郡主施展压箱底的功夫?” “这难道不是看不起贫道?” 面对着一言点破她修行法门的姜临,周眉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在她的预料之内。 “奴家不是傻子。” 周眉没好气的撇了姜临一眼,嗔道:“对一位修黑律的北极法师,行天蓬的地上雷将用阿修罗的媚术……” “道长,在您的眼里,奴家是那般不分轻重的人吗?” “恶魔护卫,不令而行,您说奴家害不害怕?” 既然姜临点破了她的身份,那她也就点破姜临的身份,礼尚往来。 但就好像周眉早就对姜临点破她的修行法门有心理准备一样。 姜临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瞒不住。 不管鬼胎之事的幕后主使到底是眼前的郡主还是那宋王,姜临都早已经出现在了宋王府的视线里。 此刻被周眉点破身份,姜临一点也不意外。 “郡主的胆子既然这么小,又为何会做出不告而入的事情来?” 姜临戏谑的问道。 周眉闻言,微微一笑,施施然的站起身来,来到了姜临的面前,弯腰,和姜临对视。 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尺。 “不管奴家修的到底是什么法门,胆子是大是小,总归是一个女人。” “是女人,就需要某些东西。” 周眉突然舔了舔唇角,那鲜红的舌头好似一条鲜艳的毒蛇一般。 诱人,但充满着危险。 “比如,一位有着先天纯阳一气的道长。” “哦?” 姜临微微一笑,主动凑上去了一些,几乎是面对面,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周眉的呼吸。 “郡主殿下面首无数,难道就没有一位修行者吗?” “有倒是有。” 周眉笑吟吟的,吐气如兰,轻声说道:“但又哪里比得上奴家眼前的道长呢?” “这么说来,贫道该感到荣幸?” 姜临挑了挑眉毛,手心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氤氲出了一道雷光。 那雷光闪烁,无声,但足以带来透骨的危机感。 周眉似乎毫无所觉,微微摇头,说道:“不,道长该感到嫉妒,感到生气。” “在奴家面前,和奴家聊别的,与奴家上过床的男人,道长居然真的能够淡然处之?” “道长对奴家,真的没有一点想法吗?” 如果是别的女人说这种话,一般会迎来“普信”“下头”之类的评价。 但不得不承认,周眉有说这个话的资本。 “看来郡主很自信。” 姜临笑着说道:“嫉妒谈不上,只是有些可惜。” “哦?” 周眉依旧微笑着,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一位本该好生嫁人,相夫教子,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的女人。” 姜临慢悠悠的说着,好似没有看到周眉那已经收敛起来的笑意。 “可惜她一生所遇真爱,足有三次,却都没有成就正果,最终只能自甘堕落,将自己搞得破破烂烂,以此来反抗某些无能为力的事情。” “闭嘴……” 周眉突然说。 姜临丝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阿修罗秘法,修成之后的后果,修行者不可能不知道。” “但即便如此,她却还是修了。” “是自愿,还是无奈?” “闭嘴。” 周眉抬起了眼睛,里面带着浓郁到了极点的,被人戳破心头隐秘之后的怒火。 以及,一丝丝隐藏极深的自卑和慌乱。 姜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丑时而降,千七百劫杀相,所以克夫。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说法有多么的荒唐。” “但直到如今都没有人戳破,只有一个原因,传出这个说法的人,有能力让所有人捏着鼻子承认这个说法的正确!” “闭嘴!!” “嗤!!” 周眉突然暴起,尖利的指甲带着猩红的光,速若闪电一般,就要戳穿姜临的心脏! 但就在此时,却被姜临后发先至,雷光暴起,潋滟的白炽光辉化作一道道雷霆锁链,禁锢了周眉的一切动作! “有一个人,强行让你修了这秘法,更是以同样的,毫不掩饰的方式,毁了你的三次真爱,最后,用一种荒唐的说法,搪塞了一切。” “你也好,其他能够看出蹊跷的人也好看,都只能装傻子。” 姜临站起身来,直视着周眉。 “你养面首,自甘堕落,这是你做出的反抗,是你在诉说自己的不满,将那人给你的伤口,化作了你自己的武器。” 姜临说着,叹息一声,道:“贫道向来不愿意将人往肮脏了想,但今天……” 他说着,眼中泛起一抹怜悯的意味。 “你的父亲,真的是一个畜牲。” ------------ 第五十五章 飞身 “闭嘴啊!” 周眉状若疯魔一般,双目赤红,几乎要流出血泪,她直勾勾的盯着姜临,眼中的怒火几乎能够让姜临化作灰烬。 但她的反抗在姜临的面前没有意义。 神霄五雷法之下,衍化的雷霆锁链,最是克制邪魔外道。 而修阿修罗道的周眉,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在姜临的压制下,周眉除了愤怒,什么也做不到。 而在看到周眉的反应之后,姜临彻底的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天可怜见,最开始姜临真的只是猜测。 完全是因为阿修罗媚术就不是一般人能修的东西,这玩意实在是太过邪门。 除了天生绝情断爱的阿修罗众之外,其他生灵一修一个不吱声。 而如果宋王在明知后果的情况下,依旧放任周眉修了这媚术。 那么…… 姜临叹息一声。 宋王将周眉当做了武器,或者说,为了满足他内心某些肮脏龌龊到了极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 周眉三次婚姻,三个未婚夫,天知道她到底经历了多少的波折,才一次次的重新鼓起勇气去反抗。 但三次,三次都被宋王无情的断绝。 也正是在那之后,宋王府有了一位好养面首的郡主殿下。 饶是已经初步习惯了和各种阴间玩意儿打交道的姜临,在确定了自己这个猜测之后,也只能说一声。 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变态这种东西,鬼永远不如人玩的花。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一位当权者,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唉……” 姜临叹息一声。 而周眉也冷静了下来,冷笑道:“你想说什么?怜悯?还是唾弃?”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呵!” 面对周眉的冷笑,姜临疑惑的眨眨眼,说道:“请郡主不要误会,贫道虽然有些怜悯,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说的难听一些,您死不死,处境如何,跟贫道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姜临说的理所当然,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周眉确实值得可怜,但那又怎么样? 说到底,周眉终究是助纣为虐,至于周眉到底是为什么助纣为虐,与姜临何干? 你的悲惨经历和过去,不是你造下孽债的理由。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外如是也。 周眉的反抗,只是通过养面首,来激怒宋王而已。 可鬼胎呢? 那无数的鬼胎冤孽,周眉也有份。 姜临看的,就是这一点。 周眉愣住了,她没想到,姜临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在她以往的人生之中,从没有发生过。 “郡主还是说一说,为什么要造就那么多的鬼胎,这些鬼胎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吧。” 姜临没有给周眉太多的反应时间,直入主题,说起了正事来。 鬼胎的用处,以及最终目的,这才是姜临现在最关心的。 “我如果不说,会如何?” 周眉低着头,轻声问道。 “神霄之下,雷斧无情。” 姜临淡淡的说道。 如果他在这里杀了周眉,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其他的不说,宋王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鬼胎之事,都会对姜临下追杀令。 而在这宋王府内,不知道养着多少所谓的王府供奉。 不过,姜临并不是很在乎。 周眉一言点破了他的身份,那么宋王也一定知道他的身份。 双方现在不过是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罢了。 可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只要姜临坚持继续追查鬼胎之事,那么早晚有一天,宋王和姜临,只能活下来一方。 那么,早晚与否,还重要吗? 一点也不。 所以,姜临对在这里,现在宰了周眉这件事,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 你宋王府有修行者供奉,道爷也不是孤身一人。 “想知道吗?” 周眉在雷霆锁链的禁锢下,缓缓地抬起头,和姜临对视。 “郡主若是不想说,贫道也不勉强。” 姜临无所谓的说着,手上法决一动。 “嗤!” 顿时,那雷霆锁链绑缚的更紧,一道道纯阳雷霆侵蚀着周眉的身躯,让她不由得吃痛惊呼。 “道长,还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周眉脸上带着汗水,气喘吁吁,纯阳雷霆,尤其还是神霄法催发的雷霆,对她这种修魔道的人来说,是最大的痛苦和忌惮。 被侵蚀的痛苦和那如芒在背,仿佛天敌一般的危机感,让周眉确定,眼前的少年道人真的会下杀手。 “郡主莫怪,贫道自修行,只知正邪不两立,不知怜香惜玉。” 姜临淡淡的说着,手中凝聚出雷霆,化作一根尖刺,点在了周眉的眉心之上。 顿时,那极致的危机感,让周眉险些崩溃。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可不是那么容易勘破的。 “哈……” 周眉突然轻笑一声,艰涩的开口说道:“我的父王,还真是一个无情的人。” “他让我来魅惑一个黑律法师,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道长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周眉凄惨的一笑,说道:“他说,便是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试试。” “至于危险,与我的性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道长有一句话说错了,他不是禽兽,而是禽兽不如。” 周眉眼角流下惨然的泪水。 “在他的所谓大业面前,即便是我,也只是一个牺牲品,一个工具罢了。” 姜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然道:“说我要的答案。” 宋王,一个标准的,心里只有权利的生物。 在这个目标面前,一切都要让步,这一点,姜临并不如何意外。 “道长,您忘了一件事。” 周眉微笑着说:“工具,也可以自己救自己。” 姜临眉头一皱,手中雷霆长剑毫不犹豫的刺下! “嗤!!” 雷霆暴起,斩灭了周眉的灵台紫府。 但是,等到雷光散去,姜临的眼前已经没有了周眉的身影。 有的,只有那一件大红的披风。 “飞身托迹?” 姜临的神色阴沉了下来。 事态超出了他的掌握。 不是他有什么失误,而是完全没有想到,周眉居然能够施展出飞身脱迹这样的神通手段。 这一门神通,可是三十六天罡神通之一! 修到了极致,哪怕是因果,也能脱离! 而周眉方才施展的,显然是残次品中的残次品,只能在生死之时,借用物件脱身,而且必然有极大的代价。 可即便如此,到底是让她跑了!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咒言! “弟子出门起山人!化为惊天动地五猖兵!” “尊奉梅山翻坛张五郎!召来东方五猖号九夷!” ------------ 第五十六章 五猖 什么玩意? 姜临愣了一下,神色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怪异。 有人在起法坛,行梅山法,召五猖兵? 而且,似乎大概可能也许,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是哥们…… 姜临强忍住吐槽的冲动,迈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簌簌!!!” 一阵阵的阴风在吹拂,那风极冷,透人肌骨。 隐约中,姜临还能够听到一声声擂鼓号令。 有煞气自风中而起,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风,来到了姜临的面前。 下一刻,一队五猖兵马就这么现身,一道道煞气冲天而起,似乎马上就要把姜临踏成齑粉。 而面对这一个个赤面怒容,极凶极恶的五猖兵马,姜临一点神色波动都没有。 只是抬起头,看向了施法之人。 那人是一个身穿黄色道袍,年纪在二十多岁的年轻道人。 不得不说,在这个年纪能召请一队二十人的东方五猖,已经是极为惊艳的存在。 但…… 你有点极端了啊。 你修梅山五猖法,但不知道女青天律吗? 轻易召请五猖兵马的后果,你是一点也不管啊。 ‘凡道士以法欺人,起心不正者,罪连九玄,死入酆都。’ 这是女青天律明文警示。 而且如果姜临没记错,在五猖法,至少在正统的梅山五猖法中,开篇就是这样一句话:告诫法师心要正,放猖害人终害己,若是冤枉善良人,凶事出在己家门,若是以法欺善人,法师横死不用猜。 而且,每一次行法,必须默念这句话,不然,五猖兵马根本不会响应你。 姜临神色古怪,很显然,这年轻道人就是宋王府的供奉之一,不过,之所以这么用力气,甚至不顾师门法脉警示严令,只有一个可能% 这哥们不仅仅是宋王府的供奉,还是周眉的裙下之臣。 因为周眉现在就躲在这年轻道人的身后,而且…… 不着寸缕。 飞身托迹的神通,即便是残次品中的残次品,也是极惊艳的存在,但相对的代价也极大。 现在的周眉,脸色惨白,元气亏空的几乎见底。 而且如果姜临没猜错,那一件大红披风,才是最主要的东西,也是施法媒介。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光着的周眉,也是代价之一。 如果姜临没猜错,周眉想要让这残次品的飞身托迹神通用对地方,也就是把她本人“飞身”出去,那么身上除了施法媒介之外,不能穿别的东西。 “大胆妖道,玷污郡主,无视王府威严,当诛!” 那年轻道人见了姜临,双目赤红,咬着牙,显然已经怒极。 他二话不说催动手中法决。 “东方九夷五猖兵马听令!斩灭妖道!” “啧。” 姜临不由得啧啧摇头。 行的是正法,但却被媚术蛊惑,哪怕明知轻起五猖的严重后果,也依旧不管不顾。 天台玉格有明文:凡诸法师不可轻用嶽兵,凡无故遣嶽兵者,死入酆都,永做鬼群。 这里的嶽兵,说的就是五猖兵马。 不过这并不是姜临神色古怪的原因,毕竟你自己作死,和姜临没什么关系。 让姜临神色古怪的原因很简单。 有人可能已经发现,上述所说的行五猖兵马的警示里,称呼施法者为“法师”。 而且,这一道道条陈,几乎就是酆都黑律的弱化版和模版。 其实原因很简单。 所有的正统五猖兵马,其实都是受到北极驱邪院节制的…… 严格说起来,这些五猖兵马,都在九元煞童大将军麾下,是负责镇守酆都大魔的一支“特种部队”。 只不过这位酆都大将军统御的,乃是“猖神王”,在猖神王之下,才是无数的五猖兵马。 而九元煞童大将军的顶头上司是谁呢? 乃是天蓬大元帅…… 要知道,北极驱邪院和酆都是并行的,但也是一体的。 因为两边的顶头大佬严格来说是同一位。 北极驱邪院的顶门杠子,是天蓬大元帅,而酆都兵马的头头,是九元煞童大将军。 二者之间,也是上下级的关系。 天蓬大元帅府中第一将,便是九元煞童大将军。 这么一捋,诸位大致上应该就能明白,为什么姜临神色古怪了。 “吼!!!” 就在此时,那二十位东方九夷五猖兵,更准确的说,是“东方九夷开刀破血五猖”,乃是五猖兵马中最凶的一种。 这二十位五猖兵马,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来到了姜临的面前。 一柄柄滴血的凶戾鬼头刀,似乎下一刻就要把姜临剁成肉泥! 而姜临却连一点防备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抬起了胳膊,露出了小臂上那漆黑冰冷的令牌。 “吼……嘎!” 顿时,二十位五猖兵马好似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煞气消散,戾气无形。 一个个瞪大了双眼,呆呆的站在那里。 这一幕,让那年轻道人也愣住。 他没想那么多,只是以为自己的法出了问题。 毕竟他也门清,自己这才召五猖,是犯了忌讳乃至禁令的。 但心上人被折辱的一幕,让他没有了理智。 “五猖听命!” 他一咬牙,喷出一口舌尖血,强行催动五猖兵马! 然而,即便一口舌尖血加持,那二十位五猖兵马还是一动不动。 “起。” 姜临有了动作,微微一抬手。 下一刻,那二十位五猖兵马顿时调转身形,面向了那脸色不可思议中带着惊骇的年轻道人。 姜临的神色依旧有些古怪。 用北极驱邪院的兵马,来对付一位手持酆都九泉号令的黑律法师。 只能说,勇,太勇了。 梅山五猖法严格来说,也属于北帝一脉,只不过相比北帝黑律,梅山法的限制要少很多。(二设,考据党勿扰) 不过,梅山法也相对独立,如果是正儿八经的召五猖,面对姜临,顶多就是五猖兵马自己消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调转枪头,领了姜临的敕命。 可话又说回来,用五猖对付黑律法师,本身就很抽象。 这如果算是正儿八经的调五猖,那才是怪事。 “犯五猖禁令,违背女青天律并天台玉格,此大不韪也。” 姜临淡然的开口,声音中却带着难言的威严。 “今贫道以酆都号令检示黑律,尊奉天蓬大元帅并九元煞童大将军敕命,判尔死于五猖之下,魂灵永留酆都,与鬼群为伍。” “东方九夷五猖听命。” “斩。” ------------ 第五十七章 父女 “吼!!” 在那年轻道人惊骇无比的目光中,那二十位五猖兵马调转刀锋,直奔他而来! “黑律……” 年轻道人双眼瞪大,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他修梅山五猖法,怎么可能不知道黑律? 这已经不是踢到了铁板,而是倒反天罡! “铮!!!” 一柄柄的鬼头大刀落在年轻道人的身上。 他用最后的力气转过身,看向了周眉,嘴角勉强带起一抹微笑:“眉儿,我再也不能……护你了……” 话音未落,身躯就被斩做了肉泥,五猖兵马蜂拥而上,拘出他的魂灵,一道消失不见。 “梅郎……” 周眉神色悲戚无比,不是演戏,而是真切的悲伤。 这就是阿修罗秘术的恐怖之处,她明知道让年轻道人对抗姜临,只有死路一条,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而在那被称之为梅郎的年轻道人死后,她的悲伤也是真实的。 在这种折磨之中,是个人都得疯。 一时间,在这院子里,只剩下了姜临和周眉二人。 而周眉沉浸在悲伤之中,似乎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整个人浑浑噩噩,失魂落魄。 姜临正准备说话,下一刻却皱了皱眉头,身影一晃,消失在了院子里。 方才闹出的动静不小,而宋王府也不止一个修行者供奉。 五六道身影兔起鹘落一般,来到了院子之内。 这些人有僧有道,有儒有俗,从周身气机就能看出,都是有修行的好手。 “追!莫要放跑了妖人!” 宋王迈着大步子赶来,第一件事,就是在周眉的身上披了一件衣服。 这也让那几位依依不舍的修行者供奉收回了目光。 “是!” 除了一位和尚和一个道人依旧守在宋王身边之外,剩下的三位修行者展开身形,追出了王府。 “父亲……” 周眉瘫倒在宋王的怀里,泪眼朦胧,失魂落魄的说道:“梅郎死了……他死了……” “为父知道,为父知道……” 宋王隐晦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道人与和尚,低声宽慰道:“为父一定会给他报仇的。” “那妖道实在可恨,本王以礼待之,他居然想要玷污本王的女儿!” 说着,宋王说道:“劳烦两位师傅在此策应,本王先送眉儿去休息。” “王爷放心。” “阿弥陀佛。” 两位供奉点点头,目送宋王带着周眉离去。 “唉。” 那道人叹息一声,看向了和尚,低声说道:“大师,您也看出来了吧?方才那少年同道所修法门……” “嗯。” 和尚点点头,轻声道:“北极行走,天蓬雷将,都是道门绝顶的法门,老衲修行一甲子,也是第一次在典籍之外得见这般人物。” “贫道又何尝不是?” 道人叹息道:“这一次,怕是没有那么好过。” “道友着相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能有几分道行?” 和尚微微一笑,这是一个老和尚,胡子雪白,穿着一身袈裟,看起来慈眉善目,一派高人气度。 但随着他呲牙一笑,却露出一排黑红色的牙齿,看起来怪异至极。 “道友若是不好下手,就由老衲吃了就是。” 道人颇为忌惮的看了一眼这老和尚,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密宗苯教同修的黑齿僧,真是…… ………… 另一边。 宋王搀扶着因为悲伤过度而昏迷的周眉走到了她的房间,当即就有侍女过来,却被宋王抬手拦下:“退下吧,都出去。” “王爷……” 然而,侍女却有些忐忑的站在那里,有些惊恐的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宋王皱眉,看向卧室,问道:“郡主的卧房里有东西?” “王爷明鉴……” 侍女低声说道:“是杭州同知的夫人送来的一个美少年……” 宋王淡然的点点头,开口说道:“老师傅。” “踏……” 话音落下,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宋王的背后。 “王爷。” 老和尚双手合十躬身,仪态十足。 “吃了吧,都是您的。” 宋王扫视了一下房间,闭上眼睛默数了三个数。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老和尚依旧站在他的身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那侍女消失不见,有一缕青烟在那个位置缓缓地消散。 老和尚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躬身行礼道:“王爷,老衲告退了。” “老师傅慢走。” 宋王头也不回的说着,搀扶着周眉走进了卧室之中。 他小心的放下周眉,在这个过程里,裹在周眉身上的袍子难免敞开了一些。 那惊鸿一现的风景让宋王眼神都僵住,但最后还是缓缓的抬手,把袍子裹紧。 此时,周眉也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半坐起来,神色之中仍旧带着未曾散去的悲哀。 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因手臂伸展,导致袍子滑落,她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拢了拢,但还是香肩半露。 “父王……” 周眉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一双吊梢眼带着泪光。 这一幕,让宋王身躯僵硬,视线不自觉的往下,但被他掩饰的很好,面上也换了一幅冷淡中带着愤怒的神色。 “为父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让你去找那姜临的麻烦?” “你居然妄想去蛊惑一个修黑律的酆都法师?” 周眉闻言,不由得低下头,声如蚊呐,带着难言的悲哀和自嘲。 “女儿,忍不住……” “纯阳真修,先天阳炁之蓬勃,实在是让女儿……” “你!” 宋王愤怒的指着周眉,想要呵斥,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一时间,父女二人都没有说话。 周眉低着头,看不清情绪,但宋王的眼中,却带着一抹古怪的,难言的……期待和……亢奋? “唉……” 良久,一声叹息,宋王转过身,说道:“也罢,既然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为父会处理好首尾,你这段时间安分一些,那些面首,为父也会给你清理掉。” “是。” 周眉低眉顺眼的点点头,轻声说道:“多谢父亲……给您添麻烦了。” “你知道就好。” 宋王背着手,迈步离开了周眉的房间。 临走前,也吹熄了火烛。 周眉藏在黑暗里,嘴角,带起一抹微笑。 “父王啊,您终于要忍不住了吗?” ------------ 第五十八章 真假 周眉嘴角的笑容很奇怪,带着一丝丝诡异的快意。 “在我没有对您的计划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之前,您果然还是珍视我这个工具的。” 说着,她站起身,舍去身上的袍子,光着身子站在黑暗中,肆意的舒展着身段。 “也不知,我方才的话,那位小道长信了几分。” 周眉微笑着,转身看向一旁的镜子。 波斯国的银面镜,可照人之纤毫毕现。 即便在黑暗中,也很好的履行着职责。 周眉的眼中带着一道红光,欣赏着自己的身子,尖利的血红指甲缓缓地划过嘴唇,直至脖颈。 她很用力,以至于划出了一道血红的伤口,点点鲜血绽放,顺着尖尖的下巴落地,发出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嗒”的一声。 周眉似乎很享受这种痛苦的感觉,她的眼神逐渐的迷离,喃喃自语。 “七分真三分假,我的父王,您教眉儿的东西,眉儿一直记着呢。” 她呢喃着,沾染着血液的手指点在了眼前的大镜子上。 顿时,那一点鲜血扩散,勾勒出一道道血丝,在镜子中,化作了姜临的形象。 周眉盯着镜子中的血色照影,手指缓缓的划过“姜临”的脖颈。 “道长,奴家能不能脱离苦海,可就全靠您了。” 周眉呢喃着,收回按在镜子上的手指,眼睛盯着“姜临”,神色迷离。 只是眼中的那一抹猩红,让人不寒而栗。 “真想,让您吃了我啊……” ………… “这玩意怎么跟吃了屎一样?” 杭州府的大街上,姜临在一栋栋房屋之间跳跃着,身后远远的跟着几道身影。 此刻的姜临捂着鼻子,神色中满是恶心。 也不知道宋王在哪里搜罗的邪门修者,追着姜临的三个人里,有一个家伙不知道修的什么法子,跟擤气似乎有些相似,但从嘴里轰出来的,不是哼哈二气,而是一种恶臭无比的真炁。 那炁好像附骨之蛆一样,姜临就衣摆沾染到了一点,那味道已经让姜临顶不住了。 即便马上割掉了那一块衣摆,可味道还是往姜临的鼻子里窜。 不仅仅邪门,而且很恶心。 “净桶能容天下污,胎中勘破万物浊!” “急急如三仙姑敕命!” 姜临的身后,再次响起了一道咒言。 “轰!!” 只见赶在最前面,距离姜临最近的人影张开大嘴,口中喷出一道带着淡淡黄色的真炁。 那真炁凝实如箭,直奔姜临而来。 还离着老远,姜临就闻到了一股子难以形容,但绝对恶心到了极点的味道。 “我真……” 姜临直到现在,终于发现了北帝法的一些缺点,因为很多时候,姜临不能直抒胸臆,换而言之,不能骂脏话。 但面对这种恶心人的东西,姜临真的很难忍住。 “五方雷神,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 “急急如神霄玉清真王敕命!” 姜临自然不是光挨打不还手的性子。 北帝法和天蓬法不适合用在与修行者斗法上,毕竟这俩法门用来打人实在是有点犯规。 而且限制很大。 但神霄法不一样,这本身就是一门极致的攻伐威法。 姜临转身一推手掌。 神霄五雷法——掌心雷! “轰!!” 只见姜临五指攒簇,分列五行,却又五行交融。 霎时间,雷霆催发,白炽神光闪耀了一瞬! 雷霆轰鸣,姜临身后那已经逐渐赶上来的,能喷一口屎炁的邪门修者被雷霆糊了满头满脸。 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就浑身冒着黑烟跌落在了大街上。 “让你追!” 姜临之所以忍受了两道屎炁的轰击,就是为了拉近距离。 毕竟,他的神霄法只是初成,雷霆催发的距离有很大的限制,还远远达不到那“心念所至,雷霆顿现”的境界。 这一发掌心雷下去,不仅仅是那发屎炁的邪门修者被轰的生死未知,更远处的两人也不敢再追。 雷法,不管是什么样的雷法,永远是大多数修行者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 受到姜临一雷之威,那二人渐渐的停下了脚步,只能看着姜临远去。 姜临又跑了一段路,本来准备先离开杭州府再说的,但在路过一个阁楼时神色一动,身形在那阁楼之上停了下来。 在这阁楼顶上,不仅仅有姜临,还有一位身穿白衣的身影。 “白道友。” 姜临上前拱拱手打招呼。 没错,姜临之所以在这里停下来,就是因为看到了白素贞的身影。 “看来道友今晚上过的很精彩?” 白素贞嘴角含笑,对着姜临福身一礼。 “是很精彩。” 姜临无奈的摇摇头,正色道:“白道友,那王道人招了。” 说着,将从黑白无常那里得来的消息,以及自己在宋王府的见闻悉数告知。 白素贞是修正道的精灵,和姜临也算是朋友,而且对于鬼胎一事,白素贞也是想管的。 所以,姜临不会对白素贞隐瞒。 听完了姜临的话,白素贞眸子中闪过一抹思索,突然问道:“道友觉得,是奴家好看,还是那郡主好看?” “嗯?” 姜临愣了一下,而后理所当然的说道:“邪魔媚术修来的美貌,总归是矫揉造作,比不得道友天生丽质。” 这是实话,周眉虽然美,但比起白素贞,还是差了一线。 而且姜临对周眉一点好感都欠奉,不管是从事实还是个人私心的角度,姜临当然都会向着白素贞这个朋友。 “真的?” 白素贞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歪了歪头,追问道。 姜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只是戏谑笑道:“道友早就修成了超然道心,怎么还拘泥外貌之分?” “再怎么修,总是有些小女儿心思的。” 白素贞笑着回答,而后说道:“道友觉得,那郡主所言,有多少水分?” “水分……” 姜临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点破了她心头破绽,按理来说,应当没有什么水分才是。” 白素贞摇摇头,说道:“或许是同为女子的直觉,奴家总觉得,那郡主不简单。” “总之,道友最好多加几分谨慎。” “如此吗?” 姜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将白素贞的告诫记在心里,说道:“宋王府藏着不少的修行者,其中或许有贫道不能抗衡的存在,可能需要道友援手。” “放心吧,奴家会盯着的。” 白素贞自然不会拒绝,至少目前为止,在实力上,她是在姜临之上的。 “不知道友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姜临闻言,看向了不远处一栋官气缭绕的建筑。 “郡主,府台,西湖龙王。” “既然已经探到了宋王府的三分虚实,而且有白道友相助,那么自然要探一探那位杭州府台大人。” 且看看这位杭州的父母官,在这鬼胎之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 第五十九章 天波 “白道友觉得,那府台大人在此事中,是何等样的角色?” 姜临看着那充盈着浓郁官气的杭州府衙,轻声问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 白素贞微微一笑。 “也好,道友且在此等候,贫道先去那府衙之内一探。” 姜临点点头。 白素贞虽然是正道精灵,但说到底,道行还没有到彻底摆脱异类之身的时候,所以,类似这种官气足的地方,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倒不是说有什么压制,只是单纯的排斥。 “不用那么麻烦。” 白素贞摇摇头,微笑道:“明日一早,道友和奴家一道,去那张府台家中拜访就好。” “嗯?” 姜临有些疑惑的眨眨眼,问道:“用什么身份去?” 既然说了拜访,那就是要光明正大的登门,可若是这般,用什么身份去? 还是准备直接打上去? “道友莫要忘了,奴家修的,是骊山法。” 白素贞笑道:“奴家这一脉,多为女子,讲求的又是入世之道,故而,奴家在这人间可有不少有家有业的师姐师妹。” “恰好,最近在杭州,就有这样的一位。” “咱们可以借着这位师姐的名头,去那府台大人府上做客。料想,他不会拒绝。” “哦?” 姜临闻言恍然,他倒是忘了这一点。 骊山法脉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正宗,其祖师骊山老母更是三界闻名的大能,麾下弟子也多为女子。 而骊山法,讲入世,讲缘法,而且,也多少沾一点“叛逆”。 女子建功立业,在这个时代十分少见,而其中大多数,都来自于骊山一脉。 “不知是哪一位?” 白素贞闻言轻笑。 “道友可知天波府杨家?” ………… 第二日一早。 “杭州的张府台,乃是陛下钦点的封疆大吏,为人向来简朴清廉,就连住处,都是在府衙的后院,没有自己单独的府邸。” “在京都都有极佳的官声。” 杭州府的官道大街上,三匹高头大马缓缓的行走着。 在这三匹马的后面,则是一个浩荡的车队,在那车队两侧,各有一面旌旗。 其上所书:天波府杨 方才说话的,便是那三匹马中,中间领头一匹上坐着的人。 这人是一位女子,英气十足,脸庞带着三分刚硬,但却不减其美貌,反而更显英姿。 “说来也巧,这位张大人曾经在我杨家军中效命,不过那是我公爷尚在时的事情了。当日陛下命我夫妻二人巡视南方时,我家老太君也曾说过,要我夫妻二人务必来拜访一下这位张大人。” “能让我家老太君都重视的人,必然有不俗之处。” 英气女子说着,看向右侧的白素贞,笑道:“师妹在骊山时,出行必是云雾飞腾,如今骑马,委屈了师妹。” “师姐莫要玩笑。” 白素贞娇嗔一声,说道:“当心我将你在骊山做的坏事都说出来。” “你说嘛,反正我家那口子不听。” 女子说着,撇了一眼另一侧一言不发的姜临,笑道:“倒是你在骊山的某些旧事,怕是会有人感兴趣。” “想当初,横骨初化的小白蛇,那可是……” “师姐!” 白素贞羞红了脸颊。 “哈哈哈哈哈!” 女子哈哈大笑着,倒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看向姜临,笑道:“这一番,委屈道长了。” “穆将军言重了,不过是乔装罢了,没什么委屈。” 姜临笑着摇摇头,虽然他也对白素贞初生灵智时的事情感兴趣,但也不好追问。 此刻的姜临,已经去了道袍,解了道髻,转而换了一身白底青竹纹绣的士子服。 既然是要跟着眼前的穆将军一道去张府台那里探探虚实,那么道袍自然就不适合穿了。 没错,这位英气十足的女子,正是穆桂英。 天波府杨家大少爷杨宗保的妻子,同时,也是骊山法脉的弟子。 只不过,修的不是顺天体道的道法,而是战场杀伐的武道。 她和丈夫杨宗保奉命,巡查南方,同时遴选兵员,如今正好到了杭州地界。 同时,她也是如今大周国唯一的女将军。 不得不说,如今皇帝虽说老迈之后难免昏聩,但曾经到底是一代雄主,用人之量还是极宽阔的。 “鬼胎一事,素贞已经与我说了分明,此事为正道所不容,更是伤天害理,我辈既得知,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穆桂英说起了正事。 “道长此番,可随意行事,一切责任,我天波杨家担着。” 穆桂英有说这话的底气,如今的杨家虽然人口凋零,但依旧是大周国第一武勋。 而她这个孙媳妇在杨家的份量,反而比自己丈夫还要大一些。 杨家佘老太君和家主杨六郎都是明眼人,也都知道,自家这个媳妇不简单。 “多谢将军。” 姜临点点头,迟疑片刻,问道:“在京都,可有类似的事情风闻?” 此话一出,穆桂英和白素贞都看向姜临。 穆桂英皱了皱眉头,问道:“道长的意思是,此事很可能涉及京都?” “只是猜测,毕竟,宋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须知,皇家无亲情。 兄终弟及,在法理上,也不是不可能。 “我会传书我家公公,请他暗中查一查。” 穆桂英也想到了某个可能,当即说道。 “劳烦了。” “道长说的什么话。” 穆桂英突然挤了挤眼睛,语气中带着三分戏谑:“不必跟我客气,日后说不得……” “到了。” 白素贞突然开口,指着眼前的杭州府衙,打断了穆桂英的话。 穆桂英也不在意,只是坏笑一声,翻身下马,就要往府衙里面走。 “娘子,且等为夫递上拜帖。” 这时,身后车队上,走出一位英俊矫健的男子,穿一身简练武袍,举手投足满是贵气。 “啰嗦。” 穆桂英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跟在了自家夫君的身后。 在外面,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很快。” 杨宗保微笑着摸出拜帖,递给了手下。 不多时,府衙之内,便走出一位身穿官服,年纪在四五十岁的男子,这男子国字脸,面容刚硬,留着花白的长须。 见了杨宗保和穆桂英之后,脸上泛起三分笑容。 他似乎很少笑,所以此刻笑容有些僵硬。 “可是宗保当面?当初在杨府,我还喝过你的满月酒。” 杨宗保躬身一礼,笑道:“宗保携拙荆桂英,见过张伯伯。” “好好,起来起来。” 张大人扶起杨宗保,看向了姜临和白素贞,问道:“这两位是?” “张伯伯。” 穆桂英笑着开口。 “这是晚辈的妹子和……未来妹夫。” ------------ 第六十章 府台 此话一出,张府台倒是还好,毕竟他看重的只有穆桂英和杨宗保,至于剩下的人,不过是添头。 是以,只是笑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张伯伯过奖了。” 穆桂英挑了挑眉毛,顺着话头说道。 只是,她身旁的杨宗保低着头,嘴角疯狂的抽搐着。 他可是知道自家婆娘的来历,也知道旁边的两位不是常人。 我的娘子啊,这般乱点鸳鸯谱,真的没问题吗? 姜临眨眨眼,没有说什么,只是拱手行礼。 虽然穆桂英的话有些离谱,但既然是隐藏身份,那必然要有一个明面上说的过去的理由和身份。 该说不说,穆桂英的说法,在此时还算是合适…… 白素贞也低着头,很好的扮演着一个大家闺秀,只是眸子偷偷的看了一眼姜临。 “来来来,快进来说话。” 张府台寒暄了几句之后,领着几人走进了杭州府衙。 路上,穆桂英脚步落后了一些,和白素贞并行。 在二人的身前不远处,是和张府台并肩的姜临和杨宗保。 “怎么样了?” 穆桂英唇角微动,明明没有说话,但白素贞却听的真切。 传音入密,不是什么高深的法子,但骊山内部,有一门独家的传音法,可保不会被外人探知。 “什么怎么样?” 白素贞以同样的法子反问。 “在师姐面前还装?” 穆桂英撇撇嘴,说道:“你在小洞天待了一千年,不惜透支潜力,也要修成人身早日入世,为的不就是他?” “我跟你讲,你此次入世,可是我和你樊师姐在师尊面前跪了三天才换来的,你可不能到头却怂了。” “师姐,妹子省的。” 白素贞微微点头,而后却叹息道:“他如今入了北帝,行了黑律,若我强求,总归是不好。” “总不能因此事,坏了他的修行。” “如今,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 穆桂英皱了皱眉毛,说道:“遁世修行,强逼潜力,混淆时间,本就违反了道法自然之理,师尊虽传了你躲雷灾之法,但到底是有时间限制。” “你还有多少时间能顺其自然?” “直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不记得曾见过你!” “妹子,听姐的,莫要顾虑太多,北帝法脉便是再超然,咱家师门也不差多少。” “若真的有了乱子,自有师尊去与天蓬大元帅与酆都帝君说合。” “便是中天紫微垣的那位大帝,咱家师尊也不是说不上话。” 说着,穆桂英掰着手指,说道:“西台御史魏天君条示曰:诸法官奉天曹重任,宜保固真元,摄养正气,节欲存神。不得非时失丧,秽败本原,难令诸将。” “你看,就连魏天君都只说节欲,而非禁欲。” “更何况,你和他都是修行之人,心念交融,也可不涉肉身欲望。” “黑律法师也并非断情绝爱,你到底在迟疑什么?” “至少,该把你与他曾经的过往告知。” 听着穆桂英的话,白素贞眸子低垂,轻声说道:“便是有万一可能,妹子也不想误了他的路。” “你……” 穆桂英不由得气闷,说道:“也罢,你自去决断。” “你的路与我和樊师姐不同,我也不好太过指摘,总之,若有难处,千万记得,你并非孤身一人。” “你身后,站着整个骊山法脉。” 白素贞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了姜临的背影上,久久不愿移开。 姜临并不知道身后穆桂英和白素贞的传音交流,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身旁的张府台身上。 这位府台也是一位博学大儒,短短时间的交流,就已经让文武双全的杨宗保都心悦诚服。 而且,在这位张府台的身上,姜临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 没有任何的冤孽恶债,倒是有几分煞气,但那是来自沙场征战,战场之上生死由命,没有什么因果。 这是一位立身极正的鸿儒,也是一位官身刚直的好官。 至少在这位张府台的身上,姜临看不出什么问题。 可既然他的名字出现在了王道人的口中…… 要么,就和西湖龙王一样,自身没有问题,但却被宋王盯上,准备用西湖龙王做某些事情。 要么,是伪装的太完美,完美到姜临用酆都法眼都看不出问题。 这几乎不可能。 所以是前者? 姜临心里默默的思索着,没有立刻下定论。 才初步接触,也有其他的可能。 “尝尝老夫亲自炒制的茶叶,虽然不如龙井,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府衙后院的正堂。 “我家老太君说,张伯伯极好茶,便是在阿爷麾下做随军主簿时,袖子里也常带着茶叶。” 杨宗保笑道:“如今伯父牧守杭州,守着西湖龙井,却为何自己制茶?” “无他,太贵了。” 张府台无奈的叹息道:“老夫的俸禄大多都有用处,实在是捉襟见肘。” “好些的龙井买不起,便宜的平白砸招牌,不如自己制茶。” “巧了,晚辈来时,正好购入了两斤明前龙井,本是孝敬父亲的,但如今,恰好借花献佛,匀一半给伯父,想来父亲也不会介意。” 杨宗保微微一笑,看向姜临,笑道:“姜……” “咳。” 穆桂英突然咳嗽了一声。 杨宗保话音一顿,继续说道:“辛苦妹夫一趟,将茶叶取来。” “是。” 姜临站起身,心知所谓的茶叶就是一个由头,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脱身的理由罢了。 “如此甚好。” 张府台哈哈一笑,说道:“旁人的茶,老夫一分也不敢喝,但你宗保的茶,老夫可不客气,更不要说,是从六郎的嘴里抠出来,哈哈哈哈!” “妹夫,带着素贞同去吧,就在第三辆车上。” 穆桂英摆摆手,而后接上话茬,笑道:“张伯伯,杭州境内,可有民风彪悍之地?我夫妻二人奉命遴选兵员,还请张伯伯相助。” “好说好说,来人,取杭州舆图来。” 张府台听到正事,也不想茶叶了,命人取来舆图,和杨宗保穆桂英夫妻二人研究了起来。 至于姜临和白素贞,自然是借机离开了后堂。 “敕。” 白素贞轻轻一点,一道云炁浮现,笼罩在自己和姜临的身上,而后对着姜临点点头。 姜临低头看了看自己,潜影的手段不出奇,但白素贞这一手,却是降低了“存在感”,八成是骊山独家的法门。 “道友,从何处查起?” 白素贞轻声问道。 “此地官气太过浓郁,便是有鬼魅踪迹,一时半会,你我也探查不到。” 姜临说着,走到一个角落里,双手掐诀。 “尊奉酆都敕命,黑白无常,得令速至,不得稽停!” 论起查鬼,再没有比这两位更专业的了。 ------------ 第六十一章 冤魂 杭州府衙有官气笼罩,更是杭州几十万户百姓的民心汇聚之地。 可以说,红尘气之重,堪称杭州之最。 这等地界,最是隔绝鬼怪妖邪之类。 但如果换一个思路呢? 比如,灯下黑? 这并不是做不到。 但,姜临是有些不相信的。 毕竟,至少从目前看来,这位府台张大人,是一位表里如一的好官,也是一个好人。 但,这只是姜临的所见所闻,更何况,这府衙之内,也不仅仅只有张大人一个人。 而想要确定这一点,得交给专业人士。 “七爷,八爷,别来无恙。” 姜临对眼前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微微一笑,拱手行礼。 真言咒令言辞严厉,那是咒文的事。 如果姜临真的对这两位颐指气使,那就属于脑子有坑了。 这两位,可不是什么阴间小喽啰,在十殿阎罗之下,就是这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四位阴帅。 或许这么说不直观,换個说法,这四位在阴间的地位,堪比钟馗钟真君。 只不过钟馗更加的自由一些。 “法师哪里话来,咱们之间,可不许这般见外。” 白无常微微一笑,长舌头耷拉着,眼睛看向了一旁的白素贞。 “这位道友,有礼。” “骊山白素贞,见过七爷,八爷。” 白素贞也微笑着行礼。 黑白无常闻言,还礼之后对视一眼,他们都能看出来,能跟自家这位法师混到一块去的,不能是平常人。 可没想到,是骊山的弟子。 骊山的那位神圣,可也是三界闻名的神通者。 寒暄一番之后,姜临正色道:“烦请两位探查一下,在这府衙之内,是否存在鬼祟之物?” 官气笼罩之下,姜临和白素贞到底都是红尘人间的修行者,探查起来做不到太真切。 可黑白无常不一样,这两位就是干这个的。 莫要说是这杭州府衙,就算是在那皇宫大内,也照样拘魂无碍。 “好说。” 黑无常微微一笑,抬眼扫视四周,脸上的笑容却渐渐的隐去。 这一幕,让姜临心头一动。 本是持着谨慎的态度,才请这两位出马,可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查到了什么东西? “法师。” 白无常见老黑一时间没说话,便开口说道:“那轻云的魂灵,已经请崔判出手涤净,但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的灵魂被更改过,似乎是一种更深奥的媚术,让她自发的忘记了一切有关自身隐秘的东西。” “这种灵魂的更改是不可逆的,不过若是法师有命,我们也有办法,只是要费些力气,请一位酆都的大人出手。” 姜临说道:“不必了,那轻云的幕后是什么人,贫道已经知晓。正是王道人所说三人之中的郡主。” 如果是在此之前,姜临可能会上点心,但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周眉的头上,就没有必要了。 说罢,姜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黑无常。 现在的重点,是这府衙之内,到底有没有鬼祟之物。 如果有的话,是不是和鬼胎有关? “啖狗肠!” 黑无常突然骂了一句脏话,脸色有些难看,看向白无常,说道:“老白,传讯崔判,请他查一下生死簿。” “嗯?” 白无常愣了一下,而后皱眉道:“很严重?” “他娘的!” 黑无常再次爆了粗口,脸色阴沉,指着脚下的杭州府衙说道:“这地方,至少有一万余冤魂!” “而且,都他娘的是孕妇!” “事情大发了!要不是法师召来你我二人,等到被酆都御史发现,不要说你我,就是十大阎君都要吃挂落!” 此话一出,不管是白无常也好,还是姜临和白素贞也好,都愣住了。 一万多的冤魂,如果放在整个阴间地府的体量之下,说实话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黑无常方才提到了生死簿!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里的冤魂,在生死簿上,还没有死! 换而言之,有人用大神通,“骗过”了生死簿! 这看起来不可能,但黑白无常知道,是可以的。 因为如今阴间地府常用的生死簿,并不是原本,真正的生死簿,一直执掌在后土皇地祇的手中。 那至宝和六道轮回一样,都是阴间的关键根基之一,不容有任何的闪失。 现在地府十大阎罗处的生死簿,都只是一缕分神罢了。 到了那个等级的至宝,都有完整的灵智,其本身就不弱于神通者,分化几个神念,不过是寻常。 但这也给了某些存在钻空子的机会。 毕竟,分神比之原本,差了太多。 只不过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干就是了,完全是得不偿失。 毕竟,欺瞒生死簿,基本等于挑衅整个地府的权威。 这是所有的阴间鬼神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这么多的冤魂,为什么没有任何的端倪?” 姜临皱了皱眉头。 孕妇冤魂,毫无疑问和鬼胎之事有关。 姜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孕妇,八成都是打胎的时候死的。 这般死法,再加上不能投胎,那怨气之大,一两个还好,但一万多个…… 不要说是这杭州府衙的官气了,就算是皇宫大内,能不能压得住都是两说! “得看了才知道。” 黑无常阴着脸,说道:“我和老白不是没有遇见过这般情况,生死簿的一缕神念,也并非绝不出错。” “历年来,都有这般事情发生,往往都是某些修行者出于种种原因,为某些人开坛做法,隐瞒生死簿,强行延寿。” “若是出于善心,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方也不会做的太过分,大多不过是晚几个时辰的事情。” “毕竟,一般用此法的,都是有执念未散,如果生前能做完,也算是给果报司减轻压力。” “若是出于恶心,或者只是被金银富贵诱惑,这般的家伙,我们一般都是一块拘走。” “可就算再怎么过分,也不过是一人罢了。” “但这里不一样。” 黑无常迈步走向杭州府衙内的一个人工湖。 “在这里,一万多的冤魂!” “老白,如何了?!” 白无常也走了过来,脸色难看,说道:“崔判检查了生死簿,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黑白无常都在这里,也能确定这里藏着一万多的冤魂,可偏偏生死簿没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一点,在场的人都知道。 姜临的目光看向了那看起来古井无波的小湖。 ------------ 第六十二章 为聻 这个小湖在杭州府衙之内,说是小湖,其实就是个五六丈宽的小池塘,只是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装饰。 里面也只养了几尾锦鲤,放了几朵荷花,完全就是一個当做假山添头的东西,只是让这院子看起来不单调而已。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小池塘,此刻却让姜临皱眉。 因为他即便开了酆都法眼,也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但黑白无常的反应明明白白的告诉姜临,这个池塘就是有问题。 姜临看向了白素贞,对方也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看出来不对劲。 “法师和这位白道友不用看了。” 黑无常叹息一声,说道:“此地镇压的冤魂,都是……聻(读箭)。” 闻言,姜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所谓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鬼,并不是生灵死后唯一的存在形式。 鬼也是会死的,也有“寿命”。 在阴间,某些鬼会因为生前的因果恶孽太多,需要在阴间受刑才能重新投胎。 而如果这个受刑的时间过长,鬼也会死,死后变成聻。 聻的存在极为稀薄,几乎不可见,至于更深一层的希甚至夷,几乎没有鬼能够达到那一步。 往往鬼在成为聻之后,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因为存在稀薄的原因,被阴间同化,变成单纯的真灵。 当然,鬼变成聻,不止有“寿终正寝”一个可能。 “有人杀了这一万多冤魂……” 姜临说的听起来像是废话,但却也是事实。 有人杀死了一万多的冤魂,也就是鬼,让她们变成了聻。 “法师修为年月不久,酆都法眼尚未彻底睁开,自然看不见比鬼更稀薄的聻。” 白无常叹息道:“要不是我和老黑天天和鬼魂打交道,怕是我们都会疏忽过去。” “真是……邪门。” 能让黑白无常说出邪门二字,可见此地的离谱程度。 足足一万多的冤魂啊,都被重新杀了一次,变成了几乎毫无意义的聻,然后再大费周章的镇压在这里。 这到底是图什么? 这地界又是谁搞出来的? 张府台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法师,此事瞒不住。” 白无常说道:“追查鬼胎一事固然重要,但此地万余冤魂,在生死簿上依旧有阳寿不说,甚至被多杀了一次。” “这等事,便是只有一两个,我和老黑都得一查到底,如今一万多个……” “不得不查!” “只是不知,法师接下来准备如何行事?” 姜临闻言,缓缓的点点头,说道:“贫道省得。” “查!” 白无常的意思很简单,这事已经捅了出来,十大阎君都要重视,而姜临这里却有北极敕命。 如果姜临暂时不让大查大办,以免打草惊蛇的话,地府那边也只能听命。 “好。” 白无常松了一口气,作为阴帅,没发现还好,如今发现了,如果再拖下去,实在是没法交代。 可如果姜临搬出北极敕命,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暂时憋着。 如今,姜临点头说让查,那就好办了。 “我已经传讯酆都。” 黑无常神色凝重,说道:“钟真君会在今晚驾临!” 此话一出,姜临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真君这个称呼,在天庭并不少见,但在阴间却极少。 如果出现,那就意味着,这位真君虽然是阴间鬼神,但却又有天官位阶。 这样的存在,整个三界都不多见。 而如果是“钟真君”,那么整个三界也只有一位。 赐福镇宅圣君,钟馗钟天师! 这位真君名义上与地府诸判官同级,但不受十殿阎罗管辖,而是直属酆都。 在阴间,钟馗钟真君有极大的自由度,故而也在人间被百姓们称之为“万应神”。 只要遇到邪祟鬼魅之类,什么都不要管,挂一副钟馗捉鬼图,绝对错不了! “现在,只需等待就好。” 闻言,白无常也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这位爷过来,那基本上就不会有问题。 姜临也松了一口气,如果说有大神对付鬼物比酆都猛将还专业,也就是这位了。 杭州府衙之内的蹊跷,不管是什么,只要和鬼魅邪祟有关,就逃不过钟真君的眼睛。 “既然要静待夜晚,还请两位暂时守着这里。” 姜临想了想,说道:“这里的蹊跷,必然是人为,贫道去探查一番。” “也好,法师小心些,能搞出这邪门玩意的存在,必然不简单。” 黑无常点点头,叮嘱了一声。 镇压一万多个孕妇冤魂,更是不厌其烦的都杀了一遍,这简直离谱。 要知道,鬼死为聻是没错,但打杀鬼物时,基本不会有人这么做,费时费力不说,力道把握也很严格。 稍微一个不小心,鬼物就彻底没了。 足足一万多的聻啊,也不知道囤积了多少年。 这也是黑白无常最难顶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一万多尚在生死簿的“生人”,变成了连鬼都不如的聻,身为天天在阳间晃悠的阴帅,居然不知情。 这已经不是失职,而是无能! 可以料想,能够瞒住黑白无常,能够瞒住生死簿,能够悄无声息的干这事这么多年。 幕后的存在绝对不简单! 姜临点点头,带着白素贞离开了池塘周围。 “道友如何想的?” 白素贞点出两道云炁,变作自己和姜临的样子,送进了后堂正室。 做戏也得做全套,张府台那边,暂时得稳住。 “张府台本人应该没有问题。” 姜临先是下了一个定论。 关于张府台,姜临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一个清官好人。 更何况,如果张府台是宋王府的人,那么以张府台的地位,必然是宋王的重要合作者。 不要忘了,姜临刚刚在宋王府那边搞完事,现在是被“通缉”的。 如果张府台知情,不可能认不出姜临。 姜临行事也不会这么顺利,毕竟在宋王府,可还有不少的修行者供奉。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张府台因为穆桂英夫妻的存在而投鼠忌器。 所以姜临说应该。 “一万多的聻……” 白素贞自言自语着,看向姜临,说道:“这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要么,此地只是存放这些聻的地方,要么,那杀出这么多聻的人,就在府衙。” 姜临接上了话茬:“不管是哪个可能,八成是府衙的老人!” 白素贞和姜临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同时开口。 “府志!” ------------ 第六十三章 痴心 县有县志,府有府志,都可以说是史书一类。 但相比于国史,各地的记录里,除了大事和名人之外,还有本地官员的升迁以及工作年限等等东西。 不敢说有多么详细,但基本上不会有差错。 “如果是府衙的老人,在府志之内应当会有记载。” 姜临挠了挠下巴,说道:“除非,不是官。” 府衙不止有官员,还有吏员,而且都是世袭,这种吏,是不会记载在府志之内的。 “一万多的聻,就算每天杀一个,也要三十多年。” 白素贞轻声说道:“但也有可能拥有某种秘法或者宝物,可以一次性制造大量的聻,但搜集冤魂也需要时间,暂且以十年为期,这么一来,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先去查一查吧。” 姜临点点头,顶着白素贞加持的,减弱存在感的秘法,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府衙的公文库。 公文库里很冷清,姜临也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府志。 这玩意可没有正经史书那吝字的毛病,那叫一个厚实。 所幸姜临和白素贞都不是常人,也只需要先看近十年的府志。 二人一目十行的看着,不多时,便把近十年的府志翻了个遍。 “没有找到可疑的。” 白素贞眉头微皱,放下了手中的府志,说道:“吏员不会在府衙长留过夜,嫌疑很小。” “但近十年来,府衙的大部分官职,都有过更替。” “要么,不是官,要么,不在府志。” 姜临想了想,抬头说道:“门房?” “不是。” 白素贞摇摇头,说道:“现在的府衙门房,是五年前才上任的,时间对不上。” “根据黑白无常的说法,这里的聻,至少累积了十年。” 不是官,不是吏,不是门房或者下人。 那么…… 姜临和白素贞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個可能。 “张府台上任是在十年前,他可带了家眷?” 姜临轻声问道。 白素贞点点头,说道:“带了一个小儿子,可到现在,也才十八岁的年纪。” “十年前,八岁……” 八岁的孩子能做这等事? 姜临没有回答。 制造这么多的聻,需要时间,可也需要一个无人之地。 能在府衙自由活动的人本来就不多,能在后院活动的就更少了。 而有资格摒退左右,独自一人活动的…… “公子想要自己溜溜弯散散心,不许人跟着……” 姜临自言自语的说着,看向了白素贞。 后者闭上眼睛感应片刻,而后说道:“就在后院卧房。” “走。” 姜临点点头,和白素贞一块离开了公文库。 不是官,不是吏,不是张大人本人,也不是门房下人,那么剩下的即便再不可能,也有很大的嫌疑。 更何况,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所谓。 先去看一看又没有什么坏处。 府衙的后院有几个卧房,本来是摆设,毕竟历代府台大人就没有在这住过。 但张大人不一样,这位大人是真的两袖清风。 所以,这几个卧房也就真的用上了。 左边的那一间,正是张大人的儿子在住。 姜临和白素贞来到了卧房的门口,刚刚站下,就听到了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三个月,零四天,又四个半时辰……” “眉姐姐,你怎还不来找我?” 房间里传来一个略带阴柔的,委屈的声调。 姜临闻言挑了挑眉毛,推了一下门,反锁着。 他直接就是一脚踹了上去。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踹开,但里面的人却毫无所觉。 只能说,骊山秘法真的有点东西。 姜临脚步一拐,走进了卧室。 只见在卧室之内的床上,半躺着一个只穿里衣的公子哥。 生的也算俊秀,就是有那么三分阴柔,此刻他正捧着一幅画,眼神痴痴的盯着。 站在姜临的角度,能够看到那幅画上,画的正是周眉。 而且,还是不穿衣服的周眉。 “眉姐姐,你可知,我思你如狂?” 男子喃喃自语着,手指轻柔的抚摸着画像,轻声说:“你说你残花败柳,非是我良配,但我怎会嫌弃?” “当初云雨春宵,我描下此画,本以为是闺房秘趣,未成想,竟是相思所寄。” 嚯。 姜临眨眨眼,这什么古代版泰坦尼克号。 “我自小与你相识,至如今已有十年,十年来,我无一刻不念伱,你可知?” 男子继续说着,他的眼神痴情无比。 “十年来,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如此,还不能表明我的心迹吗?” 姜临古怪的看着他。 好一个舔狗,也不对,应该说是好一个被pua的舔狗。 阿修罗媚术,恐怖如斯。 “姜临。” 白素贞突然喊了一声。 “嗯?” 姜临转身看去,只见白素贞站在梳妆台前,神色有些难看。 这年头,男子也是要化妆的,簪花粉面,并非女子专属。 只不过这玩意属于豪门大户的专属,一般人家没这个讲究。 身为府台公子,自然是有梳妆台的。 不过白素贞看的显然不是梳妆台,而是梳妆台上的一个物件。 一个漆黑的,两个巴掌大的木头盒子。 姜临看了过去,顿时皱起眉头,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这个盒子上带着邪气,但隐藏极深,如果不是近距离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姜临走上前,抬手打开了那盒子。 入目是密密麻麻的红点。 准确的说,是一枚枚芝麻粒大小,泛着血一般红光的物件。 密密麻麻,足有上万。 “鬼血……” 姜临说出了这样的一个词,而后抬手,从那盒子的盖子上,取下来一枚漆黑的长针。 这针上,带着破煞灭鬼的气机,乃是道门正宗。 “好一个破煞灭邪针。” 姜临冷笑一声。 他基本已经能想象到这样的一个场景。 府台公子站在池塘边,用这破煞灭邪针打在孕妇冤魂的身上,鬼死,化聻,留鬼血一丝。 那聻被扔进池塘封禁,而鬼血却被府台公子珍而重之的收起来。 可让姜临疑惑的是,这鬼血收集起来做什么用? 这物件不过是鬼死后的遗留物罢了,基本就和人的指甲毛发等物件差不多,完全没有用处。 反而可以当做……罪证! 姜临直接撤去了身上的秘法,存在感重新出现,自然也被府台公子注意到。 他着急忙慌的收起画卷,害怕的问:“你们是……” “啪!” 姜临二话不说,一个耳刮子抽上去,让府台公子的眼神逐渐的清澈起来。 “说,孕妇冤魂是不是你杀的?你搜集鬼血又做何用?” “我……” 府台公子下意识的抬头,却看到了一双漆黑无比的眸子,他只感觉心头一惊,不自觉的就开口。 “我不知道什么冤魂!” “也不知道鬼血!” “只知道,只要我每集齐两千颗,眉姐姐就会来见我一次!” ------------ 第六十四章 舔狗 姜临皱着眉头,神色中带着几分无奈。 眼前的府台公子很纯,纯的有点过分。 鬼血是什么?不知道。 做什么用?不知道。 怎么用针杀的鬼?不知道。 就会重复一句话。 眉姐姐眉姐姐还是眉姐姐! 这家伙的心里,好似除了周眉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他就只知道,只要自己每攒够两千粒血芝麻,就能够见周眉一次。 仅此而已。 “你做了什么,才能获得……血芝麻。” 姜临无奈,只能顺着这家伙的话头往下问。 “我……” 府台公子迷茫的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在梦里?” 梦里? 姜临皱眉,但马上就想到了什么,强行撑开了眼前这位府台公子的眼睛。 只见那眼睑底下,泛起一道道紫黑色的血丝。 “操梦之术。”(读一声,别整活。) 白素贞了然的说道。 顾名思义,这是一门入梦的法术,于梦中操控人身,被控制之人,毫无印象。 不过,这法门看起来霸道,但想要起效,需要被控制之人完全配合。 所以一般来说,属于很鸡肋的法术。 可眼前的府台公子不一样,如果是周眉要对他用这操梦之术,估计他连一个磕巴都不会打就同意。 破案了,这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工具人。 不敢说对姜临查验鬼胎之事有什么进展,只能说有他没他都一样。 你说他是好人吧,他配合着周眉搞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万多的聻,这简直骇人听闻。 可要说他是坏人,他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喜欢周眉。 而且,就连这个喜欢,都是因为周眉的媚术…… 等等…… 姜临突然发现了什么,酆都法眼在府台公子的身上照了一圈。 “没有媚术痕迹……” 姜临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府台公子不是被魅惑的,而是真的喜欢周眉,并天真的认为,周眉之所以不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年龄和传言。 “什么媚术?你在说什么?你们是谁?” 府台公子直到现在才彻底的回过神来,抱着画卷缩在角落里。 “你喜欢周眉?” 姜临皱眉问道。 “没错!不!不是喜欢,是爱!” 府台公子毫不犹豫的说道,一提起周眉,他就跟丢了魂一样,整個人都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世界里。 “你不知道她养了很多面首?” 姜临心里总有一口槽不吐不快,这家伙怎么这么像一个无底线舔狗呢? “知道啊。” 府台公子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道:“眉姐姐若是不说,我就会吃醋,会怀疑,这样不好。” “她找面首,是为了我!” 府台公子一脸的惭愧,说道:“若是我有本事,她就不会用这种法子自污。” “可如果不自污,她就会嫁人,这样就等不到我了。” “眉姐姐说,等我取得功名,会马上把一切都告知宋王,届时,无论旁人怎么说,她都会跟我在一起,而且不求名分,不顾世俗!” “可我怎么忍心呢?她会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 姜临:“……” 白素贞:“……” 看着府台公子那一脸的憧憬,姜临很想说,伱就是一条鱼…… 但很显然,这哥们现在估计是听不进去的。 “应该怎么处理他?” 白素贞忍不住问道。 这府台公子本性不坏,只是太过……咳,痴情。 简而言之,一个被渣女人带歪的清纯少年。 但无论如何,他帮着周眉做了恶事也是事实,尽管他不知情,但一万多的聻,都是经他的手才制造出来。 哪怕他当时是被操梦之术控制,但操梦之术若没有他本人配合,也不能成功。 所以白素贞觉得,不管怎么讲,一个从犯是少不了的。 “有罪。” 姜临毫不犹豫的说道。 尽管这府台公子什么都不知道,但做了恶事是板上钉钉的,不知者不罪那一套,在阴间不适用。 正如白素贞所想,至少是一个从犯没跑。 当然,这是姜临从黑律角度出发的判罚,具体如何,还得把这家伙交给黑白无常之后,看阴间那边的说法。 不过那就和姜临没有关系了。 “啪!” 姜临抬手,一个清脆的巴掌盖在了府台公子的脑门,他顿时昏了过去。 “请黑白无常喊个拘魂的来,先带到地府审一审再说。” 姜临如此说道。 尽管在姜临的判断里,府台公子有点无辜的意思,但姜临也不敢保证,他一点也不知情。 操梦之术,需要被施术者完全配合,就这一点,姜临就不信府台公子一点也不怀疑。 或者说,他心里的怀疑,被完全pua了。 周眉,真是好手段啊。 姜临默默的感叹着,走出了府台公子的卧房。 “道友,分身撑不住了。” 白素贞突然说。 姜临闻言,看了一眼天色,此刻已经是正午时分。 而黑白无常两位,还死死的守在池塘边,被阳光照射也无所谓。 想想也是,人死可不分时候,白天也得勾魂,这两位更是正儿八经的阴间鬼神,若是怕太阳,实在是没道理。 “这府台公子之事,是否告知张大人?” 白素贞轻声问道。 姜临摇摇头,说道:“先审,审完再说。” 此刻,姜临基本可以确定,王道人所言的府台,是这杭州府衙,也是这府台公子。 而不是府台本人。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郡主指的是周眉,府台却不是在指张大人,而是府衙和府台儿子。 那么,西湖龙王,指的是姜临认识的那个老龙王吗? 还是说,只是一个代指,一个……代表? 如果是代指的话,代指谁? 如果是代表的话,代表什么? 姜临比较倾向第二个可能,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一种直觉。 他总觉得,这事情最后,得落在老龙王的头上,或者说,和老龙王有相当直接的关系。 但和老龙王本龙,没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很绕口,是因为姜临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直觉,所以有些凌乱。 不过现在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今晚,杭州府衙,池塘。 里面的一万多只聻,到底是做什么,是为什么造就。 这一切,总要有一个答案。 姜临总觉得,直到现在为止,自己才算是接触到了一点鬼胎之事的核心。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穆桂英夫妻蹭了一顿饭之后,离开了杭州府衙。 姜临与白素贞和黑白无常一块等在池塘边,在骊山秘术之下,没人发现不对劲。 就这样,金乌西垂,明月高升。 万里无云的黑夜,月亮明快,投射下来大片银白的光,落在那池塘上,波光粼粼。 这时,白无常突然抬起头,看向某一处黑暗。 “钟真君到了。” ------------ 第六十五章 私印 明月高悬,万里无云,繁星点点。 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月光洒落在池塘上,也照出了一道人影。 此人身躯魁梧,身穿红袍,那红鲜艳的压人。 豹头环眼,虬髯如针,不怒自威。 黑白无常见了,忙上前行礼。 “我等,见过钟真君。” 姜临也上前行礼道:“杭州龙井山紫微观住持姜临姜玄应,见过钟真君。” “嗯。” 钟馗先是对着黑白无常点点头,而后看向姜临,威严的脸上泛起一抹微笑。 “见过法师,久闻大名了。” “先前的那蛟龙,甚是美味。” 姜临闻言恍然,合着这位爷也吃了。 你们这些阴间大神是没事了就团建吗? 寒暄了几句之后,钟馗说起了正事。 “法师,某家也知晓了北极敕命,但此地之事也不可不察,不知法师可有需要某家配合的地方?” 钟馗站在池塘边,看着那波光粼粼,如此问道。 他的意思很简单,这一万多的聻,必须得查,但怎么查,可以有说头,可以配合姜临的计划。 毕竟,北极敕命在那里摆着,只要是酆都地府之神,就不能忽视。 “一查到底就是。” 姜临毫不犹豫的说道:“这不是打草惊蛇,而是敲山震虎!”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不管幕后之人到底是周眉和宋王,还是更上一层的什么人。 既然都查到了府衙这里,那么就无所谓打草惊蛇。 一查到底,反而是最佳的处理办法。 这些聻,对于鬼胎之事的幕后之人来说,必然是有用的。 对对方有用的,那就是姜临必须要清理的! “好一个敲山震虎。” 钟馗哈哈一笑,说道:“有法师此言,某家可无禁忌也。” 说罢,钟馗迈步走向了那池塘。 水波不动,其人也不沉,就这么踩在了池塘水面之上。 “嚯。” 钟馗惊叹的开口,说道:“好一个封魔禁制,有道有佛,有俗有儒,却交融如意,真是好手段。” 姜临闻言,酆都法眼打开,盯着那池塘,但却一无所获,心头明了,这是自己的境界不够,窥探不到。 “咄!” 正此时,只听那镇宅赐福圣君吐气开声,一声大喝。 “轰!” 顿时,整個池塘的水都腾空而起,在半空之上化作雨雾洒遍各地。 伴随着池塘被清空,某些禁制也被这一声大喝驱散,从而,暴露出了这池塘里的隐秘。 “嘶……” 姜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场面他真的第一次见。 只见在那池塘之下,满是淤泥,漆黑的淤泥。 这本该是正常无比的,毕竟池塘里有淤泥合情合理。 但在姜临的眼里,那玩意就不是淤泥,而是冤魂…… 准确的说,是聻。 无数的,密密麻麻的聻,在那池塘底部沉淀着,甚至交缠在一块,变成了漆黑粘稠,好似淤泥的物件。 这一幕,让人头皮发麻。 层层叠叠的怨气邪气鬼气煞气交缠着,那难言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杭州府衙的官气没有反应?” 姜临疑惑的喃喃自语。 如果说是方才,有那姜临看不透的禁制存在,这才让此地的官气忽略了这池塘内的冤气。 可现在,那禁制已经被钟馗一声大喝告破,此地的官气也该反应过来,尝试净化才对。 要知道,人间红尘官气,也是正气之一,对这般鬼祟之物最是敏感,镇压力度也极大。 可现在,堂堂的杭州府衙官气,凝聚几十万户生民百姓心思寄托之地,此刻居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显然不对劲。 “因为……” 钟馗不知何处来到了姜临的身边,指着那池塘底部,低声说:“那个东西。” 嗯?什么东西? 姜临疑惑的眨眨眼,顺着钟馗指的方向看去。 在那无数聻沉淀出来的阴沉淤泥之中,有一个温润的物件起起伏伏。 那似乎是一枚玉印,不过拇指大小,不细看真的看不到。 所幸姜临不是常人,目力能够轻易看到那玉印之上的字迹。 “明月斋主人?” 这是什么意思? 姜临皱着眉,刚刚想要细看,却被钟馗拦下,说道:“法师,不可窥探,此物对你有害无益。” 闻言,姜临立马挪开了目光,他向来都是一个听劝的人。 “这玉印,有什么特殊吗?” 姜临看向钟馗,而后者却摇摇头,说道:“某家不知这玉印来历,但上面的气机……” 气机? 姜临强忍住窥探的冲动,却见一旁的白素贞突然开口。 “传闻,当今陛下好古物,皇宫之内,专设一殿,囤积古董珍玩。” 白素贞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和不解。 “那殿,号曰:明月斋。” 明月斋。 明月斋主人…… 都已经说到这了,若姜临还猜不到这玉印的来历,那他就真的是个蠢货了。 那沉浮在池塘之中,与无数聻魂为伍的玉印,是当今大周天子的私印! 天子的私印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还镇压着无数的冤魂! 也怪不得这杭州府衙的官气没有任何的反应,是不敢有反应! 也难怪这池塘底部藏着这么多的冤魂,却没有任何的风波。 原来,是因为天子龙气的镇压! “这怎么可能……” 姜临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他原本以为,宋王搞出来这些东西,是瞄准了那京都的大位。 可如今,在这池塘之中,镇压无数孕妇冤魂的地界,居然出现了天子的私印。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天子,在戕害他的子民,以此达成某些目的……” “至少,也是知情者?” 白素贞也有些艰涩的开口。 姜临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眉心。 乱,太乱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摸到了很多东西,但现在看来,这玩意的背后,比自己想的还要恐怖。 自己现在接触到的,可能依旧是冰山一角。 甚至更少。 “真君,有法子吗?” 姜临看向了钟馗。 他也明白了为何钟馗不让自己去看那天子私印,对于修行者来说,只要修的不是扶龙之道,只要没有投身王朝,修红尘道的想法,和天子龙气的接触越少越好。 但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天子在此事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此地的聻魂,必须要收容,必须要清理! 这是阴间铁律! “有。” 钟馗深吸一口气,说道:“此地有天子龙气镇压,某家行事颇有掣肘,但可以请一位大神出手。” “谁?” 姜临下意识的问。 “泰山府君!” ------------ 第六十六章 宝诰 “啊?” 黑白无常愣住了,二人,不,二鬼齐刷刷的张大了嘴巴。 姜临和白素贞也震惊的看向钟馗。 面对天子龙气,钟馗没有办法,或者说掣肘很多,是有道理的。 毕竟,这位成神的原因,就是因为殿试夺魁却因长相而被褫夺状元,悲愤之下撞死在了皇宫大殿之上。 有这么一番纠葛在,钟馗面对天子龙气,确实有些棘手。 可也不至于这么…… “真君,不至于,真的……不至于的。” 白无常有些呆滞的开口。 这里的事情对于他们,甚至对于诸位判官乃至十殿阎罗来说,都算是不小的事情。 但真的没必要惊动泰山府君。 这有点离谱了。 姜临也不由得点点头,这事说大也大,可说小也真的小。 惊动泰山府君实在是有点…… “你们在想什么?” 钟馗挑了挑眉毛,说道:“某家只是想借泰山府君一分伟力而已。” 姜临:“……” 黑白无常:“……” “真君,下次,麻烦您说清楚一点。” 白无常好悬一口气没提上来,埋怨的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哈哈!” 钟馗没忍住笑了起来,戏谑的看向姜临,笑道:“法师不会和这两个家伙想的一样吧?” 姜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位爷方才那表情认真的很,姜临是真以为要请泰山府君降世了。 “不过,即便是想要请动泰山府君一道伟力,还是得请法师动手。” 钟馗笑罢,正色了起来。 “我来?” 姜临疑惑的眨眨眼。 “没错,法师手持酆都九泉号令,乃是酆都帝君座下行走,而酆都与泰山一上一下,同镇阴冥。” “若说此地有谁能被泰山府君那般存在重视,也只有法师了。” 钟馗点点头,细细的解释着。 “法师只需手持号令,念诵宝诰即可。” 姜临闻言,自然不会拒绝,点头说道:“且容贫道一试。” 说罢,便盘膝坐在了池塘面前。 手臂一动,翻手取出酆都九泉号令,捧在手中,开口念诵东岳泰山府君宝诰。 “志心皈命礼。赫赫玄英之祖,金轮少海之宗。弥仙母梦日光生,紫府圣人东华弟。昔建功于长白,始受封于羲皇。” “嗡!!” 仅仅是开了一个头,姜临手中的酆都九泉号令便开始嗡鸣震动。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的眼里还好,但钟馗眼中却闪过一抹意外。 按理来说,即便酆都法师和泰山府君有一定的关联,但说到底属于两個系统。 一般来说,就算泰山府君会应和,也不该这么快才对。 似泰山府君这般的存在,即便是再诚心的赞颂,没有七七四十九遍,也不会有回应,无他,神格太高了。 可现在…… 这位法师果然不简单。 钟馗心里默默的思索着。 姜临毫无所觉,宝诰继续念诵着。 “位镇坤维,功参乾造。仁以德仁,回阳手于掌上。圣心益圣,丽日月于天中。五岳称赞于东方,三界独尊于中界。仰奉行于大道,俯纠察于阴司。掌人间善恶之权,字天下死生之柄。” “福与天齐,功高无量,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中界至尊、东岳圣帝、泰山府君。慈光救苦威权自在天尊。” “轰!” 一篇宝诰念诵完毕,姜临只感觉手中原本冰冷无比的酆都九泉号令变得滚烫。 识海之内,突然听到了一声洪钟大吕一般的轰鸣。 这让姜临不由得失神。 迷迷糊糊的,姜临“看”到了一双眼睛。 这一双眼睛在姜临的面前睁开,仅仅是一双眼睛,就好似一片苍穹。 在这一双眼睛面前,姜临只感觉自己好似一只蝼蚁一般。 这是泰山府君的眼睛。 姜临的心里突然生出明悟,他想要行礼,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那双眼睛注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临睁开了眼睛。 眼前依旧是那布满了聻魂的池塘,周围依旧是钟馗,白素贞,黑白无常这几位。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变化。 但马上,姜临发现了不一样。 因为那原本在池塘之中沉浮的天子私印,此刻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 “成了?” 姜临轻声问道。 “道友没有看到吗?” 白素贞站在姜临身边,眸子里带着一抹震撼,说道:“方才,道友引动了一丝来自泰山府君的伟力,将这天子私印强行拔除。” 已经完事了? 姜临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什么也没有感知到,只是和疑似泰山府君的眼睛对视了一会。 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姜临不由自主的想,但马上就放弃了。 像那般的大神,如何行事自有深意,不是自己能妄加揣测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泰山府君觉得这么点小事没必要大费周章,既然看到了,就是顺手的事。 快到姜临都来不及反应。 姜临觉得,这是最可能的。 “起!” 姜临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大喝。 只见钟馗迈步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大红的雨伞,那伞又大又长,一展开,几乎笼罩方圆一丈。 钟馗将那伞抛到池塘上空,红伞开始极速旋转。 而伴随着旋转,一道道失去了镇压的聻魂被吸引,纷纷投入了大伞之中。 大红的伞如同黑洞鲸吞一般,吸收着似乎无穷无尽的聻魂。 不过,这只是错觉罢了。 大伞鲸吞聻魂不过几个呼吸,就吸了个一干二净。 足足一万多的聻魂,就这么被收容了起来。 “飒!” 大红雨伞猛地收拢,回到了钟馗的手中。 “老黑老白。” 钟馗看向了黑白无常,说道:“速速带着这些聻魂回地府交给崔判,请他尽快对照生死簿,让这些聻魂快点投胎。” “这些冤魂,已经受了太多的无妄之灾,这是咱们地府的失职。” 说着,钟馗将手中的大红雨伞递给了黑无常。 “真君放心。” 黑无常点点头,和白无常一道,走进了阴间门户之中。 姜临目送黑白无常离去,转头看向钟馗,问道:“接下来,真君准备如何行事?” 聻魂被收走了,看起来此事已经告一段落,但还没有结束。 制造这些聻魂的幕后黑手,可还逍遥法外。 “法师是如何想的?” 钟馗笑了笑。 姜临也笑了,说道:“既然已经决定敲山震虎,不如做的彻底一些?” 毫无疑问,这些孕妇冤魂,都是因为鬼胎一事搞出来的。 那么,找到宋王府的头上,绝对错不了。 不管宋王的背后还有没有人,也不管宋王府搜集鬼胎,以及这些孕妇冤魂,并费尽心思打成聻魂是为了什么。 既然对方有计划,有布局,而姜临此刻已经在某种程度上阻止了对方的布局。 那么,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姜临嘴角带起一抹危险的笑容。 “北极敕命,除恶务尽,真君以为然否?” “善!” ------------ 第六十七章 登门 钟馗见姜临如此说,也畅快的一笑。 如果姜临以北极敕命的名义压下来,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当然,钟馗也很乐意去配合北极敕命。 不过如果北极敕命和他准备做的事情不谋而合,就好像现在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钟馗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如果能直接莽过去,才最符合他的心意。 就好像现在这样。 这件事在钟馗的眼里很简单。 有人拿着天子私印,蒙骗生死簿,戕害了一万多的孕妇冤魂,而且时间持续了足足十年。 即便放在阴间地府,也是极大的丑闻,更是不容置疑的罪过。 那么,找到这个人,然后羁押进地府受刑。 这就是钟馗的想法。 巧合的是,姜临也是这样想的。 不管这一万多的聻魂要做什么用,也不管这事情到底和天子有没有关系。 反正只要是对你们有利的,就都是我要铲除的。 “法师,那宋王府有不少的修行者门客,他们应当不会阻拦某家办案。” 钟馗在路上已经听姜临介绍了宋王府的状况,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若是没有理由,某家不能对他们出手。” “不过,如果他们冒犯法师……” 钟馗话没有说完,但姜临知道他的意思。 明面上来说,钟馗这一趟是公事,既然是公事,就不能掺杂别的东西。 但如果在办公事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冒犯阴间威严的事情。 比如有修行者无故针对甚至围攻一位酆都黑律法师…… 那么,咳咳…… 阴间也是讲规矩的。 但只要是规矩,就有能够利用的地方,毕竟不是所有的规矩都像黑律那般绝对。 说话间,在钟馗带着姜临疾行之下,二人已经来到了宋王府外。 白素贞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守在了杭州府衙,以防万一。 “真君准备怎么做?” 姜临看着眼前的宋王府,好奇的问着,而后说道:“这可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阴间办案,可有不一样的章程?” “法师。” 钟馗微微一笑,上前,抬脚。 “轰!!!” 宋王府巍峨的大门被轰然踹碎。 看着满地狼藉,钟馗说道:“阴间向来一视同仁。” 说罢,抬手一展。 顿时,一道漆黑气机冲天而起,笼罩了整个宋王府。 姜临看的真切,这似乎是一种禁制,但又带着空间的意味。 简而言之,钟馗封禁了整个宋王府,在这個禁制之内,宋王府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凡人察觉到。 这也是阴间或者天庭来人间做公事时的常用手段。 毕竟仙凡有别。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 此时,宋王府内传来一声怒喝,伴随着一道道气机浮现,细细一数,足有十三道,每一道都代表着一位有些道行的修行者。 方才出声怒喝的,乃是一位穿道袍,四十来岁的道人。 这道人双袖展开,好似大鹏一般落下,端的是威风凛凛。 可在他看到钟馗之后,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呆滞的站在那里,眼睛外凸,好似两颗鸡蛋一般。 “钟……钟……” 凡是修道的,就没有不知道,或者没见过这位真君画像的,毕竟,这位爷可是为数不多的“万应神”。 道人根本没想过眼前的钟馗是有人冒充。 冒充正神,那完全就是找死。 是念头,亦或者化身吗…… 道人抱着最后的希望,小心翼翼的,缓缓的,睁开了法眼。 “啊!!” 然后,他惨叫一声,双目泣血,捂着眼睛趴在地上哀嚎。 无故窥探正神真身,而且还是一位主管杀伐邪祟的酆都地府正神。 “真勇。” 姜临不由得感慨。 修道之人,不管修的是什么道,是正道还是邪道,无故窥探正神,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神灵威严,向来不可冒犯。 “飒飒飒……” 这一切说来慢,其实不过是几个呼吸,动静也不算太大。 于是,伴随着一道道破空之声,宋王府内其余修行者供奉也都尽数赶到。 可每一位供奉在看到那道人的下场,以及钟馗的身影之后,都恨不得让自己没来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正神会降临人间,但摆明了是冲着宋王府来的。 他们只是想吃一口人间富贵,可不想因为这个,去和一位正神作对。 更何况这位正神还是传说中的赐福镇宅圣君,说不得,自家法脉的祖师爷在人家面前都是小辈。 “人间修者,退下。” 钟馗迈步上前,一双环眼泛起红光,更显的威势十足。 “本君此来,乃奉酆都敕命,寻宋王府郡主周眉,无关人等,但有阻拦,当诛!” 他没有提北极敕命,也没有说鬼胎之事。 只是单纯的,把目标放在了周眉的身上。 做事情,得一步一步来,做公事,更得一步一步来。 更何况,眼前的这些修行者,也不知有没有参与鬼胎一事,如果有参与,难免狗急跳墙。 虽然钟馗不惧,但事后条陈也是啰嗦麻烦的事。 如果眼前的修行者之中,真的有参与鬼胎一事的,那等到法师清算时,自己再出手才是名正言顺,而且不用事后向上面解释。 钟馗想的很好,可没想到,他一提起周眉的名字,那十几个王府供奉之中,有那么三个年轻的,当即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直勾勾的,和钟馗这位阴冥正神对峙! “好一个阿修罗媚术。” 钟馗冷笑一声,缓缓的抬手,手中浮现出一柄铁尺。 “轰!!” 钟馗没有任何的废话,手中铁尺横扫! 不见什么威势,只是带起了一阵破空之声。 可等到那铁尺落下,周围人骇然发现,那三个站出来的修行者,已经没有了生机! 在座的都有些道行,看的真真切切。 那三个修行者的魂魄被强行抽了出来,而后毫无反抗之力的被眼前的钟馗拘拿! 人间的修行者和天庭正神,其中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周眉何在?” 钟馗冷冷的开口。 “咳咳……”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声咳嗽。 姜临挑了挑眉毛,他听得出来,这是宋王的声音。 只见宋王在一个老道士以及一个老和尚的陪伴下,缓缓的走了过来。 宋王见了钟馗,一点也不惊慌,反而是一丝不苟的行礼。 “人间大周国宋王周受拙,见过赐福镇宅圣君。” 宋王慢悠悠的说道:“昔年皇兄郊祭,有圣君神位,老朽也曾敬香。” 钟馗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说话,却见那宋王叹息一声。 “老朽不知我那女儿犯了何等大错,竟引得圣君临凡。” “可,我那女儿……已经不在王府。” ------------ 第六十八章 猜测 不在王府了? 姜临皱起了眉头,神识播撒出去,笼罩宋王府,一寸一寸的搜寻着。 然而,竟然真的没有发现周眉的踪迹! 只有一些残存的气机表明,在不久之前,周眉还在王府之内! 周眉能得到消息,姜临并不意外,但能在钟馗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这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就是,周眉已经不在王府。 钟馗神色不变,冷声说道:“尔可知,你那女儿犯了什么罪过?” “还请圣君示下。” 宋王一丝不苟的行礼,一副求教的架势。 可就在钟馗准备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姜临却突然站了出来。 被打断的钟馗并不介意,反而让开位置。 他也有些好奇。 现在的局面,是自己这边扑空,让那周眉逃了。 往小了说,这是办事不利,往大了说,就是失职。 而且,很丢面子。 这种情况下,自己眼前这位年轻到过分的法师准备如何挽回局面? “此事,贫道就能告知王爷。” 姜临微笑着,开口说道:“您的女儿犯了很多的错,其中也有许多能够称之为罪。” “但她最大的错,是错投在了这王府,错做了你的女儿。” 闻言,宋王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姜临。 姜临也不在意宋王的态度,继续笑道:“人这一生可以拥有很多东西,也能爱上,喜欢上许多的存在。” “但,总有些东西和某些存在,是不能越界的,您说呢?” 姜临这话在旁人听来有些奇怪,但宋王听懂了。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但眸子深处却闪过一抹阴霾。 “本王不懂道长的意思。” 宋王施施然的摇头,说道:“倒是道长,前日本王以礼相待,道长却欲强行猥亵本王爱女。” “道长可是犯了黑律禁令。” “不劳王爷费心。” 姜临笑着说道:“若贫道真的犯了禁,自有黑律惩戒,还轮不到王爷您说三道四。” “今日,贫道乃是奉命辅佐钟真君缉拿酆都要犯,既然要犯已经遁逃,那剩下的事情,就不是王爷您能管的了。” 姜临说着,转过身,迈步就要离开,但却在行至门口时回头,呲牙一笑。 “王爷,您的时间不多了,有什么要做的,还是尽快的好。” “杭州府不小,人也多,盯着您的人更多,若是再不做,怕是没有机会了。” 他貌似很贴心的叮嘱着,浑然不顾宋王那阴沉下来的神色。 姜临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宋王府。 钟馗也撤去了宋王府之上的禁制,跟着姜临一道离开。 双方心知肚明,周眉是宋王摆出来的棋子,至少目前为止,姜临能够看到的,最深的幕后黑手是宋王。 虽然至今姜临都不知道宋王要做什么,但可以确定一点。 这一万多的聻魂,是宋王计划布局中的一部分。 既然这一块布局已经被姜临毁了,那么宋王只剩下这么几个选择。 要么,放弃计划。 要么,提前开始最后的布局。 要么,重新开始积蓄准备,并且杀了姜临! 第一条路显然宋王不会走,至少十年的布局,甚至当今天子都可能在里面插了一脚。 这样的计划,宋王不可能放弃。 而重新积蓄一万多的聻魂,也不现实。 杭州府衙东窗事发之后,地府可已经盯上了这里,宋王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机会。 更何况,暗地里还有一位道济禅师在盯着。 而杀了姜临…… 姜临倒是不介意死一死,毕竟现在如果他死了,算是公伤,说不得还能直接去酆都做官,甚至将来还有机会登天成神。 死亡对于现在的姜临来说,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是一条“捷径”。 而且,杀了姜临的代价,真的是宋王能够承受的吗? 宋王的布局不管是什么,至少得是他本人能够看到的。 如果杀了姜临,那宋王最好的下场也是酆都之下永为鬼群。 这显然是宋王接受不了的。 所以,宋王只有一个选择。 或者说,从杭州府衙被钟馗打扫干净的那一刻开始,宋王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提前,推动一個不完整的布局,赌一把。” 姜临对钟馗如此说道:“敲山震虎之后,自然是虎奔狼突出山林。” “要的就是它出山林!” 钟馗听完,笑着问道:“所以在法师的计划里,周眉并不重要?” “您错了。” 姜临苦笑一声,说道:“贫道也没有想到,周眉居然能跑了。” 他一开始打的主意确实是敲山震虎,逼迫宋王,但也确实没有想到,有钟馗出马,居然逮不到周眉。 周眉的存在对姜临来说,确实不是很重要,毕竟她只是宋王的棋子而已。 但她凭什么跑了? “某家封禁王府的时候,明确探知到了周眉的气机存在。” 钟馗皱眉道:“此乃生死簿气机印证,断无差错。” 姜临接上了话茬,说道:“可就是这么短短时间,周眉居然跑了。” 而且,还是从钟馗这位阴间正神的封禁之中跑了! “某家没有任何的感应,禁制也没有波动。” 钟馗自言自语的说着。 姜临突然神色一动,说道:“那以法眼窥探您的道人,是个男的。” “嗯?” 钟馗问道:“法师的意思是,那道人是为了周眉在拖延时间?” “可即便如此,周眉是如何逃出某家禁制的?” “那可是某家引动冥土气机,方才构成的禁制,可以说在那一刻,整个宋王府就是在阴间。” 是啊,周眉怎么做到…… 等等! 姜临猛地抬头,问道:“您方才说,您的禁制之内,就等于是在阴间?” “没错。” 钟馗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姜临追问道:“如果,有阴间存在穿过您的禁制,您能否感知到?” “不是能不能感知到。” 钟馗摇摇头,说道:“某家禁制之内,带着地府阴炁,便是阴间鬼物,也逃不过。” “可……” 姜临抬起头,和钟馗对视,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果是阴兵呢?” “有地府敕命,有阴符加持的阴兵!” ------------ 第六十九章 内鬼 “什么意思?” 钟馗一时间有些没明白,问道:“法师是说,有一队阴兵,在某家的禁制之内,接走了周眉?” 说着,钟馗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地府阴兵,无敕命不得出,无阴符不得调。 二者缺一不可。 而能够行走在阳间的阴兵,无一例外都是阴符敕命俱全,这样的阴兵,行走在禁制之中自然无碍。 最关键的是,即便是钟馗,也不会去特意防备这个。 这不是有毛病吗。 地府阴兵在钟馗的禁制之内救走了酆都和地府的罪犯。 这句话也太小众了一点。 没人会想到这一点,钟馗也一样。 “但事实八成是如此。” 姜临神色有些难看的说道:“不久前,有一队阴兵借道钱塘,本以为是地府有什么行动,没有告知城隍,乃特事特办。但现在看来……” “地府……” 钟馗自然明白姜临的意思。 “法师稍候。” 钟馗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与什么存在沟通。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神色还是有些难看的说道:“地府遣将司,并没有派阴兵往钱塘借道。” 姜临闻言皱了皱眉头。 地府遣将司没有记录,那么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这一队阴兵乃是出自更高存在的敕命,跳过了遣将司。 要么,就是拥有地府正印,但却并非完全受到地府管辖的阴兵。 姜临能想到的,钟馗自然也能够想到。 “法师认为,是哪一个可能?” 钟馗看向了姜临。 “真君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何必来问贫道?” 姜临笑着反问,但那笑容里却没有什么笑意。 因为不管是哪個可能,都代表着一件事。 阴间,有内鬼。 或者说,在这件事情上,阴间有某些存在,站在了和宋王同一条战线上。 “遣将司调兵,需阎罗印,但有混淆,酆都御史不饶。” “是以,某家认为,这一队阴兵并非是出自遣将司。” 遣将司调兵是有一条极为清晰的脉络的。 首先要上禀酆都,酆都御史下敕,而后阎罗用印,印与敕同行,才能降令到遣将司。 甚至细致到一兵一卒,何时出,何时归,都有极严苛的规章。 这其中每一个流程都不能跳过,更不能有丝毫的不对。 越过遣将司的流程直接调地府本部阴兵,这样的存在即便是在酆都,也是极为高位的大神。 比如,九元煞童大将军可以直接下敕,执酆都兵符,调动阴兵,乃至五猖兵马以及六洞天魔。 难不成九元煞童大将军是站在宋王这边的? 别闹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姜临还玩个屁,那基本意味着整个酆都,乃至于北极驱邪院都烂透了! 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那么,既然不是遣将司这边的问题,就只有一个可能。 地府阴兵,并非只有地府管辖的这一部分,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半独立”于地府之外。 “五方鬼帝……” 姜临说出了一个词,声音很轻,但却让钟馗微微点头。 能以正印正敕正符出阴间的阴兵,除了遣将司派遣之外,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五方鬼帝麾下的兵马,可以越过遣将司。 要知道,五方鬼帝是“开府建牙”的,换而言之,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私兵。 能够正儿八经出阴间,但不经过遣将司的,也只有五方鬼帝麾下的兵马了。 姜临深吸一口气,事情有点大条了。 阴间有内鬼,这个发现虽然让姜临感到惊讶,但也没有太过骇然。 毕竟,什么地方都不可能百分百干净。 可居然涉及到五方鬼帝,这就让姜临感觉到了离谱且抽象。 “这背后到底有多大的事,居然引的五方鬼帝都下场布局……” 姜临忍不住喃喃自语。 “不一定。” 钟馗比姜临冷静一些,或者说,比姜临更了解阴间。 “法师莫要忘了,五方鬼帝可以调兵,但五方鬼帝麾下也有将军,也能调兵。” 钟馗沉声说道:“原本,就算是五方鬼帝的麾下将军调兵,也不可能瞒过五方鬼帝本人。” “但现在不一样。” “大天尊转劫,紫微帝君不出紫微垣,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阴间也有了波动。” “如今的五方鬼帝,也早就被酆都征召,每日忙的脚不沾地。” 姜临闻言,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这一队阴兵有可能是某一位鬼帝麾下的将军瞒着鬼帝调动……” “只是有可能。” 钟馗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至少这个猜测,跟某一位鬼帝可能站在了宋王那边比起来,要好很多。” 姜临抿了抿唇角,心知肚明,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瞒着鬼帝调动鬼帝私兵,说实话,多少有点不可能的意思。 “不管到底是某一位鬼帝还是某一位鬼帝麾下的将军。” 姜临摇摇头,将这些东西暂且放下,说起了眼前的事情。 “这一队阴兵为什么要带走周眉?” 要知道,姜临当初撞上这一队阴兵借道钱塘的时候,可还没有进过杭州城。 莫非在那时,调动阴兵之人,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 带走周眉,是要做什么? 在姜临看来,周眉是宋王的一个棋子,一个身不由己,但却也主动做了诸多恶事的棋子。 不值得怜悯,也不值得叹息,只要让自己找到机会,登时就是雷斧加身。 可现在看来,周眉的重要性似乎更高一些? 还是说,是宋王控制不住自己的龌龊心思,在彻底的事无可为之前,还要强行保一手周眉? “某家已经传讯崔判,请他去暗中查一查。” 钟馗在此时说道:“但,五方鬼帝相对独立,你我也只是怀疑,没有实证,暂时只能暗中进行。” “所以,一时半会很难有什么进展。” 姜临叹了一口气,说道:“能查就好。” “那一队阴兵,真君有法子抓到吗?” 如果能抓到,哪怕让姜临亲眼看到周眉和阴兵在一块,他都能直接上书北极,请调西台御史进驻地府,彻查此事。 但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只是猜测,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更不合情理。 “没有。” 钟馗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某家从无兵权,也从不管阴兵之事,而一队有正印正敕的阴兵,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 “现在,只有等崔判那边来消息,某家按图索骥。” “既然如此……” 姜临并没有多么失望,而是看向了杭州府外的某个方向,那里是西湖所在。 “郡主,府台,都已经探查过。” “剩下的也只有……西湖龙王!” ------------ 第七十章 祭品 钟馗和姜临分开行动。 前者暂时先回地府,去协助崔判暗中清查。 而姜临则准备去一趟西湖龙哥。 至于白素贞,她会留在杭州府,暗中盯着宋王府,以防止对方彻底的狗急跳墙。 次日清晨。 姜临站在西湖边,眸光湛然。 其实到了现在为止,基本上可以确定,老龙王不可能是站在宋王府那边的。 理由之前已经说过,有来自王灵官的“金水”。 那么,为什么老龙王的名字会出现在王道人的口中呢? 姜临比较倾向于,是老龙王属于宋王府布局的“目标”,而不是参与者。 换而言之,老龙王的角色,应当是高级一些的“鬼胎”。 “能否看到宋王布局的根底,可能就着落在老龙王的身上。” 姜临喃喃自语着。 说罢,他趁着四下无人,迈步,踏上了西湖,在西湖之上缓缓的漫步,同时散发出了自己的气机。 “哗啦啦……” 不多时,姜临脚下的西湖开始波动,水浪翻卷,自姜临脚下开始,浮现出一道道深入水下的阶梯。 西湖其实并不深,但有言曰: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一般来说,地上的神灵,都有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作为神祇。 甚至就连井龙王都是这样,更不要说是这偌大的西湖了。 一道道湖水形成的台阶往下延伸,最深处是一片黑暗,看起来有些瘆人。 姜临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迈步走了下去。 水浪分列两旁,整齐无比,一道道台阶在脚下延伸着。 约莫往下走了一丈左右,姜临就感觉自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原本尽头的黑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辉煌的水晶宫。 姜临知道,这是已经进入了西湖龙王的神祇小世界。 刚刚走到西湖龙宫前,就已经有人在等候。 一身白衣的龙女静静的站在那里,见了姜临,微微一笑,眸子中藏着一抹激动。 “姜……道友怎么有空来我西湖龙宫?” 敖润微笑着福身行礼,对于姜临的突然到来,她是有些惊讶的,但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惊喜。 他应当是来见我的吧? 敖润心里想着。 “见过公主。” 姜临抬手还礼,也不拖沓,单刀直入,说道:“不知老龙王可在府中,贫道有要事问询。” 闻言,敖润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角,见姜临神色严肃,也不敢耽误,侧身说道:“父王正在府中,道友请。” “多谢。” 姜临点点头,跟着敖润走进了西湖龙宫。 路上,敖润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姜临,没忍住,迟疑道:“道友,不知是何事?若是不太重要,奴家也可代劳。” 她有些没来由的不甘心。 “事关重大,说的严重一些,可能关乎老龙王身家性命。” 姜临蹙着眉头,轻声说道。 沉浸在思索之中的姜临,并没有注意到敖润那奇怪的神色,而是极为正式的给出答案。 敖润闻言一愣,很懂事的没有再追问,而是加快了脚步。 一直绕过龙宫正堂,才在一个花园里见到了老龙王。 老龙王正在珊瑚群中散步,他这般的水神,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 除了天庭敕旨降雨之外,也没有什么事情,但就这一件事情,若是做起来,却得用上十二分的认真。 毕竟,前车之鉴不远…… 老龙王正无聊着,余光突然看到了自己女儿,正要说话,又看到了敖润身旁的姜临。 “法师!” 老龙王先是一愣,而后快步迎了上来,忙不迭的拱手行礼。 “法师驾临,老龙竟未曾迎接,实在是失礼至今!” “还请法师勿怪。” 说罢,瞪了一眼敖润,训斥道:“法师驾临,为何不报于我?” 老龙王当然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怕是在察觉到姜临到来时,就不管不顾的自己迎了上去。 可这样一来,倒显得他这個龙王失礼。 虽然为女儿背个黑锅不算什么,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龙王不必如此。” 姜临没有废话,直接说道:“有要事问讯,事关北极敕令,乃至杭州百姓安危,此处可有静室?” “啊?” 饶是老龙王,也被姜临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整的一愣。 北极敕令! 老龙王在听到这几个字眼之后,后面的基本没听进去。 虽然北极驱邪院和自己这个水神没太大的关系,但这几个字一出来,老龙王还是难免慌乱。 不过马上,老龙王就回过神来,如果真的是自己犯了什么事,引得北极敕命降下,姜临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早就会有六洞天魔窜出来给自己绑了。 小姜法师方才说……杭州百姓安危? “法师随我来!” 老龙王回过神来,不敢怠慢,忙带着姜临穿过花园,来到一间静室。 又命敖润把守门户,任何人不得见之后,老龙王这才对着姜临拱手行礼。 “法师,此地乃是老龙承接天庭敕旨之地,不传六耳,法师有何要问,老龙知无不言。” 老龙王陪着姜临坐了下来,心里难免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 姜临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并没有隐瞒什么。 “迎奉王灵官神念下降时,老龙王全程观礼,自然没有嫌疑。” 姜临正色道:“那王道人既然说了老龙王的名字,那么……” 老龙王也明白姜临的意思。 他皱着眉头,细细思索。 “鬼胎……宋王……” 老龙王一点点的消化着姜临口中的消息,而后抬起头。 “若说,老龙这里能有什么值得布局的东西,大概就只有香火了。” 这是老龙王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 “凡地祇收纳百姓香火,天庭早有明规。” “每间隔一甲子,将香火缴纳上天,用天庭清福仙炁净化掉香火内的红尘气之后,其中的部分返还各地祇。” “返还回来的,被称之为功德炁,也是地祇修行的最佳养料。” 老龙王解释了一下,而后说道:“算算时间,再有一年多的光景,也就到了缴纳的时候。” “这应当是老龙这里最有价值的存在了。” 香火吗?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思索。 如果是香火的话,其实也说的通。毕竟这玩意确实很有价值。 但姜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香火……鬼胎……聻魂……宋王…… 一个个关节在姜临的脑海里回荡着。 他漫不经心的抬头,余光看到了这静室之内供奉着的神龛,而后便愣住。 神龛之上,是下元水官大帝的画像。 水神供水官大帝,理所当然。 这不是姜临愣住的原因,而是看到了神龛之上的各色祭品。 祭品…… ------------ 第七十一章 底气 “祭品……” 老龙王听着眼前的少年法师开口,同时迎上了这法师的目光。 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藏着一抹让人心神不宁的意味。 就好像,他被摆在了祭坛上,时刻准备供奉给未知的存在。 这让老龙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法师……” 老龙王心里有些些许猜测,艰涩的开口:“您的意思是,老龙是……祭品?” “怕是如此了。” 姜临看着眼前的老龙王,抬手指了指神龛之上的贡品。 “老龙王掌西湖水泽,在杭州当地,乃是有功德的正神。” “若真的有那么一场波及整个杭州的大变动,老龙王该是首当其冲的……第一祭品。” 再之后,就是城隍了…… 姜临默默的补充了一句,也难怪道济禅师会护着城隍。 原来,不单单是因为城隍的重要性,更是因为,在宋王的布局之中,西湖龙王和城隍,本就是最先的目标。 直到现在为止,姜临才算是看到了一点宋王布局的最终目的。 一场祭祀,一场波及到了龙王,城隍这般福德地祇神灵的祭祀。 老龙王是祭品,城隍本来也是祭品,但因为道济禅师的存在,城隍的名字没有出现在王道人的口中。 “法师,老龙……如何是好?” 一时间,老龙王也慌了神。 他知道,姜临找上门来,一开口就是北极敕命,那必然是大事,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大。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思索着。 鬼胎是祭品,聻魂也是祭品,其他的不管,单单是这两个就足以证明,宋王要祭祀的绝对不是什么良善物件。 那么,道济禅师所想要表达的大动乱,八成指向的也是这一场祭祀。 “不对……” 姜临突然抬起头。 “什么不对?” 老龙王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问道。 “很不对。” 姜临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看向老龙王,说道:“不管是你还是城隍,都是天庭册封的正神,拿你们祭祀邪物……” “宋王真的不怕天庭雷霆都司降下天怒吗?” “就算天庭再怎么停摆,也不可能容忍这等事情。” “宋王要祭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龙王闻言,心里也忐忑起来。 按照法师的话,有两個可能。 要么,目前为止的猜测都是错的,宋王另有布局。 这对老龙王来说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要么…… 宋王要祭祀的邪物,有某种底气可以吞掉两位福德正神地祇作为祭品!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 老龙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姜临,眼神中带着丝丝恳切,很想从姜临口中听到第一个可能。 但让老龙王失望了。 姜临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做好最坏的打算,宋王的布局彻底展开,已经不远了。” 说着,姜临站起身来。 “贫道还有些事,这便先行告辞。” “这段时间,老龙王最好一直待在龙宫,若有了变动,也好方便贫道策应。” 老龙王闻言,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姜临也理解,毕竟不管是谁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会魂不守舍。 但现在,姜临没时间去安慰老龙王,反而还有一些更加伤人的话要说。 “老龙王,贫道需要你做饵。” 姜临没有迟疑,而是开诚布公,直接说道:“你是宋王布局的最直接目标之一。” “若宋王要动,恐怕对第一个动你。” “在变动到来时,用你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撑住,时间越长越好。” “这不是贫道的恳求,而是以北极驱邪院法师身份,给伱的命令。” 说罢,不管老龙王脸上的阴晴变化,姜临迈步离开了静室。 但在走到门槛处时,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回头。 “若到了事不可为之时……贫道与你同去。” 老龙王抬起头,眼前只有空荡荡的门户,以及有些手足无措的敖润。 “父王……” 敖润不知道父王和姜临聊了什么,但也知道,绝对是大事,不然二人不会这般严肃。 “女儿,你现在立刻动身,去洞庭湖寻你姑姑,不管听到什么传言,都不要回来,除非为父给你传信,知道了吗?” 老龙王不等敖润开口,便甩袖道:“不管你如何想,这件事必须听为父的,没有任何商量!” 说罢,老龙王便离开了静室。 敖润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一股无力感从心头升起。 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 离开了西湖之后,姜临朝着自家道观的方向缓缓走去。 他没有用任何的神通手段,就是一点点的赶路。 现在,姜临需要一些时间来捋清一切,同时做好心理准备。 毫无疑问,被敲山震虎的宋王会在近期发动布局,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现在要拼的,就是双方的底子了。 姜临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自己这边,有自己,白素贞,道济禅师,以及金山寺的那位。虽然道佛有些争端,但至少法海和道济不会在这种时候唱反调。 即便是道门之人,也从未否定佛门有大慈悲心的修者。 除此之外,还有城隍和老龙王,不过这两位本就是宋王布局的目标,不敢保证宋王会不会有什么手段去克制。 所以,暂时不列入可用战力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钟馗钟真君。 “说起来,我自己也算是半个凑数的。” 姜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苦笑一声。 跟白素贞和道济禅师以及法海比起来,自己的实力还是不够看。 至于宋王那边,摆在明面上的,只有宋王府的那些门客供奉,但傻子都知道,那些门客不是重点。 重点是宋王要祭祀的那个存在。 这才是这一场大变动的核心所在。 姜临知道自己这边的底气,宋王想必也知道。 而即便如此,宋王依旧要展开他的布局,要么是在赌,要么就是有更大的底气。 “宋王要祭祀的到底是什么?” 姜临心头想着,虽然宋王在暗姜临在明,但其实姜临心里并不是很慌。 抬起头,眼前是熟悉无比的紫微观。 姜临抬手推门,伴随着“吱呀”一声,入目,便是那威武的王灵官神像。 他深吸一口气,一丝不苟的行礼。 “弟子礼拜老师,祈望老师垂视。” ------------ 第七十二章 意像 姜临站在王灵官神像之前,拱手行礼。 而后,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困意,姜临当即缓缓的盘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上次是突然睡着之后才与王灵官见面。 这一次,是姜临主动配合。 所以这一次姜临的神思是清醒的,也看到了很多上次没有看到的东西。 姜临只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不,不是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飘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看到了“自己”的头顶。 还没来得及惊讶,姜临便感觉到自己对整个天地自然的感知都更加的清晰。 那种一种脱离樊笼,大自在,大逍遥的轻松感。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阵的空虚,就好像恐高症一样。 姜临心头生出了明悟。 这是他的阴神出窍了,没有了肉身隔离,对天地自然的感知自然更清晰。 但,肉身并非樊笼,而是渡世之舟,是人道根基。 所以,姜临才会生出空虚感。 没有了肉身,也就没有了那脚特实地的“踏实”。 “本来北帝法修到了阳神才能出窍,但既然有机会,就提前感受一下。” 姜临正神游天外,突闻王灵官那自带威严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再一次身处孤岛,周遭依旧是数不清的各色雷霆。 而在眼前,则是魁梧无比的王灵官。 见姜临回神,王灵官继续说道:“想必你也感知到了,偶尔脱离肉身,对神魂有一定裨益,但长此以往乃是弊大于利。” “汝虽已天曹留名,便是死后也能魂灵升神。但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抛却肉身。” “魂灵成神,与肉身成圣,区别之大,不可同日而语。” 姜临认认真真的听着,严肃的点头,说道:“弟子铭记于心。” 这就是正统正宗的好处了,每一步都会有长辈高屋建瓴给出建议,并且给予适当的帮助。 姜临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封神榜,但想来,王灵官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差不多的。 真灵上榜和肉身成圣的区别,真的很大。 王灵官含笑点头,而后问道:“神霄法修的如何了?” 姜临有些惭愧的说道:“入门之后,因杂事繁多,未曾多加修持,请老师责罚。” “怨不得你。” 王灵官摇摇头,说道:“神霄法的根基虽有观想之法,但也有内丹精妙,修持北帝与天蓬二法之时,可一道修持,不会有问题。” “是。” 这也是姜临之前担心的一个点,北帝法和天蓬法乃是一脉相承,一道修行不会有问题,但神霄法不一样,姜临也不敢随便尝试,如今有了王灵官之言,再无顾虑。 见姜临点头,王灵官便笑着上下打量他,过了一会后笑道:“不错,底子很稳,那一道仙炁被你完全炼化,老魏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老师您是说,那一道仙炁是魏天君亲自赐下?” 姜临闻言,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能被王灵官如此熟稔称呼,并平等对待的大神,姓魏的也就这一位了。 西台御史,检法行刑通访大使魏伯贤魏天君。镇酆都督察院。 这位大佬参与编撰了黑律,可以说是紫微大帝的亲信,奉紫微帝君敕命,掌黑律,坐酆都,领一众官将。凡酆都事,与法师叩令召酆都猛将,皆可申奏魏天君。 在某种意义上,这位大佬是三界第一位酆都黑律法师! 说是姜临这一法脉的祖师爷之一都不为过。 而姜临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得到的那一道仙炁,居然是这位祖师亲自赐下。 “自然。” 王灵官戏谑道:“如今仍旧在人间行走的黑律法师,就你一個独苗,老魏不盯着可不行。” “不过,你也不要因此起轻浮心,老魏可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就算你死在他面前,八成也只会得到一句:丢人。” “他盯着伱,也仅仅只是盯着你而已。” 姜临点点头,说道:“弟子明白。” 说实话,要不是王灵官这一番直白无比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有一点轻浮之心。 毕竟这可是祖师爷的亲自照临,放谁身上不激动? “好了,说事。” 王灵官检查完了崽子的牙口以及发育情况之后,将话题放到了正事上。 “老师,那宋王要祭祀的,到底是什么邪祟?” 姜临闻言,也单刀直入。 他不怕王灵官不知道前因后果,毕竟这位爷降下神念,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件事。 “我知道。” 王灵官微微一笑,说道:“但我不能说。” 迎着姜临疑惑的眼神,王灵官怅然道:“有一句话你说错了,那不是邪祟,而是……邪道。” 邪道? 姜临闻言一怔。 与邪祟有什么区别吗? 等等! 姜临想到了黑律之上的某些记载,面带惊骇的抬起头。 “不是特指的邪祟,而是……一种道统?” 他有些艰涩的问。 “没错。” 王灵官站起身来,指着孤岛周围的雷霆,说道:“三界很大,有正道,就有邪道,正邪之下,也有道之划分。” “如眼前雷霆之道,乃正道之威,至刚至阳。” “而那宋王想要祭祀的,是邪道之一。” 王灵官说着,低头看向姜临,继续说道:“如今天庭无暇他顾,正衰自然邪盛,才有了这狗屁倒灶的事情。” “虽然邪道向来是过街老鼠,但到底是道之意像,凡有言,必被知。” “我如今只是一道念头,若说了其名,难保会被感应。” 姜临细细的听着,最后却松了一口气,笑道:“只要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就可以了。” 王灵官虽然说的严重,但姜临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言外之意。 虽然一口一个正衰邪盛,但王灵官也说了,是因为他如今是一道念头,所以才谨慎了一些。 万一说了名字被感知到,说不得会平添变故。说到底,是为了姜临考虑,而不是那东西本身有多么难缠。 虽然这是对于王灵官这般的大神来说,但也给了姜临一个定心丸。 知道上限,就好办了。 “宋王用来祭祀这邪道的祭品,想来就是鬼胎和西湖龙王,以及城隍。” 姜临此刻又问起了另一个疑惑:“可是老师,那一万多的聻魂,是做什么用的?” “自然也是祭品。” 王灵官抬手点了一下姜临的额头,笑骂道:“也就是我,若是老魏在这,八成要罚你一个学艺不精。” “我且问你,魂灵核心,是什么?” “自然是真灵……” 姜临说着,停顿了下来,神色恍然的同时,也带上了一抹不可思议。 魂灵死后为鬼,鬼内有真灵,乃投胎之证,魂灵之基。 而即便是鬼被打成了聻,真灵也依旧存在。 一万多的鬼不好藏,但一万多“存在感”弱于鬼太多的聻,却好藏的很。 但这也是姜临觉得不可思议的原因。 宋王要祭祀的那个邪道意像,居然…… 连真灵都敢吞吃! ------------ 第七十三章 黑齿 周眉现在很累,非常累。 她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森林之中,小心的裹紧了身上的袍子。 这是她仅剩的衣服,来自她的父王。 周眉的鼻子一向很灵,所以她能够闻到衣服上的,属于她父亲的味道,这让她感到恶心,同时也有一丝丝的恐惧。 但她没法舍弃这件衣服,因为她只有这一件袍子。 虽然不穿衣服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羞耻感,但在这个树林里不一样。 这个布满了荆棘的林子,一不小心就会被划破皮肤,留下永远也去除不掉的伤疤。 按理来说,她虽然修媚术而不修肉身,但到底是一个有道行的修行者,怎么也不该惧怕荆棘划伤。 但这里不一样。 “道长,真不知是该谢你,还是该恨你。” 周眉喃喃自语着,摊开手,手心浮现出血线,聚拢化作姜临的形象。 她张口吐出舌头,将那血线细细的舔舐干净。 “在我那父亲终于忍不住的时候,您的出现却打断了他。” “哈……” 周眉笑着,用力裹紧身上的袍子,来自父王的气味让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好似重新回到了那一晚。 那個自己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红着眼抱紧了自己。 若不是姜临突然打上门来,或许她真的会失去最后的尊严。 她很想扔掉身上的袍子,但女人爱美的天性让她压下了这一份冲动。 周眉赤着脚,在森林里缓缓的行走着。 这一片森林里满是漆黑,树木,枝叶,脚下的土地,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的。 除了她之外,似乎没有任何的活物,就连蝉鸣,鸟叫,虫嘶,都听不到一星半点。 这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情况,放在这里却很正常,因为这里是阴间。 周眉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脚底已经磨出了血,但她毫不在意,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红的脚印。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眉停了下来,抬起了眼睛。 她的面前不知何处出现了一个僧人。 一个长着雪白的长胡须,看起来很慈祥的老和尚,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生出诸如“慈悲”“和善”“有德高僧”之类的形容词来。 老和尚也看到了周眉,微微一笑。 这一笑,便隐约间露出了牙齿。 漆黑的,带着点点血丝,好似刚刚茹毛饮血过的牙齿。 这牙齿一露出来,原本那高僧慈悲气度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难言的诡谲意味。 那笑容搭配着诡异的牙齿,让人打心底里发寒,不敢多看一眼。 周眉也是一样,她打了一个寒颤,每次和这个老和尚接触,她总有一种自己下一刻就会被吞吃的错觉。 不,那不是错觉。 如果有机会,眼前的老和尚丝毫不会介意吃掉她。 字面意义上的吃掉。 自己修行的媚术,在这个老和尚的面前,没有任何的用处。 他本就没有心,自然也就没有情欲。 因为他的心,已经被他自己吃掉了。 “郡主殿下。” 黑齿僧笑呵呵的点头,双手合十行礼,语气舒缓而和善,如果只听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周眉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在不能被魅惑的家伙面前,她懒得浪费表情。 “老师傅,父王如何了?” 她忧心忡忡的问。 “呵呵……” 黑齿僧笑眯眯的说道:“殿下,此地是阴间湿骨林,乃生灵绝地,便是阴魂都不会踏足。更不传六耳,甚至有将军暗中护持,就不必惺惺作态了。” “最希望千岁死的人,不正是您吗?” 周眉闻言,面色不变的说道:“身为人子,关心父亲不是正常的吗?老师傅为何要将话说的这般直白?” “阿弥陀佛。” 黑齿僧双手合十,唱诵了一声佛号,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释迦牟尼若是知道有您这么一位门人,怕是会当场降下金刚怒火。” 周眉眯了眯眼睛,冷冰冰的说道。 她可是知道眼前这黑齿僧的根底,阿弥陀佛四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可不是一般的违和。 “殿下着相了。” 黑齿僧依旧笑眯眯的和善模样,温吞的说道:“老僧修的,也是佛法,为何不能诚心诵念阿弥陀佛?” “呵呵。” 周眉回以冷笑。 见状,黑齿僧也不在意,话锋一转,说道:“殿下的计划如何了?” “老师傅何必明知故问?” 周眉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损失了多少的人,才让那法师相信了一切都是出自我那父王的手笔。” “现在,鹬蚌相争,老师傅也是得利之人。” “不过,老师傅真的就一点也不愧疚吗?让我去冲锋陷阵,甚至直面神霄雷霆,老师傅却站在干岸上。” 黑齿僧微笑着摇摇头,说道:“非也非也。” “郡主说的太严重了些。” “只要郡主想,那些人不过是招手即来罢了。” “最重要的,是那位法师是否真的相信了一切。” 周眉盯着黑齿僧,冷声问道:“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老僧就不赞同殿下的计划。” 黑齿僧慢悠悠的叹息道:“顺水推舟,驱虎吞狼,本身没有错,错在郡主试图驾驭一位黑律法师。” “那你让我怎么办?” 周眉冷笑道:“你也不出手,只会马后炮。” “当时的局面,若是我不顺水推舟,不要说我那父王的布局会被搅的一干二净,便是你我都会尸骨无存。” “兵行险招,是因为仅此一招才有希望破局!” 黑齿僧面对周眉的怒火也不辩解,只是依旧微笑道:“老僧确实有些马后炮,在此向殿下致歉。” “既然事已至此,接下来殿下可以休息了,一切交给老僧就是。” “驱虎吞狼已成,无论那法师有没有勘破虚实,都必须跟千岁对上。” “接下来,轮到老僧的主场了。” 周眉闻言冷笑。 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摘桃子抢功劳罢了。 姜临的出现,打乱了宋王的布局,也让周眉和黑齿僧措手不及。 周眉只能兵行险招,将一切都引到宋王的身上,用一个布局,去掩盖更深一层的布局。 她在姜临面前,两次面对生死之危,才堪堪稳住了局面。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眼前这一直旁观的老和尚却跳出来假惺惺的说这些。 “那真是辛苦老师傅了。” 周眉冷笑着说道:“希望未来还能看到老师傅活灵活现。” “阿弥陀佛。” 黑齿僧好似听不出周眉的话外之音,诚恳的点点头。 “一切,为了陛下。” ------------ 第七十四章 为师 “总感觉这一切都是坑啊……” 姜临在孤岛上盘坐,单手撑着下巴,眼前是含笑的王灵官。 “嗯?怎么个坑,说说。” 王灵官饶有兴趣的问。 姜临懒洋洋的说道:“从一开始,弟子就在坑里了。” “那王道人不过是一个制造鬼胎的工具,甚至还是之一,却知道郡主,知道府台,知道西湖龙王。” “就好像他是宋王这个布局的核心成员一样。” “但这显然不可能。” 王灵官深以为然,笑道:“继续说。” 姜临感叹道:“宋王的布局是真的,祭祀邪道也是真的,但弟子能查到这些,是因为有人在刻意的引导。” “驱虎吞狼也罢,顺势而为也好,总而言之,从王道人开始,弟子就中招了。” 王灵官戏谑道:“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不对劲,为何还要顺着这引导走下去?” “不走不行。” 姜临很没有形象的翻了個白眼,说道:“弟子方才也说了,宋王的布局,谋划,都是真的。” “引导弟子去对上宋王的幕后黑手不在意这一场布局的后果,但弟子没法不在意。” “祭祀邪道,鬼胎和聻魂,乃至于西湖龙王和城隍,这些加起来,想必也满足不了对方的胃口。” “必然会有百姓遭殃,必然会有生灵涂炭。” “这一切,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置之不理。” “这是一场阳谋。” “弟子只能做那只老虎,去和宋王这只狼撕咬。” 王灵官挑了挑眉毛,问道:“对那幕后推手,你有猜测吗?” “有一些,但还不确定。” 姜临挠挠头,脑海中浮现了周眉的影子。 会是她吗? 有时候,最容易看破的皮相,或许才是真身。 把最深层的答案放在明面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问题是,如果是周眉,她的依仗是谁? 说实话,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最期盼宋王去死,周眉绝对首屈一指。 可是,周眉凭什么呢? 姜临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抬头看王灵官,说道:“老师,如今的重中之重,依旧是那即将到来的邪道祭祀。” “弟子有一问。” 说罢,姜临长身一礼。 “讲。” 王灵官点点头。 “您,会出手吗?” 姜临轻声问道。 这是姜临现在最在乎的问题。 姜临,白素贞,道济,法海,四个主要战力,很可能不够。 不是姜临悲观,而是种种痕迹都说明,宋王并非是最后的主谋,邪道祭祀的背后,可能有更深一层的,更骇人的谋划。 王灵官深深地看了一眼姜临,迎着姜临的眸子,微微摇头。 “某家不会直接出手。” 不会直接出手? 姜临低下头,眼中带着思索。 是不想,还是不方便?亦或者,最糟糕的答案……不能。 王灵官没有说,姜临也没有问。 因为姜临知道,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似王灵官这般的存在,从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故布疑阵。 如果能说,早在姜临问的时候就会直接告知,而不是模棱两可的“不会直接出手”。 姜临翻起手腕,盯着那道赤红的北极驱邪院箓文。 良久,他抬起头,轻声问道:“老师,这是一场考验吗?” “老魏一直在盯着你。” 王灵官不置可否,给了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 “如此吗?” 姜临点点头,拱手行礼,说道:“弟子姜临,有一请,祈望老师应允。” “说吧。” 王灵官坐的端正了一些。 姜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带上任何的官职,也没有带上任何的身份。 就是最单纯的,弟子在求助老师。 这样的恳请,不管是什么,王灵官都要听一听,然后认真的考量。 无他,此为人师者的本分。 “不管是不是考验,弟子可以搏命。” 姜临抬起头,第一次认真且严肃的和王灵官对视。 “老师,弟子恳请,若波及百姓,请老师务必出手,无论任何代价,弟子一肩担之。” 王灵官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人,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尔修黑律,本可不管人间事,说的难听一些,便是这杭州的百姓都死绝了,因果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为何如此?” 姜临默默的掀开袖子,看着手臂上那漆黑的令牌,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呲牙一笑。 洁白的牙齿熠熠生辉。 “黑律检示,凡邪祟鬼魅无不丧胆。” “但是,老师。” 姜临眯着眼睛笑着,轻声说:“恶鬼也好,邪祟也罢,其中绝大部分,归根结底都是人魂变化,活一条人命,便少一个冤魂。” “何乐而不为?” 王灵官很认真的听着姜临的话,与他对视着。 良久。 “哈!” 王灵官笑了一声,蒲扇般的手掌落在了姜临的头上。 “传你神霄法,做了你的半师,本是为师一时兴起。” 王灵官面对姜临时,自称从来都是“某家”,这一次,却换了“为师”。 “如今,若非伱先修了黑律,为师已有了真的将你收入门墙的打算。” “你的请,为师应了。” 王灵官站起身来,迈步来到姜临的身后,双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子,为师不管其他,只与你说一句话。” 说着,王灵官双手一推。 姜临只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在极速的倒退。 王灵官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自此以后,你的背后永远站着一个人。” “那就是为师!” “去把,随你的心意去做。” “记住,你有一个师父,唤作……” “都天纠察大灵官!太乙雷声应化尊!” ………… 姜临睁开了眼睛,眼前依旧是那威武的王灵官神像。 他内视自身,发现自身的阴魂比先前更加的厚重且灵动了几分。 偶尔一次提前体验元神出窍,对阴神的成长有相当大的裨益。 但这个度很难把握,也得亏是有王灵官在,否则姜临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冒险出窍的。 “随我心意行事吗。” 姜临喃喃自语着,迈步走进了正堂,在帝君老爷的神像前,一丝不苟的三拜九叩。 “下界弟子姜临,上禀帝君。” “今杭州有乱,乃有祀邪道者,祸及百姓,地祇,及无辜冤魂胎灵。” “弟子既执黑律,掌号令,兼之奉北极敕命,此事责无旁贷。” “祈望帝君垂视,保佑杭州百万生民。” ------------ 第七十五章 挂单 姜临跪拜在帝君老爷的神像前,久久没有离开。 直到三柱清香燃烧殆尽,姜临才站起身来,重新补上了三根,这才离开了正堂。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 于是姜临脚步一拐走进了后院厨房。 不多时,两道菜蔬与两个大馒头便摆了出来。 “笃笃……” 姜临正准备吃饭,却听到道观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来了? 姜临放下了手中的馒头,来到道馆门前,开门。 眼前是一个身穿灰色劲装,梳着马尾辫的少女。 少女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箱,就好像赶考的书生背的那种。 “福生无量天尊。” 姜临打了個道揖,笑问道:“善信是祈福,还是礼神?” “见过这位道兄。” 少女却回了一个同样的道门礼节,呲牙一笑,雪白的牙齿熠熠生辉。 “贫道自越秀山而来,行走至此,恳请挂单几日。” 姜临闻言一愣,恍然发觉,眼前的少女是一位坤道。 但听到她的挂单请求之后,姜临上下打量了一眼,面色不变,微笑道:“荒居狭小,无挂单客房,道友还是另寻他处吧。” “啊?” 少女愣了一下,挠挠头,似乎在回忆什么,恍然的拍了一下自己额头,说道:“道兄请稍候。” 说罢,颠颠的跑到一个无人角落,一个蹦跳没了影子。 姜临挑了挑眉毛,也依言在道观门前驻足等待。 不多时,少女再次跑来,但形象已经大变样。 原本的灰色劲装被换成了一身规整的道袍。 内外圆领的蓝色道袍,袖宽一尺四寸,与手等长,戴混元巾,高腰布袜,青布双眼鞋。 “见过道兄。” 少女再次行礼。 姜临这次没有拒绝,侧身让开门户,说道:“道友请进。” “多谢。” “嘿嘿……” 少女很正经的还礼,最后却没忍住笑了一声。 进了道观,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王灵官的塑像,当即就被吸引,情不自禁的迈步走了过去。 姜临并不意外,在后面看着她。 可谁知,这少女在奉香行礼之后,却蹲在了王灵官神像的一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个物件。 姜临有些疑惑的看过去,发现少女盯着的,是一副斑驳残破的王灵官画像,也就是先前紫微观门前的那一副。 这是姜临的师尊亲手画的,虽然王灵官有了神像,但这幅画姜临也没有束之高阁,而是单独供奉了起来。 “这位道友,你这是……” 少女被姜临的声音惊醒,依依不舍的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说罢,整肃衣冠,走向正堂,但路上却一步三回头的盯着那幅画像。 姜临眯了眯眼睛,好似想到了什么,但也没有追问。 进了正堂,少女对着帝君老爷的塑像行礼朝拜,一丝不苟。 奉香之后,少女直起身子,却见姜临捧着一个册子走了过来。 “道友,我道门规矩,挂单者当告知来历,名姓,法脉,辈分,师讳。” 姜临一手捧着册子,一手拿着毛笔,笑着说道。 “应当的。” 少女点点头,突然捂住了肚子,小巧的鼻子抽了抽,暗自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道兄,可否……先吃些东西?实不相瞒,我已经三日滴水未进了。” 姜临闻言,笑道:“那一边吃,一边说?” “嗯嗯!” 少女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的跟着姜临走到了后院厨房。 “那我……” 她指着桌子上的菜蔬和馒头。 “道友请,不必客气。” 姜临笑着点点头。 少女顿时扑了上去。 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虽说吃起饭来依旧有礼仪,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但不过短短片刻,加起来有她脑袋那么大的馒头,便这么进了肚子。 姜临见状,打开了一个柜子,又取出两个馒头,“道友,贫道给你热一……” “多谢道兄,不用麻烦,凉的也可以!” 少女来者不拒,接过姜临手里的大馒头,片刻间又是两个下肚。 等她吃完,低头一看,却发现两个盘子比狗舔的都干净。 这让她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姜临也不在意,只是笑道:“我等出家人风餐露宿乃是常事,十方丛林的同道互相扶持也是正理,道友不必不好意思。” “若是没吃饱,贫道再做两个菜?” “不必不必,已经饱了。” 少女赶忙摇摇头,说道:“多谢道兄,这是贫道月余来吃的最好的一餐。” “既然道友吃饱了,那……” 姜临扬了扬手里的册子。 “道友请问吧。” 少女点点头,挺直腰杆坐的端正,好像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一样。 姜临隔着桌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请问道友法号,师承,修行在何处山,哪里观,法脉是何,师讳称呼?” 少女闻言,行礼道:“贫道法号妙清,修行在越秀山三元宫,贫道乃是师兄代师收徒,至今未曾得见师尊。” 妙清顿了顿,骄傲的扬起了眉毛,说道:“家师号曰赤松子,名曰……黄初平。” 姜临闻言,也不由得惊讶。 同时,也理解了为何妙清会盯着那王灵官的画像挪不开眼。 而后郑重的在册子上记录好,抬头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考经了,道友请随我来。” 说罢站起身,妙清则紧紧的跟着。 路上,姜临问道:“不知道友准备挂单多久?” “贫道出观历练时,曾奉师尊法旨,命我逢林便入,逢山便登,以为磨练。” 妙清背着竹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若非实在腹中饥饿,兼之筋骨疲乏,也不会寻到此处。想来,休息两三日便可。” 姜临点点头,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妙清。 逢林便入,逢山便登,在这个时代可不是郊游,山林之中,不知潜藏着多少的邪祟鬼魅,更不知有多少的山匪恶徒。 从越秀山一路而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这位女冠,也是一个狠人啊。 姜临心里感叹着,带着妙清来到客房,说道:“荒居少人,客房也疏于维持,还要道友自己动手清扫一番。” “无妨无妨,有一床榻安眠,便是上好。” 妙清一点也不嫌弃,反而很是欢喜的点点头,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正儿八经的躺在床上睡觉了。 “那道友就先收拾,贫道还有些事,需要出门去办。” 姜临点点头,也很放心让妙清一个人留在自家道观。 赤松子道君的人间弟子,不可能是有鬼域心思的人。 然而,妙清这次却没有点头,而是轻声开口。 “道兄要做的事情,应当与杭州的鬼胎有关吧?” ------------ 第七十六章 山君 “道友怎么知道?” 姜临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妙清。 妙清挠挠头,嘿嘿一笑,将背后的竹箱放下,从里面摸出来一个罐子。 这罐子和姜临当初在那运输鬼胎的客商那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上面原本的邪道符箓变成了一道茅山养魂符。 “这里面大概有五百多个鬼胎。” 妙清语出惊人,在姜临诧异的目光中,说道:“贫道其实已经在杭州盘恒了一阵子,这些鬼胎是从杭州周边县城一些人手中夺来的。” “那些人有僧有道,有货郎,有儒生,也有街头卖艺的戏子。” “来道兄这里挂单,也有借宝地超度这些鬼胎的想法。” 姜临闻言,恍然的点点头。 他早就清楚,宋王收集了大量的鬼胎,制造者必然不止王道人一个。 可姜临处理鬼胎之事的过程里,因为被人刻意的引向宋王,基本是直捣黄龙,对于这些“下游制造者”反而没有来得及清算。 现在看来,也不用清算了。 按照眼前这位女冠的说法,杭州府造鬼胎的修行者,基本都被她给端了。 至于那些人的下场,姜临不用想都知道。 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看似娇弱的女冠所修的法脉,和姜临的天蓬法神霄法一样凶。 “道兄,请让贫道跟着去。” 妙清很严肃的说。 姜临闻言,说道:“此事背后有大危机,道友不在局内,还是不要……” “道兄。” 他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就被妙清打断。 女冠笑的神采飞扬,说:“吾师命我逢山登山,逢林踏林,为的就是磨练。” “如今既见此事,便不能袖手旁观。” “再者说,我辈道门之人,本就该济世度人,遇邪魔外道却视而不见,非我辈之道!” 姜临深深地看了一眼妙清,笑着点点头,说道:“道友既有此心,贫道自然不会拒绝。” “嘿嘿!” 妙清呲牙笑着,轻快的点点头,跟在姜临的身后。 二人走到了道馆门前,姜临却停下脚步。 只见他对着那王灵官画像拜了三拜,而后珍而重之的取下来,在妙清疑惑的目光中,递到了她的眼前。 姜临笑道:“道友所修之法,贫道有几分猜测,想来道友应当需要此物,只需小心些,莫要破损就是。” “这……不太好……” 看得出来,妙清很想接,但最后却还是摇摇手,小手背在身后,在姜临看不见的地方交缠着。 “拿着吧,只是借你,待此事之后,完璧归赵即可。” 姜临笑着抬手,将那画卷放在了妙清背后的竹箱子里。 妙清没有再拒绝,而是严肃的点点头,说道:“道兄放心,此物乃是道兄托付,必然不会有失。” “嗯。” 姜临点点头,带着妙清离开了道观。 “对了,还没请教道兄法号?” “贫道俗名姜临,法号玄应。” “哦哦,见过姜道兄。” 一路闲聊着来到山下,妙清有些激动的问道:“姜道兄,咱们现在就去清缴邪道吗?” “敌在暗而我在明,现在只知道会面对邪道祭祀,但具体之事却不知。” 姜临摇摇头,笑道:“现在,先纠集人手。” “嗯?” 妙清眨眨眼,看了一眼姜临,疑惑道:“那邪道竟这般厉害,让道兄都得纠集人手?” 她虽然是初出茅庐,但一路历练,再加上正宗正派的教导,眼光可不缺。 正如姜临对妙清所修的法脉有些猜测一样。 妙清也看得出来,眼前的姜道兄所修的,八成就是那比自家法脉更凶一些的北帝法。 按理来说,这一法脉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打手。 “即将出现在杭州的邪道,或许只是开端。” 姜临低垂着眸子,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跟妙清说了一下。 他很相信眼前的妙清。 这也是正宗正派的好处,互相之间见了面,盘一盘道,先天就有信任基础。 反正姜临是不信,赤松子道君收的人间弟子,会是什么恶毒之辈。 要知道,这位道君的师尊,也就是妙清的师爷,可是那高居九天的四大天师之一。 真要说起来,人家妙清才是真正的正宗法脉传承有序。 不像姜临这里,自家师尊都噶了,都不确定师尊到底是不是修行者。 最后还是帝君老爷显灵传法。 “竟有如此隐情?” 妙清听完姜临的讲述,皱了皱眉头,说道:“姜道兄稍候。” 说罢,盘膝坐在地上,自身后竹箱之中摸出一对茭杯。 姜临意外的看了一眼,这是一种占卜用具,常见沿海之地祭神所用,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不过一想到妙清的出身之地,随身带着茭杯也是理所当然。 “喀拉……” 茭杯落在地上,是一個圣杯。 妙清重新捡起,又如此扔了两次。 “圣,平,圣。” 妙清喃喃自语着,抬起头说道:“乾离之相,乃应曰:天火同燃,同人团结。” “是否正应了道兄如今所行?” 姜临点点头,说道:“先前,贫道占卜三次,其中一卦,正是天火同燃。” 妙清闻言,有些苦恼的说道:“可惜,贫道的友人都不在附近。” “无妨,贫道这里有些人选。” 姜临笑着问道:“只是,不知道友对佛门之人,可有忌讳?” “道兄说的哪里话,道佛虽有别,但慈悲之心却无有门户之见。” 妙清道:“更何况,既然是道兄所认识的佛门之人,想来乃是真正有修持的大德。” 能让修黑律的法师都认可的佛门之人,在三界也不多,所以妙清才有此言。 “那就好。” 姜临道:“先去见一位同道,如果所料不错,那变动就在近日了。” “好。” 妙清点点头,正准备说话,突然神色一动。 身旁的姜临也眯了眯眼睛,看向了前方的某个无人之地。 “轰!” 平地起风,这风并非无相,乃是漆黑之色,好似卷积着铁砂一般,在大地上刮出一道道狰狞的裂口。 风暴之中,迈步走出一个魁梧无比的身影。 这是一个高近一丈的壮汉,壮硕的夸张,但不显得臃肿,反而带着几分矫健。 壮汉见了姜临,咧嘴一笑,又看了一眼姜临身旁那小道童一般的妙清,并没有多么在意。 “听闻道长是行黑律的北极行走,修神霄的地上雷将。” 壮汉的目光锁定在姜临的身上,两颗犬齿闪烁着铁一般的锋芒。 “在下林山君,受人之托,借道长人头一用。” 语气客客气气,但说的话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词。 “妖。” 姜临还没说话,一旁的妙清眼睛一亮,一步来到姜临面前,晃了晃手腕。 “姜道兄,我来!” ------------ 第七十七章 涂灰!白莲!祭苯! “嗯。” 姜临点点头,没有二话,只是看了一眼那眼睛都在发光的小女冠。 这姑娘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子啊。 姜临在心里默默的感慨着。 “有趣……” 林山君冷笑一声,橙黄的眼睛看了一眼妙清,即便是最敏锐的灵觉都没有任何的反馈。 这似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坤道而已。 “道长让一个女子来送死?” 它当然能猜到,眼前的小坤道可能藏着什么手段,但那又如何呢? 本山君连修天蓬神霄的都敢打,会怕一个小丫头片子? 她能修什么法? 姜临没说话,只是怜悯的看了一眼林山君。 这大猫从哪個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一直都这么勇的吗? 见姜临不言不语,林山君冷笑一声,右手猛地一挥。 “轰!!” 黑砂一般的风暴平地而起,直奔妙清而去。 那风暴猛烈无比,只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更遑论,在那风暴之中,还藏着成百上千的鬼影,每一个都是虎头人身,双目赤红。 纷纷攘攘纠缠在一块,带起无边的煞气。 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又谓:为虎作伥。 风暴与伥鬼,乃是虎妖的看家手段。 而面对这样的攻势,不仅姜临没有任何的动作,眼中反而多了几分感叹。 妙清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于都懒得调动法力。 说时迟那时快,漆黑风暴裹着伥鬼,眼看就要将妙清吞噬的一干二净! 然而就在此时,妙清终于有了动作。 她慢吞吞的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 那令牌呈黑红色,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是方方正正的一块,厚约三寸。 姜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甚至是侧过身子,彻底的不去关注。 “嗤……” 妙清拿着令牌在手中晃了晃,没有什么法力波动,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 可就是简单的一晃。 在林山君惊骇的目光中,那黑砂风暴消失无踪,无数伥鬼也都魂飞魄散! 这一幕,简直颠覆了林山君的认知! 它能猜到这小坤道藏着什么手段,是以一出手就是狮子搏兔,用的乃是自己压箱底的手段! 可即便如此…… “飒!” 风声响起,无形的风推动着林山君的身影极速的遁逃。 林山君要跑,它没法不跑。 自己最强的手段,被人家举手投足就给破了! 而自己甚至连对方干了什么都不清楚! “镇。” 妙清看着马上就没有踪影的林山君,轻巧的一点手中令牌。 “轰!!!” 沛然伟力不知从何而来,将那眨眼之间跑出数百丈的林山君镇压。 “吼!!!” 林山君发出吃痛的怒吼,眸子颤抖着,想要抵抗,却绝望的发现自己的一切力量都被那伟力镇压! “敕命,斩妖。” 妙清再次催动手中令牌,无形气机化作一道锋刃,自半空而降,轻巧的落在了那林山君的头上。 高近一丈的林山君身躯颤抖了一下,而后被干净利落的尸首分离。 没了生机,人形也维持不住,显化出了本相来。 “原来是一头白虎异种,我说它哪里来的底气。” 姜临瞥了一眼,啧啧摇头。 原来这山君不是一般老虎,而是一头花纹黑白相间的白虎异种。 似这般的异种,修行更加的艰难,但修成火候之后,威能也更加的强大。 以这山君的手段,如果是姜临动手,不动酆都九泉号令的话,可能还真的要费一些功夫和力气。 但谁让这山君倒霉呢? 偏偏碰上了一个对妖精来说,比姜临所修天蓬神霄二法更凶的女冠。 “道友斩妖骇魔之能,真是叹为观止。” 姜临看向妙清,感叹道:“不愧是三皇法脉。” “道兄早就看出来了?” 妙清眨眨眼,呲牙一笑。 “不是看出来,是猜出来的。” 姜临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贫道不过是人间一修者,又不是道君神圣,若是一眼就能看出三皇法根底,那才是怪事。” 三皇法,与天蓬法神霄法一道,位列道门五大威法。 其法神秘无比,不显外相,不露真身,甚至催法之时,自有心咒,不用诵念真言。 三皇法的核心修行法,被称之为《三皇内文秘箓》又称《金阙神章》。 修此法者,也要守一些“古怪”的规矩。 凡三皇密文精要,“勿令人知之”,“勿令人轻慢”,“勿令人知闻此真句”。 便是“同学之士”也“切令少言,恐毁谤灵文”以至横遭祸殃。 所以,方才妙清行法,基本没有任何的动静。 不过方才妙清施展的,也并非是三皇法中的降妖之术,而是一道“印”。 酆都法有酆都九泉号令,三皇法也有法脉道印。 被称之为太清黄神越章秘印,其印有三,方才妙清所用,乃是“九老仙都印”。 其能乃是清静自身之用。 不过这里的清静,是遇到妖魔时,三两下把妖魔斩了,然后自身得清静的意思…… 可以说,五大威法就没有不凶的,更没有讲道理的。 三皇法乃是秘默之法,不显真形,所以姜临也是在知道妙清法脉传度之后,才有所猜测。 当然,最主要的是因为,妙清出山之后,逢山便登,逢林便入,一看就知道是在磨练威法。 以及……妙清对王灵官图的格外注意。 盖因三皇法脉,降妖伏魔只是旁脉小法,最重要的法门,被称之为“骇召万神”。 不过对于妙清这般的小修者来说,且不说她会不会这阀门,就算是会,也需要有灵性的媒介。 而姜临观中的王灵官图,乃是几十年的老画,对别人没什么价值,对姜临来说也只是一个心灵寄托。 但对于妙清来说,那就是上好的绝佳媒介。 “方才贫道还以为,道兄会让贫道住手,好问一问这虎妖的根底。” 妙清笑嘻嘻的说道。 “不必那么麻烦,左右不过是宋王的小手段罢了。” 姜临抬眼眺望杭州府所在,眯了眯眼睛。 若非突然冒出来妙清这么一个“对妖魔特攻”,恐怕这个山君还真会浪费姜临不少的时间。 宋王想要拖住姜临,那么就意味着,宋王也需要时间! 姜临心里想着,展开轻身之法,招呼了一声妙清,二人朝着杭州府极速赶去! “宋王比我想的还要着急,或许……” 姜临眸光湛然,冷声道:“他想在今日就开始祭祀!” 妙清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翻手取出两张符箓,将其中一张朝着姜临背后一贴。 “太保神行符,敕!” 伴随着符箓发动,二人的速度猛然飙升。 不多时,姜临和妙清就来到了杭州府城门前。 今天的杭州府很怪,明明是下午,城门口却一个百姓都没有。 城门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白胡子很长的老和尚,穿一身淡黄僧袍,脸上带着慈悲的意味。 老和尚看到了姜临,姜临也看到了对方。 “阿弥陀佛。”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微笑着看向姜临,露出一口血黑色的诡异牙齿。 姜临皱了皱眉头,不言不语,只是抬手,手中泛起一道雷霆来。 “嗡!” 雷霆迸发,就要轰击在那老和尚的身上。 可姜临快,有人比姜临更快。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波若诸佛!” “破魔!” 伴随着凌厉的大喝,身穿大红袈裟的凶和尚横渡而来,天龙伟力毫不留情的轰在那老和尚的身上。 “轰!!” 雷霆和天龙之力一道,将那老和尚化作血雾。 那穿大红袈裟的和尚落地,自然是法海。 一击轰杀了老和尚,法海却神色难看,姜临也是一样。 “该死!” 法海怒骂一声。 “到底是晚了一步。” 姜临皱眉,看向那已经化作血雾的老和尚。 老和尚化作的血肉雾气纷纷洒洒的落地,却并非无序,而是化作了一道由血肉构筑的祭图! “嗤……” 伴随着诡异的,难言的动静,天空昏暗了下来。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灰暗了下来。 浓郁的灰色覆盖下来,笼罩了整个杭州。 霎时间,原本的苏杭宝地,好似在顷刻之间化作了灰败颓废的所在。 难言的,诡异中带着莫名恢宏的气机,在那无尽的灰雾之中游荡徘徊。 姜临和妙清齐刷刷的看向法海。 因为在那恢宏的气机中,姜临品出了佛门的意味! 然而,法海的脸色比姜临更加的难看,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字眼。 “大自在天,涂灰外道!” 法海面沉如水,扬天怒吼:“波旬!尔当真不怕我佛金刚怒火不成!!” “嗡!!” 回应法海的,是一道从天而降的灰气。 莫名的灰气裹住了法海,仅仅是瞬间,法海那金山寺历代住持加持过的佛宝袈裟,就化作了无意义的灰烬! 而堂堂的金山寺住持,修大威天龙的金刚佛修,居然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唵!” 就在那灰气准备将法海本身都化作灰烬时候,禅唱响起。 一声喝唱,就将那灰气震散。 道济从不远处走来,脸上已经没有了往常的懒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肃穆。 “老师傅!” 法海阴沉着脸,两三步赶上去,急声说道:“是涂灰外道!大自在天居然……” “不止。” 姜临突然开口,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化作漆黑之色。 在法海疑惑的注视下,姜临抬头看天。 “不止是涂灰外道。” “唉……” 道济叹息一声,手中蒲扇一挥。 顿时,几人身形挪移之间,已经来到了西湖之畔。 在这里,有着更加浓郁,更加厚重的灰气盘旋。 而除了涂灰外道代表的灰云之外,这里还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道济上前一步,神色肃穆。 “祭苯,和……无生白莲。” 姜临面色阴沉,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握着酆都九泉号令。 他现在明白了,宋王要祭祀的,从来就不是一个邪道! 而是……三个! 大自在天涂灰外道,苯教的祭苯道,以及……白莲道! “簌……” 雪白云炁蒸腾,白素贞出现在了姜临的身后。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颓废灰败的天穹。 姜临也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站着。 妙清抬起头,艰涩的开口。 “姜道兄,诸位……” “若我等舍了命去……能挡住吗?” ------------ 三江and上架感言 芜湖! 上架啦!上架啦!上架啦!! 都说感言不卖惨,如同没发言。 那么…… 来说一说这本书的艰辛吧…… 不能说顺风顺水,那也是顺顺利利。 嘿嘿嘿嘿。 本来上本书六月底完结之后,准备休息半个月再开新书的,但是…… 琉星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塞满了。 于是,在六月三十号《庙祝能有什么坏心思》完结的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一号。 本书正式启航! 整个起点,新书老书无缝衔接且没有任何存稿的作者,不敢说没有,但也不多吧? 请把劳模打在公屏上。 这本书一开始是没有大纲的,甚至开头几章是已经发过一次,然后都没有签约的废稿。 一开始,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但没想到,在大家的支持下,本书到底是达成了新书期大满贯。 甚至于,上本书没能拿到的小喇叭都上了。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废话不多说,八月一号零点准时上架,求首订,求月票,求塞满。 上架更新字数,预计一万五到两万,具体取决于,作者准备了几瓶红牛。 ………… 这本书真的要感谢一下琉星编辑,他给了我最大的照顾,而我最后交出的答卷,却不是很完美,本轮三江三本玄幻,我的数据是垫底的,在这里给星大道歉呜呜呜…… 他甚至在新书期给我找了九位万订以上大佬的章推! 而我,只是一个最高八千五百均的小(xiao)欻欻。 以下是感谢名单: 《从水猴子开始成神》 《别人练级我修仙,苟到大乘再出山》 《从斩妖除魔开始长生不死》 《从赘婿开始建立长生家族》 《金丹是恒星,你管这叫修仙?》 《我在修仙界大器晚成》 《我的御兽真不是邪神》 《我在大厦窃神权》 《道与天齐》 感谢上述诸位大佬的章推,OTL 最后,照例是“献祭”py环节。 书名:《天道酬勤:娘子请更努力一点》 简介:我叫徐睦洲,穿越修仙界变为麻匪寨大当家。 好在激活金手指,只要自家娘子修炼越努力,系统就能天道酬勤,返还十倍奖励。 所以,娘子请爆肝修仙吧! …… 我叫陆瑶瑾,家父乃朝中大员,家族传承千年,与仙门颇有渊源。 某日,与妹妹在回乡祭拜生母的路上被山贼劫道,无耻山贼胁迫我与他结为夫妻。 我资质不凡,日后必入仙门。为了家族着想、为了妹妹性命着想,我只能忍辱负重,先委曲求全与山贼结为夫妻,再等家父派人来救我。 但,他为何老是催我修仙? 以及: 书名:《我天生邪恶圣体,你来跟我说下限》 简介:这個月三河市犯罪率暴跌九成,因为,我进去了!入侵主世界的邪恶诡异绕开三河市走,因为,我又出来了! and: 书名:《只有我知道剧情的无限轮回》 简介:“蝙蝠侠就是哈维·丹特!” “黑珍珠号早就沉没了,永远不可能重见天日!” “天啊,美国队长居然还活着!” “超人已死,没有人可以阻止荒原狼了!” “兽人究竟是怎么来到艾泽拉斯的?!” ...... 苏伦·纳德拉,斯莱特林学院的三年级生,他原本安稳的人生,在遇到一群自称“契约者”的访客后彻底改变了。 “咦,这里的人都好奇怪哦,他们好像都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啊?” 以上都是我很熟悉的大佬的作品,人品保证,实力保证,可放心入坑。 最后,依旧是求首订,求月票,求一切,求灌满! 给读者老爷们稽首了! 福生无量天尊! ------------ 第七十八章 绝望(求首订) “若我等舍了命去,能挡住吗?” 听着妙清的话,没有人回答。 如今站在这里的。 一位是千年道行的骊山精灵,一位是佛门降龙罗汉转世,修一颗佛心的大慈悲禅师,再加上一位佛门地上金刚。 以及,修三皇法,乃是道君人间弟子的妙清。 再加上北帝神霄同修,入道不久,但一身战力惊艳的姜临。 这五位随便放出去一个,都不是一般人物。 但面对妙清的问题,没有人敢打包票。 三大邪道啊…… “嗡!!” 没有给在场五人更多的时间,涂灰外道骤然发动。 一道道灰扑扑的气机落下,化作一道道锁链,探入了西湖之中。 那气机无视了神祇小世界的隔断,或者说,在接触的一瞬间,就摧毁了西湖之下的神祇小世界! “吟!!” “轰!!!”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嘶吼,西湖水波猛地炸开。 灰色的锁链绑缚着一条真龙,从西湖中迸出。 那龙有三百丈长,是毋庸置疑的庞然大物,但在那灰色锁链的绑缚下,好似一条泥鳅一般。 老龙王奋力挣扎着,但却没有任何的作用,在灰色锁链接触的地方,那坚逾金钢不知多少倍的龙鳞,此刻就好像是破布一般,被轻而易举的湮灭。 伴随着一道道黑灰洒落,老龙王在眨眼之间,已经血肉模糊。 “吼!!” 老龙王嘶吼着,喷吐出自己的本命龙珠。 那龙珠上,带着极不稳定的气机,以及大量驳杂的香火。 老龙王要自爆龙珠! 带着近一甲子的杭州百姓香火一道! 身为龙族,身为天庭正神地祇,他有自己的尊严! 宁死,不做祭品! 更不会为邪道所用! “阿弥陀佛!” 正此时,突闻一声禅唱。 只见那破衣烂衫的半老和尚双手合十,周身荡漾着赤金色的佛光,骤然间腾空而起! 等到那身影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西湖老龙王的头顶。 “挣!!” 原本破破烂烂的蒲扇,在这一刻化作了最最锋利的戒刀,每一次挥舞,都能够斩断一根灰色锁链。 “轰!!!” 然而,老龙王的形势并没有因此而好转。 涂灰外道播撒出了更多的,遮天蔽日的灰气,化作一道道的灰色锁链,要将道济一块献祭! 道济见状,盘膝坐在了老龙王头顶,右手按在心口位置,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嗤……” 灰色锁链临身,骤然之间,将道济的百衲衣化作飞灰。 眼看着,下一刻就要裹缠在道济的身上! “大威天龙!” “大罗法咒!” “世尊地藏!” “般若诸佛!” “般若巴嘛哄!” 正此时,法海舍了僧衣,赤膊上身,遒劲的筋肉鼓动,仿佛一条条巨蟒埋在皮肤之下。 在法海的后背上,赤金色的苍龙纹路绽放无量佛光! “吼!!”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苍龙怒吼,法海整个人都裹在天龙伟力之中,显化出千丈的赤金苍龙虚影。 苍龙怒吼着,冲破一道道的灰色锁链,盘桓在道济和老龙王的头顶,挡住了涂灰外道的攻势。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法海坚持不了太久,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千丈的苍龙虚影,就已经被消磨掉了二百多丈。 原本璀璨耀眼的佛光,此刻也稍显暗淡。 连带着法海本人,脸色都已经开始苍白。 两位佛门的修者已经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可姜临和白素贞以及妙清却依旧在旁观。 白素贞本来想出手的,但却被姜临拦了下来。 “还有两个……” 姜临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手中的酆都九泉号令越发冰冷起来。 若是只有涂灰外道一个,那没什么好说的,并肩子上就是了。 但现在盘踞在杭州之上的,足足有三个邪道! 姜临看着半空中,道济和法海与那涂灰外道斗法,也回忆起了关于涂灰外道的记载。 涂灰外道是信奉大自在天的邪道教派之一,既有信徒,其教派本身也是邪道意像的具现化。 这个邪道之所以名为涂灰,是因为信徒献祭时,会将祭品涂上灰烬,而后再奉献给涂灰外道,故而以此得名。 在一众祭品之中,以牛最贵,所以涂灰外道又被称之为“牛主外道”。 当然,如今看来,涂灰外道最贵的祭品并不是牛,而是眼前的西湖龙王。 不,这么说也不对,西湖龙王和西湖龙宫的百姓香火,只是涂灰外道的开胃菜。 或者说,是吸引涂灰外道前来的开端。 真正的祭品…… 是姜临背后的杭州城! 是几十万户,数百万的生民! 这才是涂灰外道,或者说三大邪道最终的目的! 它们,要吞噬整个杭州! 可三大邪道,现在动的只有涂灰外道,还有两个不弱于涂灰外道,甚至更是诡谲的玩意! 涂灰外道现在的首要目的是西湖龙王和百姓香火,那剩下的两个呢? “吼!!!” 苍龙怒吼,法海在半空辗转腾挪,但密密麻麻的灰色锁链好似无穷无尽,摧毁十条,又有百条! 无数的灰色锁链好似裹成了一个茧,将法海连带着苍龙都困在了里面。 只有透过缝隙隐约可见的一丝丝金光证明,法海依旧在抵抗着。 而道济禅师,却不管不顾,只是盘坐在老龙王的头顶,手掌覆盖在心口,闭着眼睛低着头,好似昏睡了过去。 不过姜临等人可不会认为道济禅师是睡着了。 能让这位罗汉转世都心无旁骛,甚至需要法海以命护法才能够有机会催发的神通,必然不是简单法门。 虽然法海已经有了颓势,甚至可以说败局已定,但姜临等人依旧没有动。 至少目前为止,还是在僵持。 白莲道和祭苯还没有动,姜临等人就不会冒险。 “踏踏踏…………”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阵的马蹄声。 一队黑甲骑兵列队而来,簇拥着一个华丽无比的马车。 队伍停在了姜临等人的不远处,马车上也有了动静。 十几个修行者鱼贯而出,有僧有道有俗有儒,可每一个的眼睛都是白的。 纯粹的白,没有了眼白眼仁之分,那白的瘆人。 十几双纯白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的盯着姜临等人。 “踏……” 最后,马车上走下一位身穿衮龙袍的男子。 此人,正是宋王。 但此刻宋王穿的却并不是四爪龙的王袍,而是五爪龙的皇袍! 这一身装束,已经能够说明很多的问题。 “道长,又见面了。” 宋王对着姜临微微一笑,甚至还行了一个礼。 他看着眼前的姜临,说道:“道长虽然是方外之人,但如今却在我大宋国土之上。” “既见天子,为何不拜?” 姜临闻言,一点也不意外,宋王布置这一场谋划的最终目的并不难猜。 只是没想到,宋王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布局还没有彻底成功,就已经开始享受起了胜利的果实。 “当今天子该是在京都,此地也该是大周国土,何来大宋之说?” 姜临冷声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王仰天长笑,好似要把这许多年的隐忍和委屈都释放出来。 “狗屁的大周!” “我才是真正的天子!京都皇宫之内,不过是僭越的伪帝!” 宋王脸上带着浓郁无比的恨意。 “我才是天子!当初是他篡改了先帝遗诏!” “是他停尸不顾束甲相攻!” “如今,朕不过是拨乱反正,再造正统!” “朕!” “才是天命!” 宋王双臂舒展,仿佛要拥抱整个天地,他高高的抬起头,脸上的傲然几乎要溢出来。 “三大邪道,献祭杭州百万生民,换来伪帝暴死,换来以宋代周!” “这是多么划算的生意!” 姜临看着近乎疯癫的宋王,他对皇家阴私没有任何的兴趣,更不管宋王到底有没有被委屈。 这些事情不是姜临该管的,也懒得去管。 他只需要知道,就是眼前这个家伙,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勾结邪道,以杭州百万生民作为代价,来成就他的欲望。 “该死。” 姜临面色如冰,上前一步,冷声道:“尔所作所为,当死。” 这一次,姜临甚至没有去按照规矩检示黑律,更没有去昭告北极,就直接下了判令! “神霄,敕命!” “轰!!!!” 白炽雷霆轰然爆发,渲染的那少年道人好似天上神将一般。 暴戾的雷霆没有任何的停顿,凝聚,显化。 “雷斧,加身!” “嗡!!!” 伴随着姜临的敕命,雷霆显化为一柄大斧,直扑宋王而去!! 然而,面对这天威一般的雷霆,面对这代天行罚的枢机,宋王却只是冷笑。 “嗤……” 十几道不同的气机,不同的法门在同一时间迸发。 那些一看就知道不正常的修行者们,在此刻一同出手,挡住了姜临的神霄雷斧!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就算宋王给出再多的恩惠,就算这些修行者都是邪门外道,也不敢和一位黑律法师起争端。 但现在不一样,眼前的这些修行者,都已经失了本心。 或者说,已经变成了傀儡。 看着那一双双白色的眼睛,姜临知道,这是白莲道的手笔! 三大邪道之中,涂灰外道要的是血肉为祭品,而白莲道要的是灵魂为祭品! 那一万多的聻魂,是给白莲道准备的! 可现在,聻魂都已经被钟馗收容回了地府,没有了“开胃菜”的白莲道,正是最暴躁的时候。 这十几个修行者,想必就是因此才成为了白莲道的祭品。 此刻,他们虽然还有人之身,但内里早就被白莲道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个行尸走肉罢了。 挡下了姜临的雷法之后,总共十三位修行者齐齐上前一步。 每个人的额头之上,都浮现出一道灰白的印记。 那印记好似一朵莲花,正在缓缓的旋转。 “无生白莲,真空家乡……” “无生白莲,真空家乡……” “无生白莲,真空家乡……” 他们面无表情,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的颂唱着。 “嗡!” 伴随着这些修行者的呼唤,天穹之上,原本灰败颓废的天空,洒落白色的絮状物。 这是白莲道的具象显化! “道兄,不能让那些东西落下!” 妙清看的真切,急声说道:“落下一丝,就会夺走一个生民之魂!” “呼……” 白素贞闻言,终于有了动作。 “起!” 那白衣身影腾空而起,双手掐诀,而后水袖挥舞,一道道云炁自水袖之中流淌而出。 云炁勾连西湖之水,整个西湖都被抽空! “哗啦啦啦!!” 云炁与水炁同时蒸腾,化作一道庞大无比的水幕,将整个杭州城都笼罩了起来! 骊山法,云葵! “嗤……” 无数的灰白絮状物和水幕接触,竟好似烧红的铁块落在水中一样,发出诡异的滋啦声。 半空中的白素贞身子一晃,脸色在刹那间变的苍白。 笼罩整个杭州府的水幕也随之摇晃,但到底是暂时坚持了下来。 “蚍蜉撼树罢了。” 宋王冷笑一声,身影竟突然消失不见。 很显然,这家伙说的大气,但并不敢在姜临面前多待。 姜临并没有去阻止宋王的离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三大邪道。 “噗!” 这时,白素贞突然口吐鲜血,整个水幕也都开始摇晃,好似下一刻就会崩溃。 “敕命!” 伴随着清冷的喝号,妙清挥手撒出三道秘印! 除了斩山君时用过的九老仙都印图之外,她又祭出了“太清黄神印”与“越章印”! “封!” 妙清催动三印,以三才之势腾起,协助着白素贞稳住水幕。 正宗正法虽各不相同,但到底是万千大道殊途同归。 虽说白素贞和妙清都远远没有达到那般境界,但各自所修真法超然,此刻配合起来,没有任何的错漏之处。 三皇法与骊山法合力,抵抗着白莲道的侵蚀。 另一边,两位佛门修者与涂灰外道暂时僵持着。 但不管是涂灰外道还是白莲道,此刻都不着急,因为很显然,不管是道济和法海,还是白素贞与妙清,都只是暂时抵抗。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崩溃是注定的。 差距太大了…… 法海马上要被涂灰外道献祭,白素贞仅仅是抵挡了片刻就已经吐血,即便加上妙清,也只是勉强抵挡。 而三大邪道,仅仅现身了两个,还有一个祭苯道没有出现。 即使如此,姜临这边的五人,也只剩下一个姜临暂时没有被压制。 这个差距,大到让人绝望。 姜临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尝试催动酆都九泉号令,但却没有任何的响应。 三大邪道笼罩之下,杭州已经是绝地。 虽然姜临很清楚,以酆都九泉号令的位格,即便是三大邪道的封禁,也不会持续太久。 但这段时间,对于姜临等人来说,就是致命的。 而且,既然酆都九泉号令被暂时封禁,想来妙清三皇法的骇召万神也暂时不能施展。 可以说,姜临等人已经孤立无援! 而且,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破局之法! 这是绝地,死地! 姜临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到祭苯道出来,而后等着三大邪道将整个杭州化作白地! “阿弥陀佛!” 正此时,道济禅师突然动了。 他原本覆盖在心口的手掌,竟直接插进了心口之中! 伴随着鲜血汩汩流出,道济禅师缓缓的抽出手掌,摊开。 掌心之中,是一颗金色的,鸡子大小的舍利!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道济禅师缓缓的抬头,看向天穹,看向涂灰外道,嘴角咧开一抹懒撒的笑意。 “和尚的这颗舍利子,不知你能不能吞下去?” 说罢,将这心头舍利甩手抛出! “嗡!!!” 无量佛光绽放! 霎时间,涂灰外道显化的所有灰炁锁链都被净化一空! 天地为之一清! 甚至连带着,白莲道那飘扬而下的絮状物,都为之一滞! “噗……” 法海浑身染血的摔在地上,好似血葫芦一般,他勉强睁开眼睛。 “姜道友,若事有不对,为贫僧争取三息时间。” 他抬起头,对赶过来的姜临轻声说。 姜临明白法海的意思,正如老龙王宁死也不做祭品一样,佛门的地上金刚,也有属于他的骄傲。 三息时间,看似什么也做不了,但已经足够法海自爆。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盘坐在老龙王头顶的道济禅师。 随着道济禅师祭出心头舍利,场面似乎好转了许多。 涂灰外道的攻势被打破,连带着白莲道都被限制住。 可问题是…… “阿弥陀佛。” 白须黑齿的老和尚从黑暗中缓缓的走出,双手合十,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在他的身上,带着一股难言的,既恢宏又诡谲的气机。 伴随着老和尚的行走,他每一步踏出,都会留下一个燃烧着的脚印。 脚印缓缓的扩张,化作一个个岩浆池一般的存在。 在其中的所有东西,都被焚烧殆尽。 苯教,祭苯道的特征,就是焚烧万物以祭我道! 祭苯道出现了,却并非是和涂灰外道与白莲道一般的意像具现。 而是……附身在了这黑齿僧的身上! ------------ 第七十九章 横天乱地(求首订) “小道长,别来无恙。” 黑齿僧微笑着,走到了姜临的面前。 伴随着他停下脚步,脚下那灼热的岩浆池顿时开始扩散。 不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波及到了姜临的脚下! 那灼热的诡谲气机眼看就要把姜临化作灰烬。 “六洞鬼魔何在?” 姜临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轻声开口呼唤。 “吼……” 伴随着低沉的,难以描述的低沉嘶吼,姜临的脚下出现了一双狰狞的鬼爪。 单单是一对爪子,就有一丈宽,把姜临承托了起来。 下一刻,六洞鬼魔现身,足足有十丈高,狰狞的鬼面带着一抹狞笑。 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黑齿僧。 这鬼魔就这么站在那灼热诡异的岩浆之中,却没有损伤分毫。 “酆都法师,恶魔护卫。果然奈何不得啊。” 黑齿僧轻声感叹,脸上依旧带着那诡异的微笑。 姜临面无表情的站在六洞鬼魔的鬼爪之上,俯视着黑齿僧。 祭苯道的诡异十分难缠,只要是被波及,马上就会被焚烧殆尽,而后献祭出去。 可以说,这是一个极为霸道,也极为邪性的存在。 在众多的邪道意像里,也是首屈一指的难缠。 涂灰外道灭肉身,白莲道汲灵魂,而祭苯道是来者不拒,无论什么东西都能给你焚烧献祭掉。 可若是论起邪性来,六洞鬼魔是更邪性的存在。 要知道,酆都黑律的出现,和六洞大魔有直接关系。 真以为一般的魔物能让堂堂北帝下降,甚至专门演酆都大魔黑律镇压收服? 对于黑律法师来说,最大的底牌从来都不是酆都猛将亦或者阳神力士,而是阴间最深处,由酆都镇压,九煞元童大将军亲自管辖的六洞大魔们! 虽然护卫姜临的,是六洞大魔中最低等的六洞鬼魔,但也不是祭苯道能够献祭的。 不过,由于酆都九泉号令被暂时封禁,姜临此刻也只有这一个六洞鬼魔能够指挥。 虽然祭苯道奈何不得这个六洞鬼魔,可相对的,想要凭借一个六洞鬼魔就打穿祭苯道,也是扯淡。 “道长不能动用酆都九泉号令,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黑齿僧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礼,说道:“非是贫僧危言耸听,实在是单凭道长几人,怕是撑不到酆都九泉号令破禁。” “不若与贫僧做个交易?” 见姜临不言不语,黑齿僧也不在意,继续微笑道:“贫僧说实话,涂灰外道不敢杀道济和法海,白莲道也不敢要了骊山和三皇法脉门人的魂灵。” “我们苯教,自然不愿意动一位黑律法师。” “邪道,也并非都是鲁莽,道长说呢?” 姜临深深地看了一眼黑齿僧,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一次的三大邪道祭祀,是由姜临眼前的黑齿僧所代表的苯教为主导。 其他两个邪道,都是以意像的方式现身,各自的信徒并没有出现。而唯独祭苯道,却是附身信徒之身,甚至和姜临进行交流。 黑齿僧向前一步,收敛了笑容,十分诚恳的说道:“只要道长等人此刻停手,一刻钟之后,三大邪道自然退去,道长等人,也可得安。” “甚至,我们可以拿出三千教众,任由道长发落。” 黑齿僧说的极为诚恳,貌似摆出了很足的诚意,甚至都明言,可以做出一定的牺牲,好让姜临“交差”。 姜临却只是冷笑。 “三千教众,换杭州百万生民,好算盘,这等便宜,放眼三界都难找。” “唉……” 黑齿僧叹息一声,说道:“道长为何执迷不悟呢?如今形势,道长莫非还有法子?” 说着,黑齿僧轻轻跺脚。 “嗤……” 只见黑齿僧背后的诡异岩浆开始波动,一道道岩浆锁链探出,每一道锁链上,都绑缚着一个人影。 姜临皱起了眉头。 日游神,夜游神,鬼判,书簿…… 城隍十二司的所有鬼神,都在这里! 最前面的,自然是杭州城隍罗三尺! “法师……下官无能……被邪魔……” 罗三尺勉强抬起头来,气若游丝。 堂堂的府城隍,受杭州无数百姓祭祀的地祇,此刻却身躯残破,气机萎靡,显然是在近乎拼命的反抗之后才被活捉。 “道长只要点头,这些鬼神就都能活。” 黑齿僧认真的说道:“我们确实不敢碰一位黑律法师,但一个城隍却不是什么难事。” “法师……不可……” 罗三尺微微摇头,仅仅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就让他本就微弱的气机更加萎靡。 他不知道黑齿僧想要法师做什么,但他绝不想法师因为自己等人而被威胁。 西湖老龙有身为神的尊严,罗三尺也不缺什么。 “法师……下官失职,可检黑律杀之!” 罗三尺用最后的力气大喊。 他在求死,他宁愿死在黑律判罚之下,永世不得超生,也不想沦为邪道的筹码! 姜临有这个权力,罗三尺也确实失职! 就算酆都九泉号令被暂时封禁,但姜临依旧执掌黑律,只要判词出口,罗三尺登时受刑! 姜临没有动,只是冷冰冰的看着黑齿僧。 “有朝一日,苯教会亡。” 姜临很认真的说:“我会杀光所有的苯教教众,伐山破庙,毁了一切苯教道统,令尔等三界无踪。” “阿弥陀佛。” 黑齿僧不为所动,只是微笑道:“但愿道长能有那么一天。” “道长,黑律法师也并非人人忌惮,总有法子,可以让道长身死道消。” “但愿你能看到那一天。” 姜临冷冰冰的回敬。 “道长,口舌之利并不能代表什么。” 黑齿僧微笑着抬手,于此同时,身后的一道道岩浆锁链开始缓缓下沉。 他缓缓的开口,说道:“就好像此刻,您似乎并不能阻止贫僧做些什么。” “法师!请判我罪!” 罗三尺怒吼着,他想要挣扎,但在祭苯道的诡异压制之下,能开口说话已经是奢望。 “是吗?” 姜临突然抬起头,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黑漆漆的丹药。 他将那丹药塞进了口中,毫不犹豫的吞下。 黑齿僧的脸色变了,但变化到一半就停止,因为他发现,自己被一股难言的,恐怖的力量给镇压,完全动弹不得。 不止是黑齿僧,就连祭苯道显化的一道道岩浆锁链也是如此,完全的停滞了下来! 好似在这一片空间之中,突然降临了什么恐怖的存在一样。 黑齿僧盯着姜临,此刻他就连眼珠子都不能转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临抬手。 此刻,除了姜临之外,唯一能动的,也只有姜临脚下的大洞鬼魔。 这大洞鬼魔在颤抖! 在恐惧! “去你妈的苯教,道爷最烦威胁!” 姜临笑的肆意,那笑容中带着凶戾的味道。 “北极神通!” 姜临抬起双手,掐了一个繁杂无比的印诀,嘴角不受控制的流出鲜血来。 他的双肩都在微微颤抖着,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姜临猛地抬头,规整的道髻散乱了下来。 此刻的姜临,被发跣足,状若疯魔,一双眸子之中,布满了血丝,雷霆在眼中缭绕,顺着眼角拉出璀璨的流光。 “天蓬敕命!” “元帅……横天乱地咒!” “给道爷起!!!” “嗡…………” 伴随着姜临那沙哑的敕命落下,这一整片天地,似乎都凝滞了下来。 这一刻,在这一整片天地里,只有姜临能够动作。 他缓缓的迈步,走下了六洞鬼魔的鬼爪,赤足踏在了祭苯道显化的诡异岩浆之上。 此刻就连这岩浆都被凝滞。 姜临的嘴角带着鲜血,丹田之内法力乱做一团,但姜临却不管不顾,只是迈步上前。 “溃自鬼万,下一刀神。类灭猷天,骸破明四……” 姜临缓缓的念诵着天蓬咒,抬手,手中浮现出一柄漆黑的长刀,在这刀锋之上,勾勒着血红色的深深血槽。 “骨燃斗北,血烈帝炎,形五鬼斩,斧大天钁……” 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手中浮现一柄血红大斧,斧刃之上,隐有纹路,那纹路辨认不清,隐约可见三尊法神矗立。 “状见来欲,鬼小有敢,祥不却祛,里千尸劈……” 姜临继续迈步上前,周身法力疯狂的暴动,燃烧,手臂之上的酆都九泉号令不再冰冷,反而变的炙热滚烫! 天蓬法之所以称之为法,就是因为此法以天蓬咒为核心,可变万千伟力。 若是末句向首句倒读,即成《天蓬馘魔咒》。 隔句倒读即成《天蓬斩妖吞孽咒》。 而如果是姜临现在这般,从末尾一句完全倒读,便是天蓬法中最威最凶之神通咒法! 名曰:元帅横天乱地咒! 此法若要施展,对法师本人的要求极高。 姜临本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但他吃的丹药给了他暂时的加持。 那并非是什么增进法力的丹药,也不是什么猛毒,而是一颗符丸。 本是配合科仪所用,但姜临却硬生生的吞了。 符丸在姜临的丹田之中横冲直撞,血气逆流。 但到底是得到了来自符丸的加持,得以让姜临强行施展这元帅横天乱地咒。 “翁北刁高,司都丁五,童杀元九,蓬天蓬天……” 伴随着最后一句咒文念诵而出,姜临也来到了那黑齿僧的面前。 没有丝毫的犹豫,手中由天蓬法所化的神刀与巨斧同时落下! ------------ 第八十章 骇召万神(求首订) “嗤……” 伴随着裂帛一般的嘶鸣,神刀大斧同时落下。 神刀斩在了黑齿僧的脖颈之上,干脆利落的斩下了他的头颅。 而大斧势大力沉,将那无头身躯一斩两半! “唔……” 做完这一切,姜临闷哼一声,眼看着身躯就要往后倒。 身后的六洞鬼魔连忙赶上前来,用身躯抵住姜临的后背,它看向姜临的目光中带着惊骇和恐惧。 它不是第一次护卫法师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 但像姜临这么狠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拼着半条命去强行吞服符丸,施展元帅横天乱地咒,就算是在对邪祟狠,对自家人更狠的黑律法师之中,也是相当极端的。 姜临抬起眸子,眼中的雷光散去,眼睛里满是血丝,手中那天蓬法所化的神刀大斧也悄然消散。 丹田传来一阵阵的剧痛,符丸的加持已经被方才的元帅横天乱地咒消耗干净,此刻留下的,只有一阵阵的痛苦。 这玩意本就不是这么用的,而是作为科仪的媒介。 一般来说,即便法师要用符丸,也是布置科仪,将副作用消减到最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吞服。 更不要说像姜临这样,什么准备也不做,就直接吞服了。 姜临一点也不在乎体内法力的暴动,只是看着眼前的尸体。 黑齿僧被天蓬法所化的神刀大斧斩头而后分尸,就算是以苯教的诡谲法门,也不可能再有半分生机。 魂飞魄散都是轻的。 但眼前的黑齿僧不一样,他可是被祭苯道附身的修者。 而即便在众多邪道中,祭苯道也是最霸道诡谲的那一类。 “轰!!” 诡异的灼热岩浆在姜临的眼前爆发,连带着黑齿僧的尸体都被这岩浆给融化。 祭苯道还在,并没有被斩掉! 姜临并不意外,或者说,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本就没指望能用一道强行施展的元帅横天乱地咒就斩掉祭苯道。 那完全是痴人说梦。 他想要做的,只是斩掉祭苯道寄宿的肉身罢了。 一个有实体的邪道,可比单纯的意像难对付太多了。 即便是祭苯道,也不要想从天蓬法最凶的神通之下,保住黑齿僧的肉身实体。 姜临就不信,这些邪道意像能够随意的附身教众。 “法师……” 罗三尺挣扎着站起身来,伴随着黑齿僧被斩杀,他自然也得到了自由。 但现在他的状态,可以说什么也不能做。 “躲起来。” 姜临轻声说道:“此事之后,还要靠你来维持杭州稳定。” 他不是不想大声说话,而是实在没有力气。 罗三尺没有废话,他也很清楚,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添乱,什么都做不了。 目送一众城隍司鬼神绕开尚未彻底成型的诡异岩浆,躲到了阴间和阳间的夹缝之中。 姜临收回了目光,缓缓的呼吸着,平复着体内的暴动。 手臂之上的酆都九泉号令尚有余温,姜临尝试着感应,发现依旧处在三大邪道的封禁之中。 “呼……” 姜临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以此缓解丹田剧痛。 他抬头环顾四周,观察着现在的局势。 祭苯道寄宿的肉身被自己斩掉,想要再次凝聚,化作纯粹意像,需要一定的时间。 虽然姜临等人无力阻止,但祭苯道意像一时半刻也凝聚不起来。 涂灰外道被道济禅师的心头舍利所摄,陷入了彻底的僵持之中。 即便是这大名鼎鼎的邪道意像,面对一位修心中佛的佛门第一罗汉转世,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法海也借机缓了一口气,但在先前涂灰外道的侵蚀之下,现在的状态只能说还没死,比姜临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白莲道…… 姜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白素贞和妙清依旧在支撑着水幕,本是勉强抗衡的,但此刻二女可以松一口气。 因为不管是道济禅师的心头舍利,还是姜临方才的元帅横天乱地咒,都波及到了白莲道。 这个邪道意像此刻也有些萎靡。 经过姜临,道济,法海三人近乎不要命的反击,现在的局势算是彻底的僵持了下来。 但姜临心知肚明,自己等人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为了这不知道能维持多长时间的僵持,姜临三人完全是拼命换来的。 时间,现在缺的依旧是时间! 姜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目光看向了龙井山的方向,迟疑了片刻之后,并没有什么动作。 和老师的约定早就已经定下,姜临不会出尔反尔。 在姜临的授意之下,六洞鬼魔小心翼翼的承托着姜临,将他放在了西湖岸边的断桥之上。 法海也在这里,抓紧一切机会疗伤。 “法师,若贫僧此刻……能否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法海没有任何的废话,他也清楚,现在破局的关键,就在于姜临手上的酆都九泉号令。 他的意思也很简单。 用他的性命来自爆,拖延住三大邪道,争取来足够的时间! 论起狠戾,法海不输给任何人。 他为了贯彻自己心中的道义,可以做任何的事情,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姜临默默的摇头,不是否定,而是姜临也不知道到底还要多少的时间。 “嗤!!” 祭苯道衍化的诡异岩浆,已经流淌到了西湖之内,距离老龙王和道济禅师已经不远! 这个邪道意像,已经接近彻底凝聚! “喀拉……”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高悬在众人头顶的舍利子,原本近乎无穷无尽的佛光也暗淡了许多,甚至在本体之上,都已经有了裂缝! 涂灰外道显化出一道道灰败气机,化作种种诡异之物,时时刻刻的冲击着舍利子! 而就在此时,祭苯道的诡异岩浆,也在无声无息之间,距离老龙王和道济禅师不足十丈! 法海强撑着站了起来,背后原本暗淡的苍龙纹路闪耀起了一阵阵不稳定的光华。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现在能够僵持下来的主力,就是道济禅师的心头舍利,不容有失! 而不管是法海还是姜临,都很清楚,即便是道济禅师,也顶不住两个邪道意像的夹击! 半空中的白素贞和妙清也注意到了西湖之上的异动。 妙清神色一凛,转身说道:“骊山道友,贫道要暂时脱离!” “好。” 白素贞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再次一个人撑起了水幕。 直到现在,她们二人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妙清也是以法脉为号称呼。 但二人之间,却带着一股默契。 她们都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也不会跟对方客气。 妙清从半空落下,收起三枚秘印,径直落在了断桥之上。 “姜道兄!法坛!” 妙清大喊一声。 姜临毫不犹豫的一甩手,一个小葫芦出现在手中,伴随着一阵光芒闪烁,一个个布置法坛所用的法器落在断桥之上。 短短片刻,便构成了一个法坛。 老龙王当初送给姜临的储物法宝,在此刻为姜临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也间接的救了老龙王自己的命。 妙清落在了法坛之中,抬手,取出一卷古旧的画轴,供奉在了法坛之中。 “嗤……” 伴随着三根清香点燃,妙清脚踏天罡步,手捧画轴,诵念咒文。 “天道有常,地道功青。” “至妙玄神,窈窈冥冥。” “太清之宗,七窍光明。” “三皇骇召,太和金庭!” “急急如金阙三皇敕命!” 此为,骇召万神咒! 也是三皇法脉之中,唯一一个可以外显人前的神咒! 盖因此咒并非请神,而是召神! 若召请不至,那后果比之酆都猛将不奉九泉号令的严重性不相上下! 当然,与酆都九泉号令的天然霸道不同,三皇法骇召万神的强制性,是随着施咒者的修为同步上升的。 “嗡!!” 妙清猛地展开手中画轴,其上所描绘的,乃是一尊雷神! 此神赤发金冠,三目,青面,凤嘴,肉翅,左手执钻,右手执槌,赤体珠缠络,手足皆五爪,上带金环,两翼下二头,遍体烈火,乘坐赤龙。 “敕命!” 妙清咬着牙,脸色苍白到嘴唇都没了血色,显然承受着莫大的消耗。 “仰启雷霆都司将!” “歘火律令邓元帅!” “召来坛前,速速显法!” “轰!” 伴随着敕命落下,那画卷骤起烈火,灵性猛然暴涨! 其上描绘的雷部大神脱离了画卷,化作一道道灵性丝线,裹住了妙清全身。 下一刻,这些灵性丝线猛然凝聚,在妙清的头顶,显化出雷霆都司三大元帅之首的邓成邓伯温元帅! “唔……” 法相显化,妙清身躯不由得一沉,嘴角溢出鲜血。 本来,骇召万神之法,召来的该是所命之神的念头化身,乃至于神灵本人。 但此刻,在三大邪道的封禁之下,姜临的酆都九泉号令不能用,三皇法的骇召万神也是如此。 所以,此刻的妙清,是完全借助那古画之内的灵性,以自身的道行法力支撑。 这也是为什么,显化的会是一尊法相,而非是独立的神灵化身。 “雷霆,召来!!” 妙清强撑着身躯,迈步上前,仅仅是一步,便双目充血。 身后法相随之而动,双手之中的雷钻雷槌猛然交击! ------------ 第八十一章 酆都禁法(求首订) “轰!!!” 只见那雷霆乍起,通明九天! 即便只是一个满打满算修了十五年的“小孩”,即便是在三大邪道的封禁之中,只能以自身法力催动媒介灵性。 即便有这么多的即便,那雷霆依旧震撼无比,带着天之神威! 因为这是三皇法! 因为这是歘火律令邓元帅!是雷霆都司三大雷帅之首!是太华宫邓天君! 那雷霆自槌凿之间迸发,径直落在了道济禅师和西湖老龙王的身上。 雷霆有灵,将一龙一人裹在核心,未曾伤及分毫。 “嗤!!” 下一刻,白炽雷霆四散,冲天而起同时水银泻地! 上下都有雷霆,都有那白炽雷光照耀! 霎时间,祭笨道的诡异岩浆被冲散,涂灰外道的邪异灰气也被那势大力沉的雷霆摧毁! 两大邪道的夹击,被这一道雷霆干净利落的破去! “神光荡魔!” 妙清一击得利,却依旧觉得不保险,拼尽最后的法力,再一次催动法相! “敕!” 只见那邓天君法相肉翅舒展,露出肋下两头,这两头共四目,氤氲神光,显化赤红之色,而后骤然迸射! 两道赤色神光一上一下,一个直冲天穹,一个灌进地底。 无论是祭苯道的岩浆,还是涂灰外道的灰气,都被这神光震荡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大窟窿! 可以说,这是继道济的心头舍利,以及姜临的元帅横天乱地咒之后,第三次对三大邪道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和伤害。 其实这并非是妙清本人有这么高的道行和法力。 而是因为,三皇法骇召万神的手段实在太过惊艳。 即便是在这被三大邪道封禁的地界,只能借助灵性媒介,可显化的法相依旧带着所召神灵的真实气机。 换而言之,这一波是邓天君牛逼。 雷霆本就至刚至阳,更不要说,是邓天君这位雷霆都司三大雷帅之首的存在了。 这位爷,专管的就是杀魔诛邪! 对邪道特攻,一点错没有。 “噗!” 连续施展了雷霆和神光之后,妙清也到了极限,不受控制的吐出一口鲜血来,脸色苍白的仿佛死人一般。 无神的双目紧闭,身躯也要瘫倒在地上。 姜临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轻轻的将妙清放倒在断桥之上。 现在,基本没有反抗能力的伤员变成了三个。 “喀拉……” 这时,那半空之中的心头舍利再次发出闷响。 连带着道济禅师的脸色都变的苍白了许多。 虽然妙清召来邓天君灵性,强势阻挡了两大邪道对道济禅师的绞杀,但从始至终,道济禅师的心头舍利可以说抗下了最大的压力。 一直到现在,才出现了变动。 这已经是难能可贵。 “唵嘛呢叭咪吽……” 道济禅师念诵着六字真言,抬起头来,猛地一咬舌尖! “嗤!” 一口舌尖血化作一道血箭,加持在了那心头舍利之上! “嗡!!” 顿时,心头舍利大放光华,再次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威能! 然而代价则是,道济禅师的气机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来,就连身躯上都出现了一道道狰狞的裂口。 舍利本就是佛门修者的核心,更不要说是心头舍利了。 如今道济禅师的舍利被三大邪道一同侵蚀,本就压力极大,虽然一口舌尖血让心头舍利再次振奋,可道济禅师本人却已经无力支撑。 降龙罗汉转世,到底不是曾经那佛门第一罗汉。 “该死!” 法海突然痛骂一声,神色阴沉到了极点。 姜临皱眉抬头,只见涂灰外道已经转移了目标,不再执着于老龙王和道济禅师,一道道灰气朝着杭州城内缭绕而去! 连带着白莲道的诡异絮状物,也有了明显的转移。 祭笨道显化的岩浆也离开了西湖的范围,直奔杭州城! 三大邪道转移了目标,因为它们发现这五个人间修者一个比一个难啃。 心头舍利,元帅横天乱地咒,邓天君法相。 三者对三大邪道各自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三大邪道也需要补充! 至于用什么来补充,在这里从来不是问句,因为三大邪道只有一个选择,也是它们的根本目的! 血祭整个杭州城! 百万生民,血肉归涂灰外道,灵魂归白莲道,其余一切,归祭苯道! 三大邪道很有默契的划分着各自的需求。 而杭州百万生民,只能作为餐盘上的蛋糕,被肆意的分食! 姜临的神色也阴沉了下来。 此刻,自己和法海以及妙清基本没有了战力,而白素贞单单是维持水幕,已经耗尽了全力。 本来道济禅师是可以动的,但一口舌尖血喷出,也没有了行动能力。 或许,三大邪道就是在等着道济禅师祭出最后的底牌! 是,在三大邪道的眼里,这五个人间修者一个比一个来头大,一个比一个难处理。 但不能杀了你们,还不能先去“吃饭”吗? 只要给你们留下半条命不死就行了。 反正,就算你们几个能对我们造成伤害,只需要吞噬了杭州城,就什么都能补的回来。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也似乎是一个一开始就注定的结果。 姜临等人不阻拦,杭州城沦为三大邪道的口中餐。 姜临等人阻拦,三大邪道就算损失一些东西,吃完杭州城百姓,也都能“回本”甚至大赚特赚。 而目前看来,即便知道最后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姜临等人也无力阻止…… “嗤……” 涂灰外道的灰气触及到了水幕,仅仅是几个呼吸,这水幕就在一阵剧烈波动之中轰然崩溃! “唔……” 白素贞被反噬,嘴角带着鲜血,无力的跌落在了地上 单单抵抗白莲道的侵蚀,白素贞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涂灰外道也来掺和一脚,已经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个稻草。 而是另一块同样致命的巨石! 而白素贞的失利也意味着,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三大邪道对杭州城的侵蚀! “呼……” 姜临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法海,问道:“禅师,还有力气吗?” 法海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他已经积攒了一些法力,可以做到一些事情。 但此刻除了自爆,似乎已经别无他法。 “还请将我送过去。” 姜临站起身,看向了杭州城门的方向。 “什么?” 法海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姜临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临现在甚至自由活动都不行,就算站在杭州城门前,又能够做什么呢? 他很想张口问,但看着那少年道人坚定的神色,法海并没有张口问出来,只是站起身,双手对着姜临猛地一推! “呼!” 风声呼啸,法海用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法力,化作一阵暴风,推动着姜临来到了杭州门前。 “踏踏踏……” 姜临落地,脚步一阵踉跄,但最后还是勉强站住了脚。 他抬起头,天空之上,诡异灰气和白色絮状物飘飘洒洒。 脚下,鲜红如血的岩浆一点点的侵蚀而来。 三大邪道,此刻都出现在了姜临的面前。 “嗡……” 灰气,絮状物,岩浆一同震荡,三道飘渺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姜临的耳边响起。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伱什么也做不了。” “真可悲。” 听着耳边的三大邪道出声,姜临不为所动,只是呲牙一笑,抬手。 “噗嗤!” 姜临咬破了手腕,鲜血汩汩流出,沾染在了酆都九泉号令之上。 “轰!!” 姜临此举,似乎引动了什么恐怖的存在,酆都九泉号令已经不是嗡鸣,而是发出如同洪钟大吕一般的浩荡之声! 酆都禁法,歃血祭令! 法师之血,以祭号令,上引天蓬注视,下惊九元将军。 黑律明文曰:法师若行此法,乃惊动北极,震撼酆都,骇乱天魔,扰起神将。行法后,不问缘由,减福减寿,流三千八百里,名书过籍。谨之!慎之! “铮!” 漆黑的气机从酆都九泉号令迸发而出,仿佛一道利剑一般,径直的冲破三大邪道共用构成的封禁! 三大邪道在等道济禅师动用底牌,彻底让姜临等五人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而姜临,又何尝不是在等着三大邪道的封禁随着时间而衰微! 漆黑无比,但却恢宏刚正到了极点的气机,笼罩在姜临的身上。 手中的酆都九泉号令沾满了姜临的鲜血,原本漆黑的号令此刻却带上了三分难言的妖冶。 姜临手持号令,笑的肆意张狂。 “现在,谁是螳螂,谁是车?” ------------ 第八十二章 惊神动魔 酆都九泉号令,乃黑律法师根基之一,无黑律不可执号令,无号令不可称法师。 而这号令不仅仅是法师沟通酆都,召来酆都猛将,阳神力士的媒介。 更是法师本人的“身份证明”。 三界没有一模一样的酆都九泉号令,每一道酆都九泉号令,都代表着一位特定的法师。 此刻。 天庭。 “铛!!!” 北极驱邪院内,突然响起了浩荡的嗡鸣钟声,这钟声震荡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音波,引得众多仙神注意。 “这是……驱邪院黑律司的惊神钟?” “人间界有五品以上的法师发动了酆都禁法!” “可是,如今人间界还有黑律法师吗?” “呜!!!” 就在众神讨论纷纷的时候,驱邪院遣将司内突然迸发出一阵刺耳凄厉的号角声。 一位黄衣黄巾,绿吊敦靴,腰佩玉带的雷使站在遣将司的聚将鼓前。 手中,高举着一枚虎符,以及一道黑底红字的文书,文书之上,落款有二名,曰:魏伯贤!陶齐! “奉西台大御史,并四目老翁雷霆杀伐大将军之命!” “调雷公一十二位!领雷兵三千!应人间界黑律法师姜玄应之请,下界诛邪!” 敕命话音未落,只见北极驱邪院之上,一道道雷霆闪烁,一位位身穿黑甲,外罩红袍,银牙风嘴的雷将裹着雷霆落下。 “北极驱邪院雷声司一十二将奉命应诏!” “开拔!” ………… 姜临这一道禁法展开,不仅仅是北极驱邪院收到了感召,酆都自然也不例外。 在那阴间最北之处,酆都静静的矗立着,酆都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万里。 本是宁静而深沉,但却被一阵擂鼓之声破坏了清静。 只见那酆都山上一十二领鬼宫震动,敕命之声响起。 “奉西台大御史之命!” “调三十六洞猖神王!五路猖兵八千众,走阴入人间,应黑律法师姜玄应之请,荡魔诛邪!” 一众煞气腾腾的猖神猖兵裹着一阵阵的鬼气,霎时间集结完毕。 就在三十六洞猖神王准备展开阵势,构连符文,响应号令时,整个酆都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在那酆都山之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一位青衣大袖,头戴弁冠的男子,身后还有一位副将,手捧一杆漆黑长戟。 “六洞大魔何在?” 男子开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但却没有一个酆都鬼神敢不去认真倾听。 “轰!!” 酆都山下,暴戾到了难以言说的煞气鬼气魔气迸发,其中隐约可见一道黑影。 这黑影的威势,甚至让酆都鬼神都在下意识的颤抖。 可即便是这般惊悚酆都鬼神的存在,现身之后,却立马安静了下来,跪服在那青衣男子身前。 “恭听大将军敕命。” 青衣男子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淡然道:“酆都不可辱,法师亦然。” “领敕命!” 那黑影好似解开了什么封锁一般,周身蒸腾的鬼气魔气骤然间飙升! “轰隆!!” 伴随着酆都震动,那黑影腾空而起,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三十六路猖神王也不敢怠慢,顷刻间响应号令征召,走阴离开了酆都。 那青衣男子静静的看着,目光幽深无比,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将军,驱邪院有文,已有雷霆杀伐大将军副手雷使,领一十二位雷公,并雷兵三千下界。” 这时,身后的副将轻声开口,汇报了之后,又有些疑惑的说道:“黑律法师虽是北极行走,但到底是与我酆都更加紧密。既然这位法师叩动号令,施展酆都禁法,也该是我酆都先行感召。” “为何……是北极先动?” “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青衣男子闻言,淡然道:“没甚不合规矩的,如今人间界,只有这一位法师,北极看护的紧一些,合情合理。” “是。” 副将没有再多说,只是将“姜玄应”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酆都讲规矩,北极更讲规矩,就算要看护,也不该是这样不顾规矩的看护。 更何况,不仅仅是北极驱邪院,就连将军都…… 不过是三个邪道意像罢了,居然派出了六洞大魔…… “去你娘的老魏!不给老子这个面子?!” 这时,青衣男子身后的酆都宫内,突然传来一声破口大骂,带着三分破防的意味。 青衣男子蹙眉,扭头看去,只见北极驱邪院西台大御史,三界第一位黑律法师,魏伯贤魏天君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这位天君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黑着脸,但此刻,比往常还要黑出八度。 而且,一向严整肃穆的魏天君,此刻却连袖子都裂了一个大缝。 “天君。” 青衣男子拱手打招呼。 “见过九元大将军。” 魏伯贤的脸色舒缓了一些,见九元煞童大将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袖子上,这位天君有些无奈的蹙眉。 “好你个老魏!喝了老子的酒,翻脸不认人是吧?!” 这时,又是那个骂骂咧咧的声音。 只见一个老道人晃荡着螃蟹步走出来,见了魏伯贤就冲上去,揪住他的袖子。 “本君从不饮酒!” 饶是魏伯贤魏天君,此刻都有些破防了,冷声道:“是你趁本君疏忽,强灌了一口!” “那我不管,道爷这个面子伱给还是不给?!” 老道人满不在乎的挖了挖鼻孔,然后弹出一大坨鼻嘎。 一旁的九元煞童大将军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一些,那看似古井无波的眸子中,藏着一抹名为“看戏吃瓜”的意味。 “哼!” 魏伯贤甩开老道士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老道人紧紧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减福减寿随你去,名书过籍也任你落笔!” “但那三千八百里,没得商量?” 魏伯贤毫不犹豫的回答:“黑律名文,断无更改之理!” “此事,便是上禀紫微垣,也不容一丝商量!” 老道人咬着牙,低声说:“算老子欠你个人情!” “法大于情!” 魏伯贤冷声回应,而后语气舒缓了一些,说道:“道友,既然他选了这条路,便没有后悔之理,更不容一丝侥幸。” “你也该清楚的。” 闻言,老道士瞪眼看着魏伯贤,而魏伯贤也面无表情的对视回去。 “隐元,你不劝劝?” 老道士依旧有些不甘心,猛地看向了一旁的九元煞童大将军。 对方无奈的摇摇头,拱手说道:“道友,末将向来不管黑律之事,拿不来笔杆子,更不方便干涉魏天君之意……” “娘的!” 老道人骂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甩着袖子离开。 九元煞童大将军目送老道人离去,而后看向魏伯贤,轻声说道:“天君,此乃人之常情,还请天君勿恼。” 魏伯贤说道:“在大将军眼中,本君莫非是小肚鸡肠之辈?” “本君知他心思,但奈何黑律明文,断无更改。” 魏伯贤说着,叹息一声,道:“本君也没想到,那小娃娃对自己竟这般狠辣,先吞符丸,后行禁法,真是……” “天君该高兴才是。” 九元煞童大将军笑道:“如今天帝不在,帝君隐居紫微垣,人间异类滋生,就该有这么一位对自己狠,对邪祟魔鬼更狠的法师。” “有道理。” 魏天君点点头,迈步走下酆都山。 九元煞童大将军疑惑道:“酆都待处理的文书尚有残余,天君何往?” 魏伯贤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手中现出一枚酆都九泉号令,屈指一叩。 顿时,酆都震动,三十六宫齐齐敞开,酆都山下,一道道比之方才的六洞大魔还要恐怖数倍的存在出现。 此为,六洞天魔王!乃是六洞天魔之中,最凶最煞的存在! 而魏伯贤此刻,一召,就是八尊! 八尊六洞天魔王聚集在魏伯贤的身后,恭敬的跪拜在地。 魏伯贤此时才开口,回答九元煞童大将军的问题。 “去灭了白莲法统。” “也让那白莲道看看,黑律法师是否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 第八十三章 六洞大魔 虽然酆都黑律对自己人狠,狠到了没边。 但只要是正宗正法,都有一个统一的,永远改不了的“臭毛病”。 那就是护短。 祖师爷只是上天了,不是死了。 杭州城前。 姜临看着眼前的三大邪道,笑容肆意,他抬起头,眉眼之间带着高傲。 手中酆都九泉号令甚至已经发烫到让姜临的手掌都隐约有一丝灼红。 天空已经彻底的黑暗了下来,这不是涂灰外道带来的灰败的暗,而是更高涂灰外道一层的天穹,变得更加的黑暗。 那是一片片浓郁无比的乌云。 “滋啦……” 一道道雷丝在那乌云之中闪烁,缭绕,每一次闪耀,都会带来刺耳的滋啦声,让人脊背发寒。 无数的絮状物飘飘扬扬,但却没了那诡异邪恶的气机,反而有些丧家之犬惶惶四散的意味。 姜临整个人都被酆都九泉号令催发的黑炁笼罩。 那黑炁弥漫,沉淀,覆盖在地上,将鲜红如血的岩浆都覆盖住。 虽然这黑炁看起来阴沉,但其内却带着堂皇浩荡,恢宏正气的意味。 这是黑律显化,是酆都锚点。 “轰!!” 就在此时,三大邪道动了,却不是要对姜临如何,而是要逃! 岩浆在鼓动,絮状物在聚集,灰气在逸散。 祭苯道,白莲道,涂灰外道,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只想要尽快的逃离杭州城! 邪道也不是傻子,更不要说是被无数教众供奉出来的邪道意像了。 本以为眼前的姜临即便是“对邪道特攻”的黑律法师,但不过是初入道都没多久的小孩子。 只要不杀,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 但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修者,居然能催动酆都九泉号令,行使出以血祭令的酆都禁法! 他真的不怕黑律刑罚吗? 去寿去福,名书过籍,流三千八百里! 任何一条,对于黑律法师来说,都跟要了半条命差不多! 这完全就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在玩! 尤其是,以黑律之严,犯禁的法师,将来想要登仙,难度会飙升! 此刻,三大邪道的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疑惑。 他,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未来道途吗? 可不管怎么说,现在三大邪道必须要跑路了,酆都禁法已经展开,那后果……比杀了一个黑律法师也轻不到哪里去了。 什么杭州百万生民,什么宋王恳请,什么布局,什么谋划,都已经顾不上了。 再不走,一会怕是根本跑不掉! 姜临眼看着三大邪道要逃,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 “轰隆!!!” 正在此时,天空之上乌云漫卷,一道水桶粗细,在白炽中透着一抹血色的雷霆轰然落下! “嗡!!” 那雷霆轰在了涂灰外道显化的灰气之上。 只见那就连道济禅师祭出心头舍利,都只能暂时消灭的灰气,在这雷霆面前,仅仅是一个接触,就已经被湮灭。 酒桶粗细的雷霆,在涂灰外道那近乎无穷无尽,笼罩整个杭州城的灰气面前,好似一根银针扎在了布面上。 但就是这样的一道雷霆,却让所有的灰气都被湮灭! 霎时间,天穹为之一清! “嗡………” 失去了外显气象之后,涂灰外道的气机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来,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崩溃消散的征兆! 之所以这一道雷霆的效果比道济禅师的心头舍利好这么多,并不是因为这雷霆的位格比第一罗汉转世修了一辈子的舍利高出那么多。 而是因为,这雷霆之上,带着天之正气! 雷霆者,至刚至阳,乃天之枢机,代天伐罪之器! 寻常修行者修来的雷霆,即便是像姜临这般的神霄法,所驾驭的雷霆在绝大部分时候也都是以自身正气结合体内真炁发雷。 可方才降下的雷霆不同。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雷! 唯有受命天道,由天庭敕封的雷部神将,才能催发这般雷霆! 而即便是雷部神将,也只是引雷而非发雷。 盖因这般雷霆,绝不会被修行者所掌握。 此乃天之器! 伴随着雷霆落下,涂灰外道受到重创,那天穹之上,乌云之中,也闪出一道道身影来。 领头的一位,一手捧虎符,一手持黑底文书。 黄衣黄巾,绿吊敦靴,腰佩玉带。 此乃四目老翁雷霆杀伐大将陶元帅麾下右雷使。 “我等尊奉北极敕命,响应酆都号令而来。” 雷使声音浩荡,目光炯炯,其内隐有雷光闪烁。 “轰隆!!!” 伴随着雷使的声音,突见雷霆炸响,璀璨万里。 雷霆之内,一十二位雷公手持槌凿,肉翅照耀。 三千雷兵各执旌旗,列阵严整。 雷使看向杭州城前的三大邪道,冷哼一声,喝令:“左右!” “布天罗地网!” “镇邪破魔!” “唯!!” 一十二位雷将登时领命,各带雷兵二百又五十,伴随着雷霆闪烁,眨眼间散布阵势。 “滋滋……嗡!!” 雷霆照耀璀璨如虹之光,勾连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大网,将那三大邪道尽数笼罩! 雷霆枢机镇压之力,毫不客气的播撒下来! 霎时间,不管是已经萎靡不振的灰气,亦或者那絮状物和血色岩浆,都布满了狰狞的雷霆! 天雷镇压之下,方才还耀武扬威,准备血祭整个杭州城的三大邪道,此刻仿佛变成了笼子里的恶犬。 再怎么能咬人,也不过是被镇压的小狗罢了。 “嗤………” 就在此时,灰气,柳絮,岩浆,三大邪道意像的显化,竟直接合为一体,化作了一道扭曲诡异的难言存在。 而后,直奔姜临而去! 天罗地网之下,三大邪道已经没有了遁逃的可能,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也激发了三大邪道的反抗。 狗急了还要咬人,眼看逃不了,三大邪道怎么也不会束手就擒。 既然注定了要消亡在这里,那么…… 拉上垫背的! “找死!” 雷使神色一怒,当即就要催发天雷,再给这三大邪道来个狠的。 “呵呵呵呵……” 就在这时,姜临身边突然响起了一连串嘶哑无比,好似砂石摩擦的笑声。 “你们雷部办事,真他娘的磨叽!” 那沙哑无比的声音再次响起。 “轰!!!!” 黑炁暴动了。 由姜临手中酆都九泉号令播撒而出的黑炁,此刻就好似埋着的雷管被引爆一般,沸腾到了极点! 自那黑炁之中,飞出一道黑影。 这黑影只要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良善的存在。 鬼气邪气煞气魔气,一切的恐怖惊悚气机,都在这黑影的身上爆发出来。 一言以蔽之。 这黑影,比三大邪道还要邪!还要凶! “嗤!” 黑影探出两道狰狞无比的鬼爪,一爪子聚拢在姜临面前,将他护持起来。 另一只爪子在姜临面前狠狠地一拍! “轰!” 伴随着黑炁暴动,三大邪道合力而来的诡异邪恶之物,被硬生生的拍散! “祭苯,涂灰,白莲……” “呵呵呵呵……” 黑影发出嘲弄的笑声,也终于现出了身形。 只见一尊高九丈有余,青面獠牙,双目漆黑,身后有三翼,垂落一道道邪气魔气煞气的存在,正蹲在姜临的身后,牢牢的护持着姜临周身。 那三大邪道融合而来的诡异之物,根本就不能近身。 这波啊,这波是只要护着姜临的玩意更邪性,那三大邪道就奈何不了姜临。 ------------ 第八十四章 根除白莲 六洞天魔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良善之物。 这玩意本就是阴间最大的劫难,若是不管,现在就已经没有阴间了,而是魔界。 若非是有这么大的危险性,六洞天魔也不会引来堂堂北帝下降,甚至演大魔黑律镇压。 可以说,酆都与酆都大帝的出现,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六洞天魔。 如今,六洞天魔被收服,成为了酆都麾下最强,同时也是动用最少的力量。 因为这玩意,一般人真的没办法调动。 一个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北帝能演大魔黑律收服六洞天魔,一般人可不行。 所以,如今能够调动六洞天魔,而不需要有什么繁琐流程,或者后顾之忧的修者,也只有黑律法师。 而即便是黑律法师,调六洞天魔也要慎重。 六洞天魔大致分为三个等级,最弱的六洞天魔,被称之为六洞鬼魔,数量最多,属于六洞天魔中的“士兵”。 也就是之前在暗中护卫姜临的那种。 再之上,名为六洞大魔,可以算是“将军”。 而再往上,就是六洞天魔王,单单从一个“王”字,就能够看出很多东西。 其实除了这三者之外,还有更强的六洞天魔存在,那般的存在只有六位。 这也是六洞天魔这个“六洞”之称的来源。 不过那种存在距离现在的姜临有点远。 以姜临现在的修为,即便催动了酆都禁法,付出了极大代价,也距离召唤六洞大魔差了一点。 说实话,在姜临看到六洞大魔出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法师,请下令吧。” 六洞大魔感受到了姜临的注视,低下头微微一笑。 那笑容足以在大白天都吓死人,但这已经是六洞大魔最和善的表情。 其实它方才直接动手的行为,严格来说是有些犯禁的。 黑律明文有言:凡六洞魔,应召而降,不令而行,执雷锤三千,受火灼二百载。 它方才没有等姜临的命令,就擅自行动,按理来说已经犯了这一条。 可方才,它却是为保护姜临,否则就是最严重的失职,两权相害取其轻,踩在了灰色地带,基本不会被追究。 可即便如此,也很可能迎来责罚。没办法,黑律就是如此,严苛到没有一丝的人情味。但它还是这么干了。 其实除了两权相害取其轻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九元煞童大将军亲自点名。 这显然是为了照顾眼前的法师。 既然如此,若是它还不懂事,那也就不配活到现在了。 为了让眼前的法师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冒那么一点点的险,还是值得的。 “六洞大魔听令。” 姜临站直了身子,捧起手中酆都九泉号令,眼睛不知何时化作了纯粹的漆黑。 “酆都六洞魔宫,纣绝阴天宫大魔封戾魈,恭听敕令!” 姜临身后,那名为封戾魈的六洞大魔狰狞一笑,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今,法师姜临,检示黑律,执掌号令,召来大魔。” 姜临仿佛宣告一般,声音肃穆而威严,在手中酆都九泉号令之上重叩三声。 “敕尔百无禁忌!” “轰!!!!” 姜临话音落下,手中酆都九泉号令骤然腾起一道赤红血光,那光红的刺眼,径直落在身后的封戾魈身上! “吼!!!” 封戾魈好似吃了一记大补药一般,周身气机更加的凶狂暴戾! “封戾魈……领受敕令!” 只见这六洞大魔微微弓着身子,双眼血色浓郁的仿佛要滴出来,那亢奋的意味肉眼可见。 凡六洞大魔,皆有神符镇其煞,非法师敕命而不得解! 而一旦解开神符镇压…… “哈哈哈哈哈!!!” 封戾魈发出畅快到了极点的笑声,身躯猛然膨胀。 从九丈高,足足涨到了百丈高! 那百丈大魔两只鬼爪猛地一拍,只见煞气蒸腾,邪气蔓延,自两只鬼爪之间,出现了一柄狰狞的鬼头刀! “铮!!!” 没有任何的迟疑,也没有任何的征兆,封戾魈高举鬼头刀,随着一声嗡鸣,那刀锋落下! “嗤……” 谁也没有看清封戾魈的动作,只是闻得一声刀鸣,鬼气弥漫,遮天蔽日。 待得刀鸣响罢,封戾魈已经出现在了天穹之上,眼前是被斩的已经几乎不可见的灰色雾气。 这一刀之下,涂灰外道的外显之相,几乎被斩到湮灭! 这一刀也再次向三界宣告,什么狗屁的三大邪道,解开封禁的六洞大魔,才是这三界最凶最邪最煞的玩意! “干活!” 封戾魈抬起猩红无比的眼睛,看向了雷使。 后者没说话,只是冷哼一声,而后抬手。 “轰隆!” 天罗地网随之而动,将已经被斩到几乎消散的涂灰外道羁押封禁。 “去看护法师,白莲道交给本将。” 雷使有些不服气,显然也不是很想跟在这该死的邪门玩意背后捡它吃剩的。 他冷哼一声,不等封戾魈答应,就抬手发令:“十二雷将听命!” “发雷,诛邪!” 说罢,雷使周围的乌云越发的浓郁,随着十二雷将齐齐发力,下一刻…… “轰!!!” 雷霆漫卷!震撼天地! 白炽雷霆仿佛天光一般,绞杀着一切的邪祟! 白莲道所化的絮状物,在雷霆天光面前,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所谓,神光一照如天赦,不外如是。 这三大邪道本就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此刻雷使又存着和封戾魈较劲的想法,一出手就是十二雷将齐发雷霆。 这一击下来,白莲道要是能顶得住才是怪事。 封戾魈也不在意,反而乐得清闲,身形落下,径直踩在了那祭苯道所化的鲜红诡异岩浆之上。 这岩浆连最低等的六洞鬼魔都奈何不得,更不要是奉了“百无禁忌”之敕令的六洞大魔了。 更不要说,这位大魔乃是来自六洞魔宫之中,排在第一位的纣绝阴天宫。 “铮!” 封戾魈依旧没有任何的废话,手中鬼头刀猛地倒转,而后径直插在了祭苯道所化的鲜红岩浆之中! “嗡!” 伴随着鬼气弥漫,比之祭苯道更加邪门的气机毫不留情的覆盖了下去! “咦?” 封戾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姜临,笑道:“法师,逮到一个好玩的。” 在姜临的注视下,封戾魈蹲了下来,鬼爪伸进了鲜红岩浆之中,一阵掏摸之后,带出来一个人。 一个血肉模糊,但显然还有一口气在的人。 黑齿僧! 这家伙还没有死! 祭苯道果然邪门! 姜临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说道:“留他一口气。” 一开始,开启这场祭祀的,就是黑齿僧。 后来,祭苯道也是寄宿在这黑齿僧的身上,可姜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用元帅横天乱地咒斩了黑齿僧身上的祭苯道,让这个邪道没有了肉身依凭,而黑齿僧居然还没死! 按理来说,黑齿僧绝不可能活着才对。 除非,是祭苯道拼着自己硬顶元帅横天乱地咒,乃至于失去肉身依凭这个优势,也要强行保下黑齿僧! 这是姜临能想到的,唯一一个,黑齿僧会活到现在的原因。 如此说来,眼前的黑齿僧绝对不止是一个“工具人”那么简单,他还有相当的价值等着姜临挖掘。 “是。” 封戾魈应了一声,正准备把祭苯道本身也给砍了,但却突然好奇的回头。 “嗤……” 在雷使有些疑惑的神色中,被打到彻底萎靡的白莲道,居然没有被天罗地网羁押封禁。 倒不是白莲道跑了,亦或者还能反抗,而是直接……消散了。 是的,彻彻底底,没有一丝留存的消散。 邪道意像本身无形无质,是被无数教众供奉出来的邪门玩意。 按理来说,即便这里的三大邪道被封禁镇压,只要道统还在,教众还在,早晚会有复苏的一天。 这也是邪道难以彻底根除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白莲道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那么,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就在刚刚,所有信奉白莲道的存在,以及白莲道这个法统本身,都被灭了…… “嚯……” 就连封戾魈都惊叹的倒吸一口气。 别看它斩邪道如饮水,但那只是看起来而已,方才斩出的两刀,每一刀都是他的全力。 而即便是它,也只能斩到邪道无限衰微,想要镇压封禁,还得让天庭的天罗地网来。 不然你真以为它是高风亮节让功劳呢? 而且,这三大邪道或多或少都不是全盛状态,姜临等人的底牌轮番砸下去,便是邪道也受不了。 结合着一切原因,才有了封戾魈方才的大展神威。 也由此可见,彻底的消灭根除一个邪道,到底是有多么的困难。 但现在,就在姜临等人的眼巴前,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堂堂邪道大魁之一的白莲道,被生生的伐灭所有道统,根除所有教众…… 这简直骇人听闻! 姜临也很震惊,但他没有想那么多,不管白莲道是怎么没的,反正是大好事一件。 他现在比较在意的,是眼前的黑齿僧。 姜临来到奄奄一息的黑齿僧面前,蹲下来,微微一笑。 “现在,是谁可悲?” ------------ 第八十五章 禁法后果 涂灰外道被天雷轰杀到只剩下一个即将破碎的核心,已经被天罗地网镇压了起来。 而白莲道更惨,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根除,没有一丝丝的残余。 现在三大邪道剩下的,还勉强算暂时活着的,也就只有一个祭苯道了。 “轰!!!” 封戾魈势大力沉的一刀,斩在那鲜红的岩浆之上。 伴随着血一般的诡异粘稠物件飘飞,祭苯道的气息肉眼可见的降低,崩溃。 上有天庭正气,雷霆枢机镇压,下有比邪道还邪门的玩意亲自操刀。 最正与最邪同时伺候祭苯道,这可是三界都难得的福气。 真是福福又气气啊。 “轰隆!!” 没有给祭苯道任何的反应时间,或者说祭苯道本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总而言之,伴随着一道天雷落下,天罗地网展开,顷刻之间,便将祭苯道的核心给封禁镇压了起来。 邪道意像如果被彻底打碎,那么只要还有信徒和教众,早晚有一天能够重新归来。 但现在,仅仅剩下一个核心,而后被天庭雷将用天罗地网镇压。 那么理论上来说,基本不存在复苏的机会。 或者说,复苏的时间会被无限制的延长。 想要彻底灭杀一个邪道,对于某些大佬来说,并不算如何困难,但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那遍布三界的无数信徒,每一个都要斩杀,单单这一点,就不知道会有多少的生灵涂炭。 而且,如何将这些教众信徒探查出来,也是一个大工程。 除非有那么一位手段狠辣无比,权能实力都强横到夸张,而且能够在短时间内调动千万乃至上亿兵马的大佬亲自操刀。 否则,想要在短时间内彻底根除一个邪道,多少有点痴人说梦的意思。 “说话。” 姜临心里转动着念头,低头看着眼前的黑齿僧。 黑齿僧奄奄一息,但绝对还活着。 听到姜临的声音,他呲牙一笑,露出一口漆黑中带着血色的牙齿。 下一刻,他的眼神逐渐暗淡无光,气机肉眼可见的枯败下去。 黑齿僧在自我崩毁灵魂! “嗯?” 封戾魈眨眨眼,狰狞的鬼爪对着黑齿僧一拍。 顿时,一股磅礴的邪气霸道的灌注进黑齿僧的体内,强行稳住了黑齿僧的灵魂。 或者说,是把即将崩毁成一盘散沙的灵魂,用更加邪门的力量,给直接给捏成了一个秤砣。 现在黑齿僧想死都死不了了。 “看来这个人对法师有些用处?” 封戾魈看向姜临,恭敬的问道。 姜临点点头,说道:“让此人开口,对我来说用处很大。” 三大邪道献祭杭州,如今看起来已经结束,但姜临知道,这件事的背后还有更深的东西。 宋王摆明了要和邪道做交易,最终目的是那人间天子的九五至尊之位。 可为什么会出现当今皇帝的私印? 黑齿僧真的是站在宋王那边的人吗? 还有被阴兵接走的周眉,她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宋王的傀儡工具人”这个身份,只是周眉给自己的伪装。 从一开始的时候,也是周眉在刻意的引导姜临,把他更快的推到了宋王的对立面。 这么看来,宋王反而是知道东西最少的那一个,或者说,是目的最单纯的一个。 黑齿僧和周眉,后者姜临暂时找不到,那么前者的价值就更高了。 就凭祭苯道宁愿自身付出代价,也要护住黑齿僧这一点,就足够姜临上心。 “既然如此,法师若是信得过,还请交给我。” 封戾魈微微一笑,看向呆滞中的黑齿僧,那笑容里,带着难言的惊悚意味。 “六洞大魔的手段,最适合做这种事情。” “不管这家伙到底有多邪门,又藏着什么样的隐秘,我都能给他挖出来。” 还是那句话,论起邪门,三界虽大,可比六洞天魔更邪门的玩意,真的不多。 祭苯道也好,黑齿僧也罢,都比不上。 “也好。” 姜临点点头,抬起手来,手中酆都九泉号令嗡鸣,展开了一口混洞。 封戾魈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当即掰断自己的一根手指,化作一道漆黑到了极点的气机,小心翼翼的投入了那混洞之中。 成了! 封戾魈心头狂喜。 现在,它的气机已经附在了姜临的酆都九泉号令上。 往后,如果姜临要召六洞大魔,那它会第一个受到征召。 换而言之,“长期合作关系”,或者叫做“半认主”。 六洞天魔也是需要业绩的,它们被长期封禁在酆都山的六大魔宫之中,想要出来透气,一般来说,最常见的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法师征召。 可现在人间界基本没有法师,眼前的姜临就是独苗。 而那些已经升仙的大法师们,已经算是从“业务岗”转到了“行政岗”,再加上如今天庭忙乱无比,人家自己手头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心思召六洞天魔出来? 可以说,对六洞天魔来说,未来一段时间它们出来透气的唯一指望,就是姜临了。 如今,老子得了先机! 封戾魈难掩心头的激动,六洞天魔干活的机会本就不多,现在更是难得。 要知道,黑律也不仅仅是有禁令,也有一些罕见的奖赏规矩。 这其中针对六洞天魔的奖赏只有一条。 凡六洞魔,受法师之召,待功行圆满,回转酆都后,可得大魔黑炁。 这是什么?这是业绩!是进身之阶! 六洞天魔也是有追求的! “法师请放心,此人交给小魔就是。” 封戾魈的自称也变了,更加恭敬的对待着姜临。 说罢,鬼爪一展,用魔气邪气将黑齿僧结结实实的封禁起来。 “嗯。” 姜临点点头,他自然明白封戾魈的意思,也乐得配合。 反正自己以后早晚要遇到征召六洞大魔的时候,给封戾魈一个“固定召唤位”对姜临来说,并不是什么费劲的事情,自己也能得一份方便。 更何况,封戾魈这次办的事,也确实尽心尽力,乃至于冒着险来护持姜临。 这些诚意,姜临看在眼里。 “法师,三大邪道已除,我等回驱邪院复命去也!” 这时,天穹之上,雷使已经带着十二雷将收起了天罗地网,对着姜临喊道。 “多谢诸位雷神援手。” 姜临站起身,拱手行礼,而后说道:“待贫道回观中,会第一时间焚表上祭。” 黑律虽然没有人情味,但北极驱邪院家大业大,自然不会让自己的雷将力士们白打工。 不过奖赏也是要走流程的,得等姜临这边把事情一无巨细的汇报上去,才能依姜临的汇报,决定给雷使等人什么样的赏赐。 这本是应有之义,但雷使却面色古怪的张了张嘴。 “法师有此心,末将自然铭记,但……” 雷使拱手还礼,说道:“我等这边,不着急,法师还是……先做自己的事。” “告辞了。” 说罢,伴随着一道雷霆闪烁,漫天乌云消失不见。 太阳再一次照耀在了杭州城的上空。 但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金乌暗淡,泛着红光。 眼看着,就要落山了。 姜临低垂着眸子,也明白了雷使的意思。 自己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到道观去了。 “法师……” 封戾魈张了张口,低声说道:“可有什么需要小魔去办的?” “时间,还有一些。” 姜临闻言,想了想,刚刚准备开口…… “嗤……” 下一刻,黑炁涌动,阴间门户轰然洞开。 三十六尊猖神王迈步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的盯着姜临。 这些猖神王,本是受姜临的酆都禁法征召,前来助力的,但没想到九元煞童大将军直接点了六洞大魔,这样一来,猖神王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不过,也不算是白跑一趟,只是要办的事变了而已。 “劳烦诸位,给贫道一些时间。” 姜临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迈步走向了不远处。 在那里,白素贞和妙清正等着姜临,而法海和道济禅师,依旧在西湖断桥处疗伤。 “踏……” 一位猖神王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 “吼!” 迎接他的,是封戾魈低沉的吼声,充满着威胁的意味。 “法师让你们等着,听不懂吗?” 那六洞大魔摩擦着鬼爪,迸发出一道道漆黑的火星子。 猖神王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看向封戾魈的眼神中,却带着一抹感激。 他们必须按照规矩行事,而既然因为封戾魈的原因而坏了一些规矩,那责任也不在他们。 而是在“阻挠公办”的封戾魈身上。 毕竟在酆都干活的鬼神,就没有愿意得罪法师的。 姜临没有去管身后的动静,而是径直来到了白素贞和妙清的面前。 此时,白素贞和妙清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 这两位跟姜临不一样,人家是正儿八经有脉络可循的正宗法脉传人。 一个是下山经历红尘,一个是下山历练,其他的不说,各种“补给”肯定是拉满的。 至于为什么在面对三大邪道的时候没有吃点丹药什么的,其实也很简单。 毕竟,面对那般的绝境,吃了也没用…… 而反观姜临,光溜溜孑然一身,唯一的补给,还是一枚需要豁着半条命去激发的符丸。 嗯,充满了北帝一脉的特色。 现在事情完结,自然要慢慢的磕药回状态了,不然连站都站不起来。 “姜道兄……” 妙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当然看到了那些猖神王,身为三皇传人,她也知道更多关于黑律法师的隐秘。 也知道,那法师用来搏命的酆都禁法有什么样的后果。 而现在的姜临,即将去面对那样的后果。 她和姜临认识的时间很短,但如今却已经是过命的交情。 可面对黑律禁令,就算她请出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尊,也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这让妙清十分的憋闷。 “劳烦两位道友一事。” 姜临笑着摸出一把钥匙,说道:“这段时间,贫道想要将道观托付给二位道友,只需做些洒扫,香火不断即可。” “放心吧。” 白素贞接过了钥匙,没有多说什么。 她其实已经尝试过去沟通师尊,恳请师尊出手,看看能否为姜临转圜一些。 此刻,白素贞的识海中,就有一道云炁凝结而成的大字。 “黑律禁令,不可触碰。” 这是她的师尊骊山娘娘给出的回应。 这让白素贞有些绝望,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既然事不可为,那就为姜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总要帮他一些忙的。 白素贞如此想着。 “姜道兄请放心,贫道会暂缓历练,就和白道友一块,在紫微观等道兄回来。” 妙清严肃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她已经把姜道兄当做了朋友,而且是可以信任并交托情义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的恳请,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多谢了。” 姜临笑着拱拱手,正准备转身,却被白素贞叫住。 “等一下。” 白素贞摊开手,伴随着一道道云炁舒展,出现了一件黑色的大氅。 她笑的温柔,说道:“本想等入冬再送你,如今看来,能早些派上用处。” 说着,她抿了抿唇角,低声说道:“阴世苦寒,你……自己注意身体。” 姜临愣了一下,但也没有拒绝,笑着接过,顺手披在身上,笑道:“待贫道回来,想想还个什么礼。” “届时,还请道友不要嫌弃。” “等伱回来。” 白素贞轻声说。 姜临没有再开口,转身走向了猖神王所在的方向。 “人间界法师姜临姜玄应,动用酆都禁法,惊动北极,震撼酆都,骇乱天魔,扰起神将。” “今,依酆都黑律,奉西台大御史之命,执为罪者,押往酆都受惩!” 领头的猖神王冷冰冰的说着,挥手撒出一道漆黑铁索,以及一副黑木大枷。 “哗啦!” 冰冷的铁器碰撞声中,那铁索扣住了姜临的脚踝,黑木大枷也戴在了姜临的头上。 “唔……” 姜临如今本就是强弩之末,更失了精血,受了这么一下,险些站不稳。 “走吧!” 猖神王上前,押起姜临,径直走进了阴间门户之中。 ------------ 第八十六章 阴间站台 “白道友,我想试试。” 妙清看着姜临走进阴间门户,看着那门户消散,突然开口。 “嗯?” 白素贞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疑惑的看向妙清。 妙清攥紧了拳头,神色坚定,说道:“我知道黑律禁令不容更改,也知道姜道友是心甘情愿。” “但,他刚刚救了一城百万生民!” “我要试一试!” 说罢,妙清径直拿出一张符箓。 白素贞看过去,顿时一愣。 一般的符箓,都是黄纸红字,而妙清手里的这一张,却是银纸金字。 “这是……神符?” 昔年,吕祖有诗曰: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玉皇未有神符至,且货乌金混世流。 这里所说的神符,便是召请之符。 要么,是如吕祖诗中所言,乃是天帝发下的征召敕命。 要么,就是妙清手里的这种,是某些大神专门赐给自己门下的弟子,以做沟通乃至召请之用。 能够赐下神符的存在,至少也是天庭真君以上的存在! 而妙清手里的这张…… 白素贞看向了妙清。 三皇法脉传人,黄仙君的弟子…… 那这张神符能够沟通召请的,是黄仙君? 不,从妙清那过于慎重的表情来看,似乎不是。 那么…… 白素贞想到了某个可能,心里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如果是那位的话,或许…… “呼……” 妙清扬起手中神符,赤色神光闪耀,好似燃烧了起来。 “弟子妙清,诚心礼拜!” 妙清跪拜在地,三拜九叩,而白素贞也站在了妙清的身后,恭敬的躬身礼拜。 “敬启,太上玉京,太极仙翁。雷霆玄省,天机内相。玉虚紫灵,普化玄静。常道冲应,孚佑真君。垂恩广教慈悲大帝,度人无量天尊。” 妙清念诵着真言宝诰,再次三拜九叩,恭敬道:“弟子妙清,恳请祖师垂视!” “嗡!” 下一刻,神符绽放光芒,隐约间,透出一缕香火,在半空凝聚出一个大字。 “言。” 见状,白素贞默默的躬身礼拜,而妙清也松了一口气。 她连师尊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动用这祖师赐下的神符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尝试。 “启禀师祖,弟子……” 妙清恭恭敬敬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而后说道:“恳请祖师,出手斡旋!” 罢了,久久无声。 妙清紧张的攥着拳头,白素贞的眸光也渐渐的暗淡了下去。 自家师尊是闲云野鹤,不好管这事,白素贞很理解。 但若是连这位四大天师之一的葛仙尊都不好管的话…… 那,白素贞就真的想不到到底能有谁可以在其中斡旋了。 “嗡……” 等待许久,那一缕香火开始变化。 “黑律禁令,不可触碰。” 妙清神色肉眼可见的失落,但也没有多说,只是躬身行礼。 “弟子已明白了,叩谢祖师!” 妙清再次三拜,那一缕香火也逐渐的消散,回到了神符之中。 她站起身来,接过神符,小心的收起,扭头却看到白素贞低垂着眸子,似乎在思索什么。 “白道友,事不可为,我等……无能为力了。” 妙清只以为白素贞是跟自己一样在失落,但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的说道。 “黑律禁令,不可触碰。” 白素贞喃喃自语,在妙清疑惑的眼神中抬起头,问道:“道友,你说,你的祖师知不知道你在这里,知不知道伱和我在一块?” “这……祖师神通,非我等能够想象,想来只要祖师想,必然可以得知。” 妙清虽然依旧疑惑,但还是一板一眼的回答。 “是啊,祖师只要想,必然能得知。” 白素贞低声说着,看向妙清,说道:“我家师尊,也说了一样的话,八个字,一字不差。” “嗯?” 妙清也愣住了。 白道友修骊山法,那她的师尊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严格来说,白道友的师尊,甚至比自家祖师还要高那么一阶。 这样的两位神圣,同时给出了各自门下弟子相同的答案…… “祖师不可能不知道咱们在一块,也不可能算不到咱们会向各自的祖师求助……” 妙清喃喃自语着,猛地抬头,眼睛发出希翼的光。 “白道友,你的意思是……” 白素贞点点头,说道:“这是一个提示。” 要么,是两家的祖师在用这个“巧合”来警告自家弟子不要多事。 可这个可能性并不大,自家弟子一番为友乃至为情的拳拳之心,祖师就算不出手,也不会泼冷水。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 “不可触碰,亦或者,不好触碰?还是……不用触碰?” 白素贞的眼睛也亮了,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下来。 “若是这般……” 妙清也很快想通。 说实话,对于葛仙尊和骊山娘娘这般的存在来说,和紫微帝君搭上话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面对自家弟子的恳切求助,居然如此的决绝。 虽然都很清楚黑律的不可更改,但试都不试,实在是有些反常。 不过现在明白了。 不是不愿意去为了弟子试一试,而是没有必要。 姜临这一场刑罚,或许并不是刑罚…… 想明白了之后,二女肉眼可见的愉悦了起来,相视一笑,朝着紫微观所在走去。 “白道友……不,白姐姐。” 路上,妙清突然飘出一个滑稽,笑嘻嘻的问道:“为什么你会给姜道兄准备一个大氅?你不会……” 白素贞闻言,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点头,说道:“我想要与他厮守一生。” 妙清愣愣的眨眼,她属实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居然真的炸出了大货! 顿时,妙清的眼中闪过名为“吃瓜”的光芒。 “不过目前看来,姜道兄只当你是朋友哦?” 为了更好的吃瓜,妙清甚至玩了一个小小的“激将法”。 “我曾经见过他的,只是他不记得了。” 白素贞笑了笑,说道:“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我很庆幸他踏入了修行,这样一来,我们都有了更多的时间。” 曾经见过? 妙清眨眨眼,说道:“姜道兄不像是忘事的人才对,而且……” 说着,妙清上下打量着白素贞,羡慕的说道:“似白姐姐这般的美人,见了一次,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虽然自认算是美人胚子,但相比已经是“完全体”的白素贞,她就是一个未长成的小丫头片子。 “怪不得他。” 白素贞微微一笑,眨眼问道:“想听吗?我与你姜道兄曾经的故事?” “嗯嗯嗯!!” 妙清连连点头。 白素贞哑然失笑,这孩子,或许会和小青玩的来。 “那,洒扫道观……” “交给我!” 白素贞满意的笑了笑,一边走一边开口。 “那是一个十年前的故事了。” “当时……” ………… “踏……” “哗啦……” 姜临每走出一步,脚下的锁链都会随之晃荡出刺耳的声音来。 重达三百斤的黑木大枷,也让姜临的每一步都十分的沉重。 若是全盛时期的姜临,虽然他没有修过什么锻体之法,但道行摆在那里,三百斤不过小事。 可现在,这就是极为沉重的压力。 每一步迈出,姜临的身形都会摇晃一下,好似下一刻就会跌倒。 “法师,小心些。” 封戾魈化作了一丈多高,小心的护持在姜临的身后,每次眼看姜临站不稳的时候,它都会扶一把。 至于被抢了活计的六洞鬼魔,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姜临抬起头,眼前,是一个高不知几许,宽不知几许的门户。 这门户之巍峨,乃姜临生平仅见,可就是这样一个堪称奇迹的门户,却人挤人人挨人。 或者说,鬼。 “鬼门关。” 姜临驻足,说出了这门户的名字,看着无数被那门户“吞”进去的鬼魂们。 有进无出。 “快些!” 这时,一个猖兵突然推了姜临一把。 姜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一时间,猖神王愣住了,封戾魈也愣住了,其他的猖兵都愣住了。 这谁啊? 卧槽! “吼!!” 封戾魈的怒吼声几乎让整个鬼门关的鬼魂都听到。 它没有任何的废话,鬼爪高高抬起,就要将那个猖兵打成齑粉。 酆都严禁内斗,但此刻封戾魈已经懒得去管了。 在契约结成之后,在某种意义上,姜临已经是它的主上。 主辱臣死! 此刻姜临犯禁待罪,黑律明文在上,给姜临上枷带铐是应有之义,这是规矩没错。 但你一个小小猖兵,居然敢在规矩之外,折辱一位法师?! “轰!” 然而,没有等封戾魈的鬼爪落下,那猖兵就已经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神光给轰成了渣滓! 那神光赤红,带着磅礴的威势,以及隐藏极深的,好似无边无际的煞气! 封戾魈仅仅是离得近了一些,就有一种魂灵颤抖的感觉。 大神! 绝对是大神出手了! 一般的神圣,不可能给它这般的危机感! 那是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恐怖感觉! 封戾魈似有所感,抬头看去。 只见,一尊高有两丈有余,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额上生目的存在,缓缓的踱步而来。 嘶…… 封戾魈暗自倒吸一口凉气,整个魔都僵直住。 居然是这位! 姜临抬起头,微微一笑,勉强躬身,道:“老师。” 来者,自然不是别人,正是王灵官! 王灵官点点头,扫视着在场的三十六尊猖神王,问道:“方才,那是谁的麾下?” 从老师这个称呼一出来,在场的鬼神要是再猜不到这位大神是来给姜临站台的,那他们就都可以去死了。 “回大灵官,是……” 一位猖神王强笑着站了出来。 “你是隐元麾下,我不好对你如何,管教好你的兵马,回转酆都后,自去领罚。” 王灵官三目盯过去,直让那猖神王腿肚子打颤。 “是!” 猖神王不敢怠慢分毫,连忙应下。 “本尊不管你们领到的是什么命,奉的又是什么律法。” 王灵官扫视眼前的鬼神,说道:“黑律一脉如何判罚,本尊不管,但若是敢给本尊的弟子强加无关之举……” “转告隐元,本尊会找他聊聊的。” 说罢,王灵官不管那些鬼神的反应,低头看向姜临,沉声说道:“你做的很好,非常好。” “百万生民因你而活,真的很好。” “老师谬赞了。” 姜临呲牙一笑,却牵动伤口,眉头皱起。 王灵官却没有动手为姜临疗伤的意思。 夸归夸,但姜临这一番,是有些冲动的,这小子血气上头,反倒忘了他当时主动和王灵官提起的约定。 让这小子长个记性也好。 也好叫他认识到,如今他的背后不止有酆都,有北极。 “去吧,将该受的罚受了,但有一点,切记。” 王灵官沉声道:“若遇不公,诵为师之名。” “是,弟子谨记。” 姜临恭敬的应下。 在王灵官的目送中,姜临被一众猖神王压着,踏过鬼门关,直奔酆都而去。 王灵官突然转了一个身,看向了某个漆黑的角落,无奈的开口:“道友,是否有些太明显了?好歹是猖兵,怎么可能会这么蠢?” “你不懂,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不让这些小鬼亲眼看到点东西,这小子有的罪受。” 一道懒散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一个不修边幅的老道士迈着螃蟹步走了出来,目光看向姜临离开的方向,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有些不爽的咂咂嘴。 “不过倒是你,什么时候这般善心了?那一道神光下去,反而解脱了那猖兵的鬼身,直接送他投胎做人去了。” 老道士上下打量着王灵官,好似在看什么稀罕物。 “道友,我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用人家做伐,总不能真的让人家魂飞魄散。” 王灵官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不过,您为何不与他相认?” 王灵官看着眼前的老道士,有些疑惑的说道:“他见了您,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呵,贫道做事,自有深意。” 老道士冷笑一声,道:“区区武夫,不会懂的。” 看得出来,老道士很想搞一个“世外高人”的人设,但那小拇指掏鼻嘎的动作,将一番话的逼格掉了一干二净。 说着,老道士再次看向鬼门关前,盯着姜临走过的路,喃喃自语。 “不会太久的。” “臭崽子,老夫拿黑律没办法,但总有法子做些事情。” ------------ 第八十七章 去寿去福 姜临踏进鬼门关之后,却没有登上奈何桥亦或者过忘川河。 而是在鬼门关后就停了下来。 “法师请稍候。” 领头的猖神王对着姜临点点头,而后挥手,伴随着一道道阴炁播撒,一道阴间门户展开。 “不走奈何桥?” 姜临好奇的问。 “法师说笑了。” 那猖神王笑道:“法师要去酆都,若是一路走过去,路途之远,不知是多少个三千八百里,没那个道理。” “通过此门户,可直达酆都,直见御史。” 姜临闻言有些可惜,他本以为这次能开开眼界,好好看看阴间。 他好歹是修黑律的法师,但对于阴间的大部分认知,都来自于典籍记载,这多少有些不称职。 “会是哪位御史来审?” “这……末将不知,黑律法师对待我等鬼神,向来只有令,而无其他,似您这般肯搭理我等的,是末将第一次见到。” 猖神王陪着笑脸。 姜临突然问道:“是因为我没佩号令?。” “法师说笑了……” 猖神王干巴巴的笑着。 姜临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酆都治下,除了一众猛将阳神之外,就没有好东西,全是畏威的邪门玩意。 也就是姜临现在没有佩令,兼之待罪之身,才让这猖神王的胆子大了一些。 在一众猖神王的带领下,姜临走进了阴间门户之中。 等到一阵恍惚之后,姜临再次出现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大殿之内。 或者说,公堂。 总之是类似的地方。 在这公堂之上,端坐着一位黑衣黑冠的中年男子。 而在这中年男子的身后,则是一尊天蓬法相,以及一尊西台大御史法相。 他看了一眼姜临,而后看向姜临身后的六洞大魔封戾魈,冷言道:“六洞魔,退下。” “是……” 封戾魈不敢有任何的反抗之意,小心的搀扶着姜临站在公堂中间之后,身影化作一阵魔气消散。 “上禀御史大人。” 一众猖神王跪拜在地,一板一眼的说道:“奉西台大御史之命,依黑律条陈,羁押人间界犯禁法师姜临姜玄应来此,请缴法旨。” “退下。” 那公堂之上端坐的御史连点头都欠奉,好似驱使奴仆一般。 “是!” 一众猖神王却低眉耷眼,反而越发的恭敬,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倒步退出公堂。 一时间,在这公堂之内,只有姜临和公堂之上的御史大人。 “姜临姜玄应,见过御史大人。” 姜临带着黑木大枷,勉强躬身行礼。 “嗯。” 御史点点头,而后呵斥道:“本官知你来历,也明了你乃是蒙帝君赐法,虽世所罕见,但也不可骄傲。” 说着,御史的语气舒缓了一些,说道:“平日里如何,本官不管,但若是你佩令出入,而面鬼神,则不可动颜,使鬼神不知尔之心思,如此,才算是法师。” “酆都诸多鬼神,除了有天庭敕封的神将力士之外。皆是历代大法师乃至酆都帝尊降伏的鬼祟,因罪孽不深,方才有机会在我等法师驾前听命。” “面对这般恶祟,不可有一丝亲近之意,否则,必遭恶患!” 姜临细细的听着,并没有因为这位御史大人的冷淡语气而有什么波动。 因为人家说的话就是在提点伱。 蒙帝君赐法的潜台词,就是你小子没有经历过一位同样修黑律的师父给你言传身教,行事难免有些轻浮孟浪。 如今本官既见,就不能容许你继续这般下去,因为那样,丢的是整个黑律法师一系的人! 即便你是帝君赐法的门徒,可既修了黑律,就不能忽视黑律一系的规矩。 姜临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完全是虚心受教。 “晚辈,谨记大人教诲。” 姜临认认真真的行礼。 御史的脸色舒缓了下来,这孩子一路都太顺遂,需要一个黑脸来点一点他。 到底是如今人间界唯一的黑律法师,也是唯一一个尚且没有证道的独苗苗。 他身为前辈,又怎会真的看姜临不顺眼? 也就是在黑律一系了,若是换个别的法脉,有这样一个祖师爷亲自赐法的独苗苗,呵护还来不及。 “本官,钟明真,乃北极驱邪院九天金阙御史,九天采访使,知驱邪院事。” 钟明真对着姜临点点头,说道:“论辈分,本官算是你的师门长辈,论官职,本官高你二品,此刻来判你罪过,你可有怨言?” “下官从未有怨。” 姜临躬身行礼,说道:“妄动酆都禁法,既有此举,当受责罚,下官已有准备。” “非是妄动。” 钟明真摇摇头,说道:“既有此法,就没说不能用,只是后果太过严重,黑律明文禁令,也只是告诫法师,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 “黑律禁令是一回事,你用的对不对是另一回事。” “本官依黑律来此,判尔之罪。” 说着,钟明真嘴角绽开一抹弧度极小的笑容,继续说道:“但,酆都禁法,你并没有用错地方。” “不过,也不可因此轻视酆都禁法,更不可轻视黑律禁令,尔可明白其中道理?” 既然有这个法门,那就一定是能用的。 但如何用,怎么用,在什么时候用,法师心里必须有一个考量。 也是一道考验,且看一位法师能否在自身无碍,但却为了救人时,甘愿顶着莫大的后果,来救渡生灵。 姜临已经通过了这一道考验。 “晚辈明白。” 姜临认真的点头。 “嗯。” 钟明真点点头,抬起手中惊堂木。 “啪!” 伴随着一声脆响,钟明真喝道:“判官何在!” “下官在。” 后堂应声转出一道身影,穿红袍,身姿挺拔,一丝不苟。 “崔钰奉命来此,记述卷宗,见过御史大人。” 这位判官不是旁人,正是阴曹地府鼎鼎有名的崔判。 严格来说,这位崔判的品级其实不比钟明真低,但一来,黑律法师是出了名的位低权高,更不要说是一位北极驱邪院正四品的法师了。 二来,御史两个字,就能够说明很多东西。 人家是奉了北极敕命而来,带着公务。 所以,崔判才会是这样恭敬的态度。 钟明真起身,在身后天蓬法相与西台大御史法相之前礼拜三匝。 “开堂。” 做完这一切,钟明真坐回高堂主位,再次一拍手中惊堂木,再次看向姜临时,双目已经化作了漆黑一片。 面无表情不说,周身也泛起一道道代表着酆都黑律显化的黑炁。 姜临了然,直到此刻,奏明天蓬并西台大御史之后。这一场审判才算是正式开始,在此之前的谈话,算是钟明真“私下”和姜临说的“体己话”。 而从现在开始,钟明真是代表着黑律来判姜临之过,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可以讲。 有的,只有冰冷的律令! “酆都历甲申二十七年,人间界黑律法师姜玄应,动用酆都禁法,依律,于酆都之上,开公堂,判其过。” 崔判一边说着,一边在书簿之上记述。 “主判,钟明真。书簿,崔钰。受判者,姜玄应。” 书明卷宗,再无更改。 也代表着此次判罚正式开始。 “姜临姜玄应,人间南赡部洲周国杭州府龙井山人士。” 钟明真如数家珍一般,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道:“所修之法,乃北帝法宗,酆都天蓬二者,后拜都天纠察大灵官为半师,得传神霄法脉。” “今日,于人间界杭州府,遇祭苯,白莲,涂灰三大邪道,启酆都禁法,歃血祭令,召北极雷将,酆都大魔以制邪道。” “上述,尔可有异议?” 姜临细细的听着,最后摇摇头,说道:“下官无异议。” “既如此。” 钟明真抬手召来一个簿子,这簿子通体具黑,好似涂漆,隐有微光。 只见这御史大人翻开黑簿,抬手拿起朱笔。 “依黑律明文曰:法师若行禁法,乃惊动北极,震撼酆都,骇乱天魔,扰起神将。行法后,不问缘由,减福减寿,流三千八百里,名书过籍。谨之!慎之!” “今,尔既行禁法,当依此条陈而定罪!” 说罢,钟明真朱笔落下,冷言道:“人间界法师姜玄应,动用禁法,今书名过籍,再无更改。” 只见那黑簿之上,朱笔落下,却并非红字,而是灰黑字体,看起来不甚显眼。 盖因酆都无丹书青篇,其籍皆黑也。 亦只分功籍过籍,黑簿白字乃功籍也。过籍则黑簿玄字也。 如今钟明真所书,自然是代表着姜临的过籍。 钟明真在那过籍之上,将姜临之名书录。 而后,朱笔再落。 “依律,销尔福库三分,减寿数一纪,落于过籍,登于生死簿!” “崔判何在?” 钟明真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崔钰。 崔钰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册,他将那黑册翻开,伴随着一阵微光,册子上显示出一道名字于籍贯。 “人间界南赡部洲周国杭州府龙井山人士姜临,去寿一十二。” 崔珏一手捧生死簿,一手持判官笔,在那名字上一划! 顿时,生死簿发出赤红之光,径直落在了姜临的身上。 姜临并没有什么不适,或者感受到什么痛苦,只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 说不上来,但却知道,自己失去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寿数被划掉了一纪,也就是十二年整。 至此,黑律禁令的判罚已经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 钟明真抬手,翻出自己的酆都九泉号令,叩右三下。 “酆都麾下,车资夏锌将,得令速至,不得稽停。” “嗡!” 下一瞬,属于钟明真的酆都九泉号令绽放黑光,显化一尊门户。 自那门户之中,走出曾被姜临召请的酆都八将之二,车资夏锌二元帅。 “末将见过御史。” “恭听法师敕令。” 车资夏锌二元帅刚刚站稳,便对着上首的钟明真拱手行礼。 “今有人间界法师姜临,依黑律判罚,流三千八百里。” 钟明真冷声道:“命你二人监押,不得纵惯私情,不得出手相助,不得妄动他念。待三千八百里满,则归酆都复命。” “末将得令!” 车资夏锌二元帅面色肃穆,一丝不苟的应下。 而后,二人转过身,来到了姜临的身后,一左一右的站着。 “去枷,去铐。” 钟明真下令道。 车资夏锌二元帅当即动手,卸下了姜临身上的黑木大枷和镣铐。 “哗啦。” 枷锁落地,发出一阵金铁碰撞之声,姜临也难得的轻松了下来。 “姜临,判罚已全,尔可有他言?” 钟明真看向姜临,照例询问。 “下官别无他言,甘愿领罚。” 姜临躬身行礼,一板一眼的回答。 “甚好。” 钟明真站起身来,再次转身面对天蓬与西台大御史的法相。 “北极驱邪院九天金阙御史,九天采访使,知驱邪院事钟明真,上禀西台,下官奉命判罚人间界法师姜临触犯禁令之事,今判罚已全,受判者全无怨言,甘愿领罚。” “请缴法旨。” “嗡!” 钟明真话音落下,那两尊法相飘荡出一道香火,凝聚为一个大字。 ‘准’ 伴随着香火消散,笼罩着整个公堂的黑律黑炁也随之消失。 至此,针对姜临的判罚算是已经结束。 销福库三分,去寿十二载,流三千八百里,完全依照黑律而行,不增不减,更不讲任何的人情。 崔钰收起了生死簿和判官笔,躬身行礼道:“大人,此间事了,下官告退了。” “嗯。” 钟明真点点头,目送崔钰离去,而后,看向了姜临。 “去吧,三千八百里,不得少了一寸。” “是。” 姜临躬身行礼,而后在车资夏锌二元帅的看守之下,转过身,就要离开公堂。 “姜临。” 这时,身后的钟明真突然喊住了姜临。 等姜临回头,却见那御史微笑,点头赞叹:“百万生民因你而活,做的很好。” “接着。” 说着,抛出一个金灿灿的物件,落在姜临的手中。 姜临翻手一看,是一枚金丹。 钟明真微笑着摆摆手。 “这并非其他,只是本官这个前辈,单独给后辈的奖励。” “你做的,真的很好。” “也未辱没黑律之名。” ------------ 第八十八章 拜月老翁 车元帅很贴心的给姜临开了一个通往阳间的门户。 “多谢车元帅。” 姜临点头道谢之后,迈步离开了阴间。 重新回到阳间之后,姜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山林之间,并不是任何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 姜临不由得看向车元帅。 您给我干哪来了这是? 车元帅干咳一声,说道:“法师,按规矩,我们现在不能跟您说话,末将现在已经是犯禁了,您还是……自己找吧。” 说罢,车夏二位元帅的身影消失不见。 姜临知道,这二位一定还在,但自己是感知不到的。 可以预见,接下来除非自己有性命之忧,而且是实实在在的,无力回天的死劫,不然这两位不会出现。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两位都是监押,要确保姜临走完这三千八百里。 不过,应该不急于一时吧? 姜临盘膝坐了下来,默默的调息恢复。 黑律向来是“法无禁止皆可为”的。 如今姜临严格来说,还没有正式开始被流放,还有一点时间。 果然,在姜临打坐的时候,暗处的车夏二位将军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直从日上三竿打坐到傍晚,姜临才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道:“还有一晚上对吧?” 他看似喃喃自语,实际上是在问车夏二位。 没有任何的回应,姜临嘴角咧开一抹笑容。 有时候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确定了针对自己的黑律判罚流三千八百里是明天,或者说明天早上才开始之后,姜临也不急于一时片刻。 他摸了摸袖子,把钟明真给他的金丹拿了出来。 这金丹龙眼大小,带着肉眼可见的浓郁药力。 没错,这是一枚疗伤丹药。 而且,是位格很高的那种,毕竟是出自一位北极驱邪院正四品的黑律法师。 以黑律法师位低权重的特性来看,除了魏天君之外,正三品几乎就是一位黑律法师的顶点了。 而钟明真,距离三品只有一步之遥。 绝对是能够在北极驱邪院开会时至少站在第二排的大佬。 这样的大佬赐下的丹药,能是一般物件吗? 更不要说,这是钟明真给姜临这个晚辈的奖励,一般物件,大佬拿得出手? 如此想着,姜临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纠结。 自己这点伤势,对自己来说确实很严重,但对这宝丹来说,属实是大材小用。 真要浪费这么一枚珍贵的宝丹吗? 纠结了一会,姜临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性的伸出舌头。 “吸溜……” 姜临在金丹上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 “轰!” 伴随着一丝药力被姜临舔舐,他丹田之内顿时一阵轰鸣震颤,在那药力的滋补之下,姜临的内伤顿时不再疼痛! “可行!” 姜临眼睛一亮,又舔了一口。 “嗡……” 温和的药力却暴力的抚平着姜临的伤势,而且很不讲道理的不管内外,对一切内伤外伤都一视同仁。 果然! 姜临神色带着一抹兴奋。 金丹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一股脑的吃下去太可惜,那我可以舔着来啊! 在姜临一下接着一下的舔了五口之后,手里的金丹除了变得湿润了一点,似乎什么也没有损失。 但姜临的伤势却已经完全的恢复。 “呼……” 等到姜临睁开眼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 姜临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只感觉神清气爽,乃至于阴神比之先前,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一来,姜临这一次算是破而后立,二来,姜临先前去了一趟阴间,而且还是阴间最深处的酆都。 三来,酆都禁法施展时,姜临让来自酆都的黑炁加持了相当长的时间。 这三者,都对阴神大有裨益。 有这般的进步,也在姜临的预料之内。 姜临小心翼翼的把几乎连皮都没有破的金丹收起来,而后开始悠哉悠哉的探查四周。 殊不知,暗中的车夏二位将军已经看呆了。 “金丹……还能这样用?” “那可是堂堂的三宝养神丹,便是咱家的大将军,每一甲子也就那么九颗。” “用的珍惜一点……也不算错。” “是这个道理,但……第一次见。” “是啊,第一次见……” 姜临并不清楚两位元帅在那里吐槽着他。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毕竟自己确实很穷。 而且,姜临现在发现了更需要关注的东西。 “这座山……” 姜临双眼化作漆黑之色,扫视四周,微微皱了皱眉头。 好浓的妖气和魔气。 在姜临的酆都法眼之下,这座山在姜临的眼里已经变了。 惨绿色的妖气和阴沉灰白的魔气交缠纵横,几乎覆盖了这一整座山,间或还夹杂着一些鬼气。 妖,鬼,魔,在这里齐活了。 我白天的时候就在这里打坐的? 姜临有些挠头了。 他白天的时候几乎可以说一点法力都没有,状态差到了极点。 再加上这种异类邪祟,在白天本就隐秘。 姜临还真的没什么察觉。 “这真是随便选的地方吗?” 姜临忍不住抬头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他叹息一声,莫非这就是自己的福库被销的后果? 所谓福库,乃是一位生灵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代表着一个人的“福气”。 福气高,好处自然极多,而福气少,便会常遭恶患,甚至于死后都不能投好胎。 福气和运气息息相关,姜临被销了三分福库,那运气自然也衰败了几分。 想来,这很可能是姜临刚刚出现在阳间,就一头扎进了这么一个妖魔鬼怪大杂烩的山头。 不过…… 姜临忍不住思索了起来。 对自己来说,遇见妖魔鬼怪邪祟之类的,真的算是坏运气吗? 姜临摸了摸手臂,酆都九泉号令依旧冰凉,但却是那种死寂的冷,吗,没有了往日那种与自己心意交融的感觉。 号令被封禁了,这是应有之义,现在的姜临,是在“服刑期”的法师,自然没有权利再动用酆都九泉号令。 不过,虽然酆都九泉号令不能用,但其他的却无碍。 姜临裹了裹身上的大氅,漆黑的眼睛环顾一圈,选了一个方向之后便迈步走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既然遇到了妖魔邪祟,那就不能视而不见。 姜临只是在服刑,又不是被剥夺了黑律法师的身份。 既见邪祟而不查,查而不判,判之不严,乃犯黑律。 走出约莫二里地,姜临的前方豁然开朗。 这里已经是山顶,在这茂密的树林之间,却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的空地。 这空地足足有百亩,长满了青草和鲜花,以及一条条往核心延伸的,青石铺就的道路。 每一条道路和另一条道路之间,还有一条横路,分割出一个个草块来。 好似一张蜘蛛网。 而在中心处,则是一栋红木的二层小阁楼。 这阁楼通体红木,檐分八角,每角都挂着红灯笼,二层共二十四个,却都暗淡无光。 姜临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不知何时,月亮已经被乌云遮蔽,仅剩下一丝。 如今,这一丝月光也消失不见。 “轰……” 仿佛一个信号,那些灯笼都亮了起来。 每一个灯笼里,都摇曳着一豆粉色的火苗。 在这乌云盖月的黑暗之中,被风儿一吹,透出难言的魅惑。 “踏踏踏……”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在姜临右边不远处的青石道路尽头,一个壮硕的身影走出了密林,踩在了青石道路上。 这是一个高近一丈的壮汉,手中各提着一个足足有两人怀抱粗细的水缸。 “哈哈哈哈!” 壮汉见了姜临,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说道:“某家本以为是拜月会上来的最早的,没成想还有朋友比某家还快。” “朋友,是个生面孔啊,不过没关系,拜月会欢迎任何朋友,要不要来喝一杯?” 说着,壮汉扬了扬自己手里的大酒缸。 姜临没有反应,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那壮汉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找了一个被青石路分割出来的草块,盘膝坐下,豪迈的饮酒。 姜临眯了眯眼睛,手掌握紧又合拢。 拜月会…… 既然是会,就不能只有一个客人,而且这山魈也说了,它来的最早。 没错,那壮汉自然不是人,而是一只山魈。 山魈,乃是僵尸的一种,横死山中之人,终日被密林笼罩,不见阳光,阴炁日重,怨气渐浓,自然化尸为魈。 尤其是在这般的山林之中,出现山魈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不过,僵尸一般是没有口腹之欲的,这山魈自然也不例外,但姜临面前的这个,却“饮酒”饮的畅快。 “哎呀呀,果然是你离得近。” 这时,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 一个丰腴的身影,扭动着腰肢缓缓行来。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穿一身大红衣服,似乎有些紧了,勾勒出那熟透了的身段来。 美妇人担得起一个美字,尤其是美人尖上一点朱砂痣,更添了三分骚魅。 这美妇人两条白生生的,仿佛嫩到出水的胳膊露在外面,挎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篮子。 她第一眼是跟那山魈打招呼,但马上就注意到了姜临,嘴角的微笑顿时更加的明媚的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春意。 “呀,这是哪里来的朋友,居然这般的俊俏。” 美妇人微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篮子,掀开盖在上面的麻布,里面是排列整齐,十分精致的糕点干果。 “奴家新做了一些吃食,若是朋友不嫌弃,一道吃如何?” 那美妇人巧笑嫣然,暗送秋波,姜临却依旧不为所动。 “骚蹄子,这位朋友怕是喜欢清静,你去扰他,平添不快罢了,不若来与我饮酒。” 山魈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旁边。 “去,你当谁都是伱这般不解风情的家伙?” 美妇人白了那山魈一眼,但也没有拒绝,朝着山魈的方向走去。 她背对着姜临,也不知是不是刻意,那满月一般的丰臀摇曳着,扭动之间,极为吸引眼球。 姜临看了过去,却不是色迷心窍,而是看到了一只淡黄的狐狸尾巴。 狐狸精。 姜临并不如何意外,这美妇人一身妖气,与那山魈的一身怨气一样,几乎没有任何的遮挡。 山魈和狐狸坐在了一块,一边喝酒一边吃点心,时不时的谈笑,看起来分外的融洽。 不多时,零零散散的又来了许多的存在。 有妖,有魔,有怪,有祟。 每一个都有人形,每一个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一些吃食或者美酒。 有的是腊肉,有的是杂拌,有的干脆提了一只肉腿,当即上火开烤。 随着篝火升起,气氛越发的融洽欢快。 一共将近二十个妖魔邪祟,此刻混杂在一块,都以朋友相称,没有任何的冲突。 欢快,平和,乃至于带着温馨。 这是很反常的一幕,却带着美好的意味。 姜临却只感觉一阵阵的反胃。 拜月会,却选在乌云盖月之时,这本就透着诡异。 更何况…… 姜临眼睛看了过去,双目不知何时化作漆黑之色。 眼中的场景也变了样子。 那山魈畅饮的,从来不是美酒,而是满满一坛鲜红的血。 僵尸无味无觉,但嗜血如狂。 那狐狸精美妇人手旁的篮子,也从不是青竹编制。 篮子内,那精致的糕点干果,在姜临的眼中也变成了血肝。 那在篝火上炙烤的,分明是一整根腿。 腊肉,自然也是…… 这一场妖魔邪祟之间氛围融洽欢快,乃至于温馨的晚会,是在尸骨血肉之上构筑的。 姜临一开始就看到了这一幕,之所以忍到现在,不过是在等一个一网打尽的机会罢了。 现在,机会似乎已经到了。 “吱呀……” 那红木阁楼的二层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身穿绿袍,手持龙头拐杖的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神色慈祥和善。 见了老者现身,一众妖魔鬼祟停下了狂欢,齐齐站起来,行礼。 “我等见过荣老。” “好好好。” 荣老呵呵一笑,将龙头拐搁在阁楼栏杆上,笑呵呵的抬手还礼。 “老朽向来不说废话,这新一届的拜月会,这就开……” 话未曾说完,便被一阵清冷的声音打断。 只见那一身黑氅的少年冷面冷言,双目漆黑,却隐有雷光。 “万鬼自溃,神刀一下。天猷灭类,四明破骸。北斗燃骨,炎帝烈血。斩鬼五形,钁天大斧!” ------------ 第八十九章 称心如意 “九元煞童,天蓬天蓬。” 姜临念诵着天蓬咒,冷眼扫视眼前的妖魔邪祟们。 持天蓬咒者,有要诀精妙,不传外人。 其内有变咒之法,似姜临这般,从末句向首句倒读,乃化天蓬咒为…… “天蓬馘魔咒!” “轰!!!” 只见那身穿黑氅的少年抬手,手中隐有雷霆闪烁,身后浮现雷将法相。 这一切说来长,实际上不过是在转瞬之间罢了。 常人诵咒语,一字一顿,以求诚心。 而修者诵咒,其余法脉姜临不知,天蓬法内,乃以舌叩齿,内行妙法,法力涌动间,则真咒自成。 听来是一篇完整咒诀,但所需的时间却并非看起来那么长。 所以,从那荣老现身,到姜临持咒完成,不过短短瞬间,那些妖魔邪祟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噗!” 仅仅是天蓬馘魔咒诵出,威能还未曾展开,就已经有妖魔吐血,连人形幻化都维持不住,崩溃成了本相。 “轰!!” 下一刻,咒法威能瞬间爆发! 只见雷霆若水银泻地,从那黑氅少年的身周铺展开来! “吼!” 那山魈首当其冲,身躯骤然膨胀,化作青面獠牙,身后有钢尾的尸相。 然而,那坚逾金铁的山魈本相,被那雷霆一浇,顿时萎靡了下去。 姜临看着那山魈,抬手一劈。 “威剑神王。” “铮!!” 雷霆显化为一柄丈高的神剑,径直劈下! “噗嗤……” 那威武霸道,邪气纵横的山魈,被这神剑干脆利落的斩做两半,而后化作无意义的污血。 这山魈已经是一众妖魔邪祟之中顶高的好手,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天蓬馘魔咒一击之威! 道门五大威法之首,从来都不是道门自己封的。 “嗖……” 一道淡黄的影子贴着地面,在雷霆的照耀下,扭曲出蛇一般的轨迹。 那轨迹自然不是冲着姜临来的,而是在遁逃。 是那个狐狸精。 连山魈都死的这么痛快,她又怎么敢不逃? 不过是一瞬间,眨眨眼而已,那雷霆铺下,就已经让在场的妖魔邪祟只剩下了她一个。 其余的,要么是在咒威展开时就已经被骇的失了灵性,要么,就如那山魈一般,被干脆利落的斩杀! 姜临看着那淡黄影子飞遁,也不去追,只是抬手并剑指。 “长颅巨兽,手把帝钟。” “嗡!!” 雷霆激荡,有洪钟大吕之音震撼天地! “噗!” 那狐狸精化作的淡黄轨迹骤然崩溃,辨认不清方向,催折了不知道多少的古树。 随之,狐狸精也现出了身影。 这狐狸精有些道行,直到此刻,还勉强保持着人形。 “我愿为奴为仆,只求一生路!” 狐狸精强笑着,干脆褪去已经残破的衣衫,极尽妩媚之能事。 “奴家,什么都能……” “轰!” 回答她的,是雷霆显化的一柄巨斧,那巨斧落下,顿时,狐狸精变成了狐狸酱。 “吃人恶妖,魂飞魄散。” 姜临淡淡的回答。 不过,那狐狸精想来是听不到的。 做完这一切,时间不过才过去了十几个呼吸,也就是那狐狸精费了一点事。 可就在这短短的十几个呼吸之内,这所谓拜月会上的妖魔邪祟,被姜临斩了个一干二净。 没有任何的残留。 遍地都是妖魔污血和各种各样残破的尸身,以及狐狸酱。 还有…… 姜临抬头,看向了那二层小阁楼的阳台。 那名为荣老的耄耋老人依旧站在那里,脸上也依旧是慈祥的微笑。 好似姜临方才的一切动作,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寻常罢了。 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三分僵硬的意味。 因为就在这老翁的眼前,有一道雷霆。 这雷霆散发白炽神光,好似一条雷蛇一般,周游在老翁的眼前。 那至刚至阳,至威至正的气机,让老翁一点也不敢有动作。 这才是真正的雷霆,乃是神霄真法催发的雷霆! 方才,姜临施展的天蓬法,本质上并不算是雷法,只是借雷霆之形展威。 而早在这之前,姜临就已经暗自催发了神霄五雷,制住了那老翁。 作为这一场拜月会的发起人或者主持人,这个老翁显然才是更加有价值的。 姜临从不浪费。 “拜月会,以及其他,想到什么说什么。” 姜临手指一牵,神霄五雷催发,逼着那老翁跳下二层小楼,来到了姜临的面前。 他看着眼前的老翁,声音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不说,雷斧加身。” 老翁听着那冰冷的声音,身躯不自觉的打颤。 眼前这位行使天蓬神霄的存在,并没有说如果说了会不会放过自己。 老翁也知道,那基本不可能,但如果不说,现在立刻就是一个死。 哪怕是为了搏一搏为了那万分之一的活路,老翁也必须开口。 “拜月会是我苍炎山的传统,就近的山精野怪之类,都会在每月之末,月光最淡的夜晚前来聚会。” 老翁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老朽,老朽只是主持而已,求道长明鉴!” “嗤……” 回答老翁的,是雷霆刺耳的滋啦声响。 伴随着雷霆迸发,老翁的手臂被雷霆摧折,化作了黑碳一般的物件。 “唔……” 老翁闷哼一声,想要惨叫,想要哀嚎,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因为就在他的眼前,那刚刚把他的胳膊摧毁的雷霆,已经瞄准了他的头颅。 姜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老翁,没有说话,但意义已经不言而喻。 你在说谎。 “老朽,老朽说的是实……” “嗤……” 雷霆再起! 老翁的半个脑袋被摧毁,不过是眨眼之间,就已经只剩下了半条命。 “一身的血气冤孽,你说你只是主持?” 姜临面无表情的开口,双眸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一片漆黑之色。 酆都法眼之下,眼前的老翁身上,缠绕着浓郁无比的怨气和血孽。 这是吃过人的象征,而且吃了很多人。 “吼!!” 老翁发出凄厉的嘶吼,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根根白发逐渐变成了棕色,膨胀,刚硬。 眨眼之间,化作了木质根须,每一根上面,都带着数量不等的眼睛。 “嗖!!” 带着眼球的木头根须化作一道道长矛,直奔姜临周身大穴! 这是一个树精,而且是一个榕树精。 一只……吞人无算,甚至本体都已经产生变化的榕树精! “嗤……” 姜临不言不语,甚至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只是周身雷霆闪耀,一道道雷霆催折了那诡异的树根。 “噗噗噗……” 焦黑的,已经无意义的碳化树根落地,那老翁也濒死倒地。 “还有没有妖魔,说出来,给伱一个痛快。” 姜临淡漠的看着已经臃肿不堪,大半边身子都已经碳化的老翁。 他的眼中,带着丝丝电芒,自眼角拉出两道光带,在黑暗之中无比的明显。 姜临不好奇这拜月会组织了多久,也不好奇这些妖魔邪祟是怎么聚集在这里的,更不好奇眼前的老翁到底做了多大的孽。 他只好奇一件事,自己有没有把这里的山精野怪邪祟鬼魅杀一个干干净净。 “吼……” 老翁被激发了凶性,恶狠狠的盯着姜临,突然,他咧嘴笑了。 在那大半碳化,还残缺了一大块的脸上,那笑容让人打心眼里觉得犯怵。 “想知道的话,去阁楼看看就知道了。” 老翁笑的骇人,姜临却只是点点头。 “嗤!” 雷霆彻底的覆盖了眼前的老翁,伴随着雷光闪耀,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枯黑扭曲的诡异尸体。 姜临抬头看向了眼前的二层小楼。 这个十分精致的红木小阁楼内,姜临没有看到什么邪气鬼气,只有一股淡淡的,让人心里不安的气机。 姜临想了想,迈步走了进去。 反正这玩意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地,既然如此,看看其底细,然后毁了就是。 “吱呀!” 阁楼的门户被姜临推来,内里一片昏暗,那漆黑的黑暗中,漫卷着气机,形成一个个隐约的漩涡。 姜临神色不变,迈步而入。 “踏……” 伴随着姜临清脆的脚步声,他走进了黑暗之中。 “吱呀……” 身后的门户自发的关上,黑暗彻底的笼罩了姜临,那憋闷感和诡异感,足以让人发疯。 姜临继续迈步上前,走了很久很久。 外面的一片空地也不过百亩地方圆,这小楼撑死了占地两亩,但姜临却走了足足一个时辰。 这显然不对劲,这小楼之内,似乎自成空间。 不,不对。 姜临抬起眸子,眼前出现了亮光。 一个精致的,通体粉红的小屋子出现在了姜临的面前。 这小屋子真的很小,不过十五六平的样子。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屋子的门面也很精致,屋檐细密,铺着层叠的粉色瓦片。 在门口下面,挂着两盏雪白的灯笼,在那灯笼的照耀下,姜临看到了一副对联。 “心有正气,任尔烧香无点益。” “身行邪道,见我不拜又何妨。” 姜临眉头皱起,这一副对联,若是将前四字倒换一下,常见于供奉关二爷亦或者真武大帝之类的所在。 可如今这般看去,反而显得诡谲恶心。 姜临没有迟疑,迈步上前,抬脚。 “轰!” 大门被姜临一脚踹碎,一道道木屑四散。 同时,内里的景象也出现在了姜临的眼前。 这个小房子之内倒是没有自成空间,就是一个小小的屋子。 在屋子的最中心,摆着一张丈长的大桌,桌子上什么也没有。 而在桌子的两侧,则各有一张四出头的官帽椅。 “哎呀呀呀,这次的客人很不礼貌呀。”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小姑娘,穿一个粉红的肚兜,以及粉色亵裤,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小姑娘头发散乱下来,很长,长及脚踝。 就连她的头发,都是粉嫩嫩的颜色。 但这粉嫩似乎太淡了一些,反而给人一种诡异的,贴近肉色的感觉。 就好像那不是头发,而是一根根被细细裁成头发粗细的……皮。 至于是什么皮,自然不言而喻。 小姑娘缓缓走来,坐在了其中一张大椅子上,很没有形象的抬脚踩着椅子。 “客人既然来了,想必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对了,方才的门,也得算进去。” 小姑娘说完,这才抬起头,看向了新来的这位客人。 然后,小姑娘站起身,躬身行礼。 “今日身体不适,不接生意,客人请便。” 说罢,直接蹦下了椅子,一溜烟的往来时的黑暗中跑去。 “吱呀……” 姜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那小姑娘身子一僵,缓缓的扭头,嘴角扯出一抹带着三分慌乱的笑。 “今日……不接客……” 她说着,下一刻却住嘴。 因为她发现,那身穿黑色大氅的客人,眼中泛起了两道淡淡的雷光。 这让小姑娘乖乖的转过身,坐了回去,也坐在了姜临的对面。 “这里,是什么地方,又能做些什么?” 姜临开口问道。 小姑娘脸上裂开一个笑容。 是的,裂开。 原本粉嫩的小脸蛋,顺着两侧的嘴角往后裂开,好似大半个脑袋都要掉下去。 姜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小姑娘从暴露出来的喉管里,拽出来一个卷轴。 “世间万事,都有代价,称心如意阁,能告知你任何事情,只要有对应的代价。” 姜临闻言,手指敲了敲桌子,问道:“拜月会,或者说苍炎山上,有多少的妖魔邪祟?” “客人想好要付出的代价了吗?” 小姑娘不回答,反而反问。 她的神色依旧夹杂着慌乱,但似乎是碍于某些规矩,必须在这里接待姜临。 “嗯。” 姜临点点头,说道:“先看货,再付账。” “苍炎山共有妖魔邪祟一十八只,有山魈,狐精等,以一只树魁为首。” “至于拜月会,并非苍炎山独有,而是各地妖魔邪祟都可以组织,每年,每月亦或者每天一次的聚会。” “聚会的核心目的,是分享,分享自己的猎物,分享自己的修行经验,甚至分享快乐。” 姜临细细的听着,抬头问道:“拜月会,最初是谁举办的?又如何能够引动各地妖魔邪祟景从?” “客人……这是第二个问题,您得先付钱。” 小姑娘强笑着,她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而且,你问的这个问题,需要很大很大很大的代价,我……接不了。” “明白了。” 姜临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称心如意阁,拜月会,都是要斩杀殆尽的邪祟。” 说着,不等眼前的小姑娘开口,姜临抬起眼睛看过去。 眸子内,雷芒璀璨。 “你,也吃过人,而且很多。” “对吧?” ------------ 第九十章 百解药堂 “嗖!” 姜临话音未落,那小姑娘顿时化作一道粉色的飓风,眼看着就要消散的无影无踪。 “笃笃……” 姜临却只是淡淡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嗤……” 下一刻,一道赤色的神光突然出现,镇住了那小姑娘化作的飓风。 同时,也逼的小姑娘重新现身。 姜临这才慢悠悠的抬起手,他方才敲桌子,用的是中指,现在举起来的也是中指。 看起来是在骂人,可实际上,这并非是单纯的竖中指,而是灵官指,也称之为灵官印。 无名指圈于中指之后,以食指压之,另以大拇指压小指,五指攒一处,是为灵官印。 此手印,乃诵念灵官咒时必持之印,也是一门镇魔驱邪之术。 作为王灵官的半个弟子,当初王灵官传姜临神霄法的时候,自然不会吝啬一门灵官指。 姜临这也是第一次用这个法门。 这是一门纯粹的修持借力之法,换而言之,和王灵官越亲近,威力就越大。 当然,这样的法门也有一个上限,比不得天蓬法和神霄法,但胜在方便快捷。 灵官有言:你有三分修持,我有七分感应。你有十分修持,我便随时照临。 “客官……” 小姑娘僵硬的站在那里,想要回头,但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干巴巴的说:“称心如意阁背后的存在,是客官想象不到的。” “没有必要为了杀小女子一个蝼蚁,而惹出大麻烦,您说呢?” “而且,小女子很有用,可以与您签订契约,日后若是称心如意阁内有关于您的消息,小女子可以给您透风!” 她分析着利弊,也显示出了自己的作用。 “哦。” 姜临点点头,手上灵官指松开。 “呼……” 小姑娘如蒙大赦,瘫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呼吸着。 王灵官那至刚至阳,至威至正的气机,对于她这种邪物来说,实在是太过克制了。 方才那一瞬间,她只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 小姑娘挣扎着站起身来,扭头,脸上调整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想要说些什么,但只看了一眼,身躯便再次僵住。 只见那黑氅少年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漆黑的长刀,这刀通体修长,笔直,仅仅在刀尖处惊心动魄的一挑。 漆黑的刀面上,蚀刻着深深的,鲜血一般的血槽。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姜临淡然的说着,站起身来。 小姑娘神色僵硬,身躯僵直,下意识的开口:“客人……您不是……已经放过小女子了吗?”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很蠢,但这似乎已经是她唯一可能的活路。 即便只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 “我在等。” 姜临理所当然的回答:“你说,杀了伱会引来称心如意阁的报复,我会有大麻烦。” “所以,我在等着那麻烦过来。” “但,你让我失望了。” 姜临挥手,手中漆黑长刀轻巧的落下。 “嗤……” 在小姑娘疑惑,不解,惊悚,骇然的复杂神色之下,她的头颅被姜临一刀斩下。 身躯骤然崩溃,头颅骨碌碌的掉在地上,碰撞激荡出一层层漆黑的物质。 姜临看着她的头颅,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上前,用脚踩住。 这个头颅还有意识,眼睛还在眨动。 姜临留手了,给这个小姑娘留了一口气。 别误会,姜临自然不是发了善心,亦或者优柔寡断,只是在等。 然而,等了足足一刻钟,什么也没有发生。 姜临低下头,微微叹息道:“你再一次让我失望了,你口中的报复,莫非真的得等你死了才会来?” 那头颅疯狂的眨着眼,似乎想要摇头,但没有了脖子支撑,除了眨眼,什么也做不到。 她只能看着一个脚印在眼前越放越大。 “噗嗤……” 姜临一脚踩爆了这邪祟的脑袋,黑色的诡异物质流淌了一地。 做完这一切,姜临并没有离开,而是重新坐回了代表着客人的椅子上。 又等了将近一刻钟,姜临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头。 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方才那个小姑娘邪祟的举动来看,这所谓的称心如意阁有一定的规矩。 比如,那邪祟看到姜临之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准备直接跑路,但只要姜临坐在了代表着客人的椅子上,她就必须接客。 后来也是姜临直接“赖账”,没有了客人这个身份,那邪祟才重新尝试跑路。 姜临本想着如果自己继续坐在代表着客人的椅子上,很可能会有其他的称心如意阁的家伙过来接客。 这样,自己就能开始愉快的钓鱼。 可等了这么久,不仅新的“接待员”没来,那邪祟说的报复和大麻烦更是不见半点。 姜临暂时有了一个猜测,会不会是自己“赖账”一次之后,就已经被“拉黑”,所以不算是客人? 这样的话,如果要“恢复信用度”,看来要把上一个问题的代价给付清。 一想到这个,姜临果断的站起身,扭头离开了这个小房间。 无他,穷。 姜临身上除了这个大氅,以及一身道袍之外,最值钱的也就是老龙王给的储物法宝了,那里面也都是一个吃食和朱砂黄纸之类的物件。 总结,基本等于身无长物。 至于酆都九泉号令? 那玩意姜临要是敢拿出来发卖,下一刻马上就是魏天君从天而降清理门户。 没有一丝商量的那种。 离开了那个小房间,姜临重新走进了黑暗之中。 这一次,仅仅迈出了不过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门户。 是红木阁楼的门户。 姜临抬手推开,出现在眼前的,是熟悉的蛛网式青石路,以及那些参与拜月会的妖魔邪祟的尸体,嗯,还有狐狸酱。 果然是自成空间。 姜临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这个红木小楼,似乎只是用来沟通称心如意阁的一个工具,或者说,这个小楼本身,就是称心如意阁的一个节点。 不管是什么,这玩意都不是什么良善之物就对了。 姜临摸出一个火折子,“嚓”的一声吹亮,看着那一豆灯火,姜临深吸一口气。 神霄法被调动,一口雷气裹着火气,被姜临喷了出来。 “轰!!” 火苗顿时放大,变成了一个一人高的大火球,径直落在那小阁楼上。 这阁楼也不是普通物件,带着一层层邪气庇护。 但面对姜临这一口雷火,所谓的邪气也只能被焚烧殆尽。 看着眼前的红木小楼开始燃烧,一直到燃烧殆尽,其中的自成空间也被焚毁,姜临有些失望的眨眨眼。 说好的报复呢? 说好的大麻烦呢? 我都把你们的“出生点”给烧了一个啊。 就没点反应的? 这样你们怎么做生意?怎么树立威信? 姜临心里吐槽着。 如果真的有称心如意阁,或者拜月会的家伙找上来,姜临真的会很高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逮了你一个,只是抓住了一个小偷,但逮了你们一群,那就是破获了犯罪团伙,是政绩。 姜临现在比较需要政绩。 什么?钓鱼执法? 你看看黑律里面有写不能钓邪祟吗? 法无禁止皆可为了解一下。 黑律对自己人狠,但对待妖魔邪祟,那主打一手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现在天道老爷对魏天君说,你自杀,三界将再无邪魔外道,再无鬼祟妖邪。 那么,魏天君会一个磕巴都不打的自戕,而且还会问,要不要带上整个黑律一脉,不然这交易做的不踏实。 而如果要带上,整个黑律一系没有一位法师会迟疑。 可惜了,那所谓的称心如意阁居然怂了。 姜临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离开。 时间已经是深夜,乌云盖月,姜临慢慢的踱步走下了苍炎山。 黑暗中没有什么亮光,姜临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一直从深夜走到日上三竿,前方才出现了一个小镇子。 这一路上,这个小镇其实并不是第一个小镇,而是第一个有人气的小镇。 姜临从苍炎山出发,发现的前几个小镇,基本都已经没有了人气。 换而言之,被吃的差不多了。 十几个妖魔邪祟,定期聚会,肆意食人,最周边人族聚落的威胁性实在是太大了。 该死,杀的太干脆了。 姜临有些后悔的想着,走进了眼前的小镇。 小镇的牌坊上刻着三个字。 “龙水镇?” 姜临念出了这个小镇的名字,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典故在里面。 带个水字,姜临并不意外,因为在这个小镇里,确实有一条河穿镇而过。 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姜临走进小镇,顺着香味来到一个卖肉馒头的铺子前,摸了摸肚子,又掂量了一下钱袋。 “哗啦啦……” 为数不多的铜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姜临心里了一些底气。 至少,吃几个馒头是够的……吧? “老板,三个,不,两个肉馒头,一碗扁食。” 姜临坐了下来,招呼了老板一声。 “来嘞!” 老板很是热情的端上肉馒头,看了一眼姜临,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笑着问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贫道云游至此。” 姜临笑着点点头,同时,脱下了大氅,露出原本的道袍。 “呀,原来是一位道长。” 老板笑呵呵的拱手行礼,而后说道:“小人说一句得罪人的话,道长您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 “老板看出来了?” 姜临笑了笑。 他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虽然舔了几口仙丹之后,内伤外伤都好了,但那玩意他不顶肚子啊。 姜临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又加上走了一路,自然风尘仆仆。 而且他现在没有辟谷,虽然异于常人,但两天水米不打牙,难免脸色有些发白。 看起来确实有点病怏怏的。 “道长若是不忌讳,可以去凌云渡的百解堂领一碗药水。” 老板笑着提议,同时把姜临的扁食端了上来。 “哦?百解堂?是药铺吗?” 姜临一边吃,一边好奇的问道。 “是我们镇子上顶有名的药铺。” 老板竖起大拇指,说道:“说起来,这百解堂有些稀奇。” “愿闻其详。” 姜临也乐得聊天,便顺着话头问。 “开百解堂的是一对夫妻。一般啊,像我们这些俗人,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可那百解堂却反了过来。” 老板干脆坐了下来,说道:“坐堂看诊的,是妻,抓药的却是夫。” “巾帼不让须眉。” 姜临笑着捧了一句。 “还是道长看书多。” 老板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说道:“虽然是女医者,但人家确实有真本事,不管是什么疑难杂症,一碗药下去,长则七日,快则当场,必然痊愈!” “而且,看诊买药,只收一百个钱。” “每月的月末,还会免费施药。” “算算时间,正好是今天。” “所以小人才建议道长去领一碗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啊。” 姜临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管什么疑难杂症,一碗药就能全解决? 听起来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啊。 俗话说,自古道医不分家,姜临的师尊虽然从小不着调,但从未在读书认字这块疏忽过一星半点。 所以,姜临也读了不少的医书,虽然是纸上谈兵,但也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至理。 确实存在那种对症之后立竿见影的病症和药,但终究只是少数。 大多数的医者用药,往往都需要很多剂。 也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而那百解堂的女医者,显然不符合这个常理,也不符合行医之理。 事出反常,不一定有妖,但一定与超凡有关。 姜临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在吃完了手头的吃食,混了个半饱之后,姜临依依不舍的排出三枚钱,起身告辞。 看着自己手里仅剩的八个铜板,姜临暗自叹息一声。 穿过了半个小镇之后,姜临来到了凌云渡,也看到了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百解堂。 只一眼,姜临便皱起了眉头,眼眸开阖之间,已经变成了漆黑之色。 “怪了。” 姜临嘟囔了一句。 酆都法眼之下,那百解堂之上的气机十分的奇怪。 有妖气,有冤孽之气。其中却还夹杂着功德之光。 正邪交融,冤孽与功德并行。 简直邪门。 ------------ 第九十一章 威剑斩妖 “邪门。” 姜临看着眼前这妖气邪气交织,偏偏还覆盖着一层功德光的百解堂,皱了皱眉头。 他也算是见过不少邪门玩意的了,但现在这个场面还真是第一回见。 这地方已经不是有没有问题了,而是直接把问题摆在了明面上。 现在的关键是,这种奇怪邪门的气机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姜临环顾四周,发现有许多人小心翼翼的捧着碗出来,里面是红褐色的药汤。 他凑近了一些,走到了一个人面前,眼看着对方珍而重之的捧起碗,然后就要喝。 姜临皱了皱眉头,在那药汤里,姜临看到了一股生机。 或者说,生气。 从活人身上汲取而来的生气。 所谓疾病,从修行者的角度来说,所有的疾病在根子上,都是生气衰微,病气瘟气趁虚而入,自然便会生病。 而这药汤之内,带着活人生气。 无病者喝了,生气充盈,自然活力满满。 有病者喝了,生气壮大,驱逐病瘟之气,疾病自然痊愈。 简单粗暴,充满着修行者对于凡人问题的“降维打击”。 生气入体,对凡人来说没有任何的坏处,毕竟只要是活人,就不会嫌弃自己生气多。 可问题是,这些生气是哪里来的呢? 姜临又看了一眼那百解堂之上的气机,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他心里想着,迈步走进了百解堂之中。 百解堂内熙熙攘攘,但却也泾渭分明。 左边是看诊的,右边是领药的。 看诊的那边,最前面是一个被白布笼罩的围挡,围挡前摆着一个桌子,上面放着一个脉枕。 在那围挡里,有一只手伸出来,为病人诊脉。 通过围挡白布上隐隐约约的影子可以看出来,里面坐着的是一位女医师。 这年头还是相当看重男女之防,这般看诊虽然有些不便,但病人们也都能理解。 而在另一边,则是一口大锅,锅里熬煮着红褐色的药汤,排队的人们带着自己家的碗过来,珍而重之的接一碗药。 而负责打药汤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留着短须,穿一身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相貌也属于和善一类,再加上嘴角的一抹温和笑容,让人一看就有好感。 当然,这只是普通人看起来。 在姜临的眼里,却有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下一刻,姜临就收回了目光,站在角落里静静的等着。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时分,病人们和领药水的人们都散去。 如此一来,姜临的存在就很显眼。 或者说,男子早就注意到了姜临。 他迈步来到姜临的面前,拱手行礼说道:“道长。” 姜临没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男子也不在意,颇为自来熟的笑道:“眼看就要入夜,道长应当是未曾进晚膳。” 他笑着指了指药堂外面的某个方向,笑道:“凌云渡边有一家渔厨,用的都是当天现打的鲜鱼,在下请客。” 这一番话和他的举动,就好像之前就和姜临认识一样。 说着,男子眼中泛起一抹哀求的神色。 姜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男子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围挡,笑道:“娘子,为夫今夜便不在家吃饭了。” “有相公的朋友吗?” 围挡里传来一声甜美的声音。 下一刻,围挡打开,一位穿着简朴衣服,但却天生丽质的妇人走了出来。 这妇人看起来也是接近三十,但一双眼睛却透亮清澈,带着不谙世事的意味。 那一双眼睛,看起来就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 “是啊,有一位外地的朋友过来。” 男子笑着侧身,让自家娘子看到了姜临。 “见过这位道长。” 妇人福身行礼,甜甜的一笑,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对着男子悄悄摆手。 待男子过来,她摸出一个荷包递过去,小声道:“既然是朋友来了,就多点几道菜,不可吝啬的。” “好,听娘子的。” 男子点点头,转身走向了姜临,拱手笑道:“请。” 姜临默不作声的跟着出门。 身后,那妇人目送自己的丈夫和姜临离开,有些疑惑的眨眨眼。 “夫君的朋友怎么都是一些出家人?” 而且,还从没有见过第二次。 妇人有些纳闷的嘟囔了一句,但也没有多想,看着自家的药堂,以及那已经空了的汤锅,满足的笑了笑。 “今日,又救了好多人呢。” ………… 姜临跟着男子,出了百解堂之后,一路朝着凌云渡的方向走去。 “我们这个小镇,说起来也是得天独厚,龙水河穿镇而过,来往客商频繁,人一多,自然也就繁荣了起来。” 男子轻声细语的介绍着,说道:“可相对的,人多了,带来的病也多了,我家娘子自小学医,也有一颗济世救人的心,所以才办了这百解堂。” “对了,还未曾请教道长姓名?” 男子笑着看向姜临,见姜临依旧不言不语,他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在下姓文,单名一个间。” 文间笑着,指向不远处的凌云渡,说道:“凌云渡到了。” 姜临抬眼看去,发现即便已经是晚上,但这凌云渡却灯火通明。 镇子上的宵禁规矩,本就是形同虚设,如今又战乱频发,依旧敢跑商的人,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便更加的没人在乎。 所以,渡口便是忙活一整夜也是常事。 “道长随我来。” 文间带着姜临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个角落,周遭空无一人,虽然离渡口不远,但没人会注意到这里。 “这里可不像是有鱼吃的地方。” 姜临第一次开口说话。 文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叹息道:“道长何必明知故问呢?” “您是有修行的真人,见了在下,必然会有斩妖除魔的心思。” “不过,还是要谢谢道长,没有在我娘子的面前动手。” 姜临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道长不是第一个了。” 文间说着,脸上重新泛起笑容,只不过那笑容相比先前的温润和善,此刻已经大变样。 阴鸷,险恶,诡异,阴沉。 “在下的演技如何?” 此话一出,结合方才的那句话,某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姜临不是第一个发现百解堂诡异之处的修行者,而之前的那些修行者,基本上都成了眼前这位的手下亡魂。 “不如何。” 姜临摇摇头,说道:“修行者不显人前,乃是规矩。” “哦?” 文间有些意外的眨眨眼,说道:“这年头,还有道长这般守规矩的人,实在是不多见了。” 说着,文间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钢针,一尺半长,尾指粗细,带着阴沉血色的暗淡斑驳。 “道长,请吧。” 文间说着,手中钢针高高扬起,一股阴沉的妖气伴随着一阵腥臭恶心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姜临却不闪不避,反而是抬手往身后一夹。 “嗤……” 雷霆浮现在姜临的手指之上,两根手指之间,是一根血色的,缓缓蠕动的尖利口器。 抬起头,眼前那作势要动手的,属于文间的身影骤然崩塌,化作一摊污血消散。 “嗤!” 姜临背着的手上雷霆迸发,将两指之间的口器逼退,而后才缓缓的转过身。 眼前再次出现了文间的身影,只是此刻的文间,已经不再是人形。 或者说,只剩下半个人形。 头颅扭曲畸变,再也没有半分的人样,完全就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蚊子头颅。 那血色的尖利钢针,自然就是蚊子用来吸血的口器。 他的身躯拉长,双腿反曲,挂着一层刚硬的绒毛。 背后也多了一对半透明的虫翅,正在嗡嗡的震动这,给人以烦躁无比的感觉。 半人,半虫。 “蚊子成精,还真是少见。” 姜临饶有兴趣的看着大变样的文间。 “道长也不是一般人,死在方才那一招的修行者,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文间发出声音,带着一抹冷笑的意味。 请原谅,姜临实在是找不到他的嘴巴在哪里。 “很罕见的替身法,是贫道第一次见到。” 姜临点点头,淡淡的夸赞。 这蚊子精早在先前不知何时,就已经用自己的血布置了一个化身,真身则潜藏起来。 虽然不过是一个暗度陈仓的把戏,但这血化身的气机和本体一般无二,若是稍微疏忽,还真的会中招。 但对于姜临来说,文间的本体在这黑暗中,无比的吸引眼球。 这血化身瞒过一般的修行者可以,但想要瞒过一位天蓬神霄同修的黑律法师,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细数姜临修持的法门,就没有一个不是克制妖魔邪祟的。 “嗡嗡嗡…………” 回答姜临的,是一阵沉闷却刺耳,令人无比烦躁的嗡鸣声。 眼前,数之不尽的黑蚊扑面而来,聚拢在一块,铺天盖地,令人打心底里发寒。 下一刻,这些被文间召来的黑蚊一窝蜂的冲向了姜临! 虫子修行开智十分的困难,可一旦修成,其难缠程度也是顶尖的。 毕竟虫子这东西,一两个的无所谓,可若是无穷无尽,那就是另一回事。 而且这玩意他恶心人啊。 就好像现在,这么多的蚊子聚集在一块朝着你扑过来,那场面在恶心的同时,也带着难言的惊悚。 姜临看着眼前的蚊子群,抬手。 “滋啦……” 雷霆咋起! 一时间,噼啦啪啦之声不绝于耳。 雷光从姜临的手中迸发,化作一道雷网,笼罩了所有的蚊子。 神霄法,掌心雷! “雷法……” 文间呵呵冷笑,身后的虫翅嗡鸣振动。 “天师府的修者,不是没杀过!” “嗖!” 话音未落,文间骤然化作一道淡淡的黑影,那黑影在雷霆照耀下,一闪而过。 等到文间再出现时,已经是在姜临的头顶! 那狰狞的血色口器,眼看着就要从姜临的天灵盖长驱直入! 说时迟那时快,等文间出现在姜临的头顶并马上就要得手的时候,姜临才刚刚听到最后的“过”字。 “吼!” 就在此时,姜临头顶之上,突然浮现出一张狰狞的,青面獠牙的鬼脸! 那恶鬼嘶吼,一双鬼爪快准狠的夹住了文间的口器。 伴随着一阵鬼气魔气涌动迸发,文间来不及多想,赶忙抽身而去。 “吼……” 护持着姜临的六洞鬼魔也不追击,只是静静的站在姜临的身后,完美的扮演着保镖的角色。 还是那句话,姜临只是带罪,又不是被剥夺了法师之身。 护卫姜临的六洞鬼魔,也没有被遣返,依旧兢兢业业。 只不过,现在的六洞鬼魔,或许是感受到了危机感,又或许是因为姜临的修为提升,给了它更自由的活动权限。 总而言之,比之前更主动了一些。 “六洞鬼魔……” 文间那狰狞的复眼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你是……黑律法师!” 本来,眼前的少年道人施展掌心雷的时候,它只以为这又是一个来自天师府的修者。 虽然雷法克制他,但看姜临的年纪,显然修不出什么气候,有些棘手但不多。 它依旧信心满满。 但现在,认出那六洞鬼魔之后,文间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执黑律者,必然修了天蓬法! 它自认能够胜过不成熟的雷法,但很清楚自己绝对顶不住天蓬法! “铮!” 回答文间的,是虚空中一声剑鸣。 只见那少年道人双目漆黑,内里却隐有雷光闪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金色的长剑。 那长剑嗡鸣,透出清晰浓郁的正气之威! “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姜临淡然的开口,手中威剑没有任何的迟疑,轰然斩下! “轰!” 正气爆发,威能迸射! 只见金光漫卷,强势且霸道的裹住了文间! “嗡嗡嗡!!” 文间振翅,想要摆脱那威剑镇压,但在正炁覆盖之下,它的一身邪气妖气都陷入了迟缓! 就是这么一会的耽误,文间对上了那双漆黑中透着雷光的眸子。 “尔吞吃百姓,汲取生炁,残杀修者,以至冤孽满身,邪气滋生。” 姜临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感情。 “按律,杀无赦。” “今,吾以威剑斩之。” ------------ 第九十二章 疯魔医者 威剑落下,半人半虫的文间顿时化作了一摊污血。 这次不是什么血化身,或者别的诡谲手段,而是真的死了。 死的透透的。 天蓬咒之中的威剑显化,除了正炁蒸腾,威道磅礴之外,乃号令风雨之威。 风雨者,对这类虫妖异类本就存在克制。狂风骤雨之中,凡昆虫之类,必然是不敢露面的。 简而言之,姜临这一道天蓬威剑,不仅仅克制妖邪,还专门克制昆虫之属。 双重克制之下,文间这个残杀了十几个修仙者的妖魔,也要饮恨。 更何况,还有来自黑律的判罚。 这几种威能加起来,不要说是蚊子精,就算是水熊虫成精,该死还是得死。 看了一眼地上的污血,姜临抬头看向一旁的六洞鬼魔。 “吼……” 对方低声嘶吼,鬼爪化作实质,挖了一个大坑,将那些污血收集起来掩埋,同时封禁了一层魔气。 蚊子精嘛,这玩意即便死了,残留的玩意对凡人来说也堪比瘟疫。 不过如今有了六洞鬼魔的魔气侵蚀,用不了多久,污血就会失去那种污染性。 毕竟论起邪门,三界还真没有多少比六洞鬼魔还邪门的。 “吼……” 做完这一切之后,六洞鬼魔缓缓的散去身影。 六洞天魔各个层级之间的实力差距极大,跃升也极为困难。 就比如护持姜临的这个六洞鬼魔,甚至连话都不会讲,可一旦晋升,马上就是封戾魈那般的存在。 不过,虽然不会说话,但灵智还是齐全的,现在已经会读姜临的眼神了。 姜临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迈步离开了这里。 夜色下,姜临很快回到了百解堂。 看着那依旧亮着灯的药堂,姜临知道,这是那位女医者在等着自己的丈夫回来。 姜临看着那百解堂,神色平静。 或许文间这个妖魔,和他的妻子之间真的存在所谓的真爱。 文间之所以汲取活人生机的最终目的,或许也是为了帮助妻子完成她治病救人的心愿。 然而他的妻子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用来救人的,堪称万灵的汤药,是用其他无辜之人的生机换来的。 “真的不知道吗?” 姜临喃喃自语着。 或许文间的妻子被他保护的很好,好到即便将近三十,依旧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心态。 但,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不代表蠢。 一位从小学医,立志济世救人的医者,真的会相信这世间存在“万能药”吗? 在看到那违背了自身所学医理药理,无论什么疾病,只要一碗药汤灌下去马上痊愈的场景时,她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丈夫伤人害命,汲取生机。 妻子用这生机来治病救人。 这诡异反差的行为,造成了百解堂之上那对立但又同时存在的气机。 妻子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只要是一个学者,不管学的是什么,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看到违背自己所学至理的事情发生,很难会不去质疑。 而放在这里,妻子不去探究,不去质疑的原因可能有很多。。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她百分百的信任着自己的丈夫,并将这份信任凌驾于真理之上。 也可能是刻意的忽略了反常之处,满足自己强烈的,治病救人的心志。 在获得自我满足的同时,忽略了那些不合理之处。 可不管是哪个,妻子都可以说是帮凶,即便她可能并不知道这些生气的来源。 作恶者杀无赦,帮凶也有罪。 姜临想了想,迈步走进了百解堂之中。 “吱呀……” 门户打开,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妇人清醒过来,脸上带着微笑,却见走进来的是姜临。 “呀,道长。” 妇人有些慌忙的行礼,说道:“我家相公可是饮酒过量喝醉了?” “奴家这就去找个板车。” 说着,她再次对姜临福了一礼,提着裙摆就要出门。 “他死了。” 姜临开口说道。 妇人闻言,停下脚步,先是一愣,然后不由自主的看向姜临,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抹下意识的慌乱。 “道长您……说什么?” “你的丈夫是妖。” 姜临走向那白天用来施药的汤锅,手指擦过内壁,手上沾染了一层汤药。 而后,法力一催。 手指顿时变成了血红的颜色,被文间汲取而来,融入药汤之中的生机重新出现。 妇人呆呆的看着。 “我的丈夫……是妖?” “一只蚊子精。” 姜临淡然的补充道:“所谓的百解药,不过是他汲取而来的百姓生机罢了,你用来救人的药,本质上是另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所化。” “贫道不信你一点也没有察觉。” 妇人有些迷茫的迎着姜临那古井无波的眸子,她呆呆的上前几步,来到了姜临的面前,看着姜临手上的一抹血红。 “原来,这就是百解药的真相?” 妇人的脸色突然变的潮红,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姜临,仿佛要宣泄一些什么。 她振奋且大声的说:“我问了他十五年,十五年来,他没有透过一点口风!” “哪怕我以不生孩子作为威胁,他依旧顺着我的心意!但就是死活不告诉我真相!” “生机……生气……是了!原来是这个!就该是这个!” “医书上没有记载,历代名医都梦寐以求的百解药,就是这个!” “原来,返璞归真是真的,事实就该这么简单!” 她仿佛疯魔一般,看向姜临,甚至不顾一切的抓住姜临的手,贪婪的盯着那一抹血红。 “道长,如何汲取生机,又如何化入药中?” “请告诉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姜临皱着眉头抽出手来,盯着眼前的妇人,一字一顿的说:“伱的丈夫死了,他所汲取的生机,其代价是无辜之人的性命。” “我知道!” 妇人粗暴的打断了姜临,眼睛里隐隐出现了血丝。 “告诉我如何汲取生机!” “我要治病救人!” 看着眼前疯子一般的妇人,姜临心里有些古怪的念头。 文间有点不值。 姜临并不是在怜悯一个妖魔,而是觉得,自己最初认为的,这对人与妖之间所谓的爱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的坚固? 站在文间的角度,他为了自己妻子的梦想,去残杀无辜之人,汲取生机,化作所谓的百解药来支持妻子的梦想。 一旦被修行者发现,便会悄悄的杀掉对方,然后继续维持着妻子的梦想,进而去残杀更多的人。 姜临不知道所谓的百解药,一开始是由妇人提出来的幻梦被文间当了真,还是文间特意拿出来博妻子一笑。 总而言之,现在看来,文间的努力并非是他所想象的那般。 文间当然罪无可恕,被姜临斩了也是死得其所,没有任何的辩驳之处。 但眼前的妇人,相比文间对她的感情,她对文间却没有那么的纯粹。 带着利用,带着探究,或者说,带着古怪的,疯魔一般的求知欲。 “你可知道我为了知道百解药的真相付出了什么代价?” 妇人盯着姜临,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我根本不喜欢他!” “但他拿出了百解药!” “为了师父的教导,为了我自己的梦想,我成了他的妻子。” “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了!我终于看到了百解药的真相!” 妇人盯着姜临,见姜临想要开口,再次粗暴的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用无辜之人的生机化作百解药,当然为人所不容,但如果是濒死之人呢?” “如今战乱频发,那些本就要死的人,为什么不能汲取他们最后的生机,用来救更值得救的人!?” “只需要多找一些这样的人就够了!” 姜临确定了,这是一个疯子。 一个病态的疯子。 文间在伪装,他的妻子又何尝不是在伪装? 身为学医之人,她的善恶观该比普通人更加的高才对。 可现在,出现在姜临面前的,不说是一个打着梦想追求志向的旗号,来满足自己那病态的私欲,且说出方才那般话的疯子。 作为医者,她该知道的第一件事,就该是“所有人都有选择自己生的权利”才对。 但现在,她作为一个医者,却肆意的去为别人的生命做决定。 “他有很多的钱!很多很多!” 妇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顾不得提起裙摆,大步走向一个角落,即便摔倒,她也不顾疼痛的爬起来怕过去。 不过一会,她拖着一个人头大的箱子走了出来,打开,里面是金灿灿的金砖。 在灯火的照耀下,流淌着迷人的光泽。 “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的!” 妇人看着姜临,红着眼睛,她甚至撕开了磨破的裙子,露出白嫩的小腿来,脸上挂起一抹妩媚的笑。 “我也可以是你的!” “妖怪的女人,想试试吗?” “只要你告诉我如何汲取生机!” 姜临淡淡的看着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符箓,手指一撮,那符箓燃烧了起来。 妇人毫不在意姜临的动作,见姜临盯着自己,以为他是对自己感兴趣。 当即,笑的越发妩媚起来,抬手轻解罗裙。 “真恶心。” 姜临亳不避讳的开口,眸子里带着浓浓的厌恶。 “什么?” 妇人愣了一下,而后发狂一般的怒吼:“你不要我!也不要金子!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怎样才肯告诉我!” “好!你不说,我也有办法!” 妇人烦躁的来回踱步,咬着牙,恶狠狠的说:“既然如此,我就再去找一个妖怪!” “再去找一个文间!” 姜临轻轻摇头,说道:“你没有机会了。” “呵……” 妇人只是冷笑,但下一刻却没了声音。 她突然感觉好冷,非常非常冷,深入骨髓的冷意侵蚀着她的全身,让她完完全全的僵硬住。 在妇人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幽暗的影子。 这影子身躯瘦长,脑袋有些小,即便是那瘦弱的身躯,也有些不成比例。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身影的肩头,分别顶着一团红光。 “夜游神,奉敕命而来。” 幽影开口,声音也冷,甚至喷出寒雾来。 “押着这个人,去城隍处受审,一切,按规矩来。” 姜临淡然的点点头。 人与妖相恋,人吃了妖魔害人的红利,甚至作为妖魔害人的动力。 这种事,剪不断理还乱,但却正好归城隍管辖。 反正不是姜临的负责范围,对此,黑律是有明文的。 诸鬼神犯罪重,上清律及玉格不能尽其罪,然后检黑律。如鬼神犯轻,法官便行怒检黑律者,去寿一年,仍将鬼神不尽其罪,法官受之。 这一条说的就是,黑律是最严最重的律法,不能轻动。 那文间残害了不知道多少的凡人,杀了十几个正道修行者,自然是足够用黑律检罪的。 但眼前的妇人却是一个凡人。 这方面,归城隍管。 “是。” 夜游神答应一声,拿出一条镣铐,羁押住已经浑身冰冷,失去了意识的妇人。 下一刻,夜游神化作一阵黑风,裹着妇人不见了踪影。 姜临没有再多看,那地上的金子也没有多瞅一眼,迈步离开了这百解堂。 剩下的事情,自然有本地城隍去管。 其实姜临本来想问一下夜游神,自己现在到底是在什么地界,但最后却忍住了。 钟明真的一番话姜临确实铭记了。 黑律法师在鬼神面前,必冷颜冷语,使鬼神心有忌惮,自生敬畏心。不然必为之所侮。 向一个夜游神打问自己在什么地方,显然是有点跌份的。 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虽然那夜游神也不太可能有别的想法,反而会一丝不苟的回答。 但某些事情,就是要从小开始注意。 离开了百解堂之后,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姜临摸了摸肚子。 一番斗法,再加上之前只吃了半饱,实在是有些饿了。 想了想,姜临走向了凌云渡的方向。 看着眼前的河水,姜临伸出一根手指,沉浸河水之中。 “滋啦……” 伴随着一声细微的电流声,两条大鲤鱼翻着白肚浮在了河面上。 又忙活了一会,篝火升起,火堆上炙烤着收拾干净的鲤鱼。 不多时,鱼肉散发出鲜美的香味,姜临拿起一个正准备吃,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黑衣身影从河边走来,手里提着一个坛子。 “有肉无酒可不好,在下腹中也有些打鼓,不知可否用半坛子酒,换朋友一尾鱼?” 新书上架第一个月冲一下数据,在每日更新八千的基础上,除了月票加更之外,盟主加一更,并附送一份steam正版的完全体黑神话悟空,或者同等价值盟主礼物。 ------------ 第九十三章 河中蛟龙 来者是一位青年男子,生的俊秀,举手投足也极有气度。 他站在了姜临的对面,放下手中的酒坛子,对着姜临拱拱手。 “在下龙水,见过法师。” 姜临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男子,轻声问道:“哪个龙?哪个水?” “龙水镇的龙,龙水镇的水。” 龙水微笑着回答。 同时,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两个酒杯,然后拍开酒坛子上的泥封,顿时一股醇厚的酒气扑面而来。 这是一坛毋庸置疑的好酒。 姜临却看也不看,只是拿起一条鱼,剥去鳞片,露出白嫩的鱼肉来,一点点的吃着。 “哗啦啦……” 龙水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抬起来,递给姜临。 姜临却不接,只是自顾自的吃鱼。 见状,龙水无奈的一笑,说道:“法师好生小气,在下这酒是三个甲子的陈酿,不敢说价比奇珍,但这一杯,怎么也堪比等重黄金了。” “这般的酒,换法师一尾鱼都换不来?” 姜临吃的很快,眨眼间已经是半条进肚,给肚子里填了一个底之后,姜临这才停了下来,看向眼前的龙水。 “我的鱼不换给你,也不喝你的酒。” “你想做什么,是伱的事情,只要你不波及两岸百姓,随你去做。” 姜临吃完了剩下的半条鱼,将第二条拿了起来,当着龙水的面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龙水神色一僵,但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一人喝了两杯酒,然后站起身来。 一礼长躬到底。 “求法师慈悲,助我一臂之力。” 姜临低头吃鱼,根本就不理这一茬。 “在下修行五百载,走蛟化龙就在眼下,可这龙水镇凌云渡上,悬着斩龙剑,在下实在是别无他法,这才厚颜来求。” “祈望法师慈悲,助我一助。” 说罢,龙水身形一阵扭曲,主要是头颅变化,额头与脸侧生出黑色的鳞片,头顶也多了一只后倒的独角。 这位自称龙水的家伙,自然不是人,而是一头修行有成的蛟。 不过相比姜临之前遇到的蝰龙,眼前的龙水就显得很正常了。 倒不如说,在蛟龙之属中,蝰龙本就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异类,修邪法,行魔道,一身战力之强,甚至胜过了修行三千载的西湖老龙。 而眼前自称为龙水的蛟龙,则是一个一步一步修行上来,没什么大神通大法力,平平无奇的一只蛟龙罢了。 蛟龙想要化真龙,需得以河入海,这既是升华自身,也是渡劫。这个过程被称之为走蛟。 其过程不敢说多凶险,至少在这龙水镇很危险。 只因走蛟之时,河水暴涨,波及两岸百姓,对于百姓们来说,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故而,会在渡口桥梁之上,倒悬一柄长剑,讲究些的,还会请高人开光施咒。 这把剑,名为斩龙,斩的就是走蛟的蛟龙。 而蛟龙遇到这般的斩龙剑,不敢说是被完全克制,但也要脱一层皮,更不要说,在龙水镇这里,已经不只是讲究了,而是贼讲究。 河面之上三座大桥,都倒悬着斩龙剑不说,就连这个小镇的名字,都带着因果。 龙水镇倒过来念,不就是“镇水龙”? “你要渡劫,成与不成,是你的因果,与我无关,我也不管你的事。” 姜临吃完了鱼,擦擦嘴巴,站起身来说道:“贫道不想说第三遍。” 不管这龙水走蛟成还是不成,确实跟姜临没什么关系。 若是它走蛟渡劫之时波及了两岸百姓,自有四渎大龙神和当地城隍处置,跟姜临的“业务范畴”没什么重叠的地方。 而且姜临也有些疑惑,眼前的龙水身上虽然没什么清福气,但也是因为长留红尘人间所致。 相对的,他身上也没有冤孽因果。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安心修行的蛟龙而已。 按理来说,这样的存在,想要走蛟,在先前和当地百姓秋毫无犯的前提下,只需求告城隍,许给两岸百姓一些好处,城隍也乐得成人之美,托梦给两岸百姓。 届时,等到两岸百姓搬离,走蛟自然不会伤人,更不会有斩龙剑阻碍。 撑死了,毁坏一些民房。 若渡劫失败,一身底蕴化作甘霖落下,对两岸百姓的收成也大有裨益。 若是成了,蛟龙化真龙,自然也少不了两岸百姓的好处。 而且,就算再怎么清贫,一个修了五百年的蛟龙,若是没有一些家底子,姜临是不信的。 实在不行,掏出一些世俗钱财来,给两岸百姓一个“搬迁费”也就是了。 所以,姜临实在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龙水会求到自己这个不搭噶的人身上。 更不理解,为什么有更简单更直接更便捷的方式,而龙水却不去用。 本来,姜临以为这龙水镇的诸多防备走蛟的布置,是为了防眼前的龙水。 可这家伙身上根本没有血孽因果,这防备一说也就有点不靠谱了。 “法师看来很疑惑。” 龙水重新坐了下来,说道:“长夜漫漫,法师若是无事,不若听在下倒一倒苦水?” “想来,法师也在疑惑,为什么在下会求到您的头上。” 姜临闻言,点点头,等着龙水的下文。 龙水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道:“这龙水镇,在五百年前不叫龙水镇,而叫做风波镇。” “之所以有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此地常发洪涝,故而有此名。” “而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在下的母亲。” 姜临神色一动,大致上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只见龙水的嘴角带起一抹苦笑,说道:“五百年前,在下的母亲也如在下如今这般,站在走蛟的关口。” “可偏偏,在下的这个母亲,不是什么良善存在,兼之怀着在下,心境波动极大。故而对两岸百姓多有侵扰,一时动怒,便掀起洪涝。” “如此,积累了不少的恶果杀孽。” “故而,两岸百姓设下了一柄斩龙剑,防备着母亲走蛟。” “但,母亲跋扈惯了,兼之有些天分,又想着给腹中孩子,也就是在下一个更高的起点,便不顾一切强行走蛟。” “最终,到底是死在了斩龙剑下,也带走了不知多少百姓的性命……” 龙水叹息一声,抬起头指了指自己,苦笑道:“在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用最后一口元气生出了在下。” “走蛟失败,蛟龙之躯化作了一场血雨,润泽两岸。” “就在当时无数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在下诞生了。” “他们,称在下为孽龙的孽种。” 姜临静静的听着。 这么说起来,眼前的龙水其实是有些冤的,但也不能说完全冤,若非怀孕,那母龙也不会太过暴躁。 可归根结底,怪不到当时未曾出生的龙水身上。 “后来,两岸百姓为了防备将来某一天在下走蛟,便搭建了凌云渡,更修了两座桥,各悬斩龙剑。” “甚至,请来了一位高人开光,真正的高人。” 龙水看向姜临,抿了抿唇角,无奈笑道:“这也是在下厚颜来求法师的原因。” 姜临闻言,轻声问道:“当初的那位高人……” “是一位法师,一位黑律法师。” 龙水点点头,确定了姜临的猜想,说道:“那位法师,名为……钟明真。” 姜临心头恍然,怪不得龙水会找上自己,原来是这么回事。 黑律法师开光的斩龙剑,就算没有加持天蓬之法,仅以金光咒开光,但也不是别的开光能比的。 只因黑律法师是为数不多,要求门人多多接触红尘,在红尘之中行走历练的法脉。 故而,黑律法师开光之时,能够最大程度的汇聚人间红尘愿力加持其上。 换句说话,就是把龙水镇一众百姓的“愿望”加持在斩龙剑上。 这对于龙水来说,是致命的。 “如今这龙水镇的名字,也是当初那位法师取的。” 龙水嘴角的苦涩越发的浓郁,姜临也有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说,本来在三道斩龙剑的压制下,龙水走蛟成功的概率是九死一生,那么,现在就是十死无生。 凡神圣者,皆因果厚重,凡人不可窥探。 当初宋王府内,那妄图以法眼窥探钟馗的修行者就是一个例子。 一位黑律法师,如今已经是北极驱邪院正四品御史,位列仙班,名留天曹,乃至上禀紫微垣的黑律法师。 这般的存在亲自起的名字,留下的因果之重,根本不是龙水能够承受起的。 这才是龙水最大的死关。 只要龙水镇还是这个名字,龙水就不可能走蛟成功,即便没有那三道斩龙剑,也不可能成功。 这也是龙水来求姜临的最主要的原因。 唯有同为黑律法师的姜临,才有资格去和五百年前的那位黑律法师沟通,才有可能解开这一道因果。 但…… “如今看来,法师没有理由帮在下这个忙。” 龙水苦涩的笑着,看向姜临。 “五百年了,法师,五百年。” 龙水抬起头,眺望着凌云渡前的万家灯火。 他轻声说:“这五百年来,我对两岸百姓秋毫无犯,但……也没有救助过那些落水的受难者。” “在下知道,在下的母亲做了错事,背了因果冤孽,害死了很多的百姓,死在斩龙剑下,并没有什么冤枉。” “所以,在下从未怨恨过两岸百姓,可也不愿意去出手帮扶。” “他们可以怨恨在下的母亲,但在下不能。” 龙水抬起酒坛子喝了一口,嘴角的苦涩越发的浓郁。 “说到底,是这些人的祖先,间接害死了在下的母亲。” “哪怕错的是我母亲,可到底……” 龙水看向姜临,轻声道:“那是我的生身之母。” 姜临也看着他,说道:“凭心而论,你做的很不错。” 至少,龙水知道清晰的善恶,知道因果在自家的母亲,而不在两岸百姓。 能够做到秋毫无犯,已经是为人子的极限了。 不能再向他苛求更多,也不能要求他一定要如何如何,以此来为他的母亲赎罪。 “在下等了五百年,早在二百年前,在下就已经有了走蛟的资格。” 龙水无奈的笑道:“在下也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城隍和两岸百姓做个约定,许诺些好处。” 说着,他迟疑片刻,而后洒脱一笑,道:“也罢,在法师面前,没什么好遮掩的,在下为了让两岸百姓忘掉当初的事情,又多等了二百年。” “可,即便已经五百年过去,即便两岸百姓已经更迭了数代,这些人依旧记得当初的祖训。” “桥下之剑不可去,镇子之名不可改。” “在下已经找过城隍爷,城隍爷也出面和两岸百姓的族老沟通过。” “但,没用。” “祖训大于天。” 龙水站起身来,看向姜临,问道:“若在下不顾两岸百姓安危,强行走蛟,法师会如何?” “清修精灵沾了血孽,就是妖。” 姜临实话实说,道:“除了雷斧加身,再无其他。” “是啊,在下也不想沾染血孽,也想干干净净的化龙,也想求一份清净仙道。” 龙水看着姜临,屈膝,下拜。 “不求法师出手,取下斩龙剑,也不求法师去与两岸百姓说和。” 龙水重重的一个头磕下去,沉声道:“只求法师赐在下一线曙光,给在下一个和当初那位钟法师交流的机会。” “哪怕只有一句话!” 姜临半侧身,躲开了龙水这一礼。 他看得出来,龙水没有撒谎,因为如果他撒谎,只要姜临找上本地城隍稍一印证,就能知道真相。 永远不要小看城隍对管辖之地的掌控力。 龙水不可能在姜临面前撒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那么,也就意味着,龙水说的都是真的。 姜临低垂着眸子,心里流转着一个古怪的念头。 又是一个“从犯”。 只不过相比那妇人,眼前的龙水更加的无辜,他的母亲掀起洪涝时,他甚至没有自己的意识。 但到底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他也承担了他母亲当初的一份孽债。 龙水见姜临没有反应,眸光也暗淡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恳请很突兀,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天知道他在感知到姜临和文间的斗法时,心里有多么的激动。 等了五百年,才再次等到了一位黑律法师。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黑暗消退,黎明降临。 “哗啦……” 一声轻响。 龙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符箓。 以及,已经迈步离开,渐行渐远的姜临的背影。 “这是一道北极陈情符,能否应用得当,看你自己。” 姜临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多谢,法师!” 龙水小心翼翼的握着那张符箓,抬起头,黎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 第九十四章 真武法脉 姜临没有再去管龙水的事情,哦,或许这个名字也只是那条蛟龙一时兴起。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闷头修行了五百年的蛟龙有闲情雅致给自己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他在龙水镇逗留了两天,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铜板,也成功的吃饱了肚子。 其实关于这点,姜临该感谢龙水的。 因为就在第二天,两岸百姓开始了搬迁,托这个福,姜临花了平日里一半的钱就买到了一条顶肥的鲅鱼。 而且,小镇的名字被几位族老紧急更改。 很显然,姜临的陈情符起了作用,或者说,钟明真松口了。 并且,已经改名为“止水镇”的小镇百姓得到了龙水的许诺。 姜临不知道龙水是怎么在两天之内做到的,他也不关心这个。 他感谢龙水的唯一原因,就只有…… 掂量了一下自己肩膀上的褡裢,姜临满足的笑了笑。 里面放着五张大饼,死面的,火烤出来的,两指厚,人头大的饼子。 这玩意绝对顶饱! 而且比平时便宜一半,不然他都买不起。 “大有收获啊。” 姜临伸手探进褡裢里,捏下一块饼子,满足的扔进嘴里。 他不仅仅用五折就买到了大饼,而且也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姜临抬头,看向止水镇的西边。 在那里,有一座山峰半隐在云雾之中。 “黄山……” 姜临喃喃自语着,迈步朝着西边走去。 车元帅的从阴间开的这道门户,直接让姜临离开了杭州地界相当一段距离。 不远处,就是黄山地界。 或者说,止水镇本就是一个归黄山郡管辖的镇子。 姜临这一趟流放,并没有一个标准的目的地,也没有一个准确的起始点,更没有所谓的路程规划。 完全就是姜临自己想到哪就去哪。 而车夏二位将军,所需要做的只是要确保姜临走完了三千八百里路而已。 除此之外,什么限制也没有。 黑律虽然严苛,但却属于“法无禁止皆可为”。 只说要流三千八百里,没说怎么流,从哪流。 “黄山有不少的道观,去寻一个挂单的地方应该不成问题吧?” 姜临嘟囔着,一步一步的走着。 所谓望山跑死马,并不是虚言。 姜临早上出发,一直顺着官道走到了傍晚,眼中的黄山依旧是那云遮雾绕的样子,好似自己这一天的路都白走了一样。 既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姜临也没有赶夜路的心思,索性守着官道,升起了一团篝火,准备烧点水喝。 虽然一个聚水诀就能搞定,但姜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用道法去做这些事。 什么?你说那两条鱼? 饿极了还不算万不得已嘛…… 就在姜临用从止水镇半买半送来的二手小铁锅烧水的时候。 “踏踏踏踏踏……” 一阵马蹄声从姜临的背后响起。 姜临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车队停在了姜临斜对面的不远处。 说是车队,但除了十几匹高头大马以及身姿矫健,腰跨横刀的骑士之外,只有三辆车。 而其中一辆明显比其他两个精致很多。 从最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 男子走到了中间的马车旁边,恭敬地说道:“小姐,要入夜了,若是要赶到下一个驿站,得奔波大半夜,咱们就地扎营,将就一夜?” 不多时,一个侍女探出头来,娇滴滴的说道:“小姐说了,请嬷嬷把吃的和热水送上车就好。” “是。” 官家点头应下,却见那侍女又递过来一个荷包。 “这是小姐给的赏。” “小姐说,大家因为她的事情奔波这么远,这是给大家的补偿。” 官家听了,笑吟吟的说道:“贵人赐,不敢辞,小人等谢大小姐赏!” “谢大小姐赏!” 一众骑士和嬷嬷一齐喊道。 然后就是其乐融融的分钱场面。 得了赏的人干劲十足。 斜对面的姜临亲眼目睹。 “大户人家啊。” 姜临咂咂嘴,他看的分明,那一个荷包虽然小,但里面装的可不是银子,而是一颗颗金瓜子。 有那么一瞬间,姜临生出了去“应聘”的想法。 没有多看,姜临等水烧开之后,小心翼翼的翻开褡裢,拿出一张大饼,掰开一半,然后想了想,又把一半掰了一半。 拿出来四分之一后,姜临把剩下的收进褡裢,心满意足的拍了拍。 “嗅嗅……” 就在姜临拿着干饼精打细算就水吃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子馋人的肉香。 不用想就知道,来自于斜对面的车队。 明显带着军队风格的大锅灶支了起来,一块块泛着油光的熏肉被扔了进去。 粗犷而原始,却直顶人鼻子的肉香在这黑夜中无比的诱人。 “应该没有大饼好吃。” 姜临嘟囔了一句,又撇了一眼那大小姐所在的马车,叹息道:“同为修行者,怎么人家就锦衣玉食,贫道却……唉……” 在那马车上,有一道很明显的气机。 不是邪道,而是正儿八经的正宗正法正脉的传人。 只不过修的有些没到家,气机都收敛不起来,要么是刚刚入道,要么是刚刚突破一个小境界。 不管是哪一个,都证明这是一个道行不咋地的修者。 而且,那气机给姜临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有点像是自家的北帝法,但也只是像,根子上并不一样。 不过反正跟姜临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闻着肉香,姜临有些机械的啃着干硬的大饼。 不多时,四分之一块大饼吃完了,姜临翻出大氅,抱着褡裢,躺在了篝火旁边。 夜宿野地其实是很危险的行为,就算是修行者,对毒虫野兽自有震慑,不用担心一觉醒来身上多一堆包,或者缺个零件。 但这年头,黑夜里可不止有毒虫野兽。 妖邪鬼祟的玩意,可最喜欢在这种没什么人气的地方游荡。 对于一般的修行者来说,最忌惮的也是这种东西,毕竟打不打的过是一说,费时费力又是一说。 但姜临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 妖邪鬼祟? 道爷都修北帝法了,要是还怕这玩意,那这北帝法不是白修了? 姜临反倒有些期盼来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鬼东西。 漫漫长夜,也好有个消遣。 抱着这样的想法,闻着斜对面传来的肉香,姜临闭上了眼睛。 然而,没等多久,姜临就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眸子,不知何时变得一片漆黑。 “还真有不长眼的?” 姜临坐起身来,看向了斜对面。 在他的神识感应中,“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邪祟,厉鬼,一窝蜂似的,从四面八方游荡而来,好似扑火的飞蛾一般,朝着“火光”汇聚。 至于那“火光”不是别的,正是姜临斜对面的车队。 “一,二三,四五……” 姜临尝试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最后放弃。 无他,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反常,粗略一看,就足足有上百个各类邪祟。 有人间恶意沉淀出来的邪祟,有怨气充盈的厉鬼,甚至有修行者的恶念所化的邪门东西。 这些原本应该泾渭分明,或者说碰见后绝对会先互掐的鬼东西们,此刻却极有默契的安静潜伏着。 不,是蠕动着。 朝着那车队蠕动。 感应到了这一幕之后,姜临站起身来。 姜临不关心那车队里到底藏着什么,既然撞见了邪祟,就不能视而不见。 毕竟往大了说,这是黑律明文要求,既见邪祟,不可不除。 往小了说,这也是一个破获“犯罪团伙”的“政绩”啊。 姜临把褡裢放好,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迈步走了过去。 “谁!” 刚刚露面,就有值夜的骑士看到了姜临,警惕的握住了刀柄。 “福生无量天尊。” 姜临打了个道揖,刚刚想说话,却突然眯起眼睛看向了骑士的身后。 “来的这么快?是要争抢什么吗?” 骑士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道士这话说的一愣,正想要开口喝问,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身躯变僵了。 一股无形的,但在顷刻间充盈他全身的寒意,在一瞬间爆发开来。 妖人…… 他盯着眼前的道人,以为这是什么邪门手段,想要开口示警,却只徒劳的吐出一口灰白的霜雾。 “吼…………” 低沉,诡谲,嘶哑,让人心底里发寒的嘶吼声,在下一刻想起。 一袭黑红的裙摆出现在了骑士的头顶。 脸色白到过分的红衣厉鬼伸出长长的血色指甲,就要插进骑士的天灵盖。 但姜临却只是站着不动。 因为他感知到了一股气机。 下一刻,自那精致马车之内,清脆的真咒之声响起。 “太阴化生,水位之精。虚危上应,龟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摄万灵。无幽不察,无愿不成。劫终劫始,剪伐魔精!” “急急如真武佑圣帝君律令!” 前文说了,修行者诵咒,乃持法而诵,听来长,但不过是短短时间而已。 真咒落,威能自生! “轰!” 威猛霸道,纯粹澄澈的正气自那马车之中迸发! “吼!!” 红衣厉鬼猝不及防之下,被这正气轰了一个满头满脸,不由得哀嚎一声,暗红的身影如同炮弹一般飞了出去! 姜临眯了眯眼睛,恍然的看向那马车。 怪不得觉得熟悉,原来是同宗不同脉的真.道友。 自家所修的北帝法脉,乃是源自紫微帝君,而马车中那位所修的,应当是佑圣真君一脉。 或者换一个说法。 真武法脉。 紫微垣中,北极四圣之一。 都说北极四圣之中,以天蓬大元帅为首,其实严格来说,是没有算上真武帝君的。 这位帝君在某种程度上,和天蓬大元帅不分上下,甚至于可以说,隐隐独立于北极四圣之外。 从这个“帝君”的神号,就能看出一些东西来。 但不管怎么说,姜临这一句“同宗不同脉”都不算错。 不过…… “果然修的不到家……” 姜临嘟囔了一句。 堂堂的真武神咒,真武法脉的看家本事,也是必修的核心真法,此刻用出来,居然没有把那个红衣厉鬼给彻底干挺。 姜临看向那红衣厉鬼被轰飞出去的方向。 只见那红衣厉鬼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悬浮在半空,身上的暗红长裙多了许多烟熏火燎的痕迹,气机也变得虚浮。 但到底是没有被魂飞魄散。 有时候,克制也是讲基本法的。 “吼!” 方才那一道真武神咒,仿佛激发了这红衣厉鬼的凶性,虽然已经被轰掉了半条命,但反而更加的凶煞! 它飘飞着,双目流出血泪,一双利爪越发的尖利! “戾!!” “嘶!!” “嗐!!” 而伴随着那红衣厉鬼重新冲上来,身后也多了一些影影绰绰的邪门玩意。 邪祟,恶鬼,祟魔…… 乃至于,姜临甚至看到了一只山魈,以及一些狐鬼,画皮之类的鬼东西。 邪祟大杂烩,不外如是。 “请法剑!” 那马车之内修真武法的修者,也终于察觉到了外面不止一个红衣厉鬼。 伴随着清脆的呼喝,一道湛蓝的身影从马车之内冲出。 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裙的女子,手中,持一柄朱红的枣木剑。 从那隐隐的焦黑就能够看出,这是道门修者最想要的雷击枣木剑。 “居然还是树心,而且至少百年……” 姜临有些嫉妒了,真的。 这样一柄用百年雷击枣木之心炼就的法剑不能说可遇不可求,至少也是会被揣在心口的宝贝。 更何况,还是被道门真修用真武神咒祭炼开光过的! 姜临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掌中一口剑,煌煌十万金! 这句话,来形容那蓝衣女子手中的真武法剑,甚至都有些屈才。 “尊奉真武敕命!” 蓝衣女子没有废话,口诵真言,手中真武法剑催出一道璀璨匹链,迎着那一众邪祟斩了上去! “铮!!” 虚空有剑鸣,凡触法剑之妖邪,皆在瞬间魂飞魄散。 只是那邪祟实在是有点多,一时间不能尽除而已。 姜临见状,也暂时没了动手的心思。 虽然这位蓝衣道友道行不咋地,但显然是一位“氪金大佬”。 开局金色神兵,这让人家boss怎么玩? “吼!!” 正此时,在姜临的背后,突然也响起了一阵兽吼! 姜临转过身,只见自己的篝火已经被踩灭。 一群身上荡漾着蓝色幽焰,仿佛从地狱中钻出来的鬼狼嘶吼着奔来! 这些鬼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存在,似鬼非鬼,似兽非兽,竟瞒过了姜临的神识探查。 姜临的脸色突然平静了下来,因为他看到自己的褡裢被那群鬼狼踩在了脚底下。 一些饼渣混合着泥土,被后续的鬼狼无情的踩踏而过。 很快,就泥饼不分了。 见此,他默默的卷起了袖子。 ------------ 第九十五章 真胎落凡 “真武敕命!” 陈青宁最大限度的调动法力,催动手中真武法剑。 “铮!” 朱红剑光闪烁,将眼前的山魈一劈两半,而她自己也被那沛然威能反冲的脸色一白。 这真武法剑带来的加持极大,可相对的,消耗也不是一般的高。 而且,眼前的这些邪祟好似疯魔了一般,根本就是悍不畏死。 或者说,根本就不怕自己。 这根本不合常理。 莫非,是因为车上的那个物件? 陈青宁心里想着,看着眼前冲上来的,双目赤红的狐鬼,她下意识的调动法力充盈手中法剑,但下一刻却嘴角一紧,一口逆血险些喷出。 她只感觉丹田抽痛,周身乏力。 法力,没了…… “吼!!” 狐鬼嘶吼着,狰狞的兽爪上荡漾着诡谲的黑炁。 煞气腾腾,眼看就要扑上来。 陈青宁神色凛然,架起手中法剑,就要近身搏杀。 然而,就在此时,那狐鬼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瞳孔都在颤抖,身躯一个大刹车,僵直在了原地。 “踏……踏……” 陈青宁正愣神间,突闻身后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只见一身青色道袍,外罩漆黑大氅,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少年道人迈步而来。 这道人面容古井无波,一双眸子却是纯粹的漆黑。 陈青宁与那眸子对视,陡然愣住。 “你是北……”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呆呆的开口。 下一刻,手中一轻。 她这才发觉,那少年道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还顺手捞走了自己的真武法剑。 “借用一下。” 陈青宁看着那少年道人手持法剑的背影,呆呆的点头。 “哦……” 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 你都拿走了才跟我说…… 姜临手持真武法剑,眼前是那呆滞的狐鬼。 他抬手,斩。 没有什么咒言,没有什么波动,只是不带烟火气的挥舞,那狐鬼顿时裂开两半,而后化作无意义的污血洒落。 “嗡!” 姜临手中的真武法剑嗡鸣震动,非是抵抗,而是畅快。 这般的法剑,早有了属于自己的灵性,它并不抗拒被姜临驱使。 北帝一脉与真武一脉,本就是同宗。 “天驺激戾,威北御锋。” “三十万兵,卫我九重。” 姜临念动天蓬咒,震动手中法剑。 “铮!” 那法剑嗡鸣,绽放璀璨朱红神光,霎时间,无数邪祟不敢再进一步,乃至于缓缓的倒退。 不是这些邪祟不敢直接转身跑,而是那一瞬间的威能镇压下来,它们已经注定了没有逃跑的机会。 “辟尸千里,扫却不祥。” “敢有小鬼,欲来见状。” 姜临抬起眸子,双目之中一片漆黑,然而此刻,在那漆黑之中,迸射出一道道雷光。 这雷光与先前不同,非是白炽色,而是朱红之色。 显然,姜临得到了来自真武法剑的加持! “四明破骸,天猷灭类。”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姜临抬手,手中真武法剑兴奋的嗡鸣着,一道道朱红雷光迸发,充盈,缭绕在真武法剑之上。 那朱红雷光照耀,邪祟们只是看了一眼,便纷纷眼睛崩溃,再也不能视物。 “尊奉北极天蓬明威敕命!” 姜临双目之内,朱红神光暴涨,手中真武法剑骤然下劈! “轰!!!” 雷霆璀璨,正威迸射! 那朱红的雷光照耀在邪祟身上,仅仅一瞬,无数的邪祟顿时魂飞魄散。 天蓬法与真武法,本就是涤荡妖邪,骇死魔怪的道门真法。 如今姜临以真武法剑催天蓬真咒,其威能之盛,莫与言表。 值得一提的是,朱红雷光迸发,显然更多的照顾在了那些鬼狼的身上。 其他的邪祟是干净利落的魂飞魄散,唯独那些鬼狼,是被一点点的摧毁,一点点的湮灭。 虽然不知道这些鬼狼有没有痛觉,但那种看着自己的灵性本源被一点点抹去的绝望感,不会因为你是邪祟而少一星半点。 就好像姜临那被一点点踩成饼渣的大饼们。 那一瞬间的绝望感,姜临翻了成百上千倍的还了回去。 朱红雷光不仅仅照耀在了邪祟的身上,也照耀了陈青宁那呆滞的俏脸。 她看着那手持真武法剑,身穿大氅的背影,突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 相比自己,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道人,似乎才更像是真武法脉的传人…… 姜临并不知道陈青宁那奇怪的念头,他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之后,姜临转过身,倒转手中法剑,递给了那呆呆的蓝衣同道。 “多谢道友借剑。” 姜临点点头,想了想,补充道:“此剑,甚好。” “不客气。” 陈青宁呆呆的接过来,此刻她还是有点一点状况外。 实在是姜临的出现太突然,动作太干脆。 她费尽全力,甚至沦落到险些要近身搏杀的邪祟群,被眼前的少年道人一招全给斩了。 这其中的反差实在是让人有些懵懂。 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强人? 眼看着那少年道人就要转身离开,陈青宁这才回神,忙上前两步,说道:“道友求留步!” 闻听此言,姜临脚步一顿,面色有些古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这个头。 还是陈青宁快了一步,跑到了姜临的面前,行礼:“福生无量天尊。” “贫道齐云山太素宫陈青宁,请问道友法号?” 姜临还礼道:“贫道杭州龙井山紫微观住持,姜玄应。” 互相通名,报上修行之地后,二人心里都恍然。 太素宫的名头,姜临听说过。 这道观全名为“玄天太素宫”,供奉的正是佑圣真君,真武玄天大帝。 也难怪眼前的女冠会一手这么正宗的真武法,毕竟这是人家道观的看家法门。 (玄天太素宫原名佑圣真武祠,是嘉靖皇帝给改的名字,这里直接用了后改的名,给考据党解释一下) 同时,陈青宁也有些惊讶的看了姜临一眼。 作为正宗的真武法脉传人,她自然认出了姜临的酆都法眼与那天蓬法,虽然未曾听闻姜临所言的紫微观,但能够以“紫微”为名,显然不是简单地方。 要么是对修行一窍不通的凡道随意起的名字,要么就是有真正的正宗嫡系传承,才敢担得起这个名号。 而眼前的姜道友,显然是后者。 只不过,这般年纪,居然就已经是一观住持? “贫道荒观无名,如今仅有贫道一人,是以忝居住持之位。” 姜临看出了陈青宁的疑惑,笑着解释了一句。 他说的是实话,自家那烂怂小道观跟人家玄天太素宫比起来,确实一个天一个地。 可听在陈青宁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隐世玄宗吗? 陈青宁肃然起敬,她听师尊说起过,北帝法传人十分稀少,在人间界行走的怕是不足一掌之数。 这般隐秘的法脉,必然不可能人丁兴旺。 很显然,眼前的姜道友就是一位北帝隐宗的传人! 怪不得小小年纪,其道行居然在自己之上。 一脉之资源供养一人,能有这份道行,也算合理。 她有些自我安慰的想着。 “此番,感谢道友援手,若非道友,恐怕贫道等人皆要丧生于此。” 陈青宁心里想着,面上正色行礼。 “北帝真武同宗不同脉,乃是真切的道友,说这话有些见外了。” 姜临笑着摇摇头,说道:“此间事了,贫道告辞。” 说着,姜临转身就要离开。 他准备去看看,自己的大饼还有没有那么一点能救一救的。 好歹是花钱买的,总得去看一眼“尸体”。 至于这车队内可能存在的,吸引那些邪祟的东西,姜临不感兴趣,对那位陈青宁要去做的事情,也不感兴趣。 “道友慢走……” 陈青宁想要说些什么,但也不好开口,只能对着姜临的背影摆摆手。 目送姜临到官道的斜对面,陈青宁这才响起,方才被那些邪祟一冲,自己这边的人基本都倒了。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到底是邪气入体,此刻都昏死在地上。 她连忙翻出一个荷包,摸出一枚丹药,用水化开,燃一道却邪符进去,化作符水,给昏死过去的骑士管家等人服下。 玄天太素宫虽然敬的是真武,但到底是在南方,一手符箓之法也很是扎实。 待到唤醒了众人,陈青宁走进了马车之中。 马车之内有三个女子。 除了一个侍女之外,还有一对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姐妹。 姐姐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小腹隆起,显然是怀孕了,而且看情况,怀胎至少八月以上。 而妹妹则不过二八年华,俏脸有些苍白,但还是紧紧的护在姐姐面前。 “没事了,有一位道行高深的道友正好路过,帮着贫道斩了一众邪祟。” 陈青宁收起真武法剑,轻声说道。 “师姐。” 那怀孕的姐姐看起来比陈青宁大三四岁,但却以师姐称呼。 她忧心忡忡的说道:“此地距离黄山还有三四日的路程,距离齐云山更是五日左右,这段时间会不会还有……” “放心吧,未来几天,应当不会再露宿野外,只要人气足的地方,一般邪祟也不会招惹。” 陈青宁安慰道:“而且,方才那位道友杀了许多的邪祟,就算还有,想来也不会太多。” “那位道长,可是已经离开了?” 姐姐温声细语的说道:“我等还未曾谢他仗义出手之恩。” “那位道友应当也是云游至此,正在官道对面休息。” 陈青宁撩起帘子示意。 姐妹中的妹妹好奇的看过去。 只见官道斜对面,隐约可见一团篝火,以及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捧着一坨不明物体。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动作就给人一种失落且黯然神伤的意味。 “噗……” 妹妹没忍住笑了一声。 “小云。” 姐姐嗔怪的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看向陈青宁,若有所思的说道:“师姐,那位道长想来还未曾吃过晚饭?” 她先前曾大着胆子掀开帘子看过,依稀记得,有一群鬼狼踏过对面的篝火。 想来若是那道长在做饭,应当是已经“丧身”狼爪之下了。 “应当如此。” 陈青宁点点头。 “雪梅,伱去拿一些馒头和熏肉,我们给那位道长送去。” “救命之恩,总得当面表示谢意。” 姐姐说着,站起身来,那名为雪梅的侍女也应声下去准备。 不多时,姐妹二人加上陈青宁,便捧着一些吃食走向了官道对面。 而姜临,正在对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幸存”的饼兄黯然神伤,突然闻到了一股肉味。 嗯,上好的熏肉,还有馒头! 姜临抬起头,却见陈青宁带着一对姐妹花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怀孕的姐姐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姜临似乎发现了什么,神色有些惊讶。 “奴家刘雨薇,这是奴家的妹子,名为刘云秀,见过道长。” 刘雨薇来到姜临面前,微微躬身,说道:“感念道长救命之恩,特地奉上一些吃食,请道长不要嫌弃。” 姜临站起身来,点点头,无视了那好奇盯着自己的妹妹,点点头,没有客气直接接了过来。 “正好腹中饥饿,多谢。” 姜临的不客气让刘雨薇很开心,至少这证明眼前这好看到过分的少年道长是个直来直往的人。 “是奴家等人该谢谢道长才是。” 刘雨薇说着,却见眼前的少年道长突然对一旁的陈青宁示意。 而后,在姐妹二人奇怪的目光中,陈青宁疑惑的跟上姜临的脚步。 二人来到一个无人之处。 姜临看向眼前的陈青宁,皱眉说道:“道友,你们玄天太素宫到底在想什么?” “真胎在身的女子,本就为邪祟所垂涎,为何要让她在荒郊野外抛头露面?” 此刻,姜临心里的疑惑解开了。 吸引邪祟们的,不是这车队里有什么宝物,而是那名为刘雨薇的孕妇,或者说,是她腹中的胎儿。 一个真胎。 所谓真胎,乃真仙下降凡尘,投身为人胎之意。 换而言之,那刘雨薇腹中的,是一尊真仙! ------------ 第九十六章 龟蛇下降 闻言,陈青宁并不意外,只是无奈的一笑,问道:“道友看出来了?” 姜临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离得这么近,若是还看不出来,贫道难不成是个瞎子吗?” 说罢,姜临正色道:“真胎显化,怕是还有月余就要临盆,虽说到了此时,真胎神华内敛,便是我等修道之人,若非靠近也察觉不到。” “但你们一路行来,难免留下气机。” “顺着你们走过的道路,真胎的存在,会吸引无数的邪祟奋不顾身的前来。” 换而言之,这简直就是一个弱化版的唐僧肉! 真胎降世,也是十月怀胎,除非是哪吒那般身怀逆天命数,否则不会有变。 如今,那刘雨薇身上的真胎已经八月有余,正是真胎基本已经孕育完成,只待出世的阶段。 这样的真胎,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神华完全的内敛,但却因为未曾真正降世,而没有控制的能力。 一块没有反抗之力的香饽饽。 而一位这样的孕妇,这样的真胎,居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这荒郊野外。 甚至,只有一个出师都够呛的修行者护持! 即便有一柄真武法剑,但没有足够修为的存在驾驭,也只是聊胜于无。 玄天太素宫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是说,这件事玄天太素宫不知情? 但看这个车队的方向,明显是朝着黄山和齐云山的方向去的。 如果是陈青宁自己发现的这个真胎,想要送到玄天太素宫养胎生产,那就解释不了她为什么会持有真武法剑。 就算陈青宁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持有这般法器,那就更不会蠢到不告知自家道观,选择一个人护送。 所以,姜临几乎可以确定,刘雨薇的存在,玄天太素宫是知情的。 可即便如此,玄天太素宫的真修道爷们到底在想什么? 只让一个高配低能的未出师门人护持一尊真胎? “贫道也不知。” 陈青宁苦笑一声,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她本是下山历练,只等红尘炼心之后,回宗承接玄天正法。 就跟北帝法的天蓬法和黑律一样。 修天蓬法的不一定能执掌黑律,修黑律的却一定会天蓬法。 玄天法和真武法的关系也是如此。 而那刘家姐妹,是宣州府台大人家的小姐。 姜临听到这里,并不如何意外,如果不是一洲府台,也不会有这般的骑士护送了。 自宣州南下,就是黄山所在的歙州。 到了这里,正好和一样要去黄山的姜临碰上。 “起初,贫道也不知这对姐妹的身份,相遇也是在宵禁之后。” “这对姐妹乔装打扮,在街上游荡,却遇见了邪祟。” “贫道以真武法斩之,这才得知。” 陈青宁一板一眼的说道:“原来,宣州府台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刘雨薇,十六岁时嫁过一次,丈夫却死于沙场,自此寡居。” “可半年多以前,无故而孕,刘雨薇一直在深闺大院里,没有接触男人的机会,这怀孕实在是蹊跷。” “据她本人所说,是有一夜梦见龟蛇降下,这才有孕。” “宣州府台相信自己女儿的清白,但却无法说与外人,只能让刘雨薇更加的深居简出。” “可怀孕之后,情绪变动本就剧烈,她实在是憋的受不了,妹妹便想出了一个乔装夜行的主意,好歹让姐姐出来透口气。” “其实她们的父亲是知道的,也在暗中派人盯着,但遇到邪祟,凡人哪里堪用?” “也正在此时,遇见了贫道。” 陈青宁看向面带思索的姜临,沉声说道:“贫道自然认得出真胎气机,而且,姜道友应当也知道,贫道更在意的地方。” 姜临默默的点头,而后低声道:“龟蛇下降,以至有孕,且孕乃真胎……” 真武帝君麾下有二副将,乃玄龟将军与腾蛇将军…… 一想到那个可能,姜临也免不了惊讶。 若真的是如此…… 而且,出门遇到邪祟,以真胎而言,不算什么,但遇到邪祟的同时,旁边正好有一个修真武法脉的门人历练碰见。 这未免也太巧和。 “贫道也知兹事体大。” 陈青宁苦笑一声,说道:“是以,当时便传信门中道爷,可道爷却只是隔空送来这一柄真武法剑,并命贫道领她往齐云山一行。” “贫道当然知道自己一人绝对力有未逮,但既然门中道爷如此说,也只能硬着头皮踏上了路程。” “所幸宣州府台明事理识大体,也确实爱女心切,不仅没有阻拦,而且还派人护送。” “一直行到此处,路上虽有些邪祟,但都不如今夜这般难缠,贫道仰仗真武法剑,也能度过。” “可今夜……若非道友在此,怕是……” 陈青宁苦笑着对姜临拱手行礼。 然而,等她抬起头,却见眼前的少年道人面带沉思。 “道友?” 陈青宁疑惑的眨眨眼。 “道友不觉得,太巧了吗?” 姜临抬头看向了陈青宁,轻声说道:“刘家姐妹夜行遇邪祟,道友在侧。护送途中,先前所遇邪祟正好是道友持真武法剑能解决的程度。而今夜,道友也维持不住局面,贫道出现了。” “姜道友的意思是……” 陈青宁恍然的瞪大了眼睛,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他还没有明白过来,那真是妄为真武传人了。 “不管刘居士腹中胎儿到底是哪位真仙下降。” 姜临抬起头来,揉了揉手腕子,笑道:“看来这一趟,贫道要厚颜搭一个顺风车了。” “道友说的哪里话。” 陈青宁也笑了,说道:“是我等荣幸才是。”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此刻,二人都明白了过来。 原本,二人之间只是盘道之后发现对方是可以信任的道友,如今,二人又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 护道人。 护的,自然是刘雨薇腹中的真胎。 梦龟蛇下降遂有身孕,第一个遇到的又是陈青宁这个真武法脉弟子。 如今,又加上了姜临这个北帝法传人。 就算刘雨薇腹中的真胎,不是那位真武大帝,也必然和北极有着极深的联系。 于情于理,姜临都不能现在扭头就走。 趁着和陈青宁一块往刘家姐妹那边走的时候,姜临暗自扣住了手臂上的酆都九泉号令。 “车元帅,您真的是随便传送的?” 按理来说,车元帅是不会回应姜临的,但是,姜临却听到了一个字:“是。” 嗯,基本可以确定,车元帅的一手传送,在他本人看来,应该就是完全随机的玩意。 但实际上,估计早就有大佬算好了现在的这一幕相遇。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可就不是了。 姜临倒是没有什么被算计的感觉或者更夸张一些的愤怒,在他看来,这估计是北帝法脉的大佬和真武法脉的道爷们顺水推舟。 虽然暂时不知道玄天太素宫的道爷最开始为什么让陈青宁一个人护送。 但现在,八成就是…… 嗯?有个北帝的小崽正好在“流放”? 打个商量,让他出个“外勤”。 然后就碰上了。 这件事反正姜临是接受的,毕竟是为一位与北极一系有深切联系的真胎护道,姜临没理由逃避或者拒绝。 往小了说,北帝真武乃是同宗,便是没有这般安排,既然遇见,也该出手相助。 往大了说,若真的是那位投身人间的话,那么,身为北极门人,就更没有不去护道的理由。 姜临心里如此想着,跟着陈青宁来到了刘家姐妹的身边。 “刘师妹,这位是玄应道长,接下来的一路上,与我等同行。” 陈青宁说着,补充道:“玄应道友去齐云山有些事情要办。” 这话也不算是撒谎,不管姜临之前准备如何做,现在都得去齐云山一趟了。 毕竟,姜临算是半路被拉上的船,不管怎么说,玄天太素宫那边必然会有些表示。 再怎么关系亲密,那也是法脉关系,落在个人身上,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姜临白干活的。 “呀。” 刘雨薇惊喜的点点头,对着姜临福身一礼,说道:“道长能与我等同行,乃是我等的荣幸。” “居士言重了。” 姜临笑了笑,说道:“贫道只是搭一个顺风车。” 虽然刘雨薇和陈青宁之间以师姐妹相称,但无论是刘雨薇的举止,还是对姜临的称呼都证明,她现在只是口头上的“道人”。 所以,姜临以居士相称。 陈青宁扶着刘雨薇,而姜临和刘云秀分别站在两侧。 二八年华的清丽少女,毫不避讳的侧着头,大眼睛里满是那少年道人的影子。 陈青宁戏谑的看了一眼姜临,而刘雨薇却有些忧虑。 即便是她也得承认,这位名为玄应的少年道长,实在是好看到过分。 而且,方才那仗剑斩邪祟的场面,实在是震撼人心。 自家妹妹正是慕少艾的时候,对此倾心并非不可能。 可若真的是这般,自家妹子最后八成会很失望。 她跟陈青宁已经接触了一段时间,也知道了修行者和凡人之间的差距。 但愿自家妹子只是一时兴起,起了慕少艾的心思,等日后分开,也能熄了心思吧。 刘雨薇心里如此想着。 回到车队,刘雨薇命人给姜临搭了一个帐篷。安排好了姜临之后,陈青宁也护着刘雨薇姐妹二人进了马车。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姜临是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吸引醒来的。 “玄应道长,尝尝我的手艺?” 刘云秀俏生生的站在姜临面前,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俏脸上带着三分羞涩,但还是鼓起勇气和姜临对视。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乌漆麻黑的痕迹,显然是下厨时遭了重。 “多谢刘居士。” 姜临看了刘云秀一眼,而后莫名的一笑,也不客气,接过了那盘子。 盘子里是一碗肉汤,以及两个夹了上好熏肉的饼子。 姜临席地而坐,拿起一张饼子,咬了一口,而后抬起头笑道:“居士的手艺不错。” 他在手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刘云秀先是一愣,而后有些泄气的说道:“道长看出来了?” 姜临笑道:“烟熏火燎,和在脸上擦木炭灰,可完全不一样。” “嘿嘿……” 刘云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蛋,大大方方的说道:“我想要讨道长一份好感。” 清晨阳光之下,少女俏然而立,虽有些羞涩,但还是脆生生的说道:“道长相信一见钟情吗?” 看得出来,这位姑娘被家里养的极好,而且不是那种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而是真的心有胸襟,敢爱敢恨,或者说,敢于有勇气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 在这个年代,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贫道可不是良配。” 姜临也有些意外的笑了笑,说道:“居士想来也是饱读诗书,该明白一时心动与长相厮守的区别。” 既然刘云秀直入主题,姜临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旁的。 这种小女儿心思,人家姑娘都说开了,姜临一个大老爷们还有什么好羞涩的吗? “昨夜邪祟降临,居士被夺了心智,恰好贫道出现,斩了邪祟,对居士来说,有趁虚而入之嫌,一夜已过,居士也该明白了才是。” “明白归明白,但也没说想明白了就要放下。” 刘云秀歪了歪头,笑吟吟的说道:“我昨夜套了青宁姐姐的话,道长所入的法宗,好似不禁婚配?” “确实如此,但贫道也没有婚配之意。” 姜临笑着捧起肉汤喝了一口。 刘云秀也没有再说话,而是等着姜临吃完。 而后,才说道:“道长可有法子,看看奴家是否有修行的资格?” 姜临摇头道:“修行无所谓资质,只看自身心意罢了。” “有无心修行,诵经半生,濒死时却心思清明,顷刻入道,得列仙班者。” “也有苦求一生,访遍名山,执念杂生,却终无所得者。” 说着,姜临看向刘云秀,笑道:“居士要修行,得先问问自己为何修行。” 刘云秀闻言,笑道:“奴家为道长修行,如何?” 姜临哑然失笑,站起身来。 “好歹吃了居士一顿饭,便送居士一卦,为居士占一下姻缘,如何?” ------------ 第九十七章 卦算无成 “好呀。” 刘云秀俏生生的点头,笑眯眯的说道:“若是占卜出奴家和道长有缘,道长是否要顺应天命呢?” 姜临笑而不语,心知这是刘云秀在开玩笑。 在问了刘云秀的生辰八字之后,姜临更确定了这一点。 只看生辰八字,自己和眼前的刘姑娘,虽不至于相克,但也绝不相配。 泾渭分明,风马牛不相及罢了。 心里想着,姜临席地而坐,手中拿出三枚铜板,这是他最后的财产了,除非饿死,不然应该不会动。 毕竟是道士,怎么也得留一手卜卦媒介。 在刘云秀好奇的注视下,姜临默念着对方的生辰八字,而后催动紫微斗数。 正在此时,陈青宁也拿着半拉大饼走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姜临占卜。 “哗啦啦……哗啦啦……” 铜钱在手中碰撞着,姜临睁开了眼睛,双手张开,任由铜钱落地。 “噗……” 伴随着沉闷的,微不可察的声响,姜临饶有兴趣的看过去,而后却是一愣。 刘云秀也愣了一下。 反倒是一旁看热闹的陈青宁第一个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了一些,不由自主的看向姜临。 “道友?” 姜临不答,只是看着地上的铜板。 原本完完整整的三枚铜板,在落地的那一刻,每一枚都完整的分裂成了五块,而且一共三五一十五个碎块,碎裂的形状大小都完全一致…… 这是一种警示。 碎成了这个样子,自然没有了卦象可言,但其本身也代表着某些东西。 要么,是姜临学艺不精,导致卦象出错,这才变成了这般的烂摊子。 可姜临虽然没有多熟练紫微斗数,但可是正儿八经的北极门人,以北极传人之身行紫微斗数,自有北极气运加持。 当初就连那三大邪道动乱,姜临都能连算三卦,且卦卦皆言之有物。 既然不是姜临学艺不精。 那么…… 姜临看向刘云秀,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是贫道学艺不精,胡吹大气了。” “这一卦,却是废了,算不出东西来。” 刘云秀不是修行者,自然不知道其中的门道,而方才陈青宁的反应,也只让她以为是一种意外的惊讶。 所以,出言笑道:“算不出来也好,这样奴家还有个盼头。” “道长,奴家先告退了,姐姐那边还要我哄着吃些东西。” “唉,孕妇可真麻烦。” 她嘟囔着离开。 小姑娘很清楚,不管如何,这一番道长是丢了面子的,自己若是再待下去,反而不美,不若找个由头先走,等过几个时辰再见面,从此不提这事,大家都不会尴尬。 也能最大程度照顾玄应道长的面子。 姜临微笑着目送刘云秀离开,站起身来,看向了陈青宁。 “道友,看来这刘家姐妹,都不简单啊……” 姜临有些无奈的看着地上的三个铜板。 “反噬……” 陈青宁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皱眉道:“以道友的出身,行紫微斗数,而且是在得知生辰八字的情况下占卜,都只得这般结果……” “道友算的是什么?” “仅仅是姻缘罢了。” 姜临无奈的回答。 这让陈青宁更加的震惊。 北极传人,行紫微斗数,算一个凡人小姑娘的姻缘,居然得到了这般清晰明显的警示。 甚至可以说,反噬! 可以预见,若非是姜临引动紫微斗数,身怀北极气运加持,那么这一番,换一个占卜者的话,绝不仅仅是铜板碎裂这么简单。 甚至可能自身都会出问题。 “没有那么简单。” 姜临摊开了手掌,只见那掌心之上,赫然有着三道血线,正在往外沁着小小的血珠。 “这……” 陈青宁彻底瞪大了眼睛。 姜道友居然因为这个占卜而受伤了! 他居然真的遭到了反噬! “道友信不信,贫道现在就算去占卜刘雨薇居士,也不会有这般的反噬,顶多就是铜钱碎裂。” 姜临看着自己的手掌,轻声说道。 陈青宁无言点头。 她本以为,刘云秀只是随着姐姐来的,路上也好有个扶持。 但现在看来,刘云秀反而有可能身怀更大的因果! 能让一位行紫微斗数的北极门人仅仅是窥探一下姻缘,就遭到这般清晰的反噬…… “现在,贫道也看不懂这一趟到底还有什么事了。” 陈青宁苦笑着摇摇头。 她现在真的有点迷茫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行者罢了,或许在同辈之中可为翘楚,但也仅此而已。 为什么她会碰上这样的事情…… 一个身怀真胎的刘雨薇已经够让她谨小慎微生怕出错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更神秘的刘云秀…… “不管如何,相信等到了玄天太素宫的时候,一切自然见分晓。” 姜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算刘云秀身上的隐秘再怎么惊世骇俗,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再去提这件事。 车队吃完了早饭,再次启程上路。 为了避免再次露宿荒野,车队紧赶慢赶之下,终于是在傍晚时分赶到了驿站。 陈青宁也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路程,都是在歙州境内。” 她对姜临低声说道:“便是再有什么问题,我太素宫的道爷也能更快的赶到。” 姜临点点头,没有说话。 但他真的很想问,真的会是这样吗? 太素宫的道爷们是怎么想的,姜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 虽然安排了姜临过来援手,但说实话,非常的没有必要。 玄天太素宫不可能没有人间真修级别的道爷。 作为真武法宗,遇到了一个疑似真武帝君降临,最次也是和北极一系关联极大的真胎,第一反应不该是不惜一切的带着门内道爷辈的真修都过来,但求万无一失的护送到太素宫吗? 可现在,安排姜临也好,手持真武法剑的陈青宁也罢,都有一种脱裤子放屁的感觉。 这种事,从一开始就不该是姜临和陈青宁这种小辈有资格这么深入参与的。 真要认真起来,这件事足以惊动周国所有跟北极有关的法脉。 但是没有。 这显然是刻意的安排,但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给陈青宁历练? 别闹了,别说陈青宁,姜临自认,就算加上自己,也完全不够资格让一尊真胎作为历练引子。 就算是老师王灵官口中那位九世渡劫的天庭公主,有没有这个资格都是两说。 这个驿站并不大,但人却很热情,或者说,是因为管家出示了来着宣州府台大人的名刺。 “诸位大人小姐,小店荒僻,请将就着吃些吧。” 包房内,驿站的头头指着桌子上的八菜一汤,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嗯,下去吧。” 管家看了一眼小姐,见小姐没有说话,便点点头。 “是。” 等到驿站的人退下,管家也离开了房间。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姜临和陈青宁以及刘家姐妹四人。 姜临看着桌子上的八菜一汤,有些咋舌。 就这还是简单吃一点? 自己这辈子好像还是第一次吃八个菜吧…… 一念至此,姜临不由得反思,到底是自己过的太穷,还是因为刘家的两位大小姐太有钱。 思量一番之后,姜临决定先吃饭。 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佳肴在此,总不能辜负了。 姜临也没有任何客气的意思,端起饭碗便开始大快朵颐。 刘雨薇因为怀孕,没什么胃口,所以只吃了一点便放下。 而陈青宁也因为心里藏着事,吃的也不多。 一时间,这个餐桌成了姜临和刘云秀的“战场”。 起初一开始,刘云秀还能和姜临比拼一下,但实在是心大胃口小,给自己吃了一个顶嗓子眼,对面的姜临却依旧筷子不停。 “呵呵呵……” 刘雨薇笑着拿起手帕,给落败的,已经撑到翻白眼的妹子擦了擦嘴角。 刘云秀有些不服气的盯着姜临,但手上却很诚实的把菜往姜临那边推了推。 “道长的日子,似乎过的有些……简单?” 刘雨薇轻声问。 “出家人不好口舌之欲。” 姜临终于停下了筷子,笑道:“不过,贫道当这句话是瞎扯淡。” “若是有钱,贫道也愿意顿顿吃肉。” 闻言,刘雨薇愣了一下,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玄应道长说话居然这般的直接。 而且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道长缺钱?” 刘云秀的眼睛亮了一下。 姜临诚实的点点头,说道:“身处人间红尘,贫道又是孑然一身,说不缺钱是假的。” “不过,好在一日三餐不是问题。” 刘雨薇看向自家妹子,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 她生怕妹子说出什么出格或者不尊重玄应道长的话来。 人家缺钱,不证明要无故接受你的钱。 “那就很好了。” 刘云秀却只是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姐姐能想到的,她当然能想到,更不会触这个眉头。 反正还有好几天,时间是够用的,一天多了解一些,不必急于一时。 吃完饭,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姜临是被吵醒的。 “祸事了!祸事了!” 一阵阵的吵闹声伴随着略微惊恐的喊叫声,在驿站的一楼不断的响起。 等到姜临下楼的时候,陈青宁和刘家姐妹已经在场,只是被一众骑士护着。 “小姐,咱家的人一个不少,都在这里。” 管家见姜临下来,躬身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说:“小人建议,既然与咱家无关,还是尽早赶路的好,此地之事,自有官府来管。” 刘雨薇没有表示,只是看向了陈青宁。 而陈青宁却看向姜临,低声说道:“出了点事,昨天夜里死人了。” 说着,她指了指驿站外面的空地。 姜临顺着陈青宁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地上盖着一块略微起伏的白布,看样子,下面应当是两个尸体。 “我看了,是被活生生吸干血而死。” 陈青宁低声说。 刘雨薇不由自主的看向姜临和陈青宁,低声道:“师姐,道长,莫非是……” 她话没有说完,但任谁都知道她的意思。 被活生生吸干一身鲜血而死,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邪祟的手段。 “不是。” 姜临和陈青宁同时摇摇头。 凡邪祟害人,则必有冤孽之气,便是被害者被吞吃了魂魄,也会有残留。 可那两个尸体只有怨气而无孽气。 这证明是人为害命,而非是邪祟做乱。 而且,如果是邪祟,姜临不可能一点也不被惊动,更不要说,暗中还有一头六洞鬼魔,以及车夏二将军在。 如果真的有那种让姜临毫无感知的邪祟出现,车夏二将军不可能不预警。 因为那意味着那个邪祟有轻而易举杀死姜临的能力。 可现在既然没有,就能够佐证很多的东西了。 这确实是一场人为的,或者说是人在装鬼害人的事件。 “小姐,既然如此,咱们还是早些上路吧。” 管家在一旁再次说道,他并不在意死的是谁,也不在意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既然两位道长都说不是邪祟,那就跟他们没关系,赶紧离开才是正办。 “走吧。” 刘雨薇见姜临合陈青宁没有反对,便点点头。 管家当即命人收拾东西,很快便整理好了一切。 姜临跟着大部队走出了驿站,却在经过那两个尸体时停下了脚步。 早晨有些风,那白布压的也不紧,被吹起来一角,露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姜临看的也是那只手。 准确的说,是手臂上的一行血字。 ‘身行邪道,见我不拜又何妨’ 姜临眉头一皱,迈步走过去,不顾驿丁的阻拦,掀开了白布。 两具尸体都是三十来岁的男子,看起来似乎还都是小官。 方才姜临看到的,是右边尸体的右手臂。 姜临掀开了左边尸体的左手臂。 上面赫然也有一行血字。 ‘心有正气,任尔烧香无点益’ 姜临站起身来,皱眉沉思。 而管家则很有眼力见的手持府台名刺屏退了其他人。 “道友?” 陈青宁走上前,顺着姜临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两句诡异的对子。 完全和正道背地而弛的玩意。 “这是什么意思?” 陈青宁也皱起眉毛,她看向姜临,很显然姜临知道一些什么。 刘家姐妹也大着胆子凑了过来,看到了那两行血字。 姜临开口,声音中带着冷意。 “称心如意阁。” ------------ 第九十八章 黎明之前 “称心如意阁?” 刘雨薇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个很引人向往的名字。 但从玄应道长的口中说出来,却让她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就好像是看到一只蜈蚣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几位在说什么?” 管家有些茫然的看过去,下意识的问。 陈青宁一愣,问道:“你看不到?” “啊?” 管家更愣住了。 陈青宁干脆指向了那两具尸体的手臂,管家却依旧摇头,沉声说道:“若是能看到这般蹊跷的东西,仵作不可能不上报。” “换言之……” 管家说着,看向了姜临和陈青宁,他的意思很简单,是不是只有修行者才能看到。 “如此吗?” 陈青宁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刘家姐妹。 这两位也能够看到。 刘雨薇能看到并不意外,毕竟她现在身怀真胎,难免沾染几分清福仙炁。 可刘云秀…… 陈青宁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所见的卜卦一幕。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暂时不去想这茬,陈青宁看向了姜临,问道:“这个所谓的称心如意阁,道友知道其来历?” “知道一点。” 姜临点点头,冷笑道:“本以为这些鬼东西怂了,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我。” 闻言,陈青宁和刘家姐妹大致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陈青宁问道:“那,道友准备如何做?” “既然有关邪祟,就不能置之不理。” 姜临看了一眼刘雨薇,陈青宁有些不安的问道:“道友准备……分头行动?” 她生怕姜临是这么想的,接下来的一路上,说不定还会不会有邪祟,如果还是上次那种规模,她一个人完全应付不来。 她身死事小,若是真胎出了问题,那可就…… “不用。” 姜临摇摇头,和陈青宁对视一眼,对方愣了一下,而后微不可察的眨眨眼。 陈青宁做沉思状,和姜临凑的近了一些。 而姜临似乎毫无所觉,还在想称心如意阁的事。 既然称心如意阁露面了,而且一出现就是这种警告或者说挑战意味很浓的事件。 那么,姜临就不可能视而不见。 但真胎之事显然更重要。 而且…… “对方,很可能也是冲着刘居士来的。” 姜临沉声说道。 称心如意阁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显然是怂了,毕竟自己都点了对面的重生点,还严重破坏了对方的规矩,却毫发无伤。 可现在突然出现。 很显然,有些东西的对称心如意阁的诱惑,超过了对姜临的忌惮。 那么,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刘雨薇闻言一愣,而后抿了抿唇角,说道:“道长可有什么需要奴家去做的?” 她以为姜临是要让自己做诱饵,去引出那暗中的,很可能成组织的邪祟。 “居士误会了。” 姜临摇摇头,示意众人边走边说。 “居士的安全,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贫道不可能拿居士冒险。” 姜临低声说道:“只需一切如常,那邪祟会自己冒出来的。” 既然称心如意阁的目标很可能是刘雨薇,那么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早晚有一天,对方会忍不住冒出头来。 “好,一切都听道长的。” 刘雨薇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她从陈青宁的口中得知,姜临可以绝对信任,而且对方是自己这边最大的保护神。 既然姜道长有了计划,她就绝对不会添乱。 否则,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众人说着话,离开了驿站。 而那些驿丁和捕快也不敢阻拦,只是目送姜临等人离去。 然而就在此时,其中一个驿丁却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了一抹红光。 “真武敕命!” 就在这一瞬间,伴随着清冷的声音,朱红的真武法剑从天而降,恢宏的正炁径直落下。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驿丁已经被斩做两半! 可奇怪的是,明明是一个大活人,被斩成两半之后,却极速的枯萎,不仅仅没有鲜血流出,反而化作一道道粘稠诡异的黑色液体。 这诡异且惊悚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陈青宁收起法剑,冷笑一声,说道:“果然不出姜道友所料,乃是借尸移魂之法,还算有两把刷子,藏的不错。” 所谓借尸移魂,乃是比借尸还魂更诡谲的手段。 将肉身当作跳板,上一刻还是一个正常的凡人灵魂,但下一刻可能就会被邪祟替换。 而且没有间隔,因为凡人灵魂的缘故,灵性充盈,故而只要邪祟占据的时间不长,在灵性的遮盖下,就没有邪气波动,极为隐秘。 但最后到底是露了马脚。 或者说,这法门本就记载在黑律之上。 方才,姜临和陈青宁对视,以及接下来的隐秘动作,就是在暗中沟通。 一个简简单单的幻身法,以及一个隐身法。 姜临造出了一个陈青宁的幻象,而真正的陈青宁则藏在了驿站,并没有跟着大部队一块离开。 “称心如意阁的邪祟听好。” 陈青宁手中真武法剑绽放朱红光芒,冷声说道:“若是要跟上我们,见一个,斩一个。” “黑律之下,真武当面,没有尔等一丝生机!” 说罢,陈青宁转身离开了驿站,没有再多看一眼。 她几乎可以确定,在这里还有称心如意阁的邪祟潜伏着。 而陈青宁也没有揪出来的意思,既然对方以两条人命挑衅,那么陈青宁就杀鸡儆猴! 在场的凡人没有人敢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陈青宁离去。 驿站之内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约莫过了一刻钟,才有人开口。 “呵呵呵呵呵……” 然而,发出的却是一阵诡异嘶哑的冷笑。 只见驿站的马夫,小厮,乃至于驿站的主官,纷纷抬起头来,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凄厉且诡异的红光! 借尸移魂之人,不止一个! 在场,足足有七八个人都在一瞬间被邪祟置换! “杀……” “一个不留!” 驿站主官的双手突然化作了血色的鬼爪,张开大嘴,犬齿突出,牙龈沁出漆黑粘稠的黑血。 这些,都是称心如意阁的邪祟! 很显然,它们要跟姜临等人杠到底了。 你要杀鸡敬狗,那我们就屠尽这个驿站的所有活人! “吼!” 八只邪祟同时低吼咆哮,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 然而,就在此时…… “神霄,五雷法……” “滋啦啦!!!” 雷霆那沉闷的滋啦声响突然响起! “轰!” 白炽雷光在下一刻爆发,化作八条扭曲的雷蛇,每一条都好似有生命一般,缠上了一只邪祟! 下一刻,雷光闪烁。 雷霆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到雷霆消散的时候,八个邪祟都已经化作了无意义的焦炭。 身穿漆黑大氅的少年道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驿站的屋顶,手掌心带着隐隐约约的雷霆电光。 一双眸子是纯粹的黑,其中带着一抹朱红的雷光。 邪祟会如何做事,姜临不用想都知道。 称心如意阁想要用两条人命来挑恤姜临,顺便试试能不能把姜临从刘雨薇身边支开。 而姜临则用陈青宁做明面上的杀鸡儆猴。 自己隐藏在暗中,等着称心如意阁的邪祟们动作。 因为姜临很清楚,邪祟不可能吃杀鸡儆猴那一套,它们只会变本加厉。 所以,邪祟以为姜临在第三层,实际上姜临直接掀了桌子。 开玩笑,千层饼哪有化身大汉棋圣来的直接果断? 借尸移魂之法不是那么好搞的,姜临和陈青宁加起来灭杀的九个邪祟,绝对就已经是这里的全部。 那称心如意阁吹的牛逼,看起来家大业大,但姜临很清楚,丫就是一个好看点的草台班子罢了。 一次性拿出来九个能够借尸移魂的肉身,对称心如意阁来说也是大出血。 ………… 解决完了驿站的事情之后,姜临赶上了已经出发的车队。 “姜道友。” 看到姜临回来,陈青宁松了一口气,她最担心的就是姜临的计划被识破,或者说那称心如意阁本就在更高一层,存着调虎离山的心思。 所以姜临不在的这段时间,她都没有松开过真武法剑。 “驿站已经无事。” 姜临点点头,问道:“距离齐云山还有几天的路程?” “加紧赶路的话,约莫两天半。” 陈青宁想了想,如此回答,忧心道:“但这样的话,就要赶夜路。” “那就赶夜路。” 姜临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接下来的两天,不会有任何的邪祟出现。” “道友的意思是?” 陈青宁闻言,不喜反忧,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姜临想要表达的意思。 有了方才的一波清理,称心如意阁也会选择观望。 或者说,会选择在最后拼一把,毕竟狗急了都会跳墙。 两天的时间,足够称心如意阁纠集麾下邪祟,同时,也是它们最后的机会。 “这两天,只需修养精神就好。” 姜临眸光湛湛,轻声说道:“一切,只待两日后见分晓。” “嗯。” 陈青宁点点头,突然抬起手,将手中的真武法剑递给了姜临。 “道友,你比我更适合执掌此剑。” 陈青宁似乎早就做好了决定,笑道:“十指分列不如一拳在握的道理,贫道也明白。” 姜临闻言一愣,而后也不矫情,抬手接过,说道:“既然如此,贫道便暂借两日。” “嗯。” 陈青宁点点头,回到了马车上。 虽然姜临保证说未来的两天不会有事情,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接下来的一路上,姜临和刘家姐妹并没有什么交流。 只是在连夜赶路,过了第一夜之后,陈青宁反而越发的忧心。 “昨晚一只邪祟都没有碰到。” 距离齐云山还有一日半的路程,早上,陈青宁机械的啃着大饼,对一旁的姜临说道。 “没有邪祟不是好事吗?” 姜临笑着说道。 “道友莫要玩笑。” 陈青宁说道:“那称心如意阁不出现便罢了,可寻常的邪祟都没有一个。” “这简直……”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反常,一点都不反常。” 姜临两三口吃完了手里的大饼,轻声说道:“攻城时,先上阵的总是奴隶……” 闻听此言,陈青宁叹息一声,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称心如意阁不仅仅在纠集麾下的邪祟,同时也在聚拢寻常的,被真胎气机吸引而来的邪祟。 这对众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陈青宁心里想着,突然注意到了姜临背后的真武法剑。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这把法剑似乎……暗淡的很多? 原本是神华内敛,但此刻却好似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没有任何的亮点。 “一点点小窍门。” 姜临注意到了陈青宁的眼神,笑道:“以雷藏锋之法。” 陈青宁闻言点点头,没有细问,因为如果是能说的,姜临一定不会隐瞒。 既然只是点到为止,就证明这是姜临所修法脉独有的法门,不能外传。 这点规矩,她还是很清楚的。 吃完了早饭,或者说用早上的时间把一整天的伙食都做好之后,车队又开始了连续不停的赶路。 一直入夜,都没有停下来。 所幸官道宽敞,夜晚赶路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阻碍。 只不过,在入了夜之后,姜临换了一个地方,出现在了陈青宁和刘家姐妹的马车上。 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在乎什么男女之防了。 夜深,陈青宁端坐,时不时的闭目感应。 而刘雨薇变的有些憔悴,孕妇本就不合适长途奔袭。 若非是因为真胎神异,这一路颠簸下来,怕是直接流产都有可能。 此刻刘雨薇显得忧心忡忡,一只手掌一直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而刘云秀,却抱着姐姐的胳膊,小脑袋一眨一眨的昏昏欲睡。 这姑娘心大的很,似乎对马车内山雨欲来的气氛一点也察觉不到。 “等到天明之后,再有三四个时辰,就能到齐云山。” 陈青宁估算了一下路程,对姜临低声说道。 姜临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他在等。 现在已经是深夜,马上就是黎明。 而在黎明之前,有一段最黑暗的时间…… ------------ 第九十九章 将计就计 “踏踏踏……” “踏踏踏……” 夜深人静,乌云遮月,没有一丝的光亮。 在那官道上,也只有马蹄踏过的清脆声音,在此刻,这仿佛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动静。 骑士手中的火把,也成了唯一的光亮。 渐渐的,天色越发的黑暗,找不到哪怕一点的天光。 如此,反倒显得那车队越发的显眼。 下一刻,远处的黑暗中,突然有了光。 猩红的光芒在夜幕中睁开,仿佛一个信号,一道道血红的光,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的睁开。 一双双眼睛繁复的堆叠在一起,若是有人看到,定然会在一瞬间被骇到魂魄离体。 所有的眼睛都在随着同一个方向移动。 在那个方向,有一个车队…… 马车内。 姜临睁开了眼睛,双目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漆黑一片。 “道友。” 陈青宁神色肃穆的站起来,周身气机已经开始了涌动。 “待在马车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下来。” 姜临对陈青宁轻声说道:“重中之重,依旧是刘居士。” 说到这里,姜临顿了一下,补充道:“不管什么情况,哪怕你看到贫道身死。” 此话一出,不管是陈青宁还是刘家姐妹,都瞪大了眼睛。 这话不可谓不重了。 “道长……” 刘云秀欲言又止。 “放心吧,只是最坏的情况罢了。” 姜临笑着说道:“更何况,到了此刻,贫道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陈青宁下意识的问道。 姜临神秘一笑。 “关于玄天太素宫为什么只派出陈道友一人护送的原因。” 说罢,姜临便离开了马车。 车队已经停了下来。 姜临早就交代好了管家和骑士们,只要有不对劲,什么也不要管,都回到马车上,哪怕叠罗汉挤进去,也不要留在外面。 现在车队外面,除了三辆马车聚拢在一块之外,只有十几匹的马在不安的踢踏着腿。 姜临站在马车的前面,伸手拿出了背后的真武法剑。 此刻,这真武法剑早已暗淡无光,根本看不到一丝的神异,看起来就是一柄普普通通,毫无亮点的木剑。 姜临抬起头,看向了眼前。 密密麻麻的猩红眼睛堆叠着,时不时的眨动着,让人毛骨悚然,也觉得无比的恶心。 “果然。” 姜临眯了眯眼睛,酆都法眼之下,眼前的邪祟都无可遁形。 但,却没有一个能说多强的。 换而言之,现在出现的,都是称心如意阁搜罗的炮灰。 真正的,可以称之为难缠或者骇人的邪祟,还都没有出现。 “铮……” 真武法剑突然开始嗡鸣,剑身上闪过一道道朱红光芒,好似一道道雷丝一般。 “慢来慢来,还不是时候。” 姜临轻声劝慰着手中灵性十足的法剑,将其悬挂在了腰间。 “还不到你破锋的时候。” “眼前这些,贫道一人足矣。” 姜临说着,迈步。 “踏……” 一步迈出,自有雷霆浮现于脚下。 那雷霆白炽色,仿佛水银泻地,又仿佛拥有实质,在那黑氅道人的脚下流淌着。 “五方雷神,我知其名。” 姜临轻声念诵着真言,再次迈出一步。 “轰!” 地面之上,雷霆乍起,好似水沸。 “呼之即至,迅电鞭霆。” “嗡!!” 雷霆起,遍布姜临周身,好似一道道雷龙一般,围绕在姜临的身周。 “铁面使者,赫奕威灵。救民疾苦,剪截魔精。” 姜临抬起双手,五指攥在一处,以成五行之相。 “踏……” 又是一步迈出,然而,这一步之下,那密密麻麻的无数邪祟却齐刷刷的后退,根本不敢前进一步! 雷霆者,本就至刚至阳,至威至正,乃是妖魔邪祟最惧怕之物。 更不要说,姜临所施展的,乃是雷法之中最威者的神霄雷法! “随声应感,万神咸听。” 姜临眸子抬起,原本漆黑一片的眸子之中,带上了一道道的雷霆,那雷霆隐约之间,沁出一丝丝的朱红。 “吼!!!” 就在此时,无数邪祟的深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吼。 伴随着几只邪祟被更强的邪气碾压到崩溃,那无数的邪祟也蜂拥着蠕动了起来。 “嗐!!!” 邪祟们好似被什么东西逼迫着,或者说,进是死,不进也是死。 于是他们破罐子破摔了。 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流出了血泪,黑暗中,也终于看到了这些猩红眼睛主人的全貌。 在雷霆白炽光芒的照耀之下,一道道诡异的身影扭曲着,挣扎着。 一只只狰狞的鬼爪抬起,无数的负面情绪在一瞬间淹没了姜临。 然而,姜临却毫无所觉,那潮水一般的负面情绪,被周身的雷霆完全湮灭,没有一丝影响到姜临。 “吼!!!” 密密麻麻,足足上百的邪祟扑了上来! 霎时间,邪气漫天! 仿佛一道浓郁无比,要滴出水来的乌云漫卷,要将姜临吞噬! 姜临却只是抬手。 “部领雷部,火车火铃。六丁六甲,雷将雷兵。” “尊奉,玉清神霄真王敕命!” “神霄五雷。” “轰!!!!!” 雷霆起,通透方圆十里! 那雷霆爆发,剧烈无比的白炽光芒在瞬间迸开。 “嗐……” 邪祟们想要后退,想要逃离,但已经来不及了。 “敕。” 黑氅道人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中极其的醒目。 更醒目的,是那缠绕着雷霆的眼睛,以及那璀璨白炽的雷霆! “嗡!!” 雷霆闪耀了一瞬之后便消失不见。 而姜临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但在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了邪祟的影子。 上百邪祟,在神霄五雷之下,只存在了一瞬间。 这就是雷霆之威。 在姜临的面前,原本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早已破碎,剩下的,只有满地无意义的黑色灰尘。 “呼……” 有风起,吹动那无数的灰烬,卷起一个个小小的风漩。 “踏……”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霎时间熄灭了所有的风。 姜临抬起眼睛看了过去,漆黑的眸子中,映出一个雄伟到了极致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高接近两丈,浑身漆黑,好似一尊铁塔一般的存在。 姜临在这身影的面前,好似一只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 那一身的邪气,仿佛都要实质化。 “黑律法师。” 那铁塔一般的存在呲牙一笑,露出满口猩红的,交错不规则的犬牙。 “北极行走,地上雷将。” “神霄传人,紫微观主。” 邪祟壮汉一字一顿的说着。 “称心如意阁找到我时,说了你全部的来历。” “还说,杀了伱,会引来很大的麻烦,非常大。” 壮汉说着,继续迈步上前,俯瞰着姜临,那笑容越发的狰狞,猩红如同灯笼一般的眼睛里,带着名为兴奋的意味。 “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杀了我,自然万事皆休。” “我杀了你,会迎来北极驱邪院的追杀,但那又如何?” “这正是我想要的!” 壮汉邪祟高高的抬起了手掌,而后轰然落下! “我只想杀死强者,或者死在强者手中!” “轰!!” 狰狞的,带着万钧之力的手掌狠狠地轰击在了地上。 明明是一个邪祟,但动用的却是纯粹的肉身大力! 烟尘满天,连带着周围的大地都在颤抖! 姜临在这样的一击之下,好似无论如何都没有活路。 然后,下一刻。 “铮!” 半空之上,黑氅道人不知何时抽出了腰间的真武法剑! 朱红的法剑嗡鸣震动,直奔壮汉邪祟的眉心而去! 壮汉只感觉一身的邪气都在震颤,若是被这一剑斩在身上,它会死! 生死之间,壮汉却更加的兴奋起来。 “吼!!” 他仰天怒吼,几乎液化的邪气好似火山一般轰然爆发! 被这邪气近身,姜临眉头紧锁,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 这个壮汉邪祟,打的是以命换命的主意! 而姜临不可能跟他换命,因为在背后的马车上,还有身怀真胎的刘雨薇! 壮汉和姜临同归于尽的话,那么…… 而且,这壮汉似乎并不是称心如意阁的邪祟,而是称心如意阁找来的一个“武痴”。 这个家伙,根本不在乎其他的任何东西,只想和强者死斗! 称心如意阁,真是好样的。 姜临心里暗自想着。 对方摆明了要将姜临一手。 称心如意阁知道,黑律法师狠起来,以命换命都是小事,但此刻的姜临不行。 因为姜临有负担,有顾虑。 眼前的壮汉邪祟是先锋,暗中必然还有称心如意阁的邪祟存在。 只要姜临和壮汉同归于尽,那么即将到来的,就是称心如意阁邪祟对刘雨薇等人的疯狂袭击! 凭借陈青宁绝对挡不住。 这就是称心如意阁的计划,或者说,阳谋! 姜临脸上难看的站在地上,注视着眼前那铁塔一般的邪祟。 “你是如何躲开我第一下攻击的?” 那壮汉邪祟好奇的问。 他似乎对对手的手段有很强的求知欲。 姜临不言,只是踏着禹步,手持真武法剑再次前冲!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姜临念诵天蓬神咒,伐鬼杀魔的伟力被他牵引着附着在了真武法剑之上! “铮!!” 法剑嗡鸣,发雷霆之光! 刹那间,姜临的身影好似也化作了一道雷霆。 “哈哈哈哈!!!” 壮汉邪祟狂笑着,矮身迎了上去! “轰!” 碰撞在下一刻产生,那壮汉邪祟不知何时抽出了属于他的武器。 一柄丈长,两个手掌宽的大刀。 这是毋庸置疑的重武器,但在这壮汉的手里,反而显得有些袖珍。 狰狞的鬼刀和真武法剑碰撞,雷霆与邪气互相碰撞,激荡,湮灭。 天蓬法催发的雷霆正气对邪气有极强的克制,但这壮汉邪祟却以不计代价的邪气倾泻,硬生生的抵挡出了真武法剑与天蓬真炁! 这是姜临出道以来,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对方的实力,在姜临之上。 甚至可以说,若非姜临修持了天蓬法与神霄法,对邪祟存在极强的克制,否则,他在壮汉邪祟第一次爆发邪气的时候就已经身死! 一击被打退,姜临并不失落,他从没觉得自己是无敌的。 神霄法不过入门,天蓬法也差不了太多,北帝核心法门也只是修到了阴神境界。 姜临有自知之明,他的修行进境可能很快,但却绝没有站在多高的程度。 “嗤……” 姜临抬起真武法剑,并指划过,瞬间,指尖破开,指尖血流淌了出来,沁润在了真武法剑之上! “嗡……” 真武法剑嗡鸣着,发出内敛的朱红光芒。 姜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法剑的灵性在兴奋,在愤怒。 兴奋于姜临终于肯让它开锋,愤怒于一个邪祟居然敢这般光明正大的站在它的面前! “敕命,雷锋。” 姜临抬起头,眼睛已经满是朱红光芒。 神霄雷霆出现在了法剑之上,那真武法剑的朱红神光也萦绕在了姜临的眼中。 这一刻,姜临和真武法剑做到了某种程度的“合一”。 “斩邪!” “敕!” 朱红神光暴起! 不足三尺长的真武法剑陡然暴涨! 那一瞬间,这法剑暴涨到了三丈有余! 而后,轰然落下! “吼!!” 壮汉邪祟兴奋无比的怒吼着,眼中的猩红好似要溢出来! 下一刻,猩红和朱红碰撞,夹杂着白炽雷霆与阴沉邪气。 “嗤……” 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尘埃散去,红光潜熄。 壮汉邪祟手中的鬼刀已经崩溃到了只剩一个刀柄,他的半边脑袋都消失不见。 而姜临虽然身躯完好,但浑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气机也极其的衰弱。 “再来!!” 壮汉邪祟疯狂的笑着,扔掉了手中的刀柄,再一次爆发了邪气! 姜临却没有动作,真武法剑垂落,好似放弃了抵抗。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呲牙一笑。 “时间到了。” 其实,姜临从不担心和眼前的邪祟以命换命的,他的背后还有车夏二将军看护,有这两位在,姜临不用担心会死。 这邪祟也不可能是车夏二将军的对手。 而姜临之所以显示出顾虑,也很简单。 因为,他在拖时间。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壮汉邪祟突然感到一阵的心悸。 “要等的人也到了。” 姜临看向了壮汉邪祟的身后。 “踏……” 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三位白发苍苍,身躯瘦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够吹倒的老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姜临笑了。 这波啊,这波不是称心如意阁的阳谋,而是姜临的将计就计。 或者说,这是姜临和玄天太素宫道爷们的默契。 道爷从不玩虚的,就想一网打尽! 毕其功于一役! 今天去参加了作协组织的研讨培训会,开了一天的会,实在是没有时间码字,故而只有一更,望见谅,稽首了。 ------------ 第一百章 真武剑诀 “福生无量天尊。” 三位道爷须发皆白,每一个都是垂垂老朽,尤其以中间那位老的最是厉害。 这位的寿眉已经垂到了下巴,身形佝偻着,穿一身藏蓝色的短打道袍,没有任何的装饰,稀疏的头发也是用一根枯枝随意的扎起来。 剩下的两位,也是差不多的打扮,总而言之,没有任何的神异之处,也没有任何的气机波动。 “哈哈哈哈哈!” 邪祟壮汉哈哈大笑,指着三位道爷对姜临说道:“这三个吃了都嫌塞牙的老帮菜,就是你等的帮手?” 姜临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它,此刻,这壮汉邪祟在他这里的评价已经不是武痴,而是白痴。 或者说,这个邪祟壮汉也就是压着姜临打一打了,除了蛮力,一无是处。 “呼……” 姜临吐出一口气,目光越过了壮汉邪祟,说道:“三位道爷,要不您三位给小的掠阵如何?” “这般缺心眼的玩意,也不用您三位动手。”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壮汉邪祟也不知道称心如意阁是从哪里搞来的奇葩,反正就一副脑残样子,一门心思就知道打架。 而且眼神还不好,说要追求和强者的战斗,身后三位道爷不去挑战,却盯着姜临打的欢实。 “咳咳。” 中间的那位道爷咳嗽了一声,摇晃着长长的寿眉,咧嘴一笑,嘴里就那么两颗老牙。 “小道友,还是让老道来吧。” 寿眉道爷笑眯眯的说道:“你也不用担心那称心如意阁的邪祟。” 说着,道爷抬脚一跺。 “嗡!” 泼天的正气骤然蒸腾,显化出一道笼罩方圆百里的阵势。 这是一道法阵,一道以真武法为核心的法阵。 “真武封魔阵之下,什么邪祟也跑不掉。” 道爷笑眯眯的说着,眼前突然多出了一道壮硕无比的影子。 壮汉邪祟眼睛亮的不行,紧紧的盯着眼前的道爷,兴奋道:“原来是老子看走了眼,你这个老头才是真正的强者!” “来!杀了老子!” 壮汉邪祟疯癫的冲了上去,周身邪气彻底的液化,好似粘稠漆黑的岩浆一般流淌着。 虽然这壮汉脑子不好使,但毋庸置疑,这是一位在邪祟之中也能称一声豪雄的强者! “啧。” 寿眉道爷咂咂嘴,抬手一挑。 “铮!!!” 姜临手中的真武法剑动了,骤然间嗡鸣一声,朱红神光暴涨! 只见那真武法剑飞遁而起,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一般,出现在了邪祟壮汉的眼前。 “昔年,九天荡魔祖师,奉玉皇敕命,统摄真武之位,剪伐天下妖邪,威震北方。” 寿眉道爷慢吞吞的说着,手上剑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 然而,就是这样慢吞吞,乃至可以说三岁小孩都能看清,甚至抓住手指的动作,落在那真武法剑之上,却划出一道道朱红的凌厉神光。 朱红的剑光纵横捭阖,将那壮汉邪祟稳稳的镇压。 姜临眼中闪过一抹思索,而后便是激动,当即睁开酆都法眼,仔仔细细的观瞧着那真武法剑的轨迹。 很显然,这位寿眉道爷乃是人间真修级别的存在,甚至于,一般的仙人能不能干过这位,都是两说。 这样的一位修真武法的存在,对付一个连姜临都能同归于尽的邪祟,显然不用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更不用借助真武法剑之威。 那么现在的场面只有一个解释。 寿眉道爷在给姜临演示,演示真武法剑的真正用法! 这似乎,是一门飞剑之法? 姜临运足了目力,没有漏掉一丝细节。 “而后,祖师奉元始天尊符召,披发跣足,踏腾蛇玄龟,领五雷神将、巨虬狮子、猛兽毒龙,收降东北方黑气妖氛。” 寿眉道爷继续慢悠悠的说着。 而那壮汉邪祟被困在朱红剑光之中,只能徒劳的抵挡着,它想要鼓动邪气破开剑阵,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只能徒劳的发出一声声怒吼。 它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战意,因为这就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戏耍! 这让它愤怒的同时,感到一阵阵的恐慌。 它可以死在酣畅淋漓的战斗之中,却不想如同小狗一般被戏耍着玩弄而死! 然而,它的想法不重要。 “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传说。” 寿眉道爷看向了姜临,微笑着说道:“然而,有许多人不知的是,不管是剪伐妖邪,还是威震北方,祖师手中,常有一柄法剑。” “此剑,乃纯阳祖师所赠,祖师视若珍宝,遇大妖邪王,祖师便催此剑,剑气之下,任尔如何凶戾,都只能饮恨。” “我等后辈愚钝无能,悟不到祖师剑法真传,只能仿些皮毛,历代真武传人完善,方得此剑诀。” “号曰:玄天真武荡魔剑诀。” 寿眉道爷说着,抬手并剑指,划过玄奥无比的轨迹。 “尊奉,玄天真武帝君敕命!” “斩魔。” 伴随着寿眉道爷最后两个字落下,那真武法剑嗡鸣震动,发朱红神光。 神光在姜临的眼中璀璨了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让姜临这个旁观者都感觉脊背汗毛乍起! 这是一道荡魔杀剑,纯粹且直接的杀剑! 等到朱红神光熄灭,姜临的眼前已经没有了壮汉邪祟的影子,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摊无意义的粘稠邪气。 “铮!” 在寿眉道爷的剑指之下,真武法剑嗡鸣一声,回到了姜临腰间的剑鞘之内。 “如何,悟到了多少?” 寿眉道爷走过来,笑呵呵的问。 此刻,三位道爷只剩下这一位在这里,其余的两位,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姜临也顾不得那许多,现在他的识海之中,满是那惊鸿璀璨的朱红剑光。 听着寿眉道爷的问题,姜临睁开了眼睛,他面带思索,抬手,并剑指。 “敕!” 伴随着姜临一声轻喝,腰间真武法剑骤然出鞘,绽放朱红剑光! 虽然比之寿眉道爷那一道神光远远不及,但显然是同出一源,没有任何的错漏。 扎实。 寿眉道爷品出了这样的意味。 “道爷,小的惭愧。” 姜临有些失落的抿了抿唇角,说道:“约莫只得两成精髓,堪堪入门罢了,愧对道爷教诲。” 他确实有些失落,眼前的寿眉道爷明显是在端着碗喂饭。 方才那一道剑诀,没有任何的遮掩,连带着最重要的行炁内核,都刻意让姜临看了一个通透。 简直就是“实践出真知”的最好体现。 然而就是在这般的言传身教之下,姜临也仅仅掌握了两成不到的精髓,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嗯……” 寿眉道爷微微点头,面色不变,只是拍了拍姜临的肩膀,说道:“不错,有两成已经很好,日后勤加练习就是。” “玄天太素宫不是吝啬的地方,小道友既然为刘居士护道,那就是我玄天太素宫欠了恩情。” “这柄真武法剑与那剑诀,权当是一份答谢,还请小道友不要拒绝。” 姜临闻言,虽然早有猜测,但还是颇为惊喜,毕竟这柄真武法剑可以说是人间难得的至宝。 “多谢道爷,小的却之不恭了。” “嗯,得着得着。” 寿眉道爷点点头,背着手,一步三摇的走向马车所在。 在姜临看不到的地方,寿眉道爷狠狠地嘬着牙花子,老脸上的古井无波再也维持不住。 祖师爷爷在上嘞,这是个什么小怪物呦??? 他嘴上说的谦虚,但这门玄天真武荡魔剑诀实际上乃是玄天太素宫压箱底的玩意之一,若是追根溯源,更是玄天太素宫初代祖师亲眼观摩真武祖师舞剑时所悟。 说是真武嫡传剑诀,一点错没有。 若不是眼前的小道友乃是同宗不同脉的人间界唯一北帝传人,兼之这小道友确实缺一门飞剑之术,不然他是不愿意拿出这门剑法的。 而这也是让道爷最嘬牙花子的地方,这剑诀经过历代祖师的完善,虽然威力提升了不少,但相对的,难度也成倍的提升。 寿眉道爷的本意,是演练一遍,好让这位小道友知道这剑诀非凡,也让他知道,玄天太素宫没有亏待他的意思。 然后等到回了道观,再以剑诀真本传之。 压根就没想到,这小道友居然真的一遍就学会了! 虽然也有他没有藏私,乃至刻意敞开秘法,任由姜临观瞧的原因,但他教自家弟子也是这个路子。 细数太素宫弟子,初次一遍剑诀看下来,还能不被那剑光所摄,保持心智喊一声“祖爷牛逼”的,就已经是相当有资质了。 荡魔祖师在上,他刚刚真的就是随口一问! 伱还真学会了啊?? 而且还一学就是两成精要?? 无量他个天尊的,这小子怎么能是北帝门人呢? 道爷继续嘬着牙花子,心里暗戳戳的想着。 若是换个别的法脉,拼着老脸不要,甚至请动天上的祖师们顶住压力,无论如何也得忽悠到真武门下来! 可北帝酆都法脉,这玩意是真的不想惹,修黑律的就没有一个脾气好的。 挖那群黑律法师在人间的独苗苗? 呵呵,真要是挖了,魏天君能直接拉着天蓬大元帅奔武当山太和殿去放火! 寿眉道爷心里不爽的嘟囔着。 “真拙祖爷。” 这时,陈青宁扶着刘雨薇走下了马车,见了寿眉道爷之后,赶忙恭敬地行礼。 真拙老道笑眯眯的点点头,说道:“青宁啊,做的不错,等回来宫,祖爷亲自给你传玄天法。” “多谢祖爷!” 陈青宁顿时嘿嘿傻笑起来。 真拙老道微微一笑,看向了刘雨薇,说道:“刘居士,老道知你心头有疑惑,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了太素宫,你有何问,老道知无不言。” “一切都听道爷安排。” 刘雨薇轻轻点头,抬手抚摸着小腹,喃喃自语道:“只要这孩子能顺利降生就好。” 她早年丧夫,夫君弱冠之年战死沙场,未曾为他生育一儿半女,这是刘雨薇最大的遗憾。 如今天赐真胎,不管这孩子是什么来历,到底是她腹中孕育。 “道爷,我想……给这个孩子冠我亡夫之姓,不知……” 刘雨薇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自丧夫之后,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亡夫的事情,这孩子乃是天赐,不该有母而无父。 真拙老道闻言一愣,而后笑道:“这是居士的孩子,如何安排,自然是居士做主,居士不用有任何的担心。” “如此,甚好。” 刘雨薇松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 “见过这位道长爷爷。” 这时,刘云秀突然钻了出来,行了一个有模有样的道揖,笑道:“小女儿无状,有一事相请。” “哦?” 真拙道长看着眼前喜人的小姑娘,笑道:“这位小居士有何事?” “这是奴家的妹妹,名为云秀。” 刘雨薇适时的介绍。 真拙道爷微笑点头,只听那小姑娘说:“我想修行,请道爷教我。” 嚯,好个直来直往的丫头,性子倒是不错。 真拙道爷笑眯眯的想着,说道:“万物万灵,都有修行之心,也都有修行之门,但,若是心意化执念,反而不美。” 这般说法,与姜临先前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意。 “也罢,既然是刘居士的妹妹,兼之有向道之心,老道自然不会做那阻道的恶人。” “且等回了太素宫,老道传你一篇法门,你且试一试,如何?” “只是丑话说在前,若是不成,也勿要执着。” 刘云秀闻言,笑嘻嘻的点头,一礼躬身到底:“多谢道爷!” “福生无量天尊。” 真拙老道笑眯眯的点点头。 此时,另一边。 姜临正蹲在地上,在他的面前,有一个身穿粉色亵裤肚兜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有一头淡色如肉的长发,好似一条条剪裁极细的肉皮。 “两位道爷,这就是称心如意阁这次的主使?” 姜临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两位道爷。 没错,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两位道爷已经把暗中的称心如意阁邪祟灭的只剩下一个。 而且没有半分的动静。 听起来反差,但实际上却正常的很。 且不说太素宫三位道爷本就是守株待兔,更兼之提前布下法阵。 三位人间真修级别的存在一同出手,有这般战果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错,共八百二十九个邪祟,只剩下了这一个。” 其中一位头发稀疏到只剩下几根,在微风中倔强飞舞的道爷点点头。 姜临摸了摸下巴,看着眼前瘫倒在地,基本上就剩下了一口气的邪祟,咂咂嘴。 合着你们称心如意阁的人,用的都是同一套皮肤? 眼前的邪祟,其形象与姜临先前踩爆了脑袋的邪祟一般无二。 不过,这个显然更高级一点。 也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什么东西来? ------------ 第一百零一章 玄天金阙 姜临指尖撮着一抹雷霆,轻轻的一弹。 “嗤……” 那雷霆落在了只剩一口气的邪祟身上。 “唔……” 邪祟闷哼着,面带痛苦之色,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眼前三张俯瞰着它的脸。 面白如玉的少年,与两个苍老的老道,都是笑眯眯的看着它,一脸的和善。 仿佛是在说:你终于醒啦? 若是换一个人在这里,想来会非常的感动。 但对于邪祟来说,这一幕堪称是地狱构图了。 眼前的三个人,除了那个少年道人之外,剩下的两个基本上就是自己见到得躲着走的类型。 但凡一个不小心,马上就是灰都不会剩下一点。 道士,尤其是道爷,从来不会和邪祟讲一点道理。 “知道什么,都说出来,给你一个痛快。” 姜临笑眯眯的说道:“不然,贫道可以请七爷和八爷过来一趟。” 邪祟沉默着,没有说话。 它当然知道七爷和八爷是谁,也知道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两位是比邪祟还要邪门很多的存在。 更知道,眼前的少年道人没有说谎。 他真的可以喊来那两位。 摆在邪祟面前的选择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坦白从宽,这样至少可以少受一点罪。 毕竟,虽然对于北帝法脉来说,邪祟是没有痛觉的,只要斩杀就好,但邪祟本身并不这么看。 而如果落在了七爷和八爷手里,后果也不是区区疼痛能描述的。 但它真的不想开口,因为,虽然姜临这边已经那它逼上了绝路,但另一边也不逞多让。 背叛称心如意阁的代价,也不是…… “贫道知道你在想什么。” 姜临微笑着,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看透了邪祟的想法和念头。 他笑着说:“在三位道爷出现的那一刻,伱已经是弃子了,左右都是死,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痛快呢?” 邪祟看着那充满和善笑意的少年道人,那笑容好似春风细雨,但它却从中品出了残忍至极的意味。 指望北帝法脉的门人对邪祟有任何的正面看法,不如指望称心如意阁在下一刻取代天庭。 “你……想知道什么?” 邪祟最后还是开口了,无他,它真的不想面对那可以预见的,近乎无止境的酷刑。 阴间对如何炮制邪祟,不敢说颇有心得,只能说得心应手。 更何况还是阴间的两位阴帅了。 “一切。” 姜临嘴角依旧是那和善的笑容,但眼中却古井无波,只有一片的沉静。 “称心如意阁……有一位阁主,三位副阁主……” 邪祟小声地说着,仿佛害怕被什么存在听到一般。 “四大部洲,各有一位,阁主坐镇东胜神洲,而驻守南赡部洲的副阁主,就在周国。” “这一番谋划,也是出自这位副阁主的手。” 邪祟看向姜临,有些艰涩的吐出一个名字。 “玉君,南赡部洲那位副阁主的名号,叫做玉君。” “其他的,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那般的存在。” 姜临记住了这个名字,抬起头,看向了身边的两位道爷。 另一位头发相对茂盛,用时胡须也很长,几乎垂腹的道爷面带思索。 “奇了,老道知晓称心如意阁,但却也从未听过玉君这个名字,藏得很深啊……” 长须道爷感叹着,顺手拿出一道符箓,手指一撮便燃烧了起来,化作了一道灰烬。 姜临只能感知到一道灵性一闪而逝。 “老道已经传讯武当山祖庭,请那边的道友搜山检海。” 道爷笑眯眯的说道:“既然不在南方,那就是在北方,周国虽大,但查起来也不算难。” 剪伐妖氛,真武法脉是专业的。 瞧瞧人家道爷,一开口就是搜山检海的大气魄。 姜临不由得心生羡慕。 人家真武法脉家大业大,门人遍布南北丛林。 而自家的北帝法脉,至少目前为止,修黑律的就自己一个。 这个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听听人家,语气淡然,一开口就:已经派人搜山检海了。 该死,好想也这么说一句试试看啊! 姜临心里想着莫名其妙的东西,再次低头看向邪祟,说道:“继续。” 邪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叫四月十五。” “和我一般的邪祟,共有三百六十五个。” “以月日为号,也是排名。四大部洲,各有三月,南赡部洲为四五六。” “先前,被您斩杀的那个,是六月三十。” 姜临闻言神色一动,问道:“同一部州之内,实力越强,月日越靠前?” 邪祟沉默着点点头,然后突然抬头,说道:“除了二月二十九。” “谁也不知道它是谁,在哪里,在做什么。” 平闰之间多出来的那一天吗? 姜临所有所思的点点头。 有点意思。 “继续。” 姜临一边想,一边说道。 邪祟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姜临看了它一眼,指尖迸发出一道黑炁,干净利落的送它…… 进了地府。 并顺手烧了一道符箓,通知了黑白无常两位阴帅。 开玩笑,和邪祟讲信誉?白闹了你可。 姜临怎么确定它说的都是真的?衙门审案还得签字画押呢,姜临总不能直接信它的空口白话吧? 真理是要检验的,而姜临相信,这个邪祟能经受住来自七爷八爷的检验。 一旁的两位道爷对姜临的做法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赞许的看着姜临。 不错,是个好苗子,对待邪祟,若是讲规矩讲道义,那才是愚蠢。 北极一系有这么一个小家伙,是好事,只可惜不是我真武一脉的弟子。 两位道爷对视一眼,心里浮现出了一样的想法来。 姜临并不知道,自己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成为了玄天太素宫三位道爷眼里的香饽饽。 他现在在想关于称心如意阁的事情。 如果那个邪祟说的没错的话,那么,称心如意阁还真是一个大组织。 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称心如意阁应当是以邪祟为主导,辅以妖魔鬼魅之类。 一个阁主三个副阁主,分别经营一个部州。 而这四个头头的手底下,则是一到十二月的三百六十五个核心手下。 这些手下应当都是小女孩形象,粉色肚兜加亵裤,以及那仿佛肉皮细细裁剪而成的头发。 当然,也有可能是,只有南赡部洲的四五六月,才是这样的形象。 毕竟,方才那邪祟只说“如它这般的邪祟”,并不知道指的到底是形象还是地位。 而除了这些核心手下之外,再之下就是那诸多的,不可计数的邪祟了。 一个标准的金字塔结构。 而称心如意阁的“主营业务”,应当就是种种情报的贩卖,不过不要把称心如意阁当成多么守信的情报贩子。 邪祟,永远都不会守规矩。 谁也不知道称心如意阁会用一个情报,让人付出多大的代价来。 利滚利这玩意,可不止是人会用。 而除了这些,还有就是如方才那邪祟壮汉一般的“雇佣兵”。 称心如意阁或许是邪祟之内首屈一指的大组织,但绝对不是一家独大的存在。 这年头,异类滋生的太多了,邪祟在异类中的占比相当大。 毕竟,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都可以称之为邪祟。 而除了称心如意阁之外,姜临心里还在思索另一个组织或者说……教派? 拜月会。 这也不是什么好玩意,比之称心如意阁更加的神秘,相对的也更加松散。 可就是这种松散,也意味着难以追踪和更难阻止。 目前暂时还不知道,称心如意阁和拜月会到底是不是合作关系,毕竟姜临只在苍炎山见过一次,不敢说那是全貌。 称心如意阁是邪祟,而拜月会是妖魔鬼怪…… 真是…… 姜临心里默默的构建着线索链,跟着两位道爷和刘家姐妹等人集合。 “道长。” 刘云秀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小步颠颠的跑过来,笑道:“真拙道爷已经答应传我修行法了。” 姜临闻言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刘云秀口中的真拙道爷,应当就是那位寿眉道爷。 他还没说话,却见刘云秀背着手,身子前倾了一些,眉眼之间都是明媚的笑意。 她眯着大眼睛,雪亮的小牙带着笑意,说道:“我说过的,要为了道长而修行。” “道长可有感动?” 姜临哑然失笑,只当她是开玩笑,便也紧跟着笑道:“求修行最怕执着到着魔,居士如今的心态不错。” 刘云秀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让开了位置,让姜临过去。 她看着那黑氅少年的背影,微微一笑。 是执念还是玩笑,只有她自己知道。 “道友。” 陈青宁见姜临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而后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真武法剑之上,眸子里有些失落。 她虽然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远远不足以执掌这真武法剑,但好歹拥有过一段时间,如今看到法剑在姜临手里,难免有些情绪。 “道友,可要好生使用。” 陈青宁收起思绪,笑着说道:“这柄剑在我手里受了不少委屈,道友可得物尽其用才是。” 她的语气像是玩笑,但姜临却非常认真的回复道:“不管如何说,此剑乃是自道友手中托付而来,姜临定不会教宝剑蒙尘。” 陈青宁闻言一愣,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已经没有了那许多的杂思。 是啊,不管如何,姜道友是比自己更合适无数倍的法剑之主。 仅这一点,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没什么好说的。 有三位人间真修层级的道爷在,再加上距离玄天太素宫只有几个时辰的路程,要是出了事才是怪事。 唯一的变动,也就是三位道爷占了马车,和刘雨薇待在一块。 至于姜临和陈青宁,则骑在了马上。 姜临虽然没有学过骑马,但修行者手脚敏捷耳聪目明远胜常人,看几眼也就熟练了。 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齐云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车队里的绝大部分人,也都很高兴。 这一路忐忑而来,终于要到终点了。 之所以说是绝大多数,是因为还有一个人不高兴。 刘云秀和陈青宁同骑一匹马,她还未曾彻底长开,身躯娇小,缩在陈青宁的怀抱里,小手扒着青宁姐姐的手臂,有些闷闷不乐的看着前面独自骑马的黑氅少年。 这或许是目前车队里唯一的负面情绪了。 姜临倒是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闷闷不乐的视线,只是看向眼前的齐云山。 此山并不是一座孤峰,乃是一个山脉,在那山脉之上,巍峨的太素宫静静的矗立在云端。 玄天太素宫背倚钟峰、鼓峰与齐云岩,左右有真武殿和浮云岭护持,形如皇帝出行所乘坐的辇,此正应了真武帝君之高位。 又有香炉峰作为案山,东西好似有白象、青狮分列拱卫。 齐云山毗邻黄山山脉,远远看去,好似臣子拱伏。横江自西向东,穿香炉峰与黄山山脉流淌而过,好似玉带。 若运观气之法视之,则可见无穷生机流转畅行。 “道友,我齐云山风水如何?” 陈青宁拨马赶上姜临,笑眯眯的问道:“比之道友的龙井山,可称得上各有胜场吧?” 姜临眯着眼睛观瞧齐云山,笑道:“贫道不通风水之术,但也能看出,这是少有的福地洞天,不愧为南方真武魁首。” 至于陈青宁的后半句,被姜临华丽丽的忽略了。 龙井山虽然也算是福地,但也不算是自家道观的…… 人家玄天太素宫是齐云山的“法人”,自己的道观在龙井山,撑死算是一个“租户”。 这其中的差距,让姜临一阵阵的心酸。 等道爷哪天阔绰了,一定要把整个龙井山都买下来,然后改名叫紫微山! 姜临心里暗暗发誓。 陈青宁和刘云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坏笑。 能开姜临玩笑,顺便揶揄他的机会可不多。 说话间,车队已经来到了齐云山下,顺山路攀登而上,不多时,姜临眼前多了一道宏恢大气的石坊。 上书四个烫金大字。 “玄天金阙。” ------------ 第一百零二章 玄天太素 姜临看着眼前的石牌坊,视线落在了石牌坊的后面。 从这里进去,就是玄天太素宫所在了。 说起来,这玄天二字也有讲究。 北极四圣者,乃天蓬大元帅、天猷副元帅、翊圣真君、佑圣真君,也就是真武大帝。 这其中,魁首者,毋庸置疑乃是天蓬大元帅。 但这个排名,其实是没有算上真武大帝的,或者说在某种意义上,真武大帝已经隐隐独立在了北极四圣之外。 这位大神在下降武当山,安享太和殿之前,先后奉玉皇法旨,元始符召,涤荡群魔,扫清妖氛。 此等大功之下,地位当然会上升。 是以,除了佑圣真君,真武大帝之外,这位大神还有一个封号,曰:玄天上帝。 如果只看这个封号,其和紫微大帝的地位,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甚至可以说,隐隐有“第五御”的架势。 或者可以把这位大神分成三个时期来看。 佑圣真君时期,只是北极四圣之一,甚至处于末尾,而真武大帝时期,已经可以和天蓬大元帅并驾齐驱。 而到了如今,其已经隐隐超出了北极四圣。 (以上有二设元素,仅限本书,考据党书友请轻喷。) “小道友,我玄天太素宫如何?” 真拙道爷踱步走到了姜临的身边,笑着问道。 姜临拱手行礼,说道:“自然是一等一的洞天福地,让晚辈大开眼界。” 南方真武魁首的气象,可不是说说而已,这真的是首屈一指的道门大宗。 “嗖!” 这时,自那石坊之内,突然飞出一道剑光,其上站着一个中年道人。 道人踩着飞剑到了近前,看到真拙老道时候,忙落下飞剑行礼。 “见过师爷,师爷您这是……” 中年道人对着一旁的姜临友善的点点头,而后看向了不远处的车队,脸上泛起一抹疑惑。 这是哪里来的贵客,居然劳动三位道爷去接? “是云庆啊,你这是去做什么?” 真拙老道没有回答,只是捋着胡子笑眯眯的问道。 “回师爷。” 云庆道人见师爷没有多说,也识趣的不再追问,只是说道:“有个名为龙水镇的地方走蛟,虽然没有波及百姓,但那蛟龙渡劫失败,尸身堵在河道之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姜临神色一动,不由得看向了云庆道人。 只听这位道人继续说道:“说来也怪,一般似它这般没有冤孽因果的蛟龙,就算渡劫失败,也会肉身化雨,润泽两岸。” “可这头蛟龙不知为何,龙魂徘徊尸身之上,久久不愿离去,自然也就没有尸解肉身。长此以往,怕是会生出瘟疫。” “当地城隍与我太素宫有旧,徒孙便走一趟去看看。” 说罢,云庆道人见师爷点头,便再次行礼之后,踏上飞剑离去。 真拙道爷看向姜临的面色,笑着问道:“小道友认得那蛟龙?” “说不上认识,说过几句话而已。” 姜临有些唏嘘的说道。 龙水五百年修行,到底是功败垂成了。 钟明真法师撤去了因果,两岸百姓也搬离,相信也带走了三柄斩龙剑。 但,这三剑镇守了五百年,到底是有剑气残留。 走蛟渡劫本就是逆流而行,对蛟龙法力体魄消耗极大,若是一道剑气也就罢了,足足三道,必然是凶多吉少。 姜临和真拙道爷说话间,刘家姐妹与陈青宁也在另外两位道爷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刘居士,到了此处,你便可以安心了,必然不会再有波折。” 真拙老道见刘雨薇神色还是有些忐忑,便笑着说道。 “多谢道长。” 刘雨薇点点头,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护着小腹。 “先进观中休息吧。” 真拙道爷说着,领着众人踏过了描绘着“玄天金阙”四个大字的石坊。 而除了这位道爷之外,剩下的两位道爷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姜临并不在意,只是站在刘家姐妹的身边,跟着真拙道爷拾阶而上。 一直走过了山门和前殿,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尊大殿。 其上,悬挂着一方牌匾,有三个大字。 “玄帝殿。” 姜临看了一眼那牌匾,而后收起黑氅,整肃衣冠。 身后的刘家姐妹也是差不多的动作。 入庙拜佛,入观烧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只不过,以姜临的身份,若是去拜了佛像,马上就会被自家的祖师爷爷们正义执行。 但拜真武大帝却不会出错,乃是情理之中。 毕竟不管怎么说,真武大帝如今依旧是北极四圣之一,妥妥的北极一系大神。 更何况,黑律之内也有明文曰:诸法官奉命北帝,受职太玄,与真武佑圣真君随班朝帝,其权甚重。 如果姜临有朝一日入得北极,封神拜箓,待得朝拜紫微之时,是要跟在真武大帝身后的。 真拙老道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而陈青宁则跟在道爷的身后,把中间的位置让给了姜临和刘家姐妹。 由姜临带头,三人走进了玄帝殿中。 “呀……” 正此时,刘雨薇突然轻声惊呼,她捧着肚子有些诧异的低声说道:“怀胎八月以来,这孩子向来安静,这还是第一次踢我。” 姜临闻言,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玄帝殿正中上首的那尊塑像。 玄帝殿所祀,自然是玄天上帝。 而这一尊塑像,看起来却有些简陋,或者说,在细微之处并没有精雕细琢,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古拙意味。 但整体看来,也好似玄天太素宫的门人并没有用心造像似的。 不过姜临并不意外,因为在传说中,玄天太素宫这尊神像并非是人为雕琢,而是百鸟衔泥而成。 如今看来,这不是传说,而是事实。 姜临平复了呼吸,摒弃杂念,迈步上前,自有值守道童递上降真香三根。 玄天太素宫家大业大,供奉祖师爷用的,自然是自家门人诚心手搓的降真香。 而反观某人家里,用的是山下卖香烛黄纸的铺子一百大钱一卷的普通香。 倒也不是某人不诚心,盖因红尘人间,无钱寸步难行罢了。 一言以蔽之,穷啊! 姜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并没有去拿玄天太素宫和自家烂怂小道观对比的意思。 不羡慕不羡慕,道爷一点也不羡慕。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手持降真香,三拜之后,奉至神龛,而后撩起下摆,一丝不苟的三拜九叩。 左右两旁的刘家姐妹似乎是很少烧香敬神,所以是姜临如何做,她们就如何做,也算是有模有样。 三拜之后,姜临站起,后又盘膝坐下,扭头看向了一旁的道童,说道:“劳烦这位道友。” “福生无量天尊。” 道童明了其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姜临,但还是走到一边,拿起一个长柄小木槌,敲响了一个木鱼。 这木鱼呈长条,约莫三尺,敲击上去,隐有金铁之音悠扬。 “铛……” “志心皈命礼……” 姜临随着那木鱼之音,开口唱诵。 “混元六天,传法教主。修真悟道,济度群迷。普为众生,消除灾障。八十二化,三教祖师。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三元都总管,九天游奕使。佐天罡北极,右垣大将军。镇天助顺,真武灵应。福德衍庆,仁慈正烈。协运真君,治世福神。玉虚师相,玄天上帝,金阙化身,荡魔天尊。” 姜临颂唱着玄天真武宝诰,再次拜神三匝。 而后抬头,恭声开口。 “弟子姜临,北极门下,修持北帝,奉行黑律。修行于龙井山紫微观,入道于紫微帝君像前。” “今,弟子有幸,得玄天太素宫真拙道长赠真武法剑,授玄天真武剑诀。” “弟子上禀真武帝君,誓曰:日后,弟子持此法剑,行此剑诀,必当仗之涤荡魔气邪祟,绝不以此做恶。” “此誓,真武帝君得听,上禀紫微垣中,如违,当以黑律罚之!” 话音落下,姜临再次拜下。 等到抬起头时,从那真武帝君神像侧边随侍的腾蛇将军塑像内,氤氲出一道香火,在姜临的身上绕了七圈,而后骤然腾空,消失不见。 这一幕,在刘家姐妹眼里,自然是神异之景。 而姜临和真拙道长却没有什么波动。 只是真拙道长看向姜临的目光里,又多了三分满意。 姜临方才发的是誓,而且还是在诚心诵念玄天真武宝诰之后所发,再加上姜临北帝传人的身份,这般誓言,自然能够直达真武帝君神祇之内。 乃至于,会上通紫微垣,下达酆都山,为紫微帝君与酆都大帝所知。 北帝与真武虽是同宗,但到底不同脉,如今姜临修了真武法脉的剑诀,自然要上禀自家祖师。 同时,也要立下誓言,不能以此法为恶。 这些,都是应有之义。 虽然只是一个流程,毕竟黑律一脉就算再严,也不会因为姜临修了真武法脉的剑诀而犯罪。 但这个流程也必不可少就是了。 可一般来说,都只是上禀就好,不必言誓。 而姜临此举,可谓是给足了真武法脉尊重,也是真拙道爷赞赏的原因。 自古都有法不可轻传的老话,一是怕所传非人,二是怕传人不珍惜正法。 放在姜临这里,第一条自然无碍,如今,姜临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会珍惜这门剑诀。 “青宁啊,你先带着小姜道友在我太素宫转一转。” 真拙道爷走上来,笑眯眯的说道:“老道先带着两位刘居士去客堂安顿。” “劳烦道爷。” 刘雨薇点点头,跟着真拙道爷绕过玄帝殿,朝着更后面的客堂走去。 而刘云秀本想跟着姜临的,但姐姐这么也不能缺了体己人照顾,她只能搀扶着姐姐一道去。 “走吧姜道友,贫道先带伱去玉虚殿看看。” 陈青宁笑着走过来,带着姜临前往玄帝殿之后的玉虚殿。 由于真武大帝有封号曰玄天上帝,故而,玄帝殿内供奉的,是玄天上帝,玉虚殿内供奉的,是真武大帝。 二者为一者,只是名义不同而已。(二设,别杠) 走到了玉虚殿前,还没有进去,便听到殿门前有人在喧闹。 准确的说,是两个人在一追一赶。 “臭道士!你站住!” 娇蛮的声音来自一个身穿粗布长裙,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这姑娘双手叉腰,生的清丽,但那动作却显得有三分泼辣。 此刻她正双手叉腰,微微喘息,鼻尖都带着汗珠,显然,是已经追了很远。 而被她追的,则是一位身穿青色道袍,比姜临大个三四岁,长相周正,身量高大的道人。 道人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无奈道:“燕姑娘,贫道已经说过了,真的不是贫道偷吃了你的鸭子……” “我不信!” 燕姑娘抬起下巴,哼了一声。 “唉……” 道人无奈叹息,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意味。 “你赔我!” 燕姑娘休息够了,再次提起裙摆,追赶起了道人来。 道人也只能迈步逃窜。 二人一前一后的路过姜临和陈青宁面前。 姜临神色好奇的看向陈青宁,问道:“道友,这是?” 陈青宁憋着笑,说道:“这是我们观内的常景了,道友第一次见,觉得新奇是正常的。” “哦?愿闻其详?” 姜临眼中闪过名为“八卦”的光芒。 “那位燕姑娘,名字叫做燕子,之所以无姓,是因为,她是一个孤儿,不知其父其母,自小流落至此,与一位孤寡老太相依为命,当孙女养着。二人靠卖菜为生。” “观内负责伙食的道长可怜爷孙二人无依无靠,便许了她一个为观内送菜的活计,好歹可以多一个进项。” “没记错的话,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陈青宁回忆着,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坏笑,说道:“当时,李道兄也是初至我观,人生地不熟,一来二去,和燕子熟稔了起来。” “可最近这两年,燕子不知抽了什么疯,见天的用各种理由和李道兄纠缠。” 陈青宁嘿嘿一笑,说道:“最开始,还有人看不过眼,替李道兄说话,可……李道兄反而护着燕子。” “嘿嘿……” 姜临听着陈青宁的坏笑,挑了挑眉毛,问道:“若是贫道没记错,玄天太素宫虽供奉真武,但却属于正一道,不禁婚娶吧?” 这事一听就知道,完全就是少年少女互生情愫,但却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捅开。 只不过,燕子和李道长这俩人里,脸皮薄抹不开的,反而是男方而已。 在姜临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玄天太素宫和自家北帝派一样,不禁止婚娶,只是要求不能纵欲罢了。 “我观法统,确实不禁婚娶,但李道兄不一样。” 陈青宁无奈的摇摇头。 “李道兄,不是我观弟子,他……是武当山大岳太和宫的弟子……” ------------ 第一百零三章 有一不戒 “唔……” 姜临了然的点点头,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武当山是真武祖庭,其上道观有名的就过了五指之数,其中南正一,北全真皆有,教义不一。 而其中最有名,或者说最纯正的真武法脉道观,当属大岳太和宫。 纯正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真武大帝的道场就是武当山,而真武大帝驻武当山时,所居之地,名为太和殿。 而大岳太和宫,属于全真。 全真的戒律相比正一而言,严格了许多。 整体上,和禅宗的戒律更加的接近,都有诸如不食荤,不婚娶等戒条。 而且,在这一块的规定很严格。 “看这位李道友的年纪,比贫道大不了几岁,受的初真戒?” 姜临若有所思的问道。 全真戒律,有三大戒律,为初真,中极,天仙三者,故而又称之为三坛大戒,或三堂大戒。 若只是初真戒,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机会,与妻为友,不行房事,不破元身,或许还可以转圜几份。 陈青宁默默的回答道:“李道兄虽说年纪小,但却是天生经师,注定了与道有缘,未来成就道行,要行走人间,为真武帝君传道的。” “他受的,是《中极上清洞真智慧观身大戒经》……” 姜临默默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中极戒,一般就已经是人间界全真道者的极限了,又称之为太上老君中极三百大戒,听名字就知道,这玩意的戒条有足足三百。 再往上的天仙大戒,乃是“不戒而戒”,得是得道成仙,飞升天庭,留名天曹之后,方有资格持此戒律。 姜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位李道兄居然在这般年纪,就受了中级戒,即便是在全真内部,也得是道爷辈的人间真修才会持此戒律。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李道兄,是可以被称之为“天生道子”的存在了。 “他之所以五年前就来了我玄天太素宫,就是太和宫的道爷为了让他亲身体验南北道门差别,让他知晓传道当因地制宜的道理。” “也是为了熟悉天下真武法脉的同异。” “玄天太素宫只是他的第一站,待五年期满,就要转去别的道观修行。” 陈青宁掰了掰手指头,算了一下,有些惊讶的说道:“呀,这般说起来,再有三天,就是李道兄驻留期满。” “方才那般的场景,也最多再有三天,便再也看不到了。” 陈青宁有些感慨的说道:“看了两年,贫道都有些习惯了。” 姜临笑了笑,没有言语,他看向了不远处,在那里,少女终于赶上了道人。 或者说,是道人怜她疲乏,这才故意被她抓住。 少女挥斥方遒,道人低眉顺目。看起来,不过是一场得理不饶人的戏码。 可是只有细细看去,方可见那少女口中说着泼辣之言,眼角眉梢却满是欢喜笑意。 那道人虽低眉顺目,看起来委屈至极,但嘴角的一丝弧度,却也明显的很。 这不是得理不饶人,也不是泼辣女子欺负温顺道人。 而是二人之间的小小默契,或者说……情趣? 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却没有敢去捅破。 自小在道门山下长大的少女,如何不知全真正一之分? 天生道子,谪仙一般的人,又如何不知自身使命?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默契吧。 姜临心头默默的感慨着。 他收回目光,没有再多看,随着陈青宁走进了玉虚殿内。 照例拜神三匝之后,陈青宁正要带着姜临离开去下一个地方参观,却见真拙道爷不知何时,晃晃悠悠的走来。 “道爷。” “祖爷。” 二人纷纷行礼。 “嗯。” 真拙老道笑眯眯的点头,看向陈青宁,说道:“青宁啊,是老道犯了糊涂,刘家两位居士都是女儿身,诸多事务,老道不便参详,还是得你过去帮忙。” “是,弟子这便前去。” 陈青宁不疑有他,点头应下,跟姜临告辞之后,匆匆朝着客堂方向走去。 “道爷支开青宁道友,是有什么吩咐?” 姜临见四下无人,便笑着说道。 什么不便参详,自然是虚言。 且不说眼前这位道爷的境界和道行,早就勘破了男女之分,阴阳之辩。只说这位道长的年纪,怕是也早就过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关口。 姜临说的也直接,在这般的老道爷面前,藏着掖着反而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确实有些事。” 真拙道爷笑呵呵的说道:“随老道来,今日要考青辞的功课,考的正是真武剑诀,便带上你一道考了。” 说罢,不等姜临回答,就自顾自的踱步前往玉虚殿前的广场。 姜临自然迈步跟上。 广场之上,已经有一位道人等待,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被燕姑娘撵兔子一般追赶的李道兄。 “贫道李青辞,见过道友。” 李青辞生的周正,一举一动都恪守礼节,对着姜临打招呼。 “贫道姜玄应,见过道友。” 姜临也一丝不苟的还礼。 二人认识了之后,真拙道爷也没有任何的废话,说道:“开始吧,青辞先来。” “是。” 李青辞干脆的点点头,抬手,运剑诀。 “铮!” 其背后法剑骤然嗡鸣,绽放真武正炁,有虹光璀璨,招摇而起。 姜临在一旁仔细的看着,这位李道兄的真武剑诀,比他纯熟很多。 这也正常,姜临毕竟是初学,而李道兄很可能已经浸淫其上整整五年,其中当然会有很大的差距。 “稳住。” 看着这一手扎实无比的剑诀,真拙道爷却没有表示,只是淡淡的开口。 李青辞没有说话,默默的维持着剑诀。 这一稳,就是半个时辰。 如今已经是正午时分,正是最热的时间,兼之今日好似有雨,灰云盖天,没有带来清凉,反而越发的闷热潮湿。 李青辞却毫无所觉,一心维持着剑诀。 “扑簌簌……” 正在此时,一只燕子却自低空划过,正好落入李青辞的眼中。 雨前有燕子低飞,乃是常事。 太素宫洞天福地,有燕子常驻更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李青辞修行全真金丹大道一十五年有余,早就过了因外物而分心的关口。 按理来说,仅仅是一只燕子罢了,不会对李青辞有任何的影响。 但就是这只燕子划过…… “嗤……” 仿佛泄气一般,李青辞的法剑陡然暗淡,而后更是无力的落回到了李青辞的手中。 这一幕,让姜临微微惊讶,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青辞。 已经到了睹物思人的程度? 或者说,已经是“一刻不见,思之如狂”的地步? 即便只是看到了一只燕子,也会难以自持的想起她。 更会因此分心而破功。 “祖爷……” 李青辞抿了抿唇角,低头不言。 “你的心乱了。” 真拙道爷淡淡的看着他,一甩大袖,说道:“去,玉虚殿内,祖师像前,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三百遍。” “是。” 李青辞没有辩解,只是默默的接受,对着姜临行礼告辞之后,便转身走进了玉虚殿内。 姜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并不如何意外。 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真拙道爷若是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出来,那才是怪事。 只不过,这般强行堵塞其心思,是不是有些…… 姜临总觉得,行强制之举,不像是真拙道爷能做出来的事情。 堵不如疏的道理,道爷不可能不明白。 “看出来了?” 真拙道爷微微一笑。 姜临点点头,却还是有些疑惑,不过也知道,道爷这么做,应当有他的道理。 “随我来。” 真拙道爷笑呵呵的一捋胡子,迈开晃晃悠悠的步子,姜临抬脚跟上,有些疑惑。 “道爷,不考晚辈剑诀了?” “……不用,伱自己勤加练习就好,不会有差错的。” “哦。” 姜临挠挠头,总觉得道爷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 他跟着真拙道爷,绕到了玉虚殿后,从后偏门,来到了真武大帝神像的背后角落。 姜临没说话,只是看向道爷,眼神里带着询问。 真拙道爷只是微微一笑,挥手布置了一道禁制,而后才说道:“等。” 说罢,就没了声音。 姜临疑惑的眨眨眼,等什么? 等李道兄诵完三百遍清静经? 姜临算了一下,以全真韵诵一遍清静经,约莫需要三分钟,一百遍就是三百分钟,五个小时。 而三百遍…… 等七个半时辰? 姜临这下真不知道真拙道爷要做什么了。 一直从正午时分等到了入夜,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 此刻的玉虚殿内,只剩下了李青辞一人,除了烛芯偶尔爆开的声音之外,也就只有那诵经之声。 姜临算了一下,再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差不多也就诵完了。 真拙道爷到底想做什么? 姜临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玉虚殿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纤细却矫健的身影,悄悄的走了进来,一步一步的来到了李青辞的身后,好似小猫一般,没有声音。 李青辞却不由自主的停了诵经,轻声道:“燕姑娘。” “呀,没意思。” 燕姑娘哼哼了一声,盘膝坐在了李青辞旁边,小手撑着下巴,侧身看着他。 “你早就知道我来了对不对?” 李青辞不答,只是轻声道:“贫道尚有经要诵。” “哼……” 燕姑娘哼唧了一声,闷闷不乐的说道:“我听说你被道爷罚了,好不容易才避开清观的道长,找机会溜进来陪你的……” 李青辞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诵经,但嘴角却微微勾起。 她说来陪我。 燕姑娘见他不答,也不生气,仿佛早已习惯,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说道:“我知道你烦我。” 没有,从没有。 李青辞在心里默默的回答。 “这样,你听我讲一个故事,我就不打扰你了,如何?” “好。” 李青辞几乎没有思考,便点头同意。 他不在乎什么故事,只想听她多说几句话。 “我这个故事呀,与你们全真戒律有关。” 燕姑娘干脆冲向李青辞,看着他的侧脸,笑嘻嘻的说道:“这个故事,叫做三戒。” 李青辞好奇的侧头看去,正好迎上了那亮晶晶的眸子。 他触电一般的收回了目光,轻轻颌首,示意继续。 “从前啊,有一个小道观,观内仅有一位老道长,乃是全真修者,自幼秉持戒律修行。” 燕姑娘缓缓的开口,开始了讲述。 “这道观虽小,但却被老道长打理的极好,周边的香客也都会来上香。” “久而久之,就被一个小偷盯上了。” “这小偷时常夜里过来,扰的老道长诵经都被打断,老道长不厌其烦,但身躯老迈,抓不住小偷。” “有一日,小偷又来了,老道长便隔着门对他说。” “你日日来此,不过是为了观内银钱,你伸手进来,我将银钱给你,日后莫要来扰我。” “小偷大喜过望,依言伸手,然而,却被老道长用门夹住他的手,掏出戒尺,一边打一边说。” “戒偷盗!戒贪心!戒欺老!” “小偷被打的疼了,便也求饶的跟着喊。” “戒偷盗!戒贪心!戒欺老!” 燕姑娘看着道人的侧脸,笑道:“至此,那小偷受了三戒,改邪归正,再也没有做过恶事。” “这便是三戒的故事。” 李青辞听罢了之后,却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说的不对。” “什么不对?” 李青辞一板一眼的说道:“全真三百大戒第五戒,便是不得绮语两舌不信。” “这位老道人以绮语哄骗,是为破戒。” “你……” 燕姑娘气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李青辞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诵经。 燕姑娘却安静不下来,轻声说道:“我知你全真有三百大戒,但我却知还有一不戒,你可知道?” 嗯? 李青辞闻言一愣,冥思苦想许久,也不知何为一不戒。 “道藏之中,并无这般说法。” 最后,他也只能如此回答,而后认真的请教:“何为一不戒?” 燕姑娘突然紧张了起来,小手紧紧的攥着裙摆,指节都发白。 她紧紧的盯着李青辞,声音带着一丝嘶哑的说。 “这一不戒,单对你有。” “曰:不戒……燕姑娘。” ------------ 第一百零四章 只渡一人 时间仿佛凝滞了下来,李青辞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 燕姑娘紧紧的盯着他,抬手,大胆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说……不戒,燕姑娘。” “轰隆!” 李青辞如遭雷击,心湖大防在这短短七个字之间,被干净利落的打碎。 他缓缓的抬头,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的眼睛很大,也很亮,在那眼睛里,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有盼望,有祈求,有情思,也夹杂着愧疚。 她知道,他是天生的道子,她只是红尘区区一孤儿。 但,她知道他的情义,也知道她念他若狂。 她更知道,再有两日,或许此生都不可能再见他。 这是最后的机会。 或许答案不会顺她的心,但她不悔。 玉虚殿内陷入了沉默,无比的沉默。 李青辞没有回答,燕姑娘也不再言语,只有二人的呼吸声,是那般的明显。 真武大帝的神像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悲天悯人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自家法脉的天生道子。 这是真武大帝的传道人,是他老人家的人间经师,未来也该是位列仙班的道门天骄。 此刻,深陷进了名为“爱情”的泥潭之中,谁也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是抽身而退,秉持全真大道,还是甘愿沉沦,自此仙道不显? 谁也不知道。 更不知道,哪个决定是正确的,哪个决定又是错误的。 在真挚无比的爱情面前,从没有对错,也从不必分出对错。 真武大帝的神像之后,姜临和真拙道爷静静的看着。 姜临轻声开口,问道:“道爷,这是一道考验?” 或许是一道考验,来考李青辞的向道之心是否坚定。 但,也有可能,是在考李青辞是否会为了注定的仙道,来摒弃自己的本心所选。 “是也不是。” 真拙道爷微微摇头,说道:“从没有谁给他设下考验,便是荡魔祖师,也不会干涉门下弟子的选择。”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的考验。” “也是他自己要经历的道。” 姜临看着李青辞和燕姑娘,轻声说:“他会如何选择?” “您希望他如何选择?” 姜临看向了真拙道爷。 后者微微摇头,笑道:“不是老道希望他如何选择,而是看他自己的心。”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我道门少了一位天生道子,真武法脉少了一位传道者?” 姜临有些追根问底的继续问道。 “没错。” 真拙道爷笃定的点点头,说道:“修道,修的是顺天体道,修的是道法自然,修的是逍遥超脱。” “若是连自己的本心都不遵从,修劳什子的道?” 姜临默默的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看向了李青辞和燕姑娘。 “呼……” 玉虚殿内,李青辞跪在真武帝君的神像前,呼吸越发的粗重。 突然的,他掰开了燕姑娘握住自己手掌的手。 燕姑娘的眸子陡然暗淡了下去。 然而下一刻…… “咚!” 李青辞对着真武帝君的神像叩头,他用的力气很大,以至于额头都出现了青紫。 “咚!咚!” 接连三叩首,李青辞抬起头,半直起身子。 而后,抬手覆盖在丹田位置。 “嗤……” 他的手上带着朱红光芒,竟直接没入了丹田之内!霎时间,李青辞面色苍白,嘴角流出鲜血! “啊……” 燕姑娘惊呼一声,想要阻止他的动作,但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李青辞嘴角带起了一抹笑容,脸色越发的苍白,手也缓缓的从丹田之内抽了出来。 手掌之上并没有血迹,摊开,掌心之中静静的躺着一枚金丹。 这不是铅泵宝药,丹炉火炼的外丹,而是全真丹道,真武法宗的内丹! 采人体大药,修行一十五年不缀,孜孜不倦,日日不停,整整一十五年。 这是李青辞修行至今的道行体现,是他的修行根基,是全真丹道的最好诠释! “嘣……” 面对这自己一十五苦功,方才有所成就的金丹,李青辞没有任何的犹豫,手掌紧紧的合拢! 朱红光芒之下,那金丹一声闷响,轰然破碎! “簌簌……” 一粒粒芝麻大小的将金丹碎片从李青辞的指缝里流出来。 本源崩溃,李青辞的气机在极速的下降,一直降到如同凡人。 或者说,他此刻就是一个凡人。 李青辞嘴角淌血,看向了面色苍白,手足无措的燕姑娘。 他咧嘴一笑,是那般的开怀。 受了十五年的戒律,十五年从未损过一丝一毫戒律的天生道子,此刻笑的温柔且纯粹。 他说。 “不戒,燕姑娘。” 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女孩与他紧紧相拥。 李青辞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握着金丹碎片的手,剩余的金丹碎片就这么散落在地,再没有半点灵性。 这一幕,任谁看了,都得扼腕道一声可惜。 但李青辞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因为现在他的手,已经抱住了更加值得珍视,更加稀有无数倍的宝物。 真武帝君的神像依旧是悲天悯人的样子。 那一双眸子,看似有了感情一般,在看着那相拥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少女。 “走吧。” 真拙道爷没有多看,也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而后便自顾自的离开。 姜临紧随其后,神色中带着一抹思索。 一老一少从后门离开了玉虚殿,把空间彻底的让给了那对刚刚表明心意的男女。 真拙道爷看着面带思索的姜临,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不会是也动了凡心吧?” 听着真拙道爷的戏谑,姜临挠挠头,说道:“倒也不是,晚辈只是在想一件事。”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李道友是大岳太和宫的人,如今却在您太素宫自毁丹田金丹,舍下真武道统。” “而且,还俗估计也就是白天的事。” “您……是否要给那边的道爷们一个交代?” 真拙道爷闻言,挑了挑眉毛,颇有几分混不吝的说道:“交代?什么交代?” “娃儿自己选择的路,在哪里都是这么选,跟老道有什么关系?” “实在不行打一架就是了,看看谁的拳头硬朗。” 姜临眨眨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其实真拙道爷说的也没毛病。 如果李青辞不来太素宫,就遇不到燕姑娘,可能也就不会有今天这回事。 但问题是,来太素宫,也不是李青辞自己选的,或者是太素宫邀请的,而是太和宫那边的道爷主动送过来的。 最后要是掰扯起来,很难说到底是谁的责任…… 说不得,最后还真得是拳头大的说话。 但不管谁家有道理,现在李青辞的事情已经是既定事实。 而且全程都发生在玉虚殿内,真武帝君神像之前。 祖师爷爷都没说什么,其他人也很难多讲。 姜临回头看了一眼玉虚殿,也不知道现在李青辞和燕姑娘在说些什么。 总之,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 “逆徒!!” 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整个太素宫。 玉虚殿前,广场之上。 姜临和陈青宁缩在角落里,好似两只小鹌鹑,颇有几分瑟瑟发抖的意味。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现在这广场是,除了跪在中间的那位之外,剩下的都是道爷辈的存在。 人间真修级别的道爷,此刻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那气机撼人心魄。 真拙道爷毫无形象的扣了扣鼻子。 长须道爷与每根头发都可以拥有名字的道爷站在一旁,漫不经心的溜号。 而在广场的中心,则是跪在地上,低着头,默默不言的李青辞。 以及…… 一位须发皆白,身高足有两米,身形壮硕无比的道爷。 这位道爷穿一身黑白道袍,生一副络腮胡,豹头环眼,此刻一瞪眼,霸气十足。 很难想象,这位道爷是武当山大岳太和宫的住持。 没错,就在今天一早,大岳太和宫收到消息之后,这位道爷直接布置符阵,横渡空间而来。 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李青辞的状态。 最后,得到了一个本源金丹已经完全崩溃,再没有复生可能的结果。 然后才有了方才的一声怒吼。 其实现场最懵逼的是陈青宁,她本来是去喊姜临吃早饭的。 没想到被姜临顺手带来了这里看戏。 姜道友,这戏真的是我能看的吗? 陈青宁不由得看向一旁津津有味,眼睛放光的姜临。 好吧,反正这位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啧。” 真拙道爷不爽的扣了扣耳朵,嘟囔道:“好个真垣牛鼻子,在我太素宫耀武扬威。” “显得你嗓门大吗?” 那身躯魁梧的道爷耳朵动了动,不由得瞪了真拙道爷一眼。 而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李青辞,沉声道:“老道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现在,随我回观中,十年二十年,总能修回来。” 李青辞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默默的摇了摇。 真垣道爷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自小修行,进境远超同辈,真武丹道早就已经修到了无尘心境。” “为何,会看不破男女之情?” “情情爱爱,在你的心里,就那么的重要吗?!” “就一定凌驾在你的道心之上吗?!” 接连三问,李青辞终于开口。 “师爷,徒孙,不悔。” 短短的四个字,语气淡然,但却透着无比坚定的意味。 “你!” 就是这样的四个字,让真垣道爷有些破防,萝卜一般的手指指着李青辞,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修道修道,归根结底,修的是自己的本心。 如今,李青辞完全遵循本心而行,真要从根子上论,其实没有任何的错误。 但问题是,李青辞直视本心的代价,是十五年苦修毁于一旦,是天生道子跌落凡尘。 是真武法脉注定的传道之人沉沦红尘,再无道气。 “道兄。” 真拙道爷走了过来,轻声说道:“娃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再如何阻挠,结果也不会变。” “由他去吧。” “闭嘴!” 真垣道爷恶狠狠的咬着牙说道。 但马上,神色松弛了下来,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着跪在地上的李青辞,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也罢……” 真垣道爷无力的摆摆手,闭眼说道:“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太和宫弟子,全真也好,真武也罢,都不认你。” “你……去吧……” 他很不想这么说,但真拙说的对。 李青辞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阻拦,没有任何的意义。 昨夜,乃是真武祖师见证,李青辞选择了自己的本心。 真垣道爷看向玉虚殿内的真武帝君神像,喃喃自语:“既然祖师都未曾有言,我等门人弟子,也不该做棒打鸳鸯的恶人。” 说罢,这位道爷步履沉重的走向玉虚殿。 在路过姜临身边时,侧头看了过去。 “北帝一脉的?” 姜临拱手行礼,说道:“姜临姜玄应,见过道爷。” “帮老道送送他吧。” 真垣道爷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而后自嘲的笑了笑。 “既已非我道门弟子,不该长留道观。” 说罢,这位道爷继续走向玉虚殿。 身后,李青辞泪流满面,不住的叩首。 他是一个很坚定的人,或许在五年前,初遇那古灵精怪的女孩时,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但当取舍之时真的到来,他发现,做选择,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姜临送李青辞来到了齐云山下。 在那里,燕姑娘正站在一个板车旁边等着他。 见李青辞失魂落魄的走来,她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 “多谢姜道友。” 李青辞对着姜临拱手行礼。 姜临还礼之后,轻声问:“李道兄,舍道途而入红尘,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 李青辞微微一笑,脱下道袍,双手捧着递给了姜临,转身将板车抬了起来。 他拉着板车,车上坐着燕姑娘,朝着齐云山下,渐行渐远。 姜临捧着道袍目送他离去,耳边传来了李青辞的声音。 “修道,并非是为了飞升,也非是为了位列仙班,更不是为了长生逍遥。” “而是为了渡人。” “许多修道者,选择了终一生渡世人,而我,选了另一条路罢了。” 姜临听着,喃喃自语。 “终一世,渡一人吗?” ------------ 第一百零五章 真胎来历 “姜道友快来,过堂了。” 回到了太素宫之后,姜临迎面就撞上了在等着他的陈青宁。 陈青宁嘿嘿一笑,说道:“今日可是大堂。” “啊?” 姜临愣了一下,问道:“离腊月还有许久,怎么就过大堂了?” 一般来说,道观行斋,有三个说法。 吃饭的地方名为“斋堂”。 最随意,最轻松,类似自助餐的,叫做便堂,唯二的讲究也就是穿着整齐,不可大声狂语。 不过这一般是小道观用的规矩,因为人少,安排起来方便,比如姜临家的小道观,连便堂都算不上。 因为姜临根本拦不住师尊吃饭的时候吹牛逼。 后来师尊仙去,姜临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自然也就没了讲究,甚至连便堂都算不上。 再上一层,叫过堂,就是太素宫这般的大道观所用,规矩繁多。 而最大的,叫做过大堂。 带着更多的礼仪性质,也只有腊月二十五和来年的正月初五会过大堂。 现在才五月份,过那门子的大堂? “似乎是因为刘家居士。” 陈青宁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对姜临说道:“贫道也是到现在才知,刘居士身怀真胎之事,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只有三位道爷和贫道的师尊知晓。” “观中其余人等,都不知此事。” 姜临闻言挑了挑眉毛,看来这真胎的来历确实不简单,连自家道观弟子都要瞒着。 想来,若不是陈青宁的传讯只能到她师尊那里,便是她的师尊也不会知情。 “可这跟过大堂有什么关系?” 姜临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解,毕竟,过大堂多出来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礼仪上的东西。 一方面瞒着道观弟子,甚至于中高层的道长,一方面搞一出过大堂。 有点抽象啊道爷。 “贫道不知。” 陈青宁挠挠头,说道:“不过,有好吃的。” “嗯?” 姜临闻言,脚步加快了几分,“那还不赶紧去排班?” “哦哦!” 陈青宁也赶忙跟上。 姜临脚步如飞,一边走一边整理衣冠,同时在心里吐槽着自己,想那么多干嘛,没听到有好吃的? 一直走到了斋堂,姜临眼看前面没有多少人,松了一口气,拉着陈青宁排到了末尾。 可左等右等,一直从上午等到了中午,还是没有等到开斋的打梆号。 “哈欠……” 陈青宁站在姜临身后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栽一栽的。 “真有好吃的?” 姜临回过头看了一眼陈青宁,以及身后那长长的队伍。 “上次过大堂,有仙枣吃,是荡魔祖师爷爷赐下的。” 陈青宁轻声说。 姜临顿时回身,站稳,那叫一个板正。 这一等,又是从正午等到了下午,姜临已经看到有几个新入门,不曾修行的弟子腿都已经在打颤了。 姜临耳朵动了动,发现在那几个弟子身边,也都有几个师兄师姐在说什么“坚持”“仙枣”之类的话。 他怀疑的看了一眼陈青宁,发现陈青宁也有点怀疑人生了。 简而言之,双眼都失去了高光。 无他,饿的。 “梆!!!” 就在这时,一声梆子号,让所有人都提振了精神。 只见斋堂的中间过道上,两位太素宫的道爷缓缓走来。 而在斋堂门口,真拙道爷也已经在等候。 姜临和陈青宁都瞪大了眼睛。 过大堂,要先给祖师上供,通常是有一位堂头请供,另有两位经师,一位护供,一位站在堂内。 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活计,打死也不会轮到这三位道爷的身上。 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都被这超规格的场面吓住了。 三位道爷却不管弟子们的神色,只是自顾自的进行着仪式。 两位道爷到了堂前,冲任堂头的那位举起手中供盘,至眉头。 供盘之内,有一小盂饭,一小盂清水,一双筷子。燃香三炷,一炷烧在司命炉内,两炷放在供盘上。 迈步,入堂,奉于祖师神位之前。 姜临虽然疑惑,但还是提振精神,供祖师之后,自然就是开斋。 然而下一刻。 真拙道爷站在斋堂门口,整肃衣冠,高声喝道:“众弟子,接神!” 啊? 姜临愣住了,过大堂确实有接喜神的仪式,但那是在吃完饭之后了,而且都是喊“接喜神”。 接神是什么意思? 而且,那是过年时过大堂的规矩,现在接哪门子的神? 很快,姜临就反应了过来。 只听三声梆号响,刘雨薇被刘云秀搀扶着,有些拘谨的走来。 刘家姐妹径直的走向斋堂,两侧排班的道人无不行注目礼。 此刻就是傻子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今日这一遭突如其来,规格极高,却有些不合礼仪的过大堂,似乎就是为了这两位居士准备的。 准确的说,应当是那位怀孕的居士。 姜临没有多看,低垂着眸子,心头思绪繁多。 从刘雨薇出现时他就知道,所谓接神,接的就是刘雨薇腹中的真胎。 两位道爷分列两边,真拙道爷微笑着迎接刘雨薇进了斋堂。 而后,又是三声梆子响,众人这才整肃衣冠,鱼贯而入。 进了斋堂,行堂,也就是吃饭,没什么好说的。 无外乎就是种种规矩。 而且所有弟子吃的也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看向刘家姐妹与三位道爷的方向。 甚至有那么两个走神的,请行堂的道长添饭时,筷子抬得太高,回过神看着自己碗里那满满一碗的饭欲哭无泪,但也只能硬塞进去。 毕竟不管是道门还是佛门,吃饭时都是不允许浪费的。 行完了斋,真拙道爷站起身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道爷微笑着,说道:“众弟子,接神喜。” 姜临愣了一下,这个词他还真没听说过。 知道接喜神,抢喜钱,这接神喜是个啥? 真拙道长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径直来到了祖师的神位面前,点燃了三柱降真香。 而后,却没有礼拜,反而是转过身,将三炷香交给了刘雨薇。 刘雨薇一板一眼的三拜,而后奉香。 “嗡!” 香火之气盘旋在真武大帝的神位之上,竟然发出嗡鸣神音。 下一刻,香火炙盛,神光遍地! 姜临只感觉眼前一花,所有的感知都被屏蔽,等到回过神时,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多出了一枚桃子。 一枚拳头大,不带一丝青皮,娇嫩欲滴的鲜桃。 姜临在这一枚桃子上,看到了一丝神异。 那是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气机,但姜临曾经感知过。 这桃子上的气机,与当初北极驱邪院赐下的,用来给姜临筑基的仙炁,其气机有一些共通之处。 这不是普通的桃子,是仙果。 姜临心里想着,麻溜的捞起桃子,又推了一下旁边愣神的陈青宁。 而后,细细的,一点汁水也不肯放过的吃进肚子。 霎时间,一股充盈的仙炁在姜临的腹中爆发,连带着他的眼耳口鼻都发出神光来。 不仅仅是他,陈青宁,其余弟子,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一时间,这斋堂里满是仰着头,七窍喷吐神光的弟子,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抽象。 真拙道长笑眯眯的看着。 有此一着,太素宫弟子们的根基,就算是稳了,不敢说远超同辈,也可居于上层。 不过…… 真拙道爷看向了依旧仰着头的姜临。 该说不愧是北帝法脉在人间的独苗苗吗?居然连自家祖师爷都给了特殊照顾。 按理来说,以小姜道友的根基之稳,资质之超绝,便是这仙桃,吃下去也只消一时片刻的,也就消化了。 可此刻,已经有半数以上的弟子偃息旗鼓,姜临却依旧仰着头。 这很能说明问题。 姜临吃完了一整个桃子之后,拿着果核,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喷出神光的七窍,抬头四顾,却发现自己几乎是最后一批低头的。 “呼……” 身旁传来了陈青宁舒畅的呼声,姜临扭头看去,奇怪的问道:“你的果核呢?” 仙果浑身都是宝,姜临特意把果核留下,不求在人间种出来,日后用来炼丹,也是极好的材料。 可陈青宁手中,却没有果核。 “我先前吃的仙果都是没有核的。” 陈青宁理所当然的说道:“仙家之物向来珍稀,仙枣都是如此,更不要说产量更少的仙桃了。” 说着,她满眼憧憬的说道:“我听道爷说过,似乎只有蟠桃园内的仙果是有核的,这辈子若是能够吃上一枚,此生都无憾了呀。” 姜临闻言一愣,默默的收起了果核。 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自己的这个桃子,貌似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姜临抬头,迎上了真拙道爷似笑非笑的眸子,顿时,姜临明白了过来。 “大众结斋!” 真拙道爷喊了一声。 众弟子们纷纷起身,同时躬身行礼,而后依次退出了斋堂。 本来姜临也想离开的,但却被真拙道爷一个眼神制止。 连带着身旁的陈青宁,都一脸懵懂的留了下来。 一时间,斋堂里除了三位道爷和刘家姐妹之外,只有姜临和陈青宁二人,以及一位中年道人。 陈青宁颠颠的小跑几步,来到了那位中年道人的身后,方才也是这位道长给陈青宁使眼色让她留下。 姜临看了一眼,心知这位道长就是陈青宁的师尊。 真拙道长挥手,在斋堂门口洒下一道禁制,而后看向在场众人。 “如今,知晓刘居士腹内真胎一事者,只有在场的诸位。” 真拙道爷环顾四周,微笑道:“今日大过堂,乃是奉了荡魔祖师之命,是祖师爷特意关照。” “当然,也是托了刘居士的福。” 说着,真拙道爷看向刘雨薇,拱手行礼道:“刘居士,太素宫全体弟子,都欠了你一份恩情。” “道长言重了。” 刘雨薇有些拘谨的微微躬身还礼。 一旁的长须道长笑呵呵的说道:“居士不必客气,仙物筑基,对我观弟子是莫大的机缘,此番全赖居士之福。” 越说,刘雨薇越是手足无措,她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来太素宫,也只是为了确保孩子能够顺利降生而已。 “到了现在,刘居士想必也想知道,腹内胎儿到底是什么来历吧?” 真拙道爷示意刘云秀搀扶着刘雨薇坐下。 “还请道长告知。” 刘雨薇抚摸着肚子,有些忐忑,但也有些女人家天生的好奇。 她知道自己这腹中胎儿不凡,但具体有多么的不凡,却不甚了解。 真拙道爷这话一出,连带着姜临也好奇的看过来。 根据陈青宁的说法,刘雨薇腹中真胎,乃是其梦龟蛇下降而孕育。 龟蛇,真武,这两个关键词放在一块,非常的惹人遐想。 姜临甚至都在猜测,是不是现在人间的局势已经严重到了需要真武大帝转世临凡,涤荡邪祟妖魔的地步。 毕竟,干这种活,再也没有比真武大帝更专业的了。 可刚刚一场大过堂,真拙道爷也说了,乃是荡魔祖师照临。 换而言之,真武大帝依旧在位,并不是姜临猜测的那般,已经投胎在了刘雨薇的腹中。 可如果不是真武大帝的话,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有龟蛇降而有孕这般的异象? “其实,刘居士本身就不凡。” 真拙道爷娓娓道来,一开口,就让众人一愣。 “我?” 刘雨薇愣了一下。 “没错。” 真拙道长笑道:“若非请示了祖师,贫道还真不好说。” “刘居士乃是紫微垣披香殿内,侍奉紫微帝君老爷香火的仙子,因为某些因果,转世下降,投生人间。” 姜临闻言,不由得看向了刘雨薇。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般的缘法。 紫微垣是自家紫薇帝君的居所道场,乃是北极一系所有修者都梦寐以求想要朝拜的圣地。 而负责为帝君老爷侍奉香火的仙子…… 看起来无品无级,但宰相门前还七品官,更不要说是一位常驻紫微垣的仙子了。 这般的跟脚,已经是不凡。 那么,既然刘雨薇有这般的来历,而方才真拙道长所谓的某些因果,此刻也已经显而易见。 也就是腹中的真胎。 那这真胎是谁? 真拙道长没有让众人等待太久,轻笑着开口。 “居士腹中真胎,乃是洞明星君转世临凡。” ------------ 第一百零六章 麻姑女冠 居然是这位…… 姜临微微瞪大了眼睛,真不是他定力不行,而是这真胎的来历实在是太大。 都知北斗有七星,南斗有六星,此一十三者,为天界星君魁首。 再往上,就只有太阳太阴了。 可北斗除了七星显化之外,尚有二星隐没。 此二星者,被称之为左辅右弼。 乃是辅帝之星。 第八星,便名为洞明,而第九星,名为隐元。 左辅洞明星君的地位,可能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这么说吧,北斗第九星,也就是右弼隐元星,如今乃是酆都九元煞童大将军,辅佐酆都大帝治理阴间,乃是北阴酆都第一大将。 而这第八星左辅洞明星君,辅佐的自然就是紫微垣中的紫微大帝! 此二者,一左一右,一文一武,乃是北极一系不可或缺的大神。 左辅洞明星君,乃天尊玉帝之星也,曰常者阳,主飞仙。上总九天,下领九地。五岳四读神仙之官,悉由之焉。 可以说,这位不仅仅是紫微垣辅帝之星,也是权能极大的总管大神。 其余不讲,凡五岳四渎,皆可使之。 可是,这位大神为何转世?又为何会有真武大帝麾下龟蛇二将护卫投胎? 按理来说,应当是紫微垣中的大将护卫才对,无论如何,也落不到龟蛇二将的头上。 更何况,这位大神主管的是三界万国千邦大臣丞相之命宫罪福。 此时转世,莫非是有奸臣霍乱? 可得是什么样的大奸臣,才能劳动这位大神亲自下界? 这说不通呀…… 姜临默默的思索着。 洞明星君自然是北极一系的大神,可与真武大帝还真没太大的关系。 当然,也有一个可能,如今的人间界,北极一系诸多大神的人间道统里面,最昌盛的就是真武道统。 有此一着,人间真武道统负责保证洞明星君顺利降世,也能算合理。 姜临想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而后,他看向真拙道爷,轻声问道:“道爷,这位大神下降人间,所为何事?” 真拙道爷悠然道:“这位星君是能和荡魔祖师平辈论交的存在,更是直接听命紫微垣,老道不过是人间一个愚钝弟子。” 意思就是,道爷怎么知道? 您愚钝个鬼。 姜临默默的吐槽着。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呗,还非得谦虚两句。 谁不知道您这种层级的道爷,早就到了够资格飞升的程度,不过是为了维持人间道统的安稳,这才没有飞升天曹罢了。 证得仙道自然是修道者的追求之一,但既然是在红尘人间修行,就会有牵绊,更不要说这么大的一个道宫了。 除非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亲眼看到能够担当大任的弟子出现,否则这三位道爷能在人间赖到自然老死。 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太素宫一家独有,而是三界有根底的正宗法脉基本都会这么干,不论道佛。 正门正宗的修者,将道统承继视为第一大事,这是常理。 刘雨薇听到真拙道爷的回答之后,有些失望的同时,也有些庆幸。 不管这是什么样的大神转世,也不管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总之,至少这一世,他是自己的孩子。 若是可以,她自然想让自己的孩子安稳一世,没有波折。 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但至少现在,有那么一些希望。 “还有月余时间,真胎就要降世。” 真拙道爷沉思片刻,说道:“虽说真胎神异,但分娩之时,到底是照着寻常女子生产的法子来。” “在道观之内,多是男子,有许多不便。” 姜临静静的听着,微微点头。 有传闻说,孕妇天然带有血煞,会冲了观庙之类的清静福地,那纯粹是扯淡。 为什么孕妇不得进庙,是因为道观佛寺一般都在山上,孕妇身体本就脆弱,爬山劳累,难免出问题。 这才是根本原因。 现在的问题就是,道观之内没有适龄的女子来操持分娩之事。 要么都是男的,要么都是陈青宁和刘云秀这般两眼一抹黑的少女。 真要碰见分娩,这俩能比刘雨薇还慌。 “所以为了让刘居士安胎。” 真拙道爷微微一笑,突然看向姜临,说道:“贫道特意请了一位女冠道友来操持,得由小姜道友去迎接一二。” “我?” 姜临疑惑的眨眨眼,请一位女冠道长来照料,自然是极好,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勿要多言,速速前去。” 真拙道爷没有多说,只是神秘的一笑,而后摆手示意姜临麻溜的去石坊迎接。 “是。” 姜临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 “既然是来照料姐姐的,该有个自家人过去,也显得尊重,弟子也一道去。” 刘云秀突然开口笑道。 真拙道爷微笑着点点头。 刘云秀嘿嘿一笑,迈着小步跟上了姜临。 姜临看了一眼刘云秀,他注意到,方才刘云秀自称弟子。 看来,真拙道爷已经传了刘云秀一门修行之法。 路上,姜临走在后面,刘云秀在前面一跳一跳的踩格子。 梳成马尾辫的头发上下跳动着,散发出一缕幽香。 她口中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姜临仔细一听。 “如果不按照格子跳着走,我会死。” 刘云秀嘟囔着说。 姜临:“……” 这玩意传播的是不是有点广了? “呀!” 突然,刘云秀惊呼一声,不小心踩到了砖缝。 姜临好奇的看着她,只见少女悄悄踮起脚尖,嘟囔道:“刚刚不算,再来。” 好一个自我和解。 姜临默默的竖起大拇指。 就这样一路蹦哒着来到那名为“玄天金阙”的石坊前,姜临和刘云秀静静的等着。 “姜道友,你说那位女冠道长什么时候来?” 刘云秀有些无聊的蹲在姜临旁边,仰头看着他。 “不知,但既然道爷说了要我们来迎接,想来快到了。” 姜临笑着说道,而后,低头看了一眼刘云秀,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 只见少女瞳光圆润,五官有神,这显然是入道感炁的征兆。 “刘居士已经入道了?” “嘿嘿。” 刘云秀骄傲的一笑,说道:“道爷传了我一门太上感应篇,我修了一夜,总算是找到了一丝炁感。” “嚯。” 姜临不由得惊叹,说道:“太上感应篇最是中正平和,但也正因为如此,寻常人三月感炁已经不凡,居士居然只用了一个晚上。” 他浑然忘了,自己修行时,仅仅几个时辰,便生出了法炁之种。 “我说过的呀。” 刘云秀笑的明媚,一口小白牙熠熠生辉:“我要为道长修行。” 姜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姑娘什么地方都好,就是爱开玩笑。 刘云秀看出姜临不信,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笑眯眯的抬头看着他。 “簌……” 正在此时,姜临似有所感,抬头观瞧。 只见半空之上,云雾之中,催出了一条缝隙,将云雾分开,好似一条天路。 那云路之中,飞出一道玄金遁光,直奔太素宫玄天金阙石坊而来。 姜临看到了那遁光,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忙整理衣冠,以求一丝不苟。 道门正宗法脉之中,法力外显为玄金之色的法脉本就不多。 而能够让姜临这般慎重对待的,更是只有一个。 不多时,那遁光落在了石坊之前,随着光芒隐没,显出里面的人影来。 是一位身穿玄青道袍的女冠,生的大气,眉目英武,若非眼角的几道皱纹,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姜临迈步上前,一丝不苟的行礼。 “弟子北帝法脉,杭州龙井山紫微观,姜玄应。” “见过同门前辈。” 没错,难怪真拙道爷要姜临来迎接,眼前的这位女冠,乃是同为北帝法脉的传人。 女冠闻言一愣,上下打量了姜临一番,说道:“玄字辈?你师尊是何人?” “禀前辈,晚辈师尊已然仙去,讳曰:洞清。” 闻言,女冠面带思索,良久方道:“怪耶,洞字辈道人,人间本就不多,贫道竟未曾听闻。” 姜临笑了笑没有说话。 北帝法脉自然也是有字辈这一说的,到了姜临这里,乃是“洞玄真宗,天元妙理”。(瞎编的,请勿代入现实)。 这八个字辈的上下都还有其他字号,在此不再赘述。 “你既然是北帝法脉,修的是什么法?” 女冠也没有多问师承,转而说道:“我北帝法宗,天蓬法脉的门人虽有一些,但也没听过你这一系。” “回前辈,晚辈修的,不是天蓬法脉。” 姜临挠挠头,笑着说道:“晚辈修的,就是北帝法脉。” “嗯?” 女冠越发的愣住。 北帝法门下,自然不止有黑律一脉,或者说,黑律一脉虽然是北帝法脉的核心,但修行者实在寥寥。 故而,一般而言,北帝法脉的门人,都是修天蓬法,或者七星法。 说起来复杂,其实不难理解。 法分性命,天蓬法乃是大法,既能修性,也能修命。 若是以天蓬法作为根本法,便是性命双修。 而姜临,根本法为北帝黑律法,修天蓬,只修了外在命法,也就是攻伐之术,所修的神霄法也是如此。 至于眼前的女冠,估计是通修天蓬,也就是所谓的性命双修。 换而言之,与姜临属于不同的北帝法脉分支。 “你居然,是黑律法师……” 女冠深吸一口气,认真的打量起姜临来,重点在姜临手臂之上多看了几眼,眸子中,透出三分羡慕来。 北帝黑律虽说规矩多,对自己人狠,但却是实打实的北帝嫡脉,上奉北极,下承酆都,是毋庸置疑的北极核心法脉。 下一刻,女冠道长躬身行礼,说道:“贫道,麻姑山仙都观,赵洞灵,见过法师。” 按理来说,长辈向晚辈行礼,是不合规矩的,但姜临却站的笔直,严肃的受了这一礼。 而后才还礼道:“弟子见过师叔。” “嗯。” 赵洞灵点点头,而后若有所思对姜临说道:“看来,这一番是有大动静,不仅是在真武法宗,还有你我在此。” “北极一系,如今天蓬真武皆有,再加上你这个最嫡系的北帝传人……” 赵洞灵看了一眼旁边见礼的刘云秀,没有把话说完。 “师叔,请进观中一叙,真拙道爷已经在等候了。” 姜临笑了笑没有搭话,但他明白赵洞灵的意思。 北极一系,如今法统显赫的,也就天蓬真武两脉,其余的,包括姜临这般的北帝嫡传,都已经寥寥无几。 乃至于只有一根独苗。 如今,为了那洞明星君降世投胎一事,三者皆在。 若只是迎候星君出世,也不该这么大动干戈,毕竟星君临凡,必然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其余人等不宜过多关注。 除非,洞明星君转世要做的事情,与北极诸法脉有关。 不过这些事,都是那些不世出的道爷,或者至少得是赵洞灵这般的高功道长该考虑的事情。 跟姜临这个小辈关系并不大。 撑死了就是敲一敲边鼓。 姜临心里如此想着,迎着赵洞灵进了太素宫。 赵洞灵代表麻姑山而来,自然是由真拙道长迎接,而且真要说起来,二者就差了一辈。 这位赵师叔,也是一位天才来着,可以说,是如今人间北帝法脉最小的洞字辈弟子。 除了各门各宗的道爷们之外,还真没几个比赵洞灵辈分高的。 见礼之后,赵洞灵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即就守在了刘雨薇身边,一应饮食与活动,都由她来规划。 而刘云秀则负责打下手。 如此一来,倒是把姜临余了出来。 其实姜临本想着,护送刘雨薇来了太素宫,拜了山头之后,就继续自己的“流刑”的。 但现在看来,至少在洞明星君出生之前,姜临是走不开了,而且也不能走。 这一点,从姜临在太素宫逗留到现在,但负责“监押”姜临的车夏二将军却没有催促就可以看出来。 一时间,姜临反倒不知道去做些什么。 就在姜临百无聊赖的溜达时,陈青宁小步跑了过来。 “姜道友,找到了称心如意阁的一些踪迹!” 姜临眼睛一亮。 不愧是好朋友,一开口就是姜临最感兴趣的事情。 ------------ 第一百零七章 力大砖飞 “细说。” 姜临眼睛一亮,上前两步,来到了陈青宁身边。 关于称心如意阁的事情,姜临现在非常的感兴趣。 更不要说,他现在正好是无聊的时候。 姜临和称心如意阁的仇,早就结下了,或者说,在这个组织建立的那一刻,和姜临之间,就已经有了除非一方彻底覆灭,否则不会消散的仇。 这是天然的对立,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随我来。” 陈青宁带着姜临走向了一个角落里的偏殿。 “凡是真武法脉的道观,都会设置一个荡魔殿,其内有祖师爷爷赐下的宝镜。” “通过这面宝镜,大可照方圆一万八千里,小也可照方圆三百里。” 陈青宁领着姜临来到了挂着“荡魔殿”牌匾的宫殿前,说道:“在此范围内,若有弟子发现邪祟踪迹,立时发信,宝镜立时得知。” “而我太素宫的弟子,有近半数以上,是不在观中的,都在外面游历,奉行祖师荡魔之举。” “就在方才,宝镜有了动静。” 说着,陈青宁推开了荡魔殿的大门。 “吱呀……” 伴随着一声响,门户打开。 姜临走进去一看,只见这偏殿之内,摆着大小十几面镜子,其中一小部分是平常镜面,没有任何的变动。 而绝大部分,则是一道漆黑光华在闪耀,若是神识落上去,还能看到一些场景。 “大有大的好处,小也有小的好处,覆盖范围小,反而更清晰一些。” “姜道友你看,那些无变化的,是暂时没有弟子发信。” 陈青宁指着那闪烁黑光的,说道:“发黑光的,是已经发信,也已经派人前去增援,或者是弟子本身就能够解决,发信给宝镜以防不测的。” “除此之外……” 不用陈青宁说,姜临就看到了这荡魔殿内唯一一副不同其他的镜子。 那面镜子不大不小,正闪烁着血红的光芒。 光芒之内,隐藏着一些信息。 “这就是弟子发信,但暂时还没有响应的情况。” 陈青宁轻声说道:“道友,将神识覆盖上去。” 姜临闻言,依言而行。 神识覆盖上去,姜临眼前的视角出现了变化。 他好像取代,或者说代入了另一个的视角,就好像另一双眼睛一样。 通过这双眼睛,姜临看到了一些场景。 周围好像是一片荒地,林立着零零散散的坟堆。 这是一个半山腰,因为在姜临现在的视线里,眼睛的主人是在往上攀爬的。 一直来到了山顶,眼前出现了一个稍显破败的墓葬,周边杂草丛生,甚至墓门都半暴露了出来。 在那墓葬之上写着几个字,有的已经模糊不清。 只能勉强认出,“张”“之”“墓”三个字。 能够分析出的信息也只有,这是一个张姓之人的坟墓,而且还是一个官,因为普通百姓是没有资格修墓葬的。 看这破败的情况,显然早就没有了后人来祭祀。 “此地是一乱葬岗,不知存在多久,以此墓最古。” 好似画外音一般的自言自语声响起。 姜临知道,这是他带入的这个视角的主人在说话。 “此地尸气极重,却尽数被此墓所吸纳,其内,怕是已经有了僵尸恶祟。” “贫道怀疑,乃是此墓风水出了问题。” 视角主人说着,迈步走向那墓葬,没有费多大的功夫,就打开了墓葬门。 或者说,这个门本就已经是活动的了。 “果然,山下三个百姓被吸干全身之血,恐怕就是墓中僵尸所为。” 视角主人打开墓葬门之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而后,抬手拔出桃木剑。 “贫道传信观中,自信可剿灭此僵尸。” “真武荡魔,恶祟无形!” “急急如真武大帝律令敕!” 视角主人催动真法,朱红神光附着在手中桃木剑上,可以看的出来,这位道友的道行不算太高,但非常的扎实。 显然跟陈青宁这种以历练为任务的弟子不一样,这位道友,已经算是半出师,正在游历天下,奉行真武祖师之道。 换而言之,已经到了追求“实现自身价值”的阶段。 姜临本以为视角转播会到此为止,没想到后面还有。 视角主人手持桃木剑走进了墓葬之中。 这墓道很长,长的有些不对劲,寻常地方官,除非是一方封疆大吏,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规模的墓葬。 足足走了得一柱香的时间,眼前才出现了别的场景。 这场景,让姜临想起了桃花源记。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百步,豁然开朗。 是的,视角主人走过了墓道,但眼前出现的,并不是墓室,而是一方极大的空间。 这根本不合常理。 因为这空间呈方正之状,顶高至少有三十几丈高。 可这墓葬本就是在山顶,又一直是平着走,怎么可能挖出一个这么高的内部空间来? 就算退一万步说,这座荒山有没有那么高都是两说。 视角主人也呆滞了一瞬,最后还是试探性的走出了墓道。 这个空间之内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知光源何在,唯一不同的颜色,在整个空间的中心。 在那里,有一栋三层阁楼,通体阴沉黑木,屋檐之下,悬挂着暗沉的铃铛。 那颜色,好似鲜血涂抹上去,然后干涸了一般。 “叮铃铃……” 没有风,那铃铛却响了起来,好似在欢迎“客人”一样。 视角主人被吸引了过去,第一眼,却没有去看那铃铛,而是被阁楼之上的一副对联吸引了目光。 “心有正气,任尔烧香无点益。” “身行邪道,见我不拜又何妨。” 视角主人缓缓的念了出来,而后,突然没了声音。 不,也不对,因为他的呼吸声在这一刻陡然加重。 这两句对正道修者来说堪称大逆不道的邪祟之言,仿佛带着魔力一般。 “铛……” 泛着朱红正炁的桃木剑落在了地上,发出金铁交鸣之音。 姜临退出了这个视角。 不是他想退,而是就到此为止,后面已经没有了信息。 姜临最后看到的,是那视角主人摇摇晃晃的走向那三层的阴沉木阁楼。 “道友,看清了吗?” 陈青宁见姜临睁开了眼睛,连忙问道。 “嗯。” 姜临点点头,说道:“确实是称心如意阁,而且,比我先前烧了的那个似乎更加的高级。” 之前姜临在苍炎山烧毁的那个,称心如意阁是在二层小阁楼之内的小空间。 这个荒山之上的也是一样。 是在墓葬之内的一个独立小空间,但规模大了许多不说,也不再是一个茅草屋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个三层阁楼。 当然,也有可能是打开走进这个三层阁楼之后,里面才是称心如意阁在那里的“驻点”。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就是。 一位太素宫的道友在清除邪祟的时候,不慎踏入了称心如意阁范围。 目前生死不知。 若非是这位道友在清缴邪祟之前“报备”了一下,后果可能会更加的严重。 那么,不管是为了救这位道友,还是为了清剿称心如意阁,这一趟,姜临都必须得去。 “这个荒山在哪里?” 姜临看向了陈青宁。 “齐云山北方五百余里,太平镇外。” 陈青宁看向了那宝镜,解读出了上面的信息,而后说道:“事不宜迟,姜道友随我来。” “好。” 姜临点点头,跟上了陈青宁。 太素宫身为南方真武魁首,家大业大,一些横渡手段自然是不缺的,区区五百里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姜临跟这快步行走的陈青宁,心里如此想着,同时也期待了起来。 是传送符阵,还是飞剑飞舟? 或者再厉害一点,能够催发出遁光的宝物或者符箓? 姜临非常希望是最后一种,因为遁光这种飞遁之术,非得是高功道长才有那个底蕴支撑长距离的飞行。 这种体验,姜临还没有经历过。 一直跟着陈青宁来到了太素宫的尽头,也就是非常靠近齐云山之巅的位置。 这里有一个向外延伸的高台,一直延伸出了齐云山,萦绕在云雾之中。 而在通往高台的口子哪里,坐着一位昏昏欲睡的老道人。 姜临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道爷辈的人间真修。 想想也是,堂堂的齐云山玄天太素宫,怎么可能只有三位道爷? 这地界,谁也不知道藏着几位老不……咳咳,深居简出的道爷。 挂着人间真修的名头,其实一身战力早就已经比肩甚至超过仙人,能让人间所有邪祟恶妖大呼无耻。 道士这职业,是完全的超级大后期。 陈青宁走到了这里,突然停下了脚步,或者说,踌躇了起来。 姜临奇怪的看向她,陈青宁干脆停了下来,轻声说道:“姜道友,要不……你还是自己去吧?” “这是何意?” 姜临纳闷的眨眨眼,却见陈青宁看向那位道爷的时候,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脚下越发的慢吞吞。 见状,姜临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推着她的肩膀向前走去。 “道友,此刻可不是退缩的时候。” 姜临说着,拉着突然半死不活的陈青宁来到了那昏昏欲睡的道爷面前。 “见过这位道爷。” 姜临恭恭敬敬的行礼,而一旁的陈青宁却一步一步,仿佛视死如归一般踏上了高台,步履蹒跚的朝着高台尽头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云雾之中。 “嗯……” 道爷睁开了眼睛,扫了一眼姜临,惊叹道:“嚯,修黑律的小家伙,稀客啊。” 说着,道爷慢吞吞的站起来,背着手走上高台,示意姜临跟上。 姜临不疑有他,跟着道爷走进了高台深处。 路上,道爷问道:“去哪啊?” “回道爷,齐云山以北约莫五百里,有一个太平镇,弟子要去镇外的一座荒山。” 姜临侧头回答,并没有说自己要去做什么。 在他看来,称心如意阁那点事,在自己看来或许挺重要,但在这等不世出的道爷面前,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人家经历过的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 “嗯……” 道爷点点头,带着姜临不急不缓的来到了高台的尽头。 姜临站在高台尽头环顾,此地视野开阔无比,云雾缭绕,因为高,所以风也不小。 可让他意外的是,不知道为什么,陈青宁蹲在了高台上,双手抱着肩膀,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还时不时的深呼吸,似乎在平复着什么。 这姐姐恐高吗? 姜临有些莫名其妙的想着。 都修行者了还恐高? “我看看。” 道爷舔了舔食指,然后竖起来,感应着风向。 “嗯,东北风……” 在姜临疑惑的眼神中,道爷活动了一下肩膀,看向了陈青宁,说道:“娃娃,给外观的道友打个样吧?” 陈青宁闻言,身躯一颤,抬起头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祖爷,您轻点?” “呵呵呵……” “走你!” 道爷慈祥的笑着,突然抬手,提起了陈青宁的后脖领子,而后猛地一甩! “轰!” 那一瞬间,陈青宁被如同炮弹一般甩了出去,姜临看的分明,甩出去的那一下,陈青宁周身出现了一圈喇叭状的云爆…… 还好,与此同时,一层磐石一般的法力裹住了她。 “啊啊啊啊!!!” 直到已经看不见陈青宁的身影,姜临才听到了她的惨叫。 姜临瞪大了眼睛。 他错了,错的离谱。 太素宫的横渡之法一点也不高大上,什么飞剑飞舟,什么遁光法宝,都是辣鸡。 主打一手简单而粗暴,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 就是四个字。 力!大!砖!飞! 而姜临,现在就是那块砖。 “小儿,来吧?” 道爷笑呵呵的看向姜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蹲下一些。 姜临半蹲在道爷面前,忍不住回头说道:“道爷,轻点?” “呵呵呵……” 道爷与方才一般无二的笑着。 枯槁的手掌捏住了姜临的后脖领子,而后…… “轰!!” 姜临只感觉整个人都麻了,全身都被风暴束缚住。 他勉强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倒退,倒退,疯狂的倒退…… ------------ 第一百零八章 阁楼赌局 如果有人的目光能够穿透云层,一定会发现神奇的一幕。 一个类似人形的物体,在云雾之中极速飞行着。 这似乎大概也许可能是一个人,穿透了无数的云层,在云中划过一条略带下坠的弧线。 “无量他个天尊的……” 姜临咬着牙,承受着来自风暴的吹拂。 若非那位道爷还有点良心,或者说怕姜临死在半路,很“贴心”的给姜临覆盖了一层凝实无比的法力。 否则,现在的姜临高低得被吹成面瘫。 不知道飞了多久,姜临感觉到了自己在下坠。 但不是弧线型的下坠,而是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法力突然变得沉重,然后毫无征兆的直线下坠! “我……” 这一刻,姜临真的很想爆粗口。 他很想问,既然是这么抽象的落地方法,那道爷你之前还测风向是不是有点多余? 本以为您玩的是正正好好,谁知道您玩布朗曲线? 抱着满腹的牢骚,姜临看着大地在自己的眼前越放越大。 他看到了一个小镇,看到了一座荒凉的山丘。 而后…… “噗……” 一声轻响,姜临趴在了地上,正正好好是在荒山的山脚下,一点偏差也没有。 是啊,有偏差就怪了,明显是道爷在用神识时刻沟通覆盖在弟子身上的法力。 然后等快到地方的时候,一个直角下坠。 炸弹鸟是吧! “啊啊啊啊…………” 就在姜临准备起身的时候,半空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尖叫。 嗯? 陈道友明明先出发,怎么比我还慢? 姜临愣了一下。 道爷还真玩区别对待了?果然长的好看的女娃娃就是讨老人家喜欢啊。 姜临默默的感叹着…… “啊啊啊!!” 尖叫声依然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姜临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 奈何身上覆盖的法力还在,根本动不了,只能勉强蠕动。 “噗!” 这是姜临被重物砸中后泄气的声音。 陈青宁以鸭子坐的姿势抬起头,眨眨眼。 “这次落地居然一点也不震。” 她嘟囔着,低头,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呀!” “姜道友!” 陈青宁惊呼一声,与此同时,覆盖着二人的法力消失,她赶忙从姜临背上爬起来,把他搀扶起来。 “你没事吧?” 看着讪讪傻笑的陈青宁,姜临无奈的抬头看向了齐云山的方向。 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同时再次感叹,果然还得是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得老人家喜欢啊…… 无言的姜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荒山上。 眼眸开阖之间,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漆黑之色,酆都法眼悄无声息的开启。 同时,姜临也看到了一副诡异的场景。 这荒山是一个乱葬岗,如今世道不好,几乎可以说走几步就是一个坟包子,甚至还有不少是草草掩埋了一下的草席,与曝尸荒野基本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些孤魂野鬼,不乏饿死,累死,乃至于冤死者,一道道冤孽之气凝聚,久久不散。 这放在乱葬岗,本来是正常的。 但此地却有些不正常,因为那些冤孽之气,鬼气邪气煞气等等的一切,都好似百川归海一般,在朝着山顶汇聚。 好似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纳这一山的怨孽一样。 “果然,山顶有大蹊跷。” 陈青宁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朱红之色。 酆都有法眼,真武一脉自然也有独家的法眼。 “走吧,上去看看。” 姜临绕过那杂乱分布的坟包和草席卷,一步一步的朝着山顶走去。 他现在暂时没有时间来超度这里的孤魂野鬼,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去踩踏它们的尸身。 给予最后的一丝尊重。 陈青宁也跟着姜临的脚步前进,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一路上,几乎处处都是坟包,明明是春夏时节,此地却满是枯黄的草与枯死的树,都不用看,就能感觉到一股荒凉的意味。 即便是大中午的,也还是显得那般诡异。 越往山顶走,坟包和草席就越少。 没地方安葬的尸体,运送它们来乱葬岗的人,也不会有多么的负责,自然是越省心越好。 而那些无可奈何才送来乱葬岗的尸体,埋葬他们的人,也很可能没有那样的力气来送到山顶。 这个年头的穷苦人家,力气是最珍贵的东西,也是他们能不能吃上下一顿饭的最大依仗。 一直来到了山顶,周围的场景越来越熟悉。 与姜临先前带入的视角主人基本一丝都不差。 二人的眼前,也出现了那一座陵墓。 模糊不堪的墓碑上,依稀只能看清三个字。 姜临没有过多的关注,这墓主人是谁不重要,有没有变成僵尸也不重要,那些冤孽煞气到底是不是被这僵尸吸收的更不重要。 只要称心如意阁在这里,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姜临如此想着,走到了那陵墓的墓门前,抬脚。 “轰!” 一声巨响,墓门轰然倒塌,惊起大片的灰尘。 “敕。” 陈青宁点出一道唤风诀,将那尘土卷起来吹飞出去。 看着眼前的甬道,姜临用酆都法眼看过去,只见一道道冤孽煞气在朝着甬道之内流淌。 只看了一眼,姜临就迈步走进了甬道之中。 “踏……踏……踏……” 清脆的脚步声在甬道之内回荡着,陈青宁神色有些严肃。 严格说起来,这还是陈青宁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所谓的称心如意阁。 先前路上劫杀的那一次,她都没有看到称心如意阁的邪祟,就被两位道爷联手给扬了。 一直走到了甬道的终点,眼前豁然开朗。 宽敞无比的空间方方正正的,还泛着白光。 在整个空间内,最吸引人的,正是那位于空间正中心的,通体阴沉木的漆黑阁楼。 通过代入视角看,和此刻自己亲眼看到,姜临发现后者能多看到一些东西。 整座荒山的冤孽煞气,都是流到了这里来,径直的进入了那三层的漆黑阁楼之内。 下一刻,姜临似乎发现了什么,迈步上前,手臂一伸,背后的真武法剑已然在手。 见状,陈青宁和姜临拉开了一些距离,以防干扰到姜临。 姜临走到了那漆黑阁楼前三丈左右的距离。 “喀拉……喀拉……” 沉闷的声响听起来分外的诡异。 一道几乎和那漆黑阁楼同色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是一个穿着破烂绸缎,已经沤到发黑,完全看不出原本样子的身影。 这身影高有近乎两米,半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个长条的物件,正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啃食着。 姜临看的分明,那是一柄桃木剑,而且,似乎就是先前来此的太素宫道友持有的那一柄。 一个摆明了是邪祟恶煞的玩意,居然生吃一柄被真武咒开了光的桃木剑。 看来,这个邪祟,不,或者说僵尸,就是这墓葬原本的主人了。 之所以说是原本,是因为此刻看来,这僵尸的房子,已经被称心如意阁给征用。 这僵尸本身,也变成了一个类似守门人的存在。 “簌簌……” 伴随着零零散散的木屑掉落下来,那僵尸也张开了大口,漆黑的口腔里是血色的牙齿。 眼睛也亮起了同样猩红的光芒,直勾勾的看着姜临。 煞气,怨气,邪气等等负面情绪通过那猩红的眼睛,笼罩在了姜临的身上。 姜临选择了后退,而且一退就是好几步。 距离从三丈变成了十丈开外。 “吼!!” 僵尸嘶吼着,原本半蹲的身躯骤然弹起,好似蓄满力的弹簧一般,朝着姜临极速冲来! “真武敕命,剑起!” 姜临漆黑的双目之中陡然泛起了朱红神光,那神光与手中真武法剑呼应。 “铮!!” 敕令落,飞剑起,朱红神光招摇而烁! “嗤……” 猛冲过来的,带着无边煞气的僵尸和那泛着朱红神光的真武法剑骤然交错。 而后,僵尸的步伐缓缓的慢了下来,等到了姜临面前时,已经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真武法剑嗡鸣着悬停在半空,朱红神光缓缓熄灭。 姜临抬手一招,真武法剑顿时回到了他的手中。 飞剑之法,果然攻伐无双。 姜临也有些惊叹,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动用真武剑诀,没想到居然有这般的战果。 这般的僵尸,身躯早就超越金铁,刚硬非常。 就算姜临用神霄五雷去劈,也多少要费些力气,毕竟姜临的神霄法也只是入门。 可这剑诀不一样,对于姜临这般刚刚熟练的修者来说,没有飞剑,剑诀基本就废了,但如果有一柄合用的,甚至可以说完美匹配的飞剑。 那威能…… 只能说,对付这种有实体的妖魔怪物,还得是真武大帝的法门。 术业有专攻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以真武剑诀和真武法剑解决了僵尸之后,姜临收起真武法剑,看向了眼前的三层小阁楼。 “陈道友,或许得你来打前站。” 姜临回头喊了一声陈青宁。 称心如意阁是有一定的表面规矩的。 其中规矩之一就是,只要有客人,那么不管如何,“服务员”都不能离开。 而姜临可没有忘了,他可是被称心如意阁“拉黑”的状态。 但陈青宁可没有正面接触过称心如意阁,妥妥的“新用户”。 姜临先进去,那是踢馆,可能里面的邪祟见势不对就跑路了。而陈青宁先进去,那就是客人,不管如何都得迎接。 除非你要坏了自己的规矩。 虽然称心如意阁是一群邪祟,但好歹是好歹是做情报生意的,不讲规矩不可能。 姜临刚刚想给陈青宁解释一下,但陈青宁却已经干脆的点头同意了下来。 “好。” 陈青宁毫不犹豫的走到了姜临的前面,抬手推开了阁楼一层的门户。 “吱呀……” 里面的场景和姜临上次看到的不一样,并非是彻底的黑暗,反而是亮堂无比的样子。 宽阔的一楼大厅,摆着很多的桌子,都是赌桌,每一张桌子上的赌具都各不相同,但却没有荷官。 或者说,荷官只有一位,“赌客”也只有一位…… “钱师兄!” 陈青宁突然惊呼一声。 只见在一张摇骰子的赌桌前,站着一个面黄肌瘦,浑身只剩下一条短裤的男子。 男子除了这一条短裤之外,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甚至就连头发都已经消失不见。 而且,其一身修为道行也已经衰微到了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 然而,男子却毫无所觉,癫狂且专注的摇着骰盅。 在男子的对面,则是一位穿着鲜红旗袍,开叉恨不得直达胳肢窝的丰腴少妇。 少妇生的勾魂夺魄,斜斜的靠在赌桌上,手里不紧不慢的摇着骰子。 “啪!” 钱师兄打开了他的骰盅,他红着眼抬起头:“十七点!我十七点!” “哎呀呀……” 美妇人娇呼一声,打开了自己的骰盅,里面静静的躺着三个骰子,每一个都是六点朝上。 “看来,客人的运气差了一点点。” 钱师兄如遭雷击,颓然的倒地。 “客人还有什么赌注吗?” 美妇人指了指赌桌一旁的一排架子。 “您的修为,衣冠,甚至毛发,都已经被输出去了呢。” 钱师兄无力的摇头。 美妇人却吃吃笑道:“客人,我们这里,也收一些旁的东西,比如……手臂,腿脚,甚至五脏六腑,我们也来者不拒~” 闻言,钱师兄眼中突然闪过名为希望的光,他挣扎着半趴在赌桌上,赤红着眼睛。 “我要赌我的……” “啪!”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临一个手刀给打昏了过去。 这位钱道兄一看就不对劲,心智早在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邪气迷了。 “哎呀呀……” 美妇人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看着姜临,微笑道:“来了两位新的客人,客人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吗?” “押一赔一,押什么,我们赔什么。” 美妇人不等姜临说话,便自顾自的说道,同时,舔了舔唇角,笑道:“便是押先天元阳之身,我们也接哦~” “是吗?” 姜临恍然的点点头,从腰间解下真武法剑。 “呀!这可是好宝物!” 美妇人眼睛一亮,正准备说话,却见一道朱红神光闪过。 “铮!” 姜临手持真武法剑,搭在了美妇人的脖子上。 “你是几月几?” ------------ 第一百零九章 再会拜月 美妇人的身躯和眼神都僵硬住,完全不敢动弹。 她知道姜临来者不善,但没想到这位道人根本就一点也不讲究规矩。 “说话。” 姜临微笑着,手中真武法剑缓缓的镀上了一层朱红光芒,照耀在美妇人的脸上,让她的脸色越发的僵硬。 规矩? 为什么要在这里讲规矩? 难道这个邪祟以为自己把真武法剑拿出来,是用来做赌注的? 可以掀桌子,为什么要顺着邪祟的规矩来? “客人……” 美妇人僵硬着身躯,颤巍巍的说道:“背后就是称心如意阁,您不能……” “嗤……” 话还没有说完,朱红的法剑就已经是深入进了美妇人的脖颈,将她的脖颈斩断了一半。 “滋啦滋啦……” 好似烤肉一般的声音响起,剧烈的痛疼让美妇人想要哀嚎,但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因为,眼前的道人虽然在微笑着,但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一丝的异动,对方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就斩下自己的脑袋。 不管这异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不是什么几月几。” 美妇人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几乎是咬着牙吐出字来。 “我是……拜月会……” “铮!” 话音未落,姜临手中真武法剑骤然横斩。 美妇人顿时头颅落地,尸体和头颅纷纷一阵扭曲,化作了一只头身分离的黄鼠狼。 “不是邪祟,是妖?” 陈青宁皱了皱眉头,看向姜临,问道:“拜月会是什么?” “另一个要斩灭殆尽的邪魔组织罢了。” 姜临没有解释太多,收起真武法剑,面带思索。 看来,拜月会和称心如意阁的“合作关系”比自己之前看到的还要紧密很多。 这所谓的赌场,带着明显的邪祟特色,即,基于某些难言的规则,走进来,就要遵守。 当然,不要指望邪祟制定的规则会有什么公平可言。 想要在这个赌场占到便宜,基本是不可能的。 看来这个称心如意阁据点确实比姜临上次捣毁的那一个更大。 外围是拜月会的赌场,内里才是称心如意阁的据点。 “姜道友。” 陈青宁蹲在地上,搀扶着钱师兄,对姜临示意了一下。 姜临点点头,走向赌桌旁边的架子。 看了一眼,姜临皱了皱眉头,说道:“其他的还好说,道行修为不能再返回去了。” 在那架子上,有一个晶莹如玉的炁团,正是钱师兄的修为道行。 按理来说,只要塞回去,然后沉淀一段时间,就能够恢复功体。 但现在不行了。 “他的道行本源,已经被邪祟污浊,贸然返还,会出大事。” 姜临皱着眉头,想了想,拿起架子上的一枚玉佩,这也是钱师兄的物件。 他将钱师兄的修为道行封锁在了玉佩之内,说道:“得请道爷辈的存在出手剔除。” 果然,邪祟的规矩不可能有任何公平存在。 或者说,只有表面那么一点点的公平,谁信谁是大傻子。 不过如钱师兄这种被邪祟迷了心智的,不在此列。 “好。” 陈青宁点点头,小心的收起那玉佩,想了想,将钱师兄的道袍拿过来,小心的裹住钱师兄。 “姜道友,此地可还有危险?若是有,咱们可能得先把钱师兄送出去。” 姜临闻言,抬头看向了这栋阁楼的二楼和三楼。 “没有危险了,便是有,也不敢出来。” 姜临很笃定的说道。 拜月会的实力暂时未知,但姜临知道一点,对方不敢对一位真武法脉的弟子出手。 尤其是此处距离太素宫不过五百里的程度。 谋财还好说,真要是害命的话…… 真以为道爷们修身养性是吧? 谁说邪祟没脑子的,人家也知道,有的事情不能做绝。 当然,说白了也是怂。 虽说如今人间异类滋生,但正道也没有多么衰微啊。 “那我们现在?” 陈青宁安顿好了钱师兄,抬头示意了一下二楼和三楼。 “等一下。” 姜临眯着眼睛看向了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 “踏……” 仿佛是为了应和姜临说的话,一道脚步声突然响起。 陈青宁皱起眉头,周身气机调动了起来。 她对那脚步声主人的出现,居然没有任何的察觉,神识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预警。 “见过两位道长。”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青年男子。 男子身穿白底纹青竹的长袍,好似一位饱学的士子。 脸上挂着温吞的笑意,让人一眼就生出好感,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轰!” 回答男子的,是一道白炽雷光! 神霄五雷,掌心雷! 雷光乍起,仿佛一道雷蛇,在催发的下一瞬间,就已经糊了男子满头满脸。 “噼啪拉啪啦!” 雷光爆开,催毁了阁楼的楼梯,无数的木屑四散。 姜临松开了手上的雷诀,眉头不由得一挑。 “道长怎么这般大的火气?” 一片烟尘之中,传来了那男子温吞的声音,语气依旧温和,没有任何的变化。 伴随着烟尘散去,男子的身影再次出现,他背着手,脸上带着微笑,周身上下似乎毫发无损。 陈青宁不由得皱眉。 方才姜道友的那一道掌心雷,虽说没有催咒,乃是随心瞬发,威能减弱了许多。 但雷霆之威至刚至阳,落在这明显是妖邪东西的身上,居然一点事没有? 姜临嘴角带起一抹微笑,说道:“你敢把手拿出来吗?” 男子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他背着的手,已经不是焦黑,而是几乎被碳化。 王灵官亲传神霄法催发的雷霆,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在下,拜月会甲辰鹿。” 男子脸上的微笑再次恢复,笑着回答。 眼看姜临再一次举起了手,甲辰鹿忙继续说道:“道长如何对付称心如意阁,与我拜月会无关,在下出现,只为与道长说明白。” “我拜月会保证不与道长为敌,有道长所在之地,凡拜月会所属,退避三舍。” 他急促的说完了上面的话。 姜临歪了歪头,好似看沙币一般看着眼前自称甲辰鹿的男子,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拜月会的妖魔,吃人无算,你现在来跟我说退避三舍?” 说罢,姜临身影骤然模糊! “铮!” 等到姜临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甲辰鹿的面前,漆黑双目内泛起朱红神光。 连带着手中真武法剑,也绽放璀璨神光! 虚空有剑鸣! “铛!” 甲辰鹿在间不容发之际,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枝枝叉叉的短杖,挡住了这一击。 “贫道本以为你的名字是代号,没想到还是本体。” 姜临手中真武法剑抵在那短杖之上,微微一笑。 眼前的所谓甲辰鹿,本体就是一只鹿,这一点,从他手中那本命法器就能够看出来。 明显是用本体鹿角炼制而成。 这种用本体一部分炼就法器的行为,在妖族之中很常见。 当然,也是因为绝大多数的妖魔都是野路子,根本没有其他的渠道和手段去炼制法器。 “喀拉……” 伴随着姜临手上用力,甲辰鹿手中的短杖顿时发出不堪受力的闷响,一道道裂缝出现。 区区妖魔炼制的法器,也想和太素宫道爷亲自炼制加持的真武法剑对拼? 甲辰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道长不想和解?” “解汝娘亲。” 姜临微笑着回答,真武剑诀骤然催发! “铮!” 朱红正炁暴涨! “喀!”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甲辰鹿手中的短杖终于抵挡不住,化作了两段不说,又被真武正炁一催,直接变成了一堆碎片粉末! “该死!” 甲辰鹿抽身而退,骤然爆发出剧烈的妖气,震动的整个阁楼都在颤抖。 陈青宁严阵以待,而姜临却只是淡然的看着。 下一刻,甲辰鹿的身影一阵模糊,隐没在了妖气之中。 然后…… 妖气化作风漩,然后直接跑了…… 没错,跑了。 明显打不过,而且交涉不了,不跑才是脑瘫。 姜临看着那一道妖气冲破了阁楼,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 他挑了挑眉毛,双手掐诀。 真言随之而动。 “五方雷神,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铁面使者,赫奕威灵。救民疾苦,剪截魔精。随声应感,万神咸听。” “急急如神霄玉清真王敕命!” 神霄五雷法! 不是瞬发的掌心雷,而是持咒之后,全力催发的神霄五雷咒! “嗡!!” 雷霆轰鸣,白炽光芒爆闪,化作一道匹链,顺着甲辰鹿逃窜的方向催发而去。 “轰隆!!” 伴随着一声爆炸,雷霆笼罩了妖风。 烟尘炸起,久久不散。 姜临看都不看一眼,转身屈膝一跳,径直来到了三楼之上。 陈青宁迈步跟上,但临走前,顺着那阁楼上的窟窿看了一眼外面。 只见一只碳化的,四脚朝天的动物尸体横倒在哪里,已经完全看不出到底是鹿还是别的什么物种。 “这就是神霄法吗?” 陈青宁微微瞪大了眼睛,回太素宫的路上,和姜临闲聊的时候,知道他会神霄法。 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威能。 不愧是道门五大威法之一啊…… 陈青宁感叹着,紧随姜临其后,跳上了三楼。 三楼的布局很简单,只有一道门,位于两侧走廊的尽头。 “陈道友。” 姜临示意了一下。 陈青宁点点头,迈步来到了姜临的前面,走向了那门户。 而后毫不犹豫的一把将门推开。 没有声音响起,也没有什么动静,门户之内,是一片的漆黑。 陈青宁迈步走了进去。 “踏……” 陈青宁一步踏出,好似一个信号,漆黑的房间之内,突然绽放出了一豆灯火。 伴随着灯火照亮,一张桌子出现在了姜临和陈青宁的眼中。 两张四出头的官帽椅,摆在桌子的两侧。 二人对面的那一张上,已经坐上了一个人影。 粉色的亵裤和肚兜,娇小的身躯,近乎肉色的,好似一条条细细裁剪的肉皮一般的头发。 姜临这是第三次看到这样的形象。 “欢迎客人,客人可知道称心如意阁的规矩?” 邪祟微笑着说,只是那微笑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僵硬的意味。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它。 那漆黑的眸子,让邪祟的身躯不由得颤抖。 毕竟,四月十五和六月三十都死在那漆黑眸子主人的手中。 陈青宁看了一眼姜临,在后者的示意下,坐在了邪祟的对面。 “你是几月几?” 陈青宁问道。 “我是五月十七。” 邪祟强笑着,身躯已经开始颤抖。 它在尝试着摆脱称心如意阁的规矩限制,准备跑路。 五月十七非常清楚,再待下去,自己免不了一死,区别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但奈何,称心如意阁的规矩可能限制不了面前的道人,但却能够完全限制它。 还是那句话,做情报生意的,多少得讲究一点诚信。 “客人想要问什么?” 五月十七慢吞吞说,尽量拖延着时间。 可就在下一刻,它神色一僵,迟疑着抬起头,看向姜临,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位客人,您上次还没有结账……” 姜临眯了眯眼睛,说道:“看来,你背后的存在,在挑衅我。” 五月十七显然很想让姜临忽略它的存在,但方才在一番挣扎之后,没有迟疑多久就直接找姜临“要账”。 这显然是有什么鬼东西在后面搞事情。 “这是……我们称心如意阁的……规矩……” 五月十七声音颤抖着说。 “哦。” 姜临点点头,说道:“我叫姜玄应,就赖账了,如何?” 说着,姜临很正式的拜托道:“贫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之后,还要走很远的路,这一路上,只有贫道自己一人。” “恳请你称心如意阁,随意劫杀。” 五月十七强笑着,不敢点头,也不敢有所表示。 “陈道友,谈生意吧。” 姜临说着,传音了一句话给陈青宁。 陈青宁会意,微笑着对五月十七说道:“太素宫的真胎,具体是哪位仙神转世,不知道贵阁想不想知道?” 闻言,五月十七摇头摇的好似上了发条。 ------------ 第一百一十章 黑齿和尚 五月十七一点也不想知道,完全不想。 现在真胎已经进了太素宫,除非称心如意阁调动整个周国的邪祟去攻,否则连玄天金阙的石坊都看不到。 所以,真胎如何,跟称心如意阁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关系,它们也不敢再扯上任何的关系。 而从始至终,称心如意阁都不知道那真胎到底是什么来历。 或者说,不敢去探听。 不知道来历,那撑死了就是邪祟们的本能,只不过这个组织有点庞大而已,闹得再怎么大,也就是在人间闹一闹。 可若是知道了来历,还要去对真胎出手…… 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即便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但指望着道门不记仇,那可能吗? 道爷们心眼可小了。 更何况,若是现在知晓了真胎的根底,就等于和一尊仙神有了因果。 哪怕那真胎只是天上的一个童子下凡转世,称心如意阁也不想给自己找这样一个麻烦。 更何况,能让太素宫这般道门显赫大宗三位道爷一同出手护持的,能是一般仙神吗? 然而,不管五月十七如何的摇头,陈青宁依旧微笑着。 只是那微笑在五月十七的眼里,比邪祟还要邪祟就是了。 “太素宫的真胎,乃是……” 陈青宁呲牙一笑,在五月十七越发绝望的神色中,缓缓的说道:“北斗左辅,洞明星君转世。” 完了! 五月十七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它一点也不想听,完全不想听。 但由不得她。 陈青宁笑的仿佛一个小恶魔一样,摊开手,笑道:“这般的大情报,你称心如意阁得给我多少代价?” “我……” 五月十七神色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它整个邪祟都呆滞在了那里,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约莫过了十几个呼吸之后,五月十七陡然放松了下来,微笑着说道:“客人,您给出的情报价值极高,我们可以给您一个情报。” 说着,五月十七放松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至少自己的命应该是能够保住了。 对方的目的显然是让称心如意阁知道这个消息,而现在自己是知情的,应该就不会死在这里了。 “镇子上有一家寺庙,寺庙内,有些很有趣的东西。” “您会感兴趣的。” 闻言,陈青宁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姜临便问道:“对等吗?” 五月十七脸色一僵,强笑道:“称心如意阁的规矩……” “懂了。” 姜临恍然的点点头。 邪祟的规矩嘛,低买高卖是正常操作。 姜临看向五月十七,突然问道:“你背后的那个鬼东西,还有没有跟你说别的?”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五月十七倔强的摇摇头。 可方才它那异常的动作摆明了是在接受某些存在的指使。 “哦。” 姜临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是那所谓的玉君,对吧?” 五月十七还没有所表示,姜临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转告玉君一句话,道爷早晚弄死它。” 五月十七闻言,笑的越发僵硬,但还是点点头,说道:“我会转告的。” 同时,它也松了一口气,现在,自己应该不会死了吧? 谁知,五月十七的脑海里刚刚闪过这样的一个想法,眼前那手持真武法剑的道人便上前一步。 “玉君应该已经知道了。” 姜临若有所思的说着,抬起了手中的真武法剑。 “你……” “铮!” 五月十七仅仅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而后便见一道朱红剑光闪烁! “嗖!” 它那淡色如肉质的头发陡然暴涨,好似蛛网一般,想要挡住那对邪祟克制极大的朱红剑光! “轰!” 然而,就在真武法剑与那诡异的头发纠缠之时,姜临双目之中陡然绽放出一道雷光! 人有眼耳口鼻舌,对应心肝脾肺肾,暗合五行,有攥簇五雷之意! 若以此五者发雷,需调动五脏,循环五炁,雷霆自上充盈,以眼而发! 雷法,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啊啊啊!!” 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冲,五月十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色淡如肉的诡异头发根根炸起,下一刻就被雷霆催的化作焦炭! 一时间,空门大开! “铮!” 朱红剑光闪烁,真武正炁随之而动! “咕噜噜……” 伴随着一声闷响,五月十七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姜临看也不看,招呼了一声陈青宁,扭头就走。 既然称心如意阁在南赡部洲的那个副阁主玉君已经知道了,那五月十七还有什么留下的价值呢? 就算有,也免不了一死。 邪祟有价值,等于,杀不掉,等于,邪祟有依仗,等于,姜临被威胁。 威胁姜临,等于威胁黑律法师,等于找死。 很简单的逻辑线条,一点毛都没有病。 离开了称心如意阁所在的漆黑阁楼之后,姜临照例,直接放了一把火。 顺便在这里做了一个标记。 这个空间他是没办法毁掉的,但可以传信给太素宫,等哪位高功道长或者道爷顺手的时候再清理掉。 姜临背着钱道兄,从陵墓里出来之后,陈青宁也传信给了太素宫。 “钱道兄的师尊会过来接他。” 陈青宁将手中燃烧殆尽的符箓扔掉,对姜临如此说道。 姜临点点头,站在原地等着。 陈青宁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道友不去看看那邪祟所说的寺庙吗?” “当然要去,可现在不是得等太素宫的道长过来吗?” 姜临理所当然的反问。 去肯定是要去的,而且姜临大致上也能猜到那寺庙里面有什么。 邪祟,或者说邪道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 毕竟,就连道佛正宗的内部,打出狗脑子的事情都时有发生。 “不用等。” 陈青宁挠挠脸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怕耽误时间,跟观里说请师叔用咱们先前的法子过来。” “若是咱们在这里看着,有些不太好。” 姜临恍然,找了个树荫把钱师兄放下之后,和陈青宁一道离开。 刚刚离开荒山不久,姜临就看到一线华光从天而降,好似炮弹一般的轰隆一声。 好家伙。 原来道爷对自己和陈青宁真的“手下留情”了。 或者是…… 小崽要保护,你个出师的还要保护?走你! 大致上应该是这样没错。 很显然,被扔过来的那位道长形象不会有多么好看。 这也是姜临和陈青宁提前跑路的原因。 毕竟,说到底是长辈,人家也是要面子的。 姜临和陈青宁只当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溜烟的走进了小镇。 这个镇子并不大,镇子前的牌坊也显得有些破旧,甚至于带着豁口。 “太平镇。” 姜临看着这个镇子的名字,又看了看那牌坊上明显是刀劈斧凿的痕迹,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俗话说,缺啥补啥,这个镇子应当不会有多么太平。 “咕噜噜……” 就在姜临准备说话的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姜临的肚子里响起。 陈青宁看了姜临一眼,憋着笑说道:“道友,我也有些饿了,先去吃些东西?” “好。” 姜临一点也没有装的意思,果断的点点头。 二人走进镇子,姜临下意识的走向路边小摊,毕竟在他的意识里,只有这种小摊,才是他能消费起的地方。 但马上,姜临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貌似大概可能也许,身无分文…… 陈青宁没说话,只是嘴角抿的紧紧的,拉着姜临走进了一家酒楼。 “今日我请客,道友不必客气。” 陈青宁带着姜临落座,笑道:“太素宫每月都会给弟子开一些银钱,尤其是外出历练的。” “贫道这里还有一些。” 闻言,姜临深深地点头,眼中带着羡慕。 瞧瞧,什么叫名门大宗,这就叫名门大宗!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当初哪怕是师尊在的时候,姜临也得逢年过节才有那么十几个铜板,就这,还得匀出来七成给师尊打酒喝。 “两位道长要点什么?” 小厮挂着职业笑容走了过来。 姜临看向了陈青宁,作为混饭吃的,他很有自觉。 “四道肉菜,十个大饼,一盆肉汤。” 太素宫是正一一系,陈青宁吃肉也没有太大的限制。 说着,陈青宁摸出一枚银角子放在了桌子上。 “好嘞!” 小厮痛快的点点头,麻利的收起银角子离开。 这年头战乱不休,除了熟客,都得先结账再上菜,不然不知道会有多少吃白食的。 由于客人不多,所以上菜也快。 姜临是一点也不客气,拿着大饼就开始风卷残云。 但要说明,这不是饿了,而是看到大饼,姜临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饼兄们。 陈青宁笑眯眯的看着,她不是很饿,只是时不时的夹菜吃一口。 绝大部分,都是姜临在消灭着,而且速度很快。 “哐当!” 刚刚吃到一半,客栈的大门就被暴力的推开。 两个膘肥体壮的男子迈着螃蟹步走了进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个男子都是一身的僧衣,脑袋上还点着结疤。 一般做生意的面对出家人,往往都很客气,毕竟化缘也是给自己积德。 可这家客栈的掌柜看到这两个和尚之后,却面色一苦,恨不得钻到台子底下去。 “掌柜的!死了嘛!” 两个和尚一进来,好似地痞流氓一般,大马金刀的在凳子上坐下。 眉毛一竖,眼睛一瞪,手中的念珠“啪”的往桌子上一拍。 “大爷昨晚上叫你炖的松鸡呢?!” “还不快端上来!” 这一番动作,若不是那一脑袋结疤,真的很难与和尚联系起来。 “来了来了!” 小厮颤巍巍的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笑着说道:“两位佛爷,您的松鸡。” “啪!” 其中一个和尚毫不客气的赏了小厮一脚,呵道:“拿酒!没眼力见的狗奴!” “是是是……” 小厮不敢反抗,哆哆嗦嗦的爬起来快步离开。 陈青宁皱眉看了过去,突然发现,这两个和尚的牙齿,似乎有些不正常的黑? “姜道友。” 她轻轻的喊了一声。 姜临抬起头来,撇了一眼那两个和尚,咽下口中的大饼,点点头说道:“在这里杀人不好,等出门再说。” 说罢,继续吃起了饭。 苯教的黑齿僧,这玩意的气机姜临简直不要太熟悉了。 虽然这两个和尚,比起杭州府那个引渡祭苯道入体的黑齿僧差了太多太多。 但那股子气机不会有错。 这两个和尚不是和尚,或者说,不是禅宗的和尚。 而是苯教的和尚。 修的,是毋庸置疑的邪法。 果然,称心如意阁给的消息不安好心。 那群邪祟绝对探查到了杭州府那档子事,这才有了这一招“驱虎吞狼”。 或者说,把姜临的注意力引到了苯教的身上。 这是明晃晃的利用,当然,也可以说是在释放“善意”。 姜临不管那么多,称心如意阁如何想的,一点也不重要。就算姜临认了这个“善意”,最多就是下手的时候痛快一点,如何快速解决邪祟这种业务,姜临可太熟了。 反正,不管是苯教也好,称心如意阁和拜月会也罢,迟早有一天,得把这些玩意都给斩了。 至于前后顺序,姜临无所谓。 两个和尚旁若无人的推杯换盏,很快就喝的眼圈发红。 “呦呵,居然还有两个道士!” 这时,其中一个和尚看到了陈青宁,眼睛一亮,拍了拍同伴,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待看清了陈青宁的相貌之后,两个和尚的脸上都带起了一抹淫笑。 “还是个小娘们儿!” 走在前面的和尚嘿嘿笑着,搓着手走上来,说道:“不知道太平镇不让道士进吗?” “快把你这身道袍脱了,佛爷带你去太平寺佛祖面前忏悔!” “嘿嘿嘿嘿!” “可得脱干净一点!” 那和尚说着,就要扑上来,看到陈青宁对面的姜临之后,皱了皱眉头。 “你,滚蛋!” “忒!” 这和尚一口浓痰,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盘子里剩下的五张大饼上。 陈青宁呆呆的看着那和尚,好似在看什么人间勇士。 姜临缓缓的抬起头。 面色不变,只是一双眸子变的漆黑无比。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欢喜寺庙 伴随着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抬起来,整个客栈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那吐痰的和尚,只感觉汗毛炸起,无言的危机感笼罩在他的身躯各处。 陈青宁默默的挪动了一下凳子。 现在的姜道友,估计什么都听不进去,而且也不想听进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把姜道友粮食给毁了的鬼狼群,现在已经过头七了,啊,这么说也不对,毕竟那些鬼狼已经被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了。 就这,还只是毁了姜道友的备用粮食。 而这次这个和尚,是直接把姜道友正在吃的粮食给毁了。 现在陈青宁也摸不准,姜道友会如何。 反正她现在能确认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本来这两个和尚能多活一阵子的,但现在不行了。 “该死的道士!” 那被姜临法眼所摄的和尚回过神来,牙齿彻底的变成了漆黑之色,一身僧袍也鼓荡了起来。 一道道猩红的,仿佛岩浆一般粘稠的气机,从他的口中流淌出来。 看起来,是那般的诡谲邪气。 陈青宁挪开凳子,站起身,默默的后退了几步,然后低下了头,翻找起来。 她当然不是怕了那两个苯教黑齿僧,只是在找,自己有没有带障目神符。 虽然这年头,修行者和凡人之间的界限已经非常的不分明,许许多多的凡人都目睹过修行者动手,但好歹是正宗大派,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一下…… “铮!!” 看着那熟悉的,朱红色的正炁招摇而起,看着那真武法剑出鞘。 看着那少年道人漆黑的眸子中绽放出朱红似血的光芒,陈青宁默默的放下了手。 有没有带一叶障目神符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已经晚了…… 等到朱红神光消散,那两个黑齿僧已经完全的消失不见。 准确的说,除了地上一摊无意义的鲜红粘稠物件之外,已经没有剩下什么了。 姜临收起了真武法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大饼,抬手。 “老板,换一份。” 陈青宁也重新坐了下来,低声道:“道友,换个桌子?” “不换了。” 姜临摇摇头。 老板从台子后面颤巍巍的走出来,哆哆嗦嗦的捧着一份大饼,说道:“道长……不!真人!不,仙人啊!” 他将新的大饼放在桌子上,将污了的撤下去,而后咬着牙,身躯颤抖的说。 “听小老儿一句劝,您二位还是赶紧逃命吧!” 姜临闻言,拿起一张大饼,重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老板何出此言?” “您会仙法,可那欢喜寺的人会妖法!” “他们人多势众,您还是先避其锋芒的好!” 老板苦口婆心的说道:“方才的两个妖僧,不过是最低等的僧仆!” “还有这个说法?嚼嚼嚼……老板,说一说这个欢喜寺……嚼嚼嚼……” 姜临一边吃一边问。 同时,一旁的陈青宁也顺手在桌子上放了一块银角子。 “不敢受仙人之赐啊。” 老板慌忙的摆手拒绝,小心的看了一眼客栈外面,给小厮打了一个眼色。 小厮秒懂,快步反锁了客栈的大门。 老板这才放松了一些,在姜临的示意下坐了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开口。 “这欢喜寺,是三年前出现在我们太平镇外的。” “那个地方是三个镇子的交界处,本来是一个荒废的龙王庙,供的是一位井龙王。” “后来慢慢的断了香火,被一个外来的僧人占了去……” 老板慢慢的回忆着。 起初,那个僧人看起来一切正常,天天捧着钵盂在三个镇子上来回化缘,说要在龙王庙的基础上,重新建一个寺庙。 三镇的百姓们也很乐意帮扶一把,虽说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但也正是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景,才更需要一个精神寄托。 就这样,你十个铜板,我一碗糯米,他一块青砖的,竟只用了短短两个月,就建起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寺庙。 大家也都很开心,到底是有了一个可以烧香积德的地方。 可就在寺庙第一天开门迎香客的时候,那一天进去的香客,再也没有出来。 足足五十多人。 等到了第二天,人们再去那寺庙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寺庙的名字变成了“欢喜寺”。 而且,那五十多的百姓中,有二十多个男人,都已经穿上了僧袍,点上了戒疤。 可那三十多个女人,却不知道去了何处。 就在人们疑惑的时候,那二十多个“新和尚”,就开始施展妖法。 一道道黑风,一口口黑齿,让人不寒而栗。 欢喜寺的这二十多个僧人,几乎成了太平镇的无冕之王,无人敢惹,稍有不顺心,马上就施展妖法。 然后过了三天,人们发现,欢喜寺内时常传出淫秽靡靡之音。 那三十多个女人,已经成了那些和尚的炉鼎。 就在欢喜寺内,只要有人来上香,就能够看到那些性情大变,已经没有人之尊严的女人们。 “当然,上香也不是自愿的。” 老板苦笑着,说道:“每隔一个月,黑齿僧们就会强逼百姓们去上供,银钱,粮食,布匹,来者不拒。” 姜临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二十多个僧人,就是僧仆?” “不,他们是僧主。” 老板笑的越发苦涩起来,说道:“三年时间,欢喜寺也在收和尚。” “但想要在欢喜寺出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不仅仅需要三位以上的僧主点头,还得奉献……” “奉献什么?” 陈青宁阴沉着脸,沉声问道。从听到炉鼎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按耐不住怒火了。 “什么都收。” 老板低声说道:“只要能讨得僧主们欢心。” “方才被您灭掉的那两个僧仆,一个,是奉献了自己的妹子,一个……奉献了自己的妻子和五岁的孩子!” “到了现在,欢喜寺已经有僧仆二百多人!” 闻言,姜临和陈青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怒火。 如果这都不是邪道,那三界就没有邪道了。 先蛊惑人心,而后发展信徒,以普通百姓的骨血为资粮,肥了自己之身。 姜临站起身来,看向老板,说道:“能否劳烦您一件事?” “仙人请讲,小老儿尽力而为。” 老板不敢把话说死,在他看来,眼前的少年道人虽说会仙法,但如何跟人家欢喜寺二百多个僧人去打呢? 姜临指了指桌子,说道:“菜不错,劳烦您照原样再来一桌,贫道晚上回来吃。” 老板闻言一愣,还没有回答,却见那一身黑氅的少年道长已经迈步离开。 “吱呀……” 客栈的大门被打开,午后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 “欢喜寺,在什么方向?” “东边!” 那黑氅道长点点头,逆着光,离开了客栈。 光芒照在老板的脸上,不知为何,老板已经泪流满面。 街道上,姜临一言不发,只是手中真武法剑之上,缓缓的荡漾出一道道雷光。 而陈青宁则掏出了一沓子符箓,卷在手上,那朱砂描绘的符文上时不时的闪过一道毫光。 二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很默契的走向镇子之外。 太平镇和其他两个镇子,都是一个不小的镇子,不然也不可能“供养”两百多个僧人。 姜临和陈青宁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最后已经奔跑了起来。 北帝传人与真武传人,此刻都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想法。 漆黑与朱红的眸光交相辉映,道门清静炁此刻在二人的身上不见半点,剩下的,只有那越发浓烈的煞气! 终于,在离开了太平镇不远之后,姜临和陈青宁的眼前,出现了一宗寺庙。 寺庙雕梁画栋,华贵非常,就连寺庙门前,都是上好的青砖铺地。 “都是骨血。” 陈青宁轻声说,她说的骨血当然不是在代指‘孩子’,而是表面的意义。 这一尊寺庙的一切,都是三镇百姓被敲骨吸髓,甚至榨干了血,方才拔地而起的。 “呼……” 姜临没有回答,只是吐出一口浊气。 “嗡!” 好似一个信号,陈青宁直接动手! “邓天君欻火神符,敕!” 一出手,就是邓天君符! 没错,正是先前妙清以三皇法召请的那位歘火律令邓元帅! “轰!!” 在真武正炁的牵引之下,那神符轰然爆开! 赤红的火焰仿佛井喷一般,覆盖在了欢喜寺的门脸之上! 仅仅是一瞬间,那华贵的大门就已经被轰的破碎,无数的火星四溅开来! 陈青宁之前那一遭,可是立了大功的,太素宫的道爷不可能没有表示。 现在,这位女冠的手里,可捏着不少贼暴力的好玩意。 虽然太素宫是真武法宗,但好歹是正一出身,不会符箓才是怪事! 尤其是这种,出自道爷辈大佬之手,堪称“半步神符”的人间极品! 一道邓天君欻火神符甩出去,欢喜寺直接毁了一小半。 就这,还是在神符催发之后不久,那欢喜寺内就激荡起诡谲邪气,抵御了大部分威能的结果! 即便如此,现在在姜临的眼前,已经没有了欢喜寺的牌匾。 都不用进去,就已经能够看到大雄宝殿了。 然而,那大雄宝殿之内的场景,让姜临本就炽烈的怒火再次拔高了一个台阶。 一个个衣衫不整,年纪不一的女子,迷蒙着双眼,在大雄宝殿之内四肢着地的爬行着。 甚至于,哪怕已经被打上了门来,都有黑齿僧在旁若无人的“欢喜”着。 “踏踏踏……” 此时,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名名身穿僧袍,牙齿漆黑,头顶结疤的黑齿僧从欢喜寺内跑了出来。 每一个,都是赤红着双眼,肉眼可见的邪气萦绕在每一个黑齿僧的头顶。 一双双冰冷的眼睛盯着姜临和陈青宁。 “祭祀无上苯,可得大欢喜……” “祭祀无上苯,可得大欢喜……” “祭祀无上苯,可得大欢喜……” 诡异的,直往人脑袋里钻的“诵经”声响起,一个个黑齿僧念诵着诡异的经文,异口同声,化作肉眼可见的音波。 那音波是诡异的鲜红之色,甚至落在地上,化作了鲜红的岩浆。 苯教的手段。 姜临不用看就知道,这种诡异的东西他可太熟了。 看着那一个个黑齿僧,姜临抬手,手中真武法剑缓缓的悬浮了起来。 “嗡……” 真武法剑嗡鸣着,剑身之上,荡漾出一道道白炽雷霆,缓缓的,被浸润为了朱红之色。 “轰!!” 黑齿僧们动手了。 猩红的粘稠岩浆好似火山爆发一般,铺天盖地的朝着姜临笼罩而来! 姜临恍若未觉,只是抬手,并做剑指。 “尊奉,玄天真武佑圣帝君敕命!” “尊奉,九宸神霄玉清真王敕命!” 两道真言在瞬间迸发! “铮!!” “轰隆!!” 真武法剑绽放璀璨的朱红雷光! 以玄天剑诀,驾真武法剑,催神霄雷霆! 真武正炁和神霄雷霆融和在了一块,不分彼此。 朱红的雷霆催折了那诡谲的鲜红岩浆,也斩断了不知道多少的黑齿僧! 不多时,法剑回转,雷霆落幕。 原本在姜临眼前的上百黑齿僧,此刻已经与地上那一摊摊的猩红岩浆不分彼此。 一剑斩出,姜临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融合真武剑诀与神霄雷法,虽然威能无比的惊艳,但消耗也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可以说,即便是以姜临仙炁筑基的底蕴,这一剑也烧干了姜临至少八成的法力。 “阿弥陀佛……” 伴随着这上百的黑齿僧被姜临斩杀,好似复制粘贴一般,又一波黑齿僧走了过来。 除了一百多个与方才一般无二的僧仆之外,走在最前面的,是二十来个外罩鲜红袈裟,头顶毗卢帽的僧人。 这些,显然就是欢喜寺最初的僧主了。 “用一群僧奴,换来道长油尽灯枯,好买卖。” 其中一位僧主笑着说道:“道长怒而引剑,在场无一人敢接,但到底是被怒火遮了心智。” “还请道长献身,祭祀无上苯。” 姜临眯了眯眼睛,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现在一点也不慌,因为在他的手臂上,熟悉的冰冷感觉重新出现了。 看着眼前的一众黑齿僧,姜临呲牙一笑,一口白牙闪亮。 而后,翻手取出了漆黑冰冷的酆都九泉号令。 原本被封禁,枯寂无光的号令,此刻再次泛起了那漆黑的光华。 感受着熟悉的冰冷触感,姜临抬手叩令。 “封戾魈何在?” 话音落下,酆都九泉号令随之而动! “嗤……” 一道道恢宏黑炁播撒,凝聚为一道魁梧到了极点的鬼影。 酆都最深处的六洞大魔,再次出现在了人间! 那魔在狞笑。 “封戾魈,奉敕命而来!” 姜临抬手,手中酆都九泉号令引在封戾魈的身上。 “黑律为凭,敕尔起杀伐大戒!” “一个不留!”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皆在京都 “吼!!!” 青面獠牙的六洞大魔扬天怒吼,神符封禁在刹那间解封! 虽然比不上当初杭州城下的“百无禁忌”,但也差不了太多。 赤红着眼睛的封戾魈抬手一招,“唰”的一声,身后三张漆黑大翼展开。 一道道邪气魔气煞气化作的黑羽,飘散在了半空之中。 “封戾魈,领法师敕命!” 那六洞大魔的眼睛里,闪过名为兴奋的光芒。 早一些时候,就连它也没有想到,法师居然能够在“服刑期”内,再次动用酆都九泉号令! 不过在现身之后,看到了法师面对的敌人,封戾魈顿时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一群老冤家了。 当初法师之所以起酆都禁法,为的就是这三大邪道! 现在,可以说是冤家路窄了。 也不怪乎法师身上的酆都九泉号令会暂时解开封禁。 黑律法师对自己人狠,对邪祟更狠,而且,很记仇,非常非常的记仇! 而且,虽然姜临目前待罪,封禁酆都九泉号令是应有之义,但这一条并没有记载在黑律之上。 这才有了封戾魈的降临。 看着那身高九丈的六洞大魔,一众黑齿僧的神色都呆滞住了。 那泼天的邪气煞气魔气,让他们不由得怀疑,到底谁才是邪道? “吼!!!” 封戾魈才不管这些黑齿僧是怎么想的,身后三翼猛然震动! “轰!!!” 一道道黑色羽毛仿佛一根根长矛一般,洞穿了黑齿僧们的身躯。 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也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每一个被黑羽穿透的黑齿僧,都化作了无意义的脓血! 甚至于,就连黑齿僧们的真灵,都被那诡谲邪门到了极点的魔气给湮灭! 法师说了,开杀伐大戒,一个不留! 那么,就不能留下一星半点! 封戾魈自认是非常听话的。 基本没有花费多少的功夫,在姜临的眼前,已经没有黑齿僧的存在了。 然而封戾魈却没有就此离开,只是收拢了身形,化作一丈多高的样子,站在姜临的身后护持着。 至于原本的那只六洞鬼魔,现在再次失业。 “法师,大雄宝殿之内,还有一个。” 封戾魈猩红的眸子看向大雄宝殿。 姜临没有言语,只是迈步走了过去,陈青宁紧随其后。 她看着姜临身后的六洞大魔,脚步略微有些僵硬,不着痕迹的离远了一些。 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这种邪门到了极点的玩意,绝对是不愿意多碰的。 也就只有黑律法师,能驱使这样的邪门东西。 姜临越过一片的残垣断壁,走进了大雄宝殿。 在这宽阔恢宏的殿堂之内,姜临抬头看向了那供奉着的佛像。 不是释迦摩尼,不是阿弥陀佛,更不是其他的什么佛陀菩萨,而是一具肉身。 准确的说,是一尊肉身佛。 漆黑干枯的肉身佛跌坐在莲台之上,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但那一抹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打心眼里发寒。 “法师,斩否?” 封戾魈看着那肉身佛,手中鬼头刀逸散出诡谲的魔气来。 姜临不答,只是看向了大雄宝殿之内其余的人。 一个个衣衫不整,神色迷茫的女子,她们在这里,做为欢喜寺黑齿僧众的炉鼎存在。 “陈道友。” 姜临头也不回的喊道。 “敕命。” 陈青宁点点头,摸出一张符箓,手腕一抖。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太上净心神符!” 陈青宁祭出净心符,那符箓在敕命之下骤然崩溃,化作一道道星点一般的炁团,没入每一位女子的灵台之中。 这些女子当然不是自愿在这里的,每一个都是被迷了心智,变成了类似行尸走肉的存在。 如今,这一道净心符下去,涤净了她们灵台之上的邪气,重归清明之中。 “都随我来。” 陈青宁招呼了一声。 一个个还在迷茫之中的女子下意识的听话,跟着陈青宁离开了这大雄宝殿之中。 不多时,大雄宝殿之内,只剩下了姜临和封戾魈。 以及,那高卧莲台之上的肉身佛。 “喀拉……喀拉……”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爆裂声,那覆盖在肉身佛身上的黑漆出现了龟裂,然后一块一块的剥落。 在那黑漆之下,则是健康的肤色。 黑漆簌簌落下,肉身佛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枯瘦的老和尚。 老和尚面白无须,依旧跌坐在莲台之上,混浊的眼睛看向姜临,呲牙一笑。 漆黑中透着血色的牙齿是那般的诡谲。 “哈……” 苍老的黑齿僧突然笑了起来,他蹒跚着从莲台上站起身,看着姜临,说道:“贫僧认识你。” 说着,他似乎觉得不准确,又摇摇头,说道:“所有的苯教信徒,都认识你。” 姜临眯了眯眼睛,问道:“这是威胁?” “不是威胁,是事实。” 黑齿僧笑眯眯的说道:“祭苯道被天庭监押,但苯教依旧在,遍布三界的无数信徒也依旧在。” “总有一天,无上苯道会再次复生,到了那时,总是需要祭品的。” 姜临恍然的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轰!!” 封戾魈爆发出了极端的魔气,手中鬼头刀不见如何动作,就已经出现在了那黑齿僧的头顶。 “嗤……” 裹着魔气煞气的鬼头刀轰然落下,好似热刀切黄油一般,将那黑齿僧从肩膀斜斜的斩做两半。 然而,黑齿僧依旧活着,他的头颅还是完整的。 他依旧在微笑,漆黑的牙齿带着血丝。 “苯教,涂灰,称心如意,拜月……” “道长太心急了,惹来了太多太多的注视。” “老僧等着道长被献祭给无上苯道。” 他神色狂热,喃喃自语的说着。 姜临歪了歪头,说道:“多么?我怎么觉得,有些少呢?” “嗖!” 破风之声在黑齿僧的头顶响起。 封戾魈一脚踩爆了黑齿僧的头颅,连带着他的真灵都被魔气冲散,死的不能再死。 伴随着这欢喜寺内最后一个黑齿僧身死,姜临手中的酆都九泉号令逐渐变的枯寂。 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正在渐渐的消失。 姜临的酆都九泉号令即将被再次封禁起来。 与此同时,封戾魈的身影也在缓缓的消散。 “法师。” 封戾魈突然说道:“杭州府时的那个黑齿僧,小魔问出了一些东西。” “只有一句话。” “一切,都与大周京都有关!” 说完,封戾魈的身影已经只剩下一个头颅。 “不敢说这是黑齿僧知道的全部,但只这一句话,绝对保真。” 封戾魈笑着对姜临点点头,那笑容里带着自信,也藏着极深的残忍和无情。 姜临看着那大魔消失不见,微微点头。 果然,当初杭州府的那件事,目的最单纯的,反而是宋王。 或者说,宋王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在其底下,还有更深一层次的东西在。 京都吗? 姜临若有所思的挠了挠下巴。 看来,杭州府的三大邪道祭祀并没有因为三大邪道被讨伐而结束。 内里还有更多的隐情。 姜临想着,摸出一枚棋子大小的雪白鳞片来,这是白素贞送给他的黑氅之内带着的东西。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可以联系白素贞的信物。 姜临把法力灌注了进去,不多时,那鳞片嗡鸣一声。 “姜道友,近来可好?” 鳞片之内,传来了白素贞的声音。 姜临微笑道:“好与不好,总归饿不着,淋不着。” “那便是好了。” 白素贞也笑着说道:“奴家本以为,道友这三千八百里流放路上,不允许道友联系旁人呢。” “本是不许联系的。” 姜临正色道:“只因有一事,需要道友调查一番。” 流放怎么也得有个流放的样子,但现在不太一样,毕竟姜临现在是在办正事。 白素贞闻言,声音也严肃了些许,问道:“可是宋王一事?” “正是。” 姜临愣了一下,而后回过神来,他总觉得,白素贞和自己是不是有些默契过头了? “宋王……很奇怪。” 白素贞的声音中带着严肃和疑惑。 “他依旧在杭州府,活的好好的,没有被拘禁,甚至没有任何的旨意下来,更不要说被判罪。” “就好像他自立为帝,意图借三大邪道而篡位的计划是假的一样。” 姜临闻言眯了眯眼睛。 这已经不是反常了,而是邪门。 三大邪道破灭之后,这么大的事情,京都会一点不知情? 便是放在其他年月,京都之内都少不了修行者作为供奉,更不要说是现在这个时节了。 自己的亲弟弟在杭州打起了反旗,甚至已经自立国号年号,那京都的皇帝就一点不知? 可宋王依旧还活着,而且活的好好的,甚至依旧在杭州府内。 京都连一道旨意都没有。 这里面要是没有内情,才是怪事。 “弃子。” 白素贞突然说。 姜临不由得点点头,也不管白素贞能不能看到。 是了,一个弃子。 就好像棋盘上被杀掉的棋子一样,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价值,甚至已经不配被放在棋盘上。 这样的一颗弃子,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关注的价值。 有人想要利用宋王来达成某个目的,而这个目的不管有没有达成,宋王都已经是一枚被杀掉的棋子。 那么,会是谁? 这个答案想都不用想。 姜临之前还在想,一个远离朝堂,甚至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皇帝的王爷,为什么会有皇帝的私印? 如果是宋王的触角已经能够延伸到这种程度,还搞什么三大邪道祭祀?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在皇帝的允许或者说默许之下,宋王才能够拿到天子私印。 宋王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表象,他以为自己有了能够监视皇帝的实力。 但这不过是皇帝想要他看到的而已。 皇帝要做什么? 姜临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但有一点,姜临很清楚,想要彻底解决杭州府三大邪道祭祀一事,这一趟京都必须得跑。 自以为大事可成,实则是一颗棋子的宋王,极有可能俯瞰着棋盘,肆意摆布一切的皇帝…… 还有,阴间的某一位鬼帝麾下的大将,那来历不明的阴兵,以及…… 姜临想到了一个妩媚到了极点的女子。 周眉。 这个妖女并不简单,这一点姜临早就知道。 但现在看来,周眉的不简单,可不是一点半点的不简单啊。 “嗤……” 就在这时,姜临手中的鳞片突然暗淡了下来。 这证明,面对苯教信众时,姜临的“临时解封”已经彻底的被重新封禁。 姜临并不意外,还是那句话,流放得有个流放的样子。 上头的祖师爷能允许自己抽空报个仇,姜临已经很满足了。 这也证明,姜临确实在被重点关注着,或者说,那素未谋面的魏天君,确实在盯着姜临。 当初姜临在杭州城前说过,苯教的法统,根基等等一切,他都会彻底的拔除,扫灭。 暂时放下了这些事情,姜临走出了欢喜寺的大雄宝殿。 陈青宁站在广场上,有些手足无措。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连第一次出门历练,都是被真胎这个突发情况给打断的。 面对眼前这些神思明明已经清醒过来,却依旧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女人们,陈青宁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姜道友。” 看到姜临出来,陈青宁求助的看了过去。 姜临也皱起眉头来,面对眼前这些可怜的女子,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按理来说,既然已经出了魔窟,接下来只要送她们回家就好了。 可,她们还有家吗…… 这些女子,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三十多个女子了,那些女子,早就已经死在了欢喜寺内。 而眼前的这些,都是被自己的兄弟,乃至父亲,丈夫“奉献”给僧主的。 在她们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家可言。 “姜道友,或许,可以在太素宫下为她们开辟一些田地,好歹能活人。” 陈青宁轻声说。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姜临下意识的思索起了可行性,但下一刻。 “噗嗤……”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双月同天 一声闷响。 是皮肉割裂的声音。 姜临和陈青宁几乎同时扭头。 只见一位女子,捡起了一片断面锋利的瓦片,神色木然的捅进了自己的脖子。 血液混杂着沫子汩汩流出。 窒息,永远是最难受的死法之一,就算是自杀,不管做了多大的心理准备,那种空气渐渐被夺走,浑身上下都因为缺氧而抽搐的感觉,足以唤起最大的求生欲。 人会下意识的挣扎。 但这个女子没有,她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木然的,缓缓的躺在了地上,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脖颈处血淋淋的伤口不断的流着血,晕染在地上,看起来是那般的醒目。 血液流淌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脚下,她低头看了一眼,而后转身,用最后的力气狂奔。 “咚!” 残垣断壁之中,血花在歪倒的横梁上浮现,那女子的身躯也缓缓的倒了下去。 仿佛一个信号,一个个女子,开始干脆利落的自杀,没有一个在犹豫,也没有一个在惊恐。 不过几个呼吸,便是尸横遍野。 看到这一幕,陈青宁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符箓。 姜临抿了抿唇,也停下了脚步。 “我们……” 陈青宁张了张口,声音嘶哑艰涩,仿佛在自言自语:“到底有没有拯救她们?”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手中的符箓无力的飘落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具具尸体,她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这些女子在恢复了神思清明之后,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自杀。 “哀莫大于心死……” 姜临轻声说,声音也是那样的艰涩,带着丝丝的沙哑。 他理解这些女子的选择,但这种看着人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让姜临无比的烦闷。 姜临当然可以在第一时间救下这些女子,可以阻止她们的动作。 这对姜临或者陈青宁来说,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但不管是姜临还是陈青宁,都没有这么做的意思。 因为二人很清楚,就算被救下来,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只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 被至亲出卖,沦为没有自我思想的工具。 她们的心,早在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姜临盘膝坐在了地上,却并非诵往生咒或者超度咒,而是轻轻的开口。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 “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被姜临默默的诵念而出。 陈青宁在一旁虔诚的跪拜在地。 “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阳上帝……” 二人一者诵救苦妙经,一者诵救苦天尊宝诰。 无形的涟漪在二者念力的加持下变得肉眼可见。 “呼……” 轻柔的风儿卷起了一层尘埃,也卷起了一个个枯寂的灵魂。 姜临和陈青宁抬头看着那一个个灵魂被卷起,被轻柔的抚慰着。 “呼……” 姜临吐出一口浊气,身躯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嗡。” 正此时,一道灵光从风中飘荡而出,分化两点,落在了姜临和陈青宁的眉心。 灵光抚慰着二人的心境,涤荡着二人心头的茫然和迷惑。 归根结底,姜临也好,陈青宁也罢,都只是孩子。 所救之人却毫无留恋的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而若是去阻止,反而会适得其反。 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情,对二人的道心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一个不对,便会陷入迷宫之中,很可能再也出不来。 他们会自责,会愧疚,自责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愧疚为什么不能施以援手。 当道心不再清明,则神思陷入迷惘,好似深陷泥潭,再不得出。 所幸,姜临也好,陈青宁也罢,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恳请太乙救苦天尊照临,是二人能为这些女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太乙救苦天尊也没有辜负这两位道门弟子的善心和执念。 即便严格来说,二人所修的法脉跟太乙救苦天尊没有任何的关系。 但太乙救苦天尊却真的垂落了目光下来。 同时,一点灵光,抚平了二人风波不休的心境,也稳住了二人的道心。 姜临和陈青宁回过神来,默默的跪拜在地,一丝不苟的三拜九叩。 “弟子,拜谢太乙救苦天尊。” 二人一齐轻声说道。 “嗡。” 灵光再次绽放,落在二人的心头。 恍惚间,二人好似听到了一道宽厚醇和的声音。 “救苦善举,无愧于心。”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姜临和陈青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那不再迷茫的眼睛。 是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救人非为积德,行善当从无愧。 陈青宁摸出了一张符箓,挥手落在了地上。 “轰……” 地面塌陷,化作一个葬坑。 姜临和陈青宁合力,将一位位女子小心的安置在葬坑之内。 “欢喜寺,不该继续存在了。” 做完这一切,看着眼前已经倒塌大半,但依旧存在的欢喜寺,姜临轻声说。 “其内资财,尽是百姓骨血,道友准备如何处置?” 陈青宁本想一把火烧了这邪寺,但却顾虑其内的财产。 这些财产,都是三镇百姓的心血。 “以这些女子的名义,散之与民,在这欢喜寺之上,建一座善堂义庄。” 姜临轻声说。 “善。” 陈青宁点点头。 ………… 十五天后。 姜临和陈青宁离开了太平镇。 十五天的时间,二人做了许多事。 欢喜寺内所有的财产,一部分用来建造善堂义庄,剩下的绝大部分,都留在了善堂之内,救助贫苦百姓。 用那些女子的名义。 十五天,善堂初建,也请来了一尊神灵镇守供奉。 正是太乙救苦天尊神像。 做完了这一切,看着所有的事情都走上了正轨之后,姜临和陈青宁才离开。 只是离开的时候,姜临的手里多了一个包裹。 这也是二人唯一从太平镇内带走的东西。 里面,是十张大饼。 姜临背着包裹,笑的很开心。 “这一次,不会有任何东西能糟蹋我的粮食。” 他笑着说。 陈青宁抿嘴一笑,与姜临一前一后的迈步离开了太平镇。 身后,是客栈的老板躬身相送。 老板看着两位道长的身影渐行渐远,缓缓的站直了身子。 他转过身,看向了那留有刀劈斧凿痕迹的太平镇石坊,深深叹息。 或许从今天开始,太平镇或许可以暂时太平一阵子了。 离开了太平镇之后,姜临和陈青宁朝着齐云山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赶路。 来的时候有“道爷牌大力炮塔”,但回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快捷的赶路方式。 所幸二人都不是常人,五百里路,也用不了多久就是了。 “看吧,还是我有先见之明,五百里路,若是不备些干粮可不行。” 姜临拍了拍鼓囊囊的包裹,骄傲的一笑。 陈青宁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笑而不语。 她发现,虽然姜道友大多数时候都是少年老成的沉稳样子,但偶尔,他的快乐也非常的简单,甚至可以说充满了童趣一般的幼稚。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恍然想起,眼前的姜道友是一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小师弟”。 从太平镇前往齐云山的路,虽然大部分都是官道,但也有不少的山路小道。 这年月的山林之中,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更没有什么风景名胜。 猛兽毒虫伺机窥视,妖魔邪祟盘居山林,这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不过对于姜临和陈青宁来说,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或者说,二人非常的期待有不长眼的邪祟妖魔跳出来。 什么? 万一阴沟里翻船怎么办? 这里好歹也是齐云山太素宫方圆五百里的笼罩范围,那欢喜寺在红尘气的掩盖之下,没有被发现也就罢了。 可这些山林之中的邪祟妖魔,但凡是有些气候的,早就被斩杀殆尽了。 “敕命。” 陈青宁一道朱红的真武正炁甩出去,将一头僵尸化作脓血,而后坐回了篝火旁边。 这已经是二人出了太平镇之后的第二天夜里了。 二人保持着一天一百里左右的速度往齐云山赶。 “昨天好歹有个客栈落脚,今日却只能露宿荒山。” 陈青宁坐在篝火旁边,双手撑着下巴,四处看一眼,也只能看到一个个枝繁叶茂的大树。 在黑暗中,那些枝丫变成了张牙舞爪的诡异模样。 不过对于陈青宁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 “知足吧。” 姜临烤着大饼,抬头笑道:“白天过的那个密林里,可是有不下十头各色妖魔,如今不过是一只僵尸罢了。” 说着,姜临不由得感叹。 果然是人道气运受损,异类滋生的时候。 连堂堂的真武法脉大宗方圆五百里,都有这么多的妖魔。 虽然大多数都不成气候,但这种滋生速度本就能说明很多的问题。 心头感叹着,姜临将热好的大饼掰了一半分给陈青宁。 陈青宁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抬头却发现姜临没有动作,只是拿着饼却没有吃。 “道友,怎了?” 陈青宁奇怪的问。 姜临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抬着头,轻声问:“道友,你说,天上会不会有两个月亮?” “怎么可……” 陈青宁下意识的回答,说到一半反应过来,顺着姜临的视角看去。 顿时,她瞪大了眼睛。 透过密林的缝隙,在那万里无云的天穹之上,繁星点点,明月皎洁。 本是很正常的景色,但不正常的是,月亮……有两个! 或者说,除了那高挂九天的太阴星之外,还有一团亮光,比之明月丝毫不弱,近乎于太阴星平行着,静静的绽放着光芒。 粗略一看,就好像天上多了一颗月亮一样。 “那是什么?” 陈青宁有些呆滞的看着,若非修行之人灵觉敏锐,在那团亮光之上,没有察觉到太阴星独有的气机,恐怕她真的会认为,是天上多了一个月亮。 而且,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那一团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跑!” 姜临反应了过来,拉着陈青宁便快速的朝着山下跑去。 亮光越来越大不是陈青宁的错觉,而是那一团亮光真的在坠落,而且是朝着这座荒山坠落! 虽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但姜临的神识已经在报警了了,而且是极为强烈的预警! 若是被那玩意砸中,不可能有什么好的下场! 姜临带着陈青宁一口气跑出去将近十里地,才稍微放松了下来,回头观瞧。 “轰!!” 那一团亮光落在地上,明明距离至少有七八里,可姜临却还是感受到了清晰的震动感! 烟尘弥漫,腾天而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震动感消失不见,那一团亮光也消散了下来,至少在姜临的位置是看不到的。 “道友,那东西,落下来了……” 陈青宁此刻已经回神,看向二人原本所在的荒山,说道:“好像就落在了荒山脚下。” “这东西,莫非是冲着咱俩来的?” 她看向一旁的姜临。 姜临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那一团亮光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 总而言之,现在摆在姜临二人面前的选择有两个。 过去看看,或者扭头就走。 二人对视一眼,陈青宁摸出符箓,传信给太素宫,然后对着姜临点点头,二人扭头就走。 开玩笑,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物件,不管是什么,反正不好惹。 落下时那股子危机感,可不是一般的强烈。 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还是请道爷辈的大佬过来看看吧。 陈青宁用的是最高规格的传信符箓,也是她最近得到的“神符套餐”里唯一一张求助用的符箓。 现在就是先远离,然后等太素宫的道爷过来。 姜临二人想的很好,然而…… “轰轰轰……” “簌簌簌……” “嗷呜!!” 猛兽踏地声,虎狼咆哮声,飞禽振翅之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只只的兽类从山林之中飞奔而出,直奔姜临和陈青宁而来。 不,这不是普通的兽类,这些兽类的眼中,都带着灵性光芒。 换而言之,这些都是有了道行,有了灵性的妖! 姜临和陈青宁自然发现了这反常的一幕。 如果从上空俯瞰就能够发现,不仅仅是姜临这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所有的妖兽,好似百川归海一般,不约而同的奔向那亮光坠落的方向! 这一变动,让姜临心里更加的疑惑。 那坠落的亮光,到底是什么玩意? 不过留给姜临疑惑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从姜临这个方向奔往荒山的妖兽们,已经盯上了姜临二人。 很显然,这些妖兽把姜临和陈青宁当成了“拦路虎”。 老群删了,重新换了一个新的,加了一点门槛,大佬们可以重新加一下。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降神鸟 “五方雷神,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铁面使者,赫奕威灵。救民疾苦,剪截魔精。随声应感,万神咸听。” “急急如神霄玉清真王敕命!” 姜临催发神霄法,五雷神光迸发,交织衍化,显化为一层雷网,将方圆五十丈笼罩了起来。 “滋啦滋啦……” 那些妖兽碰撞在雷网之上,发出血肉焦糊的刺耳声音。 可即便如此,这些灵智已开的妖兽,却没有任何后退的意思,前仆后继一般的,仿佛无视了雷网的威胁。 这一幕,让姜临皱眉。 按理来说,这些已经有了灵智的妖兽,不可能这般的视死如归。 只有一个解释,那不知道是什么物件的亮光,对这些妖兽的吸引力之大,已经超过了它们自身的生命。 “腾蛇将军神符!” “敕命!” 陈青宁手持神符,挥洒出一道火光。 只见一条百丈腾蛇骤然显化,盘踞在雷网之后,那些没有被雷网笼罩的妖兽,尽数丧身在了腾蛇之口。 然而,一只只妖兽前仆后继的冲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那亮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青宁疑惑的皱了皱眉毛,说道:“怕是这方圆百里的妖兽都出来了。” “最大的可能。” 姜临一边说着,一边驾驭手中真武法剑,挥洒出一道道朱红剑光,斩断眼前的妖兽。 “那亮光,对这些妖兽是大补!” 妖兽想要修行,想要更进一步,最大的捷径,就是吞吃其他的妖兽或者天材地宝。 眼前的这一幕,给姜临的感觉就是,那亮光能够给这些妖兽带来无与伦比的晋升! 这或许才是这些妖兽如此前仆后继的原因。 赌上性命,若是成了,就是一步登天! “陈道友,走!” 姜临眸光闪烁间,已经打定了主意,对陈青宁示意了一下,而后朝着荒山所在狂奔而去。 陈青宁愣了一下,赶忙跟上了姜临的脚步。 不管那亮光到底是什么玩意,总之不能被妖兽们得到! 现在与方才不同了,至少方圆百里的妖兽都在动乱,谁也不知道,若是有妖兽得到了那亮光之后,会进化成什么样子。 这是姜临不想看到的。 “太保神行符!敕!” 陈青宁赶上姜临,一道神符落在了姜临的脚下。 顿时,二人的速度飙升了起来。 等二人赶到荒山脚下的时候,从其他方向冲过来的妖兽,最近的已经离那亮光不足十丈。 不过,暂时还没有妖兽靠近那亮光。 因为妖兽们也在争抢,在自相残杀。 一具具不同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所有的妖兽都杀红了眼睛! 入目的一切,都是它们的敌人! 一时间,那蓝光周围十丈,反而成了妖兽们的禁区,只要有踏入这个范围的,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姜临见状,没有太靠近,只是寻了一个高处,看向了那亮光所在。 这一看,就是一愣。 “一个蛋?” 陈青宁也愣了一下。 只见在那亮光坠落之地的最中心凹陷处,有一颗拳头大小的蛋歪歪的楔在坑中。 这颗蛋通体泛着青金光芒,其上还有一道道金色的繁杂纹路,那纹路明暗交替,好似在呼吸一般。 充满了神异。 而且,这蛋上带着的气机,让姜临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清福仙炁……” 姜临当初得到过一缕北极驱邪院赐下的仙炁筑基,那仙炁的气机,与这青金神纹蛋上的气机,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虽然不知道这蛋到底是什么存在,但那股子清福仙炁做不得假。 这玩意,似乎是天界之物? 在亲眼看到之后,姜临最初的顾虑消失了大半。 既然是天降之物,带着清福仙炁,那至少对他没什么潜在的威胁。 现在看来,反而要保护一下这个蛋。 “道爷还有多久到?” 姜临看向了陈青宁。 陈青宁闻言,摸出一张神符,闭目感应片刻,说道:“约莫半刻钟。” 姜临点点头,重新看向了那被砸出来的深坑之中。 已经有妖兽出现在了中心位置的五丈之内,看到这一幕,姜临纵身一跃。 “踏……” 姜临落在了那深坑之中,手中真武法剑横贯。 一道道朱红剑光四散而去,斩灭了一头头妖兽。 霎时间,方圆二十丈为之一空。 “吼!!!” 妖兽们先是一愣,而后极有默契的蜂拥着冲了上来。 一时间,好似潮水一般的妖兽,就要把姜临淹没。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七政八灵,太上浩凶。长颅巨兽,手把帝钟。素枭三神,严驾夔龙,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天蓬神咒在骤然间诵出。 “滋啦……” 姜临手中真武法剑之上,一道道白炽雷霆凝聚,这些雷霆并没有那般至刚至阳的威能,但却带着堂皇的正炁。 盖因,天蓬法所显化之真炁,只是借雷霆之形,内里,乃是威道正炁显化。 姜临横剑,斩。 “铮!!” 天蓬威能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白炽雷光轰然绽放,化作一道道利剑一般的锋芒,准确的笼罩一头头妖兽。 周身再次为之一清,但马上,就又是大批被激发了凶性的妖兽扑了上来。 完全没有任何的停顿,前仆后继,好似潮水一般。 但这次,姜临却停下了动作,没有了任何的举动,只是收起了真武法剑,抬头看天。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波动闪过。 这波动中,带着真武正炁,那气机之浓烈,让人忍不住身躯颤抖。 姜临肉眼可见的,不可见的妖兽,都被这一道波动给震慑,完全动弹不得分毫,就好似被冰冻了起来一样。 “踏……” 伴随着一道脚步声轻轻的在姜临背后响起…… “噗嗤……” 所有的妖兽都在同一时间七窍流血,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仅仅是一步踏出,这好似潮水一般的妖魔群,就这般轻描淡写的被化解,甚至没有一个生还的。 真武法脉的道爷,荡魔之能果然乃是天下一绝。 姜临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真拙道爷,拱手行礼。 “见过道爷。” “嗯。” 真拙道爷点点头,看也不看那满地的妖兽尸体,只是饶有兴趣的来到这大坑的中心。 他低头看向那青金神纹蛋,咂咂嘴。 “嚯,好生浓郁的清福仙炁。” 作为人间真修,距离举霞飞升只差半步,甚至在压制飞升进程的存在,真拙道爷对于天庭清福仙炁的感知可比姜临敏锐多了。 “道爷,这是个什么玩意?” 姜临也好奇的凑了上来,蹲在了那青金神纹蛋的旁边。 “怪耶。” 真拙道爷捋了捋胡子,说道:“这应当是天庭仙兽所属,可若是那般仙兽,不可能会让一个蛋出现在人间。” “将出未出的状态,最是吸引人间妖兽,若是吞吃了此物,顿时道行大进,乃是一等一的大补之物。” “今日若非是有你二人在侧,恐怕这蛋逃不掉被吞吃的命运。” 真拙道爷有些奇怪的嘟囔着。 姜临不由得点点头,至少方圆百里之内,只有有灵性的妖兽都在往这里赶,都想要吞吃这一份大机缘。 如果真的是天庭仙兽的蛋,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面对这般的危险才对。 就算是历练,也太早了一些。 完全说不通。 “可如果不是仙兽之卵,这玩意是个啥?” 姜临看着那青金神纹蛋,挠挠头,刚刚准备站起身,突然的…… “喀拉喀拉……” 那拳头大小的蛋开始摇晃,然后浮现出一道道的裂缝。 姜临见状先是一愣,而后麻利的跑到了道爷的身后躲起来。 虽然已经可以断定,这不是什么邪恶之物,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真拙道爷撇了一眼姜临,一个暴栗打在了姜临的脑门上,说道:“好个滑头,居然推长辈出来挡着。” “嘿嘿……” 姜临讪讪一笑,揉了揉额头,说道:“道爷您看,那玩意好像要孵出来了。” “什么这玩意那玩意。” 真拙道爷踢了姜临一脚,无奈道:“虽不知此生灵来历,但到底是天界之灵,放尊重点。” “哦……” 姜临点点头,和陈青宁一块,站在真拙道爷的身后探头探脑。 真拙道爷嫌弃的看了看这两个小崽子,却也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虽然可以确定这玩意基本无害,但万一呢? 嗯? 贫道怎么也说这玩意了? 真拙道爷默默的反思着。 “喀拉喀拉……” 那青金神纹蛋壳上的裂缝越来越多,终于,其中指甲大小的一片剥落了下来。 “嗡……” 一点点青金灵光好似碎屑一般,飘飘洒洒的流淌出来。 “喀拉喀拉……” 好似一个信号,伴随着青金灵光四散,蛋壳完全的裂开,露出了里面的生灵。 “簌……” 一声轻响,那半个拳头大的小生灵展开了翅膀。 “这是个……麻雀?” 陈青宁挠了挠头。 “谁家麻雀是青色的?” 姜临反驳了一句。 只见那拳头大小的生灵,是一只小鸟,看起来确实好似一只麻雀。 说来也怪,明明是刚刚破壳而出,但已经有了一身羽毛。 而且,这羽毛呈现出青金之色,还仿佛镀着一层神光,在阳光之下,看起来温润如玉一般。 “唧唧……” 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双翅一动就飞了起来。 “嗖!” 其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呀!” 姜临只感觉眼前一花,然后就听到了陈青宁的一声惊呼。 只见那青金小鸟落在了陈青宁的脑袋上,把她规整的道髻胡乱的抓做一团,而后盘旋在陈青宁头顶,叽叽喳喳的叫着。 “祸从口出。” 真拙道爷笑眯眯的点评着,一双眸子看着那青金小鸟,神色中带着一丝疑惑。 这般天生神异的仙鸟,为何会下降凡间?而且还是在凡间破壳而出? “噗……” 姜临没忍住笑出声来,拽了拽真拙道爷的袖子,问道:“道爷,这鸟怎么处理?放任不管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您知道这鸟是什么根底吗?” 这般灵性,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但具体是什么神兽,反正姜临是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黑律传承之中,也没有讲述这方面的东西。 毕竟,身怀天庭清福仙炁的神兽,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同僚,没事去记载人家干嘛? “仙兽有灵,来去自如,与我等无关。” 真拙道爷微笑着摇摇头,说道:“至于其跟脚,老道也看不太出来,回头将此事奏请上天也就是了。” “唧唧……” 青金小鸟似乎听懂了真拙道爷的话,骤然间化作一道青金神光,消失不见。 姜临正准备说话,突然感觉肩膀一沉。 他扭头看去,只见那青金小鸟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肩头,埋在大氅之中,收拢翅膀,似乎是在休息。 “道爷?” 姜临见状,也不好动作,看向了一旁的真拙道爷。 道爷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说道:“看来,这神鸟是准备跟着你了。” “想来也有道理,此神鸟未出世之时,乃是你在护持,如今诞生,对你有天然好感,也算正常。” 陈青宁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一些,嘟囔道:“我也出力了呀,可它却恩将仇报。” 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谁让你说人家是麻雀?” 真拙道爷撇了一眼这个不着调的丫头,而后看向姜临,笑道:“若是你对其来历跟脚好奇,自去问你家的祖师。” “目前老道只能保证,此乃良善之兽,是天界所属,那一身的清福仙炁做不得假。” “只是不知,为何会来到人间。” 姜临闻言,不由得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是天庭仙兽下降,跟着自己一段时间,也算是一段善缘。 但是…… “道爷,话是如此说,可晚辈也不知这鸟儿要吃什么,要如何养……” 姜临有些无奈的说道。 若是放在半个月以前,他连自己都差点养不活,更不要说去养一只鸟了。 “老道如何知道?自去摸索。” 真拙道爷很是不负责任的甩了甩袖子。 姜临闻言有些傻眼,侧头看了眼那青金小鸟,挠挠头。 “我咋觉得这鸟有点眼熟呢?” ------------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青鸾杳杳 姜临看着肩膀上的小鸟,若有所思的说道。 “姜道友见过?” 陈青宁好奇的问。 连带着一旁的真拙道爷也饶有兴趣的看了过来。 姜临挠了挠下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记得小时候,师尊带我下山偷……咳,去买鸡吃,回来的路上下雨。” “有一只小鸟被打湿落在地上,我带回去养了半个多月。” “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 姜临说着,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小鸟,笑道:“与这鸟儿有点像,但没有这般的神异就是了。” “说起来,那也是我唯一养过的小动物,如今又遇到了一只,也算是缘分。” 陈青宁笑道:“看来姜道友还是有经验的。” “不多就是了。” 姜临微微一笑。 二人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一个是会被雨水打湿翅膀的凡间小鸟,一个是尚未破壳就引起百里妖兽动乱的天界仙灵。 姜临也好,陈青宁也罢,只当是一个谈资,没有一点联想的意思。 只不过,一旁的真拙道爷却看了一眼姜临,苍老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过,真拙道爷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张符箓。 “你们两个小的,上来,贫道带你们回山。” 真拙道爷招呼了一声,随手一挥,那神符发光,化作一尊飞舟,悬浮在半空之中。 姜临和陈青宁一前一后的跳上去,后者有些撒娇的说道:“祖爷,带我们坐坐遁光呗?” “呵呵。” 真拙道爷撇了她一眼,随手赏了一个脑瓜崩。 他自然是会遁光之法的,但既然要带两个娃娃,自然是怎么省力怎么来。 一点也不知道体谅老人家。 真拙道爷感叹着现在小孩子的没心没肺,浑然忘了自己上一顿饭吃了三个红烧大肘子。 道爷一边感叹着,一边跳上飞舟,脚下一踩。 “轰!” 顿时,飞舟一点征兆也没有的极速飙升。 姜临眼尖,看到了一圈音爆云…… 好好好,道爷都喜欢玩力大砖飞是吧。 姜临扒着飞舟的边,这才让自己没有摔倒。 不过虽然这玩意速度更快,但到底是比高台那位道爷的人肉炮弹好太多了。 至少,这玩意有个栏杆不是? “叽叽!” 半空之中,飞舟极速飞行着,姜临突然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鸟鸣。 只见那原本在自己肩膀上休息的小鸟,不知何时飞了起来。 虽然飞舟的速度极快,但这小鸟跟上一点也不费力,甚至翅膀都不带动的。 姜临看了过去,发现这青金羽毛的神鸟在飞起来之后,会有繁密的青金光点迸发,顺着羽毛直达尾翼,而后拖拽出一条瑰丽的光带。 好似凤尾一般。 只是,相比七彩之凤,这青金小鸟的颜色更加的单纯一些。 姜临看了一会,就收回了目光,他也不担心,这好歹是天界仙灵,不是什么脆弱的东西。 倒是一旁的真拙道爷颇感兴趣,脚下暗暗一催。 “轰!” 顿时,飞舟的速度陡然翻倍! 这般极速之下,以姜临的目力,已经看不清周围景色了。 “叽叽!” 然而,面对陡然加速的飞舟,青金小鸟只是叫了一声,随意的忽闪了一下翅膀,轻而易举的跟了上来。 甚至还人性化的瞪了一眼笑眯眯的真拙道爷。 道爷笑眯眯的看过去,脚下再次一动。 “嗤……” 这次,已经没有了破空之声,飞舟好似已经不在这一方空间,悄无声息的加速! 速度再次飙升一倍不止! “叽叽!” 青金小鸟有些猝不及防,但依旧能够跟上,完全没有任何吃力的意思。 “嚯。” 真拙道爷咂咂嘴,不再加速。 这当然不是道爷的极限,之所以不再加速,是因为齐云山已经到了。 姜临和陈青宁勉强抬起头来,只见二人去时的高台历历在目。 真拙道爷跺了跺脚,飞舟缓缓的落在了高台之上。 “叽叽!” 青金小鸟也落在了姜临的肩膀,半边翅膀抬起来,指着真拙道爷,叽叽的叫着,好似在对着姜临告状。 姜临并不意外这青金小鸟的灵性,轻声说道:“道爷与你开个玩笑,莫要生气。” “叽……” 青金小鸟点点头,放下了翅膀,只是小脑袋依旧高高的抬着。 姜临挑了挑眉毛,在这小鸟的身上,姜临居然品出了一股子“傲娇”的意味来。 神了。 不对,这似乎本就是神鸟。 姜临挠了挠头,跟着真拙道爷下了飞舟。 “刘居士还有半月余,估摸着就要临盆了。” 真拙道爷背着手,带着二人走下高台,到了高台入口时,与那昏昏欲睡的道爷打了个招呼。 一边走,一边对姜临二人说道:“孕妇本就神思脆弱,这段时间,你二人若是无事,多去陪她说说话。” “说起来,在这齐云山上,也只有你们两个是她的朋友。” 姜临和陈青宁闻言,自然没有二话,纷纷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了,你们去吧。” 真拙道爷对姜临摆摆手,而后却揪住了准备一块闪人的陈青宁的脖领子。 “你不能走。” “啊?” 陈青宁疑惑的眨眨眼,问道:“祖爷,还有我什么事啊?” “你这一趟出去,降妖除魔也不算少,忘了要做什么了?” 真拙道爷撇了她一眼。 陈青宁脸色一苦,指着姜临说道:“大部分都是姜道友做的,弟子就是打打下手,焚表上奏的事,该姜道友做的。” 姜临闻言,脚步加快了几分,混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 “小姜道友又不是我太素宫的人,老道管他做甚?” “唔……” 耳边,传来真拙道爷慢悠悠的声音,以及陈青宁不爽的哼唧声,姜临偷偷一笑,一溜烟的没了影子。 真武法脉也是北极一系,诸多规矩都有共通之处。 门下弟子历练回山,一路上做了哪些事,是否为恶,斩了什么妖,除了什么魔,都要事无巨细的写下来,然后焚表上奏。 奖赏不一定,但如果做了错事,责罚是实打实的。 入了正道,入了以斩妖除魔,涤荡邪祟为己任的北极一系,就得有这个觉悟。 不求你为了天下苍生而献身,也不求你以命荡魔,但至少至少,不能作恶。 这一套流程,可以称得上是繁琐。 也难怪陈青宁会是这个表情了。 不过这些东西跟姜临没什么关系。 什么? 黑律一脉在这方面的要求更严苛? 不要忘了,姜临现在可是“戴罪之身”,而且身边还跟着两位酆都猛将。 一举一动都是有“监视者”的,这般情况下,哪里还用姜临去焚表? 就算是杭州府三大邪道一事,也得等姜临“刑期”结束,才有资格去焚表上奏,为雷将们请功。 无事一身轻的姜临晃晃悠悠的走向客堂。 没有先去跟刘家姐妹打招呼,而是找了一个静室,盘膝坐下。 “叽叽。” 青金小鸟叽叽叫着,有些疑惑的看向姜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不是要去看孕妇的吗? “先确定你的跟脚来历。” 姜临微微一笑,五心朝天,闭上眼睛,清明神思。 而后默念灵官咒,手上结灵官印。 “仰起神威豁落将,都天纠察大灵官,手持……” “嗡!” 灵官咒刚刚起了一个头,姜临的眼前就浮现出一道赤红神光。 那神光骤然扩散,化作一道光幕,光幕之内,现出王灵官的模样来。 不是本体,而是一个念头化身。 “老师。” 姜临恭敬地行礼。 “嗯。” 王灵官点点头,环顾四周,说道:“这是齐云山太素宫?你怎到了真武帝君的地盘?” “老师……” 姜临无奈的眨眨眼,说道:“您就别装了,弟子出现在这里,您还能不知道?” 在姜临看来,自己之前经历的那些巧合,绝对有自己头顶上那些祖师爷的安排。 而这些安排,哪怕王灵官没有参与,也不会一点也不知情。 真要严格说起来,王灵官也属于是北极一系的大神。 更何况,和姜临还有一层半师的关系在。 “为师……” 王灵官顿了一下,而后点点头,说道:“只是试探你一下而已,做的不错,心思也敏捷的很。” “弟子又不是傻子。” 姜临嘿嘿一笑,而后指了指在自己旁边蹦哒的青金小鸟。 “召请老师关照,是为了此仙灵,此乃……” 姜临把事情说了一遍,而后说道:“弟子问了真拙道爷,他老人家也不知这仙鸟的来历,故而弟子厚颜求老师指点迷津。” 王灵官闻言,点点头,看向了那青金小鸟。 “叽叽!!” 小鸟看着那赤面三目的王灵官,好似被吓了一跳,叽叽喳喳的蹦哒着,好似在说:你要吓死我嘛! 这副态度,让姜临挑了挑眉毛。 好家伙,还真是初生小鸟不怕老鹰。 就算你是天界仙灵,也别跟眼前这位炸毛呀。 王灵官并不在意,只是淡然道:“一只青鸾罢了,在天界不是什么珍稀仙禽。” 青鸾吗? 姜临看着眼前的青金小鸟,恍然的点点头。 如果是青鸾的话,倒也贴切。 传说中,玉皇大天尊的九龙宝辇出行之时,常有青鸾徘徊萦绕,视为瑞兽。 在天界可能不算是多么罕见,但在人间可算得上是难得一遇。 姜临可不会忽略说这话的人是谁。 在王灵官的眼里,怕是得太乙救苦天尊坐骑九头狮子那般存在,才能称一句珍稀。 “敢问老师,这青鸾该如何养?” 姜临挠挠头,说道:“目前看来,这小青鸾一时半会怕是不会离开弟子了。” “嗯?” 王灵官似是有些愣神,闻言,回过神来,说道:“青鸾乃是凤凰血脉,不食凡间之物,与凤凰习性有相通之处。” 姜临点点头,也松了一口气。 传说中,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听起来离谱,但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东西。 练实,乃是竹果,也就是竹子开花后结出的果实,而醴泉,也并非是什么某地独有的泉水。 醴者,薄酒,甜酒也。 所谓醴泉,就是甘甜的泉水。 至于非梧桐不止…… 姜临看了一眼在地上蹦哒的青鸾。 嗯,目前看来,自己这里的小青鸾,没有那个臭毛病。 “若是无事,为师便去了。” 王灵官淡然的说道。 “多谢老师。” 姜临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弟子恭送老师。” “嗯。” 王灵官点点头,光幕消失不见。 老师怎么这么着急? 姜临挠挠头,没有多在意,如今天庭忙碌的很,老师身为都天大灵官,忙碌一些无可厚非。 没有多想,姜临抬手一招,对小青鸾笑道:“走吧,去给你找些吃的。” “叽叽!” 小青鸾叽叽叫着,化作一道青光落在了姜临的肩头。 ………… 另一边。 天庭龙虎殿内,王灵官睁开了眼睛,眉头皱了皱。 “青鸾……” 在天庭,青鸾确实不是什么罕见的仙鸟。 但问题是,不止天庭有青鸾,青鸾也不止有一种。 昆仑山有一尊大神,号曰:西王母,乃是开天辟地之时就存在的太古大神,论起资历来,甚至比紫微帝君都要古老三分。 这位大神有一位信使,负责为西王母传递信息,沟通三界神灵。 这位信使,就是一尊青鸾。 或者说,是三界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尊青鸾。 天庭的这些青鸾,不过是昆仑那尊青鸾在往来天界时,有羽毛遗落天界,而后化生而来。 说白了,只是用着青鸾的名头罢了。 而姜临身边的那只青鸾…… “西昆仑的气机……” 王灵官喃喃自语,这才是他方才与姜临交流时愣神的原因。 他想了想,抬手点出一道灵光。 “嗡!” “谁啊?” 灵光悬挂在半空,那头传来一个懒散中带着痞里痞气的声音。 “道友。” 王灵官站起身来,说道:“玄应那边……” 他将事情说了一遍,而后说道:“西昆仑青鸾血脉,为何会出现了玄应身边?” “哈哈哈哈哈哈!” 灵光那头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在王灵官疑惑的神色中,那头的声音笑道。 “不必去管,好事!”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报销大法 “好事?” 王灵官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其实他本来也没有看到什么危险,毕竟那是西王母信使青鸾的血脉,不管如何说,都不可能是邪恶之灵。 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这西昆仑青鸾血脉会出现在玄应身边罢了。 不过现在看来,应当是这位道友的安排,或者说,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担心好疑惑的了。 如此想着,王灵官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卷宗,如今天庭忙碌无比,连带着他一个武将,都要开始批阅一些卷宗了。 ………… “为啥不吃呢?” 静室之内,姜临推了推眼前的两个瓷盘。 一个上面摆着竹米,另一个则是一盏醴泉。 按照老师的说法,这应该就是青鸾的食物了。 可不管姜临再怎么“推销”,站在两个盘子对面的小青鸾就是看也不看一眼。 哪里出了问题吗? 姜临挠挠头,试探性的问道:“你不饿?” “叽叽!” 小青鸾人性化的摇摇头,意思是已经饿了。 “那是因为没有梧桐?” 姜临再次问道。虽然小青鸾看起来没有凤凰非梧桐不止的臭毛病,但那是平时,说不定人家吃饭的时候要讲究一点仪式感呢? “叽叽!” 小青鸾再次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觉得不会好吃?” 姜临有些纳闷了。 这竹实,是齐云山太素宫后山青竹林内刚刚采来的。 而这醴泉,也是齐云山之上的一口千年古泉,可以说,不管是竹实还是醴泉,都已经是人间顶好的东西了。 这可是在齐云山这个洞天福地,道门古宗之一生产出来的。 “叽叽!” 小青鸾蹦哒着,叽叽喳喳的看着姜临。 姜临挠挠头,看了看两个瓷盘,突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试探性的问道:“是因为……这些都是人间之物?” 姜临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干涩。 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小青鸾,生怕点头。 “叽叽!” 小青鸾点点头,似乎很欣慰姜临终于明白了过来。 我真…… 姜临有点傻眼了,他去哪里找天界的竹米和醴泉? 难不成要因为这点事情,再召一次老师? 别闹了,老师会一道雷给姜临劈了的。 可除了老师,姜临也不认识其他天庭的神仙,更不知道去哪里给小青鸾找吃的。 “叽叽……” 小青鸾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小脑袋一栽一栽的。 显然,再怎么天界仙灵,出生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而且还和道爷飙了一把车,已经是饿极了。 等等。 姜临突然想到了什么,捧着小青鸾离开了静室。 这小东西现在饿成这个样子,肯定和先前与真拙道爷飙车脱不开干系,耗费了太多的体力。 正所谓冤有头债……咳咳,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 还得是去问问真拙道爷才是。 心里如此想着,姜临捧着小青鸾一路直奔玄帝殿而去。 果不其然,真拙道爷正在殿内打坐。 “道爷。” 姜临上前,轻声喊了一嗓子。 “嗯……” 真拙道爷如梦初醒,也不知他是在诵经,还是在偷懒打瞌睡。 “小姜道友,何事啊?” 姜临也顾不得许多,坐在了真拙道爷的对面,双手捧着已经蔫巴的小青鸾,将事情经过与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而后,姜临说道:“晚辈不知如何才能取得天界之物,只能来请教道爷您了。” 听完了姜临的话,真拙道爷微微点头,说道:“天人两界,泾渭分明,老道虽已经摸到了天庭的边,但也未曾踏入。” “凡间修士想要取天界之物,老道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毕竟,这不是什么大事。” 姜临明白真拙道爷的意思,下界修者若是想要联系天界,办法自然是有的。 但那些办法,无不是要开坛设醮,斋戒沐浴,在极长的耗时之后,才能联系上天庭的祖师爷。 且不说如果让祖师爷知道,自己门下弟子操劳了一个多月,就是为了讨一口竹米醴泉,会不会赏一道雷下来。 只说这般长的时间,就不是小青鸾能等的。 “道爷您也没有……” “不过……” 姜临正有些失望的说着,却被真拙道爷一句“不过”打断。 只见真拙道爷上下打量着姜临,突然一抬手中拂尘,掀开了姜临的袖子。 看着那直达手腕的鲜红箓文,真拙道爷感叹道:“你小子不一样。” “北极驱邪院正五品的天曹功箓,正职仙位,你以为这东西就是单单给了你一个更高的权能加持?” 姜临看了看自己手腕子上的箓文。 关于真拙道爷能看出自己有箓文这件事,姜临并不意外。 毕竟这位道爷不是站在飞升边缘,而是自我压制了飞升的步伐,说不得,人家早已经预订了一个更高的箓职。 话说回来,姜临还真一直就以为这玩意只是单纯的用来提升一部分权能加持。 自己现在能如此顺畅的施展天蓬法以及其他诸多大法,这箓职的加持功不可没。 虽然确实对自己的加成很大,但这箓职和现在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自己虽然有箓职,但现在的修为境界差了太多了,飞升天界纯粹是瞎扯淡。 “好好想想,便是凡间官职,授了之后,也得给俸禄。” 真拙道爷看出了姜临的疑惑,笑呵呵的说道。 姜临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恍然道:“道爷您的意思是,晚辈现在也有俸禄可拿?” 而且,还是天庭的俸禄? 真拙道爷笑而不语,只是站起身来,示意姜临跟上他。 姜临捧着小青鸾跟上道爷的脚步。 真拙道爷带着姜临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个法坛处。 可以看出来,这个法坛是一个常驻法坛,单单从那带着浓郁烟熏火燎痕迹的香炉就能看出端倪。 “这法坛,是我太素宫与天庭沟通之用,也是每逢年节,祭祀供奉荡魔祖师所在。” 真拙道爷捋了捋胡子,说道:“若是单纯的下界弟子奉请祖师照临,自然要耗费许多的精力。” “不过你既然有箓职在身,那意义便不同了。” 说着,真拙道爷指了指法坛,笑道:“接下来如何做,不用老道多说了吧?” 真拙道爷的意思很明白。 普通的下界弟子,想要联系天庭,只能去联系自家的祖师爷,而且还需要许多的准备。 但姜临不一样。 他有正儿八经的北极驱邪院天曹箓职在身,严格来说,不是下界弟子,而是“天庭同僚”。 于是乎,姜临联系天庭,就变成了“部员给部门打电话”。 少了许多的限制不说,能交流的东西也多了许多。 一念至此,姜临也明白了过来。 “多谢道爷提点。” 姜临对着真拙道爷行礼之后,迈步走上了法坛。 “呼……” 他将小青鸾放在法坛旁,而后吐出一口浊气,平复心境。 “嗤!” 真武法剑出鞘,以此为笔,在半空书下一道神符。 这神符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是焚表祭天时,要落在表上的神符,作为沟通天庭所用。 姜临也是第一次单独书写出来。 神符书就,姜临放下真武法剑,抬手,大袖自然垂落。 右手之上,是那鲜红的,隐隐构成“北极”二字的大红箓职神纹,从小臂直达手腕。 左手臂之上,则是一个囊袋,其内,正是酆都九泉号令。 “下官,人间界黑律法师姜临姜玄应……” 姜临吐气开声,第一次以下官自称。 声音并不大,但却引得那半空的神符震荡。 见状,姜临眼睛一亮,翻手现出三根降真香,点燃之后拜了三拜。 一缕缕香火蒸腾而起,化作青烟,在半空久久不散。 姜临继续说道:“忝为北极驱邪院上清翊卫仙卿,火部尚书,九天游奕使,同知驱邪院事。” “今,敬告北极,还请下降,有事禀奏。” “嗡!” 姜临话音刚落,那半空之上的神符就震动嗡鸣,裹着那一道道香火,在太素宫这法坛的灵性加持之下,直升天际。 姜临抬头观瞧,一眨眼的功夫,那一道灵性气机就不见了踪影。 他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着。 虽然这属于“同僚打电话”,但也需要时间不是? 等到姜临手中三根降真香烧了一半的时候,法坛之上有了变动。 “嗤……” 香火气机从天而降,落在了法坛之上,被法坛灵性承载。 那一道道香火,凝聚为一个稍微模糊的,但姜临却有些熟悉的化身虚影。 “见过钟前辈。” 姜临看了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当初在酆都“审判”自己的黑律法师前辈,北极驱邪院正四品御史钟明真。 没想到,居然是这位下降念头。 “嗯。” 钟明真点点头,声音之中带着仿佛天生的冷意,但却语气舒缓的问道:“玄应,你不去服流刑,却在太素宫盘桓做甚?” 姜临以前辈称之,钟明真也就没有打官腔的意思,直接唤姜临的法号。 这种称呼上的默契,表明现在不是下官在给上官汇报工作,而是同一法脉甚至同一派系的前辈和晚辈在聊天。 其中区别,可大的很。 “前辈容禀。” 姜临将一路上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钟明真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这番安排,本座不知,想来是大御史的手笔。” “也罢,既然如此,你且好生做事,莫要让大御史失望。” 说罢,见姜临认真的点头应下,钟明真嘴角带起一抹微笑,问道:“那金丹效果如何?” “不愧是天庭宝丹,晚辈仅仅是舔了几口,便内外伤势尽数痊愈,多谢前辈赐丹。” 姜临笑着点点头。 “嗯……嗯?” 钟明真不由得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隔着香火灵性,姜临也没有看到钟前辈那微微抽搐的嘴角。 “玄应啊,此番你请北极却邪院上官下降,是有何事?” 钟明真扯开了话题,但一番话却很有意思。 依旧是以法号称之,但却带上了北极驱邪院和上官两个字眼。 言外之意则是,虽然你现在是走oa的正式流程,但只要不难办,做前辈的自然会给你开方便之门。 “不瞒前辈……” 姜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晚辈是想问,晚辈这北极驱邪院五品箓职,是否……有俸禄可拿?” “既是天曹正职,自然是有的。” 钟明真点点头,而后说道:“不过,天官俸禄,乃是以功德为主,辅以天界奇珍,如今你用来乃是大材小用,只会靡费,不可取也。” “若非急用,当存留起来,待日后飞升天界,再一道取出,也是你自身道行功果的一道晋身之阶。” 他说的很仔细,也很认真的教导着姜临。 如今人间界有箓职的道门修者是很多的,也都是把俸禄存起来,等到飞升再用来稳固境界,或者尸解之后,以功德铸就来世根基。 不过那般的箓职,并不是姜临这般的天曹正职,也没有姜临这样一上来就是正五品这么夸张。 说白了,就是候补堂倌与翰林院状元郎的区别。 但其中道理是差不多的。 只不过,姜临的积累会多很多就是了。 “晚辈知晓其中道理,但现在有些意外。” 姜临指了指那蔫巴的小青鸾,将事情说了,而后道:“晚辈是想,能否支出一部分俸禄,用来换取天界的竹米醴泉。” “青鸾吗?” 钟明真看向了那小青鸾。 “叽叽!” 小青鸾不爽的叫了一声,仿佛在说:你看什么看!没见过青鸾嘛! 姜临已经见怪不怪,毕竟就在不久前,这小家伙还在对着王灵官蹦哒呢。 只能说,不愧是初生青鸾不怕神啊。 钟明真没有多看也没有因此生气,只是想了想说道:“本座给你一道符,你自去联系驱邪院采办司,一应花销,由我黑律司报了就是,不必动你的俸禄。” “如此,多谢前辈!” 姜临也没有客气,干脆的应了下来。 北极驱邪院乃是紫微大帝开府建牙的产物,一律司堂,自然是应有尽有。 黑律司,顾名思义就是姜临和钟明真这些黑律法师主事的司堂。 这波啊,这波是本部报销,而且还不用发票。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胎孕成 钟明真在留下了一道神符之后,离开了这个法坛。 而姜临看着手中那黑底白字的神符,感叹道:“还真是我黑律一脉的风格。” 别家的神符,看起来都是宝光十足,一看就知道是仙家宝物,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物件。 而自家的这个神符,整体看起来天然就带着几分邪性…… 正经神仙谁家的神符是黑的啊? 我家! 虽然这玩意看起来有点邪性,但我家的东西包是正宗到不能再正宗的仙家之宝! “你的吃食有着落了。” 姜临笑着点了点小青鸾的脑袋。 “叽叽!” 小青鸾蹦哒了一下,似是在催促姜临赶紧。 再不吃东西,你的鸟就真的饿死啦! “好好好。” 姜临无奈的摇摇头,以北帝法力催动了手中的神符。 “嗡!” 神符展开,化作一道光幕,光幕之内,浮现出一位头戴仙冠,身披羽衣的仙神来。 “下界何人催动我采办司神符啊?” 一听这高傲中透着懒散的语气,姜临挑了挑眉毛,默不作声的拽来一道天曹箓职与酆都九泉号令的气机,顺着光幕送了过去。 “嗯?” “嗯!!” 那仙神先是一愣,而后猛地蹦了起来。 语气也出现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 “哎呀呀,原来是黑律司的法师,法师有何事吩咐?” 姜临看着那猛然窜了一截的光幕,心下明了,这个仙神,不是下界飞升的,而是天界土生土长的。 三界中的天界,可不止有天庭。 六道轮回之中,也有一道是天道,这里的天道就是指投生天界。 天界的“土著”想要入天庭为官,比下界飞升要简单太多。 但相对的,因为积累少,底蕴差,反而很少有天界“土著”在天庭身居高位。 毕竟不管怎么说,扯去一切的粉饰,这个三界说到底,是实力为尊。 姜临心里想着,口中淡然道:“怎么,钟明真御史没有跟你采办司递文?” “这……” 那仙神愣了一下,而后慌忙作揖道:“法师明鉴!小神属实未曾收到钟大人的文书啊!” 其实姜临自己心知肚明,是自己动作太快了,钟明真那边还没来得及去给采办司递话。 但知道归知道,说可就不能这么说了。 不管是什么地方,永远都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北极驱邪院也不能免俗。 先声夺人也好,扯起虎皮也好,总之,得先镇住这种底层仙神,否则有的是不断的小麻烦。 “算了。” 姜临微微摆手,说道:“本官蒙钟御史赐下此符,乃是有些天界之物要采办。” 那仙神闻言,当即说道:“还请法师稍候,下官得去查一下您的权限,您也知道,咱们北极驱邪院不同他处,规矩繁多,下官实在是……” “去吧。” 姜临点点头,明白这不是对方在设绊子,而是事实如此。 北极驱邪院规矩繁多,这是事实。 “请法师稍等。” 那仙神恭敬地行礼,而后身影消失。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仙神的影子再次出现在了光幕之中。 这就是震慑住这仙神的好处了,不然说是查,查一天和查一刻钟,都是查。 “法师,下官查到了,您的权限……极高!” 说着,声音中带着惊叹,道:“凡是北极驱邪院黑律司够资格兑换的东西,不论丹药法器,亦或者符箓神物,您都可以无条件兑换!” 姜临闻言,心头暗自一惊,面上淡然道:“寻些上好的竹米与醴泉来。” “是,法师请稍候。” 那仙神愣了一下,似是疑惑为什么这位法师动用这般神符,却只要了这点东西,但他也不敢多问。 约莫一柱香之后,光幕之中,落下了一个拳头大的木盒,以及一个小葫芦。 “法师,您要的东西。” “嗯。” 姜临点点头,撤去了神符上的法力,眼前的光幕顿时消失不见。 看着法坛之上的木盒子和小葫芦,姜临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两件储物法宝。 储物法宝这东西在人间都不是什么珍贵玩意,更不要说是天界了。 打开木盒,顿时一股灵气扑面而来。 姜临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不愧是天庭的物件,单单是这股肉眼可见的灵气,就不是人间之物能够比得上的。 “叽叽!” 小青鸾有些着急的蹦哒着。 “很快就好。” 姜临手脚麻利的取出两个瓷盘,分别倒上竹米和醴泉,推到了小青鸾的旁边。 小青鸾蹦哒过去,叼起一粒竹米吃了起来。 “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姜临蹲在一旁笑着问道。 为了给这小家伙准备一口伙食,姜临可以说是费了大力气。 “叽叽……” 小青鸾抬起头,带着几分勉强的叽叽一声。 好似在说:勉强能吃,就这样吧。 啧。 姜临咂咂嘴,小家伙还挺挑,虽然竹米和醴泉不是什么珍贵物件,但北极驱邪院采办司怎么也不可能有以次充好的玩意,必然是优中选优。 可以说,小青鸾现在吃的,放在天界也是一等一的好伙食。 结果居然被这么嫌弃。 就好像是实在饿的不行了,才选择闭着眼睛吃馒头。 你就算生在天界,都不一定能吃上这么好的嘞。 姜临默默的吐槽着。 不多时,小青鸾吃饱了,顿时嫌弃的踩了踩面前的瓷盘,然后仰着头看姜临。 “叽叽!” “好,知道了。” 姜临无奈的点点头。 这小家伙的意思是,把吃剩下的倒掉,不要想着倒回盒子里面。 不仅仅挑食,而且还铺张浪费。 姜临心里吐槽着,却也没有反对,清理好两个瓷盘之后,收了起来。 反正这玩意也不要钱,浪费就浪费一点,小问题。 “伺候”着小青鸾吃完了饭,姜临迈步走下了法坛。 “叽叽!” 恢复了活力的小青鸾化作一道青金神光,落在了姜临的肩膀上。 “对,现在去找刘家姐妹。” 姜临点点头,回答道。 也不知道是这小青鸾天生神异还是什么,反正从小家伙那貌似一模一样的叽叽声里,姜临能品出小家伙想要表达的意思来。 “叽叽!” “孕妇就是马上要生孩子的女子。” “叽叽!” “不是蛋,是孩子,嗯……一出生就跟你现在的样子差不多。” “叽叽?” “……她怀的不是鸟……” 一人一青鸾一问一答,充满了和谐,只是那问题,多少带着一点抽象就是了。 姜临带着小青鸾绕过了三大殿,走向了客堂所在。 真拙道爷专门安排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来给刘雨薇养胎。 “笃,笃笃。” 姜临站在小院子门口,敲响了院门。 “吱呀……” 下一刻,院门自动打开。 姜临走进去一看,只见院子里,刘雨薇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刘云秀好似小丫鬟一般,在旁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而刘雨薇的神色则有些低迷与憋闷的意思。 这也正常,距离临盆已经没有多久的孕妇,正是身体最紧张,连带着神思也沉重起来的时候。 尤其是,刘雨薇不仅仅是第一次怀孕,怀的还是真胎,双重压力之下,没有肆意的发脾气,已经是她会调整了。 “道长!” 刘云秀看到姜临之后眼睛一亮,笑眯眯的踮着脚尖打了个招呼。 姜临笑着点点头,见刘雨薇要起身,忙摆手示意,而后看向了刘雨薇另一边的女冠道长赵洞灵。 “见过师叔。” “嗯。” 赵洞灵手持拂尘,微微点头,目光锁定在了姜临肩膀上的小青鸾,问道:“这鸟儿是……” “叽叽!”(你瞅啥!) “算是晚辈的一道缘分吧。” 姜临已经对小家伙的遇人就怼免疫了,笑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刘家姐妹也饶有兴趣的听着。 听完了之后,赵洞灵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惊讶于姜临的好运气。 “这是天界的神鸟吗?” 刘云秀好奇的凑了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向姜临肩膀上的小青鸾。 “好漂亮呀。” “叽叽!” 小青鸾骄傲的抬起头,好似在说:这还用你说嘛! 姜临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却见小青鸾似乎愣了一下。 一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刘云秀。 而后…… “叽叽!” 小青鸾化作一道青金神光,径直落在了刘云秀的头顶。 “呀!” 刘云秀惊呼一声。 却见小青鸾把刘云秀那梳拢规整的头发挠成了一团鸡窝,簪子都掉了下来。 而后,才重新化作一道青金神光落回到了姜临的肩膀上。 “叽叽!” 小青鸾欢快的叫着。 姜临皱了皱眉头,他在小家伙的叫声里,听出了“大仇得报”的意味来。 但问题是,刘云秀哪里得罪过小家伙吗? “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刘雨薇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站起身,把被吓住的妹子抱在了怀里。 “这……” 姜临皱眉,歉意道:“贫道也不知这是为何……” 他现在是真的纳闷,按理来说,一个是刚刚出生的天界仙灵,一个是刚刚修行的小丫头,不可能有任何的纠葛才对。 怎么一见面就搞成了这样? 退一万步说,就算刘云秀的跟脚来历可能有些神秘,就算她可能有一个什么仙神转世的跟脚。 但也不该和一个刚刚破壳的小家伙有仇吧? 一旁的赵洞灵看了看刘云秀,又看了看小青鸾,也皱起眉来。 这位高功道长对眼前的一幕也有些疑惑。 姜临歉意的拱手,而后带着小青鸾来到角落,把小家伙捧在手中,凑到自己眼前。 “人家只是看了看了,还夸你漂亮,也没有坏心思,你为何去吓唬她?” 姜临沉声问道。 他也没有呵斥的意思,他怀疑,小家伙的莫名举动,或许真的有什么内情。 虽然只是可能,但也得先问清楚。 “叽叽!” 小青鸾在姜临的手心蹦哒着,叫声里带着愤怒和悲愤。 小家伙似乎想要对姜临描述什么,但这一次,姜临死活读不懂小家伙想要表达的意思。 姜临皱了皱眉头,这似乎不是小家伙不会表达,而是…… 有一种莫名的伟力,在阻止小家伙想要表达的东西被姜临或者其他任何人解读出来。 莫非是与刘云秀的跟脚来历有关? 姜临看着着急的小青鸾,神色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你……不是刚刚破壳,而是涅槃,对吗?” 青鸾是凤凰血脉,自然也有涅槃重生的天赋神通,只是一般涅槃,都是自灰烬中重生,而不是回到最初的卵状才对。 但如果假设小青鸾和刘云秀的前世有仇,那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叽叽!” 小青鸾点点头,确定了姜临的想法。 果然。 虽然疑惑小青鸾涅槃为什么是直接变回了最初的蛋,但姜临没有多想,继续试探性的问道:“刘云秀与你没有仇,但她的某一世与你有仇?” “叽叽!” 小青鸾再次点头,甚至想要再次冲上去。 姜临赶忙拦下,继续问道:“刘云秀的前世……是谁?” “叽叽叽叽!!” 小青鸾急促的表达着,但再一次的,姜临什么也没有解读出来,就好似小家伙只是在胡乱的鸣叫。 果然,刘云秀不简单,她身上的隐秘,或许不下于她姐姐腹中的真胎。 姜临若有所思的想着,而后安抚道:“不管如何,你涅槃,她转世,虽然你还有记忆,但她却暂时没有。” “如果你们两个真的有矛盾,你现在去吓唬她,也只是在欺负人,而不是报仇。” 看得出来,小家伙虽然嘴上叫的欢,但并不会真的对刘云秀如何,只是吓唬加捣乱。 由此可以得知,并不是什么仇,而是一些矛盾而已。 “若你想要报仇,也得等她寻回前世记忆,如此才不算欺负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然,你报仇也不爽利。” “叽叽……” 小青鸾点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姜临的话。 安抚好了小青鸾,姜临转过身,刚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刘云秀呆呆的看着姐姐脚下。 或者说,是在看刘雨薇的裙摆。 一层水渍濡湿了刘雨薇的裙摆,而且还在缓缓的低落。 “姐姐,你的腿……” 刘云秀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手足无措,话都说不囫囵。 一旁的赵洞灵见状,却并不意外,只是用法力托起还在愣神的刘雨薇,轻柔的带着她回了房间。 “玄应,站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刘居士的羊水破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邪祟妖潮 “啊?” 刘云秀闻言,呆呆的站在门口,惊慌的看向已经禁闭的房门,哆哆嗦嗦的算着时间。 “不对不对,还有不下十天才对……” 她有些惊恐的嘟囔着,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姜临,大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担心和害怕。 “道长……是不是出问题了……” 刘云秀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也是饱读诗书的才女,更知道生育对女人来就是一个鬼门关。 虽然自己姐姐怀的是真胎,是仙人转世,但面对这种不在预期之内的突发情况,她还是手足无措。 “预产期误差半月以内都属正常,莫慌。” 姜临不慌不忙的说着,侧头看向肩膀上的小青鸾。 “去喊刚才见的那个白胡子老头。” “叽叽!” 小青鸾点点头,化作一道青金流光骤然消失不见。 刘云秀迈步走到了姜临身边,虽然姜临的话让她安心了一些,但目光依旧时不时的看向那早就准备好的产房。 “啊!!!” 产房内,突然传来了刘雨薇的尖叫,夹杂着痛苦的意味,让刘云秀身躯不由得一抖,下意识的拉住了姜临的袖子。 “有师叔在,不会有问题。” 姜临轻声安慰着。 他和刘云秀现在也帮不上忙,也不用做什么。 不要忘了,这地界乃是太素宫,是南方真武祖庭,是人间少有的洞天福地。 不说太素宫千年万年的福地灵性积累,只说这地界,单单是姜临见过的,在压制自身飞升步伐的道爷,就有四位。 出问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姜临的守门,真的只是守门。 “叽叽!” “嗖……” 这时,小青鸾化作一道青金流光落在了姜临的肩头,身后还跟着一道风声。 那风声落在面前,正是真拙道爷。 “云秀,莫慌莫乱,你姐姐不会有事。” 真拙道爷语气舒缓且笃定的对刘云秀说道。 “叽叽!” 小青鸾看到了刘云秀拉着姜临袖子的手,不满的叫了两声,但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好似在说:看你可怜,便宜你了。 “呼……” 刘云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她转身看向产房所在,喃喃自语道:“道爷,道长,你们说过的……” “姐姐怀的虽是真胎,但一应生产,与凡人无异,这对姐姐来说,是一个鬼门关。” “我知道的。” 她说着,面朝北方跪下,虔诚的诵念。 “弟子自幼失母,乃长姐一路护持拉扯,方有今日。” “祈望诸天神圣得听,护佑长姐平安度过……” 很普通的祷告,没有诵真言,没有持手印,更没有开法坛。 但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心理安慰的祷告,却让姜临和真拙道爷都是一愣。 在他们的眼中,分明看到一道念力自刘云秀眉心迸发,缭绕着直上九天! 这意味着…… 刘云秀的一句祷告,真的传到了天界,真的做到了“诸天神圣得听”! 姜临和真拙道爷对视一眼,出乎姜临意料的,他在真拙道爷的眼中,也看到了一抹茫然。 好好好,刘云秀的来历跟脚,现在已经把真拙道爷都给整不会了。 姜临默默的想着,也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 至于刘云秀的具体跟脚,姜临更不会去主动探寻。 “啊!!!” 产房内刘雨薇突如其来的惨叫,让刘云秀身躯再次一颤,眼角不禁泛起焦急的泪水。 “叽叽……” 小青鸾见了,化作一道流光来到了刘云秀的肩头,小翅膀忽闪忽闪的拍着刘云秀的侧脸。 好似安慰,但叫声中却带着一抹傲娇:哭哭唧唧像什么样子,不要哭啦! 这一幕让姜临挑了挑眉头,看向,小青鸾涅槃之前,和刘云秀某一位前世的关系,并不是什么仇敌,或者有什么梁子。 反而更像是欢喜冤家之类的关系。 但是…… 姜临深深地看了一眼小青鸾。 青鸾在天界并不少见,也并非是如何珍稀的神鸟。 可就是这样的小家伙,却和能够一言引动诸天神圣得听的刘云秀是这般关系…… 欢喜冤家也是看地位的。 再联想到明明是天界顶好的竹米醴泉,小家伙却一副勉强下口的样子,以及这小家伙明显与典籍记载有出入的涅槃方式…… 看来,这小家伙也不简单啊…… 姜临心里默默的感叹着。 这么一算,自己认识的这些朋友里,也就自己和陈青宁属于单纯孩子,没什么背景,没什么来历跟脚。 实打实的“贫道”。 哦不对,陈青宁也不穷,只有姜临自己穷的一批…… “噗!” 这时,产房之内,飞出一团血水,落在地上。 “用力,快出来了。” 而后,传来了赵洞灵淡定的声音,以及一道法力波动。 只见院子内的水井之中,飞出一道水流,在半空便变得热气腾腾,飞进了房间之中。 真拙道爷和姜临静静的看着。 “啊啊啊啊啊!!!” 刘雨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惨叫。 “轰!!” 一道神光从产房冲出,冲散了九天之云! 伴随着神光冲击,方圆万里的天穹随之黑暗了下来。 那神光仿佛一道信号,骤然昏暗下来的天穹上,陡然现出九颗星辰。 其中七颗,隐约中构成勺子的形状。 “白夜现北斗!” 姜临惊叹的说道。 北斗有七星明亮,另有二星隐没,曰左辅右弼。 “嗡!!” 那神光直达天际,径直落在了北斗九星中,左边的那颗星辰之上! 这就是左辅洞明星! 神光与星辰勾连应和,浩荡无比的气机随之播散。 “嗤!” 那神光从地而起,又从天落地,天地之间往返一圈,重新回到了产房之内。 “没有意外了。” 真拙道爷眯着眼睛看过去,说道:“洞明星的灵韵完整的降下,真胎降世,再无意外。” “道爷,走着?” 姜临却深吸一口气,手掌摩挲着真武法剑的剑柄,把浑身气机法力调整到了最佳。 “好小子,知道的不少。” 真拙道爷捋了捋胡子,笑呵呵的点点头。 在刘云秀疑惑的目光中,一老一少二人转身离开了院子。 “叽叽。” 小青鸾依旧站在刘云秀的肩膀上,因为姜临方才对着它摆了摆手,不让它跟上。 院落之外。 姜临落后真拙道爷半步,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星君降世,本命星辰之灵韵尽数收拢在一个婴儿身上。” “而这个婴儿,在长成之前,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盖因仙圣下降人间,以仙身化人身,背负使命而降,乃逆反天人之理,注定了要有劫数降下。” “如今,这个即将出生的婴儿,就是这人间最大的不死药,最好的长生丹。” “不知会引来多少邪祟妖魔的觊觎。” 真拙道爷静静的听着,淡然的说道:“这就是洞明星君转世的第一劫。” “所以,需要护道人。” 姜临看向了真拙道爷,笑着问道:“护道人是您?” “不。” 真拙道爷笑着摇摇头,抬手。 “不单是我,也是你,更是……” “整个太素宫!” 说罢,真拙道爷手中泛起一道朱红神光。 那神光之内,带着浓郁到了极点的真武正炁! “敕命,急急如玄天真武大帝律令!” 真拙道爷话音落下,手中神光骤然蒸腾而起! “轰!!” 神光洒遍了整个太素宫,整个齐云山。 一道朱红的禁制以玄天殿,玉虚殿,三天门,十将台四处为核心,骤然笼罩了整个太素宫! “嗤……”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太素宫之外,齐云山脚下,一道道黑气妖气邪气魔气蒸腾而起,纠缠在一块,化作粘稠诡异的灰色物质,好似潮水一般,要淹没整个齐云山。 “哈。” 真拙道爷架着飞舟,带着姜临,低头看着那山脚下。 老道爷轻声微笑,眸子中却满是冷光。 “堂堂太素宫,真武清福地,居然也有被妖魔邪祟围了的时候。” 真拙道爷的一双眼睛里面,已经泛起了朱红的光芒,那光芒顺着眼角逸散出去,拉出两道长长的光带。 “看来,齐云山周边的百姓,已经被太素宫迁移了?” 姜临笑眯眯的看着那漫山遍野的妖邪之气,不慌不忙的问道。 “上表请了祖师爷一道袖里乾坤的神通,齐云山附近百姓,包括田地,住宅,都暂时收了起来。” 真拙道爷笑着回答。 “那咱们……” 姜临想了想,问道:“坚守不出?” 口中说着,但姜临的手上,却已经捏起了灵官印,天蓬法在丹田之中轰然运转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真拙道爷哈哈大笑,脚下猛地一跺。 “昔年,荡魔祖师涤荡三界妖氛,未曾退过一步,未曾败过一阵!” “我等后辈弟子无能愚钝,但也不敢丢了祖师爷的人!” 话音未落,飞舟已然冲出了笼罩了太素宫的朱红禁制…… “轰!!!” 飞舟好似炮弹一般落在齐云山脚下,将那笼罩齐云山的灰色物质轰出一个空洞来! 烟尘四起,碎石四散! 待得烟尘散去,碎石无踪,那一片空白之中,静静的矗立着两道人影。 一老一少,皆是身穿道袍。 只是不同的是,老的那一个,双目乃朱红之色,少的那一个,双目通体漆黑。 “铮!” 姜临将酆都法眼催动到了极致,漆黑的流光顺着眼角溢出,一声剑鸣,真武法剑依然在手。 只不过,这原本玄红之色的法剑,此刻已经镀上了一层漆黑无比的法力。 那法力鼓荡之间,带起浓郁无比的煞气! 姜临已经把北帝法催到了极致!连带着阴魂都在震颤,这是已经到了极限的证明。 此刻,姜临身周,满是黑炁! 北帝法所催发的真炁,自然是是毋庸置疑的正炁,但正到发邪! 姜临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灰雾,在那粘稠的灰雾之中,一道道邪祟妖魔之影若隐若现。 “姜小子,显显你的北帝玄法。” 真拙道爷背着手,后退半步,这一下,姜临站在了最前面,直面那仿佛无尽的邪祟之潮! 姜临默默的点头,双目越发的漆黑。 他知道,从此刻开始,才是自己这个护道人真正要面对的难关,之前的路遇邪祟,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至于真拙道爷的举动,姜临也一点不觉得意外。 眼前的邪祟虽然多,但还没有值得让道爷辈出手的程度。 换而言之,真拙道爷在等他的对手。 “踏……” 姜临上前一步,手臂之上的酆都九泉号令震动,再次解禁! “封戾魈,速至。” 姜临淡然的开口,袖口中涌出一道道的黑炁,铺落在地上。 “封戾魈,尊奉敕命而……唔……” 那六洞大魔的影子骤然浮现,而后凝聚,话还没说完,就闷哼一声。 因为姜临二话不说,径直抛出了手中酆都九泉号令,落在了封戾魈的天灵之上! “酆都敕命,六洞大魔封戾魈,敕尔号令,纣绝阴天宫加持!” 伴随着姜临冰冷的声音,那六洞大魔仰天咆哮! “吼!!!!” 仅仅是一声吼,就让那无尽的邪祟妖潮后退。 封戾魈原本猩红的眼睛此刻也已经化作了漆黑之色,身躯骤然膨胀,足足长到了五百丈! 六洞魔皆有神符封禁,唯黑律法师可解。 而除此之外,若是有黑律法师以号令加持大魔,则…… 可借来六洞天魔宫主之力! 如今的封戾魈,距离那六洞天魔王之境,也只差半步! “杀!” 那大魔吐气开声,三翼垂落,显化炽烈无比的魔气邪气煞气! 手中鬼头刀划过凄厉的轨迹。 “轰!!!” 仅仅是一击,便扫灭了百里邪祟! 然而,那无尽的邪祟妖潮并没有因此退缩,百里空挡,仅仅是片刻便再次聚拢! 封戾魈丝毫不惧,大步奔前,肩膀脊背一阵鼓动。 而后,肩膀又生两头,脊背现出四臂! 三头六臂魔像,乃六洞天魔王专属! “踏!” 姜临脚下用力,腾飞五百余丈,落在了封戾魈的头顶,而后盘膝坐下。 积蓄许久的天蓬法轰然爆发! “溃自鬼万,下一刀神。类灭猷天,骸破明四……” 姜临轻声诵念着,一道道漆黑雷霆萦绕周身。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破军注视 “骨燃斗北,血烈帝炎,形五鬼斩,斧大天钁。” “状见来欲,鬼小有敢,祥不却祛,里千尸劈……” 姜临端坐在封戾魈的头顶,一道道真言咒文诵念而出。 “吼!!” 身下,封戾魈怒吼着,一道道魔气化作利刃四散,将无数的邪祟妖魔斩做无意义的齑粉。 每次挥洒魔气,都会制造出大片的真空。 然而,那无尽的邪祟妖潮依旧在源源不断的填补着空白。 “该死!魔煞天!” 封戾魈的一双腿已经被那粘稠诡异的灰色物质覆盖,这让他怒火中烧。 顷刻间,三翼展开! “轰!!!” 漆黑的魔气轰然爆发,六臂齐齐握住手中的鬼头刀,而后,轰然斩落! “嘣……” 鬼头刀在斩落的过程中被那沛然的魔力震碎,化作了无数的碎片四散。 但这就是封戾魈想要的! 只见那鬼头刀崩毁之后,一道道魔气蒸腾而起,在无数刀锋碎片的牵引之下,萦绕在封戾魈的周身!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魔气好似一道龙卷风,上及天,下触地。 “轰!!!!” 在这龙卷风之中,无数的妖魔邪祟被其内的刀锋斩做碎末,一时间,天空都是纷乱的魔气。 魔气遮天,煞刃藏风。 这一番,封戾魈已经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来。 若是放在其他的时候,封戾魈面对的这些邪祟妖魔早就已经跑的没有了影子。 但此刻,面对真胎降世的诱惑,面对北斗九星之一洞明星的全部星辰灵韵。 面对一条通天之路! 没有任何一个邪祟惧怕,前仆后继的想要淹没那六洞大魔! 即便只有那么亿万分之一的机会“得道”,也没有一个妖魔邪祟想要放弃! 哪怕是封禁全解,乃至于得到了酆都九泉号令加持,借来了天魔六宫本源魔力,暂时拥有部分六洞天魔王实力的封戾魈,此刻也有点顶不住了。 蚁多咬死象,或许在超过某个境界之后,会变成一句空话。 但很显然,封戾魈做不到。 所以慢慢的,封戾魈陷入了苦战之中,被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邪祟妖潮淹没。 几乎半个身子都已经被那诡异的粘稠灰炁攀附。 “法师救我!” 封戾魈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大吼一声,身躯尽量的收拢起来,最大程度的保护着头顶之上的姜临。 “翁北刁高,司都丁五,童杀元九,蓬天蓬天。” 姜临也在此时念出了最后一句真言。 他豁然起身,眸子里泛着白炽神光,好似雷电一般。 “北极神通,天蓬敕命!” “元帅横天乱地咒!” 姜临一声清冷大喝,天蓬法运转到了极限!法力在剧烈的燃烧。甚至于,就连阴魂本源的念力都被姜临抽了个一干二净! “轰!!!!” 天空越发的昏暗了起来,突然的,一道雷霆从天而降。 准确的说,是一道形似雷霆的正炁。 天蓬正炁!元帅威能! 之前就说过,天蓬法并非雷法,只是其威能显化而出,形似雷霆而已。 实际上,天蓬法之威力,与雷霆是两个概念。 雷霆一般的天蓬正炁从天而降,浇灌在了姜临的身上,也顺着姜临覆盖在了封戾魈的身上。 而后,那泼天的正炁并没有停歇,而是顺着那六洞大魔的脚下,水银泻地一般,将方圆百里都化作了正炁之海! 在这正炁之海内的所有妖魔邪祟,通通被那正炁冲击的魂飞魄散! 霎时间,妖魔邪祟为之一空! 姜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是元帅横天乱地咒没错,但却不是他催发的。 或者说,姜临施展的元帅横天乱地咒只是一个引子! 真正降临的,并不是姜临的咒语。 而是…… “破军星……” 姜临抬头看天,运足了目力,只见那天穹之上,北斗九星赫然在目。 其中,破军星与洞明星最是闪耀。 姜临深吸一口气,明白了过来,跳下封戾魈的脑袋,落在地上,朝着北方行礼。 “稽首礼赞北极左垣上将都统大元帅天蓬真君。” 姜临拜了三拜,而后起身。 至于身后的封戾魈,早在姜临跳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跪在了地上,跟着姜临磕头如捣蒜。 六洞大魔当然不是傻子,心里也门清,就刚刚那个阵势,绝对不可能是现在的法师能够催发的威能。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北极四圣中的大魁,天蓬大元帅的目光垂视了下来! 姜临是黑律法师,又修天蓬法,乃是毋庸置疑的北极嫡系,又未曾亲面天蓬大元帅,当然可以站着躬身礼拜。 但它封戾魈可不敢。 面对天蓬大元帅的目光垂视,它但凡要是敢有一丝丝的不敬,都不用九元煞童大将军出手,自家宫主就能活撕了它。 姜临礼拜三次之后,站起身来,眼看天穹之上,破军星悄然隐没。 果然,这是自家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出手了。 或者说,看姜临顺眼,随手分了一丝丝的力量下来。 就方才那个场面,波及方圆百里的正炁,明明是浩荡到了极点的伟力,但却只灭了邪祟,对其他秋毫无犯。 这般的控制力和威能,对于姜临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但对于天蓬大元帅来说,仅仅是信手而为。 甚至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而且,就这样的一眼,都不是天蓬大元帅本人,而是化身…… 没错,姜临方才之所以礼拜北方,而不是礼拜破军星,正是如此。 这就涉及到北极四圣的来历了。 要知道,这四位战神级别的大佬,可不是一开始就高高在上的。 包括天蓬大元帅,都是杀出来的神将,用这偌大三界无数妖魔邪祟的尸骨垒出来的功勋。 这般,才有了如今北极四圣之首的地位。 而在此之前,天蓬大元帅的前身,乃是破军星君。 而后晋升北极四圣之首,却也未曾失去星君身份。 如今的破军星君,正是天蓬大元帅的一尊化身。(二设) 当然,化身和本尊之间的关系本就十分特殊,可以说一体两面,也可以说同出一源。 而化身也有一定的自主性,并不是本尊的应声虫,这也是为什么破军星君会降下天蓬伟力的另一个原因。 毕竟,洞明星君和破军星君是实打实的“亲密同事”。 这般说来,理论上来说,一般道门弟子拜破军星君和拜天蓬大元帅没什么区别。 但姜临不一样,要拜就必须得拜天蓬大元帅本尊。 “法师,小心!” 封戾魈突然喊了一声姜临,而后站在了姜临面前,三翼展开,把姜临护持了起来。 姜临抬头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在自己的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而自己却毫无察觉! “某家,寅山君,见过道长。” 来人很有礼貌的微笑点头。 他身躯魁梧无比,足有一丈高,虽然穿着一身长袍,却怎么也遮不住那虬劲魁梧的筋肉。 其人生的面白无须,方口圆耳,头发漆黑如墨,浓密无比,一双眼睛十分独特。 常人都是黑瞳白眼,他却是黑眼白瞳,与正常人反了过来。 见姜临不说话,寅山君貌似恍然的点点头,“是了,道长想必没有听过某家的名号。” 说罢,寅山君再次拱手行礼,说道:“某家,拜月会,庚寅,见过道长。” 拜月会? 姜临抬手,拔剑,斩。 “铮!” 璀璨的朱红剑芒,夹杂着白炽雷霆,从真武法剑之中迸发而出! 那剑芒带着真武正炁,带着神霄雷霆,骤然轰在了庚寅的身上! 而庚寅却只是淡然的抬手,手上泛起一道银白光芒,竟用手夹住了那一道剑芒。 “嘣……” 伴随着庚寅手指一错,那剑芒顿时崩碎! 以真武法剑催发,携带真武神霄两种威能的剑芒,居然就这般轻描淡写的被挡住了! 很强,强到没边。 姜临眯了眯眼睛,确定了这一点。 眼前这自称寅山君,代号庚寅的家伙,是姜临自出道为止,遇到过最强的妖魔! 哪怕是全盛时期,姜临也不敢说能对上这般的家伙,更不要说是现在了。 就算只是作为破军星君投射力量到人间的“道标”,对姜临来说也是消耗极大的事情。 现在的姜临,在挥出方才的一剑之后,基本上已经气海干涸,没有了任何的再战之力。 “道长真是底蕴深厚,方才那般的场面之后,居然还能挥出这般惊艳的一剑。” 寅山君明明轻而易举的挡下了姜临一剑,但却大加夸赞。 “假以时日,道长定然是这三界的弄潮儿,有无尽潜力。” “道长这般的天骄,某家真的不想与道长为敌。” 姜临闻言,眯了眯眼睛,说道:“不敢动手就说不敢动手,扯什么杂七杂八?” 真以为这寅山君是什么善男信女? 不要说他出身拜月会,只说若他真的无意作乱,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之所以现在在这跟姜临“废话”,无外乎只有一个原因。 寅山君依旧微笑着,目光却渐渐的阴沉了下来,一直盯着姜临的身后。 眼前的小道士对他没有任何的威胁,但…… “踏……” 软底布鞋踩在地上,却发出铿锵冷硬的意味来。 苍老无比的道人从姜临身后的黑暗中走出,背着手,一身简朴道袍,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好似只是一个出来遛弯的老头子。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头子,却让那寅山君如临大敌。 甚至于,仅仅是和这老头子面对面,寅山君就已经摆出了防备的架势来。 “道爷。” 姜临微微一笑,这才是他和面前的寅山君对喷的底气所在。 方才那般的妖潮,真拙道爷都未曾出手,显然是在等着他的对手。 一位,催动了这般邪祟妖潮的对手。 或者说…… “你是其中之一吧?” 真拙道爷甩了甩手中那没几根毛的拂尘,笑眯眯的说道:“笼罩我齐云山的邪祟妖潮,背后有你的手笔。” 姜临不由得看向了其他的方向。 这方圆百里的邪祟妖潮确实被清空了,但齐云山下可不仅仅只有这一方战场。 这时,真拙道爷伸了个懒腰,咂吧咂吧嘴,说道:“单单一个拜月会,没这个胆子搞出来这般的事情。” “把其他的小鬼都叫出来吧,一块宰了,你也轻松,道爷我也省力。” 寅山君眯着眼睛,看着那老道人,脚下缓缓的挪动着。 虽然对于这老道人“口出狂言”很是不爽,但寅山君也知道,眼前的老道人有说这个话的底气。 “某家虽不才,但也有些力气,自认可与道长一战。” 寅山君缓缓的伏低了身子。 “呲啦……” 他身上的长袍被筋肉撑破,露出了皮肉来。 只见他身上好似镀了一层银光,带着稍微病态的白,但却一点也不显得羸弱。 反而是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意味。 “嚯……” 真拙道爷貌似惊叹的点点头,说道:“庚金精英炼化入体,暗合西方白虎金属之相。” “炼到了极致,浑身筋肉骨骼可比九天铁精,可这般凶戾的物件与身并存,早晚反噬,还要每日忍受莫大痛苦。” “可你……嗯,原来是以虎相巽风之力,化柔了庚金之炁。教你这个法子的家伙,不简单啊。” 寅山君被人一眼道破所修秘法,也不惊讶,只是抬头。 “吼!!” 平地一声吼,自有风起。 这风不似寻常风儿的多变轻柔,反而带着刚硬锋利的气息! 就好像吹的不是风,而是一柄柄的刀子一样。 “可惜。” 真拙道爷仿若未觉,慢悠悠的点评道:“庚金与巽风,虽不相克,但也不相生,好似平行,虽融于一身,但也泾渭分明,哪个也没有用到妙处。” “吼……” 回答真拙道爷的,是寅山君的一声吼,以及一句话,但那句话姜临还没有听见,就见那寅山君裹着凌厉风漩,直接冲了过来,那速度之快,姜临看之不清。 好似只是一个瞬间,或者比瞬间更短,他已经来到了真拙道爷的面前。 双手已经化作了利爪,其上遍布庚金之炁! 那锋利的感觉,只是看一眼,甚至就有一种目光被割裂的错觉! 与此同时,寅山君方才说的话才响了起来。 “让某家,来称量一下您这位太素宫半步仙人的分量!” 这两天直面天命去了,终于看到了虎先锋,不负众望,把它喂的饱饱的,气的我砸了一个北通阿修罗,今晚调整一下作息,顺便等我的北通鲲鹏50发货,明天开始恢复八千字更新。 ------------ 第一百二十章 法天象地 凶狂的庚金利爪从天而降,那硕大无比的爪子,一根手指都要比真拙道爷的脑袋还宽。 隐隐风声之中,带着呼啸。 姜临不由得皱眉。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一头虎妖,而且还是一个专修肉身搏杀之术的虎妖! 它所修行的一切神通手段,几乎都是在锤炼肉身。 被这样的一头凶物近身,想来即便是真拙道爷,可能也得暂避锋芒吧? 毕竟,真拙道爷一看就不擅长肉身…… “铛!!” 金铁交击之声传来,姜临瞪大了眼睛。 方才他将酆都法眼催发到了极致,才勉强看清了那寅山君的动作。 而后,不过是心思电转的一瞬间,那寅山君就到了真拙道爷的眼前。 然而,一声脆响,打破了姜临的猜测。 他下意识的以为,真拙道爷修的是法力境界而非肉身。 虽然道爷的肉身肯定比自己强出去极多,毕竟境界在哪里摆着。 可没想到,面对一个专修肉身搏杀之道的寅山君,真拙道爷的选择是…… “力道不错。” 只见真拙道爷抬着手,笑眯眯的说。 道爷的手掌干瘦,枯槁,好似皮包骨头,但就是这样一只手,却牢牢的锁住了那庚金利爪! 寅山君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想要抽手,但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老道虽读过一些经,见过一些事。” 真拙道爷微笑着开口,抬手甩出拂尘,正好落在姜临的手中。 而后顺势一拳轰出! “嗡!” 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速度也不快,却让寅山君如临大敌,猛然间调动庚金之力,遍布周身。 啥时间,这寅山君好似白钢铸就! “铛!!” 又是一声如同钟鸣的声响。 寅山君被真拙道爷这一拳打在了肚子上,整个人都好似虾米一般弯曲,被轰出去十几丈远。 “轰!” 寅山君被轰在了石壁上,印出一个平整的人形来,周边石壁却没有一丝破损,可见道爷这一拳的力道有多精妙。 “可也不能一言之间,便道破阁下的修行精要。” 真拙道爷轰出一拳,慢悠悠的接上了方才的话茬。 老道爷微笑着上前一步,缓缓的脱下了宽大的道袍。 内里,是一身青色的短打。 “哎呦……” 真拙道爷随手把道袍甩姜临怀里,然后伸了一个懒腰。 姜临再次瞪大了眼睛。 “喀拉喀拉喀拉……” 伴随着骨骼摩擦的闷响,姜临的眼前被一片阴影覆盖了。 那原本干干瘦瘦,就到姜临肩膀的老道人,此刻却身高丈二,肩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 一身青色短打也早就被撑破,仅剩下半截裤子尚且坚挺。 真拙道爷晃了晃满是筋肉的脖子,仅仅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就牵动了肩膀筋肉,鼓动之间,好似一条条苍龙在游动。 “啊?” 姜临此刻的嘴里能塞下一颗鸡蛋。 “之所以如此,仅有一个原因罢了。” 真拙道爷慢悠悠的补上了没有说完的话,抬起头来,眼中泛起一阵白光,那光凌厉刚硬,好似实质。 “道爷我,修的也是庚金锻体之道!” “轰!!!” 话音未落,只听闻一声轰鸣,真拙道爷伸展身躯,筋骨之内,有雷鸣之声! 这雷鸣之声久久不散,真拙道爷的身躯之上,也缓缓的镀上了一层白光。 这白光与那寅山君的白光仿佛,但却更加的纯粹,更加的凌厉,更加的坚固! 如果把真拙道爷和寅山君放在一块对比,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 因为庚金之道,真拙道爷显然比寅山君更加的“纯正”。 寅山君在此时终于落地,抬眼便看到了那身高丈二的巨汉。 若非脑袋还是真拙道爷的脑袋,寅山君都不敢认。 “怎么可能……” 寅山君呆呆的自言自语。 “轰!!” 回答寅山君的,是一声轰鸣! 只见真拙道爷脚下用力,丈二雄躯借着反冲之力,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就来到了寅山君的面前! 酒坛子大的拳头泛着庚金神光,眼看就要落在寅山君的头上! “吼!!!” 寅山君怒吼一声,竟不闪不避,直接拿脑袋迎了上去! 俗话说,铜头铁骨,凡修锻体之法,其头颅反而是最硬的部位之一,这几乎依旧是定律了。 “铛!!” 然而,此刻这一条定律似乎出了问题。 只见真拙道爷在间不容发之际竟突然变招,屈臂而用肘! 若说脑袋是锻体修者最坚固的部分之一,那么手肘,就是毋庸置疑第一坚固的地方。 只是寅山君如何也想不到,对面这老道人竟能够在拳势到了绝巅,不可不发的地步突然变招。 这不是技巧,也不是拳法,而是本能! 是在无数的杀伐战斗中战胜对手,淬炼了无数次的搏杀本能! 这个老道人,到底经历了多少的杀伐战斗? 寅山君在头颅被打的几乎碎裂,昏昏沉沉倒飞出去时,不由得如此想道。 一招变化打飞了寅山君,真拙道爷缓缓的迈步上前,拳头松开又握住。 “小猫崽,继续啊。” 真拙道爷笑眯眯的说着,只不过原本慈祥的笑容,配合那丈二雄躯,以及那堪称惊悚的庚金神力,让人不寒而栗。 “吼!!” 在那寅山君被打飞从而腾起的大量烟尘之中,传来一声怒吼,肉眼可见的声波驱散了烟尘,显出一个狰狞的影子来。 寅山君不再是人形,而是显出了本相,乃是一头高有五丈余的吊睛白额猛虎! 伴随着一声吼,寅山君那庞大无比的身影消失不见。 “轰!” 等到再出现时,已经是在真拙道爷的眼前,现出的却不是尖牙利齿,而是一条虎尾! 这一条虎尾缠绕着压缩到了极致的巽风之力,好似一道道风刃一般缭绕在上面。 姜临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被这玩意抽上一计,怕是得准备准备去酆都报到了。 然而,面对这杀机四伏的一击,真拙道爷却只是抬腿,而后一脚直踹! 不知是姜临的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这一脚踹出去的时候,真拙道爷的体型进一步的增大了。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顿了一会,寅山君庞大的身躯滞留了那么一下,然后带着一股子“阻尼感”似的意味,在半空缓缓的倒退。 这不是速度慢,而是真拙道爷这一脚,已经干涉到了空间。 寅山君的目光清澈了很多,他的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一幅幅画面。 那是自己初生灵智的时候,在山间游荡,遇到了一头雌虎,她很美,毛发又长又亮,额头的虎纹那叫一个精致。 于是自己…… 等等! 寅山君猛然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再次被楔在了石壁上。 在最初的懵懂之后,马上就是一阵阵的剧痛。 寅山君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皮肉筋骨内脏,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痛。 它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想要从石壁上挣脱,但却突然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泛着庚金神光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有平静和冰冷。 寅山君在下一刻反应过来,张开了巨口。 然而,那眼睛的主人比它更快。 蒲扇一般的大手捏住了寅山君的巨口,另一只手握成拳头,轰然砸落! “轰!” “轰!” “轰!” 姜临呆呆的看着,看着那石壁之上,身高丈二的真拙道爷双腿陷进石壁之中,矮着身子,一手拘住寅山君的头颅与嘴巴,一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的砸了上去。 每轰鸣一声,石壁上的洞口便斜斜的下沉一分,每落下一拳,连带着姜临所在的地面,都要随之颤抖一下。 起初,寅山君还会抬起爪子,视图反抗,但那穿山破石的利爪落在真拙道爷的手臂上,却好似青楼姑娘的手帕抚过恩客的脸庞一样轻柔。 渐渐的,伴随着真拙道爷越来越重的拳头落在,那寅山君已经没有了动静,只是身躯随着轰鸣声一阵一阵的颤抖。 约莫落下了十几拳,真拙道爷这才站起身来。 旱地拔葱一般,从那山壁之上落下来,来到了姜临的面前。 姜临眼看着真拙道爷朝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走来,每走一步,那丈二身躯便小三分。 等到了姜临近前,便再次变回了那个干瘦的小老头模样。 “小子,回神了。” 真拙道爷抖搂了一下道袍,穿好,又探手拿过姜临手上的拂尘,顺手敲了姜临脑门一下。 “道爷?” 姜临眼中仍旧带着不可置信的意味,他呆呆的指了指那山壁。 “不是……您……它……我……” 姜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真不是姜临没见识,实在是方才那一幕的反差有点大。 谁能想到,看起来修身养性,整个一干瘦老头的真拙道爷,居然还有这般的形象? “哈哈哈哈哈!” 真拙道爷拍了拍姜临的肩头,笑道:“真武祖师也有荡魔法相,我等后辈弟子,仿其亿万之一,便已经能够受用无穷。” “不过是一门锻体之法罢了,小道友何必这般惊讶?” “走了,回山。” 姜临眼看真拙道爷的身影渐行渐远,忙迈步跟了上去。 “道爷,您这门法,可有个名字?” 路上,姜临好奇的问道。 同时,左右顾盼,发现基本已经没有了那粘稠灰炁。 战场不止姜临和真拙道爷这一处,齐云山的其余方向,也有那邪祟妖潮,也有“镇潮大妖”。 但很可惜,太素宫也不只有一位道爷。 “承蒙祖师福泽,侥幸修的一个法门罢了,倒是有个名字。” 真拙道爷捋了捋胡须,说道:“不过,老道修了三个甲子,还是只得了一点皮毛,距离登堂入室,还有云泥之差。” 姜临眨眨眼,本以为是道爷那谦虚的毛病又犯了,可却见道爷一本正经,似乎并非开玩笑。 真拙道爷一边走,一边说道:“提起这法门的名字来,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 “也罢,既然是你问了,老道便厚颜说一说。” 真拙道爷笑呵呵的看向姜临,说道:“此法初修之时,分化五行,取其一而行之,待功行圆满,才算是有资格去修此法门的真诀,如今,老道连这金行入门之道,都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哩。” “这法门,名曰:法天象地。” “踏……” 姜临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真拙道爷走过石坊。 这位道爷方才说什么? 姜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拙道爷方才说…… 法天象地?! 法天象地!! 姜临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而后快步追上了真拙道爷。 这一次,真拙道爷没有谦虚,而是实话实说。 他修了三个甲子,真的是只修到了一点皮毛中的皮毛。 甚至就连入门要求都还差了很多。 因为不是法术,而是……神通! 而且,还是这诸天万界最顶级,最困难,最强横的神通之一! 一路上,姜临都有些跃跃欲试,频频的看向真拙道爷。 最终,到了玄帝殿前的广场时,姜临还是没忍住。 “道爷……” 姜临有些迟疑的开口,刚刚说了两个字,一张俊脸就涨红了大半。 不是着急,也不是羞涩,而是不好意思。 毕竟,姜临想要说的话,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而且很不现实。 但,万一呢? “哈哈哈哈……” 真拙道爷戏谑的看着姜临,说道:“老道就想看看,你这娃儿能忍多久才开口。” 他很理解姜临,眼见这般神通大法出现在眼前,若是不想去了解一下,那才是怪事。 姜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还请道爷指点,晚辈要如何才能……咳咳……” 姜临没有明说,但那意思显而易见。 “别想了。” 真拙道爷笑呵呵的踢了姜临一脚,笑道:“老道也只得了庚金一道的入门之法,便是不看与你的相性,老道也不敢传你。” 说着,真拙道爷的神色严肃了许多。 “非是老道吝啬,也并非是老道得传此法时,有什么限制。” “而是怕不适合你。” “老道终究不过是人间一修者,没有高屋建瓴的眼力,更看不出你日后的道途。” “擅自传你此法,不是为你好,而是害了你。” 姜临闻言一愣,眼底重新清明了起来,不由得点点头。 他明白了真拙道爷的意思。 对姜临而言,真拙道爷不是法不可轻传,而是法不可错传。 因为他不知道,也看不出这法门适不适合姜临,若是传错了…… “此番,老道刻意在你面前展露此法,也是为了给你提个醒。” “日后若是遇到了其他法门,不管再怎么喜欢,再怎么合适,也得先问过信得过的长辈。”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真胎降世 “多谢道爷点醒,晚辈铭记于心,必不敢忘却。” 姜临对着真拙道爷的背影深深地躬身行礼。 虽然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但这个门,可不单单指的是修行之门,而是所有的门。 这就是正宗正道的好处了,你修什么法,炼什么道,总有高屋建瓴的祖师给你意见,给你指引最合适的方向。 诸天万界有无数法门,想要什么都修,或者自己瞎修,都不可能将道途走顺。 都说万法归一,可那般境界,诸天万界又有几人达到了? 便是那仿佛道之体现的三清祖师,也不敢说万法归一,而是各有分化。 太清道之师,玉清道之源,上清道经之祖。 玉皇大天尊总管三界万神万灵万真万圣,俯瞰诸天,总掌权衡,可不也有转劫之时? 是以,姜临完全明白了真拙道爷想要说的东西。 正宗正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当你身为修仙者,在修行路上踽踽独行时,会有那么一位全身心为你考虑,为你规划,并且你能百分百信任的长辈来将你“引进门”。 散修为何证道者寥寥?盖因无人引导而已。 魔道为何人人喊打?盖因魔道无长却有私罢了。 那些一上来就喊着我要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无敌路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傻缺。 哪怕真的是诸天万界唯一的天骄,也得走到了一个相当靠前的境界之后,才能以高绝的道行和无比的恒心,尝试推演自己的路。 而想要走到那一步,已经是无数修行者求而不得的境界了。 姜临深吸一口气,突然,似有所感的抬起头。 只见那太素宫客堂小院的方向,突然绽放出一道神光。 那神光并不如何璀璨,但却驱散了万里黑天! 霎时间,天地为之一清! 真拙道爷也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而后转身和姜临对视。 “嗖!” 下一刻,真拙道爷拽住了姜临的后脖领子。 姜临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就已经出现在了小院的门口。 “道爷,下次打个招呼?” 姜临无奈的揪了揪自己被风吹散的头发。 “下次下次。” 真拙道爷笑眯眯的点点头,看向了小院子内的其他人。 刘云秀站在门口,扒拉着门缝,踮着脚尖往里看。 而在她的肩膀上,小青鸾抬头看着刘云秀的侧脸,眼睛里带着人性化的鄙夷。 这孩子这辈子怎么这么傻? 而在刘云秀的身后,则是三位道爷。 秃顶道爷,长须道爷,以及扔砖道爷。 太素宫明面上四位道爷辈的存在都在这里了。 而方才的那一幕异象,如今也只有一个解释。 姜临抬头看向产房,默默的注视着。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从产房迸发的神光渐渐的收拢起来。 在神光完全收拢的那一刻…… “呜啊!呜啊!呜啊!” 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在产房之内响起。 “嚯。” 真拙道爷惊叹,笑道:“中气十足啊。” “吱呀……” 产房的门被打开,赵洞灵迈步走了出来,神色平静,环顾四周,嘴角绽放一抹笑容。 “母子平安,没有什么波折。” 闻言,在场众人都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真胎顺利降生,其他的都是小问题,包括方才围攻太素宫的邪祟妖潮,也不过是点缀罢了。 “道长,我可以进去吗?” 刘云秀看着错开一条缝的产房,跃跃欲试的问道。 从赵洞灵的口中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之后,她心里的担心已经消散了大半。 现在已经对那素未谋面的大侄子好奇了起来。 “可以。” 赵洞灵看了一眼刘云秀,抬手在她的身上覆盖了一层法力,而后点点头。 虽说刚刚生产的孕妇不可见风,但有法术这东西在,总是可以避免的。 “谢谢道长!” 刘云秀点点头,迫不及待的冲进了产房之中,完全忽略了,小青鸾还在她的肩膀上站着。 姜临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对真拙道爷问道:“真胎出世,不知接下来如何安排?” 真胎顺利降生,只是第一步。 此乃洞明星君降世,必然是带着使命和因果而来的。 现在的问题是,这位星君转世人间的使命,到底是什么? 是否与三界当前的局势有关? 这些东西,姜临说不好奇是假的。 真拙道爷闻言,却摇摇头,说道:“老道也不知。” “从始至终,太素宫得到的祖师法旨,只有确保真胎顺利降世这一条而已。” 道爷想了想,说道:“根据典籍记载,真胎降世三月之后,神华将完全内敛,灵蕴也会开始复苏。” “到了那时,就不会再被妖魔邪祟所伤。” “老道想着,请刘居士再住上三个月,而后如何去留,任凭刘居士做主就是。” “不管如何说,她是真胎的娘亲。” 姜临点点头,却见产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刘云秀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脚步缓慢,生怕有一点意外。 见状,几位道爷连带着姜临都围了上去。 “姐姐说,请诸位道爷看一眼孩子,顺便,请诸位道爷给孩子起个名字。” 刘云秀轻声细语的说着,生怕惊动了怀中的孩子。 “毕竟,这孩子能顺利降生,是托了诸位道爷道长的福。” “这是姐姐的原话。” 闻言,几位道爷顿时喜笑颜开,纷纷低头看向了那襁褓里的孩子。 刚刚出生的孩子,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紧紧的攥着小手,属实说不上好看。 但几位道爷却眼看越喜欢,都是老成精的人,如何不知道刘雨薇此举的用意? 真胎降世,要在凡间成长,这个名字要伴随着他这一生。 这是一份善缘,本来刘雨薇完全可以自己来取名,几位道爷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但现在,刘雨薇请几位道爷来取这个名字,就是给几位道爷送了一份善缘。 同时,也是摆出了自己的态度,既:不管太素宫是因为什么来庇护的这个孩子,在我这个孩子娘的眼里,几位道爷乃至太素宫,就是我刘家的恩人。 这样的态度,让道爷们如何能不满意? 一旁的姜临挠了挠下巴,问道:“孩子姓什么?” 一旁的真拙道爷一手捋着胡子,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掐算起了孩子的生辰八字来。 “姐姐说,这孩子跟她的亡夫姓。” 刘云秀说着,看向了姜临,笑道:“说来也巧。” “我那故去的姐夫,和道长一个姓。” 姜临闻言一愣,也并不意外,姜这个姓氏不敢说多么常见,但也不是什么多罕见的姓。 “嗯……” 真拙道爷沉吟片刻,说道:“这孩子,五行俱全,无缺无漏,但有些火旺,若是起名,得偏向三分水属,才好压上一压,但也不可多……” 这时,一旁的长须道爷笑道:“单名一个祁字如何?” “虽是取自上古凶神,但以这孩子的命格,也压得住。” 闻言,几位道爷正在沉思,姜临默默的抬头。 “是不是不太好?” 姜临眨眨眼,弱弱的说道。 “不好在何处?” 真拙道爷好奇的看向姜临。 姜临挠挠手,说道:“晚辈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嗯……是有些奇怪。” 真拙道爷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到底是取自上古凶神之名,多少有些不吉。” 说着,道爷感叹道:“若是真的有人给自家孩子起这个字,多少有点不靠谱。” 几位道爷低声商议了起来。 最终,定了一个“净”字。 有三分水意,但也不至于太足,否则就不是压火,而是灭火了。 同时,这个净字,也取了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之意,乃是出自净心神咒。 “不错,便定下这一个字。” 真拙道爷看向刘云秀,笑道:“老道等人道行浅薄,定下一个字已经是极限,若是刘居士有意为孩子取一个双字名,剩下的一个字,还是得请刘居士自己,或孩子的爷爷来定。” “姐姐的意思是,名有一个字便够了,待孩子长成,束冠之后,再请孩子的爷爷取一个字就好。” 刘云秀笑着点点头。 而后,突然看向了姜临,笑道:“还有一事,需要麻烦道长。” “嗯?” 姜临眨眨眼,有些疑惑的看过去。 刘云秀笑道:“按照民间的规矩,孩子得有个小名,不需意境,只需顺口就好,劳烦道长?” 姜临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 虽然意外,但姜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开始思索了起来。 小名,民间历来的规矩就是“接地气”,或者说要“贱”,因为俗称贱名好养活。 因为在民间传说里,阎王爷看到这孩子名字这么“贱”,讨厌看到,也就不会想着收他。 其实归根结底,是盼着孩子能够平安的长大。 问题是,虽然这个世界真的有阎王爷,但阎王爷真的敢来收这孩子吗? 姜临表示怀疑…… 毕竟严格来说,这位洞明星君也算是阎王爷的上司了,真要说起来,也都是北极一系的。 扯远了…… 姜临收回了思绪,脑海里下意识的蹦出了诸如“二狗”“臭蛋”“小剩子”之类的字眼来。 话说,真给这孩子这么一个小名,这一份福缘真的不会变成记仇吗…… 说起来,人洞明星君也是自己的上司来着…… 姜临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冒险,抬头说道:“斑子,如何?” 刘云秀干脆的点点头,说道:“听道长的。” 真拙道爷在一旁笑着点点头,说道:“这个小名确实不错。” 斑子,乃是老虎的别称,放在这里,自然是一个对孩子无病无灾平安长大的期盼。 毕竟,就算是幼虎,也不是一般野兽敢去招惹的。 暗里也有健硕之意。 目送刘云秀重新走进了产房,姜临招了招手。 “叽叽。” 小青鸾重新回到了姜临的肩膀上,他对着真拙道爷行礼,笑道:“道爷,此间事了,晚辈这个护道人也算是有始有终,这便要告辞了。” “嗯。” 真拙道爷并不意外,他也知道,姜临如今乃是“待罪之身”。 毕竟,杭州城前三大邪道的事情,瞒不过修行中人,更不要说,齐云山所在,离着杭州也不算太远。 “一直没空和小道友说。” 真拙道爷拍了拍姜临的肩膀,赞叹道:“百万生民因你而活,不愧为我道门修者。” “小道友,你做的很好。” 姜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还是冲动了。” “哈哈哈哈!” 真拙道爷笑道:“你这个年纪,若是没有少年热血,那才是怪事。” “出家人没那许多牵绊,老道也不留你,只是切记,勿要落下我真武剑诀的修行。” 姜临认真的点头,躬身行礼,说道:“晚辈必定不辱没真武法门。” 说罢,做了个四方揖。 “诸位道爷,师叔,晚辈告辞了。” “去吧。” 真拙道爷笑着点点头。 姜临行了礼,干脆的转身离开。 “小道友,需不需要老道送你一程啊?” 那一直默不作声的飞砖道爷突然开口。 姜临的脚步顿时加快了几分。 身后,传来了几位道爷戏谑的笑。 ………… 姜临一路走到了齐云山的脚下,想了想,拿出一张符箓,留下一道念头之后,将那符箓烧了。 看着一道青烟飘向太素宫方向,姜临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了齐云山。 他在给陈青宁传书道别,顺便请她转告刘家姐妹一声。 “这一趟,多了三个朋友,也算不错。” 姜临笑着侧头看向小青鸾,问道:“你说呢?” “叽叽!” 小青鸾一跳一跳的表示着不满。 姜临哑然失笑,说道:“是了,差点忘了你。” “叽叽?” “接下来去哪?” 姜临紧了紧身上的黑氅,看向了北方。 “去京都一趟吧。” “总有些事情,是要有个了结的。” “叽叽?” “什么事?” “不是什么好事,免不了动手打架。” “叽叽?” “当然是打坏人。” “叽叽!” “好,到时候你帮我打。” 傍晚的夕阳之下,少年道人和肩膀上的小鸟聊的欢快,逆着光渐行渐远。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京都城外 “驾!驾!驾!” 傍晚时分,官道之上,尘土飞扬,马蹄声阵阵。 只见三匹高头大马在官道之上,疾驰飞奔,马上三人,皆是一身锦衣,马侧挂着精美的长剑。 三人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郎君,一个个神采飞扬,自信十足。 显然,都不是一般的出身。 “周爷!看样子怕是赶不上了!不若寻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早进城如何?” 左侧的青衣少年少年对中间的那位喊道。 听那语气,这三人中,乃是中间那位最贵,或者说地位最高。 “没关系!我有令!叩门就是了!” 中间的少年穿一身红衣,面容有三分阴柔,闻言微微一笑,言语间带着浑不在意的意味。 右侧的那位穿一身蓝衣,不由得提醒道:“郡……周爷,咱们可是偷跑出来的,若是您用了令,那您父亲那里……” 闻言,中间的少年不由得勒住了缰绳,两侧的少年也忙停了下来。 “那……怎么办?” 最开始说话的青衣少年忙说道:“城外不远处有一家道观,家慈每年都在那道观上香,我陪着去过几次,是以观内道长与我面熟,可去借宿一晚。” “甚好!” 红衣少年眼睛一亮,对着那青衣少年点点头,后者好似得到了莫大的激励。 “周爷随我走就是!” 青衣少年催马加快脚步,临走之前,还对另一侧的蓝衣少年挤了挤眼睛,神色中满是自得。 “哼。” 眼看前两者催马离去,蓝衣少年冷哼一声,说道:“好个心机深沉之辈,今日出游,处处消磨时间,怕是就在盼着这一刻!” “入汝娘!” 蓝衣少年不爽的骂了一声,连忙催马跟了上去。 ………… “此处的道观,乃是西京都有名的上清宫分化而来,此处的道长精通丹道,常年伺候陛下做丹元会。” 三个少年牵着马,看着眼前这建筑规模不小的道观,青衣少年轻声介绍着。 此刻三人正在道观前的青石路上,两侧都是青竹,兼之到了傍晚昏暗之时,显得幽然而静谧。 但却一点也不觉得阴森,反而有一种自然轻松的意味。 连带着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我知道,是不是前唐时被称之为玄元皇帝庙的上清宫?” 红衣少年眼睛一亮,轻声问道。 “彩!” 青衣少年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周爷说的一点错没有。” “博闻强记,不外如是!” 听着青衣少年的夸赞,红衣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见状,一旁的蓝衣少年越发不爽了起来。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道观门前,那青衣少年敲门之前说道:“二位,此乃敕建法观,内里有许多的规矩,便是我搬出家慈的名头,也最多就是让你我三人借宿一晚。” “不过这借宿,也是有规矩的,得干活。” “洒扫也好,诵经也罢,总之,得做些事情,不能闲着。” 蓝衣少年闻言冷笑道:“好大的规矩,有周爷在此,还要做这些活计?” 青衣少年似乎早就在等这句话,一点磕巴不打的说道:“你忘了周爷的身份不好在外明说?” “这是什么地方?敕建法观,其内的道长可都是能直达天听的!” 说罢,看向红衣少年,微笑道:“周爷,不管做什么活,我都帮着你,放心吧。” “有道理,在人家的地方住,得讲人家的规矩。” 周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着青衣少年呲牙一笑,道:“谢了。” “嘿嘿。” 青衣少年无视了蓝衣少年那阴沉的脸色,转身敲响了道观的门户。 “笃,笃笃。” “吱呀……” 不过几个呼吸,道观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位中年道人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亲切笑容。 然而,在看到三位锦衣少年之后,却是一愣,不由得问道:“三位……谁是姜道友?” “什么姜道友?” 青衣少年下意识的问。 这一问,中年道人也愣住了,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心知自己认错了人,便打了一个道揖。 “福生无量天尊,三位居士何来?” 中年道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没了那股亲切感。 青衣少年也没有多想,拱手还礼,而后环顾四周,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这位道长,在下乃是福庆公主次子,不久前,还曾随着家慈来贵观上香哩。” “哦,原来是小侯爷,有礼了。” 中年道人点点头,并不算多么惊讶,实在是京都这地界,一砖头下去,就好几个皇家贵胄。 “是这样,在下与两位朋友郊游,忘我误了入城时间,这才厚颜来此,祈望借宿一晚。” 青衣少年细细的解释,拱手道:“还请道长不吝,开方便之门,予我几人一安睡之地。” 说罢,忙补充道:“当然,观内规矩,我等也明白,必然不教道长难堪就是。” 中年道人闻言,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如此,借宿一晚不是甚大事,还请三位居士稍候。” 说罢,中年道人回头喊道:“庆灵,庆橘,你们来。” 不多时,两个小道童过来行礼。 “见过师叔。” “嗯,你二人带这三位居士去客堂,安顿好后,带他们去诵经,等着过堂。” 中年道人安排道。 到底是贵人之子,也不好做太辛苦的活计。 而且,人家福庆公主一年三千两香火钱雷打不动,总不能让人家孩子吃灰。 “是。” 两个道童点头应下,将三位锦衣少年迎进了道观。 正待关门的时候,中年道人突然眼睛一亮,忙道:“慢来!” 说罢,整理衣冠,快步迎出道观。 那三个少年也停了下来,好奇的看过去。 只见三人来时的青石路上,青竹掩映之间,似乎有一道身影缓缓行来。 “你进观,得百般恳求,甚至搬出殿下的名头。道长才勉强答应。” 蓝衣少年狭促道:“怎么现在又来了人,人家道长便出观相迎?” “你懂甚么,来的怕是其他庙观的真修高功。” 青衣少年不屑的撇了对方一眼,说道:“没听道长方才说,人家在等一位姜道长吗?” 不理这二人斗嘴,红衣少年好奇的踮着脚尖看去。 “哈哈哈哈哈!” “福生无量天尊!” 中年道长开声大笑,声音传来:“姜道友清晨传信,金乌西垂才到,这一番却是让贫道好等!” 远远的,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 “路上遇到了一些小东西,耽误了一番时间,还请道兄原谅则个。” 说话间,中年道人迎着一人走了过来。 三人凝神看去,都是一愣。 那人并非是什么高功真修,而是一位与自己等人相仿佛的少年郎。 这少年外罩一件黑氅,内里乃是一身青底白八卦的道袍,头顶一盏莲花冠。 红衣少年见了,不由得眼睛一亮。 只见那少年道长道髻稍微有些散乱,两三缕头发调皮的垂落在额前,平添了三分洒脱。 其人生的丰神俊朗,钟灵毓秀,身躯挺拔若青松,好似玉树临风前。 腰间挂着一柄朱红木剑。一双眸子透亮清澈,分外引人。 在其肩头,好似还有一点青金光芒若隐若现。 “哗啦啦……” 青竹被风吹动,那少年逆着风而来,脚步轻快,好似下一刻就要乘风而起。 红衣少年不由得看的痴了,喃喃自语。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化用,别吐槽时间线对不上,我知道这是南宋的词……) 念着念着,红衣少年呢喃道:“天降谪仙人,不外如是也。” 一旁的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服气,以及丝丝危机感。 “姜道友遇到了什么?” 中年道人忽略了那几个少年,只是笑着问道。 姜临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真武法剑,笑道:“称心如意阁。” “哦?” 闻言,中年道人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来,京都也有了脏东西,说不得,得请道爷出山扫一下了。” “没那么严重,若是这点小事就请道爷出手,那你我等人,岂不是太没出息了些?” 姜临笑眯眯的说道。 “说的也是。” 中年道人赞同的点点头,迎着姜临到了道观前。 “开正门!” “吱呀……” 话音未落,上清观的正门大开。 中年道人侧身指引,笑道:“姜道兄请,住持师伯已经在太清殿等着了。” “道兄怎不早说?” 姜临愣了一下,而后脱下黑氅,整肃衣冠,方才迈步走进了上清观的大门。 从始至终,姜临和中年道人都没有去看一旁看热闹的三个少年。 中年道人是懒得去看,而姜临,纯粹是累的。 这一路上,从齐云山到这京都城外,足足一千五百里还有多。 当初姜临对太平镇那称心如意阁邪祟说,恳请劫杀。 而称心如意阁也真的不虚,这一路上,姜临遇到的邪祟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九了。 这里面有一部分是因为世道确实乱,但剩下的一部分嘛…… 只能说,论起来头铁,还得是称心如意阁。 姜临心里感叹着,走进了上清观之内。 看着四周的环境,以及来来玩玩的道人们,姜临这一路上不知道第几次发出感叹。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家那烂怂道观。 差距啊。 要知道,姜临的财力基本等于称心如意阁的良心,什么?称心如意阁都是邪祟,没有良心? 这不就对了嘛?姜临也没有钱…… 所以,这一路上,姜临完全是靠着在各大道观挂单“混吃混喝”过来的,没有遇到道观的时候,姜临甚至要和小青鸾抢粮食吃。 而几乎路上挂单的每一个道观,都比姜临家的道观要大,要豪华。 这更加坚定了姜临搞钱的心思。 而除了这个之外,姜临最大的收获就是,他发现,貌似自己的辈分,在道门十方丛林之内,好像大概也许,还挺高? 除了那些不世出的道爷辈之外,跟自己同辈的,基本都是各大法脉的高功道长,或者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 这也给了姜临许多的方便,也不用每次挂单的时候都说一遍自家的师承,只需要提前烧一道符过去,只要是正经的道观都不会拒绝。 而且还会很贴心的安排人提前等着,就好像现在一样。 不过,一观住持专门等着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 姜临如此想着,老君殿已经近在眼前。 这上清观乃是洛阳上清宫的分支,供奉的自然也是太上老君。 “道友请,住持正在殿内等候。” 中年道人侧身指引。 “多谢道兄。” 姜临点点头,再次整肃衣冠,而后才走了进去。 老君殿内灯火长明,整个大殿只有一个干瘦的身影面对着太上老君的神像,正在默默的诵经。 姜临见了,迈步上前,取了三个降真香,跪在了空着的蒲团上。 “弟子,北帝法脉姜临姜玄应,礼拜太上老君。” 姜临一丝不苟的拜了三拜,起身将手中香插在了神龛之中,而后,复又三拜。 做完这一切,姜临才站起身来,对一旁好似闭目养神,心无旁骛的老道人行礼。 “晚辈,见过道爷。” 这位上清观住持,自然也是一位道爷辈的存在。 这位道爷面容清癯,须发皆白,穿一身黑底白八卦的道袍,嘴角常带一抹慈祥笑容。 “嗯。” 听到姜临的见礼,道爷如梦初醒,睁开眼睛,抬手。 顿时,八个蒲团挪移了过来,铺成了一张简陋的床。 “累了吧?” 道爷看向愣神的姜临,笑道:“一千五百里,处处皆邪祟,杀了一路,也到了放松的时候。” “睡一觉,有何事醒了再说。” 说罢,见姜临有些迟疑和疑惑,道爷笑呵呵的抬起手指点了点他。 “你这性子,可与姜洞清那个混蛋玩意一点也不一样。” “他可不会在乎那么多。” 姜临闻言,越发愣神,不由得问道:“您……认识晚辈的师尊?” “不敢说多熟。” 道爷笑呵呵的捋了捋胡子,笑道:“不过是年少时与他混迹过一阵,做了些夜敲寡妇门,偷看小媳妇的勾当。” 闻言,姜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原来师尊年轻的时候就这么抽象啊? 等等,上清观,应该是全真的吧? 姜临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眼前的道爷。 道爷看出了姜临的意思,戏谑的一笑,调皮的眨眼,说道:“那时,贫道还没有受戒。” 说罢,正色道:“放心吧,此地无有外人,老君就在面前,汝安心睡便是。” 听着道爷的声音,姜临点点头。 躺在蒲团上,一侧头就能看到老君爷那慈悲眼眸,姜临只感觉无比的安心,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师尊老友 “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 等到姜临醒来的时候,耳边是以全真十方韵诵唱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唔……” 姜临坐起身来,他很想矜持一点,但还是没忍住伸了一个懒腰。 四肢百骸都在用力,而后猛地一松。 一股子无言的松快感,让姜临不由得畅快出声。 与此同时,那诵经声音也停了下来。 道爷随之睁开了眼睛,笑道:“醒了?睡的如何?” “此番安睡,精气神足矣。” 姜临笑着站起身来,整肃衣冠,拱手行礼。 “祈望道爷赐下名号,好容晚辈拜见。” 道爷笑道:“贫道,沈微元。论起辈分也好,论起交情也罢,你唤一声师叔,亏不了你。” “见过微元师叔。” 姜临再次行礼拜见。 微元道爷点点头,示意姜临坐下,说道:“时间还早,坐下,陪贫道聊聊天。” 姜临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天色,发现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曙光,这一夜睡的真是舒服。 他再次感叹了一句,而后盘膝坐好。 微元道爷看向姜临,感叹道:“你这一番,怕是整个周国的真修高功都知道了你的名字。” “法师行禁令,百万民得生,大功德也。” 姜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这一路上,不少的道爷道兄都说过这件事。” “哈哈哈哈哈。” 微元道长笑了一声,而后突然轻声说道:“崽儿,受苦了。” 姜临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而后愣住。 “腾!” 姜临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微元道爷。 微元道爷与他对视,嘴角带着微笑,说道:“坐下坐下,多大人了,怎这般毛躁?” 姜临回过神来,缓缓的盘膝坐下,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师叔……您方才那句话……” “不是我说的。” 微元道爷摇摇头,没有了下文。 姜临默默的点点头,抿起了唇角,双手紧紧的握住。 师尊没死! 我就知道! 那般混蛋的老东西,该是祸害遗千年的命! 方才那个称呼,只有那个老混蛋会这么喊自己!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姜临闭上了眼睛,眼角不自觉的划过一抹水光。 虽然早有猜测,但如今能够彻底证实,如何不让姜临激动莫名? 他张了张口,想问老头子在哪,在做什么,过的怎么样,自己能不能见到他。 但姜临很清楚,眼前的微元道爷不会说,如果要说的话,早就说了,不会等着姜临去问。 不过,也够了。 知道老头没有死,至少没有彻底死,姜临就已经很满足了。 姜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而后看向眼前的微元道爷。 “师叔,晚辈此次前来京都,乃是有事要办。” 到了现在,姜临基本上可以确定,眼前的道爷可以绝对的信任。 其他的不说,虽然老头确实混蛋,但既然是老头的朋友,那就不会有错。 “我知道。” 微元道爷不等姜临说,便笑着开口道:“你要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一切,自有老道为你担着。” 姜临闻言,面带意外之色。 看来,眼前的道爷和自家老头子的联系,不是一般的紧密。 而且,自己现在发生的这些事,似乎老头子也知道? 那么老头子现在是在酆都? 姜临默默的思索着。 微元道爷笑道:“这京都的水,说深也深,说浅也浅。” “这地界,早就没有仙凡之分,修仙者不许显露人前的规矩,也早就没了。” 姜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现在世道乱,周国之外有外敌环伺,国内也有起了歪心思的人。 不敢说国将不国,但也已经有了兵荒马乱的迹象。 有人喜欢太平,就有人喜欢混乱。 这一点,不单单是凡人,修行者也是一样。 修魔道的,修邪道的,自然是盼着世道越乱越好。 而即便是修正道的,也有那修扶龙术,准备出山证道的存在。 “说它水深,是因为这地界皇家贵胄,豪门世袭,历代朱紫不知有多少,也不知其背后到底有什么牵扯。” 微元道爷慢悠悠的说道:“说它水浅……” 说着,微元道爷看向了姜临,笑道:“对你小子来说,至少大多数修行者,是不愿意招惹你的。” 对于修行者来说,即便是同为正道,除非同属北极一系,否则还真没什么人想和一位黑律法师有太多的牵扯。 “更何况,你的底气,也不止如此吧?” 迎着微元道爷似笑非笑的眸子,姜临也笑了起来。 当然不止如此。 当初北极驱邪院敕命,命姜临彻查鬼胎一事,一直查到了三个邪道献祭杭州。 可到了这里,事情还没有完结。 宋王也是棋子,而且是随手而为的弃子,背后有更大的牵扯。 封戾魈以六洞天魔的手段去审那黑齿僧,没有多问,但得到了一条绝对可信的消息。 京都。 一切都在京都。 所以,现在的姜临,依旧身负北极敕命,这一桩案子,可还没有完呢。 不敢说在京都能百无禁忌,但有北极敕命在身,有许多的东西,姜临不用去在乎。 “如何,有头绪了吗?” 微元道爷笑眯眯的问道。 姜临想了想,说道:“无外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只要晚辈在京都,着急的就不是晚辈。” 微元道爷捋须微笑,道:“以不变应万变,上善也。” “不过,老道还是要给你提个醒,或者说,给你一个线头。” “这京都,到底是千头万绪,你也好有个起点。” 姜临闻言,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请师叔教我。” “昨夜,老道看到了三道炁,分别乃一朱一紫,半朱半紫之气。” “或许,有所得。” 微元道爷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姜临,挑了挑眉毛。 “真武法剑,好东西,内藏真武正炁,外覆正一神符。” “这物件怕是只有太素宫那几个老不死的牛鼻子才能抟炼出来。” “也罢,既然你来了老道的地方,若是不出点血,暗里免不了被混蛋搅扰。明里也被比了下去。” 微元道爷摸了摸袖口,拿出来一个拳头大的木盒子。 “我全真不似正一那般阔绰,仅有这丹药还算是拿得出手。” “拿去拿去。” 姜临一点磕巴也不打,双手接过那小木盒,嬉笑道:“多谢师叔!” “哈。” 微元道爷笑骂道:“老道还说,那混蛋玩意有一个正经弟子,未成想,内里这股子痞劲一模一样。” 说着,道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清晨时分,便摆手道:“去吧。” “切记,不可鲁莽,不可傲慢。” “是,晚辈谨记。” 姜临正色行礼,而后告辞离开了老君殿。 一时间,这殿内只剩了微元道爷自己一人。 老道爷眸子开阖之间,闪出一道神光来,落在眼前,显出一道香火。 “老混蛋,你的弟子不错,老道得想个办法忽悠过来。” 微元道爷笑着开口。 “忽悠你个棒槌!” 香火之内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呵呵呵呵……” 微元道长冷笑道:“旁人不敢去挖黑律一脉的独苗苗,但老道这里,供的可是道祖,怕你北极?” 那声音毫不示弱,同样冷笑:“你今天敢挖,明天老子就敢带着所有黑律法师去兜率宫门口蹲着。”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奉了你微元道长的命,来门口做看门狗的。” “届时,看你如何收场。” 微元道爷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我也是失心疯了,居然和你这混蛋去比不要脸……” “呵,一个未成仙道的凡间老牛鼻子,也敢跟道爷我炸刺?” 那声音呵呵冷笑着,说道:“道爷我现在可是在酆都干活,当心我一纸条子递出去,马上叫阎王销了你的生死簿。” 微元道爷掀了掀眼皮,懒得理这个混蛋,正色道:“道友,这周国京都的水可深的很,便是有黑律为凭,北极为命,一个不小心,也有的是阴招让你那弟子万劫不复。” “可你偏偏还让老道说的那般轻松,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声音回道:“老子当然知道这地界水深,不然要你干什么?”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一副老子就是赖上你的语气。 微元道长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不过是凡间一个未成仙道的老牛鼻子,能做什么?” “一个不小心,还要被你这位酆都的大人勾了生死簿。” “给你家弟子托底的事,老道可不够格。” “嘿!你小子!” 那声音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而后嬉笑道:“好道兄,我的弟子,那不就是你的弟子?你我可是异父异母的亲亲兄弟啊!” “我可……” 微元道长没等话说完,就挥手打散了眼前的香火。 懒得听那个家伙假肉麻。 “这混蛋牛鼻子,藏得可真是深,连我都不告诉?” 微元道长摇摇头,眼前突然显化一道黑炁,他看也不看,一甩手,直接把这道黑炁镇压到了老君爷的神像下面。 “让你说你不说,现在你想说,道爷还不想听哩。” 微元道长笑眯眯的说着,能反将这家伙一军的时候可不多,当然得珍惜。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 老君殿内,道爷诵念着道德经,看也不看那蔫巴的黑炁一眼。 ………… 姜临自然听不到微元道爷和自家老头子吵架的动静。 他离开了老君殿之后,径直朝着过堂的地方走去。 能混一顿是一顿,不然进了京都,下一顿是什么时候都还不知道呢。 姜临如此想着,混了一个肚圆,又厚着脸皮钻进了伙房,要了五张大饼。 “不愧是京都上善之地,这饼都比他处的扎实。” 姜临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包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上清观。 至于微元道爷所说的一朱一紫,半朱半紫三道气,姜临也没有刻意的去寻找。 京都千头万绪,有个线头捋着自然是好的,但若是没有,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主动去找,和无意相逢,可不一样。” 姜临笑眯眯的嘟囔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笑道:“你说是不是?” “叽叽……” 小青鸾从姜临怀里钻出来一个小脑袋。 “天亮了,莫要再睡,你最近怎么这么多觉睡?” 姜临笑着说道。 昨天一夜,小家伙一直在自己怀里睡觉,和微元道爷聊天的时候,小家伙都没有醒。 “叽叽!” “你这是在长身体,跟我吃了你的口粮有什么关系?再者说,我不过吃了你一点……” “叽叽!!” “好好好,吃了你一大半的粮食嘛,回头再给你取一些就是了。” “至于这么记仇吗?” “叽叽叽叽!!” “好,剩下的都是你的。” 姜临和小青鸾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顺着青石路离开了上清观。 走出青竹林,姜临眺望东方。 只见巍峨城池在目,明明是挂露的清晨,城门前却已经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京都……” 姜临意味莫名的嘟囔着,迈步走了过去。 “踏踏踏……” 半路上,姜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也不在意,往旁边走了走。 “吁……” 谁知,到了姜临近前,那马上骑士却突然勒住缰绳。 只见马上那红衣少年眉目细致,低头笑问道:“道长哪里去?” “自然是往京都去。” 姜临抬眼微笑,并未多言,点点头后,迈步前行。 “踏踏……” 那红衣少年却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跟了上来。 “昨夜上清观门前,在下曾见过道长一面。” 姜临闻言,笑道:“当时,居士似乎还有两位伙伴?” 昨夜姜临确实有看到三个锦衣少年,但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去注意。 不过现在看来,第二次偶遇,有些说道了。 “他们两个还未起哩,我是一个人跑出来的。” 红衣少年说着,翻身下马,牵着马和姜临并行。 “道长去京都,是要做什么?” 姜临没有回答,只是停下脚步,侧身,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红衣少年。 “道长……” 红衣少年被那眼神看的有些羞涩,不由得低下头去,霞飞双颊。 正心猿意马之间,听闻那道长开口。 “居士皇家贵胄,却女扮男装独自而行,可比立于危墙之下也。”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见周眉 闻言,那红衣少年脚下不由得顿住,脸色越发的羞红,带着丝丝的不可置信。 “道长看出来了?” “贫道不瞎。” 姜临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出家人若是连阴阳都辨不出,也妄为出家人了。” “那看来也就道长能看的出来。” 红衣少年嘿嘿一笑,突然问道:“道长是正一还是全真?” 姜临闻言,仔细的想了想,在红衣少年,不,红衣少女颇为紧张的注视中,姜临说道:“真要说的话,应当属于正一。” 他所修的北帝法脉,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人间北帝法,毕竟一来现在的人间根本就没有成体系的北帝黑律传承,二来,他是帝君老爷传法。 但人间北帝派,多是正一,姜临也就顺着说了。 “正一好,正一好……” 红衣少女暗中松了一口气,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忙说道:“在下……不,奴家姓周名柔,京都人士,敢问道长法号?又在哪里修行?” 周? 姜临挑了挑眉毛,眼中闪过一抹漆黑光芒,酆都法眼开启了一瞬,也看到了红衣少女头顶的紫气萦绕。 嗯,这一下,姜临确定了,眼前的少女不仅仅是皇家贵胄,而且似乎还是直系血脉。 “贫道法号玄应,修行在杭州地界。” 姜临心里想着,轻声回答。 “杭州?” 周柔愣了一下,而后问道:“那,道长怎么来了京都?这一路上可不近。” “奉命来京都做些事。” 姜临笑了笑,没有多说。 周柔见他不愿意提这个话题,便也没有多说,换了个话题道:“西湖美景,我只在典籍之上见过,让人心向往之。” 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姜临,似是想要看看姜临对这个话题感不感兴趣。 姜临闻言,想了想回答道:“西湖的鱼不错,肉嫩,紧致,但就是刺多。” 不过问题不大,软骨咒不是什么难学的法门。 “是吗?” 周柔点点头,眼底闪过一抹思索的意味。 “踏踏踏……” “周爷!” “周爷!” 这时,两道疾驰的骏马在二人近前停了下来,正是那青衣蓝衣两个少年。 一个个脸上略带浮肿,双目无神,显然是刚刚醒来没多久就赶了上来。 “周爷怎么先行一步了?” 青衣少年利落的翻身下马,笑着问道。 他的一双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姜临,带着一丝丝的敌意,但也不多就是了。 即便是修行者,可这个年纪的修行者,又能有多大的道行? 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不过是那张脸罢了。 也只是威胁而已。 姜临在一旁看着,心头暗自发笑,真是少年心性。 “有些睡不着,便先行一步了。” 周柔笑了笑,说道:“不必在玄应道长面前假扮,道长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闻言,两个少年看向姜临的眼神里又多了三分敌意。 啥玩意我就知道了? 我不就看出来你是个女的? 其他的身份我怎么知道? 姜临默默的吐槽着,京都这地方一砖头下去能砸到好几个皇家贵胄…… 你一个口误,凭空让我多了两个“情敌”啊。 姜临心头颇为好笑的想着。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城门前。 见状,姜临笑道:“三位居士自去,贫道也告辞了。” 说罢,不等三人回答,便转身走向了城门口。 周柔见了,两三步赶上去,问道:“道长要去做什么?” “逛一逛,居士,有缘再见。” 姜临笑着点点头。 两个少年暗自冷哼,倒是个识相的。 周柔看着姜临的背影,心头一动,喊道:“道长,京都有家酒店,炮制鱼羊乃是一绝。” 话音落下,只见那道长停下了脚步。 见状,周柔继续喊道:“我请客!” 道长转身,微笑。 “叨扰居士了。” ………… 京都,泰安坊,朝凤街。 福临酒楼,三楼,雅间。 “道长请。” 周柔指着眼前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十菜一汤,笑眯眯的说道。 “多谢。” 姜临点点头,一点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开玩笑,吃白食的机会可不多,有什么话吃完再说,反正人皇家贵胄,不差这一顿饭吃。 “这道鱼,是今早才从河中捞起来的,渔民昨日凌晨便下网,挑品相好,大个肉厚的,才会送到了这里。” “从捕起到上桌,没超过两个时辰。” 周柔轻声细语的介绍着,将那长条盘子调了一下,好让姜临夹起来更方便一点。 “嗯,好吃。” 姜临从饕餮状态暂时退出,对着金主大大呲牙一笑。 好歹是人家付钱,总得给人家点情绪价值不是? 见状,周柔更来劲了,小手抬着筷子一拍,把蓝衣少年伸向盘子的筷子打开。 “道长,这道炙羊肉用的是西域香料,别有风味,取的是半岁羔羊最嫩的脊肉,大火爆炒不过七八下,外焦里嫩。” “好吃。” 姜临依旧抬头呲牙一笑。 “这个是……” “还有这个……” 一时间,在这雅间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姜临埋头吃,周柔负责“投喂”,而在一旁,还有两个少年苦大仇深的看着。 二人碰了个杯,蓝衣少年一饮而尽,嘟囔道:“土包子……” 青衣少年不由得点点头。 “说起来,这朝凤街上,也就这家酒楼的吃食能入口。” 蓝衣少年看了一眼埋头苦吃的姜临,声音略大的说道:“真要说食不厌精烩不厌细,非得是皇家御宴,那才是人间至美之味。” “放在民间,这已经不错了。” 青衣少年笑道:“毕竟,不是谁都能像陈兄一样,一出生就是小公爷,便是皇家御宴也能坐前列。” 陈兄回道:“彼此彼此,比不上张兄,真要论起来,当今陛下可是你的舅舅哩。”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张兄摆摆手,笑道:“家慈自小便教导我,不可炫耀家世背景,更不可失礼无仪。” 二人说话间,两双眼睛都有意无意的盯着姜临。 便是我们这般的家世背景,也得捧着你旁边那位,现在你知道你和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吗? 谁知,那道人好似没听到一样,就知道吃吃吃吃。 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张兄眉头一竖,正准备再来点猛的,却被楼下的一阵喧闹打断。 “希律律!!” “我的马?” 张兄凑到窗户边去看,只见外面大街上传来一阵喧闹。 自己等人的马拴在路边,本来该放到马厩的,但二人本就想着吃顿饭就赶紧走,就没有那么麻烦。 拴在路边,吃完赶紧牵马走人,从此和这个道人再也没有牵扯。 这就是二人的想法。 毕竟他们三人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汗血马,也没人会没眼力见的去叨扰。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队伍缓缓的走来,前方有骑士扛着牌子,上书:回避,肃静。 其后是一辆马车,有六匹马拉着一个华贵的马车。 这马车很大,占据了大半条街的宽度,正在缓缓的走过酒楼。 那三匹马就是因此受惊,撂了个撅子。 “六马,是谁家的世子郡主?还是公侯?” 张兄皱眉问道。 “还能有谁?在这朝凤街有宅子的,不就是杭州来的那个?” 陈兄貌似满不在意的说着,却也凑到了窗户边往外观瞧着,嘴里还念叨着:“我看看马受惊了没有?” “呵呵。” 张兄撇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没说话。 杭州那位郡主来京都不过半月,便已经艳名远扬,单单是求到陛下面前求婚的,都有不下十指之数。 几乎京都有名的皇家贵胄,公侯子弟,都想一睹芳容。 “马没事。” 陈兄瞅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带着三分幸灾乐祸的说道:“倒是咱们这位道长的包袱被甩到了地上。” “呀,被净街武士的马踩过去了。” “我……” 陈兄突然被吓了一跳,因为不知何时,那道长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完全没有一点声音。 姜临低头看去,只见大街上,行人纷纷闪避着那车队,在地上遗留了不少的物件。 其中,姜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原本放在周柔马背上的包袱。 “咯嘣……” 陈兄愣了一下,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怪声? 下一刻,他眼前一花,只见那道长不知何时已经跳下了三楼,跟一个鬼魂一样,一个闪烁就出现在了车队的面前! “嚯,在京都显摆手段,胆子真大。” 陈兄咂咂嘴。 一旁的张兄皱眉道:“不至于吧?一个包袱而已,拦下郡主车架,尤其还是这位最近风头正劲的郡主,这可是大罪。” “陈兄,咱俩回头想办法递个话?” 都是少年人,撑死了就是带着几分嫉妒的挤兑姜临几句,如今见出了大问题,该出手捞一把也不会含糊。 毕竟往大了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便是修行者,冲撞郡主车架,也不是简单事情。 “嗯。” 陈兄点点头,说道:“现在是没办法了,回头咱们去京都府捞人吧。” 二人正说着,周柔也凑了过来,皱眉看了一眼,转身下楼。 楼下,大街上。 “吁!!” 净街骑士看着突然出现的姜临,忙勒住了缰绳,喝骂道:“哪里的道人这般不长眼!” “便是出家修行人,阻拦郡主车架,也是大罪!” 姜临充耳不闻,只是看向已经被踩成了一坨,更是被车轮碾压了一个过的包袱。 “呼……” 姜临长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大胆!” 这时,马车旁边出来一骑,其上乃是一位神色傲慢的道人,催马上前,低头俯瞰着姜临。 姜临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因为这家伙是从自己的包袱上踩着过来的。 “哪里的野道士,不懂京都规矩吗?” 那道人傲然道:“说出你的师承法脉,若是正宗正道,也能赦你一个不知之过。” 说着,道人看向姜临,迎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道人身躯骤然间僵硬住了,在他的眼中,那黑氅少年道人的背后,蒸腾起一片黑炁,化作一只赤面獠牙的凶鬼! 不!是魔! 六洞天魔! 他…… 道人的腿已经有点打颤了。 没有被京都龙气镇压,大白天都能出现的,归属于正道正宗的凶魔,只有一种可能! 黑律法师所遣,六洞天魔所属! 便是五猖兵马,也没有这般的“优待”。 姜临没说话,甚至没有看那道人一眼,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车架。 车架之内的气机他很熟悉,手掌不自觉的摩挲着真武法剑。 若是在这里动手斩了,麻烦会不会太大了点? 姜临默默的思量着。 而两侧的武士却已经按耐不住,从两边围拢了上来,要将这阻拦郡主车架的狂徒拿下。 酒楼门口,周柔看着这一幕,神色有些焦急,但实在是不好暴露身份。 “张羽,拿着我的信物去见眉姐姐!” 周柔取下腰间一枚玉佩,递给了一旁的张羽。 “这……好吧。” 张羽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接过了玉佩,走到了姜临身边。 “住手!” 张羽制止了两侧武士,武士见他一身锦衣,不似平民,一时也不好下手。 见状,张羽松了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玉佩,说道:“我乃……” “周眉。” 话刚刚起了一个头,就被一旁的姜临打断。 张羽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向身侧的黑氅道人。 只见道人脚下动也不动,冷声开口。 “滚下来见我。” “不然,便在此斩你。”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愣住了,两侧的武士愣住了,骑马的道人愣住了,张羽愣住了。 周柔和陈兄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那黑氅道人。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直呼郡主姓名,还在大街上说这样的话! 真要是细细追究,足够定他一个谋反之罪! “你在干什么!” 张羽呵斥一声,想要去拉姜临,同时大声道:“我这兄弟喝了酒!还请眉郡主勿怪!我有秦王郡……” “呜呜呜呜……” 话说到一半,那车架的帘子被撩开。 眼角含泪,梨花带雨的眉郡主直勾勾的看着那黑氅道人。 “好个冤家,久时未见,一见便这般凶我……” 周眉哽咽着,手帕擦拭着眼角,从车架上下来,来到了姜临面前。 声若杜鹃泣血,仿佛带着无尽的委屈。 “奴家若是做了错事,任你打罚就是,何必说那般冷血的话儿?”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秦王郡主 一身紫衣的眉郡主怯生生的站在道人面前,紫衣之外,罩着一层红纱。 若是放在她人身上,这一身装扮,难免得一个媚俗的评价。 但放在这位郡主的身上,却是这般的和谐。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眼前的眉郡主更魅的人儿。 那一双三白眼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道人,好似只要那道人点头,下一刻,这媚骨天生的郡主,便会雌伏身前,予取予求。 “冤家,好人儿,奴家思你的紧……” 周眉小步上前,眼中满是那道人的身影,缓缓的抬手,想要去抚摸那道人的脸颊,但手抬起一半,又缓缓收回,连带着眉眼之间都带着卑微的意味。 那好似小兽一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让多少人心头收紧,想要将那美人拥入怀中好生怜爱。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向了那道人。 绝大多数,都是愤怒,不解,以及嫉妒。 愤怒于这道人的不解风情,不解于眉郡主为何这般卑微,嫉妒自然是嫉妒这道人能独得郡主真心。 张羽和陈兄目瞪口呆的看着,尤其是前者,他距离姜临和周眉最近,嘴里几乎已经能塞下一颗鸡蛋。 这可是眉郡主! 来京都不过短短时间,就已经是不知道多少皇家贵胄,公侯世子的梦中情人。 甚至于,独得圣宠,赐下的宅子都是昔年陛下潜邸时的老宅偏院。 甚至有传言说,这位郡主每日入宫,偶尔甚至会被陛下咨询政事! 要容貌有容貌,要地位有地位,要圣宠有圣宠,要能力有能力。 除了年龄大一些,曾经守寡之外,没有任何的缺点。 而这点确定,根本算不上是缺点! 当今陛下的皇后,曾经还嫁过人哩,如今不一样母仪天下? 更乃至有传言,就连太子对这个堂妹都情有独钟,频频侧目。 张羽在震惊的同时,心里难免嫉妒,但马上就反应过来,隐晦的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周柔。 这样一来,至少这个道人不是自己的“情敌”了。 也算是好事……吧? 周柔呆呆的看着玄应道长和眉姐姐,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二人居然会有交集。 是在杭州便已经有了情愫吗? 她不由得想,杭州宋王府中,玄应道长与眉姐姐会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想必,是一番刻骨铭心吧?不然,眉姐姐不会这般反应。 她也曾接触过这位本家姐姐,为对方的美丽与学识折服。 心里想着,有些酸楚。 自己的一见钟情,似乎晚了一些? “冤家,为何不言?” 周眉见姜临不说话,眼角不由得流出泪水,神色带着三分焦急,迈步上前,距离姜临仅有不足三步。 双手紧紧的攥着手帕,紧张的看着姜临。 “铮……” 明明是木剑,却有金铁破空之剑吟。 朱红的木剑搭在了周眉的脖颈上,那黑氅道人握剑的手极其的稳,没有因为那杜鹃一般的美人而有半分的迟疑。 “收起你那恶心的样子,不然……” 姜临冷声说着,手中真武法剑骤然催发,朱红雷光在其上闪耀,在周眉脖颈上留下醒目的焦黑痕迹。 “啊……” 周眉不由得惊呼一声,但也没有后退,而是依旧紧紧的盯着姜临。 “大胆!” 一旁骑马的道人见状,顾不得其他,也不管眼前黑氅道人八成是一位黑律法师,翻身下马来,手上结印。 “急急……” “铮!” 真言咒语刚刚起头,就听闻一声剑鸣! 只见一道朱红雷光一闪而过,让得众人眼前一花! 等到回过神时,那道人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在他的手腕上,各有一道伤口,其内却没有血液流出,反而是一道道的真炁汩汩溢出,消散在了天地间。 “我的……道行?” 道人不受控制的喃喃自语,终于回过神来,看向那黑氅道人的眼中满是惊惧。 姜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全真戒律,被你修到了狗肚子里。” “今日,贫道废你道行,若有怨言,自去寻你家师尊祖师,贫道与其当面分说。” 看着那漆黑一片的眸子,道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时间气顺不上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唉……” 周眉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冤家还是这般大的火气……” 姜临看向她,那真武法剑依旧搭在她的脖颈上,闻言冷声道:“这一番,也算在你的头上。” 一个正经全真出身的修行者,便是心有邪念,也不敢和姜临一个黑律法师有什么牵扯,更不要说像方才那般直接动手了。 这个道人,就跟宋王府时御使五猖的那人一样,受了眼前这女子的媚术,这才被猪油蒙了心罢了。 “奴家早就说了,任你如何施为,奴家受着便是……” 周眉的眼睛里满是那黑氅道人的影子,突然凑近了一些,浑然不顾自己脖颈之上的焦黑。 她鼻子动了动,皱眉道:“其他女人的味道,这衣服,是旁人送你的?” “不许你穿!” 说着,就要去扒姜临身上的大氅。 “嗤……” 雷霆神光一闪而逝,周眉触电一般的收回手。 “碰一下,你现在就死。” 姜临冷声说道。 白道友送他的,若是被这妖人碰了,姜临觉得恶心。 “你!” 周眉不可置信的看着姜临,身躯要摇摇欲坠,颓然的后退好几步,整个人好似没有了力气一般。 她惨然一笑,眼睛里流出泪水来,喃喃说道:“到底是嫌弃奴家残花败柳,配不上道长纯阳正身,也罢……” 说着,她摇摇晃晃的走上马车,声音变得冰冷:“走吧,从此后,我不再缠着你,你也不要来见我。” 话说的绝情,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悲戚意味。 姜临冷笑一声,充耳不闻,这个女人,到现在还在演戏。 演给谁看呢? 周眉会在京都,姜临虽然意外,但也并不觉得突兀。 这女人身上的隐秘,比之那黑齿僧也一点不少。 她来京都是做什么,这才是重点。 不管怎么说,周眉这个名字,已经在姜临的必杀名单上。 但不能在这里杀。 有了方才那一出,不管姜临如何想,在其他人的眼里,这不过是一场求而不得的苦情戏罢了。 他反倒成了“渣男”。 若是在这里动手,平添了许多的麻烦。 一念至此,姜临抬手。 “轰!” 朱红雷霆落在那车架之上。 “嗡!” 车架上显化神纹,化作一道屏障,想要拦下那雷霆,二者碰撞消磨,最后到底是雷霆更胜一筹,破开了屏障。 但也没有了多少的余力,只是将那车架打的焦黑一片,显然是动弹不得了。 “踩了我的包袱,便毁了你的车架。” 姜临透过车架缝隙,看到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冷笑道:“早晚有一天……” 一道雷霆下去,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就跑了个干净。 张羽和陈兄一时间也懵住了。 只有周柔,若有所思的看向姜临。 看来,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或许是女人的直觉,或许是姜临的反应,总之,她总觉得方才的那一幕幕,显得有些太刻意了。 眉姐姐似乎在演戏? 周柔暗自想着,抬眼却发现,姜临已经收起法剑走了过来。 不管身后那斑驳破烂的车架,姜临抬头说道:“居士,一饭之恩,贫道铭记,这就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开。 周柔下意识的点头,然后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没有了那黑氅道人的影子。 “真是个冤家……” 马车上传来周眉的声音。 千娇百媚的美人走下马车,步行离开。 临走前,看了一眼周柔,对着她眨眨眼。 周柔蹙眉,找到自己的马,翻身上去,认准了一个方向后疾驰而去。 她现在脑子有点乱,一见钟情的道长和艳名远扬的表姐似乎有什么关联,像是感情纠葛,但又有些不像。 但不管是什么,二人有牵扯是肯定的。 这让周柔有些挫败感,因为她自认,自己是比不过周眉那般媚骨天生的。 心里想着,等到胯下骏马停下时,周柔抬头,发现已经到了自家的府邸。 这府邸位于西京坊,是最靠近紫禁城的坊市,在这里有宅子的,最低也是侯爷府。 而在整个西京坊的正中心,则是…… 敕建秦王府。 看着牌匾上的五个大字,周柔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从侧门走了进去。 穿过影壁,绕过月亮门,周柔一路上很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 一直来到自己的阁楼,周柔换了一身粉色长裙。 看着镜子里清丽的少女,周柔却有些颓废的叹息一声。 跟眉姐姐比起来,自己腿短了些,脖颈粗了些,腰上也有点多余的肉肉,怎么看都比不过人家…… 更不要说…… 周柔尝试着挺了挺胸膛,但还是泄了一口气,拍了拍脸颊,走出了闺阁。 她刚刚走出阁楼,便看到花园里有一个人影,正背着她修剪花朵。 周柔快步走过去,福身行礼:“父王。” “嗯。” 一身宽松麻布道袍,头发里带着丝丝白发的典雅男子转过身,放下手里的剪刀,拍了拍手。 “为父这两天似乎都未曾见你。” 男子笑吟吟的说道。 周柔低着头说道:“这两日,女儿都在阁楼内刺绣。” “是该多练练。” 男子,也就是当今秦王,笑道:“早些年,为父请了大儒教你经义,但也耽误了女儿家的内秀活计,如今,我女也快到了出阁的时候,有些东西也该抓紧些。” “还有三天,就是你二八生辰,过了生辰,为父好生为你选一个夫君。” 秦王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感慨道:“一眨眼,柔儿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 “父王……” 周柔有些苦闷的眨眨眼,似乎怪他提起这话题。 “哈哈哈哈。” 秦王周受辰哈哈一笑,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人伦正理,有什么好害羞的?” 说着,秦王戏谑一笑,问道:“莫非,女人心里已经有了良人?” “没有……” 周柔脑海里下意识的闪过那黑氅道人的影子,而后却摇摇头。 不管如何说,一见钟情什么的,也太不现实了些。 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她心里这般想着。 “有便说,不管是谁家子弟,我家柔儿都配得上。” 秦王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女儿去继续练习了。” “去吧。” 秦王目送周柔走回阁楼,手中拈着一朵残花,感叹道:“都说女大避父,也本该如此。可我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到头来跟我还是不亲。 “唉,女大不中留啊……” “家有娇女初长成,王爷该高兴才是。” 声音爽朗,但却是从秦王手中的残花中传来。 秦王一点也不意外,将那花儿往半空一抛。 “嗤……” 那花蕊之中冒出一阵白雾,随着一阵闪烁,白雾中走出一道身影。 是一个脸上画着小生戏妆,穿一身浮夸白衣的长袍男子。 “是该高兴,但我女似乎不是很高兴。” 秦王走到了花园内的凉亭坐下,那白衣小生也跟上来,坐在了秦王的对面,摆弄着面前的茶杯。 “百化先生,这两天,柔儿遇到了什么事,碰见了什么人?” 那白衣小生闻言,手上一动,那白瓷杯子竟好似纸卷一般,被他缓缓的展开,好似一副袖珍的画卷。 “没遇到什么事,不过是去上清观借宿了一宿,在观内有什么事,就不是小生能够看到的了。” 百化先生指向那袖珍画卷,上面正是周柔三人站在上清观门前的场景。 “那看来是遇到了什么人?” 秦王眯了眯眼睛,闪过一抹危险的光。 “王爷?” 百化先生啼笑皆非的说道:“是遇到了一个人,但也是正宗正道的修行者,您这……” “先生直说就是。” 秦王当然知道自己闺女没遇到危险,但在老父亲的眼里,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郡主遇到了一位道长,一位很有意思的小道长。” 百化先生展开画卷,水汽涌动之间,显化出一道影子来。 正是姜临。 “不错,比之本王年轻时也就差那么一点。” 秦王扫了一眼,撇撇嘴,说道:“皮囊倒是能说得过去,不会是一个绣花枕头吧?” “好我的王爷,人家小道长的来历,可不比咱家王府差。” 百化先生笑道:“而且,八字还没一撇,您这个态度,可有些不对劲。” “呵,天底下还有不喜欢我女的人?” 秦王理所当然的说道。 百化先生无奈摇头,不想跟这个究极女儿控掰扯,只是看着那画卷之上的形象感叹。 “人家,可是……” “不管他是什么来历,百化先生,劳你跑上一趟。” 秦王打断了百化先生的话。 “请这位小道长,入府一叙,本王……请他吃晚饭。”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府夜宴 “京都,水果然深啊。” 傍晚,姜临坐在了一家小摊的座位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家小摊是卖扁食的,摊主是一对老夫妻。 姜临一边吃着扁食,一边掂量着自己的口袋。 仅剩的几个铜板马上就要在自己吃完之后,离自己而去了。 姜临在京都转悠了一天,也不过转了两个坊市,这一圈转下来,没什么收获,但却看到了京都的骄奢与反差。 在其他地方,多多少少还有修仙者不能在人前显露的规矩,但在京都没有。 姜临分明看到两个挂摊在争执,一个说自己的六爻乃是麻衣亲传,一个说自己是天师府弟子。 都以为对方是吹牛逼,没想到一亮根底,好嘛,都是真货。 这还只是一角而已。 其他的,不敢说遍地黄金,但也差不了太多了。 姜临看到了大中午逛青楼,豪掷十万钱,只为叫醒自己喜欢的花魁,让她唱一首小曲。 也看到了两个力巴为了少付一文钱而跟摊位老板据理力争。 至少在京都,权与力是结合起来的。 修行者作为供奉,在这里简直比比皆是,甚至于,其中五成以上都是有跟脚,有传承的正宗修士。 在其他地方,这简直不可理喻。 “吧嗒……” 一碗热腾腾的,洒着辣子的扁食放在了姜临桌子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人影,坐在了姜临的对面。 姜临并没有什么动作,来者也并没有藏匿气机,大大方方的任由姜临探查。 “这家店的味道还不错,就是这辣子不太正宗,老板为了节省成本,用的不是川地的好辣子。” 来者慢条斯理的拿起勺子吃了一个,而后放下。 姜临吃完了自己的扁食,抬起头来,看向对面。 是一位头戴绣球帽,身穿戏服,脸上带着小生戏妆的男子。 看起来,就好像一位刚刚从戏台子上下来,还没卸妆便来吃东西的戏子。 “阁下若是不喜欢,可以给我吃。” 姜临说着,就要抬手去拿。 “诶。” 男子抬手拦住,笑道:“道长出家之人,怎么这般的随便?小生何时说,不喜欢了?” “正相反,小生喜欢的很,就喜欢这种不正宗。” 说着,也不嫌烫,端起碗来,牛饮一般,一整碗的扁食就进了肚子。 “贫道本以为自己已经够饿了,没想到阁下比贫道还饿。” 姜临啧啧称奇,把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吃干净,桌子上出现了两个比狗舔过还干净的碗。 “看来道长没吃饱?” 小生笑呵呵的问,脸上的油墨反复也带着笑,给人一种莫名的虚幻感。 就好像,这不是一个真人,而是一尊蜡像一样。 “确实没吃饱。” 姜临诚实的点点头,看向眼前的小生,说道:“人们都说,凡修行,不过儒释道三家罢了,但三家之外,尚有民间百戏,三百六十行,皆可修行。” “不知阁下修的,是什么法门?” “常年带妆的戏门,可不多见。” 修行,有三千大道,八百旁门之说,此不过是虚数,大道何止三千,旁门也远超八百。 姜临眼前的男子,修的就是旁门,只不过不知道是哪一门罢了。 “道长说的言重了,小生不过是一个唱戏的普通戏子,常年带妆,不过是因为小生的观众一直都在罢了。” 小生笑眯眯的拱手说道:“小生,百化,见过玄应道长。” 姜临眯了眯眼睛,笑道:“贫道还说,先前是谁唤了三尊夜游神来跟着那三位,原来是阁下。” “不是跟着那三位,是跟着我家郡主罢了。” 百化笑呵呵的说道:“而且,也不是唤,是扮。” 姜临也笑了,说道:“阁下就这般把自己的法门说了出来?” “傩妆娱神,贫道只在典籍之中见过,未成想还真的有人在修此道。” 百化回以笑容,说道:“小生这一道再怎么罕见,也不过是罕见罢了,论起来不过是小道,修的人少,是因为这一道本就低迷。” “不像道长,赫赫大宗,普天之下却只有一人,这才是罕见至极。” 姜临闻言,笑着问道:“看来阁下的背后,有人?” 百化站起身,笑道:“小生确实在做供奉,厚颜吃了一份俸禄,来此,也无有如何敌意。” 说着,他苦笑一声,说道:“道长,将那神霄正法收起来如何?面对这般法门,小生实在是有些害怕。” 常人不可见,但百化却感知的无比清晰。 从自己坐下来的那一刻,自己周围的气机就“沉重”了起来。 面前的少年道人,在一言一语之间,就已经布下了神霄正炁,只消真言一动,登时便是五雷轰顶。 “贫道可不敢。” 姜临笑着摇摇头。 “道长,您应当知道,小生这法门,遇到您这般的存在,天生就被克制,若是怀着坏心出现在您的面前,与找死没有区别。” 百化苦笑着说道:“我这法门,不过是借香火而娱神,请来神灵三分人间香火愿力,而您……” “那就说说正事,阁下跟了贫道一天,莫不是就想在贫道面前表演一番吃扁食?” 姜临一点也没有散去神霄正炁的意思。 对面这家伙藏着东西。 傩妆娱神的法门,也不可能似他说的那般卑微。 真要说起来,便是在旁门之中,这法门也是最接近邪道的那一种。 娱神到了最后,神灵离不开戏子,一日不见,便思之念之,那神与戏子,到底是谁在主导? 谁是主,谁是仆? 真要细思,其内诡谲难言,让人心里发寒。 “当然有正事。” 百化从袖口中摸出一道请帖,描金带银,华贵非常。 “我家主人,请道长入府内一叙。” 想了想,百化又说道:“一应吃食,山珍海味,珍馐玉盘,应有尽有。” 姜临闻言,摊开了那请帖,扫了一眼。 “原来今日遇到的那位郡主,是秦王千岁的千金?” “也是我家主人唯一的子嗣。” 百化补充了一句,见姜临收起请帖站起身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凡是修行者,不管正道邪道,还真没有几个敢跟黑律法师这般面对面打交道的。 他能来,也是提心吊胆。 “不止是人间百味,我家主人还特意下令,为道长做了一道西湖醋鱼,好让道长一解思乡……道长您怎么又坐下了?” 百化愣了一下,眼看着姜临起身,然后又坐了回去。 姜临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不要,西湖醋鱼。” ………… 不多时,西京坊,秦王府。 看着那烫金的“敕建秦王府”五个大字,姜临突然看向了一旁的百化。 “百化兄,你家主人为何以秦为王名?” 这个王号,对于大周来说,可不是很吉利。 虽然这个世界的大周,和姜临印象里的对不上,但在现在这个周国之前,这里可是唐国地界。 当初玄武门之变的那位,可也是秦王。 当今陛下就不避讳的吗? “道长有所不知。” 百化请了姜临进府,一边走一边说道:“如今这位陛下,英明神武,乃是睿智人主。” 姜临恍然道:“所以当今陛下并不忌惮这些东西?” “不。” 百化意味莫名的笑着,说道:“秦王,赵王,乃至于齐王,汉王,都在京都,而其他的二字王,以及宋王之类,却在外就藩。” 姜临闻言,不由得眨眨眼,嘟囔道:“脱裤子放屁。” “可不是嘛。” 百化嘿嘿一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引着姜临走过影壁,走进了正堂。 正堂之内,已经有一位男子在等待。 这男子穿一身麻布道袍,尽显不羁,穿着如此随便,完全不是待客之礼,反而更像是招待自家晚辈一般。 “本王,周受辰,见过道长。” 秦王笑着迎了上来,竟率先拱手行礼,一番气度,令人心折。 “福生无量天尊。” 姜临还礼,道:“贫道姜玄应,见过秦王千岁。” 秦王点点头,上下打量着姜临,微笑道:“好,本王生平阅人无数,似道长这般脱俗者,还真是第一次见。” “秦王谬赞了。” 姜临笑了笑。 秦王抬手,拍了三下。 “废话少说,本王说了要请道长吃饭,那就是真吃饭,没有其他的虚礼,道长,请。” 说罢,秦王身后自有人抬上一张足有十人合抱一般大的桌子。 那抬桌子的四人,每一个都是有真炁在身,入了道的修行者。 而秦王却驱之如仆。 这一幕,让姜临眯了眯眼睛,看来这皇家贵胄的水,比自己想的还要深啊。 心里想着,姜临落座,不过片刻,一片莺莺燕燕便端着各色菜肴呈上。 那些侍女,每一位都比姜临之前路过青楼看到了花魁更好看三分。 对于秦王这般的存在来说,美人,不过是召之即来的物件罢了。 “今日准备仓促,仅有九十九道菜,怠慢道长了。” 秦王端起一杯酒,笑呵呵的说道。 “秦王太客气了。” 姜临笑眯眯的拿起了筷子示意。 “哈哈哈哈!” “道长请,勿要拘束,更不要客气。” 秦王笑着抬了抬袖子,说道:“本王今日穿这一身会见道长,就是要告诉道长,这一番是友宴,一切,尽随道长心意。” 在餐桌上,尤其是有人请客的餐桌上,姜临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 更不要说,这一顿饭可以说是姜临有生以来见过最隆重的一顿。 这要是不吃,岂不是暴殄天物? 至于秦王的目的? 管他有什么目的,反正这家大业大的,又不缺这一顿饭。 姜临拿着筷子,好似蝴蝶纷飞一般大快朵颐。 桌子上,秦王和百化安安稳稳的坐着,而姜临,则是时不时的站起来夹菜。 仪态?规矩? 那是啥? 我,一个乡野土道士,不懂那些。 反正姜临吃的很爽。 秦王笑眯眯的喝了一盅酒,哈哈笑道:“许久未见这般好胃口了,连带着本王也想多吃一些。” “百化先生,将郡主请来,喊她一道吃。” “是。” 百化先生闻言,匆匆离席。 姜临充耳不闻。 不多时,正堂之后,转出一道人影。 这人儿二八年华,穿一身粉裙,未曾点妆,未曾佩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小脸上带着三分少女独有的婴儿肥,平添了几分娇憨意味。 周柔一进来,就看到刚刚填了一整碗各色菜肴的姜临正埋头大吃。 她先是一愣,而后整理心情,来到近前。 “父王。” “嗯,女儿啊,坐下吃些东西。” 秦王笑眯眯的说道:“可得快些,不然,怕是都要被道长抢走。” “是。” 周柔迟疑了一下,还是挨着秦王坐了下来,吃了几口青菜,而后便频频看向那没什么吃相的道长。 她过去十几年学习的礼仪教养都在告诉她,这是很失礼,很讨厌的行为。 可看着那没有一丝礼仪可言的道长,她心里却冒出了“豪爽”二字。 他以往过的,应当很是清贫吧? 周柔突然有些怜惜。 这一顿饭下来,周柔没有吃什么东西,但她发现自己父王确实胃口大开。 不喜荤腥的他,居然进了半只猪肘子。 “许久未曾这般饱腹了。” 秦王拍了拍肚子,哈哈一笑,看向姜临,笑道:“道长,品茶否?”、 “牛饮尚可。” 姜临笑了笑,随之站起身来,好歹吃了人家这么好一顿饭,总不能拍拍屁股走人。 “巧了,本王也是牛饮。” 秦王笑着,和姜临离开了饭桌。 自然有侍女过来,收拾残羹冷炙,姜临却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可惜。 便是饿了一天,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而这里足足九十九道菜。 能不能打包啊? 姜临很想问。 秦王和姜临相对而坐,左手下是周柔,右手下是百化。 “道长,请。” 秦王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说道:“嗯,明前龙井。” “王爷说的不错。” 百化喝了一口普洱,笑眯眯的赞同道:“确实是明前龙井。” 姜临抬手灌了一杯下肚,权当刮一刮油。 什么龙井明前的,不就是苦汤子? 一旁的周柔憋笑憋的很辛苦。 秦王又给姜临倒了一杯茶,笑道:“请道长入府,除了吃饭,还有一些小事。” “不知道长可否听本王讲一讲?” “洗耳恭听。” 姜临点点头,俗话说吃人嘴短,办不办是一回事,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这位秦王深谙此道,言语中,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很低微的位置。 若是换一个人来,见这般的礼贤下士,早就纳头便拜了。 姜临倒是没什么感觉,主要是听不懂话外之音。 只听秦王慢悠悠的开口。 “不知,道长是否有意还俗?本王,有意召道长为婿。”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敞开心扉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 “父亲!” 周柔下意识的红了俏脸,腾的站起身来,不由自主的看向姜临,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确实对眼前的道长有些好感,也承认她一见钟情,但也仅仅是一见钟情罢了。 可还没有到那种“上清观前初相遇,一见姜临误终身”的地步。 但,此刻父王居然如此直接且突兀的提起这样的一句话。 她实在不知如何去面对。 反感? 自然是谈不上的,若是反感,早在一开始她就不会一夜不眠,等着清晨早早的蹲守。 可若说谈婚论嫁,她也觉得太早了些。 至少,还没到那一步。 周柔心思杂乱无比,无奈何,羞的跺了跺脚,也不顾其他,掩着羞红的脸颊,小步快走离开了正堂。 “王爷……” 百化也呆呆的开口。 “您……” 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位道长若是旁的法脉,便是那正一全真魁首的天师府与龙门,秦王堂堂的亲王千岁,想要招其门下弟子为婿,便是天师和住持都要好好考虑一下。 只要周国还没有倒,秦王依旧是秦王,那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家贵胄,朱紫之家,在他的面前也不过是臣而已。 正一天师道也好,全真龙门道也罢,只要还在周国,只要周国还是南赡部洲的万国正统。 那就不能忽略一位亲王。 可眼前的道长不一样啊! 我的王爷! “王爷!小生不是与您说过……” 百化张了张口,话未曾说尽。 但他知道,王爷绝对明白自己的意思。 眼前这位少年道长的来历,他可不是自己查到的,而是走的秦王府的人脉。 秦王不可能不知道,人间唯一的黑律法师到底是个什么分量!这可跟自己这个法脉大猫小猫两三只不同! 执号令,行黑律的北极行走,酆都法师,可向来都是宁缺毋滥的! 换而言之,并非是如今人间只有一位黑律法师,而是这偌大人间,只有玄应道长有成为黑律法师的资格! 虽说玄应道长属于正一,理应不禁婚娶,可…… 您方才说,让他还俗??? 王爷啊,咱们大周皇室拜的第一尊神,那高居北极紫微垣的大帝,可是人家的祖师爷啊! 此刻百化真的想问一句,王爷您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其中关窍,您不可能不知啊! 百化张了张口,却见王爷只是紧紧的盯着玄应道长,当即,便是他有千般言语,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秦王是主,他是臣! 从没有臣子替君主做主的时候! 秦王说罢,便不发一言,只是盯着姜临,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他当然知道姜临的来历,在修行者遍地的京都,姜临藏不住什么东西。 秦王也很清楚,姜临不可能还俗,但他还是问了。 姜临此时也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秦王一眼,笑道:“王爷莫要玩笑。” “郡主千金贵人,如何能配贫道一个荒山野道士?” “哈哈哈哈哈!” 秦王哈哈大笑,说道:“还俗一说,自然是玩笑。” 笑着,秦王突然正色起来,说道:“但招婿一说,可不是玩笑。” “本王第一次见到我的女儿对一个男人如此特殊,若是不能招之为婿,我女儿便不开心。” 姜临闻言眨眨眼。 好嘛,这位爷合着还是一位女儿奴…… 也难怪,就这么一个闺女,宠着也算正常,但…… “王爷还是莫要在贫道这里费心思了,贫道从未动过男女之念,只一心修行。” 姜临也正色说道。 既然面前的秦王把话说开了,他自然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这等事,本就说的越直白越好。 “既然如此。” 秦王站起身来,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只是抬起手来。 这一幕,让姜临眯了眯眼睛。 “本王的话,还是第一次被拒绝。” 一旁的百化瞳孔紧缩,体内法力已经调动了起来。 虽然不知主上是怎么想的,又为何一言不合,不,只是提出一个完全不可能被同意的要求,如今就要动手! 玄应道长可是…… 百化没有多少的纠结,神色坚定了起来,手上已经藏好了一枚烟火符。 此符祭出,秦王府供奉会尽数到来。 在此之前,自己一人,能否保住王爷,顶住这位玄应道长几个呼吸? 百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今天很可能会死。 姜临看着眼前的秦王,并没有什么动作。 在百化紧张的注视中,只等王爷一声令下的时候,王爷的手在袖子里抖了抖。 下一刻,秦王手上多出来一枚令牌,紫金铸就的令牌上,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秦”字。 见此,百化愣住了。 秦王抬头一笑:“不过,本王很高兴。” 说着,秦王将那令牌塞进了姜临的手中,笑道:“招婿之言,不过笑谈,与小道长开个玩笑。” “不过,本王也是真心实意的,即便道长没有想男女之事的心思,但若是志趣相投,还请与小女做个朋友。” 秦王诚恳的叹息一声,说道:“小女没什么朋友,这些年,也是憋坏了,时不时的就偷跑出去。” “这一枚令牌,是我秦王府的金令,有此令在,道长可在京都绝大多数地方来去自如。” “本王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到底是个王爷,在京都也有三分面子。” 秦王说着,对姜临拱拱手,说道:“虽然本王不知道长要在京都做什么,但本王很清楚,和道长为敌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更何况,不管如何,如今道长和小女怎么也算是朋友。” “你我之间,也有了一份缘法。” “还请道长收下。” 秦王的一番话,可谓是诚恳无比,一旁的百化也松了一口气。 招揽玄应道长做女婿,显然是天方夜谭,就连请他做供奉,可能都不会被同意。 但如今这样,可以说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好歹比直接动手强太多太多,因为属实没有必要。 黑律法师就是个刺猬,你自己干净,人家也不会没事来找你的霉头。但若是闲着没事去惹人家,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别有目的。 百化如此想着。 姜临看着手中的令牌,笑道:“王爷拳拳之心,贫道若是不收,怕是有些不知好歹,但……” “本王在京都有不少的酒楼。” 秦王打断了姜临的话,微笑道:“持此令,随意进出,一应耗费,都算本王的。” “这是一份见面礼罢了,本王只是想和道长打好关系。” 姜临闻言,摩挲着手里的令牌。 嗯…… 有点不想还回去了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 秦王哈哈笑道:“道长,本王也知投其所好的道理,也自认算是持正之人,从未做过谋财害命之事,与道长没有因果恶孽可言。” “这一番,真的只是借机,与道长混一个面熟罢了。” 这话已经不是直白,而是完全没有任何的遮掩,简直就不像是一个王爷能说出来的话。 “既然如此,贫道就收下了。” 姜临思索片刻,点点头,收起了手中的金令。 “好!” 秦王笑了笑,看向百化,说道:“先生,劳烦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百化不知王爷要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的应下,而后转身离开了正堂。 一时间,在这正堂之内,只有秦王与姜临二人。 “道长,此地没有外人,有些话,本王想对道长说。” 秦王请姜临坐下,一开口,就让姜临有些惊讶。 “皇兄疯了。” “什么?” 姜临皱了皱眉头。 能被秦王称之为皇兄的人,整个周国也只有一位,那就是高居紫禁的皇帝陛下。 “道长不是凡俗之人,也无心人间权势,有些话,本王就不藏着了。” 秦王叹息一声,说道:“皇兄老了,但人老心却不老,只是变得有些……奇怪。” “道长认识周眉吧?” “自然认识。” 姜临没有否认,今日上午的那一幕,秦王不可能不知道。 杭州发生的事情,旁人可能不知内情,但秦王不一定。 这位王爷一直很诚恳,但有一句话没说对。 他若是真的无权无势,也不可能一直安稳的在京都坐到现在。 “周眉时常夜宿大内。” 秦王冷笑着说道:“因为这个狐媚子,皇兄的三个儿子争端越发激烈了起来。” “而皇兄却仿若未见,眼睁睁的看着三个儿子因为一个贱妇闹到了见血的地步!” 姜临眉头皱的越发深了起来,说道:“宋王与当今陛下,乃是……亲兄弟吧?” “那周眉与陛下的三个孩子,岂不是……” “所谓贵族,尤其是身居高位者,大权在握,一切全凭喜好,谁会去在乎血缘?” 秦王感叹道:“更何况,这等事又不是没有先例,我那三个侄儿想的好啊!最多不过是不与那贱妇生子罢了。” 他一口一个贱妇,丝毫不在乎那是自己的侄女。 “皇兄就看着他们闹,看着他们兄弟倪墙,不是因为皇位,而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他们的亲堂妹!” 秦王说着,狠狠地一拍桌子。 “如今局势动荡,大周内有奸相,外有强敌,皇宫大内又出了这等丑事!” “皇兄不想着拨乱反正,而是做壁上观!甚至于添油加醋!” 姜临听着秦王的话,摇摇头,说道:“这不太对。” 寻常官员都有官气庇护,更不要说堂堂天子所在的皇宫大内了。 就周眉那点媚术,即便是阿修罗媚术又如何? 姜临敢保证,皇宫里有的是能一巴掌抽死周眉的修行者存在。 更不要说,去魅惑三位被龙气庇护的皇子了。 大周国再怎么乱,也是堂堂的南赡部洲人族祖庭,是正统天子所在! 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让一个修媚术的女人给搅乱成这样? “道长所想,本王也明白。” 秦王看向姜临,低声道:“但若是,当今万岁有意纵容呢?” 此言一出,姜临不可置信的看向秦王。 不是,皇帝图什么? 便是忌惮太子皇子夺权,也只需施展一番制衡手段罢了,当今皇帝可不是什么庸主。 大权在握,不是说说而已,三个皇子手里的权力,不过是沾了皇权的光,才分润了那么一点而已。 为什么要用这样低俗的手段? 他就不怕把自己的儿子都给玩废了? 这已经不是制衡,而是用极其卑劣的手段,来让自己的三个儿子分心,可这对皇帝有什么好处? 他真的就一点也不考虑身后事? 而且,为什么是周眉? 要知道,如今看来,宋王在杭州进行的那些事,其背后很可能就是皇帝在操控,只是宋王自己不知情而已。 难道说,周眉从始至终,都是皇帝的人? 心思电转之间,姜临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了。 杭州鬼胎一案,藏得最深的不是宋王,不是黑齿僧,而是周眉。 “所以本王才说,皇兄疯了。” 秦王无力的叹息一声,长出一口气,笑道:“这一番话,本王不知道憋了多久,也就是确信道长不会干涉人间权势,这才和盘托出以做发泄。” 说着,秦王站起身,拱手笑道:“辛苦道长听本王唠叨了。” 姜临看了一眼秦王,笑了笑说道:“王爷言重了。” “时辰不早了,道长今夜就在本王府上歇息吧。” 秦王也笑了笑,抬手唤来百化,命他带着姜临下去。 “贫道告退了。” “道长慢走,明日清晨,记得来和本王吃早饭。” 秦王笑呵呵的摆摆手,站在原地目送姜临离开。 一时间,这正堂之内,只剩下了秦王自己,他的目光低垂了下来,嘴角的笑容也化作了思索。 “哈。” 秦王突然感慨的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背着手绕过正堂,走到了一方静室之内。 “小狐狸啊。” 秦王感叹着,抬头看向眼前。 静室之内没什么摆设,仅有一尊神龛,神龛之上供奉着一个神位。 秦王上前,默默的奉香,拜了三拜。 那神位在香火缭绕之中,现出其上的字迹来。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之神位’ ………… ------------ 请假条 今日发烧,低烧一整天了,刚刚吃了药,发困,鼻塞,四肢酸痛,可能是中招了,请假一天,明天应该可以恢复更新,万望见谅。 志心皈命礼,九天采访三界药王天医大圣保佑。 福生无量天尊。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子口谕 “老狐狸啊。” 硕大的华贵客房内,姜临盘膝坐在床边,单手撑着下巴。 先掀顶,再开窗,然后推门。 一步接着一步,没有给姜临拒绝的机会。 关键是,对于姜临来说,这基本没有害处,和一位王爷打好关系,或者说,在京都接受这样一位王爷的友谊。 对姜临来说,能省去很多的麻烦。 京都这地界,到底是皇权最集中的地方,一切与皇权有关的东西,基本上都不能小看。 “交浅言深,还是另有目的。” 姜临若有所思的挠了挠下巴。 秦王方才的一番话,实在是太过直白,不要说是一个王爷,就算是一个衙役,也不会这般直白的说话。 简直就是把另有目的四个字摆在了脸上。 现在的问题是,这位秦王爷,到底想要做什么? 请客吃饭是表象,赠送金令也是表象。 “糖衣炮弹吗?” 姜临伸了个懒腰,嘟囔道:“真要这样,糖衣吃了,炮弹扔过去。” 说着,姜临和衣而卧,躺在了床上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姜临早早的起床。 该说不说,王府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比大通铺的硬板床好太多了。 姜临站起身来,看着昨天夜里躺的床,手上浮现出一个小葫芦,蠢蠢欲动。 “唉……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姜临叹息一声,放弃了用储物法宝把这张床收起来的想法。 他看了一眼那楠木大床,总感觉这一个床,能比自己道观还贵。 转身走出了房间,却发现房间之外已经有人在等候,准确的说,是恰好路过。 “道长起的早,一夜安眠否?” 百化笑眯眯的拱手行礼,手里还挎着一个菜篮子,里面是带着露水的鲜嫩韭菜。 姜临笑着还礼,说道:“王府的床也养人,自然是安眠,先生这是?” “哦,我家郡主爱吃青菜,王爷便自己开垦了两亩田,专门用来种菜。” 百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篮子,笑道:“头茬的嫩韭,混上鸡子做馒头,那滋味可是鲜美的紧,不可不尝。” “道长随我来。” 说着,便拉着姜临,绕过月亮门,直奔厨房而去。 到了厨房,姜临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堂堂的亲王千岁,卷着袖子,穿着围裙,正一板一眼的揉面,看那娴熟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活计。 而一旁,则是正在打鸡蛋的周柔。 “道长?” 周柔见了姜临,有些拘谨的福身见礼,不自觉的,脸上多了三分红晕。 “见过王爷,郡主。” 姜临笑着行礼。 “道长也来了?那便不要闲着,来来来,案板伺候。” 秦王抬起头来,毫不客气的指了指旁边的案板。 而百化则把清洗好的韭菜放在了案板上,对着姜临挑了挑眉毛。 “不出力便没得吃?” 姜临貌似苦恼的叹息一声,走到了案板边上,抽出菜刀,细细的切了起来。 “哈哈哈哈!” 秦王哈哈一笑,说道:“早上清闲,总要找些事情做。” “道长就当可怜可怜老夫,让老夫早点吃顿饱饭。” 姜临闻言,手上不停,抬头笑问道:“王爷何出此言?” “唉……” 秦王叹息一声,揉好了面,手上一翻一卷一揪之间,就是一个个大小匀称的剂子。 “今日是梅贵妃的生辰,到了正午,就要进宫去庆贺,一直到晚上回来都吃不上东西,就指着早上这一顿喽。” 姜临挑了挑眉毛,笑道:“都说皇宫大内,珍馐美食乃是天下独有,王爷该留着肚子才是。” “呵呵。” 秦王无奈的一笑,说道:“皇宫宴席自然都是好东西,但再好的东西,一番繁琐礼仪下来,该凉的也都凉了,有甚好吃?” 一旁的百化拿着擀面杖,一边忙活一边接话说道:“是啊,道长岂不闻,一烫顶三鲜的道理?” 还是矫情。 姜临下了这么一个论调。 而后,却有些疑惑:“贵妃生辰,在王爷眼里也不算是大事吧?怎么如此重视?” 你一个妃子过生日,堂堂一字顶格爵位的亲王,大中午的就要赶去捧着,这显然不太对劲。 “道长有所不知,这位梅贵妃,乃是当今太子的生母。” 百化在一旁解释道:“皇后早在二十年前就薨逝,自那以后,陛下再也没有立过皇后。” “而皇后,也没有诞下龙子,如今的太子,乃是梅贵妃的儿子。” “可以说,如今大周后宫,梅贵妃除了没有皇后头衔,与皇后没有区别。” 姜临闻言恍然。 “原来如此。” 这应该就是所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吧? 姜临默默的感叹了一句,案板上的韭菜也都剁好了。 一旁的周柔也不出声,站在姜临的身边,侧身收在盆中,慢慢的调馅。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周柔的眼睛时不时的看向旁边的姜临。 而姜临却毫无所觉,只是帮着百化先生擀皮。 不一会的功夫,一笼屉的包子就上了蒸笼。 在这厨房内,一个王爷,一个郡主,一个道人,一个百家修者,就这么一人一个小马扎的围坐在一块,等着吃包子。 不得不说,这是很有意思的一幕。 “百化先生,这一番赴宴,还得劳烦你跟着本王一道去。” 秦王笼着袖子,浑似一个农家老头,对百化说道。 百化闻言一愣,但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说道:“是。” 说罢,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姜临,低声问道:“小生是否需要做些准备?” 秦王叹道:“把吃饭的家伙都带上,此番要辛苦先生了。” “是。” 百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自己修行的这一门,若是想要彻底的展开威能,需要许多独有的法器辅助。 而王爷之前赴皇宫宴会,不要说让自己带上全部家伙了,就连喊自己陪同,这都是第一次。 姜临自然看出了门道,但也没有开口去问的意思。 但是,姜临不问,秦王却还是开口了。 “也不知皇兄想要做什么,让所有赴宴的王公大臣,都要至少带一位自家的供奉前去。” “可皇宫内禁,向来的规矩便是不许外来修行者踏足……” 秦王揉了揉眉心,叹道:“多事之秋。” 姜临低垂着眸子,一点接茬的意思都没有。 而一旁的周柔却忍不住说道:“父王,女儿与您同去?” “便是不说,也要带上你的。” 秦王笑道:“不管会有什么幺蛾子,但至少这一场宴会,京都有名有姓的人家都会来。” 说到这里,秦王没有继续说,但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而周柔则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姜临,却发现对方正神游天外的盯着笼屉看。 好似在这位道长的注意力里,没有什么比快要蒸熟的包子更重要的事情。 这一幕,让周柔有些郁闷。 她虽然心里很清楚,那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空中楼阁,就算自己真的铁了心,面前的道长也不会有什么动容,所以她这两天一直跟自己说,不要太过执着。 可真的到了这种时候,眼前的道长没有一丝的变化,还是让她心里发闷。 就在此时,姜临突然抬起头,一旁的百化也是一样,二人一同看向了王府门口的方向。 “两位?” 秦王挑了挑眉毛。 “王爷,宫里来人了。” 百化皱眉说道。 “嗯?” 秦王闻言,想了想,站起身来,说道:“既然是宫里来人,想必是有什么旨意,去看看。” 说罢,也不换衣服,穿着一身围裙就走出了厨房。 一直来到正堂,发现这里已经有三个太监在等候。 领头的那个太监得有八十多岁,头发白了一片,脸颊上的皮肉都耷拉了下来。 “奴婢见过秦王殿下,见过柔郡主。” 那老太监迎上秦王,躬身行礼。 “皇兄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吗?竟是陈大监亲自赶来?” 秦王面对眼前的老太监,没有丝毫的怠慢,甚至请对方落座说话。 从这老太监的年纪和秦王对他的称呼就能看出来,这位老太监,怕是当今天子用了几十年的近人。 “皇爷是有些事吩咐。” 陈大监笑眯眯的说着,看向了与百化站在一块的姜临,咧嘴一笑,那笑容有些漏风。 “这位道长,就是姜玄应姜道长吧?” 此话一出,秦王暗自皱眉,但下一刻脸上便绽放笑容,很是自然的起身,来到姜临旁边,拍着他的肩膀上前两步。 “大监说的不错,这位道长正是玄应道长。” 秦王站在姜临旁边,笑呵呵的说道:“莫非,大监是为了小姜道长来的?” 王爷站起来了,陈大监不管如何也没有理由坐着,当即也站起身,听着秦王对那玄应道长的称呼,心头一动。 而后,整肃衣冠,正色道:“殿下,皇爷口谕。” 闻言,秦王正准备下跪,却被陈大监制止:“王爷,皇爷说了,自家人传个话,不必行礼。” “臣弟恭听上谕。” 秦王还是躬身一礼,身后的周柔跪了下来,百化也是一样。 只有姜临,拱了拱手就算完事。 这一幕,让陈大监心头暗怒,但也没有说什么。 “陛下口谕:听说,京都来了个有趣的小道长,而且还在秦王弟处。正好,今日皇宫设宴,叫王弟带上这位小道长一块来,朕想见见他。” 陈大监模仿着当今陛下的口吻说完之后,笑着一躬身,道:“殿下,皇爷的意思,是请您赴宴的时候,带上这位玄应道长。” “正好,您和郡主都要去赴宴,除了百化先生之外,还能再带一位供奉。” 秦王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大监,说道:“大监误会了,小姜道长是小女的朋友,不是王府的供奉。” “不过,既然是陛下口谕,臣弟自然不会违命,只是玄应道长并非我王府之人……” 说着,秦王看向姜临,背着陈大监打了个眼色。 意思是,就算拒绝,我也有法子揭过去。 陈大监也看向了姜临,笑眯眯的问道:“道长虽然是化外出家人,但到底是周国杭州土生土长的人,说起来,也是皇爷的臣民。” “这一番皇爷亲自点了您的名,先前可从未有过。” 一番话里,带着一点提点的意味。 但姜临更想理解为威胁。 “既然是天子之命,贫道自当遵从。只是,贫道乡野土人,不懂宫中规矩,若是冲撞冒犯了什么……” 陈大监闻言,笑道:“陛下早有吩咐,道长只需入宫即可。” “如此,贫道无忧矣。” 姜临笑着点点头。 “既然如此,老奴就先回宫复命了。” 陈大监笑呵呵的点头告辞。 等到这位大监离开了王府,秦王才收回了目光。 “哈。” 秦王意味莫名的笑了一声,说道:“百骑司,还真是无孔不入。” 姜临眯了眯眼睛,不用想都知道秦王口中的百骑司是个什么所在,但他关注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这位大监,可不简单。” 百化闻言,皱眉道:“小生有预感,若是与这位大监动手,小生手段全出,也撑不了一柱香。” “伺候了两代皇帝的老太监,若是没点本事才是怪事。” 秦王并不惊讶,只是看向姜临,说道:“道长,您觉得,这是谁在背后推动?” “怕是贫道在杭州时的老相识。” 姜临笑眯眯的说道:“当时未曾斩了她,是贫道疏忽了。” 话是笑着说的,但那股显而易见的杀气,让百化都不由自主的靠近了秦王一些。 一旁的周柔听着,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 “皇宫大内,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 秦王皱了皱眉头,无奈叹息道:“这一番赴会,道长怕是会被刁难。” “这样吧,届时,百化先生跟着柔儿,道长就跟在老夫身边,便是有什么腌臜,老夫也能挡一挡。” 这么大的宴会,年轻人和老头子自然不会在一块。 秦王考虑的很周到,但姜临却摇摇头。 “王爷忘了吗?方才大监可是说了,天子金口玉言,只需贫道到场即可,其他事情,便是有些冒犯失礼也无所谓。” “法无禁止,则皆可为也。” 退烧了,但还是有点后遗症,脑袋昏沉,鼻塞咳嗽,尤其是胳膊酸痛无力,放在电脑桌上都觉得抽痛,我尽量写第二章,如果写不出来,万望谅解,实在抱歉,对不起诸位读者大大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近姜者吃 正午。 秦王府门户大开,属于一等亲王的八马车架缓缓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行驶。 这等车架一出来,已经不用什么肃静回避的牌子。 因为亲王车驾出行,是会提前净街的。 这是皇家的规矩,也是秦王执意把王府设立在西京坊的原因。 无他,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官员勋贵,离着皇宫也近,就算净街,也跟百姓没什么关系。 车架前方,除了一众骑士护卫之外,高头大马之上,还有百化和姜临二人。 姜临此番去,是作为秦王的“供奉”,自然是不能坐在马车内的。 “我说道长,有这么好吃吗?” 百化先生看了一眼身旁的姜临,无奈的笑了笑。 只见这位道长手里拿着一个包子,正一口一口的吃着,手上还提着一个褡裢。 早上蒸的包子,这位道长愣是包圆了半笼,吃不了没事,存起来慢慢吃。 而且看样子,是准备一路吃到皇宫。 “先生不懂,跟包子没关系,这是贫道的执念。” 姜临笑眯眯的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口中,一边说,一边又拿出来一个。 这一次,他打死也不会放开手里的褡裢。 “执念?” 百化先生疑惑的眨眨眼,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也没有过多纠结,只是翻了翻袖口。 “道长,接着。” 姜临抬手,接住百化甩过来的物件,是几块用油纸包起来的小方块,闻一下,还能闻到薄荷的味道。 “韭菜到底是荤物,会污了口气。” 百化先生笑道:“小生自己做的一些爽口糖,道长尝尝。” “多谢多谢。” 姜临笑着点点头,也不客气,拆开一颗就含进口中。 “不错,好东西。” 姜临想了想说道:“贫道做熏肉是一把好手,回头做些给先生尝尝。” “求之不得。” 百化先生笑眯眯的点点头。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多时,已经到了紫禁城前。 “玄武门?” 姜临看着眼前的门户,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侧身对百化先生说道:“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不忌讳啊。” “方向错了,前朝的玄武门本来不该在这个方位的。” 百化先生直视前方,嘴唇微动,笑答道。 啧,有点魄力,但不多。 姜临心里默默的吐槽着。 这就跟把秦王赵王汉王这些有点“讲究”的名号都封出去,但却要留在京都是一个道理。 如何进宫,不用姜临和百化去管,自有秦王府的骑士去交涉。 虽然皇帝把秦王放在了京都,而且还“大方”的把玄武门设在秦王入宫最近的宫门上,但该给的待遇却没少。 秦王自然也是能开府建牙的。 王府之内,也允许有一百二十位甲士作为护卫。 嗯,提一嘴,一般一等亲王的护卫规格,是八百甲士。 不多时,玄武门打开。 姜临似有所感,抬头一看,只见那门户之上,高悬着一面明亮银镜,人畜照上去,都是纤毫毕现。 “这是却邪镜,紫禁门户之上,皆悬此镜。” 百化先生在一旁解释道:“但有妖邪恶祟,此镜之下,无可遁形。” “哦……” 姜临恍然的点点头,只感觉这是脱裤子放屁。 得多邪门的玩意,才会闲的没事来紫禁城找人间天子的麻烦? 真要有能无视人间龙气的妖邪魔王,你照出来又能咋? 姜临撇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跟着车队一道走进玄武门。 “吼……” 然而,就在姜临经过时,负责护卫他的六洞鬼魔突然现身,朝着那镜子吼了一声。 姜临瞅了一眼,只见那却邪镜的镜面如同水波一般晃动了一下,最后悄无声息。 而六洞鬼魔那一声吼叫里,带着丝丝挑衅的意味。 就好像在说:来嘛,照嘛,老子虽然是顶邪门的玩意,但老子奉酆都法旨,北极敕命,随身护卫法师。你照一下老子试试? 姜临收回了目光。 其实真要说起来,姜临和人间皇帝的关系,反而比其他的法脉更加近一些。 人间天子,首先和必须要供奉的,就是紫微帝君,而姜临供奉的也是紫微帝君。 要是从这个角度去说,在某种意义上,姜临和人间天子还算是“同事”。 不过,人家天子肯定不会这么认为就是了。 毕竟皇权独一无二,高高在上嘛。 姜临心里想着稀奇古怪的东西,一直穿过玄武门,走过直道,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个门户。 百化先生翻身下马,身后的骑士们也是如此。 “到此,再往里就是真正的皇宫大内。” 百化先生示意姜临下马,笑道:“武将下马,文官落轿,步行而入。” “便是王爷,也是得了陛下恩旨,有一个肩舆可坐。” 说着,百化先生回头示意。 只见秦王下了亲王马车,换了一个寒酸了无数倍的肩舆。 就是一个带靠背的椅子下面两根棍棍,让人扛着走。 可就是这么一个东西,整个大周,够资格在这里坐的,不过十指之数。 “起!” 随着扛肩舆的骑士一声喊,原本的车队变成了步行队列。 十个骑士,两个扛着秦王肩舆,八个在后面。 而姜临和百化则是在旁边,落后肩舆一些的位置。 走着走着,百化脚步很自然的绕了一下,没有再和姜临并肩,而是来到了肩舆的另一侧。 如此做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姜临旁边还有一位。 周柔也在步行,在这皇宫大内,郡主还真不算什么,坐轿子更是别想。 此时的周柔,身穿红色宫裙,脸上蒙着一张同色的面纱,透过眉眼可以看的出来,是细细的化了全妆的。 而姜临,则再次把包子翻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褡裢,里面只剩下三个包子了,努努力一会就能吃完。 吃完之前,姜临绝对不会放在褡裢。 这是尊严问题。 周柔时不时的看一眼姜临,却发现道人没有任何的反应,心无旁骛的对付手里的包子。 这一幕让周柔又好气又好笑。 在道长的眼里,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愣是比不上手里的包子。 但转念一想,他吃的包子是自己包的,周柔心里就稍微平衡了一些。 因为在吃我做的东西所以没时间看我,嗯,合理。 周柔如此安慰着自己。 走过直道,眼前再次出现了一道门户,门户的一侧,还有一队侍卫,以及一个架子。 架子上,都是一些刀兵甲胄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姜临还看到了一些法剑戒刀,都有灵光闪耀,显然是法器。 “见过秦王殿下!” 等秦王到了近前,那侍卫出言拦下,行礼道:“陛下有命,一应刀兵甲胄,不可入宫,还请暂放此处。” “应有之理。” 秦王点点头,随意的一摆手。 身后的骑士纷纷卸甲下刀,归拢在一块交了上去。 那侍卫清点完毕,又看向了百化和姜临,重点是姜临腰间的法剑,拱手道:“这位道长,修行者之法器,若为刀剑利刃,也得暂留。” 说着,指了指那架子上不少的戒刀法剑,以此证明自己并非针对姜临。 当然这主要是给秦王看的。 姜临笑眯眯的解下真武法剑,却没有交上去的意思。 秦王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开口,却见周柔上前一步。 “这是本宫的。” 周柔走到姜临身边,抬手。 姜临愣了一下,而后递了过去。 周柔抬头笑道:“本宫近来对剑舞有些兴趣,便做了一柄木剑,请了上清观的高功开光,这也算利刃法器吗?” “这……” 那侍卫有些迟疑了,偷偷看了一眼秦王,还是拱手道:“陛下有命,实在是……” “放肆。”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侍卫转身看去,慌忙跪下。 “我等见过太子殿下!” 只见宫门内走出一位约莫二十多不到三十的男子,穿四爪玄色蟒袍,身后跟着一位衣衫破烂的苦行僧,以及几位侍从。 太子走来,笑着说道:“既然是柔妹子的木剑,当然不在收缴之列。” 说罢,饶有趣味的看了一眼姜临。 不管这剑到底是谁的,既然有秦王郡主出来做保,那它就是郡主闲来无事做的普通木剑。 但能让秦王郡主如此做保的,可是第一次见。 “是!” 那侍卫也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没有修行者会傻缺到在皇宫催动法器,但规矩在哪里摆着,他也是为难。 如今,反正是没了他的事,自然落得轻松。 太子看了一眼姜临,而后快步赶到已经下了肩舆的秦王面前。 躬身行礼道:“侄儿见过皇叔。” “不可不可,太子储君,如何能先向臣子行礼。” 秦王忙搀扶起太子,正要还礼,却被太子反手搀扶住了臂弯。 “皇叔,父皇说了,今日宴会,对我皇家来说,乃是家宴,只论年齿辈分,不管其他。” 太子笑着看向周柔,道:“几月未见,妹子越发清丽了,回头来一趟东宫,你嫂子新得了一枚飞燕玉簪,正好与你相配,早就念叨着要送你哩。” “见过太子哥哥。” 周柔福身行礼,笑道:“待皇嫂有空,必然前去叨扰。” “只要你来,她就有空。” 太子哈哈笑着,搀扶着秦王走进宫门。 身后,太子的亲随默默的记下。 不管之前如此,从这一刻开始,东宫太子妃的梳妆台上,必须有一枚顶好的飞燕玉簪。 太子搀扶着秦王,周柔必然是要去陪着的。 而一众侍从也不好离的太远。 这一拉开,反倒让姜临和百化,以及跟着太子的那位苦行僧落在了最后面。 百化先生目不斜视,目光始终在秦王的背影上。 而姜临则饶有兴趣的看向了那苦行僧。 看起来五十来岁,皮肤晒的棕黑,无须,穿一身破烂百衲衣,但却不脏,也没有什么异味。 这僧人头上没有戒疤,双手合十,默默的低头行走。 每一步都十分的坚实。 姜临的目光在他的四肢上绕了一圈。 好家伙,佛门修金刚禅的护法僧众可以说遍地都是,但修金刚苦禅的,可真不多。 一字之差,可是天壤之别。 姜临默默的回忆了一下黑律传承中的记载,不由得啧啧称奇。 前者是以佛门金刚心法为依凭,讲究的是以心经反哺肉身,从而造就金刚之躯。 可后者,说难听点那就是纯粹的自虐,一切都从肉身苦痛出发,历尽诸世一切苦,方得金刚菩提。 修这门苦禅的僧人,都相信这世间苦难有定数,他多受苦,多磨难,那世间便会有人少受苦,少磨难。 可说来简单,所需魄力和毅力,不是一般的大。 当然,这苦禅不可能只有这般简单。 只不过是姜临了解的东西就到这里,再多的,就涉及到了佛门经意心法。 如果姜临想知道,只要放出话去,怕是西方灵山都会有大僧过来给姜临宣讲。 只不过,一旦姜临听了,那迎接他和灵山大僧的,就是北极广大洞玄紫微天雷了…… 这玩意犯禁,而且不是一般的犯禁。 姜临并没有过多的关注那苦行僧,反正看这位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找事的人。 不得不说,皇宫真的很大。 得走了一刻钟,才到了开宴会的地方。 太子生母,实质上的皇后过诞辰,还是五十岁的整诞,当今陛下是一点也不吝啬,直接把宴会开在了太极殿。 这可是只有一年一度的年初大朝会才会开启的大殿。 “皇叔,妹子,请。” 太子侧身抬手,笑道:“皇叔来的早,侄儿还要去迎接其他几位皇叔,恕不能久陪。” “殿下自去就是。” 秦王笑眯眯的点点头。 太子告辞离开之后,秦王对着姜临和百化摆摆手。 “道长,有一事。” 秦王扭头看了看四周,神色严肃,一旁的百化下意识的提起精神,周柔也严肃起来,侧耳倾听。 “王爷请讲。” 姜临见此,也正色点头。 秦王面色凝重的抬手,隐晦的拍了拍肚子,说道:“能否把包子给本王一个?饿了……” 百化:“……” 周柔:“……” “……王爷请。” 姜临敞开褡裢,眼睁睁的看着秦王老大不客气一手一个拿走了仅剩的两个包子。 “走慢些,进了大殿可就得注意仪态了。” 秦王说着,毫无仪态的左右开弓,怪不得他方才左顾右盼,原来是在看有没有人关注这里。 身后,无语的周柔和百化默默的跟着秦王的脚步。 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家父王(主上),还有这么脱线的一面?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姜者吃? 姜临看着秦王的背影,将褡裢收了起来。 他不由得沉思。 这次没有浪费粮食,但也不是自己吃了。 这到底算不算完成了执念? 到底是没赶上,晚了几分钟,四肢酸痛的后遗症还是有,看看睡一觉会不会好一点。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作者只能厚颜把这一章当成是二十九号的第一章了,万望诸位读者大大谅解。 顿首顿首。 ------------ 第一百三十章 寿宴伊始 “所以,说好的随侍,就是殿下和郡主坐着,咱们在外面晒太阳?” 姜临仰头看着天上毒辣的太阳,撇了撇嘴。 “道长习惯就好了。” 百化站在姜临的身边,笑眯眯的说道。 姜临叹息一声,环顾四周。 只见自己和百化等人都是站在台阶之上,大殿之外的平台上。 周围要么是道士和尚,要么是和百化一般的“奇装异服”。基本没有几个穿正经长袍的。 总而言之,都是修行者。 也无一例外都是皇家贵胄和公侯将相的供奉。 而这些人,偶尔互相对视的时候,那隐隐的敌意在目光之间交错着。 姜临和百化缩在角落里,姜临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单手撑着下巴。 侧身看了一眼大殿之内,姜临心里平衡了一点。 大殿之内的皇家贵胄们一人一个矮桌,正襟危坐,一丝不苟,那姿势保持的,姜临看着都累。 虽然我这里晒的慌,但好歹能蹲着。 姜临安慰着自己,揉了揉肚子。 “唉……饿了。” 虽然包子很好吃,但素馅包子多少有点不顶饿,而且周柔调馅的时候没怎么放油。 吃起来是很鲜亮,但对姜临来说,饱腹显然比口味更重要。 百化翻了翻口袋,说道:“若是道长不嫌弃,小生这里……” “呼!” 百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破空声打断,一个物件飞向了蹲着的姜临。 姜临头也不抬,只是甩手一捞。 入手,是一个菜团子。 姜临愣了一下,而后低头闻了闻,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眼睛不由得一亮。 “道长?” 百化迟疑的张了张口,这样吃来历不明的食物,是否有点…… 姜临没有回答,面色严肃了许多,唰的一声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了那菜团子飞来的方向。 百化见状,明白了什么,眯着眼睛看过去。 而后,就是一愣。 “郡主有对手了?” 百化喃喃自语着。 只见,姜临快步走向的方向,站着一位俏丽的女冠,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正踮着脚对姜临摆手。 “姜道兄!” 女冠迎了上来,背着手,抬起头哼道:“快谢谢我,你都不知道我忍的多辛苦才没有吃掉那个菜团子!” “我跟你讲,这可是白姐姐用紫微观的菜做的。” 姜临却在微笑之后,皱了皱眉头,正色问道:“妙清,你为何会来这里?” 这里可不是良善之地,今天皇帝显然是要搞点事情,周围的这些修行者,一个个的都带着隐隐的敌意。 而且,妙清是跟着谁来的? 姜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妙清闻言,见姜临神色严肃,也不由得正色起来,指向大殿之内的某处,说道:“当朝丞相,渤国公家的小女儿,是我小时的旧识。” “我来京都,一来是白姐姐与我说,道兄你会来京都,二来也是她喊我过来玩。” 姜临顺着妙清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位穿红挂紫的老者正襟危坐,身后则跪坐着一位宁静的少女。 “她来信说,已经被她父亲指婚,还有半月就要成婚,想在嫁人之时,有个朋友陪着。” 妙清有些感叹的说道:“我若非是修了道,如今怕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为什么你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家的女儿?” 姜临有些好奇的问道。 “嗯?” 妙清疑惑的眨眨眼,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没有说过吗?” “周国的骠骑大将军是我爷爷。” “诺,就是块头最大的那个老头。” 妙清指着大殿之内,丞相对面的那个魁梧身影。 也是大殿之内,唯一没有正襟危坐的人。 这老者正在呼呼大睡,毫无仪态。 姜临不由得看向妙清,感叹道:“果然,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我和陈道友是最普通的……” “陈道友是谁?” 妙清好奇的问。 “没什么,一位和我一样普通的修行者罢了。” 姜临摆摆手,没有多说,只是说道:“一会若是有什么变动,记得去找你爷爷。” “为什么?” 妙清更疑惑了。 “因为……” 姜临环顾四周,扫视着周围的修行者们,感受着那一道道隐晦的目光,冷冷一笑。 “你所见的这些人,没一个善茬子,都得了信。” 这话说出来,姜临没有任何的遮掩,自然被周围耳聪目明的修行者们听了去。 顿时,一道道眼神也不再遮掩,纷纷看向那说话的黑氅道人。 百化暗自叹息一声。 道长啊,虽然都心照不宣,但你这也太…… 心里埋怨着,脚下还是迈步,来到了姜临的身边。 姜临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反正八成是要动手的,一切只看那位皇帝陛下准备干什么了。 “看个屁啊!” 妙清站在了姜临的面前,呲牙,好似小兽一般。 “好个无礼的小辈。” 一位三十来岁的道长站了出来,手上拂尘一甩,说道:“你便是大将军的孙女,可你既入了十方丛林,便该遵从道门规矩。” “这里身穿道袍者,辈分皆在你二人之上,岂能如此冒犯?”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而且拉上了其他人做声援。 妙清大眼睛一瞪,正准备说话,却见姜临上前两步。 “辈分?” 黑氅道人笑眯眯的抬头,说道:“去你妈的辈分。” 一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谁也没有想到,面对中年道人的一番话,回应的不是唇枪舌剑,而是如此直接的反击。 不,不是直接,而是羞辱。 “好个小辈!” 中年道人怒极而笑,道:“说不得,要替你师门教训教训你!” 说罢,迈步上前,眼看着就要动手。而妙清也已经抽出了一道符箓来,论起打架,三皇法不怂任何东西。 “陛下驾到!” 然而,太监的一声大喊,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所有的修行者都退到了两侧,那中年道人冷哼一声,撇了一眼姜临,意思仿佛在说,算你运气好。 大殿之内的勋贵大臣,皇亲国戚们也纷纷站起来,在大殿内迎候。 “哼,狗眼看人低,我们说话,碍他什么事了?” 妙清有些不爽的嘟囔了一句。 “也不一定比你低,莫要小看了天下人。” 姜临笑眯眯的说道。 修行没有境界一说,只看自身道行。 各大法脉内部倒是有一些境界划分,但很难套用到其他法脉的修行者上面去。 更何况,各大法脉内部的境界划分,也更像是一道道关卡,闯不过去,就没有资格修更高深的法。 所以,修行者碰面,在真正的动手之前,基本上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和实力。 一般而言,正统正宗的修行者,大部分都是看年纪来决定一个大致的估算。 比如,方才那个中年道人就觉得,以姜临和妙清的年纪,修不出多高的道行来。 “越老越妖”这条定律,放在正宗正统的修行者身上,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出错的。 因为大多数正道法脉讲究的就是一个水磨功夫,没有一蹴而就的。 而之所以说绝大多数时候不会出错,是因为要除去某些变态妖孽。 不过那等天才,一般也遇不到就是了。 所以,不敢说放之四海皆准,十个里面也有八个不会出错。 这就是那中年道人的想法。 “肃静!!” 这时,又是一声喊,也难为那太监能用尖利的嗓子喊出恢宏大气的意味来。 只见龙陛之下,一顶明黄大轿缓缓而来。 姜临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毛,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在那轿子的两侧,各有一道一僧。 看起来都是五六十的年纪,穿的也极为正式。 “高功,大德。”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能够随侍皇驾,至少也得是这个层次的大高手。 那明黄大轿到了近前,自上面走下一位身穿龙袍,头发花白,但精神很足的老者。 这老者,就是如今大周帝国的天子,至高无上的皇帝。 皇帝出现,按理来说该是百官迎候,但今天的主角并不是皇帝。 因为皇帝在下轿之后,并未迈步,反而是转身抬手。 轿子之内伸出了一只手来,那手的主人也从中走了出来。 是一位身穿华服,雍容华贵的妇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如果不是眼角微微的皱纹,谁也想不到这位贵妃已经有五十岁了。 在神佛显灵的时代,驻颜有术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上清观的丹师,每年炼制最多的,就是驻颜丹。 很显然,这位贵妃,就是今天的主角,也是太子的生母,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梅贵妃。 她握着皇帝的手,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与皇帝对视,默契油然而生。 看起来,十分的登对。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皇帝拉着贵妃,一步一步的走上大殿。 其实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惹皇帝不喜。 这位皇帝,可不是什么庸碌之辈,乃是真正大权在握的天子。 “见过陛下!” 一众修行者纷纷躬身行礼,更有甚者跪在了地上。 倒不是说后者不矜持或者不要脸,而是出家与在家之分。 道佛出家人,自然可以不用跪拜,但似百化这般的俗世百家修行者,该跪还是得跪。 “嗯。” 皇帝点点头,没有多看,所谓的修行者,在天子的眼里,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存在。 神灵显踪的世界,天子威仪不是虚幻,而是真切存在的东西。 一旁的梅贵妃更是目不斜视,径直走进了大殿之内。 朱紫将相跪倒一片,仅有几位王爷和丞相大将军站着。 “臣等,见过陛下,贵妃!” 皇帝和贵妃在一众大臣跪迎之下,登上了最上首的位置,落座之后,皇帝方一摆手。 “都起来吧。” “谢陛下!” 伴随着群臣落座,这一场祝寿宴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皇帝身侧的陈大监正准备依照礼仪进行下一步,但却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 只见皇帝扫视场下,微笑开口道:“今日,乃是梅贵妃生辰,在座的也都是我大周栋梁。” “今日宴会乃是家宴,凡在场群臣,皇亲,皆只论年齿辈分,不看身份大小,” 说着,皇帝貌似思索的说道:“让朕想想,下一步是献寿礼……规矩太杂,不好不好。” “朕直接点名好了。” 皇帝脸上带着孩童般调皮的笑容,看向了左下首的秦王。 “受辰吾弟,京都王爵之中,你这个二哥是最大的,开个彩头如何?” 秦王闻言一愣,但还是越众而出,拱手笑道:“皇兄也知晓,臣弟向来不是阔绰之人,口袋里就三瓜俩枣。” “贵妃寿宴,臣弟实在是身无长物,只好亲笔书了一篇祝寿赋献上。” 说着,摆摆手,自有小太监上前,展开一卷轴,其上,洋洋洒洒千字美文。 “既然皇兄点名,那臣弟就厚颜抛砖引玉,拔了这个头筹。”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笑骂道:“好你个受辰,朕每年赏你的可都不少,你自己存不下来,净置办些奇花异草,通通价值不菲,如今还来朕面前哭穷。” 一旁的梅贵妃掩口轻笑,道:“京都皆知,秦王殿下的丹青书法,乃取天下奇花异草之气,学于自然之间,自成一派,有宗师气象,旁人求一字而不得。” “这一篇祝寿赋何止千字,可是无价之宝,臣妾占了大便宜呢。” 皇帝笑道:“既然贵妃满意,便算受辰过关。” 秦王也笑眯眯的点头,拱手退下。 “下一个……” 皇帝扫视在场群臣,突然看向梅贵妃,说道:“梅儿,你来点一个。” 梅贵妃闻言,一点也不客气,或者说,这好似就是她和皇帝商量好的。 “那……老将军?” 出乎意料的,梅贵妃看向了当朝骠骑大将军。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包括殿外的修行者们。 妙清也不由得怔住,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末将在。” 老将军站了起来,笑道:“末将家中,多是兵器煞物,不可敬献贵人,老妻听闻贵妃诞辰,特意绣了一张神龟献瑞的花样,献给贵妃。” 到了老将军这般地位,寿礼的意义早就大于了实际价值,心意最重要。 骠骑大将军的妻子,一品诰命夫人亲手制作的纹绣,自然意义非凡。 这样的礼物,谁也挑不出礼来,更何况今日宴会,本就没有老将军什么事。 可谁知,梅贵妃却开口。 “这份礼物,自然是千好万好,送到了臣妾的心坎里。” “只是……” 梅贵妃突然站起来,走向老将军,福身一礼,笑道:“还请老将军勿怪,今日臣妾仗着生辰,想向老将军求一桩婚事。”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殿显魔 很多人都知道,周国的骠骑大将军,卫国公,有一个很朴实的名字,名为王壮实,乃是两朝老臣,先帝时期,就是崭露头角的军中猛将。 一直到本朝,皇帝初上位,外敌叩边,风雨飘摇,王壮实临危受命,屡立战功,乃至有灭国之勋,封国公,为军中第一人。 到了现在,可以说,在朝堂之上,虽然王大将军一年也不见得开口一次,但只要这位大将军开口,便是皇帝都得侧目。 军中第一人,不是说说而已,便是京中王爵贵族,也不会去招惹这位。 而梅贵妃现在说,求一桩婚事? 此话一出,众多王公大臣都看了过去。 众所周知,王老将军一生有三子一女,长子三子战死沙场,女婿也随之而亡,女儿继而披挂上阵,同样战死。 只有一个天生愚钝的二子还在守着王老将军,可这个二子天生痴傻愚钝,也只是寻了一个农家妇人成亲,名为成亲,实则当照顾儿子一般,至今也没有孩子。 可以说,王家第三代现在没有男丁,以后也大概率不会有。 那么,梅贵妃自然不是在为了自家的女子求亲。 可王家第三代的女儿,似乎也只有老大遗下了一个女儿,而且从八岁之后,就没有在京都露面,完全没有任何的消息。 莫非,梅贵妃求的是这个王家女子? 但问题是,梅贵妃是在为谁求亲? 在场的王公大臣们,默默的回忆起了梅家以及梅家的姻亲有没有适龄男子。 可数了一圈,要么是年纪不合适,要么是关系太远,不值得梅贵妃在这个时候求亲。 等等! 秦王眯了眯眼睛,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莫非…… “老将军。” 梅贵妃再次福身一礼,诚恳道:“太子的嫡长子今年已经十四岁,若臣妾没有记错,老将军家的大孙女,如今该是十六岁整。” “臣妾,为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求娶老将军的长孙女。” 说着,复又一礼,仪态,话语,口吻,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而且,太子的嫡长子,那就是皇太孙,甚至可以说就是第三代的储君,这样的身份,求娶王老将军的长孙女,也确实相得益彰。 只不过…… 一道道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最上首的皇帝陛下。 太子府与骠骑大将军联姻,若是没有天子首肯,不要说是梅贵妃,就是梅皇后,也不敢做这个主。 更何况,明眼人都知道,王老将军家,第二代仅有一个痴傻儿,第三代更是只有这么一个孙女。 若是娶了她,便等于成为了王家第三代唯一的女婿,也是唯一的男丁…… 这背后的隐意,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多想。 陛下这是,已经在为皇太孙铺路了吗? 那岂不是说,太子的位子,已经没有了更改的余地? 这个显而易见的推断,让一些投靠另外两位皇子的大臣们暗自心惊。 现在只看王老将军会如何选择。 梅贵妃说的好听,但摆明了就是想要让皇太孙将来继承王家的一切…… 可问题是,王老将军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 看似是梅贵妃一人之请,但谁又敢忽略那高高在上的天子? 场面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王老将军低着头,好似老狮昏睡一般。 梅贵妃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着。 大殿之外。 姜临看向了一旁的妙清。 后者眉头紧锁,看着大殿之内那苍老的背影,想要迈步,但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那个老人,她的爷爷,已经承受了太多,丧子之痛经历了三次。 “我先天心弱,太医都说活不过五岁,是爷爷耗尽了一身真炁,为我强渡三年寿数。” 妙清轻声开口,说道:“爷爷求遍了大周,方才找到了越秀山,也为我续了命。” “我这条命,是爷爷给的。” 她似乎是在对姜临说,也似乎是在劝说自己。 因为妙清很清楚,现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场面,根本没有给爷爷拒绝的空间。 天子未曾开口发一言,但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妙清自己自然是不想嫁人的,管他是什么皇太孙,什么有的没的。 她自小出家修行,此身此命尽托于道,根本没有嫁人的想法。 但,她到底不是无牵无挂,此生最亏欠者,便是那大殿之上,被天子逼到了墙角的老人。 若是爷爷同意…… 妙清一时间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末将。” 王老将军缓缓的抬起头,声音很缓,但却引得所有人侧目,都在等着老将军的回答。 虽然人们都知道,老将军没有第二个选择。 “恕难从命。” 明明是梅贵妃的“恳求”,但王老将军却说恕难从命,这话是对谁说的,已经昭然若揭。 上首的天子闻言,换了一个姿势,手肘撑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没有说话的意思。 但一个细微的动作,已经表达了不满。 “老将军……” 梅贵妃想要说什么,但却被王老将军毫不客气的打断。 “愚孙自小体弱,出家修行,如今乃是道门弟子,是出家人。” 王老将军淡然道:“出家之人,已经无家,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更何况,我那孙女,长于乡野,粗鄙愚鲁,如何能配皇家贵胄?” 拒绝了…… 王老将军,居然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大殿外,妙清猛的抬起头,唇角紧紧的抿着。 天子没有给爷爷拒绝的空间,所有人都清楚,但爷爷还是拒绝了! 那后果…… 姜临按住了她颤抖的肩膀,轻声说:“静观其变,相信你爷爷。” “莫要忘了,你师尊乃是天上真仙,若你要嫁人,得先问过你师尊才是。” 一番话,让妙清勉强冷静了下来。 大殿之内,随着王老将军声音落下,场面再次沉默了下来。 “老将军,再考虑考虑?” 这一次,天子开口了,声音平淡,好似拉家常讨价还价一般。 但,谁敢认为天子真的在拉家常? “不必考虑了!” 大殿之外,突然响起一声清冷语调。 只见一身道袍的女冠越众而出,径入大殿之内,引得大臣侧目,王老将军无声叹息。 那二八年华,清丽脱俗,不似凡尘之子的女冠行至殿内,抬手行礼。 “越秀山三元宫炼炁士妙清,俗名……王晴月,见过陛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女冠。 这就是王老将军的孙女?竟也在场? 天子没有说话,妙清也就继续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是个好女子,该为我儿媳。” 太子站在台下最靠近皇帝的位置,看向一旁的秦王,笑问道:“皇叔以为呢?” 秦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眯着眼睛看向了大殿门前。 “殿下说得对。” 秦王有些敷衍的说。 太子的目光也顺着看了过去。 “踏……” 清脆的脚步声落在了大殿之内。 “杭州龙井山,紫微观住持,姜玄应,见过天子。” 黑氅道人带着微笑,踱步而来,行至妙清身侧,微微躬身行礼。 而后,不等皇帝发话,姜临便抬起头来,顺便扶起了妙清。 姜临站起身后,好似才恍然明白,说道:“乡野道人,不知规矩,还请天子勿怪。” 话说的谦虚,但在场众人却品出了别样的意味。 在某种程度上,这可是无视皇帝! 对皇帝陛下见礼,但不等陛下说话,便径直起身,这简直…… “乡野道人……” 皇帝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笑道:“在朕看来,是狂傲道人。” 姜临还以微笑:“天子言重了。” “你称呼朕为天子?” 皇帝眯着眼睛,好奇的问。 “没错,天子,有什么问题吗?” 姜临疑惑的反问。 “你该称呼朕为皇帝,或者陛下,万岁,这些称呼,都比天子更加适合你来说。” 皇帝纠正道。 姜临恍然,再次躬身,说道:“乡野道人姜玄应,见过,天子。” “啪!” 皇帝的手掌拍在了扶手上,一双眼睛冷了下来,盯着那自顾自站起来的黑氅道人。 “好,好,好。” “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拍手连呼三声好,而后放声大笑,声音却冷的吓人。 “好一个乡野道人,好一个姜玄应,还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皇帝冷冰冰的看着姜临,突的一笑,道:“确实是个有趣的人,朕专门传话要见你,还真没错。” “让天子失望了。” 姜临笑着回答,而后看向梅贵妃,笑道:“贵妃诞辰,贫道也有一份寿礼敬献。” “哦?” 梅贵妃脸上带着礼貌性的笑容,问道:“不知这位道长有何等礼物?” “一份好礼物。” 姜临小心翼翼的掏了掏袖子,而后双手摊开,小心翼翼的举到了梅贵妃面前。 “这……” 梅贵妃凝神看去,手掌之上却什么也没有,她不由得问道:“道长手中,似乎什么也没……” “有,是脸皮。” 姜临打断了梅贵妃的话。 “什么?” 梅贵妃愣了愣神。 而后,回过神来,神色惊怒。 “放肆!” 一旁的太子站了出来,面色铁青,呵斥道:“该死的野道,竟敢侮辱孤的母妃!” 说礼物是脸皮,手上却什么也没有,这什么意思还用说吗? 这摆明了是在说,梅贵妃没皮没脸! 便是放在民间,也是不小的羞辱,更不要说是对一位贵妃! 而且,还是当朝太子的生母! “来人!拿下这个放肆的野道!” 太子愤怒的大喝。 不管真假,此时此刻他都必须愤怒,必须不顾一切,因为这是孝道。 “遵命!” 大殿之外传来一道响应。 却是之前的那位中年道人迈步而来,手中拂尘之上,闪耀神符华光。 “东宫供奉,太平道李青封,见过陛下。” 中年道人,不,李青封踱步而来,一派仙风道骨,看向姜临的神色中带着怜悯。 初出茅庐的小孩子,没有分寸,自以为天下之大,任由修行者去走,但不要忘了,这是红尘人间。 是皇权当位! “竖子,速速束手就擒!” 李青封拂尘甩动,一道道神符华光落地,化作了一道身高两丈有余,魁梧无比的金黄身影。 “黄巾力士听命,拿下这悖逆陛下的狂徒!” 李青封抬手催动那黄巾力士,一举一动之间,尽显高人风范。 “唯!” 黄巾力士迈开大步,走向姜临,一只大手伸出,就要把姜临握在手中! 这力士看起来臃肿,但举动却十分的迅捷,不过是眨眼之间便到了姜临的眼前! 看着那遮蔽而来的大手,姜临却不催法,不挪步,只是静静的看着。 “吼!” 突的,一声鬼吼! 只见那黑氅道人身下,蔓延出一道道黑炁,那黑炁遍地,有一尊青面獠牙的鬼魔自黑炁中浮现。 狰狞的鬼爪散发着浓郁无比的邪气煞气魔气! 与那仙气盎然的黄巾力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清灵之炁与魔炁对冲,在场大部分人都下意识的后退,更以为,那黄巾力士能够镇压那邪魔! 毕竟,邪不压…… “噗!” 李青封脸色一白,一口逆血不受控制的喷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的看着那“邪魔”,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黑……黑……” 李青封结结巴巴的开口,心里不住的震颤着。 他居然,对一个黑律法师无缘无故的出手? 不! 不是无缘无故! 对方冒犯了太子生母,忤逆了皇帝! 错的是他! 贫道是在帮扶天子! 就算是黑律法师,错的也是他! 李青封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呐喊着。 然而,他忘了一点。 黑律法师,只遵黑律…… “吼!!!” 六洞鬼魔兴奋的咆哮着,一道道的魔气逸散! 它终于找到了动手的时机!终于等到了表现的机会! 这一次,没有大魔,不是邪道意像! “嗤……” 魔炁显化,化作一道狰狞的反曲臂刀,下一刻,一道道漆黑刀光闪烁! 那黄巾力士身躯骤然僵硬,一道道交错的,泛着黑炁的裂缝出现在黄巾力士的身上。 而后,好似糖块一般骤然崩塌,化作一道道无意义的清炁四散。 谁是正,谁是邪,可还是两说!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剑斩周眉 “噗!” 黄巾力士被那六洞鬼魔斩做碎块,李青封自然也不会好受,脸色越发的苍白,一口逆血不受控制的喷出。 “太平道?” 姜临看向李青封,微微摇头,说道:“真是家门不幸。” “你……” 李青封顿时怒极,但刚刚想要开口,却发现那六洞鬼魔一双猩红眼睛已经看向了自己。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对眼前的黑氅道人再有半分冒犯,这鬼魔绝对会第一时间冲上来斩了自己! 李青封低着头,缓缓的倒退,离开了大殿,他不敢不走,再待在这里,怕是性命都难保。 至于什么帮扶天子,谁爱帮谁帮! 姜临看也不看李青封,只是抬手,身后鬼魔得了号令,身躯重新化作黑炁潜伏起来,再无半点踪迹。 但方才那鬼气蒸腾的一幕,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记忆犹深。 在场王公大臣们也都是有见识的,都心知肚明,能够在皇宫大内的金殿之上,肆无忌惮出现的“恶鬼”,不可能是真的恶鬼。 不被人间天子龙气镇压,甚至刻意忽视的恶鬼,普天之下也不多见。 六洞天魔…… 无论是大殿外的修行者们,还是大殿内的王公贵族们,脑海里都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字眼来。 也只有那般的存在,才能在人间天子龙气镇压之下堂而皇之的出现。 可不管怎么说,那黑氅道人所做,简直就是把皇帝的脸踩在了地上。 皇帝,会如何做?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哈……” 皇帝轻轻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好个六洞天魔,好个姜玄应。” “朕知道你,你是紫微门人,北极嫡传。” “我大周历代皇帝,皆供奉紫微帝君,此乃承天之命。说起来,与你也有些缘法。” 皇帝说着,看向姜临,神色如常的笑道:“有鉴于此,朕,赦了你的不敬之罪。” “退下吧。” 梅贵妃闻言,低垂着眸子,转身回到了皇帝的身边,静静的坐下。 “父皇……” 太子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皇帝的一个眼神打断,他低下头,暗暗咬着牙。 “贫道是不是该说,叩谢天恩?” 姜临看着那皇帝,微笑着问道。 “你可以不谢恩,朕早就有言,许你不讲规矩,只要人到。” 皇帝也笑着回答,只是眸光中的冷意是那般的明显。 “天子不说,贫道险些忘了。” 姜临恍然大悟一般,上前两步,问道:“不知天子先前口谕,请贫道前来,是有何事?” 言语之中,几乎把大不敬三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一口一个天子,完全不在乎皇帝那愠怒的脸色。 “也没什么。” 皇帝眯着眼睛说道:“只是朕比较好奇,是何等样的人,让朕的侄女神魂颠倒,以至于茶不思饭不想,以泪洗面。”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哦……” 姜临恍然的点点头,说道:“原来是为了那个贱人。”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京都就没有新鲜事,大家都知道,有个道人阻拦了眉郡主的车驾,也都知道,眉郡主与那道人似乎有些过往。 更知道,眉郡主的圣宠之隆。 如今皇帝来为眉郡主做主,是在情理之中。 但这道人…… 一句贱人,不仅仅是侮辱了眉郡主,更是侮辱了皇帝! 堂堂郡主之尊,成了你口中的贱人,那皇帝又算是什么? 不等他人开口训斥,姜临继续说道:“其实,贫道有一事不解。” “为何这煌煌金殿,衮衮诸公,竟无一人提起,那贱人乃是宋王之女。” 姜临环顾四周,冷笑道:“杭州百万生民险些落入邪道之口,此事,乃宋王主导。” “为何到了现在,不见天子有丝毫诏令,不见那宋王有半分惩处。” “乃至于罪人之女,仍为郡主之尊?” 说着,姜临看向皇帝,声音平淡:“请天子,给一个解释。”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杭州的动乱,他们当然知道,宋王自立门户,乃至于称帝,他们也都知道! 但没人敢提,因为皇帝没提。 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皇帝缓缓的开口,环顾四周,说道:“杭州风调雨顺,宋王恪尽职守,无事发生,是也不是?” 最后一问,自然是问这满殿的朱紫国公。 “陛下圣明!!” 大臣们纷纷开口。 皇帝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相比于所谓杭州的动乱,邪道的祭祀,他们更在意的,是皇帝的看法。 姜临环顾四周,发现秦王没有开口,王老将军没有开口,那一直昏昏欲睡的丞相大人,也如梦初醒一般。 “玄应道长,你也看到了,朕说,无事发生。” 皇帝笑眯眯的看着姜临,说道:“莫在这金殿之上,撒你的癔症。” “既然是天子有言,贫道自当遵从。” 姜临也笑眯眯的点头,说道:“杭州一向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说罢,姜临拱拱手,继续道:“现在,天子可以请眉郡主出来了,她不是对贫道魂牵梦萦,以至于以泪洗面吗?” “贫道现在就站在这里。” 皇帝闻言,不置可否的抬了抬手。 “请眉郡主上殿。” 话音落下,自有太监快步离开。 不多时,一道身影便从大殿之后绕了进来。 正是周眉。 此刻的周眉,穿一身大红宫裙,千般艳丽,万种风情,不知引得多少人侧目。 便是太子,也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那双眼睛的深处,带着浓郁的占有欲。 “眉儿见过陛下,贵妃。” 周眉福身行礼,仅仅是一个动作,便那般的吸引人眼球。 “眉儿,你要的人,朕给你找来了。” 皇帝笑着说道:“你且看看,是不是他?” 周眉闻言,转过身来,看向姜临,嘴角带起一抹凄婉的笑意。 “是与不是,有甚区别?他的眼中,从未有过我。” 此话一出,是那般的惹人怜爱,动人心弦了,甚至于,就连太子都忍不住想要上前。 姜临眯了眯眼睛。 媚术。 阿修罗媚术。 这个女人,竟然在这里,将自己的媚术催发到了极致! 这要是没有皇帝的允许,周眉不可能做到,分分钟就会被天子龙气镇压。 果然,周眉与皇帝是一伙的。 姜临的猜测没有错,从始至终,周眉都是皇帝的人,或者说,是皇帝放在宋王身边的眼睛。 皇帝想要试验一些什么东西,最佳的试验品就是宋王。 而为了避免宋王脱离掌控,于是有了周眉。 宋王的事情完了之后,皇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周眉也就来到了京都。 “呵……” 姜临嗤笑一声,看也不看周眉一眼,更无视了她那流出的眼泪。 “该死的道人!” 这时,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位身穿蟒袍,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从太子的身旁走出,怒斥道:“速速给眉儿道歉!” “你是?” 姜临挑了挑眉毛。 “这是二皇子。” 一旁的王老将军突然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 姜临恍然的点点头,看向皇帝,笑道:“看来,对于天子来说,这贱人是个很好用的棋子。” 用脚趾头都知道,这位二皇子,早就已经中了周眉的媚术,而这显然是有皇帝的默许。 秦王之前说的没错,一个太子两个皇子,已经为了一个周眉争出来了狗脑子。 虽然不知道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这显然是皇帝一手安排。 “放肆!” 二皇子红了眼睛,眼看就要冲上来对姜临动手。 “二弟,如此莽撞,皇家威仪何在?退下。” 一旁的太子却开口制止,抬手将二皇子拉了回来。 他的声音很大,保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听得清。 “放开我!” 二皇子赤红着眼睛,一把甩开了太子的手,咆哮道:“眉儿被他欺辱成了这般样子,你还让我顾虑皇家威仪?!” “滚开!” 他甚至一脚踢在了太子的肚子上! “噗!” 太子被踹倒在了地上,面容扭曲,好似虾米一般,可见这一脚的力道之大。 有些大臣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二皇子完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一脚踹出去,二皇子已经彻底没有了希望。 大殿之上,公然对自己的哥哥,当朝太子动手,这简直闻所未闻! 二皇子却不管不顾,甩开了太子之后,直接奔向姜临,拳头挥舞着,就要砸在姜临的脸上! “啪。” 他的拳头被王老将军挡了下来。 “放肆。” 皇帝直到此时才开口,声音淡漠无情,说道:“二皇子喝醉了,带他去宗人府,无朕命,不得出。” “是!” 当即,便有大汉将军上前,押着二皇子离开大殿。 二皇子兀自挣扎,口中大喊:“眉儿莫怕!待我出来,定会为你做主!” 一直到了此刻,他在乎的依旧不是自己的未来,自己聚拢的权势,自己的下场。 而是周眉。 满眼满心都是周眉。 “真可笑。” 姜临看着眼前的闹剧,重新看向了皇帝。 他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 有了这一场闹剧,二皇子算是倒了,再也没有任何的机会,押宝他的大臣们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转投他人,要么,退出押宝,重新做回皇帝陛下的忠犬。 总而言之,日后的朝堂之上,再也没有了二皇子的声音。 这也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他不是要让三个儿子内斗作为制衡,而是用周眉作为一把刀,用最肮脏,最龌龊,最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毁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然后,将一切权力,收回到自己的手中! 可问题是,为什么皇帝要这么做? 在这个神佛显灵的世界,不顾一切的将人间权力收在手中,有什么用呢? 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捧黄土罢了。 要知道,天子不可修行。 姜临心里心思电转,却总觉得缺了什么东西。 皇帝的行为,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推动点。 姜临没有再继续去想,只是抬起头,缓缓的迈步走向了周眉。 “铮……” 行走之间,手中真武法剑已经出鞘,朱红剑身之上,缭绕着白炽雷霆。 姜临把天蓬法催发了起来,天蓬正炁加持在了真武法器之上。 “来,领死。” 姜临看着周眉,如此说。 皇帝有什么目的,背后又有什么算计,姜临也懒得去想了。 现在,他就想做一件事,斩了周眉。 早就该斩了的。 “你竟如此狠心吗?” 周眉看着眼前的姜临,泪眼婆娑。 “嗤……” 回答周眉的,是一道剑器破空之声! 那朱红法剑好似雷霆,毫不留情,毫不犹豫的落在了周眉的脖颈之上! “咕噜噜……” 脖颈血迸射尺高,而后汩汩流出,将那大红宫裙渲染的黑了三分。 美人的头颅咕噜噜的落在地上,眼睛依旧睁着,兀自带着三分不可置信。 无头身躯直挺挺的摔倒在地,四肢扭曲出诡异的角度。 太子呆呆的看着了,那头颅落在地上,正好与他对视。 他离得很近,甚至于有那么一滴血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微微的温热,让他想起了这血液主人火热的唇瓣。 可现在,美人断头,留下的不再是旖旎情思,而是血淋淋的恶心物件。 周眉死了…… 黑氅道人那一剑没有任何的犹豫,没有任何的顾虑,就这么在这大殿之上,在皇家贵胄,朱紫国公,皇帝陛下的眼前,斩了一位郡主! 姜临收起了法剑,只觉得心底一片通明,识海之内,阴神明澈。 周眉,这个导致杭州百万生民险些被三大邪道吞吃的罪魁祸首之一,如今到底是死在了姜临的手中。 “黑律为凭,周眉当死,死后,神魂落九幽,检示生前罪果。” 姜临缓缓的说出了判词,可谓先斩后奏。 此话一出,好似盘活了沉寂的大殿,纷乱的喧闹之中,皇帝站了起来。 皇帝的脸上带着愤怒无比的意味。 “来人!” “将这狂徒拿下!死生不论!”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紫微之讳 谁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在这金殿之上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一位郡主。 都以为,即便那黑氅道人来历神秘,不惧人间天子,也不过是言语上有些狂傲,断然不会直接撕破脸。 但那无头身体却让人不得不信,这黑氅道人真的百无禁忌。 或许不会对皇帝如何,但也丝毫不会顾忌皇帝。 “簌簌……” 伴随着皇帝一声令下,一道道身影出现在了姜临的四周。 每一位都是修行者,而且年纪都在五十岁之上。 对于大殿之外的诸多供奉们来说,是完全不想和姜临这个黑律法师为敌的。 即便有皇帝的命令,但人家显然不在乎皇帝如何如何。 更何况,他们吃的又不是皇家的饭。 不过,连国公大臣们都有供奉,那皇家自然也不会少。 而且,忠诚度可以完全保证。 皇家供奉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皇家从小培养的修行者,修行就是为了皇帝。 还有一种,就是修行扶龙之术的修行者,一身道行已经和皇帝绑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而不管是哪一种,都只听皇帝的命令,而不会有丝毫的顾忌。 姜临抬起眸子,看着将自己围拢起来的八道身影。 三僧,二道,三俗。 这八个人极有默契,一道道气机交织,化作一层无形的大网,笼罩着姜临。 而姜临则静静的站在那里,恍若未觉,只是手中真武法剑嗡鸣。 双方的气机在碰撞,在对峙,谁都没有贸然出手。 姜临在盘算,如果拼着肢体残损的重伤,能一瞬间带走几个,至于想要在八人围攻之下全身而退?那是在做梦。 而那八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忠心是一回事,出于忠心,不顾后果的来围攻黑律法师也可以。 但,生死之事不一样。 谁也不想做死的那一个。 那黑氅道人明明年轻的过分,但就是给八人一种感觉,如果动手,有人会死在他前面。 一时间,谁也不敢乱动,僵持在了这里。 其他人都后退了许多。 太子也不再呆滞,脚下不停的后退,口中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一旁的秦王静静的看着,眼神与大殿外的百化交错了一瞬。 这一瞬,让百化愣了一下,而后缓缓的点头。 见状,秦王藏在皇亲国戚堆里,不再有任何的动作。 妙清此刻距离姜临最近,但也被隔离在了包围圈之外。 她看着姜临的背影,想要出手,但却踟蹰。 “好孙女儿。” 王老将军站在妙清身边,嘴唇微动,声音传入妙清的耳朵里。 妙清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颤。 王老将军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有任何的顾虑。” “爷爷当初送你去修行,去学道,就是想让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随你心意行事就好,其他的,有爷爷在。” “我王家好女,岂可瞻前顾后?” 妙清听着爷爷的声音,袖子中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眼角浮现出泪花。 “嗯。” 她轻轻的点头,在王老将军欣慰的眼神中,迈出一步。 “刷啦!” 妙清的袖子之中浮现出了一张画卷! 画卷之上,卷面斑驳,泛黄,描绘着一尊神。 赤发赤髯,眉心有神目,一手高举金鞭,一手掐灵官咒。 “天道有常,地道功青。” “至妙玄神,窈窈冥冥。” “太清之宗,七窍光明。” “三皇骇召,太和金庭!” “急急如金阙三皇敕命!” 清冷的声音一闪而逝,秘咒真言在法力的加持之下,瞬息而成! “轰!!!” 那画卷骤然爆发,在女冠周身腾起赤红神光! “姜道兄!” 神光爆发,到姜临听到妙清的喊声,不过是一瞬之间! 也就是这一瞬,姜临动了。 “五方雷神,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铁面使者,赫奕威灵。救民疾苦,剪截魔精。随声应感,万神咸听。” “尊奉!九宸神霄玉清真王敕命!” 真言之下,雷霆瞬息而至,汇聚于真武法剑之上,渲染出朱红之色! 没有多余的言语,妙清和姜临带着无言的默契,神光与雷霆一道爆发! “轰!!!” 赤红与朱红交杂,化作了一道飓风一般的神光,那飓风之中,夹杂着雷霆! 那飓风好似接天连地,甚至于将这金殿之顶都搅碎! 这一切说来慢,其实不过是瞬息之间。 “阿弥陀佛!” 到了此时,那八人之中的三个和尚出手了。 “嗡!” 金刚一般的禅光浮现,好似一道铜墙铁壁,将那飓风围拢起来,想要禁锢消磨。 这三个僧人,修行的都是金刚禅,而且是很纯熟,很正统的金刚禅。 三人一体,金刚气机透出坚不可摧的意味来。 然而,落在那神光飓风之上,却并不是那么有效果…… “威剑。” 飓风之中,突闻一声冷喝。 “铮!” 朱红剑芒缠绕着雷霆,从那飓风之中飞出! 但目标却不是在场的八个修行者,而是…… 皇帝! 那剑芒在瞬息之间,冲破了金刚禅意的桎梏,直奔那高座之上的皇帝而去! “吼!!” 一声龙吼,从皇帝身上发出,只见天子龙气衍化,化作一条赤金真龙,张牙舞爪,咬住了那一道剑芒。 “嘣……” 剑芒崩碎,真龙的一双眼睛充满了威严,四处扫视,要将那冒犯天子威严的狂徒绞杀。 然而,在看到了姜临之后,天子龙气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敕命!火车三五神雷!” 妙清催动了王灵官画像上的灵性,迸发出了一道雷霆! “轰隆!” 赤红雷霆穿过飓风,与那金刚禅意碰撞! “嗡!” 肉眼可见的气机四散,不知掀翻了多少人,也激荡起了一道道尘埃。 等到尘埃散去,原地已经没有了姜临和妙清的影子。 依稀只能够看到两道身影飞出了大殿。 “追!生死不论!” 皇帝的神色阴沉无比,那道人,居然想对自己动手! 这一下,皇帝是真的怒了。 八位修行者都各施手段冲了出去。 “都给朕散了!” 皇帝环顾四周,低吼道:“大殿之内的事,但凡有一句传出去,尔等皆连坐!” 说罢,不等一众大臣说话,皇帝便拂袖而去。 身后,梅贵妃匆匆的跟上。 秦王抬起头,看向皇帝,他眯了眯眼睛。 皇帝的手在颤抖,尽管拢在袖子里,但秦王看得出来。 自己的这位皇帝哥哥,已经怕了。 在一众喧闹之中,秦王默默的转身,离开了大殿,自有百化迎了上来。 “王爷,办妥了。” 百化低声说。 秦王轻轻点头,拉着周柔的手,离开了太极殿。 “父王,道长他……” 周柔到底是没忍住,小声地问。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秦王侧过头,笑着安慰了一句,带着一众随从和百化离开了皇宫。 到了皇宫门前,秦王笑道:“女儿,你先上车回府,为父和百化先生有些事要做。” “父王小心些。” 周柔不知道父王想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的点点头,不管父王想要做什么,既然不让她跟着,一定有理由。 她很清楚,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添麻烦。 秦王目送自己的王爵车架离去,看向百化,感叹道:“到了最后,皇兄到底是害怕了。” 百化闻言一愣,问道:“王爷的意思是,在那之前,陛下都……” “没错,皇兄一直在做局。” 秦王背着手,行走在大街上,轻声说道:“他明知道王家孙女不可能做太孙的妻子,但还是安排梅贵妃去求娶。” “你说,他为的是什么?” 百化摇摇头,说道:“小生不知,总觉得奇怪。” “因为皇兄算到王老将军会拒绝,算到姜道长会站出来。” “从一开始,皇兄的目的,就是把姜道长推到太子的对立面。” “丞相家的小女儿,性情凉薄,怎么可能记得小时的所谓玩伴?” “王家女,姜道长,都被算在了里面。” 百化皱着眉头,说道:“可,太子和姜道长对上,对陛下有什么好处吗?” “谁知道呢?” 秦王笑着感叹道:“皇兄想要收权,所有的权。”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用周眉做刀,废了二皇子,下一步,本该是他太子在母妃受辱的情况下,彻底对上姜道长。” “但谁也没想到,姜道长居然就在金殿之上动手,斩了那狐媚子的头。” “真是爽利。” 秦王说到这里,赞了一声,而后继续说道:“皇兄的计划第一次被打乱了,周眉的死,紧紧换来了二皇子被废,这对皇兄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因为周眉显然还有更多用处。” “不,或者说,这一步可能也在皇兄的算计之内,他绝对调查过姜道长,不可能不知道姜道长的脾气。” 百化接茬说道:“可是,陛下绝对想不到,姜道长居然……” “是的,直到这时,皇兄依旧是稳坐钓鱼台的,因为他算到了姜道长做的事,尽管这件事打乱了他的布局。” “但,谁也没有想到,姜道长会这般的果断狠辣,直接对皇帝拔剑,甚至在事后,没有引来天子龙气的反噬。” 秦王长出一口气,好似在吐出一直以来的郁结。 “那一刻,我很确定,皇兄真的害怕了。” “他最大的依仗,或者说拉一位黑律法师入局的最大底气,就是天子龙气。” “但在天子龙气看来,除非姜道长真的杀了皇帝,否则不会对姜道长有反噬。” “毕竟,真要论起来,姜道长和紫微帝君的关系,反而在天子之上。” 众所周知,自上古之后,人族天子,皆供紫微。 不拜紫微者,不当正统。 在这种情况下,天子龙气的来源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紫微星加持。 那么问题来了,紫微星加持的力量,会去伤害紫微帝君在人间的门人吗? 或许其他的门人会,但姜道长显然不在此列。 北极之下,酆都之上,人间之内,仅此一位的黑律法师。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门人那么简单。 独苗苗啊…… 秦王感叹着,说道:“现在,唯一的疑惑就是,皇兄为什么要如此极端,他很着急,但在着急什么呢?” “邪道?呵呵……” 秦王自顾自的提起一个猜测,然后又自我否定。 三大邪道拿不下一个杭州,就这样的分量,显然不够皇帝不顾一切的押注。 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王爷,那咱们……” 百化有些迟疑的问。 仅仅是五个字,就让百化的手心都冒出汗水来,紧紧的盯着秦王。 秦王微微摇摇头。 “还不是时候,在看到皇兄最后的目的之前,不能动。” 秦王看向了远处的城墙。 皇宫之外的朱雀大街很宽敞,可以直接看到城墙,以及那在城墙之上,正在缓缓落下的太阳。 阳光让秦王眯起了眼睛。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皇帝,还是正统。” 说罢,秦王拍了拍百化的肩膀,微笑着走远。 “走吧,去看看姜道长,还有那位妙清道长。” 秦王笑呵呵的说着,行走之间,腰间露出来一块玉佩。 不,与其说是玉佩,不如说是玉符。 其上,以金线蚀刻填充着一道紫微讳。 秦王轻轻的解下那玉佩,身影突然间模糊了一瞬。 在百化的眼中,秦王的身影在模糊之间,一步踏出,足有百丈! 秦王,有修为! 若是让修行者看到,只会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王爵,乃是除天子之外最贵者,这般的存在,也有皇室龙气照临,而代价就是,不能修行。 但此刻的秦王,做到了只有修行者做到的事情。 匪夷所思。 秦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百化却并不意外,显然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秦王这般的表现。 他用了类似的手段,追上了秦王的步伐。 百化跟着秦王,穿梭在京都之内,而秦王好似知道姜临和妙清会在哪里一样,径直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一直来到了京都的最西边,也是最大的平民坊内。 秦王在一栋阁楼之上停了下来,身后百化紧紧跟随。 “在那。” 秦王背着手,眯着眼睛看过去。 在他所指的方向,十道人影二前八后,兔起鹘落的跳跃在房屋之间。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龙虎玄坛 在京都的最西面,也是最远离紫禁城的地方,是整个京都最大的贫民窟。 明明已经是傍晚时分,但这里的人们都已经早早的入睡。 因为睡着了不会饿,第二天还能早些醒来上工。 但今天,这里却有些喧闹。 “猴儿!棍花耍起来!” 那“追杀”姜临和妙清的八人之中,有一人做浮夸打扮,满身的彩环和彩条,好似街边卖艺的艺人。 而他的手段也稀奇的很,一身本事,怕是有一大半在那猴子身上。 “吱吱!” 只见一只挂着骷髅头,带着戒箍,好似行者一般的秃毛猴子飞身跳跃而来,手中拿着一根黑漆漆的棒子。 那猴子叫了一声,尖利的声音伴随着手中棒子挥舞。 “轰!” 猛然之间,甩出了一道所谓棍花。 说是棍花,其实乃是一道黑漆漆的真炁,在漆黑之中,夹杂着三分暗红,看起来无比的骇人。 那真炁冲向姜临,而后猛然炸开! 姜临却不闪不避,只是转身架剑! “铛!” 明明是木剑,却发出金铁之声! 那猴子催发的棍花炸开,烟尘四起,但却没有任何的威力,这是虚招! 真正的杀招,是紧随其后的近身搏杀! “吱吱!” 猴子呲牙一笑,半边脸都掀开,露出鲜红的牙龈与那锋利的犬齿,三分似人的面庞,此刻看来是那般的吓人。 姜临双目漆黑,酆都法眼之下,他看出了这猴子的虚实,但这一棍属实是太重,姜临接下之后,身形不由得倒退而去。 那猴子紧追不舍,手中那材质不明的漆黑棒子突然发光,化作了诡异的惨绿色。 “姜道兄,小心!” 妙清提醒一声,祭出了一方印令。 “敕!” 九老仙都印骤然发光,清净神光逸散迸发。 “吱!” 秃毛猴子惨叫一声,手中那一看就不是良善物件的棍子被松开,双手捂住了眼睛。 这猴子是个妖,但又不像,总之不是什么正道物件。 如今,被九老仙都印的神光一照,被先天克制,自然落败,不然,就得把命丢在这里。 姜临看了一眼那猴子,只见那猴子捂着眼睛的手已经被神光催破,皮毛之下,却并非筋肉骨骼,反而是闪着冷光的金铁之类。 “催化半妖半灵,熔炼半肉半铁,真是好法门。” 姜临冷笑一声。 这是俗家百艺的一门,从猴戏里脱胎而出,在旁门之中,属于邪门的玩意。 先天灵智超群的猴儿,遮蔽灵智,催发妖之凶性,又被炼化成了外肉内铁,筋肉被金铁精英代替,肉身之坚,匪夷所思。 “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姜临自然不是光挨打不还手的性子,眼看妙清催发的九老仙都印打落了那猴怪,姜临举起了手中真武法剑。 “铮!” 朱红法剑之上萦绕天蓬正炁,一道道的威力显化,化作仿佛雷霆一般的存在,。 而后,被一剑斩出! “轰!!” 璀璨的白炽神光照耀而起,恍若雷霆绽放,又好似白昼降临。 “噗……” 这一道天蓬威剑神光落在了那御使猴子的俗家修行者身上! 登时,如击破革一般,那修行者的身躯发出沉闷的噗嗤声音。 他所修的法门,本就带着邪道的意味,虽然不至于完全落入邪门,但也差不了多少。 相比神霄法,天蓬法的正炁则更加的克制这种修行者。 一剑之下,真武法剑加持的天蓬威剑,让那修行者一条命去了七七八八,不敢说重伤,只能说下半辈子已经悬了。 解决了一个,后面还有七个。 姜临却皱了皱眉头,看向了自己的脚下。 一片民房,已经被方才斗法的余波震碎了不少,已经有居民跑了出来,四处逃窜。 “道兄!” 妙清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看向姜临。 姜临不发一言,神色紧绷了起来,抽身而去,速度快了许多。 妙清见状,也明白了姜临的意思,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身后,一道道攻伐,一道道真炁显化的法术冲来,想要打落姜临和妙清。 而姜临只是尽量躲闪,没有什么还手的意思,哪怕硬生生吃下一击,也尽量不让这些斗法余波落在地上。 那几个皇宫供奉的修行者也看出了姜临的心思,一个个的根本不顾及平民伤亡,专门照着姜临看顾不到的死门催发法术。 姜临甚至还要主动迎上去消解。 一旁的妙清也是如此,只不过她做的更多,若见有民房被波及,亦或者百姓损伤,会甩下一些银子和铜板。 不多时,二人的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如此过了一刻钟还多,姜临和妙清终于离开了平民区。 眼前,是高耸的城墙。 “申猴跃涧符!” 妙清一道神符拍在了自己的身上,而后引渡加持到了姜临。 二人纵身一跃,在神符加持之下,好似飞渡一般,从那高耸城墙之上高高经过。 “追!” “到底是初出茅庐,妇人之仁!” “此二贼已受伤,法力亏空,坚持不久!” “拿下二贼!” 七个修行者互相交流着,一个个毫不犹豫的各施手段越过城墙,朝着京都之外追去。 然而,等到这七人落地,场面却并不是他们预想的那样。 只见那黑氅道人与小女冠并没有如他们所想那般,似丧家之犬一般遁逃。 反而是静静的站在空地处,好似就是在专门等着他们一样! 这一幕,让几人心里一跳,泛起不好的预感来。 “追的开心吗?” 姜临眼中的漆黑好似要溢出来,他吐出一口瘀血,脸上的苍白褪去了许多。 呲牙一笑,雪亮的牙齿之间带着血丝,平添了三分狰狞意味。 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尊法坛,法坛之上,是披发跣足,手持三大神印的妙清。 “刷啦!” 一旁的妙清一句废话没有,三大神印以三才阵势环绕身周,一根画轴被猛然甩开。 那画轴有灵,悬浮在了妙清的身后。 黑暗之中,看不清上面描绘的尊神,但所有人都知道,不能让这小丫头施法成功! 但,想要阻拦,谈何容易? 七人都看向了那手持朱红木剑的黑氅道人。 领头的是一位和尚,看向姜临的眼神中带着惊讶,这道人明明硬吃了自己等人好几个法术。 不敢说重伤,也该精气神受损才是。 可现在,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一身杀力煞气反而越发的炽烈。 就好像,那伤势对他来说,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这少年道人,是不是对自己太狠了一点? 念头闪过了一瞬间,那和尚没有再思索,而是选择了直接动手。 “轰!” 一身的金刚禅机仿佛赤金琉璃一般,笼罩在和尚的周身,将其渲染的好似天上罗汉降世! 和尚化作一道金光直奔姜临而来! 他已经看出来了,面前的少年道人修的是法,却不是很重视肉身修行。 而他却是反了过来。 只要近身,肉身搏杀之下,镇压这道人不是难事! 和尚如此想着,一身金刚禅意越发的炽烈璀璨! “南宫三炁火神符!” “敕!” 与此同时,一位老道催发了神符,赤红的火焰仿佛潮水一般,从半空落下,好似一道道流星。 近身有金刚僧,天空有神火,两面夹击,一触即发! 面对这般攻伐,姜临却岿然不动,手中真武法剑平举。 “真武敕命,玄天正炁!” 姜临不退反进,真武法剑骤然嗡鸣,催发出真武正炁,朱红神光照耀而起! “铮!” 法剑化作一道流光迸射,挡住了那近身的金刚僧人。 朱红剑光破开了金刚禅机,那金刚僧气势被阻,气机被破,一时间不能近身,只能跟真武法剑缠斗起来。 该死,这道人居然还有一手飞剑之术! 金刚僧神色一滞,抽空看向那已经落下的火焰之雨。 催动了飞剑,看你如何去挡那火雨神符! 金刚僧如此想着,然而…… “嗡……” 只见姜临的身下,骤然铺开一层浓郁黑炁,而后猛地凝聚,化作一柄柄弯刃长刀拔地而起! 隐约中,可见黑炁之内有一青面獠牙的鬼魔在驱使黑炁刀林! “轰轰轰!!” 黑炁弯刀与天空之上的火雨对撞,迸射出一道道火星子。 二人的联合夹击,被姜临一举一动之间化解。 “二人,不够味。” 姜临抬起眸子,那纯粹漆黑的眼睛之中,不知何时带上了丝丝的白炽雷霆。 那雷光萦绕逸散,顺着眼角拉出凌厉的光带。 “诸位,且试此雷!” “尊奉雷祖,敕命玉枢,神霄五雷,天引苍冥!” 姜临双手掐诀,真言引动,骤然间,五炁攒簇,五行轮转,雷霆自发! “嗡!!!” 真言落下,姜临一身法力骤然去了七八成! 只见天穹之上,乌云盖顶,雷蛇隐现。 而后,轰然落下! “轰隆!!!” 雷霆震天! 足足有水桶粗细,白炽辉煌的神雷轰然落下! 大地在震动,白炽神光不停的闪烁着,天穹黑暗,只有那神光横贯天地! “轰轰轰……” 足足九道神雷,在瞬息之间落下,明明只绽放了一瞬,却好似过了很久。 直到雷霆无声,神雷消散,烟尘无形。 姜临抬手收回了真武法剑,面色越发的苍白,神色也萎靡了下来。 这一次,也是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全力催动神霄法。 神霄法的威力没有让姜临失望,但相对的,消耗也大的出奇。 反正姜临现在比亏空也好不了多少。 但姜临留了三分力气。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 金刚僧依旧屹立在那里,但身上的金刚禅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焦黑,以及脖颈上一道黑红的血线。 “咕噜噜……” 下一刻,他的头颅歪斜,然后脱落下了脖颈,落在了地上。 方才的九道神霄五行雷霆,这金刚僧一个人就吃了三道。 金刚禅机也确实够硬,硬吃三道雷霆,姜临才有机会用真武法剑斩了他的脑袋。 至于其余的六位…… 姜临抬眼看去。 这几位也都有手段护体,但一人吃了一记神雷,要么受伤,要么法力消耗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一个个的,现在都暂时动不了。 神霄五行雷霆,乃是心肝脾肺肾五炁所催,落在人身,震荡五脏,撼麻神识。 简而言之,都被控住了。 “就是现在!” 姜临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身形闪开,露出了身后的法坛。 以及,那法坛之上,不知何时抬起头,双眼绽放金色神光的妙清。 “天道有常,地道功青。” “至妙玄神,窈窈冥冥。” “太清之宗,七窍光明。” “三皇骇召,太和金庭!” “急急如金阙三皇敕命!” 骇召万神的真言咒语瞬息之间催发,真言引动了身后的画轴,神灵气机在法坛的加持之下,直达九天! 通过画卷之上神像的灵性,沟通九天之上真正神灵的气机。 尊奉三皇敕命,召来神灵灵性! “嗡!” 那画卷发光,黑暗之中,也终于显化了其上图样。 只见那画像之上,黑虎横卧,黑虎之上侧坐一尊大神。 这大神黑面黑须,横口圆眼,身穿金甲,外罩红袍,手持金锏。 妙清抬头,双手掐诀,青丝飞扬。 “尊奉三皇!敕命!” “神霄玉府,梵炁瑶宫。” “上清金轮院,正一玄坛赵天君!” “召来坛前,速速显法!” 真言落下,那画卷之上,黑虎仿佛活了过来,仰天咆哮! “吼!!!” “呼……” 虎啸引动,平地有风起,卷起万点尘! 妙清纵身而起,待到下了法坛之时,那黑虎也已经跃出画卷,落在了妙清的身前。 “嗡……” 下一瞬间,黑虎之上,显化出了龙虎玄坛真君赵公明的身影! 正神化身! 姜临眯着眼睛看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完整的骇召万神,上一次,在三大邪道的封禁之下,妙清更多的是依靠画卷本身的灵性。 这一次没有了限制,召来的,自然是正神化身! 骇召万神是召神之法,不是请神之法。 “越秀山的小娃娃……嗯?” 赵元帅突然看向了姜临,挑了挑眉毛,惊叹道:“人间,居然还有黑律法师?” “见过赵元帅。” 姜临微笑行礼。 “嗯。” 赵元帅还给姜临一个微笑,而后转头看向那已经呆滞的六个修行者。 完了…… 六个修行者心里齐齐的闪过两个字。 开坛行法,完整的骇召万神之术,与先前金殿之上的“快捷版”完全没有可比性! 正神化身降临人间,这是多少修行者都未曾见过的? 如今,他们六个见到了,可代价则是…… 赵元帅抬起了手中的金锏,随手一挥。 “轰!!”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紫微玉讳 “轰!!” 威压,无比的威压。 正神之威,即便只是一个化身,也不是人间界的修行者能够企及的存在。 这就是骇召万神之法的恐怖之处,只要施展出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降维打击”。 不过与此同时,骇召万神的使用严苛程度,比之酆都九泉号令也不差什么。 都属于那种压箱底的东西。 赵元帅一锏甩出去,而后便没有了动作,静静的坐在黑虎之上。 “嗡……” 那一锏之力,在天空之上显化出一道足有百丈的锏影! 仅仅是压下来,就让那六个修行者身躯崩溃,一身法力完全被震散,连带着自身苦修的道行都被打了出来。 可以预见,如果这一锏真正的落下,这六个修行者不会有任何的还手之力,死亡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 “铮!!” 真武法剑绽放朱红神光,仿佛一道闪电。 赵元帅看了一眼姜临,嘴角带起一抹意味莫名的笑容,带着几分认可的意外,悄然散开了金锏威压。 “嗖……” 真武法剑没了金锏威压的限制,转瞬之间穿过了六个修行者的脖颈,留下了六个前后贯穿的血洞。 “呼……” 姜临吐出一口长气,放下了御使真武法剑的手,浑身脱力的瘫坐在了地上。 最后的三分力气与法力,用在了这里。 “小子,不错。” 赵元帅被“抢了”六个“人头”,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很欣慰的看着姜临。 “元帅谬赞了。” 姜临笑着点点头,眼看赵元帅这个化身正在消散,便挣扎着站起身来,拱手道:“恭送赵元帅。” 等姜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赵元帅的影子。 “姜道兄。” 妙清也散去了手上的法决,有些复杂的看着姜临,最后嘿嘿一笑。 “不必如此的,既然我站在了这里,一切后果也早就预料到了。” 姜临笑道:“总归承了你一声道兄,此事也因我而起,总不能让你担着。” 骇召万神之法与酆都九泉号令不同的是,召来的是正神,而不是酆都猛将那般的下属。 所以,召来的正神无论做了什么事情,都是在法主的授意之下。 一切后果,也是法主来承担。 若是方才那六个修行者死在了赵元帅的手里,那一应孽果是要让妙清担着的。 这几个是皇家供奉,身上带着天子气运的加持,不然姜临对付起来也不会这般吃力。 虽然这六人和妙清之间已经是敌对,也有了因果,但归根结底是因为姜临。 所以,若真的是妙清杀了这六人,天子龙气反噬,兼之杀人因果,不是好事。 而姜临,特意留了三分力,就是为了在最后时刻,“抢”到这六个人头。 这样一来,一应孽债因果,就都落在了姜临的头上。 三皇法脉归根结底是清福仙宗,不管什么原因,因果孽债沾的还是越少越好。 而姜临就无所谓了。 北极黑律一脉,玩的就是邪性,邪到了没边。 区区孽果罢了。 有种你就来反噬嘛。 “也不完全是你的事。” 妙清三两下扎好了头发,笑道:“从那梅贵妃站出来的时候开始,我也就已经入局了。” “是啊。” 姜临感叹道:“皇帝,一直在做局。” 妙清不是傻子,姜临更是在一直亲历,秦王能够看出来的事情,姜临和妙清也能看出来一些。 “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 姜临似乎是在问妙清,但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 妙清却突然抬头,看向了姜临的身后。 姜临也似有所感,转身看去。 只见,秦王和百化二人慢慢的踱步而来。 百化环顾四周,即便是那夸张的戏妆,也挡不住脸上的震惊。 “神霄法,三皇法,真武剑法,天蓬法……” 百化喃喃自语着,感叹道:“道门五大威法,小生在这里看到了三个,长见识了。” 说着,他惊叹的看着姜临和妙清。 这二人明明都还不到二十岁,但一身道行法力,却已经比那些修了大半个甲子的修者不相上下。 甚至于超出。 虽然这偌大的人间从不缺少天才,可即便是在天才中,这两位的名字,也该是首屈一指。 “百化先生谬赞了。” 姜临笑着点点头。 而妙清则是看向秦王,拱拱手道:“见过秦王千岁。” “不必多礼。” 秦王笑着点点头,感叹道:“老将军有个好孙女,真是让本王羡慕。” 说罢,看向了姜临,笑道:“道长放心吧,此地首尾,会有人来收拾,明早就会恢复原样,不会有任何人看出不对。” “另外,那些民房和百姓的损失,本王也已经安排妥当,不会有丝毫差错。” 秦王说着,不由得上前,拍了拍姜临的肩膀,笑道:“本王见识过许多的修行者,大多眼高于顶,心里带着傲气。” “似你这般,斗法尚要顾念平民者,本王还是第一次见。” “放心吧,你的一番苦心,不会落空,一切交给本王。” 姜临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秦王。 这一番,秦王这到底是投其所好,还是真的感动,亦或者另有目的? 姜临一时间猜不到。 “两位,若是暂时无地可去,不若来王府暂休?” 秦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发出了邀请。 妙清有些纠结,姜临却笑问道:“几道菜?” “哈哈哈哈!要几道有几道!” 秦王哈哈大笑,拍手畅快说道。 “我想吃鱼。” 妙清眼睛一亮,举起手,说道:“红烧鱼,大的。” 她这些年过的也是清苦日子,如今既然有了跟着姜道兄吃大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老王家也不缺这点,但别人家的总是更好吃。 “百化先生。” 秦王笑眯眯的点头,而后看向百化。 “是。” 百化笑着点头,而后化作一道烟雾消失不见。 “走吧两位。” 秦王笑呵呵的转身走向了京都的城墙。 在姜临和妙清惊讶的神色中,秦王展开身形,周身带着隐约的星光,竟一纵之下飞身越过了城墙! “道兄……这似乎是……” 妙清下意识的开启了三皇法眼,眼中带着金色光芒,盯着秦王飞纵之后留下的,带着隐约星光的轨迹。 她似乎看出了什么,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姜临。 姜临眨眨眼,眼中闪过了一缕星光。 这不是酆都法眼,而是北极星辰法眼。 在这法眼之下,秦王留下的那点点星光气机,在姜临的眼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同源……” 姜临喃喃自语,低声惊讶道:“王爵之尊,却能行法,有法力,有气机。” “而且,还是北极星辰之力……” “好一个秦王。” 姜临说着,看向妙清,说道:“走吧,去蹭饭,其他的事情一会再说。” “好!” 妙清一听到蹭饭两个字,眼睛顿时一亮。 入夜的京都安静了许多,虽然还没有宵禁,但净街鼓已经响了起来。 周国承的是唐制,宵禁之前有六百声净街鼓,六百声后,便是不良人出动巡街了。 净街鼓一声接着一声的响着,秦王却一点也不忙,慢悠悠的走着。 等到了秦王府门前的时候,净街鼓早就响完了。 到了门前,秦王侧身看向了姜临和妙清,笑道:“二位道长,请。” “叨扰王爷了。” 姜临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好歹是金主,而且看起来似乎是可以心安理得吃的大户。 “哈哈哈哈!” 秦王哈哈笑着,推开了秦王府的正门。 这两扇门户,用的木材极为扎实,怕是千斤不止,秦王却如此轻松的推开。 这一幕,让姜临又看了一眼秦王。 “大开正门,王府的饭一定好吃。” 妙清在姜临的身后嘟囔着。 虽然听不懂正门大开和饭好不好吃有什么因果关系,但还是笑着点点头。 二人刚刚跟着秦王走进了王府,身后便飘来一阵白雾。 到了近前,显化出百化先生的身影来。 百化的手中提着一条还在蹦跶的大鲤鱼,看起来足足有十几斤重。 “呀。” 妙清不由得眼睛一亮。 “看来道长很满意?” 百化先生笑着打了个招呼。 “多谢先生。” 妙清嘿嘿一笑,正色道:“越秀山三元宫妙清,见过这位先生。” “俗家,戏门百化,见过妙清道长。” 百化先生也正式的回礼,只不过手中提着一条鱼,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小生先去将这鱼送进厨房。” 百化笑着点点头,告辞暂时离开。 秦王府的厨子动作很快。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已经在大桌子上摆好了二十几道菜。 其中,那条十几斤的红烧鱼分外醒目。 “两位,莫要客气,先吃,吃完再说。” 秦王阔气的一甩手,笑道:“管够!” 姜临和妙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拿起了筷子。 然后,让秦王愣神的一幕出现了。 小姜道长的饭量,秦王是见识过的,已经是大饭量了。 而这位今日刚刚见到的,王家的孙女,妙清小道长,其饭量似乎……更大? 秦王端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 “踏踏……” 轻快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周柔小步快走而来,一边走一边说。 “道长回来了……吗?” 她出现在正堂,看到姜临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但马上就看到了姜临旁边的妙清。 看着妙清毫不客气的从姜临碗里撬走了一大块刚刚剔除鱼刺的肉,周柔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些。 而后,抬手拢了拢头发,脸上的笑容恢复了起来。 “父王。” 对秦王见礼之后,迟疑了片刻,坐在了姜临的另一边。 “道长,尝尝这道鹿肉,我上次吃了,滋味很厚。” 周柔拿着筷子,往姜临的碗里夹菜。 “嗯嗯。” 姜临忙中偷闲,抬起头送给周柔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周柔看到那笑容之后,呆了一下,双颊不由得飞红。 “姐姐。” 妙清抬起头,嘟嘟囔囔的说道:“我也想吃!” 说着,咽下口中的饭菜,呲牙一笑。 看着那清澈单纯,不谙世事的纯洁笑容,周柔不由得再次呆了一下。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筷子上最大的一块鹿肉已经落入了妙清的碗里。 我为什么会吃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的醋呢? 周柔不由得反思起来。 姜临和妙清都没有关注周柔的神色变化,继续胡吃海塞。 叮叮当当一阵风卷残云之后,看着桌子上的一片杯盘狼藉,姜临和妙清不约而同的后仰。 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满足。 “等我吃完。” 秦王举着半根烤羊腿,一边啃一边说。 百化不由得眨眨眼,王爷一向食量不大,这两天可是胃口大开了。 他拿着另外半根羊腿,一边吃一边想。 不多时,秦王也吃完了,擦擦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等到王府的仆从们把桌子收拾好,正堂只剩了姜临等五人。 “时候不早,女儿先去睡了。” 周柔看了一眼天色,福身一礼,而后悄然离开。 她很清楚,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听的,听了只会添麻烦。 姜临目送周柔离开,不由得点点头。 这是一个很明理,知进退,同时也很清醒的姑娘。 心里如此想着,姜临看向了桌子对面的秦王,笑道:“看来,王爷有些事情要与贫道说?” “不是说事情,是开诚布公。” 秦王笑着摸了摸袖口,拿出一枚玉符,放在了桌子上,与姜临对视,笑道:“彻底的开诚布公。” “请道长原谅,本王试探了道长一番,不然,实在是不敢和盘托出。” 姜临不置可否,低头看向那玉符。 这玉符是一个半指厚,三指宽的长条,玉质算不上多好,就是普通的白玉。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玉符之上,那金丝蚀刻填充的符文。 “紫微讳……” 这符文,姜临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毕竟是自家最顶上那位祖师爷的“名片”。 “王爷的法力修为,都是从这玉符得来?” 秦王点点头,笑道:“没错。” “早在十年之前,本王就得了这玉符。” “是……洞明星君所赠。”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反他娘的 姜临看着桌子上的紫微玉讳,听着秦王的话,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毛。 十年前,洞明星君所赠…… 这一句话里,最关键的词不是十年前,不是洞明星君,而是那个“赠”。 是“赠”,而不是“赐”。 秦王不可能分不清其中的区别,更不会在姜临的面前混淆。 换而言之,至少在洞明星君的眼中,秦王是一个平等的对象,所以是馈赠,而不是由上而下的赐予。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只是一个王爵,秦王够资格让堂堂的左辅星君平等对待吗? 姜临抬起了眼睛,眼中闪过一点星光。 北极法眼开启,姜临把这法眼推到了自身极限,而后目光毫无顾忌的落在了秦王的身上。 秦王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甚至很配合的晃了一下,好让姜临看的更加清楚。 良久,姜临眼中的神光消散,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秦王身上的异象缓缓的消失。 紫气。 身为王爵,秦王的身上当然该有紫气,但…… “寻常王爵,紫气如烟,飘渺而不真切,非天子之相。” 姜临复杂的看了一眼秦王,感叹道:“王爷的紫气,却如华盖照顶,玄凤白龙环绕,这般气象,若非有这紫微玉讳遮盖,怕是……” “早就被天子给斩了。” 此话一点也不假。 在姜临的北极法眼之下,秦王头顶紫气,分明是天子气象,甚至于,比如今高居紫禁的那位,还要浓郁三分。 这等气象,只要秦王稍微暴露一点,迎来的就会是天子的雷霆打击,秦王府的蚯蚓都得被竖着劈开,鸡蛋都得摇散黄。 洞明星君送给秦王的紫微玉讳,一方面是给了秦王一身的北极星辰法力,让他有了自保之力。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方面,是为了遮盖秦王那天子气象。 否则,恐怕在这气象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钦天监的望气术士发现。 “哈哈哈哈!” 秦王哈哈大笑,抬手说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般道理,道长也明白吧?” “看来,这就是王爷所说的开诚布公了。” 姜临笑着看向秦王,抬手将那紫微玉讳推到了秦王的面前。 “自然。” 秦王含笑点头,而后正色道:“道长,你我,不敢说是一条船上的,但如今,你我有共同的敌人。” “本王,若是最后不坐上那个位子,不可能有善终。” “而道长,也想要查清某些事情。” “你我,可以合作。” 这一番话,秦王说的情真意切,没有半分的遮掩和虚假。 “早在王爷拿出紫微玉讳的那一刻起,贫道就确定了一件事。” 姜临笑着,说道:“王府的饭食,贫道如今吃起来,已经心安理得。” “嗯?哈哈哈哈哈!” 秦王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鼓掌道:“只要道长想,吃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道长,请随我来。” 秦王站起身来,拉着姜临的袖子,对着妙清歉意点头之后,便带着姜临从后面绕过正堂,走进了一间静室。 静室之内,香火缭绕,神龛之上供奉着一尊神位。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之神位’ 姜临看到之后,不由得上前,一旁的秦王也适时的送上了三柱降真香。 “弟子姜玄应,叩拜帝君老爷。” 姜临手持降真香,恭恭敬敬的三拜九叩,而后上前奉香。 三道青烟袅袅而起,却不散去,反而是盘旋在香头之上。 这一幕,让秦王愣住。 他供奉了十年的紫微帝君神位,这般的景象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这一幕在姜临的眼里,却不仅仅看到了香火凝练而不散的一幕。 还有更多的东西。 一道紫金色的香火神光,出现在了姜临的识海之中,缓缓的凝聚为两个大字。 ‘可助’ 姜临看着在识海之内沉浮的两个紫金大字,正准备有所动作,凝聚为紫金字迹的香火却开始再次衍化。 ‘免刑’ 姜临见状,等了一会之后,识海之内的紫金香火没有再次变化,而是缓缓的消散。 他默默的再次三拜九叩。 而后,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的秦王,默默的看着他。 秦王被姜临这眼神盯的有点发毛。 “道长?” 秦王忍不住开口,却见眼前的道长面色一松。 在姜临的神色中,秦王品出了一抹百分百信任的意味。 秦王很确定,在此之前,哪怕自己拿出了紫微玉讳,姜道长也依旧有着三分防备,他也很理解,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但现在,姜道长却表现出了毫无保留的信任,而且,看起来姜道长对完全交托信任这件事,很有信心。 并且毫不犹豫。 秦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与方才神龛之前的香火异象有关系。 “王爷。” 姜临笑眯眯的开口,说道:“咱们来筹划一下造反的事情吧。” 大逆不道到了极点的话,被姜临轻松无比的说了出来。 甚至就连秦王都愣了一下,却见那黑氅道人笑的灿烂。 “贫道会全力帮王爷你登上那个位置。” 秦王本以为自己就已经够直接了,但没想到眼前的道长比他还直接。 “道长啊……” 秦王有些迟疑的说道:“咳咳……造反这种事,咱们好歹藏着掖着点?” “藏什么藏?” 姜临四周看了看,转了一圈,理所当然的说道:“掖给谁看?” “嗯……” 秦王眨眨眼,一时语塞,最后还是说道:“本王把百化先生叫来,一应布置,都是他在做。”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静室,却听姜临说道:“把妙清也喊来吧。” “道长确定?” 秦王皱了皱眉头,这到底是绝密之事,白化可以完全信任,眼前的姜道长现在也可以。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道长之于自己,乃是“天降神兵”。 可那位妙清道长…… 她的爷爷可是当朝的大将军啊。 “王爷放心,不会有问题。” 姜临笑着点点头。 “好。” 秦王没有多少犹豫,选择了相信姜临。 既然姜道长能够百分百信任自己,那自己又何惧冒一点小风险? 一念至此,秦王出了静室。 姜临则依旧等在静室之内,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个静室本身也不简单。 或者说,因为有神龛之上那一尊帝君老爷的神威在,连带着这个静室本身也有了神异。 在这里交谈活动,可以做到“法不传六耳”。 除非有和帝君老爷同等位格的存在,否则不存在泄密的可能。 “帝君老爷,请放心,弟子不会拖您布局后腿的。” 姜临也不管帝君老爷能不能听到,有没有关注着这里,低声说道。 方才,帝君老爷给了姜临两句话四个字。 第一句,是在打消姜临的疑虑,表明秦王确实是北极自家的人,或者说,是帝君老爷选定的下一任天子。 可助,意思很简单,只要姜临想,在帮助秦王这件事上,可以不用有任何的顾虑。 因为这本就是姜临的“家事”。 而第二句‘免刑’,理解起来就更简单了。 姜临的三千八百里流放,满打满算都还有一半,而只要出手搞定了秦王这里的事情,那剩下的流放就可以免掉。 黑律明文严苛无比是事实,但北极一系的顶头老大说话,要姜临“功过相抵”,便是魏天君都不会说什么。 对姜临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这时,秦王已经带着百化和妙清走进了静室。 秦王转身关上门,百化却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妙清。 “本王现在可以将生死交托给姜道长了。” 秦王笑着对百化解释了一句。 百化闻言,看向姜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点点头。 姜临微微一笑,看向了面带疑惑,并左顾右盼,显然已经发现这个静室有神异之处的妙清。 他闪开身子,露出了身后的紫微帝君神位。 妙清见状,上前见礼,拜了三拜后起身,看向姜临,有些疑惑的说道:“道兄,这是要做什么?” 秦王还没说话,一旁的姜临就说道:“我们准备造反,把皇帝老儿干掉,想拉你入伙。” 此话一出,秦王倒是还好,好歹已经被姜临“洗礼”过一遍了。 百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姜临,然后看向秦王。 不是…… 王爷啊,咱们已经装都不装了吗? 妙清闻言也愣了一下。 秦王隐晦的审视着妙清,他虽然相信姜临,但真的不确定妙清的态度。 这种事情,这位骠骑大将军的唯一一位孙女,真的会“入伙”吗? 然而下一刻,在秦王的眼中,那女冠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姜临见状,微微一笑。 果然,这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或者说,也是一个报仇不想隔夜的主。 “真的?” 妙清有一点点迟疑的问。 就在秦王想要说话的时候,妙清却紧跟着说道:“直接杀进金銮殿是不是有点麻烦?” “皇宫的供奉们有点多……等我找找……” 妙清翻了一下袖口,抬起头,很认真的说道:“我可以召请主痘元君,但后果有点严重,得请道兄你顶一下。” 此话一出,静室名副其实的安静了下来。 百化默默的后退一步,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惊叹。 他本以为姜道长已经够狠了,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厉害的。 一开口,就是瘟疫起手,而且还是瘟部正神…… 若是真的被她召了下来,那后果…… 百化不由得看向了姜临。 就算是黑律法师,想要顶住那般的后果,恐怕也得脱层皮,姜道长应该不会…… “也不是不行……” 百化瞪大了眼睛,眼看姜道长面带考量,他居然真的在认真考虑妙清道长的提议! “嗯,那就作为备用。” 妙清点点头。 “好。” 姜临也点点头,看到秦王面色有异,奇怪问道:“王爷为何这个表情?” “咳咳,两位道长,还是尽量不要这么……极端吧?” 秦王有些挣扎的说道。 一想到即便成功,自己要住进的也是被瘟疫席卷过一圈的皇宫,他突然觉得那个位子的吸引力也不是那么大了。 说着,秦王意外的看向妙清。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位女冠居然真的就这么水灵灵的入伙了? 而且,一跃成为了“激进派”。 说实话,这有些超出秦王的意料,他不由得问道:“妙清道长为何……这般直接就同意了?” “要知道,即便道长扶本王上位,本王投桃报李之下,也给不了令祖更多的东西。” “王老将军,已经升无可升了,本王能许诺的,最后就是一个虚衔王位。” 秦王沉声问道。 事关秦王府身家大事,再相信姜道长,也必须问清楚。 “因为有仇。” 妙清干脆利落的说道:“那老皇帝先是逼迫我爷爷,让我嫁人,后又派人劫杀。” “如今既然有机会报仇,贫道自然不想放过。” “更何况……” 妙清说着,看向了姜临,笑道:“我相信姜道兄。” “既然姜道兄相信王爷你,那我也相信。” 话说的理所当然,没有半分犹豫。 秦王闻言,看了一眼姜临,又看了一眼理所当然的妙清。 心里不由得一叹。 女儿啊,便是姜道长有心男女之事,怕是也轮不到你啊…… “不愧是越秀山出来的。” 姜临笑着对妙清竖起大拇指。 三皇法脉,虽然是清福仙宗,但也是五大威法之一,这一法脉,可不是吃了亏自己咽下去的主。 真要是凶劲起来,也不是好相与的。 “嘿嘿。” 妙清嘿嘿一笑,没有多说,站在了姜临的身后。 意思很简单,你们谈,我听姜道兄的。 秦王见状,也明了了情况,说道:“百化先生,把咱们的家底给两位道长说说吧。” “是。” 百化先生想了想,摊开袖子,伴随着一道白雾闪过,袖子上浮现出了一副地图。 姜临凑过去一看,发现是京都以及周边的俯瞰图。 百化指向了京都东边的一个矮山。 “这是京都之外的东山,山上常年驻守着三个大营,乃是除了禁卫军之外,距离京都最近的军队。这三营的副将,暗里都是王爷的人。”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后发先至 果然,秦王这里的家底不薄。 姜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想要造反,单单是修行者完全不够看,或者说这种事情,修行者不是主力,这里到底是红尘人间的俗世。 修行者想要干涉皇位更替,那完全属于自己找死。 即便是姜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当今皇帝的天子龙气,但也不可能直接带着秦王杀翻老皇帝。 这和姜临在金殿之上的那一剑不一样。 因为姜临也很清楚,一剑下去,这种程度的“冒犯”,天子龙气不会对姜临这个北极嫡系如何。 但再激烈一些的话,比如姜临直接出手扶秦王上位,那皇帝身上的天子龙气一定会镇压姜临。 毕竟说到底,天子龙气必须护持皇帝,哪怕是姜临,一剑下去,天子龙气也是在挡下之后,没有了下文而已。 最多也就是到这一步了。 而对于其他的修行者来说,天子龙气完全触碰不得。 甚至于,想要参与进这件事,都会冒着极大的风险。 其中最不容许触碰的一点就是,不得过分干涉凡人之间的斗争,最多就是和对方的修行者斗法。 这是不容打破的底线,否则,南赡部洲的万国,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换而言之,姜临和妙清以及百化的对手,是皇宫的供奉。 而且说难听点,姜临等人打皇宫供奉,不管输赢,与皇位花落谁家这个最后的结果关系不大…… 一言以蔽之,归根结底,这是红尘人间的斗争。 其实如果照上述所说,修行者之间打都不用打,毕竟根本没有意义,就算赢了,对修行者本人来说,也是弊大于利。 也就是现在这个世道,凡人和修行者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到了极点,修行者可以打一打擦边球。 所以才需要挡住对方的修行者,不然一个不小心,落一个什么手段,对于凡人来说,都是灾难性的结果。 说白了,修行者在这件事里,就好像是蘑菇弹一样,双方对峙,谁也不要用。 同时,也是最后的保险。 “皇宫里面,一定有那种在最后不顾一切出手干预凡人战争的修行者。” 秦王叹息一声。 他之前最忌惮的也是这种情况,如果真的,不,必然会发生,到了那时,百化等人,挡不住。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姜道长和妙清道长这两位,秦王已经不怕这一点。 “那些都是小事。” 姜临说道:“现在的重点……” 他看向了百化,问道:“三大营,王爷能调动的有多少人?” 百化先生闻言,不假思索的说道:“若是起事,约莫能调八百全甲骑兵,其余人,要牵制三大营的保皇党。” 这很正常,若是这三大营都是秦王的人,那么都不用计划了。 能够在保证三大营保皇党不动的同时,抽调出八百可用之兵,而且还是全甲骑兵,已经是极其夸张的事情了。 姜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说道:“除此之外呢?” 八百骑兵,说实话有点不够。 百化先生笑道:“宫里的陈大监老了,他在找接班人,也是下一任的皇帝近侍。” “三个候选人,如今在内宫都手握权柄,其中有两个是王爷的人。” “其中,一位管着御马司,不敢说能随王爷起兵,但响应的慢一些,没有问题。” “另一位,管着御膳司,给皇帝投毒是万万不能做的,毕竟皇帝也不是傻子。” “但,皇帝为了彰显皇恩浩荡,命令御膳司同时负责皇宫八卫将军的饭食。” “换而言之,王爷起兵,可以保证皇宫八门禁卫的八个主将都没有声音。” 好家伙,姜临直呼好家伙。 秦王好手段啊,连内宫都能够干涉到。 这其中的难度可不是一点点。 百化继续笑着说道:“除此之外,秦王府的一百二十甲士可以保证绝对忠诚。” “另外,外朝,六部之中,也都有些人,只是位置不高,但若是最后能够成事,火线提拔,暂时稳住局面问题不大。” 姜临听着,不由得惊叹道:“王爷,您不会就差贫道就位了吧?” 不怪乎姜临如此惊叹,实在是秦王给的惊喜有点大。 秦王矜持的笑了笑,摩挲着腰带上的紫微玉讳,感叹道:“自从十年前开始,本王做这些布置,一做便成,几乎没有任何的阻碍和困难,便是有,也不过是稍微费点时间的事情。” “就好像有苍天庇护一般。” “不是好像。” 姜临笑眯眯的纠正道:“从目前来看,除非皇帝那边能请来玉皇大天尊站台,否则,王爷就是天命在身。” 这话一点也不假,修行者是不能过多的干预人间皇位更替,但很显然,那高居紫微垣的大帝不在此列。 姜临自家的帝君老爷选中了面前的秦王。 这,就是天命。 “话虽如此,但想来,也不是让本王因此自傲,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从而不去努力。” 秦王正色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但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便是有天命照临,若是本王自己不去拼,去争,天命早晚也会对本王失望。” 姜临不由得点点头。 这或许就是帝君老爷选中秦王的原因所在。 这位王爷很清醒,也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他要主动去争,去抢,去夺。 而不是因为有天命在身,就开始摆烂幻想。 天命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除了方才百化先生说的之外,还有……” 秦王摸出来一枚玉令,珍而重之的放在了姜临的手中。 “王府供奉,除了明面上的百化先生以及其他两位修行者之外,暗里还有三十八人,这些修行者,只认此令与本王。” “现在,这一共四十一位修行者,交托道长了,一应安排,由道长来。” 秦王后退两步,对着姜临拱手行礼。 “请王爷放心,不会有差错。” 姜临也严肃的点点头,他知道,秦王这是把家底交给了他。 妙清站在姜临的身后,眸光闪亮,实在是没忍住,问道:“咱们什么时候造反?” “今天晚上吗?” 闻言,姜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当然不是。” “啊?” 妙清有些失望的眨眨眼,说道:“原来不是现在?” 她本以为,秦王又是亮家底,又是送玉令的,是准备今天晚上就起事呢。 “妙清道长,不是现在。” 秦王在一旁笑道:“若是想要起事,得等一个好机会。” “咱们现在手里这点家底,虽然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但对比皇帝那边,还是不够看。” 三大营八百人进京都需要时间,秦王府一百二十骑兵也显得有些寒酸。 皇宫御马监不会立刻动,但也不是不动。 八门禁卫军的主将会了无声息,但也都有副将。 所以,现在秦王手里的家底,只够一次机会,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但凡有一点地方出了岔子,让皇帝反应过来,那就是灭顶之灾。 虽然当今那位皇帝,有许多的小毛病,但根子上,依旧是一位雄才之主。 所以,秦王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什么机会?” 妙清好奇的问道。 闻言,秦王和姜临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笑了笑。 这一幕,浑似一只老狐狸和一只小狐狸。 “自然是……” 秦王开了一个头,而后姜临接上了话茬。 “后人发,先人至。” 说罢,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再次笑了起来,颇有几分狼狈为奸的味道。 “你们在说什么?” 妙清疑惑的眨眨眼,她并不是很懂。 姜临笑着解释道:“杭州鬼胎一案,并没有在宋王的身上完结。” “最后,一切的疑点都在京都。” “很明显,幕后主使是皇帝,而皇帝如此做,必然有他自己的目的。” “不管皇帝要做什么,最后借助的,必然是超凡的力量。” “而且,八成不会是什么好玩意。” 说到这里,姜临看向了秦王,说道:“这一点,本来贫道是不这么确定的,但王爷的出现,让贫道确定了这一点。” 秦王也笑道:“若非是皇帝准备倒行逆施,这天命,也落不到本王的头上来。” 其实因果关系很简单。 并不是紫微帝君放弃了当今天子,而是当今天子自己放弃了天命。 虽然还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做什么,但很显然,皇帝要做的事情,会有极大的危害,这是帝君老爷不想见到的。 所以,天命转移到了秦王的身上。 那么现在姜临和秦王要做的其实很简单,继续积蓄力量,等到皇帝的计划启动,在那个关口阻止他,并在一切将乱未乱的时候,直接起兵。 “就这么简单?” 妙清有些失望的叹息道:“还以为会像唐太宗那样,今晚上直接闯宫呢。” “玄武门之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我们并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秦王现在确定了,这位妙清道长有些唯恐天下不乱。 他说道:“如今,天命在我,天时自然在我,有二位道长在侧,人和自然也无碍。” “只有地利,需要皇帝露出破绽。” 秦王目光抬起,看向了紫微帝君的神位。 “地利,可不仅仅是土地,还有民心……” ………… 在静室开诚布公之后,姜临和妙清就在王府住了下来。 当然,不可能是一个房间。 姜临盘膝坐在大床上,看着床头那精美的蚀刻,面带思索。 “我现在应该可以把这个床拿走了吧?” 毕竟现在可以确定,秦王是百分百的自己人,并不是姜临最初所想的糖衣炮弹。 既然如此,秦王千岁家大业大,想来不会吝啬一张床…… 明天去跟王爷说一声好了,毕竟不告而取是为偷…… 姜临如此想着,正准备躺下,腰间却突然一热。 “嗯?” 姜临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腰带,掏出来一枚符箓,这符箓之上赤红的纹路正在发光。 这是一枚传讯符,是先前在太素宫的时候,陈道友给他的。 陈道友有事找我? 姜临手脚麻利的激活了传讯符。 “轰。” 一声轻响,手中符箓无火自燃,但燃烧的很慢。 同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姜道友,三件事。” 陈青宁的声音从传讯符内响起。 “我在听。” 姜临点点头,维持着法力灌输,坐直了身子。 陈青宁的声音继续响起。 “真胎很好,而且异于常人,现在已经与五六岁的孩子无异。” “刘居士准备过了中元节之后,再带着孩子回家,祖爷他们也同意,毕竟不管如何,这孩子都要接触人间红尘。” 闻言,姜临点点头,这并不让他意外。 真胎降世,而且还是洞明星君转世,绝对是带着“任务”下来的。 结合秦王这里的事情,姜临已经有了一个很合理的猜测。 而洞明星君的这个转世身,想要赶上秦王起事,就不可能跟一个普通胎儿一样,一点点的长起来。 真要是那样,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要中元节了啊…… 姜临默默的掐算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过了今天,五日后,就是中元节。 他有些恍然,这段时间要么在路上,要么是有事,他都把时间给忘了。 而且,中元节,对自己很重要,非常重要。 姜临回过神来,问道:“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 陈青宁的声音继续响起:“真拙祖爷让我转告你,等你在京都办完事之后,请务必往武当山大岳太和宫一行。” “去太和宫?” 姜临闻言一愣,真武法脉香火鼎盛,但祖庭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当山太和宫,也是传说中真武大帝本尊所在。 当然,这就是个传说,似真武大帝这般的存在,怎么可能一直在人间待着? 不过,太和宫是真武祖庭,而且是真武大帝下降人间之后的道场所在,这一点毋庸置疑。 虽然不解其意,但很显然陈青宁也不知道,姜临没有什么犹豫,也没有多问,点头应下。 “贫道记下了,待此间事了,一定前去。” “嗯,还有第三件事,是我擅作主张要告知你……” 陈青宁有些迟疑。 “与云秀有关。”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见云秀 “刘云秀居士?她出了什么事?” 姜临闻言愣了一下,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出那清丽少女俏皮的笑容。 可是,这姑娘不应该是在太素宫陪着她姐姐吗?能出什么事? 而且还让陈青宁这般的重视,甚至放在了最后才说? “她本是在太素宫陪着她姐姐的……” 陈青宁有些迟疑的说道:“但,突然被她父亲派人接了回去,说是……” 说到这里,陈青宁越发的踟蹰。 姜临皱了皱眉头,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如果只是单纯的被接回家,陈青宁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当今天子传旨各地上官,征兆适龄官宦世家的女子入京,要为太孙殿下选妃……” 陈青宁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云秀年龄合适,被选中了。” “现在,因为是皇宫的修行者供奉护送,速度很快,估摸着已经快到京都……” “……姜道友?为何不说话?” 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姜临的声音,陈青宁奇怪的问。 姜临看着眼前燃烧的传讯符,语气平淡的问道:“为何道友说,是擅作主张告知贫道?” 陈青宁闻言,回答道:“因为此事,云秀说不让我告知你。” 姜临淡然问道:“为什么?” “贫道也不知……” 陈青宁说道:“但思来想去,还是要与你说一声,贫道也不知,此事到底是不是云秀自己的选择。” “皇家之命,哪来的选择余地?” 姜临淡淡的一笑,说道:“多谢告知,此事,贫道知晓了。” 说罢,姜临不等陈青宁回话,便主动熄灭了传讯符。 他看着眼前燃烧了一半的传讯符,细细的收了起来。 而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临闭上了眼睛,眼前好似浮现出了刘云秀的影子。 “我为了道长修行,可算执念?” 脑海里回荡着刘云秀的话。 姜临当时只以为这是玩笑,但现在回忆起来,却有了那么三分不确定。 “呵,男人啊……” 姜临自嘲的笑了笑。 男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他也摆脱不了。 明明早就与对方明说,自己无心男女之事,一心修行。 但如今得知人家受了皇命,要进宫做秀女,心里却有些不服气。 “呼……” 姜临吐出一口长气,眉头却皱了起来。 不管如何说,总得见刘云秀一面。 好歹是朋友不说,自己这边的计划如果实施成功,那不管是所谓的太子还是太孙,亦或者那皇帝老儿,基本上都不会有活路。 姜临很清楚,虽然秦王在他面前光明磊落,但秦王本质上依旧是个枭雄,绝对不会介意背上一些骂名来稳固自己的皇权。 天命在身的秦王,只要他自己不作死,登临大宝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刘云秀没有被选上还好,若是被选上了…… 当然,届时姜临出面,再加上必定会站在秦王这边的洞明星君转世,刘云秀肯定不会出事,但为什么要走到那一步呢? 所以,得去见她一面,至少得告知她一些事情。 姜临如此想着,胸口位置突然一动。 “叽叽……” 懒散的叫声传来,而后,一个小脑袋从姜临的衣领口子处冒了出来。 “嚯,醒了?” 姜临低下头,将小青鸾捧了出来,笑道:“我还以为你一觉不醒了。” 这小家伙从上清观出来之后就一直在睡觉,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就是吵不醒。 姜临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后来却发现,这睡梦中的小家伙,一身气机却在隐隐增长。 很显然,这是小家伙的修行方式,或者说,在睡梦中,找回涅槃之前的力量。 如今,小家伙醒来,虽然还是小小的毛团子,但却给姜临一种感觉。 若是只拼自身实力,姜临全力出手,恐怕也打不过这小家伙…… 这就是天界仙灵的潜力吗? 姜临啧啧称奇。 “叽叽!” 小青鸾蹦哒着,姜临却挑了挑眉毛。 这小家伙不是自己要醒来的,而是听到了“刘云秀”的名字,所以才醒来。 好家伙,你还真是“记仇”啊。 姜临哭笑不得,自己斗法那么大的动静,小家伙一点都听不到,如今听到了刘云秀的名字,却立刻就活蹦乱跳。 “叽叽!” 小青鸾催着姜临掏吃的。 姜临笑了笑,掏出竹米和醴泉,给小家伙摆好。 “叽叽……” 小家伙一边吃,一边抽空问,意思是为什么会提起刘云秀。 在小家伙的记忆里,现在和那个“仇人”应该离了很远才对。 “她要来京都了。” “叽叽?叽叽!” 小家伙一听就跳了起来,那不忿的样子让姜临微微一笑。 “叽叽!”(是不是来找我们?) “她不是来找我们的。” 姜临想了想,解释道:“她是受了皇命,入宫选秀女。” “叽叽?” “秀女的意思就是……她如果被选中,就要嫁人了。” “叽叽?” “嫁人的意思,就是男女二人,往后余生,都要在一块。” “叽叽!?” “她不是要嫁给我,是……”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姜临话还没说完,却见小家伙反应很大的跳了起来,泛着青金流光的华贵羽毛根根炸起。 直接跳到了姜临的头上,小翅膀扑闪着,打着姜临的脑袋。 “嘶……” 姜临吃痛的低头,天知道这小家伙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姜临只感觉自己的脑仁都在抖。 “你这是怎么了?” “叽叽叽叽!!” “不许她嫁人?为什么?” “叽叽!” “不为什么,就是不行?” 姜临哭笑不得,说道:“你也太霸道了点。” “叽叽!” “……好好好,听你的。” 姜临现在是真的摸不清这小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明明一副和刘云秀针锋相对的架势,如今却又这么关心。 不,也不能说是关心,总之就很奇怪。 “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去见她一面的。” 姜临没有说太多,因为说了小家伙也不懂。 小家伙恐怕很难理解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不知道什么叫做皇权争斗。 “叽叽!” “什么?现在就去?” 姜临不由得失笑,说道:“我才刚刚大战了一场,让我休息一晚好不好?” “再者说,人家还没有到京都……” “叽叽!” “我真……” 姜临看着跳脚的小家伙,实在是有些无奈了,说道:“等我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出发去找她,怎么样?” “叽叽?” “我怎么会骗你呢……” “叽叽!” “……好好好,现在就睡……” 姜临揉了揉眉心,合衣躺在了床上。 小青鸾也安静了下来,没有再催促。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姜临刚刚睁开眼睛,眼前就浮现出一道青金光芒。 “叽叽!” “好,现在就出发。” 姜临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道:“我能不能先吃个……” “叽叽!” “……好,路上吃好了吧?” 姜临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房门,却发现百化就站在门口。 “百化先生,有什么事吗?” 姜临有些疑惑的问道。 百化先生在看到姜临之后,正准备说话,却看到了姜临肩膀上的小青鸾,愣了一下,没有多问,只是抽出一个纸条。 “这是刚刚誊抄的内务司上谕。” 嚯,秦王这手也太长了吧? 姜临有些惊讶的咂咂嘴。 “道长误会了。” 百化先生看出了姜临的惊讶,解释道:“这并非是密令,而是明文,基本上有点关系的都能提前接触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姜临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接过了那纸条。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皇帝为太孙指定了两位妾室,也就是未来的太子侧妃人选。” 百化先生笑道:“只是王爷说,既然和道长已经不分彼此,那宫内的消息,不论大小,还是都要让道长看一下的。” “要我说,这皇帝老儿也是闲的,自己都没多久好活了,还想着这……道长您怎么了?” 百化先生正说着,却见面前的姜道长脸色虽然平静,但眼中却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纸条之上,有两个名字。 其中之一乃是…… ‘宣州府台之次女,刘云秀。’ 姜临抬起头来,指着那一行字迹,说道:“此女,贫道认识。” 百化闻言,再一想姜临方才的神色,不由得皱眉,问道:“这不会是道长的……红颜?” “不是,但也是朋友。” 姜临摇摇头,淡然说道。 “朋友也够了。” 百化皱眉道:“莫非,这是皇帝老儿故意的?” 这是他下意识的想法。 “不太可能。” 姜临说道:“我与这位刘居士,相识于太素宫,皇帝不太可能知道……不过,也不一定。” 真胎之事,说隐秘也隐秘,说不隐秘也闹得挺大。 皇帝虽然一直在京都,但太素宫这般的地方,必然有着皇帝的监视,按图索骥之下,发现姜临曾经和刘家姐妹接触过,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姜临仰头看天,但看的却是紫禁城的方向。 皇帝老儿,我记得昨天在金殿之上,道爷给过你面子了。 “这么说来,巧合的可能性更大吗?” 百化先生踱步思索着,说道:“不管是巧合还是什么,总之,既然是道长的朋友,那就不能让这位刘姑娘进宫。” “不然,后面处理起来……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对这位刘姑娘来说到底不是好事。” “道长准备如何做?” 姜临闻言,说道:“先去见她一面吧。” “既然如此,那小生去安排?” “不必,贫道自己去就好。” 姜临摇摇头,说道:“这是贫道的私事,不好动王府的人。” “道长说的哪里话。” 百化先生摇摇头,笑道:“如今,道长在王府的地位,可以说仅在王爷之下。” “我意已决,先生不必多说。” 姜临笑着说道,而后拱拱手,就要朝着王府门口走去。 这事,没有必要让王府这边的人掺和,最后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刘云秀自己的想法。 “道长稍等。” 百化先生变戏法一般,从袖口里摸出一个油纸包。 “昨夜嘴馋,烧了一只叫花鸡,还剩下半只,道长若是不嫌弃……” “多谢。” 姜临眼睛一亮,一点都不带客气的接了过来。 ………… 等姜临到了京都城门前的时候,半只叫花鸡已经只剩下油纸皮了。 这一路上,姜临都是光明正大的走过来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来,皇帝也是要脸的,私底下肯定会安排修行者对姜临动手,但明面上肯定不会做什么。 姜临一路走出京都,顺着官道,朝着自己来京都时的方向走去。 既然是宫里接人,那么从宣州过来的话,只能是这个方向的官道。 “叽叽!” 小青鸾迫不及待的飞了起来,化作一道青金流光消失不见。 姜临也没有多管,只是在官道上走着。 “叽叽!”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小青鸾再次返回,落在了姜临的肩头。 “没有轮子的车?” 姜临挑了挑眉头,想到了某种法器。 “陆上行舟吗?” 修行者有一种赶路用的法器,可化土为水,以地气催发,陆上行舟,其速虽然比不上飞舟飞剑,但也比寻常马车强出太多太多。 不过这玩意造价挺贵,一般修行者都不会去炼制,完全划不来,但既然是宫里出来的修行者,有这玩意也不足为奇。 姜临如此想着,身形展开,摸出一道太保神行符贴在身上,速度陡然提升! 他整个人好似一道青烟一般,不多时便跑出几十里地。 一直在距离京都一百多里之外,姜临看到了一艘明黄大舟,正在官道上飞快的划过。 在此舟之下,坚硬的土地却荡漾出一道道波纹,看起来颇为神异。 在飞舟之上,则悬挂着一面龙旗,表明这是皇宫之物。 飞舟上站着两位修行者,神色轻松,正在互相攀谈。 这一趟活计,可以说轻松的很,龙旗一挂,谁也不会不长眼到来阻…… “铮!” 朱红法剑从天而降,霸道的法力激荡,打破了飞舟之上的符文,让那飞舟停了下来。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修行为你 朱红的法剑斜斜的插在地上,明明是木剑,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一道道赤红的雷霆逸散,将那飞舟之上的符文完全的震碎。 于是乎,那原本能将土化水,陆上行舟的法器,顿时废了一大半。 “谁!” “居然胆敢袭击皇家飞舟!” “大胆!” 飞舟之上的两位修行者大惊失色,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柄法剑的来袭! 身穿青色道袍,外罩黑氅的道人缓缓的迈步而来,抬手。 “铮!” 那朱红法剑震颤,倒飞回了那道人的手中。 “你是何人!认不得这是皇家之法器吗?你可知,冒犯龙旗,等同袭击天子!” “此乃族诛之罪!” 那两个修行者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口呵斥,身体反应却很诚实,一步一步的缓缓下了飞舟,警惕的看着那黑氅道人。 “贫道没有恶意。” 姜临抬起头,缓步上前,说道:“来此,只为与飞舟之上的故友见一面,还请行个方便。” “不可!飞舟之上,乃是未来的太孙侧妃!” 其中一位身穿粗布麻衣,腰间悬挂着一枚罗盘的修行者下意识的拒绝。 “铮……” 朱红剑芒一闪而逝。 等到那修行者回过神的时候,那朱红法剑已经落在了他的脖颈上,似乎只要再前进一点,就是尸首分离。 他的灵觉姗姗来迟的预警,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打湿。 那是极致的生死危机。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有所动作,面前的黑氅道人就会斩下自己的头颅! 这个念头,让他丝毫不敢动作,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 ‘好个狂徒,仰仗法器之利,在此耀武扬威!’ 一旁,另一个修行者心里默默的思索着。 看那黑氅道人的年纪,可能连十八岁都没有,就算是娘胎里修行,满打满算不过十八年道行。 只是那柄法剑实在超然。 但现在,他只有一把剑,自己这里却有两个人! 而我,修行四十载! 一念至此,这位身穿漆黑大袍,气机诡谲的修行者,顿时展开大袖,一言不发的直奔姜临而去! “蝗神敕命!” 这修行者大袖展开,漆黑大袖鼓荡,竟飞出一只只蝗虫,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便好似一团黑云盖顶! 姜临挑了挑眉毛。 邪道修行者? 不,也不算。 蝗神这玩意,虽然沾点邪神淫祠的味道,但这玩意也不算是完完全全的邪神。 毕竟,人家真的有正儿八经的信徒。 只能说,供奉蝗神的修行者,属于“擦边”。 在正邪之间,不好界定,真要说的话,属于灰色地带。 不过,这玩意再怎么说,也沾点邪神的意思。 而这就属于完完全全撞在了姜临的枪口上。 “敕命,五雷。” 姜临抬起眸子,眼中闪过白炽雷霆,下一刻,那雷霆轰然爆发! “轰!!!” 炽烈的雷霆从双目迸射,化作一道道电丝,在那蝗虫群内搅动。 每一次闪烁,都会有无数的蝗虫化作黑烟消散! 等到那黑袍修行者到了姜临面前的时候,那铺天盖地的蝗虫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黑袍修行者的脚步不由得停顿,身躯僵硬,双目瞪的好似两只灯泡。 他的腿在不自觉的颤抖着。 “雷……雷法!!” 黑袍修行者颤抖着失声惊呼。 或许在正宗道门里,雷法只能算是“高端技能中的核心”,虽然大多数道门弟子没有资格修持雷法,但到底见过。 对雷法只有憧憬,而没有什么惧怕。 但对于俗家修行者,或者邪修野修来说,雷法这东西,就代表着一件事。 天敌! 而且还是高不可攀的天敌! 就算是皇家供奉,但想要接触到雷法,也基本不可能。 这可是道门核心中的核心,说是立身之本都不算错。 就算是皇帝,想要雷法传承,也不可能。 更何况,就算有雷法传承,这样的正法,也不是想修就能修的。 资格,心境,箓职,缺一不可。 所以,此刻面对雷法,黑袍修行者已经没心思去想什么修行时间,什么仰仗法器。 此刻他的想法,跟那被朱红法剑架住脖子的修行者一样,根本没有反抗的想法。 要知道,他刚刚可没有任何的保留,为保万全,出手就是全力。 然而,自己沟通蝗神,召来的蝗虫之云,被一道雷法轰的干干净净。 而且,作为亲身体会者,他很清楚,方才的那一道雷法,完全不是这黑氅道人的全力! “现在,能见了吗?” 姜临上前两步,轻声问道。 同时,手上显化出一道雷霆,在指尖盘玩着,捏成一个龙眼大小的雷珠。 黑袍修行者完全不敢说话,因为姜临把手中的雷珠放在了他的头顶。 这让他完全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那雷珠在头顶,没有一点的重量,但那种生死操于他人的感觉,无比的清晰。 “不说话,贫道便当二位答应了。” 姜临看着分别被雷珠和法剑控住的修行者,微微点头,走向了飞舟。 飞舟之上,还有一些侍卫侍女,但完全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在他们心里如同神仙一般的两位修行者大人,此刻面对这突然出现的黑氅道人,却好似雪地里的鹌鹑。 这让他们噤若寒蝉,只是站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看着那黑氅道人一步一步走来。 “劳驾让一下。” 姜临很有礼貌的对守在飞舟蓬屋门前的两位侍女点点头。 那二人顿时颤巍巍的让开,低着头不敢说话。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将帘子掀了起来。 “多谢。” 姜临对着那侍女点点头,抬手,本想敲门,但还是放弃,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这飞舟并不小,足有三丈多宽。 内里这蓬屋也不小。 姜临走进去之后,只一眼,便看到了在桌子旁边喝茶的刘云秀。 此刻的刘云秀,换了一身大红宫裙,无一处不严整,无一处不符合规矩礼仪,看起来十分的正式且严肃,衬托的那少女更加的像一位大家闺秀。 但姜临却觉得不对。 这一身妥帖且符合礼仪的宫裙,在姜临的眼里,却好似一架牢笼,完完全全的锁住了刘云秀的灵性。 她该是自由自在的小鸟,而不是这般的笼中小兽。 “道长?” 刘云秀看到姜临,却并不惊讶,好似正是在等着姜临一样。 少女眯着眼睛笑着,好似两轮弯月一般。 “果然,青宁师姐不会听我的话。” 姜临不答,只是坐在了刘云秀的对面,问道:“这一路,可受了委屈?” 闻言,刘云秀斟茶的手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笑道:“我可是奉皇命来京,就算是皇家的供奉,也不会轻慢我。” 说到这里,刘云秀停顿了一下,而后笑道:“更何况,路途未过半,便来了第二道上谕,直接点我做了太孙侧妃,这样一来,更加不会被轻视。” 姜临抬起眸子,说道:“你受了太素宫道爷传法,只待明年,太素宫开收徒法坛,你便是太素宫的火居弟子。” “如此身份,可以不被征为秀女。” 修行者和凡人之间界限被模糊了也是有好处的,比如,一旦挂靠在了正门正宗名下,可以省去很多的凡俗麻烦。 真要类比的话,就好像有功名在身一样。 就好像从古至今,也没有听过几个状元做皇家女婿的。 “道长也说了,是明年。” 刘云秀笑着说道:“可我现在,还是俗世之人,得听皇命。” 姜临皱了皱眉头,刘云秀在模糊概念。 依旧用俗世功名距离。 秀才就可以见官不拜,更不要说举人了。 谁说秀才不是官? 谁说准弟子不算弟子? 只要刘云秀想,真拙道爷不可能不给刘云秀站台。 一位人间真修,半步仙人的意见,皇帝也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对着来。 毕竟说难听点,整个周国不可能只有刘云秀一个人适合做所谓的太孙侧妃。 那么…… “你主动要来的?” 姜临看向了刘云秀,心里有些酸气冒出来。 这与其他的无关,纯粹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 一个曾经说过,要为你而修行的姑娘,如今却主动同意去做太孙侧妃。 而你很清楚,这个所谓的太孙,很快就不复存在。 姜临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是呀。” 刘云秀眨眨眼,突然弯腰凑近了一些,直勾勾的盯着姜临,嘴角带起一抹狡黠的笑。 “道长……吃醋了?” 姜临不着痕迹的后退,心头一动,问道:“你来京都,就是为了看我会不会吃醋?” “对呀,不然呢?” 刘云秀坐了回去,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而后,笑道:“我知道,青宁师姐不可能不告诉你这件事,不然她就不是陈青宁了。” “道长在京都,在通过秦王府知道我的事情之后,也不可能不来见我一面。” “我想看的,就是道长此刻的反应。” 她半趴在桌子上,手臂撑着下巴,斜斜的看着姜临,大眼睛笑眯眯的,好似偷吃的小猫一般。 “秦王府?” 姜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皱眉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贫道和秦王府有联系?” “而且不是一般的联系。” 刘云秀笑着补充了一句,而后说道:“我还知道,你们准备造反。” 说着,她站起身,嘿嘿一笑道:“我是来帮你们哒!” 姜临闻言一愣,而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些事情,是……” “我大侄子跟我说的!” 刘云秀揭开了显而易见的谜底。 她笑眯眯的说道:“我是来给我大侄子打前站的,他说,等到了今年的年底,就会来京都。” “到时候,造反,不,按照大侄子的说法,是拨乱反正,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刘云秀口中的大侄子,自然就是洞明星君转世身,这一世名为姜净的那位。 根据陈青宁的说法,这才降生不过两月,便已经如同五六岁孩童一般。 可以预见,若是照着这个速度再成长小半年,那到时候也该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 正好赶上秦王这边的计划。 “所以,这才是你来的目的?” 姜临心里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 “不是,这只是顺带的。” 刘云秀却摇摇头。 少女眼中满是黑氅道人的影子,笑眯眯的说:“是有一次,我和大侄子聊天,我说我喜欢上了一位道长,很喜欢很喜欢。” “便是修行,也是为了他修行。” “但,我不知道他的心意,他说他一心修行,可我却抱着龌龊心思,想要误他修行。” “然后,大侄子说了一句话。” 姜临有些好奇的问道:“什么话?” “他说……” 刘云秀憋着笑,说道:“一心修行?你听他吹牛嘞。” “这可是大侄子的原话,我只是转达哦。” 姜临:“……” 好好好,堂堂北极星君转世,这般诋毁自家法脉的门人是吧。 姜临默默的记了一笔。 “这时,正好皇帝的上谕下来,我本想求道爷拒绝,但大侄子给我出了这个主意。” “顺便,帮他办点事。” 刘云秀说着,站起身来,来到了姜临的身边,弯下腰,青丝垂落,在姜临的眼前散做瀑布一般。 少女吐气如兰,声若黄鹂。 “道长方才,吃醋了,对吧?” 姜临不由得后仰了一些,躲开了那芝兰之香。心里有些凌乱。 “嘿嘿嘿嘿……” 刘云秀顺势站直了身子,背着手,轻快的跳了跳,说道:“一切尽在不言中哦,道长。” “对了,你先出去。” 刘云秀突然下了逐客令。 姜临此刻心湖波澜正起,闻言如蒙大赦,低着头离开了蓬屋。 站在飞舟之上,姜临抬头看天,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直白的面对一位姑娘的心意。 不多时,刘云秀走了出来。 此刻的她,换下了那规整的宫裙,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身潇洒肆意的宽松道袍。 少女踮着脚,来到姜临的面前,逆着清晨的阳光。 在姜临的眼中,阳光洒在少女的身上,连带着她的发丝都好似在发光。 少女清灵柔美的声音响起。 “道长,我说过的吧……” “修行,只为你而已。” ------------ 第一百四十章 我有主意 姜临张了张口,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点点头,而后看向那两位动也不敢动的修行者。 “劳烦二位告知皇帝。” 姜临抬手,收回了真武法剑和雷珠,说道:“一应罪责,姜玄应担着,若是迁怒刘家,勿谓言之不预。” 说罢,一道剑光闪烁,斩在地上,朱红雷霆不散。 那两位修行者如蒙大赦,一句话也不敢说,匆匆转身离去。 ………… “勿谓言之不预?” 后宫,梅贵妃寝宫。 皇帝手中捧着茶杯,看似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好似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皇帝的手指节已经在发白。 “是,万岁,他就是这么说的。” 黑袍修行者躬身低着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 “嗯,朕知道了。” 皇帝笑着放下了茶杯,笑道:“二位辛苦了,此番非是二位的过错,下去休息吧。” “我等惭愧,拜受皇恩。” 两位修行者躬身行礼,匆匆的退下。 皇帝脸上的笑容缓缓的收敛。 一旁的梅贵妃见了,却没有任何想开口的意思,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位做了皇帝三十年枕边人的贵妃,在皇帝面前却好似面对洪水猛兽一般。 皇帝看向了梅贵妃,笑道:“爱妃为什么不说话?” “陛下……” 梅贵妃身躯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强笑着说道:“臣妾一介女流,不懂这些事情……” “是不懂,还是不想说?” 皇帝微笑着追问,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敲打着。 随着皇帝每一次敲打,梅贵妃的身躯就颤抖的越发厉害。 梅贵妃张了张口:“臣妾……” “你向来是个明白事理的。” 皇帝打断了梅贵妃的话,站起身来,来到了梅贵妃的面前,抬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爱妃,朕后宫佳丽三千,最宠爱的却还是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不等梅贵妃回答,皇帝便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你最听话,最懂得朕的心思。” “而且,还全身心的站在朕的这边。” 皇帝说着,双手扶住了梅贵妃的肩膀,这一举动,让梅贵妃身躯一颤。 “哪怕朕让你去坑害自己的儿子,你也没有犹豫。” 闻言,梅贵妃反而不再颤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来,颤声道:“陛下,您到底要做什么?” 她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也仿佛有了勇气,继续说道:“您让臣妾在寿宴之上,为太孙求娶王老将军的孙女。” “您从没想过王老将军能够同意,甚至于,您知道那王家女与那妖道的关系……”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太子多出掣肘……” “臣妾真的看不懂,您要做什么!” 梅贵妃说到最后,甚至不自觉的带上了质问,但马上就在皇帝冰冷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如同阳春白雪一般消散。 “朕要做什么,自然有朕的深意。” 皇帝微笑着,抬手摸了摸梅贵妃的脸蛋,明明已经是五十岁的女人,但脸皮却好似熟鸡蛋白一般。 “孕妇胎中血,百斤炼一壶,一壶还要炼,抟攒复熬煎。” “煎成妆脂粉,贵胜宝和珍,常以此沐身,天娥惭形秽。” 皇帝缓缓的说着,每说一句话,梅贵妃的脸色就苍白几分。 “你可知道,这天底下驻颜美容之法无数,朕为何独独要你用这法子?” 梅贵妃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苍白无比。 皇帝也不介意,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因为只有你用了这个法子,朕才能完全的信任你。” “而你,也没有辜负朕的信任。” 皇帝抚摸着梅贵妃的脸颊,微笑道:“接下来,再替朕去办一些事情。” “请……陛下示下。” 梅贵妃艰涩的开口,迎着皇帝那虽然带着笑意,但却冰冷无比的眸子,她没有任何拒绝的勇气。 “太孙的婚事,延后,但你要送一个侍女去太孙身边。” 皇帝说着,拍拍手。 下一刻,从屏风的后面转出一道人影。 梅贵妃见了,顿时瞪大了眼睛。 “周……周眉!” 她吃惊的捂住了嘴巴,那身穿侍女小衣,梳着丫鬟鬓的,赫然是之前在大殿之上被斩杀的周眉! 除了衣服,几乎一模一样! “娘娘认错了,奴婢不是眉郡主。” 那侍女微笑着福身行礼,说道:“是娘娘看奴婢面善,这才要送到太孙身边,作为贴身侍女。” “娘娘记住了吗?” 梅贵妃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更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侍女大不敬的话。 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侍女来到皇帝身边,亲密的搂住了皇帝的臂弯,主动送上香吻。 “奴婢会好好照料太孙的。” “嗯。” 皇帝笑着点点头,二人完全无视了已经呆滞的梅贵妃。 梅贵妃回过神来,猛地站起来,看向皇帝,艰涩的开口说道:“陛下……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能放过吗?!” “呵。” 皇帝闻言,冷笑一声,背过身,说道:“朕要你做什么,你去做就是。” 梅贵妃身躯颤抖,缓缓的跪下,挣扎了许久,还是说道:“臣妾,遵命……” “可是,臣妾有一句话要问陛下!” 皇帝没有说话,淡漠的眼神落在了梅贵妃的身上。 梅贵妃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皇帝。 “那妖道,如今在秦王府上,秦王的心思,陛下真的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秦王?” 皇帝好似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 “跳梁小丑罢了。” “只要朕的计划能够成功,区区秦王,不过芥藓之疾。” “朕早就命钦天监盯着秦王,他没有半分的天子气象!便是要造反又如何?不过翻掌可灭!” 那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让那与周眉有八九分相似的侍女崇拜的看过去。 这一幕,让皇帝越发的骄傲。 “天命在朕,不在他人!” ………… “天命在秦王,不会有更改,大侄子说的。” 秦王府内,刘云秀看向上首的秦王,笑着说道。 “哦?” 秦王闻言,顿时站起身来,朝着齐云山所在的方向拜了三拜。 “能得洞明星君这般赞誉,真是让本王受宠若惊。” 他当然知道刘云秀口中的大侄子是谁,或者说,早在得知太子侧妃一事之后,秦王就命百化先生去请姜道长商议。 只是没想到,姜道长居然和刘云秀认识,而且还是朋友。 这样一来,他的一些布置就用不上了。 在刘云秀这件事上,秦王和姜临是一致的,那就是最好不要让这位入宫,更不要和太子或者皇帝扯上任何的关系。 秦王起身之后,重新坐了回去,笑道:“姑娘来的巧,明日就是老夫女儿的生日,老夫不准备大操大办,只是自家人吃个家宴。” “不知姑娘可有什么喜欢吃的,本王好备下。” 闻言,刘云秀嘴角泛起一抹微笑,看了一眼姜临,笑道:“多谢王爷费心,我对西湖美景向来向往,更想尝一尝杭州闻名的西湖醋鱼……” “嗯?” 姜临猛地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刘云秀,好像在看一位勇士。 “最好不要。” 最后,姜临还是决定劝一句,那玩意,即便是姜临也不是很想吃,由此可见其“威力”。 “我不,就要吃。” 刘云秀嘿嘿一笑,说道:“我就是想尝尝,看看是什么东西,让你都这么抗拒。” “当初,你可是为了几个大饼就大发神威的。” 一旁的妙清也悄悄的举手。 “其实,我也想尝尝。” 刘云秀看了一眼妙清,笑道:“看来这位道长和我想的一样。” 说着,她悄悄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妙清。 嗯,看得出来,不是“情敌”。 毕竟,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吃货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哈哈哈哈!” 秦王哈哈大笑,看向姜临,说道:“道长,看来这道菜,必然要出现在饭桌上了。” “妙清道长与刘姑娘都想尝尝,你我二人的意见,可一点也不重要。” 说罢,秦王站起身来,拱拱手,说道:“道长,姑娘,老夫的女儿向来没有几个朋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同龄女子在王府。” “若是二位无事,还请与我家女儿交个朋友,也好叫她不那么寂寞。” “老夫厚颜恳请了。” 刘云秀闻言站起身来,福身行礼,道:“王爷哪里话来,我也无聊的紧,正想要多个说话的。” “郡主是个很好的人。” 妙清想到了那块最大的鹿肉,笃定的点点头,附和了一句。 “那就劳烦二位了。” 秦王笑着点点头。 而后,目送刘云秀与妙清朝着后院的阁楼走去。 “叽叽!” 这时,伴随着一道鸣叫,小青鸾从姜临的胸口钻了出来,化作一道流光,落在了刘云秀的头上。 “呀!又是你!” 刘云秀吃了一惊,惊呼一声。 “这是青鸾?” 妙清也有些惊讶的看过去。 “这鸟可凶了。” “叽叽!!” “呀!我没有说你坏话,你就是凶嘛!” “叽叽!” 小青鸾和刘云秀拌着嘴,妙清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一同离开了正堂。 一时间,正堂只剩下了姜临和秦王二人。 “王爷支开这两位,可是有什么事?” 姜临笑着问道。 “有些……私事。” 秦王笑眯眯的凑近了一些,抬手搂住了姜临的肩膀,脸上泛起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好我的道长,老夫这么多年下来,不敢说一双眼睛看人有多准,但早年也是经历过花丛的老手。” “那位刘姑娘,看向道长的眼神可不对劲。” 秦王嘿嘿笑着,戏谑说道:“可以说毫不掩饰对道长的情意,道长就一点也看不出来?” “王爷……” 姜临无奈的眨眨眼,说道:“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 说着,姜临叹息一声,道:“贫道如今……也不知如何处理。” “理解。” 秦王拍了拍姜临的肩膀,说道:“道长虽说实力超绝,但到底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遇见这种事,难免心头悸动。” “若说没有心思,那是骗人。” “但,道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又应该怎么去面对,对吧?” 姜临闻言,不由得点点头,说道:“王爷有办法?” 在姜临期待的眼神中,秦王笑着摇摇头,说道:“本王又不是道长,哪里有办法?” “这等事,又哪里有旁人说话的余地?” 姜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您在这逗我玩呢是吗? “咳咳,本王说这事,只是想……” 秦王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笑着低声说道:“道长若是准备娶妻,想来不会介意多娶一个,你看我家柔儿如何?” “便是做平妻,也不是不行……当然,最好不要是妾,不然本王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啊。” 姜临好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合着这位王爷的意思是,如果姜临准备“破戒”,那破一次和破两次没什么区别,不如一勺烩。 “王爷,有没有人跟您说过,您说话有点气人?” 姜临再次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哈哈!” 秦王哈哈一笑,有些贼眉鼠眼的说道:“其实,本王确实有一个主意,只不过,是馊主意……” “什么样的馊主意?” 姜临忍不住问道。 秦王神秘的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姜临走到了王府的后门。 在那里,百化先生不知何时已经在等候,身后是一辆很低调的马车。 姜临疑惑的眨眨眼,被秦王带着上了马车。 ……… 不多时。 “我说,这就是您说的馊主意?” 姜临看着眼前花枝招展的一众舞女,一个个媚眼生花,秋波暗送。 秦王坐在另一边,两侧都坐着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 这位王爷此刻很是享受,左边喝一口酒,右边品一口菜,被两位美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姜临这边也是同样的配置,但见姜临没这个意思,他这边的两位美人也很有眼力见的没有主动凑过来讨不自在。 此刻,姜临和秦王在忘忧阁。 这地界不是别的,是这整个京都,最大最贵,最豪华,最奢侈的……青楼。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控糖控的低血糖了,脑袋混沌,只有一更,明天尽量补上,万分抱歉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开杀戒 “这难道不是主意?” 秦王放肆的搂着怀中美人,埋头在暖玉温香之中,抽空抬起头,笑的肆意。 “忘忧阁忘忧阁,到了此地,便是再大的忧愁,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道长有忧愁,岂不是正合此地之意?” “千般忧愁,美人解之,便是万种烦忧,也不过多几个美人,哈哈哈哈哈!” 姜临听着秦王那老不羞的话,无奈的摇摇头。 一旁伺候姜临的美人见状,大着胆子,媚眼如丝,递上一杯酒。 “爷,奴伺候您一杯……” 姜临抬手接过,正准备喝,却突然愣了一下,猛地转过头,看向秦王。 后者对着姜临微微一笑,眨眨眼。 “道长,此地虽然不是老夫的产业,但若是烧了毁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王轻声说着,语气平淡,却让在场的几位美人噤若寒蝉。 忘忧阁不乏贵人,便是朱紫国公也不是太罕见的,但似这位客人这般大口气的,还是第一次见。 她们也都不是傻子,能在这地界混起来,也不可能不会察言观色。 这位气度恢宏的爷,说的是真的。 不管忘忧阁背后是什么人,便是这地界成了一片白地,也不过是这位爷一句话的事情,不会有任何的后果。 秦王从美人堆里站起身来,来到了姜临的身边,将姜临手中的酒杯拿起,与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 “道长,既然心里烦闷,不知如何面对,这等事,对男人来说,无外乎两个解法。” 秦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拍了拍姜临的肩膀,呲牙一笑。 “要么,是美人解语,要么……是大开杀戒!” “一应后果,本王为道长担着!” 闻言,姜临默默的喝了杯中酒,站起身来,抬手。 “铮……” 真武法剑出现在了手中,在一众美人呆滞的目光中,姜临走出了房间。 忘忧阁一共有五层,越往上,越豪奢,房间也越少。 而以秦王的地位,自然是在第五层,这里,仅有寥寥三个房间,每一个都是专供周国顶层的达官显贵。 而姜临和秦王所在的这个,位于中间。 姜临往两侧看了一眼,缓缓的迈步走向了左边的房间。 他的神色平静,但眼中却泛起了漆黑的光,直至笼罩整个眸子,渲染的好似浓墨。 酆都法眼悄然开启,姜临也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早在方才,姜临就感知到了一些别样的,熟悉的气机。 曾经在杭州府红袖招感知到的气机,出现在了京都的忘忧阁。 同样的风流地,销金窟,也做着同样为黑律所不容的腌臜之事。 迈步来到了左边的房间之前,门前守门的,是两位修行者,每一位都带着不弱的气机。 “你是何……” 其中一位修行者,见姜临过来,出声呵斥,然而话未曾说完…… “铮!” 朱红法剑激荡雷霆正炁,一剑落下,那修行者的头颅便化作了滚地葫芦。 另一位修行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骇的失神片刻,下意识的迎上来那持剑者的眸子。 漆黑冰冷的眸光,让这个修行者浑身冰冷。 “铮!” 灵觉的预警姗姗来迟,在他感知到那极致的生死危机之时,他的头颅已经悄然落地。 “辅助邪法,造乱人间,草菅人命,戕害无辜。” 姜临缓缓的开口,声音不大,但却冰冷无比。 “今,贫道检示黑律,斩尔等肉身,拘尔等之魂,当堕九幽,受铜柱地狱三百载。” 说罢,姜临抬脚。 “轰!” 眼前的门户被一脚踹碎,其内隐约的丝竹之音骤然放大,然后杂乱,偃息旗鼓。 取而代之的,则是美人们惊慌的尖叫。 以及…… 姜临抬眸看过去,只见这硕大的房间之内,有一张楠木大床,很大,非常大,足足有五丈宽。 其内一侧,掏出了一个空腔,好似一个床上的温泉。 但这所谓的温泉之内,却并非是温水,而是泛着黑红之色的…… “孕妇胎血,果然……” 姜临冷声开口,迈步走进房间,扫视在场众多美人,抬手,挥剑。 “铮!” 剑光落下,惊起莺莺燕燕无数尖叫,一个个美人惊慌失措,衣冠不整的逃出了房间。 姜临没有阻止,酆都法眼之下,姜临看的分明,这些人身上,没有什么因果恶孽。 就算有,也不是姜临要管的事情。 青楼这种地界,没有干净人。 在姜临如今的视角之下,真正的,值得姜临检示黑律斩之的因果恶孽,在那温泉之中。 浓郁的孽气恶气,几乎化作了实质一般。 “谁?竟敢打扰本世子!” 温泉之内,钻出了一个脑袋。 是一个青年,赤裸着身躯,脸上身上都布满黑红色的,好似血迹的液体。 青年的脸色有些潮红,神色迷离,显然正沉浸在某些极乐之中。 而随着青年的起身,那温泉之内,又冒出两个人影。 两个人间绝色的美人站了起来,丝毫不顾忌春光乍泄,媚眼如丝,脸色潮红的依靠在青年的两侧。 鲜红的舌头好似蛇吻,在唇角翻卷了一下,舔舐着青年脸上的黑红血水。 “好个俊俏的小哥,是来与我等同乐的吗?” 左边的美人笑吟吟的迈出温泉,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好似深渊走出的魅鬼,让人不自觉的就要沉沦。 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中,泛起两点血一般的红光。 媚术,而且还是很高深的媚术。 至少,如果是门外的那两个修行者,是决计顶不住的。 哪怕是姜临,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女子的媚术单独放出来,对姜临来说不算是什么,但搭配此地的环境,却有了极大的加持。 那温泉之中,乃是当初姜临在红袖招一语道破的邪法。 胎血养颜法。 不仅仅是女子美容之法,也是极致的邪法手段,此刻,那胎血催发,配合女子的独门媚术,堪称无孔不入。 孕妇胎血本就是至阴之物,被邪门手段炼化之后,阴中取阴,对男子阳体来说,有极端的吸引力,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招。 女子迈着猫步,走到了姜临的身边,丰润白嫩的腿上,流淌着黑红色的诡异液体。 腻人的甜香钻进了姜临的鼻子里。 她来到姜临的身边,身子一斜,就要依偎上去。 但下一刻,她的动作僵住。 因为,眼前的少年抬起了眼睛。 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的杂色,只有冰冷,无尽的冰冷。 他,完全没有中自己的媚术? 女人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嗤……” 白炽雷霆在女人的眼前闪耀了一瞬。 姜临看着眼前焦炭一般,再没有一丝美感的尸体,抬脚迈过,走向了那宽大无比的床榻。 漆黑的眸子看向另一个女人。 “忘忧阁,有多少你这样的人?” 姜临轻声开口,好似拉家常一般问道。 那女子早就已经从邪法之中清醒过来,再不复半分妩媚,脚下缓缓的后退,想要离那手持朱红法剑的少年远一些。 “铮!” 姜临没有等来回答,但也知道了女子的回答。 忘忧阁内,祭炼邪法的存在,有不少。 知道这个就够了。 玄天真武飞剑之术骤然发动,朱红法剑化作一道雷霆流光,直奔那女子后心而去。 这些祭炼邪法的女子,一个个媚术修的纯熟,但其他的本事平平无奇。 在真武正炁的攻伐之下,死亡是理所当然的。 斩了两个以孕妇胎血祭炼邪法的女子之后,姜临看向了那依旧沉浸在媚术之中,没有清醒过来的所谓世子。 只是看了一眼,姜临就没有多管。 不过是一个被邪法勾了魂魄的家伙罢了。 姜临绕过那硕大的床榻,走到了窗户边。 下面,是忘忧阁的后院。 漆黑的眸子映照下去,姜临看到了很多的东西。 一道道猩红的恶孽在流淌,好似血池一般,笼罩着整个忘忧阁的后院。 但却连一丝一毫都泄露不出去,哪怕是姜临,也是在这个房间的两个女子施展媚术之后,才有了感知。 这种情况,给姜临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伴随着酆都法眼进一步的催发,姜临的眸子中闪过漆黑的雷丝。 随之而来的,则是眼前场景的变化。 在那浓郁的因果恶孽之中,姜临看到了一点赤金光芒。 那光芒上,带着姜临很熟悉的气机。 “天子龙气。” 姜临并不如何意外,或者说早在一开始,这就已经是在他的猜测之中。 皇帝老儿这一套,他可是太熟悉了。 几乎和杭州府衙之中,一模一样的布置。 只不过就是掩盖的东西变了而已。 姜临抬手推开了窗户,而后一跃而下。 “道长。” 百化先生就站在楼下,见姜临下来,迈步上前,拱手行礼,问道:“道长可需要帮手?” “不必。” 姜临摇摇头,慢条斯理的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真武法剑,说道:“你们杀人,难免会沾染因果杀孽。” “既然如此,小生便不打扰道长了。” 百化先生没有多说,身影周边腾起一阵白雾,缓缓的消散。 姜临看向前方。 这忘忧阁的后院也很大,不,非常大。 毕竟,这里有很多的女人,非常多。 当然,也有很多的恶孽。 朱红色的真武法剑斜斜的指向地面,一道道的正炁逸散而出,在半空之上,化作一层淡红色的光幕。 光幕之上,时不时的闪过一道骇人的雷电。 这是禁制,也不是禁制。 因为姜临从没有学过禁制类的法术,他现在做的,只不过是将真武正炁加持了神霄雷霆,覆盖住了整个忘忧阁的后院而已。 一旦有人要逃离,那么迎接对方的,自然是神霄雷霆与真武正炁的双重轰击。 构筑这样的一道光幕,对于姜临来说无疑消耗很大,一身法力骤然去了六七成。 而接下来,姜临要面对很多敌人,但姜临却一点也不慌。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枚丹药。 不是钟明真送给他的金丹,而是上清观微元道长送给他的见面礼。 “九阴元煞丹。” 姜临念出了这丹药的名字,心头对微元道爷和自家师尊的关系,有了更深的认知。 这一门丹药,听名字就没有什么仙气儿可言。 但这却是一门毋庸置疑的正宗大丹。 盖因,此丹乃是北极黑律法脉独有的丹方,如此一来,有这么一个凶气大些的名字,也就能理解了。 其作用也很简单,滋养阴神。 姜临抬头,将这黑漆漆的丹药塞进口中。 顿时,阴魂好似吃了十全大补药一样,连带着姜临本人都神色一振。 法力也好,气机灵蕴也罢,都需要一个源头,一个起点。 其他的法脉如何,姜临不知道,但自家北极法脉,其源头和起点,就是那一枚法炁之种。 也就是如今显化的阴神。 阴神振奋,法力自然衍生,这比什么补气之丹更加的简单直接数倍。 而与此同时,姜临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鼓胀感。 那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将发未发。 是煞气。 这一门丹药,是以煞气滋养阴神,凶狂之气充盈,煞气自生。 而煞气一起,接下来,自然需要发泄。 而煞气如何发泄,从来都有一个最简单的渠道。 “嗤……” 一道道黑红色的雾气突然出现,带着丝丝的血腥味,更多的,却是腻人的甜香。 这些雾气纠缠了上来,想要侵蚀姜临,要把姜临的神魂拖拽到深渊之中,去品味那致命但魅惑至极的乐趣。 “嗡……” 白炽雷光出现在了姜临的身上,然而,却并没有去对抗那即将盘旋上来的诡异雾气。 下一刻,伴随着姜临抬头,那白炽雷光陡然之间扭曲衍化,变成了漆黑的颜色。 “吼!” 六洞鬼魔咆哮着现出身影,站在了姜临的身后。 而那一道道诡异的黑红雾气,被那看起来更加邪门的漆黑雷霆湮灭,不,不是湮灭,而是吞噬! 经过九阴元煞丹增幅加持的黑律法脉阴神,此刻被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气象。 姜临呲牙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凶狂的意味。 黑律一脉,向来都是如此。 是毋庸置疑的正道,但其中法门之凶,之戾,比之邪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地,修邪法者,当斩其首,拘其灵。” 姜临抬手,手中真武法剑之上,不知何时也覆盖了一层漆黑的雷霆。 “一个不留。”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唯杀而已 “嗤!!” 回应姜临的,是更加炽烈数倍的黑炁! 那黑炁铺天盖地,好似一条条黑蛇纠缠在一块,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机。 黑炁席卷而来,姜临却只是抬手。 “轰!!” 漆黑雷霆闪耀,那阴沉的黑,比之那黑炁更加的厚重! 黑炁骤然凝滞,被那漆黑雷霆完全的吞噬。 这一幕看起来,反而是姜临这边更加的邪门! 那手持黑红法剑,周身激荡着漆黑雷霆,身后还站着一头六洞鬼魔的少年,怎么看也跟清炁仙宗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北极法衍化的阴神本源越发的浓郁,连带着神霄法催发的雷霆都变的阴沉漆黑起来。 手中的真武法剑好似镀上了一层黑光,竟透出三分邪意。 姜临嘴角带起一抹微笑,那微笑里,绝没有任何友好的意味。 “出来吧,过了两招,总得让贫道看看自己的对手?” 姜临微笑着说。 话音落下,在姜临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道的身影。 不是这些人想要出来,如果可以,她们当然想隐藏起来,一点点的消磨那恐怖少年的精气神。 但她们做不到。 因为就在姜临一句话出口的瞬间,一道道北极黑律真炁已经遍布四周。 若是还不现身,她们一个个都讨不得好! 这少年,本就不是在跟她们商量,而是通知! 不出来,就是死! 出来,正面为敌,或许还有三分活路! 于是姜临的眼前多了很多人。 都是女子,而且都是人间绝色的女子,每一个,都是那样的千娇百媚,每一个都是那样的美艳。 每一个……都带着阴炁和恶孽! “胎血养颜法,你们都在用。” 姜临微笑着开口,脚下上前一步,随之而来的连锁反应则是,那些女子都齐刷刷的后退。 “很好,非常好。” 姜临视若无睹,只是旁若无人的继续开口,嘴角带着微笑。 若是在平时,遇见这么一位笑的这么好看的少年郎君,这些女子丝毫不会介意自荐枕席。 但现在,她们只觉得那是恶魔的微笑。 她们每一位都是天姿国色,每一位都被无数的朱紫国公追捧,被放在手心上受尽了恩宠。 每一个男人看到她们,都恨不得连骨带肉吃进自己的肚子里。 但眼前的少年没有。 引以为傲的美貌和诱人无比的身体,在这少年的面前失去了所有的作用。 那漆黑且冰冷的眸子,看着她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欲念,甚至没有一点点男人看到美女之后应有的欣赏。 少年漆黑的眸子落在她们的身上,就好像在看一团团烂肉。 这让她们在惊悚的同时,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挫败感。 “铮!!” 正在此时,姜临动了。 一出手,就是加持了北极法和神霄法的玄天真武飞剑! 他才不管这些女人是怎么想的,更不会去在意这些女人的美貌如何如何绝世。 姜临只知道,这些女人用了邪法,自甘堕落,戕害无辜。 当执黑律! 当贬九幽! 朱红的剑光纵横交错,交织出一道道恐怖且惊悚的轨迹,好似一张大网,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漆黑的雷霆夹杂着朱红的真武正炁,那霸道无比的威能,斩开了一切的邪法! 与此同时…… “踏踏踏……” 姜临迈步上前,双手掐诀,五指攒簇,分化五行,催发五雷! “神霄五雷法,掌心雷。” 姜临轻声念诵着真言,神霄真法之下,真言之语瞬间成咒! “嗤……” 雷霆在姜临的手上蔓延,衍化,原本白炽的雷霆,缓缓的化作了漆黑之色。 而后,扭曲,拉长,化作一柄雷霆铸就的鬼头刀! “三十万兵,卫我九重。” 天蓬法轰然运转,阴魂骤然震动,浓郁无比的黑律本源煞气毫无保留的迸发! 姜临看着眼前的美人,看着美人那瞪大的眼睛,看着那即便惊骇到失去表情管理,却依旧美轮美奂的面孔。 没有任何的犹豫,挥刀! “铮!!” 一刀两断! 不是枭首,而是从头到尾,生生的劈成了两半! 美人断魂,身化脓血,再也没有半分的美感,粘稠阴沉的物件取代了原本的美人。 只是看一眼,就让人作呕。 姜临一刀斩下,没有任何的犹豫,耳边听得恶风袭来,酆都法眼之下,看到了一抹幽光。 一柄漆黑阴沉的峨眉刺从姜临的肋下袭来,那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姜临却不闪不避,只是刀锋一转,横扫千军! “噗嗤……” 伴随着沉闷的声音,那峨眉刺狠狠地捅进了姜临的腰侧,殷红的血汩汩流出,一道道阴胎鬼气奔涌进了姜临的体内,想要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但马上,阴魂自发震动,黑律本源煞气涌动,将那邪鬼之气骤然湮灭。 与此同时,姜临的鬼头刀到了。 只有一阵破空声,姜临也只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斩断。 等到刀势用尽,姜临收刀,却见一美人,横尸在地,身躯自腰间被一刀两断。 这美人必然极为珍视她的腰肢,雪白,柔嫩,没有一丝的赘肉,想必扭动起来,是比蛇还要魅上三分的绝好风景。 但此刻,只能被斩做两段,流出来的也是粘稠诡异漆黑的东西。 这些女子,早就不是人了,或者说,除了一副绝美的皮囊之外,内里已经是比画皮还要腌臜恶心无数倍的东西。 无数的黑炁聚拢在姜临的身周,想要迷惑姜临的视线。 粘稠,阴沉的阴鬼浊气,一刻不停的侵蚀着姜临的护身真炁。 但没有任何的作用。 若是旁的正宗正门修行者,面对这么邪门的玩意,可能会手足无措,早晚被折搓在这阴鬼之气中。 但姜临不一样。 黑律本源煞气被激发之后,再邪门的东西,也要相形见拙! 酆都太玄制魔黑律灵书面前,没有邪门一说! “鬼魔,来。” 姜临站直了身子,抬手一招。 “吼!” 身后一直没有动作的六洞鬼魔发出兴奋的怒吼,丈二鬼躯好似蜡烛一般融化,凝聚,压缩。 最终,竟化作一柄纤细的长刀,被姜临握在了手中。 这一柄刀很长,好似苗刀一般,但刀身却笔直,只在刀尖处惊心动魄的一挑! 只是看上一眼就知道,这是一柄凶兵! 姜临双手一碰。 漆黑雷霆显化的鬼头刀骤然崩溃,化作一道道雷霆,覆盖在那苗刀之上。 “嗤……” 凄厉的破空声中,姜临对着身后斜斩而去。 刀锋落下,黑炁溃散。 姜临抬眼看去,只见刀刃之下,是一副美人颜。 笔直的刀锋从美人的眉骨一直斩到下颚,卡在了上面,漆黑粘稠的诡异东西从伤口中流出,好似石油一般。 姜临抽刀,顺势一震! “哗啦……” 美人头颅被斜斜的斩断,半边头颅落在地上。 接连斩杀三个修邪法的忘忧阁美人之后,周围的黑炁之中暂时没有了动静。 “噗嗤!” 姜临抬手,拔下了腰间的峨眉刺,鲜血汩汩流出,夹杂着一丝丝的黑炁。 这不是邪鬼之气,而是黑律本源煞气。 不得不说,此刻的姜临,那一身的气机,漆黑,凶戾,那里有一点点的清福真修气象? 伤口崩裂,姜临不管不顾,漆黑无比的眸子中,浮现出血红的雷丝,顺着眼角迸发蔓延,拉出邪意十足的光流。 周围的黑雾之中,那隐藏潜伏的一个个忘忧阁美人,只觉得惊悚骇人。 这少年受伤之后,越发的可怖。 血,似乎激发了他的凶性。 或者说,这才是这少年的本来面目! 不见血,可能还会有三分余地,但见血之后,就再没有一点点的善心! “来,继续。” 姜临抬起头,空着的左手上满是自己的血。 他抬手,以自身之血,催发了一道法术。 “黑律,杀邪!” 杀邪,歃血! 黑律法师对自己人狠,狠到什么程度? 狠到别家法脉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的,以自身之血作为媒介的禁术,在黑律法师的传承之中,只是常态。 或者说,以血做法,对于黑律一脉来说,只是单纯的不想浪费受伤之后流出的鲜血! 而姜临此刻催发的秘法,一个杀字,足矣说明一切! “轰!!!!” 凶狂到了极点的黑律本源煞气被姜临的自身之血进一步催发。 甚至于连带着体内阴魂,那原本清澈的眸子,都染上了一层漆黑! 九阴元煞丹的效用依旧在源源不断的迸发! 引动的煞气好似无穷无尽! 一道道的黑律本源煞气随着姜临的手掌挥洒而迸射! 比姜临周围的阴鬼黑炁更加厚重阴沉的气机迸发! 霸道,丝毫不讲道理的本源煞气,取代了原本的阴鬼之气。 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那是比黑夜还要阴沉三分的黑暗。 看起来与原本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内里已经大变样。 如果说,在原本那阴鬼之气的限制下,姜临还有三分忌惮,那么此刻,在本源煞气取代了周围的阴鬼之气后。 该胆寒,该悚然,该忌惮的,便是那些忘忧阁邪道女子! 酆都法眼进一步催发,阴神的双眼也彻底的漆黑,由内而外的酆都法眼之下,姜临看到了周围的敌人。 “一个,两个,三个……” 姜临轻轻的开口,微笑着一个个数过去。 剩余的忘忧阁邪道女子,还有十三个。 除了被姜临亲手斩杀的三个之外,还有五六个,被玄天真武飞剑之术所洞穿。 说起来,这五六个女子是幸运的,至少她们还有一个全尸。 “啊!!!” 一个女子发出了崩溃的尖叫,竟不顾一切的瘫倒在地,好似鸵鸟一般瑟瑟发抖。 她没法不害怕,不惊悚。 原本是她们催发的阴鬼之气在影响着姜临,此刻姜临却反客为主。 可以说更加邪门,更加阴沉的黑律本源煞气取代了阴鬼之气,被影响的反而成了她们。 再加上那少年好似幽鬼一般的点名,完完全全的摧毁了她的心防。 姜临看了一眼,而后亳不犹豫的上前,挥刀。 “噗嗤!” 苗刀的刀锋划过凄厉的轨迹,斩在了那美人的身上。 大好头颅咕噜噜的滚落在地上,干脆利落到了极点。 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每斩一人,姜临的气机就炽烈一分,每斩一人,周围的煞气就厚重一分。 对于其他人来说,她们已经不是人了,也没有了任何的反抗能力。 越往后,只会更想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何时被斩,只在那少年的一念之间罢了。 而姜临,没有任何的犹豫,闲庭信步之下,手中那六洞天魔所化的苗刀,一次次的挥舞着。 每一次斩下,总会收获一颗血淋淋的,新鲜的美人头颅。 这些王公大臣们一掷千金尚且不能一亲芳泽的美人,此刻却好似屠宰场内的肥猪一般,被屠夫肆意的斩下生命。 “噗嗤!” 伴随着姜临最后一次挥刀,将最后一个忘忧阁邪道女子的头颅斩下,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呼……” 姜临吐出一口浊气,手中苗刀悄然崩溃,重新化作了六洞鬼魔的模样。 这鬼魔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法师,恭敬无比的行礼,而后悄然化作黑炁消失不见。 在鬼魔的视角中,此刻的姜临,已经将自身煞气推到了一个让鬼魔都觉得惊悚的地步。 这般的煞气,即便是在这鬼魔前几次护持的法师身上,也没有看到过。 这绝不是一个九阴元煞丹能够催发出来的! 姜临没有去看鬼魔,只是站在原地,站在那一片阴沉诡异粘稠的东西之中,站在一众的美人尸体之中。 “呼……” 周围所有的黑律本源煞气,都好似百川归海一般,被姜临吸纳。 准确的说,是被姜临的阴神吸纳。 阴神的一双眼睛,已经不是漆黑之中冒着红光,而是彻底的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北极黑律修出的阴神,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而想要将阴神推到一个巅峰,从而阴中生阳,更进一步。 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次次的苦修,也不仅仅是一次次的修持黑律。 还有煞气。 斩灭邪道催发出来的煞气! 黑律,从不是什么良善之法,更不是清心潜修就能够修成! 需要的,是杀邪!是斩鬼!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尸解投胎 伴随着黑律本源煞气的散去,周围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其实这一次战斗没什么太大的动静。 毕竟全程都是在这忘忧阁的后院进行的。 姜临提前布置下来的真武正炁和神霄雷霆,省了很多事,没有逃走一个。 看着地上大多数无头的尸体,姜临缓缓的点头。 很好,全歼。 在姜临的酆都法眼之下,一道道漆黑诡异的灵魂浮现在一具具尸体上面。 胎血养颜法能够养出来绝世的美貌,但与此同时,也会污浊一个人的灵魂。 在场的这些灵魂,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姜临扫了一眼,自手臂之上取下了酆都九泉号令。 虽然姜临现在依旧是待罪之身,酆都九泉号令也依旧被封禁着,但一些基础的功能还是能用的。 “恭请,冥府使者,黑白无常法驾。” 姜临以酆都九泉号令的气机为桥梁,沟通冥府,打开一道阴间门户,召唤黑白无常。 这并非是以酆都九泉号令召来,只是用了号令的气机。 换而言之,没有什么强制性,但姜临有信心,七爷八爷会“接单”的。 果不其然,在那阴森森冷嗖嗖的阴间门户打开之后,不多时,内里便浮现出一道身影。 这让姜临愣了一下,黑白无常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今怎么只来了一位。 然而,下一刻,从阴间门户中出来的,并非是黑白无常中的哪一位。 姜临看清那身影之后,赶忙上前,拱手行礼道:“见过钟真君。” 只见那来者身形魁梧,豹头环眼,络腮胡子,身穿红袍。 正是钟馗钟真君,而不是姜临所召请的黑白无常。 “小友,别来无恙。” 钟馗微微一笑,虽然是友善的笑容,但也带着止小儿夜啼的效果。 姜临点点头,疑惑的问道:“真君,晚辈召请的,是黑白无常两位使者,怎么来的却是您?” “借一个顺风车。” 钟馗笑道:“有些事情要与小友说,恰好小友开了这一道阴间门户,本座便顺着来了。” “正好,晚辈也有事情与真君说。” 姜临也没有在意,其实他这一次召请黑白无常,除了处理在场的这些灵魂之外,还有一些事情。 虽然来的是钟馗,但问题不大,毕竟这位爷在阴间的地位比黑白无常还高出一层。 “小友先说,既然已经见了小友,那本座也就不着急了。” 钟馗笑着点点头。 “这第一件事,就是在场的这些鬼魂。” 姜临指了指那些阴沉漆黑的灵魂,将来龙去脉说了,而后感叹道:“本以为,只有幕后黑手在京都,没想到,连带着这邪法也来了京都。” 或者说,京都才是这邪法的“发源地”。 之前姜临一直忽略了一个细节。 杭州府的鬼胎很多,但随之而来的孕妇胎血却没有看到多少。 本以为是二者之间没有必要联系,但现在看来,是大部分的孕妇胎血,都被送来了京都。 送来了这忘忧阁。 “邪道手段,罪不容赦。” 钟馗皱了皱眉头,抬手放出朱红大伞,将在场的鬼魂都收了起来,这些鬼魂已经被邪法完全的浸润,若是不管,还不知道会催出什么邪物来。 不过现在到了钟馗的手里,就算你是千年万年的鬼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第二件事……” 姜临上前两步,说道:“晚辈之前两天,已经斩了那周眉,但心里总有些疙瘩,当时场面太乱,晚辈没有看到周眉的灵魂。” “所以,想要劳烦真君,看看冥府那边,有没有手段确认一下,周眉是否已经真的死了。” 这是姜临最近这两天最关心的事情。 他很确定自己在金殿之上,斩杀的就是周眉本人,真武法剑之下,周眉一个修阿修罗媚术的魔道,不会有任何的生路。 周眉必然已经死在了姜临的剑下。 但随后,姜临就被八个皇室供奉围攻,被迫逃离了金殿,并没有看到周眉的魂魄。 这让姜临心里总有些不对劲。 心里想着,姜临看向钟馗,却发现这位真君神色有异,不由得问道:“真君?可是有什么难处?” “难处自然是没有。” 钟馗摇摇头,说道:“小友所求之事不难,不过是请崔判查一查生死簿罢了。” 说到这里,钟馗却停顿了一下,而后,神色越发的古怪起来。 “但,本座要和小友说的事情,也与这周眉有关……” “什么?” 姜临心里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 钟馗挠了挠下巴上刚硬的胡子,若有所思的说道:“时间也对的上,正是在小友斩杀了那周眉之后。” 闻言,姜临有些糊涂了,问道:“真君,这是什么意思?” 钟馗解释道:“其实,本座上次回了地府之后,就已经请崔判在生死簿上查验过,并给周眉的名字标红。” “这样一来,只要周眉一死,阴间使者就会第一时间前去勾魂,以此取保万无一失。” “毕竟,那周眉和当初出现在杭州的阴兵有关系。” 姜临闻言点点头,未雨绸缪,钟馗想的很周到。 “可问题是,就在两天前,周眉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消失了……” 钟馗皱着眉头说道。 从生死簿上消失? 姜临愣了一下,生死簿上的名字,可不会消失。 生死簿生死簿,便是死了,其上也会有名。 比如,张三,某地某县人,该八十五岁寿终。 那么,在张三死后,生死簿上也会有他的名字,只是会在名字下面画一个,证明此人的魂魄已经到了地府。 只有等到这张三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重新转世的那一刻起,这个名字才会消失。 换而言之,在轮回之前,生死簿上的名字不会“更新”。 可,周眉明明刚刚被姜临所斩,生死簿上就没有了名字? 这似乎只有一个解释。 “有人比勾魂使者更快一步,带走了周眉的魂魄,然后……” 姜临说着,看向了钟馗,沉声说道:“投进了六道轮回!” 这是姜临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 生死簿乃是冥府根基之一,不可能出问题,就算是当初的那位,也只是勾画名字,而不是撕毁生死簿。 想要从“流程”上,把一个名字从生死簿上消失,除了轮回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可问题是,六道轮回,也是冥府根基,甚至比生死簿更重要,更不可能出问题才是。” 姜临马上又找到了一个自己推论中的漏洞。 生死簿不会出问题,六道轮回不也是一样不可能? “小友错了。” 钟馗苦笑一声,说道:“你的推论是对的。” 在姜临惊讶的目光中,钟馗说道:“周眉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消失,就是因为有人抢先一步,越过了奈何桥,越过了孟婆,直接将周眉的灵魂投入了六道轮回之中。” “从而让她直接转世,并且保留了前世记忆。” 说着,钟馗看向姜临,感叹道:“小友你确实斩杀了周眉,但也只是杀了周眉而已……” “这怎么可能?” 姜临有些不可置信,六道轮回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漏…… 等等! 姜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问道:“周眉的灵魂投胎,走的是尸解路?!” 所谓尸解路,其实并不是冥府敲定的称呼,而是人间修行者们起的名字。 严格来说,阴间冥府并没有这条路,只是一个“流程”。 一个另类的,与凡人投胎不同的流程。 所谓尸解,在此不做赘述。 其实这尸解路,就是修行有成,但却没有成仙希望的修行者们,不甘心就此沉沦,尸解自身,投身轮回,重修一世。 这样的存在,距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 若是在修行时敬天体道,顺应自然,无有造过孽因恶果,天道自然也会开一线生机。 也就是所谓的尸解重修。 这样的存在下了地府,不会过奈何桥,不会喝孟婆汤,而是直接投胎人间,再修一世。 当然,轮回之中,难免真灵蒙尘,想要重修,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若是没有机缘踏上修行路,那这第二世,与凡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所以大多数的尸解,都是在准备好了之后才进行的。 要么托付至交好友,要么拜托宗门前辈,总之,便是确定自己第二世有一位引路人,能够引领自己再入修行。 等修到了某个程度,才能扫去真灵尘埃,重新拿回前世记忆。 当然,也只有记忆。 姜临脑海里闪过关于尸解重修的种种记载。 而后,便看到面前的钟馗点头。 周眉确实被姜临斩杀了,但却被某位存在赶在勾魂使者之前,取走了周眉的灵魂,并且以尸解重修的路子,让周眉再入轮回,再降人间。 这样一来,周眉依旧活跃在人间,但生死簿上,却已经没有了“周眉”这个名字。 因为周眉确实死了。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姜临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是深吸一口气。 “大不了,再斩一次,教她魂飞魄散就是了。” 姜临喃喃自语着说道。 事已至此,反思已经没有用,只能吸取教训,下一次直接朝着魂飞魄散去就好了。 现在的问题是…… “真君可有了头绪?” 姜临看向钟馗,轻声问道。 是谁提前取走了周眉魂魄? 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带着一道魔道修者的灵魂,直接走尸解路? 尸解重修的门槛可不低,甚至可以说,十个卡在证道仙人这一步却无能为力的修行者里,都够呛有那么一个有资格尸解的。 首先第一步,就得面对地府果报司的监察,确定你生前没有任何的因果恶孽,这才有走尸解路的资格。 这一步就能卡死很多人。 周眉在这里就不可能通过。 换而言之,有人绕过了果报司,甚至接下来每一步针对尸解路的监察。 听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可就难了。 会是谁? 钟馗在姜临期待的眼神中,微微摇头,说道:“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在地府也是身居高位。” “至少,本座自认,想要办到这种事,万无一失不难,瞒天过海也不难,难的是在短短时间内办到。” 换而言之,以钟馗在阴间的地位权柄,都不能把像这次一样,把事情做的这么圆满完美。 而阴间地位权柄实力都在钟馗之上的存在,有几个? 十殿阎罗?五方鬼帝? 亦或者是酆都的某位正神? 这些存在,随便拎出来一个,若是要查,都是惊动阴间的大事。 查谁? 怎么查? 若查的不准又当如何? 这些都是问题。 地位高的好处就是,想要去动,牵扯极多。 明知这等事只有那些存在中的某位才能够做到,但问题是,想要查那般的存在,得先拿出一定的证据。 可现在,想要证据,就得先查。 死循环。 似乎无解了,只能拖下去,或者一点点的追根溯源,用最笨的办法,一点点的摸索。 可这样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时间。 姜临等不得,钟馗不想等,这也是钟馗来找姜临的原因。 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请真君护法。” 姜临沉声说道。 而后,抬手拿出一个小葫芦,心念一动,一尊法坛就出现在了地上。 感谢西湖老龙王,这个储物法宝,已经好几次为姜临省事了。 钟馗默默的后退几步,带着浓浓阴煞意味的正炁逸散,笼罩了周边。 法坛之上。 姜临脚踩不丁不八,下了真武法剑,将酆都九泉号令捧在双手之间,望北方拜了九次。 而后,翻手取出三根降真香,无火自燃,香火飘扬而起,与此同时,姜临开口诵念。 “志心皈命礼。位居北府,职司西台。领全台之官将,掌酆都之黑律。运合阴阳,蟠坐九蟒施号令。役使雷霆,指挥八煞行考召。铁文黑篆,总录三界。铜蛇金雕,监察十方。摄伏奸邪,制御魔灵。大威大圣,至公至正。北阴酆都,西台御史。检法行刑,通访大使。提典三界鬼神,威镇九地天尊。” 伴随着宝诰吟诵,钟馗的神色越发的严肃起来。 姜临睁开了眼睛,手中降真香倏的燃烧大半,青烟袅袅,却不散去,反而是汇聚在半空,隐约之间,构成了一道门户。 见状,姜临神色一震,把手中已经仅剩五分之一的降真香插在了香炉之内。 而后,再次拿起酆都九泉号令,双手持之,供在额头天灵之上,朝拜北方。 “下界黑律法师姜玄应,望阙叩拜北极紫微。” “恭请!北极驱邪院西台大御史魏天君下降!”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君传法 钟馗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中闪过一抹激动。 只要能成,只要那北极驱邪院西台大御史魏天君真的能够下降,那这件事就成了。 黑律法师,是出了名的位低权高,更不要说,是作为第一位黑律法师的魏天君。 这位爷真要说的话,可以算是北极驱邪院的头子之一了,仅在北极四圣之下的第一梯队。 甚至于,便是紫微垣中那位,对于魏天君也极为倚重。 阴间地府,归酆都管辖,而酆都治下,除了酆都大帝之外,就没有魏天君不能管的。 哪怕是九元煞童大将军,也最多和魏天君平齐。 其他人不能查,牵扯太大,但在魏天君面前,不存在这个顾虑。 北极驱邪院最暴力,最不讲道理的司部正神,就是黑律司的黑律法师们,而魏天君是三界第一位黑律法师。 整个黑律司的头子! “嗡!” 伴随着姜临的声音落下,三根降真香顿时燃烧殆尽,浓郁的香火在半空缭绕。 下一刻,凝聚为一道门户,门户之中,有一身影浮现。 那身影自门户之内走出。 是一位老者,这老者很高,比钟馗还高出半个头,穿一身纯玄色的长袍,但细细看去,衣摆之上,有细密的暗纹,老者行走之间,暗纹好似活了过来一般。 姜临见了,赶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下官姜玄应,见过大御史!” 这位大神可以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凡是黑律法师,都归他管。 “嗯。” 魏天君看了一眼姜临,上下打量着,没有说什么话。 他一直在关注着姜临,但这也是第一次面对面的见到这位自家黑律司在人间的独苗苗。 “不差。” 魏天君缓缓的开口,给了这样的一个评价。 “下官惭愧。” 姜临再次拱手行礼,没有废话,而是直接说道:“此次贸然召请大御史,乃是下官奉北极敕命,调查杭州府鬼胎一事,发现背后有极大隐情……” “此敕命,乃是老夫颁下。”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魏天君淡淡的打断。 姜临闻言一愣,而后心里猛地松弛了下来。 好了,稳了。 这波什么都稳了。 魏天君看着一脸放松的姜临,心里微微一笑,面上却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的说道:“尔所求之事,老夫已然知晓。” “那……” 姜临欲言又止。 既然魏天君一直在关注这件事,那么是否可以认为,这位大佬已经知道,到底是阴间的哪一位存在,在给周眉,或者说周眉背后的皇帝站台? 魏天君看着姜临的神色,自然猜到了他的想法,但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转过身,看向了钟馗。 “钟真君。” 魏天君微微点头。 钟馗赶忙上前行礼,道:“钟馗,见过大御史,请大御史示下。” “忘掉此事,不要再管,一切,自有老夫处置。” 魏天君淡淡的开口说道。 钟馗闻言,干脆利落的点点头,说道:“是,钟馗遵命。” “嗯。” 魏天君没有再多说,只是重新看向了姜临,说道:“你自去做你的事,莫要操心阴间如何,人间之事,才是你要管的,记下了?” “是,下官谨记。” 姜临点点头,一点也没有问为什么的意思。 这件事不简单,不仅仅有天子涉及邪道,还有人间天子更替。 上,能扯到星君转世,下,能扯到阴间查办。 中间,更是有红尘人间的种种情况。 姜临只是其中一环罢了,虽说这一环承上启下,但也仅此而已。 姜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就可以,其他的,自然有其他的人去处理,去解决。 贸然往自己的身上揽事情,那不叫争取表现,叫脑残。 魏天君交代一番之后,突然皱了皱眉头,紧紧的盯着姜临,头也不回的抬手对着钟馗一摆。 钟馗顿时明了,行礼之后,身影化作一阵神光消失不见。 一时间,在场只剩下了姜临和魏天君二人。 原本面无表情的魏天君,此刻眉头却微微皱起。 姜临被那眼神盯的有些发毛,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察觉什么失礼的地方。 “啪!” 一记清脆的脑瓜崩打在了姜临的额头,让姜临不由得仰头,整个人腾腾后退好几步。 姜临不自觉的捂住了额头,不用看都知道,现在他额头之上一定红了一片。 “老夫虽非尔师,非尔父,但好歹占了法脉之祖的名头,如今出手教训你,你可有怨言?” 魏天君背着手,一双眸子好似苍鹰之目,盯着姜临淡淡的问道。 姜临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躬身行礼。 “弟子秉持北极,修执黑律,归属黑律法脉。” 姜临躬身说道:“如今法祖教训,弟子自然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想请法祖示下,弟子错在何处。” 所谓法祖,乃是法脉开山之人。 魏天君辅助紫微帝君编撰了北阴酆都太玄制魔黑律灵书,作为天地间第一位黑律法师,自然是黑律一脉的开山之祖。 先天在法理上,就具有纠正,教育一切黑律法师的资格。 而如今,直接出手“揍”了姜临,姜临自然是没有什么怨言好说的。 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给自己来这么一下。 他是这么想的,于是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在魏天君这样的存在面前,遮遮掩掩没有任何的意义。 “很简单。” 魏天君背着手,淡淡的说道:“黑律法师诛邪斩鬼,从不会错,但……” 说着,魏天君一甩袖子,说道:“谁家黑律法师,会这般粗糙的御使黑律煞气?” “阴魂都已经要圆满,却还是第一次使用黑律煞气,老夫教导了许多黑律法师,似你这般的,还是第一次见。” “丢人。” 魏天君抬手,周遭景色大变。 姜临只感觉周围的空间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眼前一花,身躯陡然沉重了许多。 那是一种无处不在,无形无质的压力,四肢百骸,神识法力,一切的一切,都在那股压力之下。 姜临的脸色不由得涨红。 他勉强抬起头,周围的场景已经大变样。 这里似乎是一个……刑场? 总而言之,是类似的地方。 姜临此刻正站在一个广场上,周围布满了黑炁,可视度很低。 而在目光所及之内,满是各种各样的刑具。 上面没有血迹,但却附带着浓郁无比的煞气。 姜临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那无处不在的煞气,却给姜临一种熟悉无比的感觉。 与自己刚刚催发过的黑律本源煞气一模一样,或者说,本就是同一种煞气。 姜临转了一下头,看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水火棒。 单单是这一根棒子上的煞气,都比姜临吃下九阴元煞丹后催发的煞气更加的浓郁和庞大上百倍。 而这一根水火棒,仅仅是这广场上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器具而已。 “呼……” 姜临吐出一口浊气,尽量稳住了身躯,默默的调整着,抵御着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压力。 在初步适应之后,好歹能够勉强活动。 姜临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魏天君的身影。 这里到底是什么所在? 虽然姜临不知道为什么魏天君要把自己挪移来这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但既然魏天君这般做了,自然有他的道理。 姜临干脆盘膝坐在了地上,眸子里闪过思索。 魏天君教训自己的原因,是恼于自己的手段太糙,给黑律法脉丢人了。 那么,随便想一想就知道,这个地界,八成是用来给姜临提升自己的手段的。 可问题是,在姜临接受的黑律传承里,并没有提到关于黑律本源煞气的御使技巧或者法门之类的。 是帝君老爷忘了,还是自家师尊给漏了? 而且,如果这是魏天君生气的原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姜临心里想着,微微摇头,把这些杂念摒出脑海。 不管如何,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明显和黑律法脉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地方,那就找到这里隐藏的法门。 一道专门用来利用,御使黑律本源煞气的法门。 姜临一念至此,没有再打坐,而是站起身来,开始进一步适应那古怪的压力。 除了遍布此地的黑律煞气之外,唯一能够直白感受到的,就是这无处不在的恐怖压力。 姜临默默的调整着呼吸,运转着法力,北极法在那压力之下,一点点的运转着。 这属实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北极黑律法修持起来,本就有寒意刺骨,好似万丈高空走悬丝,如今再加上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压力,惊悚之感更甚。 即便是姜临,也是在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推进,丝毫不敢有半点的分心。 在这近乎折磨的修行之中,姜临的阴神却越发的圆满,越发的空灵。 而随着阴神的变化,姜临敏锐的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道道的黑律本源煞气涌入了姜临的阴神之中,缓缓的沉淀了下来。 姜临只感觉整个人都变的冰冷,好像数九寒冬跳进了冰湖里一样。 灵觉神识能够感受到的范围之内,除了黑律本源煞气,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呼……” 姜临吐出一口气,连带着这一口气,都带着浓郁无比的黑律煞气。 渐渐的,在阴神之内,传来了一阵阵的鼓胀感。 阴神饱了。 姜临心头生出明悟,同时有些咋舌。 阴神能够吞噬的黑律本源煞气当然有上限,但姜临在此之前也摸不清这个上限在哪里。 反正一颗九阴元煞丹砸下去,所催发出来的黑律本源煞气,被阴神完全吸纳之后,姜临一点感觉都没有。 而现在,阴神吃撑了…… 由此可见,这地界的黑律本源煞气到底有多么的浓郁。 到了最后,姜临被迫停下了修持,没办法,若是再不停下来,阴神能被那源源不断的煞气给撑爆。 姜临内视自身,发现原本带着几分虚幻感的阴神,此刻扎实的恐怖。 “这……还能晋升吗?” 姜临有些惊讶的喃喃自语。 从北极法的传承来看,阴神之上,还有阴中生阳的阳神境界。 可现在,姜临已经有点看不懂自己的阴神了。 被黑律本源煞气完全夯实的阴魂,晋升阳神得多费劲? 姜临有些惊讶,但却并不担心,无他,若黑律本源煞气填充阴神是有严重后果的话,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可问题是,现在阴神都吃撑了,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姜临看着四周的种种刑器,想了想,迈步走向了那水火棍,缓缓的抬手,握住。 ………… 魏天君站在一方云镜之前,静静的看着其内的画面。 内里正是姜临所在的广场。 在魏天君的身边,则是和姜临有过两面之缘的钟明真。 “大人,让姜临这般直接的踏入此地,是否有些过于激进?” 钟明真轻声问道。 “激进?老夫只嫌保守。” 魏天君瞅了一眼钟明真,淡然道:“想要完全掌握黑律本源煞气,只有在阴神期间能够做到机会。” “你与他见了两次,居然未曾看出他的阴神已经到了马上就要晋升的时候?” “若是他真的错过,说不得,本君要判你一个看护不严之罪!” 钟明真闻言只能苦笑,谁知道这孩子的进步这么快? 黑律本源煞气,是黑律法脉为数不多的,以黑律本身为源头的法门。 不是黑律太菜,相反,正是因为黑律太重,太厚,太严,导致就连修持黑律的法师们,想要直接借用黑律本身的力量,也只有这一条路走。 不然,为什么要去修天蓬法? 而想要修成黑律本源煞气,必须在阴神期间,让煞气完全填充阴神,这才有进行下一步的资格。 但不是说阴神成就就能去容纳,得等阴神成长到某个程度之后,才能去着手进行。 钟明真见过姜临两次,可怎么也想不到,这孩子的进步会这么快。 一个不留神,马上就能晋升。 “若是再晚两天,待到人间七月十五中元节,阴炁最炙盛沸腾之时,这孩子必然会借极阴而孕阳,从踏入更高一层的阳神境界。” 魏天君的语气中都带上了三分侥幸。 “若是那般,你我之罪也。”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大煞法 钟明真心有戚戚,不由得点点头。 “黑狱不见典籍,不落文书,乃是我黑律法脉的重地。” 钟明真感叹道:“每一位黑律法师,都要在里面走上一遭。” “即便姜临这孩子的黑律传承是在帝君的眼皮子底下,但也没有黑狱相关的记载。” 说着,钟明真看向了魏天君,轻声问道:“黑狱之内,有三大煞法,天君,您说这孩子多久能领悟到其中之一?” “现在。” 魏天君突然开口,钟明真为之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眼前的云镜。 ………… 姜临握住了眼前的水火棒。 这棒子不过齐眉,半黑半红,谓之水火。 乃是衙役所持,一来,加持判庭威严,二来,也是行刑之具。 此物之常见,可以说,只要是有衙门的地方,便少不得这水火棍。 “嘣……” 突然的,一声轻响,姜临触电一般的松开了手,眼前的水火棍也斜斜的倒在了地上,发出嘣的清脆声音。 “不能拿……” 姜临若有所思,看向周围所有的刑具,从最常见的水火棍,到夹棍,乃至于铡刀,大枷等。 一个都不能碰。 姜临不知道这个想法是如何而来,但他就是知道,若是碰了此地的刑具,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福至心灵一般,姜临远离了所有的刑具。 因为姜临已经吸收了此地不少的黑律煞气,以至于周遭的环境清晰了很多。 得益于此,随着他的脚步挪动,姜临发现,离所有刑具最远的地方,似乎也正是这个广场的正中心。 姜临在这里盘膝坐了下来,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一没有行法,二没有持咒,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什么也没有想,也什么都没有做。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着——如果这里真的有时间这个概念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临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手,轻轻的一招。 “嗡……” 一道漆黑的煞气从远处而来,明明是极凶极戾的煞气,此刻却好似乖乖小兔子一般,在姜临的手上盘旋着。 “果然如此。” 姜临微微一笑,明白了过来。 他依旧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却已经看到了一些东西。 此地,与自身所修的黑律法脉有极大牵扯。 这一点,遍布于此的,质量极高的黑律本源煞气可以作为证明。 再就是,此地遍布的刑具,不能碰,碰了,就会被煞气侵蚀,或者说,被煞气所操控。 刑者,杀伐之道,却不入杀伐之中。 盖因,刑,乃法之延伸,乃律之威严。 若无刑,则不畏法,不畏法,则三界无规。 但姜临不是行刑者,他是黑律法师,不是黑律刑师。 所以,此地的刑具碰不得一点。 黑律之严苛,在诸天无数律法之中,也可称之为第一。 不仅仅是对犯黑律者严苛,对黑律法师也极为严苛。 一板一眼已经不足以形容。 稍微犯禁,就是万劫不复。 在这种情况之下,姜临如何能去触碰不属于自己职权范围的东西? 或者说,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行刑。” 姜临突然说。 “呛!” 于是那水火棍猛然绽放黑律煞气,跳将起来,来到了姜临的面前。 好似真的有那么一位行刑者,手持水火棍,等着法师的宣判,只待宣判之后,便要与罪者执刑。 果然,这才是正确的用法。 姜临恍然的一笑。 是了,身为法师,行刑不是他要做的,但若是无有判决,无有律法依凭,任尔何等样的刑罚,也不能擅自施加。 这才是关窍所在! “执律者,乃刑之根本,无律,则无刑。无刑,则律不威,法师之罪也。” “二者相生,却又泾渭分明。” 姜临喃喃自语着。 “嗡!!” 正在此时,一道道黑律本源煞气凝聚而来,几乎是抽空了整个广场的所有黑律本源煞气。 按理来说,这般多的黑律本源煞气凝聚在一块,该是让人胆战心惊到了极点。 可事实却恰好相反。 整个黑狱的黑律本源煞气凝聚在一处,不过两个巴掌大小,逸散出来的气机却是那般的堂皇正大。 黑律法脉不管表现出来的多么凶戾,多么邪门,但在最根源的底子上,依旧是诸天万界持身最正的法门之一! 是毋庸置疑的正法! 姜临看着那一团凝聚到了极点的黑律本源煞气,站起身来,抬手。 “弟子秉持黑律,当以刑而辅律,若有滥刑,黑律罚之。” 姜临轻声说,声音很轻,但却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冥冥之中,姜临的这一道声音,被记录了下来。 一旦违反,真的会有黑律降下判罚。 这是因果,也是缘法,更是律! 姜临自身的律。 “轰!!” 那一团黑律本源煞气猛地爆发,一道恢宏到了极点的煞气没入了姜临的识海之内。 那一刻,姜临的身躯僵硬了一瞬,海量的传承伴随着煞气,在姜临的识海之中回荡着。 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一刻不停的回荡着,最终,在姜临的识海之中,汇聚为一本黑玉册子。 册子之上,铭刻有这么几个鲜红的大字。 刑!狱!斩! 三个鲜红的,好似在流血的大字,在姜临的识海之中翻腾着。 每一个血字,都代表着一门黑律煞法传承! 姜临被这三大法门一冲,便是以他此刻的阴神根底,也不由得神思恍惚,最后干脆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 云镜之前,钟明真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一次,领悟三大煞法?还是在第一次踏入黑狱就做到的?” “这简直……” 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当初进黑狱悟法的经过。 第一次进黑狱,什么都没有做,坚持了三个时辰之后昏死过去。 第二次进黑狱,勉强领悟了刑煞之法,然后昏死过去。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一直到了第八次,这才完全领悟了三大煞法。 就这,在所有的黑律法师之中,已经可以称之为上等。 而姜临这孩子,简直就是在脑门上贴了几个大字。 道爷不吃回头草! 一次就成! 至于昏死过去,钟明真一点也不意外,这是必要的代价,反正据他所知,就算是开创三大煞法的魏天君,在初次领悟之后,也是当场昏死。 这就好像是必要的流程一样,自此之后,无人可以免诉。 《特色》 钟明真如此感叹,反正以他的阅历,是找不到第二个传法如此暴力的法脉的。 谁家法脉传法,能传到让自家门人不省人事的? 黑律法脉做到了。 而且一直在传承…… “不错。” 魏天君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虽然占了仙炁筑基的便宜,但也足够惊才绝艳,不愧是帝君亲传黑律法脉的门人。” “明真。” “在。” 钟明真回过神来,忙躬身行礼听命。 “送这孩子回去,顺便……” 魏天君摸了摸袖子,拿出一枚四棱的木尺,这尺子之上,铭刻着金色的符文。 钟明真愣了一下。 魏天君没有多说,只是将之放到了钟明真的手中,而后甩袖离开。 “修天蓬法,无天蓬尺。” “丢人。” “这是老夫曾用过的,荒废许久,如今正好废物利用,给他。” 钟明真愣愣的接过,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魏天君的身影。 “好我的天君,怎么这般……” 钟明真想了想,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将那天蓬尺收了起来。 只是心里感叹。 若是姜临在这里,一定会提出一个很贴切名词。 傲娇。 ………… 姜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然后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气。 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凝聚起来,眼前是很熟悉的天花板。 秦王府的客房。 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熟悉的触感告诉他,现在躺着的,正是自己动了两次心思的那张楠木大床。 姜临挣扎着站起身,却惊动了一旁守着的人。 “叽叽!” 突闻听一声鸣叫,伴随着青金光芒闪过,姜临的肩膀上多了一个小家伙。 “早。” 姜临侧头打了个招呼。 “早什么早,你睡了一天一夜。” 刘云秀从桌子旁站起来,端着一杯凉茶,递到了姜临的手边,笑道:“看来还是我运气好。” “柔儿和我轮班守着你,到底是我看到了你醒来。” 姜临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苦味让他精神一振。 将空了的茶杯递出去,姜临问道:“我睡了一天一夜?” “大半天,加一天一夜。” 刘云秀坐在了姜临的旁边,笑道:“你在忘忧阁大开杀戒之后,就一直在睡,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若是再晚一会,可就赶不上饭点。” 一听到饭点,姜临顿时来了精神。 腾的一下从床上下来,突然感觉腰间硌得慌。 随手一摸,手里多了一个坚硬但温热的物件。 一枚尺子。 四棱的木尺透着温润的黑光,通体漆黑的尺子上,以赤金之色,铭刻着种种纹路。 姜临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的翻看。 这尺子四棱六面,六面之上,分别铭刻二十八宿,日月,紫微讳,天蓬讳,南斗六星与北斗七星。 入手扎实无比,明明是木头,却带着金铁一般的意味。 从那温热的手感,姜临就知道,这物件乃是雷击枣木所制,那种雷霆阳炁,他可太熟悉不过了。 “天蓬尺……” 姜临认出了这尺子的来历,作为修天蓬法的人,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以天蓬为名的法器? 让姜临疑惑的是,此物从何而来? “这是一位姓钟的道长给你的。” 刘云秀自然看出了姜临的疑惑,轻声说道:“根据王爷所说,你在忘忧阁的后院大开杀戒,而后却突然消失不见。” “等到再出现时,已经是在五楼暖阁之中,而且已经昏死了过去。” “送你到暖阁的,正是那位钟道长。” “那位道长没有多说,只是请王爷将你带回,言说过一段时间,你自然会清醒。” “同时,他将这柄法器放在了你身边,说是一位长者曾用过的,如今经他的手转赠给你。” 刘云秀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姜临这才回忆起了昏死之前的记忆。 是了,自己被魏天君嫌弃御使本源煞气的手段太糙,被送进了某一处似乎独属于黑律法师的秘境去参悟。 自己在那秘境之内…… 姜临仔细的回想着。 在自己悟到了刑与律之间的真谛之后,便有三道法门进了自己的识海,然后自己就昏死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这里了。 三道法门…… 姜临闭上了眼睛,神识沉浸在了识海之中。 果然看到了那黑金册子,正在自己的识海之中悬浮着。 其上,有三个大字,分别为:刑,狱,斩。 姜临没有去尝试立刻参悟,他现在的精神头属实算不上好。 虽然依旧不知魏天君送自己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但在那地界滚了一遭,自己的精气神已经近乎完全枯竭。 虽然大睡了一天一夜还饶了大半天,但也依旧没有恢复。 这种状态去参悟导致自己昏死的“罪魁祸首”? 姜临还没有那么心大。 “咕噜噜……” 此时,五脏庙敲钟了。 姜临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一旁的刘云秀轻笑道:“说你醒的及时,你还不信,快随我来,宴会马上开始了。” “宴会?” 姜临闻言一愣。 “今日可是柔儿的生日,你一会可不要忘了。” 刘云秀撇了他一眼,轻声细语的说道:“每次生辰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万万不可拂了人家的兴致。” “更别说,此次生辰之后,柔儿便算是过了成人礼了。” 姜临恍然的点点头。 他记得秦王前两天还说过这事来着,只不过这一觉睡的实在是糊涂,他到现在都有点没有回过神。 “坏了,未曾准备礼物。” 姜临一拍脑门,眼前却突然多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早就给你备好了。” 刘云秀笑眯眯的将那盒子塞进了姜临的手中。 “记住,这是你在自家道观炼制的美颜丹,不是太素宫的特产。” “虽说柔儿还远远没有到需要驻颜保养的年纪,但女孩子嘛,总是爱美的。” “而且,别觉得这是撒谎,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更能讨女孩子欢心。” “记下了?” 听着刘云秀的叮嘱,姜临愣愣的点头。 送礼,这么麻烦的吗? 不过,送完之后,应当就可以吃饭了吧?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奇诡之事 宴会之上没有什么好说的,秦王早就说了是家宴。 除了秦王父女两个之外,反而是“外人”更多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在宴会之上,由于周柔是今日毋庸置疑的主角,而刘云秀坐在姜临的身边死活不愿意挪开。 二人似乎达成了无言的默契,一整场宴会下来,没有人给姜临“投喂”过,反倒是妙清的碗里从头到尾都没有空下来。 这一场宴会,宾主有没有尽欢不知道,但妙清是实打实的吃了一个肚圆。 “柔姐姐和秀姐姐都是好人!” 这是妙清最后的总结。 宴会结束之后,已经是凌晨,姜临明明睡了一天一夜,但在宴会之后,却依旧睡了一整晚。 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不是姜临觉多,而是他需要用长时间的休息来恢复精气神。 修行者到了某个境界之后,确实有“神满不思睡”的说法。 但只要你还是人,还没有超脱红尘,证道仙人。那么睡眠永远是恢复精气神最好的办法。 便是在全真最久负盛名的内丹大法,金丹大道之中,也有“梦中抟炼人体宝药”的法门,并被无数修行者奉为圭臬。 姜临修的北帝法并不拘泥于内丹法或者观想法,而是二者皆有。 以观想之法,采集抟炼人体大药,集内丹与观想之所长。 当然,代价就是,北帝法修行起来,困难程度和舒适度完全成反比。 修行难度极高的同时,修行时的舒适度,也跌到了冰点。 总而言之,一觉醒来,姜临神清气爽,完全没有了昨日那精气神匮乏的空虚感。 “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姜临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道:“在那地界打个滚,带来的亏空比当初动用酆都禁法还要大。” 这是姜临最直观的感觉。 要知道,进那地界时的自己,比动用酆都禁法时的自己还要强出许多。 即便如此,带来的亏空却比当初更甚。 只能说,不愧是黑律法脉,对自己人是真的狠辣。 姜临默默的感慨着,盘膝坐在床上,将内外都调整到一个最佳的状态之后,绽放了神识。 他尝试着以神识接触识海之内的黑玉册子。 “哗啦啦……” 册子好似有灵,感受到了姜临的神识之后,自发的翻开,姜临甚至听到了哗啦啦的翻书声。 然而,这是姜临的错觉,因为那册子本就已经是完全归属姜临的东西。 神异的变化,更像是姜临自己给自己的一种……仪式感…… 黑金册子被翻开,但却只翻开了一页。 剩下的,不管姜临如何去投注神识,都好似磐石一般,根本撼动不了一点。 姜临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若是自己强行去打开,也是能做到的,但黑金册子在抗拒。 他心知,这是因为自己的承载能力不够,或者说,这黑金册子上记载的三大煞法,姜临现在只能去参悟第一个。 姜临有一种直觉,或者说,是这黑金册子在提醒自己,若是自己强行去参悟,那后果可能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嗯,听劝。 姜临默默的想着,注视着黑金册子翻开之后的内容。 一个“刑”字。 玄色的,在黑金册子上十分不显眼的一个“刑”字。 姜临默默的看着,将神识投注了上去。 “轰!!” 下一刻,一股暴戾到了极点的煞气从黑金册子之中冲出来,粗暴无比的对接上了姜临的神识! 这一瞬间,姜临只感觉后背之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层白毛汗浮现。 好家伙,不愧是黑律法脉的传承,就这劲头,简直太对味了! 姜临暗自咋舌,稳住了神识,默默的承受着那暴戾煞气的冲击!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浪一般的煞气冲刷缓缓的停了下来,姜临从始至终都好似磐石一般。 “嗡……” 煞气缓缓的平复,一个黑金的“刑”字,从黑金册子之上飘落下来,缓缓的离开了姜临的识海。 与此同时,外界,姜临睁开了眼睛。 眼前,静静的悬浮着那一道“刑”字。 福至心灵的,姜临抬手,将那“刑”字握在了手中。 下一刻,姜临的眼睛都透出了煞气来。 种种的煞气操控之法,在姜临的心头流转着。 “真是直接……” 姜临笑着感叹了一句。 这传承自黑律法脉不可知之地的煞法,简单粗暴到了极点,只需要承受住煞气的冲击,自然而然就能够拥有操控煞气的法门。 没有任何的花哨,就是直接简单。 “刑煞……” 姜临品味着种种煞气之法,突然的,嘴角泛起一抹略带惊悚的笑容。 “居然是这么回事……” 在掌握这三大煞法之一的刑煞之后,姜临野得知了这三大煞法的来源。 黑律本源煞气,本不是修行者能够掌握的力量。 因为这煞气的来源,是黑律,是律法本身。 但是,魏天君惊才绝艳,或者说,霸道无比的开发出了这能够借用乃至于御使黑律本源煞气的三大煞法。 严格来说,这是犯禁的,因为这掌握的,是黑律本身的威力。 换而言之,天地间第一位黑律法师魏天君,带头擦边…… 姜临没有想太多,这玩意也不敢深想。 魏天君身为辅助紫微大帝编撰黑律的人物,光明正大的给自家黑律法脉“留后门”。 要说紫微大帝不知情,那简直是把帝君老爷当傻子。 也难怪,姜临当初得到黑律传承的时候,没有丝毫和三大煞法有关的内容。 这玩意,也确实不能明说,得藏着掖着点。 至少在明面上得是这样。 “而且,这东西也太……凶了点……” 姜临不由得感叹。 回想着种种刑煞之法,姜临突然有点手痒痒。 这玩意不适合演练,一出手就是奔着斩尽杀绝去的,如果想要动用这刑煞之法,需要一个好靶子。 姜临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直奔后院。 “秦王,百化先生。” 在后院,姜临眼睛一亮,看到了秦王和百化先生,上前打了个招呼。 “道长醒了?” 秦王放下了手中的花洒,笑着打了个招呼。 “咔嚓……” 突然一声闷响,秦王奇怪的转头,却发现百化先生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踩断了放在地上的锄头…… 由此可见,这一步的力道之扎实。 “先生,这是怎么了?” 秦王疑惑的问。 “没什么……” 百化先生回过神来,摇摇头,小心的看向了正在缓缓走来的姜临。 在他的眼中,眼前的道长身上,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凶戾无比的煞气。 那煞气引而不发,但却让他胆战心惊。 在刚刚姜道长开口的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这位道长是来大开杀戒的! 若非知道姜道长的根底,他刚刚甚至会下意识的直接动手护住秦王! “冒犯先生了。” 姜临也明白了是什么情况,有些歉意的点点头。 百化先生没有说话,更没有多嘴去问。 秦王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也没有说话。 寒暄一番之后,姜临看向了秦王,问道:“王爷,京都附近,可有奇诡之事?” 闻言,秦王挑了挑眉毛。 ………… 京都下辖两县,也是承的唐制,一曰长安,一曰万年。 万年县内。 “茶博士!来壶茶!” 衙役张小宁提着腰刀,风尘仆仆的走进了茶摊。 他气喘吁吁的摸了摸腰带,翻出几个铜板甩在了桌子上。 “来嘞!” 四十多岁的茶摊老板提着大壶茶走了过来,笑的谄媚:“张爷,刚出完差事?” 说着,将那几个铜板收拢起来,却没有拿,反而是连带着茶碗一块推到了张小宁的面前。 张小宁嘿嘿一笑,顺手塞回了腰间,端起碗一饮而尽。 一抹嘴,说道:“他娘的,苦差事!” “这年头,哪有不苦的?” 老板看出张小宁想要倒苦水,便顺着话头说道。 “是啊。” 张小宁喘匀了气,叹息道:“咱们头顶那位相公是个君子,可下面人却想着法的投其所好。” “那叫什么来着……对!崇古!” “一场大雨,冲出来前朝的一个墓葬,居然连我们这些巡街的都得去挖。” “老子做了三天的土夫子!” 听着张小宁在这大倒苦水,茶摊老板也附和的露出一副感同深受的表情。 “福生无量天尊。” 正此时,一声宣唱,张小宁的面前多了一个人。 一位身穿青色道袍,外罩黑氅的少年道人,周身上下一丝不苟。 “见过这位……道长?” 张小宁看着眼前这几乎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少年道长,却不敢怠慢,忙拱手行礼。 在这附郭京都的地界做事,难免会接触到一些事情。 他也深知,凡是道佛之类的出家人,不到万不得已,或者知根知底,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更不要说,以眼前这位道长的气度,也让他不由得提起精神来。 “贫道姜玄应,见过差爷。” 少年道人微笑着点点头。 张小宁忙道:“不敢不敢,您称呼小人一声宁子就好。” “方才,听差爷您说……墓葬?” 姜临微微一笑,直入正题。 这也是他来万年县的目的所在。 “是,有这么一个墓葬。” 张小宁点点头,没有说太多。 说到底,这是自家县太爷要挖的地方,眼前的道长不知道来历,自己自然不好多说。 “差爷挖了三天,可挖到了什么东西?” 姜临看出了张小宁的戒备,也不在意,只是恍若未觉的追问。 “除了一身的土,没什么东西。” 张小宁心头一紧,面上嘿嘿一笑,装傻一般的说道。 “是吗?” 姜临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笑道:“差爷慢慢喝,贫道告辞。” “送道长。” 张小宁也站起身来,目送这少年道人离开,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良久,张小宁收回了目光,摩挲了一下腰刀,浑不在意的坐了回去继续喝茶。 “有古怪,但跟爷爷我有什么关系?” 张小宁喃喃自语,喊道:“来碗面!” 狮子摇头一般吃完了一碗面,张小宁一抹嘴,也不提会账的事,晃晃悠悠的离开。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大下午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唉,还得继续去挖土。” 张小宁无奈的叹息一声,晃晃悠悠的走向了城外。 等到了地方,张小宁神色一凛,他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一股冰冷的,直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意。 这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头萌生出了一股恐惧感。 沧浪一声,他抽出了腰刀,冰冷的触感和雪亮的刀锋,给了他几分安全感。 明明大太阳就在头顶,周围也没有什么遮挡,但他就是觉得骨头缝都被冻住一样。 张小宁深吸一口气,走向了自己等人挖了三天的地方。 一排排的脚手架支在旁边,中间是一个深坑,太阳仿佛都照不透。 “老王!耗子!” 张小宁探头过去,呼唤着自己相熟的差役,但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那一个深坑,好似一个漩涡,一个深渊一样,能够吞噬一切的声音和动静。 没来由的寒意越发的刺骨。 明明该有十几个同僚还在这里才对…… 张小宁只感觉一股股的惊悚意味在自己的心头环绕着,已经萌生了退意。 “差爷若是现在走,那些人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突然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调在张小宁的背后响起。 他下意识的转身扬起手中刀,但下一刻就放下。 不是他想放,而是身躯没来由的颤抖,。 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道人,以及那好看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明明是个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张小宁就是在打哆嗦。 好似眼前的少年道人,是一尊洪水猛兽一样。 “道长……” 张小宁看着眼前这有过一面之缘的道长,艰涩的问道:“您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差爷若是想要救人,就随我来。” 姜临笑着点点头,迈步走向了深坑,脚下一用力,直接跳了进去。 这坑,可有三丈多高…… 张小宁瞪大了眼睛,回过神来,迟疑片刻,一咬牙,收起腰刀顺着脚手架爬了下去。 “吼……” 刚刚落地,张小宁便听到了一声诡异的,嘶哑的,好似砂砾摩擦一般的嘶吼。 他下意识的抬头。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凌迟之刑 “师傅!” 张小宁瞪大了眼睛。 在自己的面前,有一个人,穿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差衣,但却浑身沾满了灰土,四肢不正常的扭曲着,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那血丝好似在蠕动一般,让那一双眼睛是那样的惊悚诡异。 这人他认识,是他的师傅,也是县衙所有差役中资历最老的一位,是从小带着自己的老人! 可现在,张小宁真的不敢认。 “吼!!!” 那四肢扭曲的老差役,听到了动静,鼻头耸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了张小宁! 张小宁只感觉身子都凉了半截,下意识的抽出刀,但马上就意识到眼前这怪人是自己的师傅。 就是这么片刻迟疑,那老差役已经扑了上来! “吼!!!” 犬齿突出,嘴角流涎,腥臭的味道近在咫尺! 张小宁想要再抬起刀,却已经来不及! 太近了! 涎水混杂着血丝的大口已经到了他的脖颈! 他奋力抬手去推,却好似拍在了生铁上一样,对方丝毫未动! 眼看那绝对不是善物的恶口就要咬在自己脖子上,张小宁心里已经生出了绝望的意味。 “啪……” 正此时,一声轻响。 青色的袖子斜刺里伸出,尽头是一只手,那手骨节分明,带着几分粗砺的茧子,并剑指,点在了老差役的头顶。 明明没有用力,但却就是止住了那张小宁拼尽全力也没有推开半分的老差役! “道……道长……” 张小宁顾不得其他,扭头一看,果然是那神秘的少年道人。 他喊了一声,心神骤然松懈,脚下一软,顿时瘫倒在地。 而后,忙不迭的潜身缩首,一骨碌的钻到了那道长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向那原地不动的老差役。 “尸虫入体,若是再晚一时片刻,怕是药石难医。” 姜临看了一眼那老差役布满血丝的眼睛,如此说道。 张小宁下意识的看过去,只一眼,顿时汗毛炸起,惊起一背的白毛汗,凸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自己师傅的眼中,哪里是血丝? 分明是一条条不过细针一般的虫子! 无数的虫子纠缠交杂在师傅的眼中,只看一眼,便让人为之作呕。 “道长救命啊!!” 张小宁虽然胆子已经吓破了大半,但到底是吃官家饭的,勉强稳住了心神,果断的跪在地上开口求救。 他不知尸虫是什么,但用屁股想都知道不是良善之物。 既然眼前道长一言道破,必然有法子救治! “这尸虫乃是地下阴物,最惧阳气。” 姜临上下打量了张小宁一眼,笑道:“只是此刻太阳将落,阳气不足,得有男子之舌尖血破之。” “以血敷目,再暴晒半个时辰,当可无虞。” 张小宁听了,没有任何的犹豫,舌头一偏,犬齿用力,顿时咬出一个口子。 这也是个狠人,舌头咬破,却也不皱眉,手指头一抹,将带着血的手指头擦在了老差役的眼睛上。 “嗤……” 顿时,一股白烟乍起! 张小宁眼看着老差役身躯颤抖,双眼紧闭,一股股黑水从眼角流出,看起来分外恐怖。 “带他出去,寻一个无遮无拦的地方,晒半个时辰就可。” 姜临指了指外面。 “是!” 张小宁下意识的答应下来,背起了老差役,顺着脚手架爬了上去。 姜临却也不往里面走,只是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身后传来动静。 张小宁去而复返。 “道长,非是小人贪心,实在是还有许多同僚,怕是都陷在了这里。” 张小宁顾不得嘴角流血,跪在地上,恳求道:“求道长发发慈悲心,救上一救!” 姜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径直走向坑洞深处。 “非是贫道有慈悲心,而是差爷您有一颗侠义心。” 远远的,听着少年道人那清朗的声音,张小宁站起身来,快步跟了上去。 这坑洞张小宁很熟悉,因为这本就是他们挖出来的。 本来不至于这么麻烦,毕竟这墓葬是被大雨冲出来的,本来只需要挖开就好。 可县令大人却担心毁坏了墓顶,便命他们从一侧挖下去,从墓口而进。 忙了三天,终于是找到了墓口,也打开了墓道。 今天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墓道之内打顶桩,好让这墓道更加稳固些。 可谁知道,不过是换班去吃了碗面,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还好,有这么一位从天而降的神人道长。 张小宁心里想着,看向前方的少年道人。 与自己的紧张不同,这位道长就好似郊外踏青一般,一步一步极为随意。 “道长,前方就是墓道口。” 张小宁小声提醒。 话说完才发现,眼前的道长早在自己开口之前,就停下了脚步。 “吼……” 漆黑的墓道口两侧,有着斑驳的彩绘,勉强能够看出是一道道云纹。 原本清福高洁的云纹,在此刻却显得那般诡谲。 衬托的中间那一口墓道,也是那般的阴森。 与此同时,还有隐约的嘶吼之声响起。 “嚯,都在。” 姜临往里面看了一眼,侧头对张小宁说道:“差爷运气不错。” 张小宁闻言一愣,抬眼却见那阴森漆黑的墓道口内,亮起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睛! “啊!” 他被骇的不由得后退! “踏……” 正此时,他却见那少年道长上前一步,明明是软底的布鞋,却踩出了铿锵的意味。 那清脆的声音,久久不散,竟将那墓道之内的嘶吼都压了下去。 一步落,四方静! 张小宁呆呆的看着,却见那道长继续迈步,走进了漆黑的墓道之中。 他回过神来,忙摸出火折子,点燃一个不知为何熄灭的火把,举着走了进去。 火光照亮了漆黑一片的墓道,也照亮了一些东西。 张小宁瞪大了眼睛。 一个个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横七竖八的瘫倒在墓道内。 每一个都是自己的同僚,但每一个也都双目赤红,四肢不正常的扭曲着,混杂着血丝的涎水流了一地。 “差爷,莫要往前了。” 姜临回头抬手,止住了张小宁,说道:“若是所看不错,差爷的同僚都在这里,按方才的法子,依次施为便可救他们性命。” 说罢,也不管张小宁的反应,径直走进了墓道的更深处。 张小宁举着火把,目送姜临的身影离开火光照耀的范围,再也看不到半点。 他看着周围昏死过去的同僚们,对着墓道深处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肩膀扛了一个,手上拽一个,将同僚们搬出墓道。 ………… 另一边,姜临在这漆黑的墓道之内行走,却好似黑暗不存在一般。 他的一双眸子,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比周遭黑暗更加浓郁纯正的漆黑。 在穿过墓道,走进了真正的墓室之后,姜临环顾四周,注意到了一些特殊的气机。 黑暗依旧是那样的黑暗,但这墓室之中的黑暗,却带着一些别样的东西。 “好一个蛊虫。” 姜临抬手一拈,食指拇指捏在一块,中间好似什么也没有。 但姜临却能够看到,自己拈住了一条细针一般,浑身漆黑,几乎与周遭黑暗融为一体的线虫。 那线虫在姜临的手指之间扭动着,下一刻,被姜临手指一动,捻成了无异议的黑炁。 饶有兴趣的看着那黑炁逸散,姜临抬头看向正前方。 这个墓室很简单,一个主室,两个耳房。 一般来说,都是主墓室放棺椁,耳房要么是陪葬品,要么是陪葬人。 而在这主墓室的正中心,也确实有一尊棺椁,棺椁周围,摆着一些瓷器之类的物件。 姜临却只是看了一眼那棺椁,就失去了兴趣,没有迟疑的一转身,朝着左耳室走去。 正主不在这里。 或者说,养蛊的家伙不在这里。 左耳室内,满是骸骨。 这个房间不算太大,约莫二三十平的样子,但却铺满了骸骨。 一具具大小不一的尸骨,头身俱全,穿着已经辨认不清颜色的长袍。 每一具尸骨的姿势都一样,都是平躺在地上,双手合拢在小腹处,竟有那么几分安宁的静谧感—— 如果忽略那些在这些尸骨上遍布的漆黑线虫的话。 这惊悚,恶心的一幕,却只是让姜临无奈的摇摇头,低声说道:“贫道都到了这里,阁下还是不要拿这种小儿手段出来卖弄了吧?” “簌簌……” 无数的漆黑线虫开始了动作,从尸骨中爬出来,凝聚在中间,顷刻之间,堆起来一个半丈有余的虫堆。 下一刻,蠕动的线虫们僵硬住。 “簌……” 线虫堆一个震动,表层那些僵硬的线虫,好似桃酥一般,簌簌的落下,还未触地,就变成了无意义的黑炁逸散。 伴随着黑炁逸散的越来越多,线虫堆也快速的缩减,最后露出了内里的东西来。 是一个人。 一个女孩…… 女孩好似十三四岁的模样,比姜临矮了一个头,头发很长,一直垂落到地上。 这女孩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双羊脂一般的腿儿紧紧的并着,好似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那白嫩的皮肤,在这黑暗之中,好似绽放着荧光。 女孩的脸上带着三分未褪去的婴儿肥,一双大眼睛中透着清澈的茫然,直勾勾的看着姜临。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女孩呆呆的开口,语气有些生涩,似乎是久未说话,有些生疏。 “贫道来杀你。” 姜临认真的回答,而后,环顾四周,四处看了看。 “阁下确实好手段。” “这墓主人也是倒霉,本是前朝的刚正贤臣,养了一辈子的正气官气,到了却成了阁下的养蛊容器。” “阁下在此地,化正为邪。” “前朝已亡,这官气自然也失去了依凭,动摇了根本,但本质却不变,也给了阁下机会,被阁下颠倒黑白,成了蛊虫养料。” “若非是一场大雨,断了阁下的进度,恐怕阁下还真的能养出好一尊邪蛊来。” 姜临轻声说着,看着眼前的女孩。 女孩呆呆的听着,没有任何的反应,好似姜临说的都是她听不懂的废话一样。 “簌……” 突然的,女孩动了。 那长及地面的长发蠕动着,好似一条条线虫一般,直奔姜临! 不是好似,那每一根头发,都是一条蛊虫! 酆都法眼观微之下,姜临分明看到,那一根根头发的尽头,都是一个个口器! 面对这惊悚无比一幕,姜临却有些失望。 仅仅如此,真的值得吗? 也罢,来都来了。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抬手。 “尊奉黑律,三煞敕命。” 真言随之而动,法力催发之下,仅仅两句真言,自然是顷刻而成! “嗡!!” 黑律本源煞气在下一刻迸发! 比周遭黑暗更加漆黑的煞气铺天盖地,仅仅是刚刚催发,就铺满了整个耳室! “刑煞,起。” 黑律本源煞气遍布的一瞬间,那奔袭而来的无数蛊虫就已经僵硬在了那里! 而伴随着姜临彻底展开煞气,那女孩也终于变色。 “该死!!!” 原本安静懵懂的少女,此刻却撕开了伪装,字面意义上的撕开。 美丽的外表之下,是污秽到了极点的,文字所不能描述的腌臜本相。 姜临没有去看,只是抬手虚握。 顿时,遍布四方的黑律本源煞气骤然凝聚,汇聚在了姜临的手中。 无边煞气衍化,化作了一柄纤细,轻薄的小刀。 这小刀真的很小,锋刃好似蝉翼,连带着手柄,也不过半个巴掌大小。 这刀不是用来砍人的,也不是用来切菜的,而是一种刑具。 那刑罚,叫做凌迟。 姜临拈着那小刀,抬起头,面上一片冰冷。 “尔玷污亡人,淬炼邪蛊,戕害无辜,以陪葬之名,搜罗活人,生葬地下,造恶孽,惹罪果。” “此等行径,乃犯黑律。” “今,贫道检示黑律,判尔凌迟之刑。” 话音落下,那腌臜邪蛊本相顿时发出凄厉无比的吼声! “嗐!!!” 无数的蛊虫在那本相之上涌动着,想要抗衡那凶戾无比的煞气! 然而,姜临却只是抬手。 手中轻薄的刀刃随之而动。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见道济 姜临走出坑洞的时候,张小宁已经把所有的差役都搬了出来。 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个个虽然昏死,但却被晒的满脸是汗水。 “道长……” 张小宁见了姜临,赶忙上前行礼,嘴角带着血迹。 一张口说话,显得有些囫囵不清。 姜临点点头,扫了一眼那十几个差役,每一个的眼睛上都带着血迹。 好家伙,这也是个狠人,生生咬了十几次舌尖血。 是真不怕疼啊。 姜临心里感叹着,抬手挥出一道真炁,落在了张小宁的嘴上。 自古道医不分家,一些愈合伤口的小手段,姜临还是会的,虽然不能把张小宁损失的精气补回来,但好歹能让他轻松一点。 张小宁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稀烂的舌头已经恢复完好。 “多谢道长。” 他忙不迭的行礼。 “嗯。” 姜临受了这一礼,而后指着那坑洞说道:“内里邪祟,已被贫道斩杀,此间事了,贫道这便告辞了。” 说罢,不等张小宁反应,便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等张小宁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那少年道人的身影。 他只能凭着仅有的印象,朝着这位神秘道长离开的方向拱手行礼。 “恭送道长……” 张小宁拜了十三次,而后站起身来,看向依旧昏死的同僚们,叹息道:“你们一时半会怕是起不来,便由我代你们拜谢道长的救命之恩吧。” 说罢,张小宁自顾自的找了一个阴凉地,坐在那里守着,目光却时不时的看向那坑洞。 那险些坑杀十几条人命的邪祟,到底是什么样子? 张小宁心里止不住的好奇起来。 好奇心一起,他就忍不住开始遐想,却强自克制住。 然而,没有等多久,张小宁就站了起来。 “既然道长说了已经剪除邪祟,那应当无碍了才是……” 他如此说着,却见自己师傅幽幽转醒。 张小宁顿时抛下了好奇心,快步走了过去,将师傅搀扶起来。 “师傅,您感觉如何?” “我这是怎么了?” 师傅揉了揉额头,只感觉全身都酸疼无比,忍不住的困乏。 张小宁将事情说了一遍,眼睛不自觉的看着那坑洞。 “想去看看?” 老差役到底是经历的事情多,一眼就看出自己这不安分的徒弟的想法。 “师傅,不管怎么说,这活计还没完,咱们早晚得下去不是?” 张小宁讪讪的说道。 “那就去看看。” 老差役站起身来,说道:“你说的那位道长,虽然年纪小,但必然是有真本事的修者。” “这般的人物,既然走的这般干脆,必然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老子也想看看,是什么物件害的兄弟们这般。” “诶!” 张小宁点点头,搀扶着老差役爬下脚手架,下了坑洞。 师徒二人一路走过墓道,火把照亮了漆黑的空间,然而,主墓室却整整齐齐,与自己等人之前见的没有两样。 “去耳室。” 老差役扫了一眼,率先走向左边的耳室。 张小宁抽出刀来,跟在师傅的身后。 师徒二人走进耳室,张小宁把火把递了出去。 “当啷……” 下一刻,张小宁手里的腰刀掉在了青石板上,发出当啷的声音来。 一旁的老差役也瞪大了眼睛。 只见这耳室之内,遍地骸骨不提,在那耳室的正中,遍布着一块块指甲大小,漆黑暗沉干硬的物件。 这些物件堆起来,好似一个小坟包一般,带着死寂的意味。 “这是什么……” 张小宁喃喃自语,他认不出那些物件,但就是感觉心里发寒。 “是肉……” 老差役缓缓的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虽然不太一样,但想来,是同一个东西。” 见一旁的张小宁面带疑惑,他抬起自己的手,揪了一下自己的皮肉,正好约莫指甲那么大一块。 张小宁瞪大了眼睛。 ………… “小二哥,四个菜,都要荤的,再来五张大饼。” 京都顶有名的酒店内,姜临大马金刀的坐在包间里,招呼了一声。 “来嘞!” 小二答应了一声,下去传话。 不多时,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摆在了桌子上。 姜临当然不是突然阔气了,他现在整个人加一块,掏不出十个大子。 但此刻姜临吃着面前桌子上明显价值不菲的菜肴,却一点也不慌。 因为这家店是秦王开的。 一顿饭吃完,姜临很没有形象的打了个嗝,招呼老板进来,摸出那紫金令牌放在了桌子上。 “呀!” 那老板先是一愣,而后喜笑颜开,躬身问道:“贵人吃的还满意?” “满意,辛苦老板了。” 姜临含笑点头,收起了那令牌。 “不辛苦不辛苦。” 老板一路送姜临出了酒楼,临走临走,还送了一包酒楼特色的酱肉。 “秦王好人啊。” 姜临提着酱肉,悠然感叹。 他溜溜达达的朝着秦王府的方向走去,路上却神色一动,脚下拐了一个弯。 眼前的街道上,满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子。 姜临眯了眯眼睛,迈步走了进去。 他当然不是因为饿了,而是察觉到了某些熟悉的气机。 在这条街上慢悠悠的走了约莫三分之一,姜临再次捕捉到了那一抹气机。 他抬起眼睛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卖肉包子的小摊,热气腾腾的包子透着肉香。 一个穿着百衲衣的老和尚晃晃悠悠的走过去,这老和尚手上摇着一把破蒲扇,头戴一顶毗卢帽。 这帽子似乎小了一些,露出后脑勺半块带着头发茬子的头皮来。 老和尚慢慢悠悠的来到那卖包子的摊位前,抬手拿起一个包子来。 “诶诶诶!你这老师傅好不晓事,哪有问都不问就去拿的道理?” 那摊主愣了一下,而后抬手拦住。 “老和尚又不是不给钱嘞。” 那和尚声音懒散中透着一股子痞赖劲。 “那您倒是拿钱出来。” 摊主伸出手。 老和尚咂咂嘴,将包子放回了笼屉之内,嘟囔道:“这摊主脾气大的很,老和尚还不吃你的嘞……” 说罢,转身就要走。 摊主却傻了眼,却见那放回来的包子上,印着整整齐齐五个乌黑的手指头印子。 “回来回来!” 摊主没奈何,将那包子递给了老和尚,叹说道:“这次就当是我的布施,也不用老师傅掏钱,拿去吧。” “诶,施主好人有好报嘞。” 老和尚顿时喜笑颜开,抬手指点了点那摊主,接过包子转身迈步离开。 摊主也没有多在意,自顾自的擦着桌子,却未见摊子上,不知何时跳来了几枚大子。 老和尚嘿嘿一笑,这才真的转身离开。 他也不嫌烫,两三口将刚刚出炉的大包子吃了个干净,伸了个懒腰,将蒲扇往后领子一插。 晃晃悠悠的正要走,却突然抽了抽鼻子。 一转头,正好看到了含笑走来的姜临。 老和尚点了点那少年道人,笑道:“老话说,亲不亲故乡人,这偌大京都,老和尚举目无亲,还得是老家人体恤老和尚。” 说着,走到了近前,毫不客气的一伸手,将那油纸包拿到手里,麻利的拆开,拈了一块肉大嚼。 一边吃一边笑,说道:“这不,知道老和尚没吃饱,特意来送香肉嘞。” 姜临笑吟吟的看着,摸了摸袖口的小葫芦,翻出一壶酒来,递给老和尚。 “王府的好酒,大师尝尝。” “哎呦呦。” 老和尚眼睛一亮,拿过来灌了两口,笑道:“好酒呀。” 姜临站在老和尚身边,一边走一边问道:“大师怎么不在灵隐寺清修,却来了京都?” 没错,眼前这位游戏人间的老和尚,自然是当初在杭州城前,与姜临并肩作战的道济大师。 可在姜临的印象里,这位大师向来只在杭州活动,怎么如今却冷不丁的出现在了京都城? “老和尚前些日子拜佛祖,诵金刚经时睡了过去,住持恼我不敬佛法,将老和尚逐出寺来。” 道济大师悠然的笑着,看向姜临,慢悠悠的说道:“本想去你那道观挂单,但碍于你家的规矩,却是不得其门。” “没奈何,只能四处流浪,这一不小心,可不就来了京都?” 姜临瞥了一眼道济禅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一句也不信。 这大师哪里都好,也有一颗顶善的佛心,可就是这游戏红尘的劲头,实在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大师,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便是贫道家的长辈,也不会恼我与真正有修持的大德交往。” 姜临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以你我二人的关系,一句实话都不说?” 黑律里确实有不得参禅念佛,不得礼拜佛寺的规矩,但也没有说不能与僧人同行,或者交际往来。 只需要注意好一个度,往来交际之时,不涉及佛经道理之类,便没有什么大碍。 更不要说,姜临面前的这位,与其说是和尚,不如说是修佛的禅者,看起来混若一类,但实际上有极大差别。 “诶,出家人不打诳语。” 道济禅师笑呵呵的说道。 姜临撇撇嘴,说道:“您若是再这般,可得把肉还我。” “哈哈哈哈……” 道济禅师没有多说,只是摇晃着蒲扇,对着姜临摆摆手,示意他跟上。 姜临眯了眯眼睛,迈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一直到了京都城外。 姜临回头看了一眼,就现在这天色,不多时京都就得封门,今晚上怕是回不去了。 道济禅师却不管这些,只是自顾自的来到京都城外的一座小山上。 来到这山的半山腰,有一个小亭子,不知何时搭建而成,看起来已经有许多年头。 “造化造化,今夜不用露宿荒野嘞。” 道济禅师鼓掌大笑,走进了亭子之中,斜靠在栏杆上,一口酒一口肉吃的欢快。 姜临跟了上去,四处扫了一眼,笑道:“我说大师,这地界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虽然没有打开酆都法眼,但也依旧能够看到隐约的不详之气。 姜临说着,心里有些意外,这地界,距离京都不远,可即便是以自己的灵觉和神识,若不是亲自登上这山,怕是一点蹊跷也察觉不到。 果然,这位大师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啊…… 姜临心里默默的感叹着,也不管那自顾自吃喝的道济禅师,双眼开阖之间,一双眸子已经化作了漆黑之色。 酆都法眼之下,一些邪祟气机自然无可遁形。 开着酆都法眼,姜临环顾四周,这一看,还真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大师,您何时发现这里的?” 姜临没有多看,走进了亭子中坐下,侧头问道。 “老和尚在京都也盘桓了几日。” 道济禅师笑眯眯的说道:“到底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姜临眯了眯眼睛,心头了然。 道济禅师话里有话,但却不能明说。 蛛丝马迹这个词用的很有意思。 这个词,一般是用在追查某些事情的时候。 再结合方才道济禅师那摆明了扯谎的,来京都的原因,姜临大致上明白了什么。 有某些存在交待了道济禅师,让得禅师一路追踪到了京都。 但这些事不能明说,至少不能对姜临明说。 说到底,二人一佛一道,根子上到底不同。 就好像姜临也不会贸然带着道济禅师去见秦王一个道理。 姜临心里思索着,漆黑一片的眸子环顾四周,那一股邪意中却带着一丝丝恢宏的气机,姜临简直不要太熟悉。 涂灰外道。 这一座山上,有涂灰外道的气机。 道济禅师正是为此而来。 当初袭击杭州的三大邪道之中,涂灰外道是最特殊的,因为严格来说,这涂灰外道是依附佛门的…… 换而言之,涂灰外道袭击杭州这件事,对于佛门来说,是“家丑”。 想来这也是道济禅师对自己遮遮掩掩,不曾说透的原因所在。 三大邪道,白莲道已经被彻底的扬了,一点留存也没有。 而剩下的两个,姜临现在已经盯上了祭苯道,但凡有一点踪迹,姜临绝对会不遗余力的追杀,直到完全剿灭。 剩下的,也就是一个涂灰外道了。 姜临掏了掏袖子,摸出了新得的天蓬尺。 看来,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流金火铃 长约一尺的天蓬尺被姜临握在手中,姜临摩挲着上面的紫微讳,眸光深沉内敛。 漆黑的眸子看向了道济禅师。 “大师……” “嗤!!” 姜临刚刚开口,突闻一阵破空声,他侧转身,手中天蓬尺横扫! “轰!” 天蓬正炁骤然爆发,将那袭来的诡异气机轰然打散。 姜临掂了掂手里的天蓬尺,有些意外。 方才那一道诡异气机可不是什么简单攻击,一旁的道济禅师都已经把手抬起来了。 姜临本是想着,以天蓬尺挡住,再由道济禅师去进一步的反击。 但就连姜临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手里的天蓬尺居然这么给力,直接给那诡异气机打散了。 姜临这才想起来,按照刘云秀的说法,钟明真御史将这天蓬尺给自己的时候说,是代一位长者转交。 那么问题来了,能被钟明真这般堪称黑律司中流砥柱的大佬,称之为长者的人有几个? 姜临的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了魏天君那冰冷古板的脸。 嘶…… “哈……” 姜临默默的捏起衣角,哈了一口气,小心的擦了擦手中的天蓬尺。 道济禅师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收回了手,继续喝酒。 “看来,和尚能够偷个懒喽……” 说罢,道济禅师竟直接闭上了眼睛假寐了起来。 姜临瞅了这貌似不着调的禅师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离开了小亭子,沿着斑驳的山路攀缘而上。 看来,今天这件事,道济禅师轻易不会出手了。 今天这事看起来是道济禅师拉着姜临上了“贼船”然后不管不顾。 但姜临却不这么认为,反而有几分感激。 当初杭州城被三大邪道袭杀,姜临和那三大邪道结仇是最深的。 现在既然有了报仇的机会,姜临自然不想放过。 更何况,姜临也理解道济禅师的想法。 某些存在将涂灰外道视之为“家丑”,命令道济禅师秘密行事,去追踪涂灰外道的痕迹。 但很显然,道济禅师并不想搭理这茬,直接拉上了姜临。 在这位大师眼里,什么家丑,那都是扯淡,能最大程度去威慑,去剪除邪道,才是最重要的。 而在这一块,整个三界就没有比黑律法师更专业的了。 看来道济禅师那边会有点压力,不过这位大师显然不会在乎。 姜临心里想着,将这些东西抛之脑后。 现在想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 姜临摩挲着手中的天蓬尺,将神识浸润了进去,下一刻突然神色一震。 震惊的震。 嘶…… 回想着在这天蓬尺内的探查到的东西,姜临倒吸一口凉气。 天君啊,祖师爷,玩这么大? 姜临默默的感叹着,脚下不停,拾阶而上。 一直来到山顶,姜临漆黑无比的眸子扫视四周。 在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瀑布,山水自上而下的流淌,积攒在一个水塘之中。 这水塘也不大,瀑布水花四溅,惊起一道道涟漪。 而在水塘之中,姜临看到了一个背影。 一个纤细的,柔美的背影,穿着一袭轻纱,已经被水打湿,那光洁胜雪的脊背在基本没有遮盖能力的白纱衬托下,带着几分神秘感。 这个背影留着短发,只到肩头,也已经被水打湿。 顺着肩头往下,水蛇一般的腰肢在水中微微扭动着,再往下却是隐约可见的高峰,荡起一道道涟漪,很快又会被水流打碎。 没有什么诡异的魅惑之力,但就是这样的一个背影,却是那般的引人注目。 “本该等的是一位禅师,为何来了一位道长?” 那背影似乎察觉到了姜临的到来,缓缓的转过身。 水波晃动,那身影转了过来,正面对着姜临。 姜临这才发现,这背影美轮美奂的人,居然不是女子,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身材纤细,长相柔美的男人。 男人抬起手,缓缓的拢了一下额角的头发,梳到了耳后,那一瞬间的风情,却胜过天下九成的女子。 “道长也好,禅师也罢,杀你,都是一样的。” 姜临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低头,俯瞰着水潭中的男子,不,准确的说,这人也不是男的。 “阴阳一体,雌雄不分,果然是邪道。” 那人闻言,笑着抬起头,任由水流顺着白嫩的胳膊流淌,微笑道:“阴阳未判之前,不也是混沌之相?” “我不过是跳过了阴阳,直入混沌大道罢了,何以到了道长口中,只得了个邪道的评价?” 姜临只是冷笑,道:“你配吗?” 什么狗屁的混沌大道,便是姜临自家的帝君老爷,化身世间,也难免阴阳之分,雌雄之辨。 这邪道哪里来的底气,去妄谈混沌? 不过是混淆雌雄的邪道手段罢了。 “呵呵呵呵……” 那人吃吃笑着,迈步走出了水潭,一步一步,好似踩在无形的台阶上一样,最终,踩在了水潭之上,与姜临平齐。 “哗啦啦……” 一道道水流伴随着祂的抬手,汇聚在了身上,骤然凝聚,化作一袭水蓝色的长袍。 这一手凝水成衣的手段,看起来神秘而又玄奥。毕竟,这可是逆转了物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算是仙人,绝大多数也触及不到那般境界。 “真是……” 姜临却不为所动,只是无奈的摇头,说道:“这般低劣的障眼法,阁下为何要拿出来卖弄?” 什么凝水成衣,逆转物质,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根子上,是一道储物法宝,只不过,在那诡异气机的遮蔽之下,颇有天衣无缝的意味。 但在姜临的酆都法眼之下,看到一些端倪还是简单的。 “在下也就只有这些粗劣手段了。” 那人微微一笑,站在水潭之上,拱手行礼。 姜临歪了歪头,上下打量着这家伙,说道:“本以为,当初的三大邪道之中,底蕴最厚的祭苯道,但现在看来,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明明涂灰外道的意象还被锁在雷霆都司,如今却又衍化出来了一个。” 姜临淡淡的说着。 眼前的这人其实不是人,或者说,不完全是人。 那种诡异的邪道气机,就算是邪道修行者,也修不出来。 作为曾经亲身经历过涂灰外道气机的人,姜临对这玩意可太熟了。 虽然不知道涂灰外道是怎么做到的,但眼前的存在,确实是承载着涂灰外道气机的。 或者说…… “传道者。” 姜临看着眼前这雌雄混淆的家伙,笃定的说道:“难怪,会被道济禅师追踪。” 这家伙是邪道意象,但不完全是。 祂的本质依旧是人,只不过承载了涂灰外道的意象气机。 是涂灰外道在人间的传道者,如果太素宫的李道兄没有还俗的话,未来的李道兄也会是一位传道者。 只不过后者传的是三界都少有的堂皇正道,而姜临眼前的这个,是人人喊打的邪道。 同时,姜临也明白了,为什么眼前的家伙被逮到踪迹之后没有跑,反而是等在这里了。 不是祂不想跑,而是已经没有地方跑了。 在道济禅师这位地上罗汉的追踪之下,一个承载着邪道意象本源的存在,就好像是黑夜里的明灯一样。 想逃? 别闹了。 “嗤……” 姜临的想法说来繁琐,但不过是一瞬之间罢了。 那人突然上前迈了一步。 而后,整个水潭,或者说,这一整座山,都发生了变化。 水源干涸了,但“水”依旧存在。 只不过换了一种诡异的东西。 灰色的难言物质填充了整个水潭,那人依旧踩在“水潭”上。 那灰色的物质四处蔓延,眼看着只需要几个呼吸,这一整座山,都会被转化成那诡异的灰色物质。 衰败的灰填充了姜临的视线,带来了姜临很熟悉的气机。 涂灰外道的本源意象显化。 “嗤嗤……” 灰色物质好似一条条长蛇一般,盘旋着,蠕动着,要覆盖在姜临的身上。 涂灰外道在献祭之前,要在所献祭之物上涂抹灰烬,化作灰白之色,而后献祭外道。 其中,最贵的祭品,乃是牛,所以又被称之为牛主外道。 不过放在此时此刻,显然是想要把姜临当做祭品。 看着已经攀附到了自己小腿之上的灰色物质,姜临却只是看着。 一直到那灰色物质攀附到了大腿上,姜临才抬起了手中的天蓬尺。 “啪。” 一声轻响,天蓬尺仅仅是接触到那灰色物质,就让后者化作了无意义的飞灰逸散。 姜临满意的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天蓬尺,对这宝物的威能又有了新的认知。 这一幕,只是姜临做的一个小实验,但放在那涂灰外道传道者的眼中,就不一样了。 自己催发的涂灰外道本源,若是换个旁的修行者,沾一丝就会有大恐怖。 而眼前的道人,生生被覆盖了半身,却只是用手中的木尺轻轻一敲…… 天蓬尺祂不是没见过,但这般离谱的天蓬尺,祂却未曾见过。 而且,这一尺落下去,不仅仅是那道人身上攀附的涂灰外道本源被打碎,甚至于,连周遭蔓延的外道本源都被凝滞。 “哗啦啦……” 灰色的物质仿佛水波一样,覆盖在了涂灰外道传道者的身上。 祂要跑。 若是与眼前的道人硬碰硬,祂有信心至少不会输,但现在不一样了…… 对方根本就没有硬碰硬的意思。 “到我了吧?” 姜临抬起头,呲牙一笑,法力骤然沸腾燃烧,而后一股脑的充盈在了天蓬尺内。 一身法力,在这一瞬间去了七八成。 而这,对于手中的天蓬尺来说,却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填充到。 或者换一个说法,姜临这大半的法力灌注进去,仅仅是开启了天蓬尺本身就存在的某些威能。 “嗡……” 天蓬尺微微震动,原本黑色中透着一抹暗红的天蓬尺,此刻那一抹淡淡的暗红,却好似岩浆一般,在天蓬尺上绽放着光芒,缓缓的流动着。 “嗤!” 正在此时,那传道者全身已经覆盖了涂灰外道的本源气机,眼看着就要遁逃。 然而…… “叮铃铃……” 不知从何而来的,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 却见姜临手持天蓬尺,抬手在半空轻轻的一拍。 这一拍亳不着力,仅仅是拍在空气之中,但却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那铃声一起,周遭所有的涂灰外道本源气机都被凝滞,连带着那要遁逃的传道者都僵硬在了原地。 “福生无量天尊。” 姜临轻声开口,手持天蓬尺,轻声唱诵了一声道号,迈步上前。 “踏……” 一步踏出,那传道者周身覆盖的涂灰外道本源气机霎时间崩溃,化作了无意义的灰烬溃散。 这让那传道者的神色越发的僵硬起来。 看向姜临的眼中,带着掩盖不住的惊悚和骇然。 姜临也不去管祂,只是抬手,再次抬起手中天蓬尺。 “敕命,天信玉神火铃张天丁。” 姜临手中天蓬尺在半空挥洒而过,划过一道道轨迹,半空之中,也留下了一道道暗红的痕迹。 那痕迹好似火灼一般,暗红而深沉,好似岩浆将发未发。 “嗡……” 符成。 此符,上有三火车形,中为八火离宫,下有一蛇,仰头喷火。 与此同时,姜临手中天蓬尺上,二十八宿之中,南方第五宿张月鹿骤然发光! 暗红神光迸发,姜临念动了真言。 “赫赫阳光,速降真火!” “尊奉南方张宿月鹿,玉信火铃天丁敕命!” “火车腥烟迸火符!” “轰!!!” 真言落下,那以天蓬尺描绘的神符骤然发光,暗红神光绽放开来,却并不如何炽烈,反而是凝聚在一处,好似火焰一般燃烧着。 下一刻,那一团暗红火焰骤然凝聚,暗红之色消失不见。 好似烧红的铁块表面那一层杂质被锤了下去,露出了赤金之色的本质。 暗红火焰升华蜕变,化作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铃铛。 那铃铛悬浮在半空,通体赤金,不过拳头大小,好似烧红的铁块一般的颜色。 “九斗阳芒流金火铃。” 姜临缓步上前,来到了那赤金火铃旁边,抬手,手中天蓬尺狠狠地拍了上去! “除秽!祛邪!” 推荐一本新书《神话中走出的长生道士》 【简介】: 离谱,穿越仙神志怪世界,成为一个个神话故事主人公的“宿命羁绊”? 此世有异,古老的传说,以“神话灵境”的方式重现人间。 世间练气之路断绝,唯有通过“神话灵境”的考验,方可开启修行之路。 少年张长灵携天罡秘宝,来到了这片光怪陆离的天地。 一开始,他只是想努力的活下去,却不曾想…… 【白猿舞剑】中,他遇到了少时外出寻仙访道的半妖,助其明心见性,得见真我,那雾中白猿一剑,扣人心弦。 【搜山降魔】里,他拯救了失足的杨家二女,牵黄擎苍,以身为祭,荡平群妖。 【大圣西游】内,他站在猴子身前,亲手覆灭八百里狮驼岭,直面漫天佛陀,只为给苍生黎民讨要一个说法。 ……太多太多。 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一位少年道士的身影,已深深烙印进神话之中。 直到那一天,神话重启,那些曾与他结下不解之缘的主人公们,也一一来到他的面前…… (神话魔改+原创副本) ------------ 第一百五十章 计划落空 “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在山间响彻,在山林之间穿行,透出空灵的意味,是那样的悦耳动听。 然而,听在那传道者的耳中,就不是如此了。 在祂的耳中,那清脆的铃声,却好似丧钟一般。 赤金色的火焰自虚空中浮现,出现在了祂的身躯之上,整个人都开始燃烧了起来。 “嗐!!” 这火焰临身的一瞬间,涂灰外道的传道者骤然发出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嚎叫。 祂尝试着催动涂灰外道的本源气机,去抵御那炽烈的赤金火焰。 但是,原本如同跗骨之痈,无孔不入的涂灰外道本源气机,此刻却好似秤砣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不,准确的说,是祂已经没有能力去御使来自涂灰外道的力量。 “我的……本源……” 祂后知后觉一般的喃喃自语着,抬起手来,手上已经遍布赤金火焰,灼烧之下,皮肉已经被化作了灰烬,只剩下了灰败的骨头还在坚持着。 那神异无比的赤金火焰,已经焚烧了祂的本源,让祂和涂灰外道“断联”了。 姜临看着那已经成为火炬,只是勉强有个人形的传道者,再次抬起了手中的天蓬尺。 “叮铃铃……” 铃声再次响起,那原本拳头大小的赤金火铃铛,在这一拍之下,好似蒲公英一般,飘飘荡荡的飞向了那水潭之中的传道者。 “敕命,炼魔。” 姜临轻声开口。 “嗡!!” 话音未落,那“九斗阳芒流金火铃”便骤然膨胀,仿佛一口巨钟,轰然落下,将那涂灰外道的传道者给完全笼罩。 姜临抬手,手中天蓬尺对着虚空一点。 “铛!!” 顿时,引动了那赤金火铃,不,此刻应该称之为火钟。 总而言之,伴随着一声悠扬恢宏的钟鸣,下一刻,姜临已经完全察觉不到那涂灰外道传道者的气息。 姜临看着那镇压在水潭之上的赤金大钟,催动了手中的天蓬尺。 “尊奉天蓬敕命,请散真法。” 姜临朝向北方,礼拜三匝,而后直起腰来,眼前,已经没有了那赤金火钟。 同时,连带着原本已经弥漫了大半个山巅的诡异灰色物质也都消失不见。 “呼……” 姜临吐出一口浊气,翻手拿出金丹来,很是娴熟的舔了一口。 “啧啧……” 姜临咂咂嘴,下一刻俊脸涨红,澎湃的药力袭来,霎时间充盈了姜临的丹田。 北极法轰然运转,将那菁纯无比的药力炼化,化作了姜临的法力。 由于那药力太过菁纯,姜临甚至没有费力,不过是半个小周天,就已经完全吸收,炼化。 金丹一如既往的劲大。 姜临感慨着,小心翼翼的将那金丹收了起来。 这可是自己保命的东西。 “这法宝,劲也太大了。” 姜临摩挲着手中的天蓬尺,轻声感慨。 这玩意的来历,他大致上能够猜到七七八八,想来正是出自自家黑律法脉的法祖魏天君之手。 可即便如此,这天蓬尺内带着的神通,也让姜临惊讶无比。 且不说其他,单单是已经对姜临“解封”的这一门神通,就已经是北极驱邪院黑律司顶有名的炼魔之法。 其名曰:北极西台金火天丁大法。(二设,底子是神霄金火天丁大法,这玩意本来也算是北帝派的东西,但为了不和主角修的神霄法混淆,所以改了一下。) 这一门法,已经可以称之为神通,便是成了仙道的黑律法师,轻易也修不得。 哪怕是姜临,若非手持这一枚天蓬尺,想要修持这般的炼魔大法,也非得是成就仙道之后才能提上日程。 这一门法,又被称之为“掷火流金法”亦或者“流金火铃法”。 其法外显,便是方才展露的那一口“九斗阳芒流金火铃”。 这一门大法,其根基,或者说本源,是二十八星宿之中,南方朱雀第五宿的张月鹿。 此宿之星象,形似大张之弓。另,张宿又有朱鸟之意,好似鸟喙。 黄帝内经有言曰:周天二十八宿,以房昴为纬,虚张为经。 故而,张宿又可视之为南极之极,乃是南方火宿之中最炽者。 火中之火。 这般的火,用来炼魔,自然是相得益彰。 催动此法,要先引动“天丁”也就是张宿之真言,而后绘“火车腥烟迸火符”。 此符最重者,乃是符头三火,曰:神雷火,龙雷火,社雷火。 有此三火,催发神符,则流金火铃自生。 铃声一起,神火璀璨,炼魔诛邪,无往不利。 不过,姜临目前是不够资格修持这般炼魔之法的,借助的,是天蓬尺内的神通。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姜临七八成的法力灌进去,却还要“走流程”的原因所在。 因为姜临自身不会这法,需要天蓬尺这个媒介。 那七八成法力,不过是开启法门的“钥匙”。 有了中继,不是施法者本身之法,其威能自然不如原版。 再加上姜临如今法力不够,催发出来的流金火铃甚至可以说空有其形。 可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骇人。 那涂灰外道的传道者,若是让姜临硬桥硬马的去战,非得是黑律天蓬神霄三法齐出,费尽力气才能战胜。 可如今,不过是花了些法力而已。 法力这玩意,就好像钱一样,就是王八蛋,花完还能赚。 相比于此番战果,法力消耗姜临是一点也不在意。 “哗啦啦……” 瀑布之水再次倾泻了下来,看来不多时就能再次填满被灰色物质侵蚀的水潭。 姜临看了过去,漆黑的眸子扫视,似有所感的抬起头。 此时已经是夜晚,天空化作一片黑幕,其上点缀着点点繁星。 这本是正常无比的天色,但姜临却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丝丝缕缕的灰色物质飘荡在半空,没有什么气机逸散,但是看在眼里,就是给人一种惊悚意味。 唯恐避之而不及的同时,却忍不住去看,不由得沉沦进去。 姜临无视了那诡异的蛊惑之力,直勾勾的盯着那丝丝缕缕的灰色气机。 这是涂灰外道的本源显化。 那丝丝缕缕的灰气随着姜临的注视,越发的扭曲,缓缓的蠕动着,最终好似变成了一只独眼,在与姜临对视。 “轰……” 那一瞬间,姜临如遭雷击,神识震荡,但他却强行稳住身形。 嘴角流出一缕鲜血,姜临也不管不顾,抬手擦拭,而后点在了眉心。 那一点猩红,也勾起了少年的凶意,漆黑一片的眸子里,不知何时泛起了丝丝血红的光。 酆都法眼被法师之血进一步的催发,与那邪道本源对视。 “涂灰外道。” 姜临仰着头,呲牙一笑,牙齿上带着丝丝的血线,让那笑容变的有几分狠辣。 “你的这个传道者,可不是很耐打,下次……” 姜临说着,那半空之上的灰色眼眸悄然散去。 话还没说完,姜临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那丝丝缕缕的灰炁。 “啧……” 姜临有些不爽的咂咂嘴,随之放下了一直背在背后的手。 手上的法决也悄然散去。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 道济禅师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心口处隐约可见的金黄佛光也重新隐没。 闻言,姜临无奈的摇摇头。 能够被道济禅师费大力气横渡半个大周也要追踪的传道者,在涂灰外道里必然也是重要的棋子。 这样的存在被干净利落的炼化,自然会引来涂灰外道的注视。 这一点,姜临早就能猜到,道济禅师也能猜到。 姜临并不是一个啰嗦的人,可却在战前说了很多的废话。 为的也是吸引那涂灰外道本源的注意。 包括方才那很是鲁莽的,拼着受伤也要和邪道本源对视的行为,也是为此做铺垫。 就差了一点点。 只要那涂灰外道的本源再多逗留一会,道济禅师就能够拼着自碎舍利,形成一道封禁,留住涂灰外道。 而后,姜临会毫不犹豫的动用酆都禁法,将这涂灰外道的本源气机彻底的留在这里! 这个计划,早在姜临和道济禅师见面的时候就定下了。 道济禅师说他之所以来京都,是因为不敬佛法,被逐出寺去。 自碎舍利,可不就是不敬佛法? 而姜临也以“过命交情”回答,言外之意则是,您想拼命,我直接跟着梭哈。 而后,道济禅师以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敲定。 可最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到底是道行不够呦……” 道济禅师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面对涂灰外道的本源,小道长和老和尚,都只是小孩子嘞。” “试一试又不要钱。” 姜临笑着说道:“反正,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一口血而已,贫道吐的起。” 是啊,这个计划失败了反而损失不大。 若是成功了,对于姜临和道济禅师来说,那才是大代价。 自碎舍利也好,酆都禁法也好,都是拼命的手段。 而姜临和道济禅师用起来,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去你妈的后果,先把涂灰外道剪除了再说! 一个人间黑律法师,一个灵山罗汉转世,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在这方面却有着百分百的默契。 “罢了罢了,以后总有机会。” 道济禅师摇摇头,上前两步,打量着姜临。 “还好,若是小道长有什么大损失,老和尚可就百死莫赎嘞。” “损失谈不上,若非是这传道者,贫道也没机会去御使这天蓬尺。” 姜临笑着说道。 北极黑律之法,一个比一个劲大,一个比一个狠辣,根本没有演练的空间,就得是真刀真枪的上。 不是法师死,就是邪祟死,没有中间过渡选项。 三界虽大,但似北极黑律这般,把自家人的命都不当命的,也唯此一脉罢了。 “此间事了,老和尚这就告辞了。” 道济禅师看姜临确实没有什么亏空,便也摇了摇手里的破烂蒲扇,拍了拍姜临的肩膀。 姜临神色一动,问道:“大师不多留几日?贫道在这京都也算是站住了脚,别的不敢说,请大师吃几顿大餐还是没问题的。” “留不得留不得。” 道济禅师笑呵呵的说道:“再留下去,还不知有什么糟烂事嘞……” 说着,道济禅师也不管姜临的反应,一步一摇的自顾自离开。 姜临看着道济禅师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糟烂事? 什么才算是糟烂事? 姜临看向了京都的方向,即便隔着密林,但在酆都法眼之下,姜临依旧能够看到那盘桓在紫禁城之上的天子龙气。 莫非,佛门也想插一手? 姜临一时间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 能被道济禅师称之为糟烂事,而且避之而不及的,恐怕也就只有这种事了。 这位大师可不会去掺和这些,但如果是某些存在给道济禅师“任务”。 想来,大师也不好拒绝,虽然也不会上心就是了。 但既然能躲,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给自己找麻烦? 这大概就是道济禅师的想法了。 姜临将这个猜测记在心里,没有去多想。 道济禅师一走,佛门就算想要插手,也找不到有分量的大能。 自己这边,不仅有自家帝君老爷钦点的天命所归之人,还有一尊星君转世。 而且还是在诸天星君之中,都赫赫有名,位居前列的左辅洞明星君。 姜临看着道济禅师走的方向,感叹道:“无趣。” 他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替道济禅师说。 这等事,在那位游戏人间的大智大慈的禅者眼中,可不就是无趣? 姜临说罢,也顺着那唯一的山路下山,一直走到了山下,也没有看到道济禅师的身影。 很显然,这位大师真的已经离开了京都,不知去了何处。 姜临没有再去管道济禅师,自顾自的走向了京都城外。 此刻,京都早就封门,六百声宵禁鼓也早就打完了,但对于姜临来说,问题不大。 一个小小的穿墙法,就走进了京都之内。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姜临静静的朝着秦王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了几波巡街的兵丁,但却好似看不到姜临一样。 一直走进了秦王府,姜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合衣睡下。 一夜无话。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中元门开 第二天一早,秦王府的侍女们,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王府里那位好看到过分的道长,大早上的,不洗漱,不整衣,头发枝枝叉叉,道袍都没有系好。 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开始在王府里乱窜。 手里似乎还捧着一个什么东西,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 总而言之,偷感很重。 若是换个旁人如此,侍女们怕是立刻就要喊侍卫,来盯着那有点疯癫的人。 可若是换成这位道长。 “真好看……” 后花园,两位侍女正在伺候王爷养的花,眼看着那衣衫不整的道长穿过花丛,四处晃悠着。 其中一位侍女手捧花洒,小脸微红的盯着那道人。 “是呀,怎样都好看……” 另一位侍女出言附和。 明明是不修边幅,但放在那道长的身上,却是那般的潇洒不羁。 “不过,道长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懂,你说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这里毕竟是王爷最重视的地方,若是被道长不小心踩了,想来也是个小麻烦。” 两位侍女窃窃私语着,都知道便是道长把这花园烧了,王爷也只会拍手说这火真好看,不愧是出自道长之手。 烧的热烈,喷香! 但,她们二人也只是想找个由头去与那道长说句话而已。 两个侍女商量着,你推我我拉你的,就要大着胆子凑上去。 “莫要过去扰他。” 这时,一阵白雾之中,身穿戏服的身影出现,拢着袖子,笑眯眯的说。 “百化先生!” 两位侍女连忙福身行礼。 “嗯。” 百化先生点点头,看向了行为颇有几分怪异的姜临,以及,姜道长手中的那一枚罗盘。 这让百化先生眯了眯眼睛,看向两个侍女,说道:“你二人跟着道长,但不要去扰他,除非他主动喊你们,记下了?” “是,我们记下了。” 两位侍女虽不解其意,但很显然这是一个好差事。 “嗯,去吧。” 百化先生看向马上就要离开花园的姜临,叮嘱道:“道长一会若是需要什么,不管多贵重,你们自去准备,其余不必操心。” “是。” 两位侍女点点头,直奔姜临离开的方向而去,也不靠近,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一跟,便一直从大早上逛到了中午,姜道长几乎走遍了整个王府。 两个侍女在腿酸的同时,两对眼睛里都带着几分好奇。 道长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沙沙……” 这时,姜临突然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阁楼,周柔的阁楼。 凡是高门大户的贵女,往往都是住在高阁之内,被称之为闺阁,甚至于有那更加讲究的大户人家,以女儿不下床为贵。 不过人家那种床,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几尺之地。 秦王倒是没有那么夸张,但这一尊阁楼,也是王府最高的建筑之一了。 闺阁越高,也就代表这个女儿越受宠,以秦王家的情况,要不是碍于僭越,秦王怕是想修一个摘星阁给女儿住。 “似乎只有这里了。” 姜临再次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罗盘,无奈的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早该想到的。” “王府布局,怎么可能没有风水术士参与?” 他之所以大早上就开始忙活,是在为一件大事做准备。 今日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一年之中,阴气最重的日子。 也是姜临早就准备好的晋升之日。 阴神想要更进一步,阴中生阳,晋升阳神境界,其中关窍就在阴极生阳的那一点阳气。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之中,姜临的修为已经足够,天时也马上就要到来。 七月十五,入夜之后,极阴化生,百鬼夜行。 其实一般来说,很少有修行法脉会选择以这一天作为天时。 虽然是极阴之日,但百鬼夜行也带着煞气阴气鬼气。 这些玩意可不是什么良善之物,绝大部分的清福仙宗修行者,即便要借极阴化阳,也不会选择这一天。 但对于姜临来说,再也没有比七月十五更好的日子了。 百鬼夜行? 来嘛,尽管行。 你看我怕不怕就完了。 天时人和都有了,那现在,只差地利。 人和居中调和,天时选了极阴之时,那地利就要选一方阳气最重之地。 晋升境界的大事,自然不能马虎,所以姜临也不准备离开秦王府,而是在秦王府之内选一个地方。 而在秦王府内,姜临找了一上午,终于找到了一个阳气最重的位置。 就是眼前的这一栋阁楼。 姜临懊恼的点也在这里,他之前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凡是女子闺阁,便没有矮的,这就导致上下楼会很累,可一般来说,女儿以不下阁楼为贵,这也是越高越好的原因所在。 这玩意在设计之初,或者说出现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贵女频繁上下楼的事情。 至于侍女仆人的劳累,很显然不在那些狗大户的思考范围里。 可这样一来,常年不接地气,对贵女身体自然没有好处。 于是,高门大户家里的闺阁,往往都建在一家之中阳气最重之地,以此填补地气不足的弊端。 “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也。” 姜临仰头看着眼前高耸的阁楼,满意的点点头。 而落在两个侍女的眼里,却是道长在对着自家郡主的阁楼又是点头又是绕圈。 “道长这是……” “郡主好像没有在阁楼上吧?” “没有,可看道长这样子,似乎是想上去?” 两位侍女面面相觑,眼看着姜临已经走到了郡主闺阁的门口。 二人对视一眼,还是小心的跟了上去。 “道长。” 一位侍女大着胆子喊了一声,不是她违背百化先生的叮嘱,实在是历来的规矩。 女子闺阁,从不许男子登上去。 “嗯?” 姜临闻言转过身,看到了两位侍女。 “道长,这闺阁……” 方才开口的侍女有些迟疑的开口。 “贫道知晓。” 姜临点点头,打断了侍女的话,想了想说道:“劳烦两位,去请云秀姑娘和妙清道友过来,若是郡主在,也一并请来。” 境界晋升自然是越稳越好。 妙清的实力,做护道人是极好的,而刘云秀身上有大隐秘,虽然还不知道具体,但借一下势想来问题不大。 虽然不知道作用多大,但总比没有强。 至于周柔,好歹是人家的地方,总得打个招呼不是? 姜临心里想着,又说道:“对了,多与妙清道友说一句,让她带上家伙。” “啊?是……” 侍女有些傻眼,但还是乖乖的点头应下,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丝丝古怪。 姜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看了一眼天色。 已经是下午,得抓紧布置了,不然时间怕是不够。 姜临如此想着,转身登上了阁楼。 眼看着道长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的登上自家郡主的闺阁,两个侍女互相对视一眼。 三个人,道长受得了吗? 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荒唐,也很离谱,但现在这展开,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两位侍女不敢多想,脚步匆匆的离开,依着道长的吩咐,请来了三位小姐。 ………… 阁楼之上,姜临登临高处,这里有一方阳台,目光所至,几乎可以看到半个京都。 远远看去,也只有那紫禁城的太极殿,能比这阁楼高出一截去。 姜临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虽然他没学过什么风水之术,但罗盘还是会看的,秦王府的风水也清晰的很,不会出差错。 “咚……” 身后的门被踢开,妙清扛着大包小包的走了上来,见了姜临,便好奇的问:“道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莫非是要隔空咒杀那老皇帝?若是如此,我能召来一些……” “不是。” 姜临无奈的开口,打断了妙清的真·虎狼之词。 这姑娘,自从跟她说了要造反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把这事挂在脑子里,那叫一个心心念念。 “唔……” 妙清有些失望的嘟嘟嘴,问道:“那你让我带着家伙上来做什么?” 说着,将手里的大包袱往地上一顿,叉腰说道:“科仪能要用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都是王府的珍藏,我看了,有些东西比我三元宫的还好。” 姜临微笑道:“自然是有大用。” 他上前去,解开那包袱,挑挑拣拣的翻看了起来。 一旁的妙清挠挠头,身后的周柔和刘云秀也满眼的好奇。 “道长,可是奴家这闺阁有什么脏东西?” 周柔颇有几分紧张的问道。 “不是,只是贫道得借郡主这闺阁一用。” 姜临拿起一包朱砂,掂了掂分量,再拆开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道长要做什么用?” 周柔好奇的问道,妙清和刘云秀也看了过去。 她们也都听说了姜临今天的奇怪举动,又是测风水,又是登高楼的。 “贫道的境界要晋升了。” 姜临头也不抬的翻看着包袱,随手甩出自己的储物小葫芦,递给妙清,说道:“妙清道友,劳烦布置一个法坛。” 妙清下意识的抬手接过,而后才反应过来,惊讶的看向姜临:“道兄你要晋升了?” 见姜临点头,她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也不再多问,催动了手中的储物法宝,将其中的法坛摆了出来。 不多时,妙清布置好了法坛,姜临也挑拣好了需要的东西。 姜临登上法坛,在法坛之上,面对北方盘膝坐下。 身后不远处,妙清低头翻着袖子,从这件储物法宝的最里面,掏出来一角画纸。 这一块画纸不过巴掌大小,不规则的边缘满是焦黄的岁月痕迹。 刘云秀好奇的看过去,只见那一角画纸上,隐约可见,描绘着半个赤足,还有一点点位置,在那足下踩着,似乎是……龟甲? 这让刘云秀愣了一下,虽然只有这么一角,但她好歹也是入了修行的,过目不忘并不难。 妙清手中这一角画纸上描绘的信息,她在太素宫时,常常见到。 “有此物在,应当不会有差错。” 妙清没有注意到刘云秀的目光,只是珍而重之的将那一角画纸捧在手上。 高楼有风,那画纸又没有被压着,本该被吹走的,但高风吹拂上去,却撼动不一丝。 就好像这一角画纸,足有千斤重一般。 “这是……” 刘云秀刚刚开口,就被妙清一个眼神打断。 她下意识的闭嘴,看向了姜临。 “呼……” 那盘坐在法坛之上,楼台之巅,迎着北方的少年道人吐出一口气来。 这一口气,仿若白练一般,足足飞出三尺有余,才缓缓消散。 “噤声。” 妙清嘴唇一动,没有声音传出,却在刘云秀和周柔的耳边清楚无比的响起。 而后,拉着周柔和刘云秀后退了一些,想了想,又将二女护在了身后。 刘云秀和周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丝丝紧张。 不自觉的,两个姑娘挨的紧了一些,小手也牵在了一块。 三双好看的眼睛,一同注视着那高坐法坛的道人。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着。 很快,金乌西垂,却没有蟾月升起。 盖因今夜天象,乃有乌云盖顶,星月之光不见半点。 整个京都,都好似被黑暗笼罩了起来。 然而,京都那横平竖直布局极好的街道之上,却燃起了点点的火光。 丝丝缕缕的纸灰顺着风被卷起来,飘飘荡荡。 中元节,自然要祭祀,要烧纸。 “呼!!” 伴随着彻底入夜,风突然大了许多,落在高楼之上,更是粗暴了起来。 今夜的风出奇的冰冷,周柔不由得裹了裹衣服。 然而,这风吹在姜临的身上,却又突然的轻柔许多。 姜临睁开了眼睛,周身内外,都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 他抬手,拿起一刀黄纸,手上一动,那黄纸便无火自燃。 “哗啦啦!!” 再一扬,黄纸飞舞,好似道道火蝴蝶一般,被风儿卷着,在高空盘旋,久久不落。 说来也怪,那黄纸的火苗不大,在高风吹拂之下,却怎么也不会灭。 “救苦天尊,广拔无边际。” “赈济孤魂,法食不思议。” “万国九州,一切孤魂鬼。” “中元门开,来受甘露味。” 姜临轻声念诵着祭鬼真言。 黄纸腾腾,风火飒飒。 突的,那风一变,透出呜呜空灵之声,好似鬼鸣。 周柔看不真切,但在刘云秀和妙清这两个有法力在身的人眼中,却看到了极震撼的一幕。 无数的孤魂野鬼,不管是死于落井投河,跳崖自缢,车碾马踏,虎狼刀兵,水淹火焚,毒药冤债等,尽数挤在了这里。 中元节阴气加持之下,这纷纷杂杂的孤魂野鬼,无视了王府的紫气加持,蜂蛹而来,分食着那少年道人布施的“甘露”。 姜临静静的看着,只感觉阴神越发的凝实。 ------------ 第一百五十二章 阴极阳生 姜临身为正统的道家门人,中元节布施孤魂是应有之义,同时,这也是有功德的科仪。 “哗啦啦!” 黄纸纷纷扬扬,一点点火光在半空飘扬着。 姜临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漆黑之色。 眼前,成百上千,乃至于万数的孤魂野鬼,一个个排着队,来接受姜临的布施。 每一个受到了“甘露”的孤魂野鬼,都会对着那高台法坛之上的少年道人躬身行礼。 按理来说,这些孤魂野鬼不会这么有礼貌,孤魂野鬼在某种意义上,也多少沾点恶鬼的意思。 君不见那些京都街道之上,蜂拥着争抢香火的鬼魂们,一个个你踩我我抢你,没有任何的礼貌可言。 而姜临这里,却井然有序,鬼魂们不争不抢,浑然没有任何鬼物的恶意。 是这些鬼魂突然克制住了恶意,开始讲礼貌了? 当然不是。 黑律法师布设的法坛,行使的甘露,对一众孤魂野鬼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机缘。 若是敢去争抢,敢不守规矩,那下场…… 一共十刀黄纸,都带着科仪加持的“甘露”与香火,被姜临洒了一个干净。 而后,姜临站起身,看着眼前一众纷纷拥拥行礼不休的孤魂野鬼们,抬手行了个礼。 “福生无量天尊。” 姜临低垂着眸子,轻声说道:“贫道今日开布施法坛,遍撒甘露,普济香火,一来,应中元之祖统,二来,贫道道行将升,欲借七月十五之天时。” “一众鬼魂,既食贫道之香火,当退避三舍,不得造乱。” “否则……” 姜临说着,摸出天蓬尺,“啪”的一声,放在了法坛供桌之上。 这一声很轻,但却让无数鬼魂纷纷扰扰,齐刷刷的后退。 先礼后兵。 姜临从不指望和鬼魂单讲道理,若是没有煞气与威慑,这些鬼魂会在乎你说的话才怪。 这也是许多修行者明知七月十五是个极致之日,适合某些法统修行者突破,却也不敢行之的原因所在。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百鬼夜行,万一有一个突发事件,那带来的后果对晋升中的修行者来说将是毁灭性的。 不过,现在看来,至少姜临这里的鬼魂们,还是讲礼貌的。 没见姜临说完之后,那些鬼魂一个个鬼躯激荡,激动的不行? 这难道不是在为姜临即将晋升道行而高兴吗? “多谢。” 姜临很有礼貌的躬身道谢,那一众鬼魂再次齐刷刷的后退。 做完这一切,姜临不再去关注那些鬼魂,重新盘膝坐下。 那一众鬼魂见状,也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极懂事的将秦王府围拢了起来。 其余的孤魂野鬼想要游荡过来,当即就会被这些刚刚受了香火甘露的鬼魂给暴力驱赶。 妙清和刘云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缕惊愕。 什么时候,这些孤魂野鬼这么好说话了? 整个秦王府,现在好似鬼城一般,无数的鬼魂仿佛一道铜墙铁壁,围的那叫一个严实。 而且,没有一个鬼魂偷懒或者“不敬业”。 姜临没有去管这些变化,只是内视自身。 阴神在布施功德的加持之下,越发的圆满起来。 京都真是一个“风水宝地”,其余的地方,想要汇聚这么多的孤魂野鬼,也是一件麻烦事。 姜临默默的感慨着,进一步调动阴神。 “嗡……” 极致的煞气,从那少年道人的身上迸发。 那煞气恐怖惊悚,甚至带着肉眼可见的漆黑之色,令人见之而骇然。 但是,这煞气却丝毫不落邪道,反而带着堂皇正大的恢宏意味。 黑律本源煞气,本就是邪面正心,也唯有这般的存在,才能最大程度的震慑剪伐一切邪祟魔鬼。 极致的煞气涌动,进一步的催发了阴神气机。 姜临的阴神本是通体清澈,仅仅是在参悟了三大煞法之后,双目变成了漆黑之中透着一点红光。 但此刻,伴随着煞气催发,借助七月十五的至阴天时,姜临的阴神产生了变化。 丝丝缕缕的黑炁好似墨染一般,开始在阴神之上蔓延,显化。 姜临静静的看着,这变化看起来惊悚诡异,但却在姜临的意料之中。 这变化在北极黑律法脉的传承之中也有记载,乃是应有之义。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姜临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阴神之中,丝毫看不到外界。 而在妙清等人眼中,姜临的变化则堪称恐怖。 那少年道人面朝北方,端坐法坛,黑夜中,好似冯虚御风,一派仙人景象。 然而,那一身的煞气,却破坏了这清福之景。 浓郁的,仿若实质的煞气,在那少年道人的周身涌动着。 煞气凝聚起来,好似黑云一般,让原本就黑暗的天穹更加的黑暗起来。 甚至于,那煞气如同倒流香一般,在姜临的身上缓缓的洒落,落在法坛之上,也不散去,而是汇聚起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那漆黑的煞气已经遍布整个阁楼。 可即便如此,妙清等三人,却一点也没有异样。 身处浓郁到仿佛实质的煞气之中,三人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于,还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连带着中元节的冰冷都少了几分。 妙清一点也不意外,姜道兄修的黑律看起来凶戾诡谲,但骨子里依旧是正统到不能再正统的真法。 这般真法催发的煞气,怎么可能去伤害无关之人?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妙清抬手掐算,而后抬起头来,看向姜临的背影。 “子时,中夜。” “时候到了。” 她喃喃自语着,悄然将法力灌注进了手中的那一角画纸之内。 话音落下,不多时,姜临睁开了眼睛。 “子时了。” 姜临开口,微微一笑,灵台紫府之内的阴神骤然膨胀! “嗡!” 无形的真炁逸散而出,把姜临缓缓的笼罩起来,而后衍化,升华。 那真炁显化,最终竟然显化出了一尊高有九丈,与姜临一般无二的真炁法相来。 姜临抬手,那法相也抬手,姜临睁眼,那法相也睁眼。 阴神显化! 这是极危险的行为,阴神若是安居紫府,寻常手段自然伤不到阴神。 但若是显化而出,甚至只是暴露出来,一个不小心就会受损。 也就是在此时此刻,七月十五日子时,阴气重到了极点,乃是极中之极,这阴神法相才能显化而无虞。 妙清的神色越发的紧张,在不影响姜临的前提之下,放出了自己的神识,警惕着四周。 早在布施法坛开启的时候,这里的动静就已经不小,更不要说后来的万鬼围拢。 有见识的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里有人在晋升道行。 而在这京都之中,姜道兄的敌人可不少。 既然姜道兄请她护道,那她自然要尽职尽责。 “礼朝北极,尊奉酆都,阴神造化,阳炁当生。” 姜临开口,缓缓的念动真言,阴神进一步展现,上连北极,下应酆都。 “轰!!” 天穹之上,乌云漫卷! 乌云凝聚碰撞,闪电迸发,但却未曾绽放,只是在乌云之中酝酿着。 姜临看着这一幕,心里松了一口气。 最难的一步,成了。 黑律法脉传承之中,阴神想要晋升阳神,是极为重要的一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阴极生阳的这一点阳,也并非只是本身之阳气,还得进一步的结合地利天时。 如今,天时已经准备好了。 “嗐……” 正此时,突然的,一声诡异的,带着粘稠意味的嘶吼,引起了楼阁之上妙清的注意。 她凝眉看去,只见在秦王府外,那万鬼聚拢的铜墙铁壁之上,突然亮起了一点红芒。 “敕命。” 妙清只是看了一眼,便果断的抬手,三大法印之一的九老仙都印骤然而发! 三皇真法催动,九老仙都印化作一道神光而去。 “嗡……” 悄无声息之下,那一点诡异的红光被九老仙都印打中,霎时间便化作了飞灰。 然而妙清却没有停手,反而是又祭出了“太清黄神印”与“越章印”。 三皇法秘传的三大法印齐发,在半空之中组成三才阵势。 “嗐……” 这仿佛一个信号,点点的红光接二连三的浮现,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万鬼合拢的鬼墙,就被侵蚀的千疮百孔。 无数的猩红邪光浮现,霎时间,整个秦王府好似成了邪城一般。 “如此多的邪祟。” 妙清皱起了眉头,果然,有东西盯上了姜道兄。 “三皇敕命!” 妙清也不去管这些邪祟到底是什么来历,她只需要知道,把这些玩意都给绞杀就对了! “嗡!!” 九老仙都印,太清黄神印,越章印,三印齐发! 三皇法作为道门五大威法之一,威能自然不是虚的。 三才阵势笼罩了整个秦王府,一道道的炼魔正炁自那三大法印之上迸发,毫不留情的绞杀着那纷杂的邪祟。 “嗐!!!” 诡异粘稠的嘶吼越发频繁,尖利。 在三大法印之下,无数邪祟纷纷被炼化,但这些邪祟好似无穷无尽一般,炼了一批,又来一批。 那受了香火的鬼魂们,早就散的没了踪影。 此刻,秦王府外,满是邪祟! 这一切变化说来慢,但实际上不过是转瞬之间! 如此多的邪祟,绝对不正常! 姜临自然也注意到了秦王府外的变化,却并不惊慌,反而是微微一笑。 果然,皇帝老儿和称心如意阁也有来往。 这般多的邪祟,大周境内,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纠集起来的,也就是称心如意阁了。 而想要让这么多的邪祟进入京都,甚至如此光明正大的围拢一尊王府,要是没有皇帝老儿的默许乃至于开后门,那才是怪事。 姜临心里的想法只是转了一下,就没有多管。 他相信妙清。 “叽叽?” 这时,刘云秀的怀中,睡了好一觉的小青鸾也钻了出来,只一眼,就看到了完全展开阴神的姜临。 以及,御使着三大神印,正在炼化那无数邪祟的妙清。 “叽叽!” 小青鸾骤然化作一道青金神光,飞出了楼阁。 “轰!!” 青金色的火焰骤然燃烧了起来! 原本不过拳头大小的小家伙,在那青金火焰之中,猛然的膨胀! “呖!!” 下一刻,清越空灵的鸣叫声响起。 只见那火焰之中,飞出一尊神鸟,这神鸟翼展足有三丈余,华贵的青金羽毛上燃烧着仿佛亘古不灭的神异火焰。 尾翼之后,拖拽着华丽无比的尾羽,比翼展还要长出许多,星星点点的青金火焰洒落下来,好似星辰坠落! “呖!” 青鸾鸣叫,声音中带着明显无比的愤怒。 神鸟振翅无声,只见青金流光纵横交错。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下一刻。 “嗤……” 无数的邪祟被那青金流光炼成了无意义的灰烬! 青鸾飞至那少年道人身后,振翅,青金神光绽放,将那少年道人护持起来。 邪祟无声,邪气溃散。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重新一批聚拢而来的邪祟们都凝滞住。 很显然,青鸾的出现,对于这些邪祟的幕后存在来说,也是极为意外的情况。 姜临依旧不管,只是默默的沟通着阴神。 “嗡!” 下一刻,那无边的煞气骤然聚拢,好似一个花苞一般,将姜临连带着阴神都包裹起来。 “时候到了。” 姜临猛然起身,睁开了眼睛。 子时过半,中元节的阴气被催到了极致。 但马上,就是盛极而衰。 在盛极而衰之前,姜临需要把握住这段时间。 阴神自然属阴,此刻在天时之下,阴气催发到了极致,下一步,就是阴中生阳! “踏……” 姜临一步踏出,以法坛勾连地势,这王府之内阳气最重之地,其阳气被引动,但却远远不够。 而姜临也没有指望靠这一点点阳气便成功晋升,地利在此刻,只是一个引子。 这一点阳气落在姜临的身上,被姜临握在了手中,骤然炼化。 “起!” 姜临吐气开声,先天一点纯阳火燃烧了起来。 丹田之中,无边煞气之内,一点赤金火光骤然浮现。 以地利,结人和,只差天时。 姜临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穹,面朝北方,缓缓一拜。 乌云汇聚,碰撞,凝聚,衍生,积蓄了许久的电光骤然迸发! “轰!!!” ------------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阳神生发 雷霆者,天之枢机,至刚至阳。 天穹之上乌云漫卷,雷霆绽放。 “轰隆!!” 那一瞬间,雷霆气机炽烈到了极点。 仿佛整个天地都明亮了那么一瞬。 虽然这雷霆只是绽放,没有任何的威压降临,但围着秦王府的无数邪祟都被这雷霆之气机所摄,纷纷僵硬在了原地。 姜临抬起头来,看向那璀璨雷霆,双眼之中再无其他,满是雷霆威光。 极致的,炽烈到难以言喻的阳气,从那雷霆之中催发出来。 姜临抬起了手,在身前轻轻的一握。 “嗡!!!” 一抹赤金之色被姜临握在了手中。 这是最后的天时,是雷霆之阳气,是阴中生阳的最后一块拼图。 姜临没有犹豫,将那一抹赤金阳气按在了心口。 心者,火也,乃五脏中之阳极也。 “轰!!” 姜临的心脏开始泵动,那声音好似雷霆一般,轰鸣震动。 那高有九丈的,原本漆黑无比,布满煞气的阴神,也随之产生了变化。 伴随着姜临的心脏泵动,先天一点纯阳火与雷霆阳气结合,阴神随之而动。 “嗡……” 阴神眉心之上,突然浮现出了一点赤金之色,那一点赤金,起初不过是芝麻大小,在那阴神之上,丝毫不引人注意。 而随着姜临那雷鸣一般在心脏轰鸣之声,那一点赤金光芒开始扩散。 “咚……咚……咚……” 赤金光芒缓缓的扩散着,最终遍布了阴神的全身。 不,此刻,已经不能再将其称之为阴神,而是更高一层的存在。 “阳神,归位。” 姜临轻声开口,抬手掐了一道法诀。 “嗡!” 那已经通体赤金的神魂骤然缩小,融入了姜临的灵台紫府之中。 姜临随之闭上了眼睛。 神识内视自身,只见在那紫府灵台之中,赤金神魂盘膝而坐,在识海之中起起伏伏,自有一番逍遥意味。 同时,一股远比阴神更加清灵,凝实且凌厉的气机,从那阳神之中传来。 姜临看着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赤金阳神,心里不免一阵激动。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哪怕是在十方丛林之中,也能够被称之为高功。 法炁之种是基础,阴神是过渡,同时也是奠基。 只有阴中生阳,晋升阳神境界,才算是在北极黑律法脉之中,走出坚实的一步。 姜临看着自己的阳神,深吸一口气,借助天时地利人和,自身先天一点纯阳火,以及雷霆枢机之阳气催发,阴神彻底的蜕变成了阳神。 但还没有结束。 还差一步。 姜临心神一动,那阳神也随之而行。 只见识海之中,姜临的阳神依旧盘坐,只是抬起了手来,双手掐真诀。 “嗡……” 丝丝缕缕的赤金阳神气机,从阳神的身上扩散弥漫,浸润着姜临的紫府灵台。 姜临只感觉周身泛起温暖的意味,那种温暖难以言说,总而言之,是姜临修行至今,在修行之中,迄今为止最舒适的感觉。 阴神蜕变为阳神之后,晋升已经结束,但没有完全结束。 因为接下来,还有至关重要的一步。 以阳神气机浸润内外,灵台紫府,丹田气海,五脏六腑,筋骨皮肉,都要被滋养到。 阳气生发,乃天下最养人之气。 这般的气机,自然不能浪费,要利用到极致。 更不要说,姜临晋升,乃是凭借雷霆迸发之阳气,更是在阳神之中多了几分雷威。 等到周身内外彻底被阳神气机浸润之后,这一次晋升才算是完全结束。 到了那时,姜临才算是一位彻彻底底的阳神修者。 同时,带来的好处也极大。 相比于阴神只能加持法力不同,阳神已经可以干涉外界,加持肉身,甚至于沟通天地。 而且,阴神不能暴露在外,但阳神不同,只要不是太过极端的天时,阳神出窍,对于修行者反而是极大的助力。 全真龙门派,就有一门出阳神的功夫。 只不过人家是将性命淬炼到极致,直接生出阳神。 与姜临这北帝法修的阳神是一个叫法,内里却不一样。 姜临的阳神,能够做到出窍,是因为在阴神期间的底子。 那磅礴的黑律本源煞气可依旧还在,没有因为阴神的升华而消失。 换而言之,全真出阳神的功夫,是凭借自身夯实无比的性与命,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而姜临这一脉出阳神,纯粹是力大砖飞,黑律本源煞气加持之下,阳神出窍,根本不会被影响到。 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黑律本源煞气本身,就是对阳神最大的影响…… 除了出阳神之外,还有诸多好处。 姜临所修北帝法虽然有内丹法的精髓,但并不讲求完全的戒欲。 阴神晋升之前,需要先天一点纯阳尚在,以此点燃心头纯阳火,从而作为晋升阳神最重要的关窍之一。 而在晋升之后,就没有了这个讲究。 先天纯阳一炁依旧重要,但偶尔放掉一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也就是说,在晋升阳神之后,姜临维不维持童子身,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 完全随意,只是不要纵欲就好。 黑律虽然对自己人狠,但在这一块还是没有彻彻底底变成全真那种严格戒律。 毕竟说到底,黑律法脉,更加偏向正一。 不过对于姜临来说,这一点并不是很重要。 姜临感受着阳神气机浸润身躯各处的感觉,细细的体会了一下,而后放下心来。 在这个过程里,并不影响姜临动手。 如此甚好。 姜临睁开了眼睛,酆都法眼随之而动,只不过原本漆黑无比的外相,此刻却带上了几分鎏金光华。 黑金之色在姜临的眼中流转着。 果然,自己所修的法门,都提升了。 姜临心头生出明悟。 酆都法眼的变化并不是唯一。 姜临对于自身所修持的几门大法,体悟是足够的,只不过碍于道行境界,没有发挥出完全的威力来。 换而言之,经验值大于经验条了已经。 现在,经验条的上限被拔高,自然有更多的经验值填充了进去,被利用了起来。 姜临睁着酆都法眼,扫视四周。 黑金神光隐隐透出,在眼角拉出流光。 刚刚从雷霆的震慑之下回神的邪祟们,又被那一双黑金眼眸注视,身躯再次僵硬。 晋升阳神之后,酆都法眼除了勘破邪祟妖魔之外,还多出了震慑之能。 毕竟,上述邪祟异类,最怕的就是阳气之属。 而除了这个…… 姜临调动阳神,炽烈的正阳法力随之而动。 “嗤……” 黑金双目之中,有一道赤金神光陡然迸射! 被这神光照到的邪祟,顿时化作了无意义的灰烬。 酆都神光。 姜临双眸开阖之间,透过那包围秦王府的无数邪祟,看到了一个影子。 果然。 “道兄!” 妙清在此时喊了姜临一声,所指的方位,与姜临观瞧之地一致。 “待在这里,剩下的交给贫道就是。” 姜临回头微微一笑,而后将法坛供桌之上的香炉拿起来。 在这香炉之内,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香灰。 姜临手持香炉,对着秦王府外的邪祟们一吹。 “呼!!!” 比高楼之风更加暴烈的飓风随之而起! “轰!” 这风卷起香炉之内的香灰,而后猛地扩散! 香灰本该是暗淡无光的,更不要说,在黑夜之中被风卷起,简直比尘土还要轻上三分。 但姜临吹出的这一炉香灰,却每一粒都带着一点赤金火光,那火光放在单独的一粒香灰上,自然是极微弱。 可伴随着一炉香灰被飓风卷起,那点点的赤金火光汇聚在一块,而后升华,扩散。 起初,乃是星星点点,而等这飓风临近那包围秦王府的无数邪祟时,已经变成了一道赤金火焰卷起的飓风! 霎时间,秦王府处,绽放出了赤金神光,整个京都都看的一清二楚! 赤金火焰汇聚的风暴好似接天连地,将秦王府完全包裹起来,而秦王府,正是其风眼所在! 被这赤金风火席卷的邪祟,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被瞬间化作了飞灰! 姜临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将手中的香炉放下。 难怪黑律传承之内会说,晋升阳神,才算是登堂入室。 若是放在之前,自己想要搞出这么大的场面,非得是拼尽全力不可。 但现在,不过是引动阳神真炁,吹了一口气罢了。 虽然那香炉之内的香灰,带着姜临科仪祝祷北极的气机加持,但姜临自己此刻也不算是完全的阳神境界。 我现在的战力,也不知能打之前几个? 姜临心里想着,那赤金风火已经缓缓的消散,他抬起眸子,看向了之前注视的方向。 还好,那里有一个还算可以的对手。 “呖!” 半空之上盘旋的青鸾在此时落下,重新化作了拳头大小,落在了姜临的肩膀上。 只是,有那么一枚青金羽毛,却没有随之缩小,反而是维持原状,飘扬到了姜临的手中。 姜临看着那足有自己一个巴掌长的羽毛,微微一愣。 “叽叽!” 姜临听着小家伙的鸣叫,若有所思的朝着手中青金羽毛灌注法力。 “轰!” 手中的青金羽毛骤然爆发青金神光,附在了姜临的道袍衣摆之上。 姜临的道袍本就是以青色为底,这也就导致那神光附着上去,衬的那一道道玄奥金纹更加的醒目。 “叽叽。” 小青鸾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飞到了刘云秀头上,对着姜临忽闪了一下翅膀。 姜临看了一眼衣摆,一步迈出。 明明脚下已经悬空,但姜临却没有掉下去。 道袍衣摆之上,青金神光闪耀,将姜临托了起来。 姜临见状,微微一笑,而后又迈出一步。 “飒……” 风声在姜临的耳边响起,这一步迈出,道袍鼓荡,整个人都被带着飞了出去。 几乎是眨眼之间,姜临就已经飞出了秦王府。 这可以算是姜临第一次一个人飞,但姜临却没有什么惊慌,小青鸾这青金羽毛加持的神异之能,好似和姜临有极高的默契一般。 明明是初次使用,但姜临却有一种自己早就这般飞过的感觉。 忽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姜临御风而行,直奔方才感知到的方向而去。 半空之上,姜临低头往下看,只见一条条街道好似笔画,漆黑的道路上带着点点祭祀的火光。 不过这些不是姜临要关注的重点。 在通往京都城外的街道上,有一个气机,模糊不清,好似不存在一般。 但在姜临的眼里,却是那般的醒目。 酆都法眼之下,一切邪祟都无所遁形,那股子灰败诡谲的气机,姜临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果然是称心如意阁。” 姜临喃喃自语着,眼看那邪气已经越过了京都城墙,而后化作一道邪风,就要遁逃而去。 “神霄,离火雷。” 姜临见状,手上掐诀,五指攥簇,却不是引动五行,而是将心火之气催发,结合阳神正炁。 “轰!” 带着隐隐赤色的雷霆从姜临手中迸发,落在了那邪风之上。 “嗤……” 淡红色的雷霆刚刚落下,便摧毁了那邪风之形,一道浓郁的邪气从其中跌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邪气之所以浓郁,一来,是因为那邪祟迸发了邪气,来抵抗姜临的神霄离火雷。 二来,没挡住。 所以本源邪气有些溃散,显露于外,这才这般的浓郁。 姜临低头看了一眼,心神一动,勾连道袍之上的青金神光,身影缓缓的落下。 “称心如意阁。” 姜临轻声开口,迈步上前,手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了真武法剑。 相比于天蓬尺,姜临其实还是更习惯这法剑。 尤其是面对称心如意阁的邪祟,用天蓬尺,太干脆了些。 一步踏出,阳神真炁随之而动,炽烈的纯阳正炁冲散了那浓郁的邪气。 那邪祟也展露了真容。 然而,却并非是姜临所想的那般,是一个穿粉色亵裤肚兜,发丝如肉的少女形象。 而是一个成年女人。 身穿粉色纱裙,也只有这一层纱裙,那面容,就好似曾经斩过的那些月份邪祟长大之后一样。 “看来,称心如意阁除了月份邪祟之外,还有别的邪祟。” 姜临上前,黑金眸光璀璨,透着浓郁到了极点的煞气。 “说你的来历,让你死个明白。”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满月盈月 身穿粉色轻纱的女子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此刻,已经过了子时,七月十五中元节已经结束,迎来了新的一天。 天空之上,原本遮蔽天穹的乌云也已经散去,露出那皎洁的满月来。 月光洒落而下,在人间描绘出银白的底色。 而在那月光照耀下,那女子身上的粉色轻纱好似不存在一般,透着无比诱人的意味。 血红的头发,更是平添了几分妖异的美感。 只是那惨白的神色,以及那淌血的嘴角,有些破坏这份美感。 姜临视若无睹,只是上前,抬手。 “啪!” 手中天蓬尺狠狠地拍在那女子千娇百媚的脸上。 这超越了天下九成九女子的美貌,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尺子拍下去,再没有半分美丽可言,半张脸都被拍的凹陷,连带着眉骨都破碎,左边眼睛也好似水泡,“啵”的一声闷响。 残破的眼眶中,流出粘稠漆黑的,好似血液一般的物件来。另一只尚且完好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惊骇与不可思议。 美感不见半点,取而代之的则是惊悚诡异,不忍直视。 “真遗憾,你准备的法术若是成了,便是贫道也得费些手段。” 姜临低垂着眸子,看着那女子。 这女子绝对是称心如意阁中,地位很高的邪祟,相对的,其实力也绝对不低。 这样的邪祟,不可能被姜临一道没念咒没掐诀的雷法给轰到毫无反抗之力。 虽然姜临晋升了阳神,但称心如意阁显然也不能小看。 这邪祟,是故意落败,为的就是吸引姜临过来。 而它,在暗中准备了某种法术。 可惜,这邪祟忽略了姜临手中的天蓬尺。 这玩意主打一个不显山不露水,在亲身体会到之前,不会有人知道,这平平无奇的木尺到底有多带劲。 现在,这邪祟体会到了。 它本想着,在姜临这一尺子拍下来之后,直接催发自己暗中积蓄好的法术,就算眼前这道人刚刚晋升了道行,可它也有信心,让对方不死也残。 可它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天蓬尺拍下来,直接拍散了它的本源! 不要说是法术,还能活多久都是一个未知数。 这简直不像是人间该有的法器! “说话。” 姜临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天蓬尺。 “盈月。” 邪祟没有迟疑,直接开口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它不傻,眼前这少年道人的意思显而易见,说了还能多活一会,不说现在就是。 就算是邪祟,也有求生欲,甚至于比一般的生灵更强。 盈月? 姜临闻言,挑了挑眉毛。 月亮有八种变化,新月,眉月,上弦月,盈月,满月,亏月,下弦月,残月。 “另一个在南赡部洲的,是上弦月,还是满月?” 姜临问道,手中的天蓬尺有意无意的在盈月的头顶晃悠着。 这个问题在姜临看来理所当然,既然称心如意阁的十二月份邪祟,是四大部洲一洲三个月份,那这八种月亮变化,很显然是在十二月份邪祟之上,应该是每个部州两个才对。 “都在……” 然而,盈月的答案,让姜临皱了皱眉头。 盈月慢吞吞的解释道:“我们,并不是阁主造就,而是……玉君大人一手催发。” 玉君。 姜临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称心如意阁在南赡部洲挑大梁的副阁主。 很显然,这八种月相,并不是如同十二月日的邪祟一样,是称心如意阁的“标配”。 而是玉君这个副阁主搞出来的“私兵”,或者说,是独属于这位副阁主的班底。 “下一个问题。” 姜临没有在意盈月那明显缓慢的语速,知道是这个邪祟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多拖延一会,它生还的几率也就更大一些。 说不得,其他的几个月相正在赶来? 不过那又如何呢? 姜临心里想着,轻声说道:“玉君,在哪里?” 盈月闻言,沉默了下来,一直沉默着。 姜临也不催促,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很快,就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这个信息,就值这点时间。” 姜临的声音里没有情绪,但在盈月的耳中,却带着沛然的杀机。 它心神俱震,连忙张开口,说道:“玉君大人所在……我也不知。” “啪!” 回应它的,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天蓬尺。 这一尺子下去,原本就已经接近濒死的盈月,彻底的到了弥留之际,生命之火已经衰弱到了极点。 姜临蹲下来身来,看着那已经惨不忍睹的脸,轻声说道:“给你脸了?” 这邪祟在拖延时间,姜临并不在意,或者说,姜临在故意给她时间,所以,在这邪祟沉默下来之后,姜临没有催促。 姜临和这邪祟之间有一个默契,用足够有价值的情报,来换它更长的时间活着。 但它却没有在拖延足够的时间之后,给姜临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真的不知道。” 盈月慌忙的眨动着已经仅有一只的眼睛,这是它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举动。 姜临盯着它,突然笑了,说道:“贫道不是什么恶人,修道之人,也向来都有一颗慈悲心。” “所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姜临说着,轻声问道:“皇帝,跟你们称心如意阁是什么关系?” 盈月再次沉默了下来,想要故技重施。 “铮!” 朱红剑光闪过,盈月的手臂被斩了下来,姜临很好的把握着一个度,伤而不死的同时,让真武正炁最大程度侵蚀盈月的身躯。 那蚀骨一般的剧痛,让盈月想要哀嚎,但在那冰冷的眸子之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没有资本再拖延了。” 姜临一手天蓬尺,一手真武法剑,轻声道:“现在,给我答案,或者,马上就死。” “合作!” 盈月不敢不说,而且它很明白,说的必须得很痛快,如果第一句话不能引起眼前这道人的兴趣,自己马上就要死! “继续。” 耳边听着那少年道人淡漠的声音,盈月长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命算是暂时能多保住一阵子了。 “皇帝和拜月会,称心如意阁都有合作,甚至……” 盈月停了一下,而后缓缓的说道:“那位天子,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驱使拜月会与我称心如意阁……” “我并不是从京都之外赶来,而是……本就在京都潜伏,就在紫禁城内。” 果然。 姜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但同时也有些意外。 他只猜到皇帝和称心如意阁有合作,但没想到还有那拜月会的事情。 甚至于,皇帝居然能够驱使拜月会和称心如意阁。 与妖魔和邪祟合作…… 皇帝老儿,你被剥夺天命,是一点也不冤枉啊。 姜临心里感叹着,问道:“拜月会的信息,知道什么,说什么。” 盈月闻言,迟疑片刻后,艰涩的摇摇头,说道:“具体的属实不知,我只知道,拜月会极为松散。” “只要是妖魔之属,只要想吃人,在吃人,就能够自称加入了拜月会,而且可以不用遵守拜月会下达的命令。” “拜月会在周国的主事,我也只知道一个名字。” 它说着,停顿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道人的反应。 时间再次缓缓的流逝,又过了半刻钟,盈月眼见那道人抬起了手中的朱红法剑。 它赶忙开口:“甲辰龙!” “拜月会在周国的主事,叫做甲辰龙!” “可我也只知道一个名字!其本相是什么,在何处,什么实力,完全不知!” 盈月急忙开口,同时仅剩的一只眼睛开始左顾右盼。 该死的,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支援过来。 它心知肚明,眼前的道人之所以给它时间,不是因为其慈悲亦或者发了善心。 黑律法师会对邪祟有善心?不要开玩笑了! 这道人是在用自己钓鱼! 自己在盼着称心如意阁来人,眼前的道人也是如此! “甲辰龙……” 姜临咀嚼着这个名字,之前遇到的过的拜月会妖魔,叫做甲辰鹿,本体也确实是鹿。 但这个甲辰龙,难道本体就一定会是龙属吗? 姜临不确定,但至少知道了一个名字。 心里想着,姜临重新看向了眼前的盈月,问道:“你等的援军为什么还不到?” “你不会是被放弃了吧?” “不会!” 盈月赶忙说道:“一定会来的!” 它此刻的心里极端的慌乱,它所知道的一切有价值的信息都已经说出来了。 此刻的自己对眼前的道人来说,容许自己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用自己当鱼饵。 若是连这个价值都没了,自己距离死期就在眨眼之间! 姜临充耳不闻,只是缓缓的抬起了手中的真武法剑。 “道长,久仰大名了。” 正在此时,一个阴柔的声调响起。 黑夜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穿红衣的男子。 这男子生的极阴柔,男生女相不说,行走之间的姿态,也与女子无二。 男子来到了距离姜临大概十丈的距离,嘴角带着迷人的微笑,拱手行礼。 “在下,满月,见过姜道长。” “奉玉君大人之命而来,请道长留下盈月性命。” 自称满月的男子微笑着,说道:“在下自知,没有跟道长谈条件的资格,所以带来了一份道长绝对会感兴趣的东西。” “铮!!” 回应满月的,是一道朱红雷霆! 神霄法附着在真武法剑之上,与真武正炁融合,所迸发出来的朱红雷霆,对一切邪祟妖魔都有着极强的克制! 朱红剑光奔流而起,其后,是姜临那冰冷的眸子。 他才懒得听眼前的邪祟多说,对于渔人来说,钓到了鱼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杆,然后开膛破肚,而不是和鱼谈条件! “四明破骸,天猷灭类,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天蓬神咒骤然而出,真言之下,法力催动,神咒顷刻而成! “嗡!!” 姜临手中天蓬尺虽说没有被激发,但同根同源的神咒,也引动了其中的威能。 虽然没有神通迸发,但是,这天蓬尺本身就很不凡。 “轰!!” 先是那朱红雷霆撞在了满月的身上,姜临看也不看,一甩手中天蓬尺! “嗤!” 伴随着天蓬威能迸发,黑律本源煞气随之而动,在那天蓬尺的顶端骤然延伸,化作一道狭长的刀锋! 此刻,天蓬咒更像是刀柄。 那刀锋狭长,笔直,仅在最尖锋处惊心动魄的一挑。 姜临双目之中,不知何时渲染上了黑金之色,充盈,满溢,而后迸发! “嗡!” 酆都破邪神光自双目而出! 几乎是转瞬之间,姜临手段齐出! 神霄法融合玄天真武飞剑,以真武法剑而发,后跟天蓬尺加持的黑律本源煞气与天蓬咒衍化之神刀! 最后,则是一道刚刚领悟的酆都破邪神光! 这几乎是姜临常态之下的全力! 朱红剑光带着雷霆,刚刚落下,惊起大片的尘土。 而后,黑金神光后发先至,骤然穿过那无数的尘土。 酆都法眼之下,姜临看得真切。 那名为满月的男子,结结实实的吃下了这一道雷霆剑光和酆都神光! 此时,姜临的身影也已经奔赴到了近前。 “铮!” 天蓬尺横扫,那在尺头显化的神刀自然也随之横扫! 姜临很确定,自己这一刀斩到了什么东西,带着微微的阻尼感,但马上,就畅快无比的横断而过! 伴随着尘埃落下,那出场极为神秘的满月,被这一刀从腰腹断成了两节! 什么狗屁的玉君亲自创造,什么狗屁的八大月相,阁主亲随。 在已经晋升阳神,可称之为道家高功的姜临面前,都是狗屁! 神霄法,真武剑法,天蓬法,北帝黑律本源煞气,天蓬尺,这些手段叠加在一块,便是那玉君来得麻爪! 满月的上半身摔在了地上,它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与不解的疑惑。 它想不明白,就算黑律法师再怎么杀伐果断,难道他就没有关心的事物吗? 自己可真的带着他足够感兴趣,或者说足够让他停手的东西而来! 然而,事实甩了满月一个大大的耳光。 黑律法师,从不跟邪祟谈条件。 不,也不能说绝对,如果邪祟准备用自己的命来跟一位黑律法师谈条件的话,那后者还是会欣然同意的。 邪祟的命果断拿走。 至于条件? 什么?这个邪祟的条件不就是想死的痛快一点吗?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师尊传剑 称心如意阁在南赡部洲的副阁主玉君,以极邪的手段创造了八大月相,作为自己的“亲卫”。 而现在,其中有两个已经折在了姜临的手中。 “铮!” 姜临看着那被一分为二的满月,头也不回的抬手一挥。 朱红剑光闪烁,那盈月顿时被斩断了头颅,真武正炁之下,没有任何生存的可能。 鱼饵这东西,在钓上来鱼之后,本就已经是无用之物。 更不要说,现在连鱼都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满月还没有死,玉君的手段确实有可取之处。 不过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多了,现在也就剩下那么半口气。 “我有……” 满月挣扎着开口,身躯被一刀两断,肠子肚子流了一地,它已经没有几口气好喘了。 但它还是想要求活。 “噗……” 真武法剑毫不留情的捅进了它的口中,打断了它的话。 姜临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神色波动,根本不在乎满月想要说的是什么。 他不会给邪祟任何威胁或者限制自己的机会。 满月的气息在一点点的枯竭着,最后的生机也在缓缓的流逝。 它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一股股的,漆黑的血沫子徒劳的冒出。 姜临静静的看着,满月的反应,在姜临看来很奇怪。 邪祟不是人,不该有人在濒死时的反应才对。 邪祟,只是有一个人形罢了,内里和人可完全不一样。 但是,方才姜临把满月的嘴搅了一个稀巴烂,若是邪祟的话,没了人形的嘴,也不耽误它们说话。 可满月不一样。 它的种种反应,更加的接近人,而不是邪祟。 包括满月被开膛破肚之后,如果是纯粹的邪祟,那断口处流出的应当是邪气,而不是如人一般的肠肚。 这也是玉君的手段吗? 姜临收起了天蓬尺和真武法剑,蹲在了满月的身边,眼中的黑金鎏光越发的炽烈。 在姜临的注视下,满月的眼睛缓缓的暗淡了下去,最后的生机也消失不见。 这家伙死了。 姜临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忆着自己在酆都法眼之下看到的,关于满月的信息。 玉君的手段真的很邪。 如果姜临没有看错的话,这所谓的八大月相,本质上并不是邪祟,而是人。 或者说,是由活生生的人,通过某种手段转化而来的邪祟。 这种事只要想一想,就让人打心眼里发寒。 邪祟的构成很复杂,所有的,有邪气的物件都可以称之为邪祟,这是一个很笼统的称呼。 但其中绝对不包括活人。 “好一个玉君。” 姜临喃喃自语着,抬手唤来一道黑律本源煞气,将满月的尸体完全的消解。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了一个邪祟这般的勇气,敢在自己的面前哔哔赖赖。 而且哪怕到了濒死之际,也如此的坚信这东西能让它活命。 煞气涌动间,满月的尸体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了一个物件。 姜临低头看去,眉头微皱。 只见,地面之上,静静的躺着一枚瓦片。 一枚姜临很熟的瓦片。 “呵……” 姜临轻声冷笑。 他在紫微观生活了十六年,一砖一瓦都烂熟于心,只一眼就知道,这是从自家道观拿下来的瓦片。 “无趣。” 姜临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心里没有任何的波动。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白道友在自家道观守着。 姜临对白道友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 更何况,就算称心如意阁真的准备对自家道观动手,那…… 真以为王灵官神念下降是闹着玩的? 这等所谓的威胁,姜临只想笑。 姜临没有再继续看,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没有走出去多远,姜临突然止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感知到了一股气机。 半空之中,突然飞来一柄飞剑,如同一道流星,落在了姜临的眼前。 这飞剑不过巴掌长,黑柄白刃,形制极古。 姜临试探性的抬手,将将与那飞剑接触。 “嗤!” 下一刻,那飞剑闪烁出一道黑光,包裹住了姜临。 姜临只感觉自己被那一道黑光包裹着,有一股升力传来,好似下一刻就会带着自己飞遁而去。 他并没有反抗那一股升力,因为在这飞剑之上,姜临感知到了来自微元道爷的气机。 果不其然,等到姜临放松身躯,被那飞剑带着飞腾而起,正是前往上清观的方向。 这飞剑不知是什么等级的法器,那飞遁之速,比姜临从小青鸾那里得来的羽毛飞遁之速,还要快上好几倍! 几乎是盏茶时间,姜临就已经看到了上清观。 下一刻,那飞剑骤然落下,带着姜临落在了上清观内。 姜临落地,抬头看去,眼前正是老君殿。 殿内燃着香烛,但还是有些昏暗,不过姜临还是能够清晰的看到微元道爷打坐的背影。 姜临抬手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走进了老君殿内。 “嗖……” 那飞剑比姜临快了一步,化作一道黑光,径直落在了微元道爷的身边,悬浮在半空,缓缓的转动着。 姜临看了一眼,而后迈过门槛,在微元道爷身后丈余的位置拱手行礼。 “晚辈,见过师叔。” “嗯。” 微元道爷没有转身,只是点点头,而后抬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蒲团。 姜临见状,先是上前在那太上老君的塑像之前奉香,拜了三拜之后,才转身来到蒲团上坐下。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姜临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微元道爷便开口,缓缓的念诵着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闻言,姜临一愣,忙正襟危坐,闭目倾听。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微元道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老年人的沙哑粗砺,但诵念出来的经文,却好似清泉一般流淌在姜临的耳中。 姜临闭着眼睛,没来由的一阵舒畅。 那种感觉,就好似在三伏天,天上挂着硕大的太阳,而姜临整个人都浸泡在微微冰凉的泉水里一样。 任你外界如何焦躁,我自有一个清凉清静心。 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说,心里更是没有任何的波动,完完全全的沉静了下来。 姜临沉浸在这种感觉内,不自觉的内视自身。 只见识海之中,自身的阳神依旧在源源不断的以阳神真意浸润自身。 只不过,原本在姜临的估算中,非得有半月火候,才能功行圆满的浸润速度,此刻却陡然加快。 阳神盘踞紫府,赤金神光播撒下来,带着几分浓稠的意味,那是纯阳之气进一步显化,凝练的体现。 “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 耳边听着微元道爷的诵经之声,在那奇异的感觉之下,阳神浸润的过程进一步的加快。 原本需要半月有余的火候,现在似乎…… 姜临默默的想着,放松身躯,开始配合着阳神真意对自身的浸润。 “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是入门中的入门,凡修道者,必然对此经倒背如流。 相对的,这一篇经也不长,全文不过五百八十字。 就算微元道爷的语速很慢,但也不过是盏茶时间便念诵完毕。 微元道爷看向了闭目的姜临,微微一笑,抬手并指,点在了姜临的额头。 “痴儿,醒来。” 姜临受了这一下,微微一仰头,那股让人不由自主沉浸的奇异舒畅感觉消失不见,人也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眼前是微笑的微元道爷。 “清静之境界虽好,但也不可沉迷,心湖若是无有一丝波澜,人也就不是人了。” “心也不再是心。” “动与静,都是人心,一味躁动固然不好,但若是无有起伏,也是不美。” “其中有一个度,你要自己把握。” “你刚刚晋升黑律法脉中的阳神境界,老道虽不解其内理,但既然占了一个阳字,难免带着阳气燥热,故而,引你进了清静之境界。” 微元道爷笑呵呵的说道:“可你要记得,修道修道,修的是自身之道,而非是其他。” 姜临闻言,将这一番话深深地记在心里。 站起身来,躬身一礼到底,诚心实意的说道:“师叔此番教诲,晚辈毕生不敢忘却,在此,拜谢师叔传道之恩。” 是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传道。 或者说,微元道长此番,干脆就是做了姜临的引路者。 字字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微元道爷受了姜临这一礼,微笑示意他重新坐回来。 姜临刚刚坐回了蒲团,便听微元道爷开口。 “有了今日一遭,你还需要多久才能彻底稳固阳神?” 姜临闻言,内视自身,默默的体悟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一抹震惊。 “想来,只需一夜时间,等到了明日一早,便能够功行圆满。” 姜临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惊叹。 方才沉浸在清静之境界中,阳神浸润的速度很快,但姜临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这么快。 原本半月时间,被压缩到了一夜的功夫…… “嗯,有些出乎意料。” 微元道爷侧头上下打量着姜临,笑道:“本来,在老道的估算之中,你应该是当场便能够功行圆满。” “如今看来,是老道低估了你的根基底蕴。” “嗯……仙炁筑基,而且还是……不错。” 姜临闻言一愣,微元道爷的最后一句话里,有几个字他没有听清。 而微元道爷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姜临也就压下了好奇心,没有多问。 但这般看来,似乎自己当初筑基所用的仙炁,有些不同寻常?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 微元道长则继续说道:“不过,有始有终,今夜便不要折腾了,就在观中睡下,明日功行圆满,你再离开。” “是。” 姜临自然乐得如此,他现在回去也麻烦,正好不想折腾。 而且,看微元道长的意思,是要给自己护法。 毕竟,在阳神真意彻底的浸润周身之前,虽然姜临斗法什么的都无碍。 但到底是一个潜移默化改变升华自身的过程,能不冒险,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来。” 微元道爷突然一抬手。 只见那一柄悬浮在一旁的黑白飞剑,顿时来到了微元道长的手中。 “你看这柄剑如何?” 微元道长炫耀一般的摊开手,凑到了姜临面前。 姜临低头看去,只见那飞剑无一处不精致,但整体看去,却是那般的古拙,带着岁月的痕迹。 这一柄飞剑,绝对是一尊古物。 “晚辈眼拙,看不出太多玄奥,只是直觉这飞剑不凡。” 姜临虽然不明白微元道爷的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 一般的法器,诸如法剑之类,不仅仅有超凡法器,也有凡俗所用。 故而,其中有很多道理是相通的。 比如姜临手中的真武法剑,这种形式的木剑,可以说不管是修行者还是凡俗道士,基本都会有一柄,区别只是材质与其内是否存在超凡力量罢了。 以姜临的眼光,大致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可飞剑不同。 这样的法器,基本是修行者专用,而姜临在这一块的知识,基本可以说等于没有。 “归你了。” 微元道爷笑呵呵的一抬手,那飞剑顿时落在了姜临的手中。 姜临先是一愣,而后赶忙说道:“师叔,这不妥……” 此剑看起来就不简单,这般的法器,必然是珍贵无比的物件,无缘无故,姜临断然不会收下这般的厚赐。 然而,拒绝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就被微元道长打断。 “咱修紫微北极法脉的,见天拿着真武法脉的法剑招摇过市,老子的脸往哪放?” “崽儿,咱自家也有好宝贝。” 闻言,姜临瞪大了眼睛。 微元道长微笑道:“这是你那个混蛋师父的原话。” “师尊一直在关注着我?” 姜临下意识的问道:“师叔,师尊可还说了别的?” 若是没有关注着自己,又如何知道自己手中有一柄真武法剑? 微元道长看着姜临的反应,笑道:“没有了,老道只是受人所托,将此剑予你罢了,只是一个传话了。” “传的,也只有方才那几句话而已。” 姜临有些失望的眨眨眼,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飞剑。 这飞剑看着小,长不过一个巴掌,但落在手中,却沉甸甸的压手。 黑柄白刃的飞剑静静的躺在姜临的手中。 福至心灵的,姜临引动了黑律本源煞气,灌注进了这飞剑之中。 “嗤!” 下一刻,那飞剑陡然震动,嗡鸣,一丝丝锋锐无比的凌厉剑芒隐隐闪烁。 震动了片刻之后,飞剑再次沉寂下来,看起来那变化只有一瞬间。 但姜临却知道,从此刻开始,这飞剑之内,已经有了自己的本源印记,彻底成为了独属于自己的法器。 也是师尊传承下来的法器。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 “好了,飞剑有的是时间看,你现在需要好生睡一觉。” 微元道爷笑着说道。 姜临点点头,将那飞剑收起,就这么盘膝坐在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是时,元真登紫金堂凤楼阁,说三元品目,拔度群生,令知报应……” 耳边,响起了微元道爷的声音,是北帝说豁落七元经。 姜临听着,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微元道爷的声音似乎变了,他没有细想,神思冥冥,不过短短片刻,便沉沉睡去。 “踏……” 这时,老君殿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微元道爷走了进来。 这两天牙龈肿胀,疼的出奇,医生说不排除牙龈下面埋着智齿……说先治上火肿胀,让我先吃三天药,如果三天之后还是疼,那基本就是有智齿,我决定明天先去拍个牙ct。 吃了止疼药还是疼的实在是静不下心来码字,这两天可能只能维持四千字更新,等搞定了之后,再恢复更新,实在是抱歉,万望诸君谅解。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飞剑之法 “这古人云,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 微元道长甩着拂尘走进老君殿,先是对着那太上老君的塑像躬身三拜,而后看向了蒲团之上,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另一位“微元道长”。 “如今,可不仅仅是名与器,你这老不修的混蛋,可是彻底的假借老道之身。” 微元道长笑骂道:“更何况,还是在老君爷的神像之前,道祖此刻说不得已经准备好了雷霆劈你哩。” “老君爷可不会这么小气。” 那端坐蒲团的“微元道长”一边说着,一边抬手一挥。 只见一阵玄色真炁闪烁之间,化作了本相。 没有了那仙风道骨的气质,变得有些无赖痞懒,原本规整的道袍,也变成了随意不羁的样子。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略带猥琐的老道人。 老道人很没有形象的盘坐在蒲团上,与原本那气质超然的形象全然不同。 他看也不看微元道长,只是抬手唤来几方蒲团,拼出一张简陋的床来。 再一挥手,姜临的身躯飘荡了起来,平躺在了蒲团上。 老道人就坐在一旁,手里的拂尘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姜临的身边轻轻拍打着。 这个季节当然有蚊子和苍蝇,但绝对不会出现在这老君殿中。 老道人的这个动作,更像是一个习惯。 因为紫微观会有苍蝇和蚊子。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每每盛夏时节,他都是这般守着那熟睡的小童。 只不过,现在小童已经成长为了少年,而且有了一身不弱的修为,在人间道门内,已经可以称之为高功。 “十方丛林那么多的门人弟子,道祖也不会那么正好的就盯着这里。” 老道人混不吝的继续说道。 “你是十方丛林的吗?” 微元道长撇撇嘴,拂尘一甩,鄙夷道:“老道这敕建宫观才是十方丛林,你家那小观,撑死了算是子孙庙。” 所谓子孙庙,是道门内部的一种说法,乃是师徒一脉相承,人丁寡孤,算是道门之内的“隐世宗门”。 说起来并没有高低上下之分,说不得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子孙庙内,就藏着仙真道爷。 当然,微元道长此刻说出来,就是在挤兑那老道人罢了。 (原本,十方丛林和子孙庙大致上除了规模之外,最主要的区别不是大小,而是接不接受云游同道挂单,以及有没有四房四堂,但这里改了一下,二设。) “呵呵。” 老道人只是冷笑,指了指姜临,说道:“老子算你上清宫有八千弟子,可有一位能比得上我家这小崽子的?” “便是麻姑山那北帝祖庭,我徒儿去了,也得是师叔辈的高功。” 微元道长闻言不答,只是暗自嘬着牙花子。 虽然这老道人混不吝,但这混蛋玩意收徒弟的本事是真的让人羡慕。 微元道长这许多年的阅历里,还真没见过几个能比姜临更优秀的门人。 便是有,那也是先天占了便宜,得来的太容易,没有这孩子这般的狠劲。 “老混球。” 微元道长最后也只能骂上一句。 比道德,比底线,他都可以说完全碾压这个老东西,但比弟子…… 什么弟子?老道收的那是上辈子的孽障…… 老道人不屑的一笑,就微元这点攻击力,不如路边一条狗。 “我这徒儿在京都做的怎么样?” 微元道长闻言,看了一眼姜临,说道:“能怎么样?根子上还是黑律法师那一套,正的发邪。”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感慨道:“可说起来,老道见过不少的黑律法师,在人间时有你家这孩子这么狠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呦,你个未成仙道的人间老杂毛,还见过不少黑律法师?” 老道人撇撇嘴,正经不了两句话。 “啪!” 微元道长嘴角一抽,看也不看就是一拂尘抽过去,直打的那老道人额头一仰。 “老杂毛,说不过就动手?” 老道人不爽的揉了揉额头,一骨碌站起来,捋起袖子,说道:“来来来,跟老子去外面练练?” “呵呵。” 微元道长冷笑道:“老道不过是人间一个未成仙道的老杂毛,怎么会是您这位酆都大神的对手?” 他在酆都大神这四个字上加重了几分语气。 老道人悻悻的挠挠头,嘟囔道:“也不知道你个老小子哪来的底气嘲讽老子,你不也是一样?” “谁跟你一样?” 微元道长微微撇嘴,拂尘甩着赶人,说道:“赶紧滚蛋,看到你就烦。” “骂不过就玩赖。” 老道人嘟囔了一句,晃晃悠悠的走出老君殿,临走前,回头看了熟睡的徒儿。 “老兄弟,帮我看顾好这孩子。” 他难得的正经起来。 “用你多说?” 微元道长跟着他走出老君殿,却只是站在台阶之上,目送老道人离开。 眼看老道人走下台阶,身形就要消失,微元道长却神色一动。 “我说,你准备何时让这孩子见你?” 老道人停下了脚步,耳边听着微元道长的声音。 “这孩子见了你,不知道该有多么欢喜。” 老道人脚下踟蹰了一刻。 然而马上,老道人便微微摇头,喃喃自语一般说道:“还不是时候,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另外,这话你是第二个跟我说的。” 说着,老道人呲牙一笑,笑的无赖,语气却强装出一副不屑。 “老夫行事,何须向尔等解释?” 微元道长闻言脸色一黑,作势抬脚就要踹。 “嗡……” 伴随着一阵玄色真炁闪烁,老道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啪!” 微元道长却微微仰头,原来不知何时,一道黑炁出现在他的额头,狠狠地拍了一下。 “这老混蛋,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微元道长好气又好笑的揉了揉额头,转身回到了老君殿内。 太上老君塑像那悲天悯人的眸子静静的垂下,落在那沉睡的少年道人身上。 微元道人走进来后,仰头看着那塑像,轻声开口:“您说,若是把这孩子诓到咱家怎么样?” 没有回应,微元道长却微微点头。 “有点麻烦啊,那算了,若是北极闹起来,估计您也得烦好一阵。” 微元道长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盘膝坐在了蒲团上。 既然答应了那老友要看顾他的弟子,那就是真的,不折不扣的看顾。 ……… 第二天一早。 姜临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是那般的舒畅温暖。 “醒了?” 耳边传来了微元道爷的声音。 姜临抬起头来,看向了仙风道骨的微元道长,仔细的看了看。 而后,站起身来,低垂着眸子,拱手说道:“多谢师叔看护,晚辈之阳神,已经功行圆满,无缺无漏。” “嗯。” 微元道爷侧头打量了一下姜临,目光在姜临那平淡的神色上逗留了一瞬,而后一甩拂尘,笑道:“既然已经无事,那便离去吧。” “做事不需拘谨,也不必担心什么,只需照你自己的判断来就是。” 闻言,姜临点点头,再次躬身行礼,道:“晚辈谨记,这便告辞了。” “去吧。” 微元道长点点头,不再去看姜临。 姜临抿了抿唇角,转身离开,一直走到了老君殿的门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师叔,是晚辈做错了什么吗?” 少年道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问了一个很突然很古怪的一个问题。 但微元道长却明白姜临的意思。 “你没有错,莫要多想,去吧。” 微元道长头也不回的回答。 姜临没有再说话,离开了老君殿。 身后老君殿内,微元道长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感叹。 “老混蛋,你有个好弟子啊。” 微元道长默默的感叹着。 上清观门外。 姜临缓缓的踱步在青石板路上,两侧是掩映的竹林。 他抬起手,微微一动。 “铮……” 伴随着一声剑鸣,那黑白飞剑出现在了姜临的手中,在指缝里不断的盘旋着。 “老头子有没有给你起名字?” 姜临自言自语一般的问道。 自从昨晚跟这柄飞剑搭建起了联系之后,姜临就已经是这飞剑的主人。 而姜临也能够感知到,在这飞剑之内,有着一道很是活跃的灵性。 只不过这灵性虽然活跃,但并不是很凝练,似乎处在一个很低级的阶段。 简而言之,就是精力极其旺盛的熊孩子。 不过一些简单的沟通还是能够做到的。 “铮!!” 黑白飞剑停顿了一下,而后传来了一道信息,出现在了姜临的识海。 姜临却微微一愣。 “尸狗?这是你的名字?” “铮!” “嗯……很有特色。” 姜临压下了心里的疑惑,微微点头。 这个名字他不算陌生,或者说,只要是修道者,基本就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 云笈七签有载,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曰:胎光,爽灵,幽精。 七魄曰: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此七者,乃人身中之浊鬼也。 不过,这并非是说这七魄是什么恶物。 万物分阴阳,自然也分清浊,只要是人,就脱不开清浊之辨。 即便是成就仙道,也并非是全清无浊。 道讲阴阳,延伸出来的,就是平衡,阴阳失衡不为道,单清或单浊也不为道。 三魂七魄,一清一浊,暗合阴阳造化之理,也是人身之根本也。 只不过,为什么老头子会给这柄飞剑取一个这样的名字? 姜临不由得想到,既然有尸狗,那会不会有其他的? 一共七把飞剑? 姜临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不由得低头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六个兄弟?” 问完,姜临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自己好像那个养葫芦的爷爷…… “铮……” “没有吗?” 姜临听着尸狗的回答,心里却更加的疑惑。 既然没有,为什么叫尸狗? 一时间想不通,姜临也没有继续想,反正这飞剑是老头子扔给自己的,单单只这一点,姜临就对这飞剑有百分之一万的信任。 如果现在老头子站在姜临的面前,让姜临自杀,姜临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毕竟,就算不谈信任的问题,自己这辈子的这条命,可以说就是老头子给的。 姜临看着自己手中的尸狗飞剑,还是没忍住,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上清观。 “老头子,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姜临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缓缓的回头,踱步走出了青石路。 来到了山脚下,姜临低头看向尸狗,笑道:“带我飞回去?” “铮……” “嗯?” 姜临愣了一下。 尸狗的意思是,它不能带着姜临飞。 因为…… “铮……” 尸狗嗡鸣震动,一道黑白相见的神光没入了姜临的识海之中。 繁密的信息浮现在了姜临的识海。 姜临神识内视自身,只见识海之内,一道道经文围绕着自己的阳神。 见状,姜临心神一动,阳神随之睁开了眼睛,抬起手来,将那一道道经文抓在了手中。 最终那一道道经文化作了一篇法决。 让姜临意外的是,这一篇法决并没有名字。 大致上扫了一遍,姜临发现,这一篇法决是御剑之法,也是飞遁之术。 这飞遁之术,并不是姜临曾今在太素宫见过的那位中年道人那般,踩着一柄剑飞行。 那是因为那道人道行不够,与其说是飞遁,不如说是御物,那踩着的,与其说是飞剑,不如说是剑器,或者说,只是单人飞舟罢了。 而姜临此刻看到了这一篇飞遁之术,则需要真正的飞剑作为媒介。 这一门法,讲求的是人剑合一,引飞剑之剑意与自身相合,以剑意破空而行,从而做到飞遁。 另外,则是御剑之法。 五个字就可以概括。 飞剑取人头。 这不是姜临总结的,而是这一篇法决之中的御剑之法总纲所显。 这一门法,姜临在其中看到了很浓的黑律法脉的味道,但却并非是完全针对邪祟恶魔之类。 这是攻伐之术,也是斗战之法。 不仅仅是对邪祟恶魔,也对人…… “嗯?” 姜临默默的品味着这一篇法决,却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这一篇法决,除了御剑之法与飞遁之法外,还有许多的内容,但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 这让姜临越发的疑惑起来。 今天去拍了ct,果然,在牙龈下面埋着一颗横着长的智齿(书友群有图),如果要拔,需要先喇开牙龈,然后把智齿锯成两段,挨个抠出来再缝合……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太子之死 御剑之法和飞遁之法,只是这一篇法决的一部分,但偏偏这一部分,已经可以说是御使尸狗飞剑的全部。 那也就是说,这法决剩下的部分,与尸狗飞剑无关。 而姜临暂时也没有“权限”或者说“钥匙”去查看剩下的部分。 “算了,放着就是。” 姜临没有过多的去钻牛角尖,反正这飞剑和法门都是老头子给的,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这法决想要参悟,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尸狗飞剑的品级如何,姜临并没有相对的概念,但单单看这两篇法决就能看出其不凡来。 姜临断定一门法是否不凡的根据很简单。 自己看一眼就会的,属于小法术,或者说戏法,而需要稍微上心一点的,则是有名的法术,比如缩地成寸之类。 至于神霄法北帝法天蓬法这种,得专门抽出时间去全身心的参悟,方才能有进益的,自然是大法。 尸狗飞剑这两篇法决,就是属于此列。 暂时用不了尸狗飞剑的飞遁之法,姜临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小青鸾给的那一道青金羽毛。 这羽毛现在已经与姜临的道袍融合为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属于法器。 不愧是天界的仙灵,仅仅是一根羽毛,就有如此的神异。 姜临心头感叹着,催动了道袍之上的青金纹路,直奔京都而去。 ………… 太子东宫,后堂,皇太孙所在寝殿。 “媚姐姐,你为什么不能陪着我了?!” 说话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贵气的长袍,眉眼之间与太子有四五分的相似,只是相比太子的优雅,这少年此刻,更多的则是焦急和不解。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做侍女打扮的女子,这女子与周眉几乎可以说生的一模一样。 也正是皇太孙口中的媚姐姐。 “嘘……” 媚姐姐惊慌的示意太孙噤声,轻声道:“殿下,您是皇家贵胄,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不可以姐姐称之,若是被东宫教习们发现,少不得要训斥殿下的。” 闻言,太孙脸上浮现出一抹感动,袖子一挥,断然道:“谁若是敢七嘴八舌,本殿下便拔了他的舌头!” 这太孙一举一动之间,已经有了些许的霸气,若是将来能够继位,想来也是一时之选。 只不过,此刻这霸气却是用错了地方。 媚姐姐听着太孙的话,低头抽泣,肩膀耸动,眼角已经有了泪花。 太孙见状,赶忙上前搀扶住媚姐姐,柔声道:“是我说话大声了些,吓到了姐姐吗?” “不……奴婢只是感动,殿下待奴婢至此,奴婢甘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媚姐姐抽泣着,哽咽道:“只是,上命不可违,奴婢没法再伺候殿下了……” “到底是为什么?谁的上命?!” 太孙一听此话便再次愤怒起来,眼中带着丝丝的血红,那红色,是那般的暗沉诡异。 “是太子殿下……” 媚姐姐低声说道:“昨日,太子殿下看到了奴婢,点了奴婢的名字,要奴婢去太子宫中伺候。” 闻言,太孙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倒是什么原因,原来是父亲下的令,媚姐姐放宽心,既然都在东宫,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日后我早些做功课,再去寻姐姐就是……” “殿下。” 媚姐姐打断了太孙的安慰,抬起头来,悲戚的一笑,说道:“太子殿下,是让奴婢去内宫伺候……” “什么?!!” 太孙双目瞪大,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着,愤怒的情绪充斥了他的全身。 太子内宫,另一个说法就是太子后宫! 其内的侍女,都算是太子的侍妾! 换而言之,自己的父亲,看上了媚姐姐,要她去侍寝! 虽然入了太子内宫不一定会被太子看上,但既然是专门点的名,那自然会被…… 而且,就算没有,可只要入了太子内宫,名义上就已经是太子的女人…… 太孙的心中陡然压上了一座名为礼法的大山。 但马上,太孙就顾不得其他,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媚姐姐,看着那一双娇媚的三白眼。 那一双眼睛与太孙对视,就好似她天生就臣服在自己的面前,就该是自己的禁脔。 而马上,媚姐姐就要属于另一个男人…… 他一想到这个,心里便涌出无尽的愤怒来。 “该死!” 太孙双目赤红,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心底升起一股怒火,双手按住媚姐姐的肩膀,咬牙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任何人!” 说罢,他猛然低头,吻在了那娇嫩的红唇之上。 太孙向来守礼,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这一吻,十分的生疏,甚至咬破了媚姐姐的唇角。 丝丝的甜腥在太孙的口中萦绕着,仿佛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他看着眼前媚眼如丝的美人,心中生出豪气。 “等我!” “今夜,你就是我的人!” 说罢,不等媚姐姐反应,便转身快步的离开了房间。 媚姐姐愣了一下,而后赶忙追上去,急声说道:“殿下莫要做傻事!” “砰!” 然而回应她的,是太孙那果决的背影,以及大力的关门声。 媚姐姐被锁在了房间里。 她透过门缝,依稀可见那太孙直奔太子寝殿而去。 眼中原本的焦急与媚意不见半分。 “啧。” 媚姐姐舔了舔唇角,丝丝血液被她吞了下去,而后抬手擦拭,只见那饱满娇嫩的指肚上,也带着一抹嫣红。 “同为少年郎,可便是这自小被天子龙气浸润的皇家贵胄,也比不上你呀……” 她轻声感慨着,眸光迷离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我的小道长,不知这一世,我可有机会……” “让你,吃了我呢?” 太孙并不知道,他视之为自己心头挚爱的媚姐姐,在自己离开之后,却在想着另一个男人。 他现在被怒火遮蔽了心智,被那“臣服”在身前的美人激出了豪气。 走路如风一般,来到了自己父亲的寝殿之前。 太子寝宫门户大开,太子正在殿内处理公务,但笔锋之间,却带着几分敷衍了事的意味。 太子现在没什么心思扑在公务上,一心只想着赶紧忙完手头的事情,然后直奔后宅。 “世间居然有如此相似之人……” 太子不知道第几次停笔,发出这样的感慨来,脑海里装着的不再是朝堂政局,而是那与眉妹妹有八九分相似的侍女。 早在两日前,父皇突然赏赐给了太孙一个侍女,太子本就有些好奇,昨日偶遇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他甚至没有过多的思索,便下了令,叫那侍女来自己的内宫伺候。 “只不过,吾儿原本定下的平妻之一,被那姜临横插一脚,父皇居然没有任何的表示……” 太子喃喃自语着,眸光闪烁,冷笑道:“父皇啊,您想要将儿子推到道门的对立面,却为何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太子府丢了面子,可根子上,不是您的赐婚被打断了吗?” “只是苦了我儿,平白受了委屈,如今我又要走了他的侍女……嗯,也罢,明日便开一场游园会,为我儿挑选平妻。” “反正,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京都这许多的高门贵女,任由我儿去挑。” 言语之中,带着父亲对儿子的淳淳之心,但根子上,却带着那么几分补偿的愧疚意味。 太子如何看不出,自己的儿子对那侍女有些好感,乃至于一见钟情? 可若是别的女子也就罢了,那侍女,与周眉实在是太过相似。 周眉死了,死在了太子的眼前,那一腔子的血,甚至溅到了太子的唇角上。 他连着做了两夜的噩梦,数次午夜梦回,想要为眉妹妹报仇,调动太子府供奉,去斩了那道人。 可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人间唯一的黑律法师,北极嫡系,在道门的地位举足轻重,虽说平日里,各大法脉不会如何崇敬姜临,毕竟说到底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可若是姜临死在了太子府供奉的手里,难保天下道门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既然父皇想看到自己跟姜临对上,那自己就一定要忍下去,不管是多大的事情,都没有那个位置重要。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手里的公务,早些完事,也能早些“休息”。 “踏……” 就在太子思索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有些恼怒的抬起头。 向来的规矩,自己处理公务的时候,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然而,进来的却是自己的儿子。 “儿啊,何事来寻为父?” 太子压下了心头的恼怒,放下了笔,轻声问道。 他向来是一个慈父,而今又自觉有些对不起自己儿子,是以态度越发的慈祥起来。 可太子却发现,平日里见了自己后从无一丝失礼的儿子,此刻却衣衫不整,面带潮红,双目之中带着愤怒的意味。 这让太子皱起眉毛来,基本能够猜到,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自己的儿子如此。 “父亲,为何要夺走儿的女人?!” 果不其然,太孙那咬着牙说的话,印证了太子的猜测。 太子的面色冷了下去,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被美色遮蔽?” “那不过是一个侍女罢了!” 说着,太子眼看自己的儿子身躯颤抖,话头不由得软了下来,说道:“明日,为父筹备一场游园会,京都适龄的高门贵女齐聚一堂,你自去选你中意的,做你平妻。” “不!” 太孙在太子话音刚落时候,便断然开口,而后猛然抬起头来,猩红的眼睛中带着怒火。 “我就要媚姐姐!她是我的!你不能抢!” 太子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儿子会这般对自己说话。 “放肆!” 太子拍案而起,呵斥道:“你的忠孝道理学到了狗肚子里吗?!”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忤逆亲父!” “那不过是一个侍女,为父要走便要走了,你如何能如此对为父说话?!” 太子并没有意识到,在他的心里,不知何时,已经把那侍女,放在了比自己儿子更高的位置上。 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与儿子抢侍女这个行为有多么的不妥。 “忠孝,又是忠孝!” 太孙猛地扬起手,袖子挥舞间,险些抽在太子的脸上。 “我受够了这两个字!” “从小到大,我一直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我做到了!” “御战车,驾战马,引弓矢,我也做到了!” “东宫教习赞我文武双全,你笑的开怀,但又有几分是在为我而高兴?!” “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 太孙将自己心头的愤怒完全的释放了出来,牙齿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丝丝的血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夺走我的女人!那不是侍女!那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媚姐姐!” 太子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看着眼前愤怒的儿子,明知道自己此刻该平心静气去与他交流。 但心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了那侍女的影子来。 若是想要安抚儿子,就要放弃那侍女…… 一想到这里,太子便有些犹豫起来。 “我是太子,更是你的父亲,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摘,那侍女已经迷了你的心智,更不能留在你身边。” 太子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貌似是站在儿子的角度考虑,是为了让儿子不被区区一个侍女控制了情绪。 但根子上嘛…… “我说了,还给我!!” 太孙手中多出了一抹冷光,那冷光直指太子。 太子认识那物件,那是一柄匕首,是自己亲手锻造,给儿子一十五岁生日的礼物。 可现在,儿子在用这柄匕首指着自己! 太子感觉到了莫大的愤怒和屈辱,他直视着儿子,不退反进。 “大胆!你要弑父吗!!还不收……” “噗嗤!” 太子的声音被沉闷的利器入肉之声打断。 他的表情凝滞了,呆呆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心口,那里插着一柄匕首,血液顺着匕首之上的樋,缓缓的流出来。 直到此时,他才感受到那攒心之痛。 “你要抢我的媚姐姐!你该死!” 太孙说着,猛然拔出了匕首。 “噗!” 太子的心口血喷洒出来,洒落在了太孙的脸上,他整个人也站立不住,踉踉跄跄的倒地。 生机极速的流逝着,太子眼中的愤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茫然。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儿子会想要杀了自己? 我…… 思绪到此,戛然而止。 太孙满脸鲜血,看着眼前的尸体,双目中的猩红缓缓的褪去。 “父亲?父亲……” 太孙呆呆的看着自己,看着倒地的父亲。 他……弑父了? 牙疼的实在是厉害,现在从牙床缝隙看,已经能够看到智齿顶出来,问了医生,医生说有炎症不能拔,还不知道要忍受多久……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皇子府 “太子死了!” 姜临回到了秦王府之后,刚刚走进去,就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百化先生站在正堂,脸色有着难言的古怪,他顾不得在王爷的面前保持仪态,在正堂之内左右踱步。 步伐之间,带着些许踟蹰的意味。 “太子府里,有我们的三个暗桩,损了两个,才传出了这个消息。” 百化先生看向姜临,沉声说道:“现在东宫已经完全戒严,不许进也不许出。” “根据暗桩拼死传出的消息,太子是死在……太孙的手里!” 闻言,姜临的神色有些古怪,不由得看向了秦王所在的方向。 秦王倒是淡定,没有什么神色波动,只是手捧茶杯,默默的饮茶。 “王爷……” 百化先生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咬咬牙,说道:“不管如何,现在太子身死,虽然很蹊跷很古怪,但这是事实。” “也就是说,现在皇帝的继任者,只剩下一个三皇子,而三皇子的母族,可一直在被皇帝打压。” “太孙与三皇子,小生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皇帝很有可能会跨代敕封!” “我们要不要……” 百化先生的意思很简单。 既然现在的“正统”皇位继承者,只剩下了三皇子和太孙,那秦王府这边,要不要出手? 如果能够搞掉太孙和三皇子,那么皇帝就没有了可以继任的子嗣。 那就是……兄终弟及!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或许不用去刀兵相见。 “百化先生,太天真了。” 秦王微微一笑,百化是绝对忠于他的,可在政治上并没有什么嗅觉。 或者说,在百化先生的眼里,政变比谋反更有性价比。 可在秦王看来,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什么政变,太过于优柔了。 “夫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秦王淡然笑道:“唯有刀兵,才是坐上那个位置的手段,其他的,不过是将选择权放在了别人的手里一样。” 皇帝老儿那一辈,可不止秦王一个弟弟,虽然秦王是最大的那个。 更何况,秦王很清楚一点。 “在我那位皇兄的眼里,本王早就是肉中钉眼中刺了。” 秦王看向了姜临,笑问道:“道长以为呢?” 姜临闻言,抬起了眼睛,却不回答,只是笑道:“其实,百化先生方才所说,有一点很重要。” 站在修行者的角度,姜临反而和百化先生更有默契。 “嗯?” 秦王愣了一下,这位向来手段狠辣的道长,莫非也起了怀柔的心思? 但他还是问道:“请道长赐教。” 姜临笑道:“王爷只看到了皇帝要集权,但却忘了一点,皇帝为何要费尽心思,用这般酷烈的手段,来残害自己的儿子?就算是集权,了不起挑错,罢职,乃至于打为庶人。” “但现在,太子死了。” 皇帝摆明了要搞死自己的三个儿子,而且用了最腌臜最低劣最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虽然还不知道皇帝的目的,但现在为止,二皇子已经废了,太子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里。 只剩下一个三皇子。 显而易见,皇帝在准备着什么,杀掉自己的三个儿子,就是其中的一环。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邪法诡术。 “我们不知道皇帝的最终目的,但皇帝想要做的,就是我们要阻止的。” 姜临站起身来,说道:“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不仅不是想办法去对付三皇子,而是保住他的命。” 皇帝反对的,就是我要支持的,就这么简单。 秦王闻言,并没有思量太久,毕竟皇帝准备集权这个消息,还是他告诉姜临的。 之前秦王还在疑惑,如果皇帝要集权,本不至于这么麻烦才对,毕竟包括太子在内的三个皇子,其权力本就是皇帝赐予的。 想要收回,就算有些牵绊,也不可能去动用这般腌臜下作的手段。 这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 若是放在朝堂斗争之上,是极端酷烈的手段,确实不合常理。 但若是放在修行者的角度,加入了可能存在的邪法诡术这个推测之后,那么这一切就合理了起来。 在某些邪术手段里,献祭亲属,尤其是亲生的后代,可不算是什么太过难以接受的事情…… 反而是一种能够将邪术推到极致的常用手段。 “是本王当局者迷了。” 秦王无奈的摇摇头,由于在造反这件事上,修行者能够做到的程度有限,他将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之上,或者说,着眼在了凡俗规矩上,虽然他准备掀棋盘,但掀棋盘也得盯着棋盘不是? 而百化先生虽然也有这方面的见识,但作为秦王的仆从,百化先生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跟着秦王的布置走。 姜临不一样,他完全不想去搭理什么朝堂,什么规矩,什么棋盘,他就盯着修行者这一亩三分地的事。 “嗡……” 就在这时,突然的,百化先生手里多了一道符箓。 这符箓出现在百化先生的手中,而后猛地燃烧了起来。 一道信息浮现,被百化先生阅读。 百化先生愣了一下,猛地抬头。 “王爷,道长,出事了!” “宗人府暗桩的消息,二皇子死了!” 秦王眉头皱起,问道:“怎么死的?” “不知,宗人府只有咱们一个暗桩,这是他用魂符传出的最后消息。” 百化先生无奈的摇摇头。 姜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已经燃烧成灰烬的魂符。 这种符,往往是两张,一主一副。 主符持有者,可以感知到子符的位置,同时,这符箓可以隐藏在凡人的身上。 魂符之间的消息传递,有极强的隐秘性,就算是修行者,若不是专门盯着一个人,也发现不了端倪。 可同时,若是凡人想要用子符向母符传递消息,只有一个可能。 用自己的魂魄灵性去催动。 而凡人显化魂魄,显然意味着死亡…… 这是最终的手段,每一次魂符的燃烧,都意味着一位王府的暗桩失去了生命。 与东宫传出的消息一样,宗人府暗桩传来的消息,也是临终之前的最后一次。 “百化先生,老规矩,暗桩的一应亲属,好生照料,不能有丝毫的意外。” 秦王长出一口气,叹息着叮嘱。 就算秦王家大业大,而且还是字面意义上的如有神助,但用的到底是凡人手段。 能够在太子府和宗人府探听到这般隐秘之事的暗桩,对于秦王来说,一次折损四个,也是极为心疼的事情。 “是。” 百化先生点点头,而后问道:“王爷,那三皇子那边?” “三皇子……” 秦王想了想,说道:“百化先生,你亲自跑一趟,以本王的名义,请三皇子过府一叙,就说……” “本王有些事,请三皇子来参详一下。” 这勉强算是一个理由,但却非常的突兀以及不合理。 不过秦王不在乎,反正现在已经在和皇帝老儿斗法了,双方都心知肚明,在鱼死网破,或者皇帝老儿有绝对把握拿下秦王之前,不会彻底的撕破脸。 既然如此,那关于三皇子,就是双方都又一次斗法。 只不过是皇帝这个三皇子的亲爹准备杀了他,而秦王这个准备谋反的人想要保住三皇子。 “是。” 百化先生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却见姜临站起身来,这让他暂时停下了脚步。 “道长?” 秦王也看向了姜临。 姜临站起身来,对秦王说道:“王爷,贫道亲自跑一趟吧,三皇子现在能不动还是不要动的好。” “道长的意思是,您去三皇子府上暗中保护他?” 秦王皱了皱眉头,如果皇帝一时半会不对三皇子动手,那道长岂不是要一直在三皇子那边? “不是保护。” 姜临摇摇头,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带着几分冰冷的意味。 “二皇子不知是怎么死的,但太子死于太孙之手,贫道多少有一些猜测。” “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贫道想要印证自己的心头猜测,要委屈三皇子做一次鱼饵了。” 秦王有些没听懂姜临的意思,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既然道长有自己的计划,本王自然支持,还请道长小心一些。” “王爷放心。” 姜临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正堂。 来到正堂之外,姜临催动了道袍之上的青金神纹。 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青金神光之内,飞腾而起。 京都自然是有禁止修行者飞遁的手段的,但对于姜临来说,那手段不算什么阻碍。 对于人间修行者来说,飞遁是极难得,极高端的法术。 就算是当初太素宫那位道长一般,踩着剑形飞舟做到的“御剑飞行”,也已经是绝大多数修行者可望而不可即的了。 所以,即便是这京都所布置的手段,最多就是克制一下那种阉割版御剑飞行,或者一些法器。 克制不了太高深的飞遁之法。 而姜临道袍之上的青金神纹,来自于小青鸾,而且还是小青鸾短暂爆发出涅槃前的真身时的羽毛。 这般神物所化的飞遁神通,自然不是凡间手段能够克制的。 当然,京都倒是也存在仙神曾经布置的手段。 但那些手段,在姜临面前反而更加的形同虚设。 酆都九泉号令的气机一引动,仙神层级的禁制手段,就跟姜临自家的后门一样。 完全不会阻拦到姜临。 姜临飞遁在半空之上,很快就锁定了同样位于西京坊的三皇子府邸所在。 “敕命,隐。” 姜临抬手指,在自己的身上加持了一道隐身法。 这法门有些烂大街,但隐身法可不止有一种,几乎每个法脉,都有自家特色的隐身法。 而姜临所施展的,自然是黑律法脉所独有的隐身法。 这法子不是遮蔽光线,融入环境,或者干涉周围凡人的视线所做到的隐身。 而是在施法者的身上加持一道阴间门户,让这门户包裹施法者。 换而言之,姜临此刻,并不是在阳间,但同样也不是在阴间,而是身在阳间,却半遁阴间的灰色地带。 很好,很有黑律法脉的特色。 主打一手简单粗暴,什么干涉光线,改变生灵视线,都太麻烦了。 直接往阴间一藏,谁能发现你? 这不是隐身吗? 当然是了,就是有点太离谱而已。 姜临心里默默的感慨着,身影缓缓的落在了三皇子府邸内的一尊楼阁之顶。 在这酆都隐身法的加持之下,不管是三皇子府的供奉,还是府邸自身存在的禁制,都没有任何的波动。 姜临站在楼阁之上,整个三皇子府都尽收眼底,但却没有发现他想要看到的。 太子之死,死在太孙的手里,这在其他人看起来,简直是太过离奇,乃至于完全不可能。 但在姜临的眼中,却嗅到了极为熟悉的味道。 他想到了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用五猖对付自己的道人,想到了甘愿瞒着所有人,只为了周眉的杭州府台公子。 没错,周眉。 周眉没死,不,应该说,属于周眉的魂魄,已经带着前世记忆投胎了。 虽然按理来说,就算如此,周眉现在撑死了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但姜临不这么认为。 周眉依旧在活动着,而且是无缝衔接的那种。 太子身死的这件事,简直太熟悉了。 太孙绝对是被周眉的媚术蛊惑了,只要稍微一点刺激,在满脑子都是周眉的前提下,做出这种骇人听闻大逆不道的事情,完全有可能。 所以,姜临有理由怀疑,在三皇子这边,也有类似的手段。 不要忘了,早在一开始,秦王就说了,三个皇子为了周眉,已经起了不小的争端。 姜临静静的扫视着三皇子府,眼中带着黑金流光,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疑点。 “嗯?” 过了许久,姜临突然有了发现。 果然。 是阿修罗媚术的气机,虽然很淡薄,或者说隐藏的极好,但在姜临的眼里,并不算太难发现。 之所以过了这么久,是因为那气机所在,就在自己脚下的楼阁之内。 “没想到,贫道也有灯下黑的一天。” 姜临笑着,笑容里满是凶煞的意味,身影一动,就进了阁楼之内。 既然一次杀不死,那就再来一次好了。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斩周眉 阁楼之内正在举行宴会。 三皇子脸色酡红,斜斜的倚靠在暖榻之上,身旁依偎着好几位美人,一个个衣衫不整,媚眼如丝的伺候着。 “诸君,喝酒!” 三皇子高举手中的酒杯,对着一众门客供奉们喊道。 台下,分列两旁的是十几位修行者供奉。 由此可见,三皇子手下的势力也不小。 而这一场宴会,显然是三皇子府的惯例,用来拉拢人心的。 不过,显然这位三皇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报来源,还不知道太子和二皇子都已经死了的消息。 不然也不会这么淡定。 三皇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随意的看向台下的歌舞。 作为堂堂皇子,能在这种宴会上出现的舞女,自然也不会是庸脂俗粉,每一个都是千娇百媚。 十几个美女好似花瓣一般围拢起来,而后水袖后扬,好似花朵盛开。 花朵的正中,则是一位身穿大红长裙,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 这女子不似其余舞女那般,穿着妩媚勾人的半透明纱裙,那一身红裙保守至极,除了一双手以及半张脸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漏。 三皇子并不如何惊艳,他也是花丛老手,自然不会被这般的小心思勾住。 不过马上,三皇子神色一怔。 因为那领舞的红裙女子,一双眼睛与三皇子对视。 眼白多,眼仁少,也就是所谓的三白眼。 这般的眼睛,本就给人一种容易被征服的感觉,再加上此刻三皇子与那女子之间的高度差距。 对视的那一瞬间,三皇子好似看到这女子匍匐在自己的面前,予取予求。 但这不是三皇子愣住的最大原因。 主要原因是因为那一双眼睛与三皇子记忆中的某人实在是太像了。 “眉儿……” 三皇子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落在了那华贵的波斯地毯上,酒液撒了一地。 但三皇子毫不在乎,好似被勾了魂一般,甩开两旁的美女,对着那红衣女子招手。 那女子见状,虽然蒙着面纱,但依旧能够从那一双勾人的眼睛中看着丝丝的笑意。 她挥舞着水袖,裙摆好似妖娆的彼岸花一般摇晃着,飞扬着。 脚下明明没有太大的动作,但却以极迅速的速度,飞舞到了台上,距离三皇子不过三尺距离。 那同样鲜红的水袖,已经落在了三皇子的脸上。 如兰似麝的香气幽幽传来,三皇子越发的呆滞,因为那香味,与眉儿似乎也一模一样。 这舞女的着装虽然极为保守,但这红裙的腰口处却收的极为紧实。 那好似扶风摆柳一般的腰肢,晃的三皇子眼花缭乱。 他不由得起身,顾不得其他,一把将那舞女脸上的红纱扯去。 下一刻,满室生花。 三皇子的神色越发的呆滞,眼中带着一抹不可置信的意味。 “眉儿……” 他梦呓一般的喃喃自语,声音很轻,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没错,眼前这舞女的容貌,与周眉几乎一模一样! 我的府中,何时有了这样的一个女子? 这个疑惑只在三皇子的脑海中停留了片刻,马上就如同阳春白雪一般消失不见。 管那么多做甚? 三皇子心里想着,双手抬起,想要将那舞女搂进怀里,但马上,那舞女嫣然一笑,轻旋脚步,自然而然的离开了三皇子抬手的范围。 若是旁人这么做,三皇子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但眼前这与周眉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做来,他却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看着那女子身影旋转,重新回到了台下。 这一刻,那女子的面容,也暴露在了其他观众的眼中。 伴随着那红裙摇摆,腰肢扭动,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三皇子紧紧的盯着那一抹红裙。 一丝丝暗沉的红色,顺着那裙摆逸散,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哪怕是在场的修行者。 所有人,至少是所有男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三皇子近乎贪婪的盯着那身影,然而下一刻,三皇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因为那女子一个优雅的转身,躺进了一个中年男子的怀里,极尽妩媚之能事。 而自己,方才主动伸手去揽,却被躲开? 如此的区别对待,让三皇子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不知何时带上了一抹猩红的血丝。 那被美人投怀送抱的中年修行者心头一喜。 他当然看到了方才三皇子对这女子的依依不舍,此刻最应该的举动,是推开这女子。 毕竟自己是三皇子府的供奉,靠着三皇子吃饭的。 一个美人与一位有希望登临皇位的主公比起来,显然是后者更重要。 但是此刻,中年修行者没有一点想要放开那美人的原因。 那一双三白眼的注视,实在是给人太明显的征服欲,让中年男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三皇子求而不得的女子,此刻却主动依偎在我的怀里! “咯嘣……” 鼓乐丝竹之声中,三皇子咬牙的沉闷动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中年修行者也没有听到,而是十分顺手的,揽住了怀中红裙女子的腰肢,感受着那暖玉温香,心神不由自主的完全沉浸了进去。 甚至于,并没有看到三皇子正在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音乐,也打断了舞蹈。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三皇子高高的抬着手,面色冰冷无比,双目猩红。 “不过是本殿下豢养的家犬,也敢觊觎本殿下的女人?” “找死!” 三皇子没有丝毫的遮掩,也没有给那修行者一丝半点的面子。 若是平日里,即便这些修行者供奉做了再出格的事情,只要没有碰到三皇子的底线,他都不会有丝毫的动怒。 至少面上是如此。 但现在,三皇子却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甚至于付诸行动,赏了对方一个大大的耳光。 那修行者也愣住了,他根本想不到,三皇子居然会这么直接的动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去应对。 然而,三皇子却没有善罢甘休,眼看那修行者还搂着红裙女子,竟直接拿起桌子上切肉的小刀,一刀捅了上去! “噗嗤!” 巴掌长的小刀,锋刃完全没入了那修行者的脖颈,鲜血顿时流出! 然而,此刻见了血,但周围的人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反而都是笑吟吟的看着。 包括其他的修行者在内,好似都是事不关己的看客! 而如果仔细看就能够发现,所有修行者的眼中,都带上了丝丝的猩红。 “唔……” 从那中年修行者脖颈处迸发的血液,溅在了红裙女子的脸上,这女子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唇角的那一点血液。 女子的眼眸中,透出一抹迷醉,她很享受这种操控人心的感觉。 “腾!” 那被三皇子捅了脖子的修行者终于反应了过来,对于凡人来说的致命伤,但对于修行者来说了,并不是什么太过严重的伤势。 中年修行者站起身来,眼睛的猩红越发的浓郁。 “一个凡人,敢如此待我?!” 中年修行者怒吼着,抬起手,手上结法印。 修行者不得对凡人出手的规矩,被他完全抛到了脑后,甚至于丝毫不顾忌眼前的三皇子是自己的主公这件事。 他只感觉自己受到了屈辱,最重要的是在美人的面前丢了面子! “嗤!” 法力涌动之间,法术陡然成型,眼看就要落在三皇子的身上。 而三皇子一个凡人,若是被这一下给打中,不,哪怕仅仅是被余波蹭那么一下,也是九死一生。 三皇子不是普通的凡人,作为皇子,自然带着天子龙气的加持和照临,按理来说,就算是道门老牌高功那般的存在,想要对一位皇子动手,就算真的起了杀心,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其中关窍,就是天子龙气的加持。 但此刻,不知为何,明明三皇子已经在面对来自修行者的致命威胁,但三皇子身上加持的天子龙气,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嗡……” 正在此时,那修行者手中的法术突然散去了。 并不是他自愿的,而是…… 黑炁,漆黑到丝毫不透光的黑炁,不知何时遍布了整个正堂。 这黑炁并不邪恶,但就是带着浓郁无比的煞气。 凌厉到了极点的煞气压下来,直接将那中年修行者准备的法术压到了崩溃。 红裙女子的神色一僵,感觉到了极致的冰冷,整个人都被那煞气重点关注,丝毫不敢动弹。 她有一种直觉,只要自己稍微有一丝的异动,那么这遍地煞气的主人,不会有丝毫犹豫就会镇压自己。 不止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原本被那隐秘的暗沉红色气机浸染的修行者们,在这煞气的刺激下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所有的修行者都提起心来。 但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踏……” 清脆的脚步声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除了那被煞气重点关注,丝毫不敢动弹的红裙女子之外,其余人都看了过去。 身穿青底白八卦道袍的少年走了进来,那道袍下摆的内侧,隐约可见一道道金色的纹路。 那少年道人手持一柄朱红法剑,一双眸子透出黑金流光,那神光逸散出来,顺着眼角流淌而过,拉出两道光带。 “闲杂人等,退避。” 伴随着少年道人开口,在场的修行者们,只感觉周身压力一轻,可那股煞气却依旧存在,盘桓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不散。 “黑律法师……” 有正宗正道出身的修行者,认出了那煞气的根底,咬着牙开口问道:“你想对殿下做什么!” “别误会,贫道不是为你家殿下而来,你可以带走他。” 姜临扫了一眼那说话的修行者,淡然开口说道。 闻言,那修行者心头一松,若非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与一位黑律法师为敌。 他试探性的走到似乎在走神的三皇子身边,与那少年道人对视,见对方没有反应,来不及去想其他,带着三皇子离开了这大堂。 其余的修行者见状,也作鸟兽散,围拢着三皇子离开,有那心善的,也带上了早就昏死过去的舞女们。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最近在京都“名声鹊起”的黑律法师,似乎不是为三皇子而来。 而是…… 一时间,整个大堂之内,除了那脖颈中刀,依旧僵硬在原地的中年修行者外,只剩下了站在那中年修行者身旁的红裙女子。 红裙女子被黑律本源煞气完全笼罩,身躯动弹不得半点,但此前早就已经施展的媚术却依旧存在。 “你想要对我的女人做什么!” 中年修行者的眼睛猩红一片,脖颈上还插着那一把小刀。 虽然对于修行者来说,这不算是重伤,但也得及时处理才行,毕竟人间修行者,依旧是肉眼凡胎。 可这中年修行者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反而是不顾一切的挡在那红裙女子的面前。 “敕命……” “铮!” 中年男子的真言咒语刚刚开口,便被一阵剑光打断。 朱红剑光闪烁之间,那中年修行者的头颅被干脆利落的斩下。 姜临放下了手中的朱红法剑,看也不看那尸首分离的中年修行者一眼。 本来这中年修行者是罪不至死的,毕竟只是被蛊惑而已,但这家伙本身就不是什么正道修者。 那一身的邪气,瞒不过姜临的眼睛。 三皇子招揽的供奉,多少有些饥不择食的意思。 做完这一切,姜临看向了那背对着自己的红裙女子。 “道长,许久不见了。” 红裙女子转过身来,那面容和周眉一般无二。 或者说,这本就是周眉。 周眉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人,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魅意横生,仿佛要滴出水来。 那眼中横生的爱意并不是假的,或者说,这本就是阿修罗媚术的核心。 惑人先惑己。 “你可知,我思你若狂?” 周眉眼中带着泪水,不自觉的走向那少年道人,抬起手臂,想要去抚摸对方的脸颊。 “铮!” 朱红的璀璨剑光打断了她的动作。 同时,也落在了周眉的脖颈之上。 凌厉的剑威轰然迸发! ------------ 第一百六十章 将计就计 “咕噜噜……” 美人头颅干脆利落的掉在了地上。 真武正炁与天蓬威能齐发的剑威,不可能是周眉一个修邪道媚术的人能够挡住的。 她一直想要魅惑姜临,甚至已经成了一道执念,但想要魅惑一位修黑律的法师,恐怕得阿修罗女王亲自来了。 眼看着周眉的头颅落地,姜临毫不犹豫的收起法剑,早就准备好的法术骤然展开。 “尊奉西台,敕命黑律。” “刑煞!” 姜临抬手,黑律三大煞法之一的刑煞发动。 “轰!” 漆黑的煞气蓬勃而起,化作两道高脚棋牌,镇压封锁在了周眉的身上。 这两道高脚棋牌,纯粹以黑律本源煞气凝聚,高有一丈。 姜临咬破指尖,以自身指尖血在两道高脚棋牌之上落下字迹。 一曰:威武。 一曰:肃静。 凡开堂审讯,无不有此两面棋牌,以展法堂之威。 威者,也属刑之一种。 如今这两面高脚棋牌,乃是姜临以黑律本源煞气凝聚而来,更是带上了其本人的指尖血。 有此二者立在这里,就算是七爷八爷见了,也不会来勾魂。 因为此时此刻,这就是姜临的法堂,那周眉的魂魄,就是受审之鬼! 这是黑律法师的审判堂! 凡是阴间所属,谁若是敢来打断,就是冒犯酆都,不敬北极! 姜临倒要看看,在这般的情况之下,谁还能来这里取走周眉的魂魄! “世人都说,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 姜临看着周眉那尸首分离的尸体,看着那遍布的鲜血,冷冷一笑:“但在贫道这里,让你逃脱一次,已经是失职!” “敕命!” 姜临双手掐诀,手上遍布阴煞之前,狠狠地一扯! “嗤……” 伴随着诡异的破风之声,姜临从周眉的头颅之内,暴力的抽出了她的魂魄来! 不同于一般幽魂鬼物的淡黑色身躯,周眉的魂魄上,好似蒙着一层粉色的轻纱,带着难言的勾魂意味。 这女人,已经把媚术浸到了灵魂之中。 而且,周眉的魂魄没有一般鬼魂的懵懂迷茫,反而是神思清明,眼睛盯着姜临。 “好冤家……斩了奴家,就让你这般开心吗?” 周眉轻声说道:“若是如此方能让你开心,不若奴家再活一次?再给你斩一次如何?” “不如何。” “刑煞,封。” 姜临冷笑着,抬手。 “嗡!” 那两面高脚棋牌顿时飞起,一左一右的镇压在了周眉鬼魂的身旁。 “哗啦啦!” 四道漆黑的锁链从虚空而出,一道绑住周眉的脖颈,两道缠上手臂,如蛇一般攀附而上,尽头的铁钩狠狠地穿过周眉的琵琶骨。 最后一道,则是绑缚住了双腿。 四道刑煞铁链,锁住了周眉魂魄的一切异动。 做完这一切,姜临翻手拿出三炷香。 晃一晃,无火而燃,而后被插在了香炉之中。 “三炷香燃尽,你魂飞魄散,真灵都不会留存。” 姜临微笑着看向周眉,说道:“你可以喊人了。” 周眉低着头,不言不语。 损毁真灵,为阴间所不容,便是黑律法师,若是做了,只会受到更重的惩罚。 因为不管一个人生前如何作恶,真灵只是一道承载灵魂的根底。 魂魄飞散已经是很彻底的湮灭,而后,这一道真灵会作为其余魂魄投胎时的根底,仅此而已。 所以,损毁真灵,并没有什么必要,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 但周眉很清楚,眼前的少年道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的想把自己挫骨扬灰,魂飞魄散的同时,也要连带着真灵一道湮灭,不给自己一丝一毫复生的机会! 哪怕会因此受到来自黑律的责罚! 姜临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 他很想看看,现在这种情况下,周眉在阴间的靠山,还会不会出手捞她一把。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香炉之中的三柱香已经只剩下一点香根。 姜临抬起手,手中黑律本源煞气开始凝聚,最终汇聚为一道平平无奇的水火棍。 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这一根水火棍乃是凝聚到了极点的煞气。 若是敲在鬼魂身上,那后果…… “嗤……” 微不可察的轻响之中,三炷香燃烧殆尽,姜临也随之抬起了手中的水火棍。 “轰!” 半红半黑的水火棍挥舞起来,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 眼看着,就要落在周眉魂魄的头颅之上。 这一下若是打实了,周眉马上就是魂飞魄散,甚至真灵都要被湮灭。 被阿修罗媚术浸润的魂魄,或许在其他时候会占一定的便宜,但在黑律本源煞气面前,则是完全的克制。 “嗡……” 正在此时,一道阴煞之气突然迸发,裹住了周眉的魂魄。 姜临皱眉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在周眉的面前,出现了一位身穿玄黑铠甲,带着头盔面甲,完全看不清面貌的存在。 这身影高近两米,姜临那完全由黑律本源煞气凝聚而来的水火棍,竟被这存在一只手握住。 凶戾的煞气,影响不到对方半点。 “铮!” 下一刻,朱红法剑出现在姜临的手中,径直斩在那身影肩头。 “嗤……” 然而,无往而不利的真武法剑,这一次却没了往日威能,只是堪堪将那玄黑铠甲斩出一道白痕。 伴随着那身影肩膀一抖,真武法剑被震开,那一道白痕也随之消失不见。 “阻挠黑律法师办案,何等下场,阁下不知?” 姜临沉声说道。 “呵……” 那身影只是莫名的笑了一声,而后上前一步。 “轰!” 阴间正神之威骤然迸发! 姜临被这气势波及,整个人都倒飞出去! 连带着嘴角,都出现了一丝鲜血。 这是一尊阴间正神! 而且在阴间正神之中,显然也战力不低! 等到那气势散去,姜临眼前也没有了玄甲存在的身影,连带着周眉的魂魄也消失不见。 整个正堂之内,只剩下了姜临一人。 周眉的魂魄被当着面被截走,甚至打破了黑律法师的刑堂,但姜临却没有什么动作。 甚至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反而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你喊不来人,我来喊就是了。” 姜临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声笑道:“杀你一个可不够,怎么也得钓点别的东西出来。” 说着,姜临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他是真的受伤了。 毕竟做戏得做全套不是? “敕命。” 姜临引动法决,双手之间浮现出黑律本源煞气,而后在身前展开一道阴间门户。 “嗡……” 下一刻,冷嗖嗖黑漆漆的门户,在姜临的面前展开。 姜临迈步走了进去。 常人进入阴间,即便是修行者,也得分神抵御阴间无处不在的煞气浊气鬼气。 但姜临迈步走过阴间门户,来到了阴间之后,却没有任何的不适,丝毫不需要防护或者其他的加持什么的。 甚至于,姜临在踏上阴间土地的那一刻,有一种比在阳间还明显的安全感…… 姜临闭目感应了一下,抬手点出一道黑律本源煞气。 顿时,脚下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印记。 姜临微微一笑,顺着这印记前进。 ………… 周眉的魂魄被拉进了阴间。 她看着那身穿玄黑铠甲,看不清面貌的身影,还没有开口,便看到对方抬手? “啪!” 一个狠狠的嘴巴子甩在了周眉的脸上。 虽然周眉此刻只剩下了魂魄,但那玄甲将军显然也并非是常人,这一巴掌下来,周眉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 “你搞砸了计划。” 玄甲将军冷冰冰的开口,俯瞰着瘫倒在地的周眉,冷声道:“三皇子还活着。” “你可知道,本将军冒了多大的风险,才从一个黑律法师手里将你夺出来?” 周眉被方才那一巴掌抽的神思恍惚,迷茫之间,险些听不清玄甲将军的话。 她看着眼前的大片重影,勉强开口说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呵,你以为自己有那么重要?” 玄甲将军冷笑着开口。 周眉闻言,挣扎着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说道:“阁主会给出应有的代价作为补偿……” “如此……” 玄甲将军语气放缓了些许,正准备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却神色一动,身后披风一甩,将周眉的魂魄收起来。 在被收起来之前,周眉勉强看到,在不远处,有一道身穿青色道袍的身影疾驰而来。 而后,周眉便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收起来周眉子厚,那玄甲将军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等着那身影过来。 姜临到了近前,看向那玄甲将军,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阁主,湿骨林。” 玄甲将军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而后问道:“无恙?” “嗯。” 姜临也没有多说什么,眼看玄甲将军化作一道黑风离开。 “阁主……” 姜临目送玄甲将军离开,眸子中闪过一抹思索。 这个称呼,让他下意识想到了称心如意阁。 会是称心如意阁那所谓的阁主吗? 姜临默默的思索着,如果是的话,那周眉和称心如意阁的阁主是什么关系? 信息还是太过模糊,姜临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翻手拿出天蓬尺。 “一切顺利。” 姜临貌似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手中的天蓬尺也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什么变化。 但姜临却并不意外,只是收起这件法器。 “嗡!” 道袍之上,青金光芒闪耀,姜临整个人也随之飞腾而起,跟上了玄甲将军所化的那一道黑风。 ………… “噗……” 周眉被甩在了地上,即便是鬼魂之身,依旧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 因为在她的身下,是遍布的细密荆棘。 她挣扎着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片黑漆漆的密林,地上也是漆黑一片,遍布着同色的细密黑刺。 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黑刺,都是一根根的骨头茬。 只是太细太密,这才看起来像是荆棘一般。 这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但周眉却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阁主到底给出了什么代价,才让将军不惜从姜临的手里把我救出来?” 周眉猛的摇晃着脑袋,被那玄甲将军一巴掌抽的,她现在还是有一些魂不守舍。 但她心里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因为她知道,这也是代价之一。 “只是,那样的后果……” 周眉自言自语着,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捋清自己的思绪。 但神思实在是昏沉的厉害,一时半会的,她想不到太多太深的东西。 周眉挣扎站起身来,也没有辨认方向,便迈步朝着前方走去。 每一步落下,周眉的脚就会被那遍布的骸骨小刺炸穿。 即便是鬼躯,但疼痛也是实打实的。 周眉并不在意,只是缓步前行。 她走的并不快,因为在这个地方,她自信不会有什么意外。 只是,作为慢走的代价,她需要承受更大的痛苦。 “这是惩罚……” 周眉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自己现在所遭受的痛苦,是计划失败的惩罚。 来自将军的惩罚…… 只有走出这里,才能获得再一次带着记忆修为等等一切重新投胎的机会。 即便有阁主在自己的背后站着,但该有的惩罚显然不会少。 毕竟,将军与阁主是合作,而非上下级。 想要在阴间活动,离不开将军的支持。 周眉默默的想着,一步一步的挪动着。 “踏……”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让周眉的鬼躯僵硬。 她缓缓的侧头,在那一片阴森黑暗之中,看到了一抹青色的身影。 身穿青底道袍的姜临缓缓走来,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合格的引路人。” 姜临笑着上前两步,环顾四周,感叹道:“没想到,你们在阴间的根底之一,居然是这里。” “八千里湿骨林,便是厉鬼怨魔也不愿意踏足的死地,常年被阴冥地府五万阴兵封锁。” “灯下黑,好手段。” 周眉眼中带着不可思议的惊骇意味,姜临的出现,让她猝不及防。 正在此时,周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玄甲身影出现在了姜临的身后。 “将军……” 周眉刚刚开口,下一刻却神色一僵。 只见那玄甲将军缓缓的摘下了头盔,自然也撤去了面甲。 面甲之下,是豹头环眼的面容。 钟馗呲牙一笑。 “小娘皮,老子的耳光好吃吗?”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绝对实力 周眉的神思越发的混沌,她情不自禁的用手捂着脑袋,只感觉脸颊隐隐作疼。 “嗡……” 一股纯正的阴煞正炁,从周眉的眼中,耳中,全部的七窍之中蔓延而出。 “你们……无耻……” 周眉勉强的开口。 “哈哈哈哈!” 钟馗闻言捧腹大笑,伴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玄甲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自然是那一身的红袍。 他指着周眉,对姜临笑道:“小道友,这小娘皮还真是不讲道理,她竟说本座无耻?” “倒果为因罢了。” 姜临笑道:“真君一巴掌甩下去,迷了她的神思,乱了她的识海,教她不能去做他想,只能顺着以往的记忆,来到这湿骨林。” “只是,晚辈有些不解。” 姜临说着,看向了钟馗,问道:“真君是如何知道,周眉背后那将军是一身的玄甲,而且还是这般的遮遮掩掩?” 钟馗闻言神秘的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眼前的某处。 “踏……” 伴随着一阵铿锵的脚步声,一位身穿黑底道袍的道人走了过来。 这位道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留着断须,身量寻常,长相寻常,但一双眼睛,却好似一汪深潭一般。 姜临见了,虽不认识这道人是何人,但那一身的气机做不得假。 这是一位黑律法师。 而且,是已经证道的黑律法师。 “本座,黑律司执事法师,左通玄。” 那道人对着姜临微微点头,脸上多出来一抹笑意,虽然那笑容只是一闪而逝,但对于一位黑律法师来说,已经难能可贵。 姜临闻言一愣。 自家黑律司的职位分布,姜临自然是门清,让他惊讶的地方也在这里。 黑律司隶属北极驱邪院没错,但其本身,也有着一些“开府建牙”的意味在里面。 所以,有一些黑律法师,所任命的乃是黑律司本身的官职,不入北极驱邪院一到九品的箓职之内。 其中,就有这所谓的黑律司执事。 这个职位怎么说呢,可以理解为黑律司主掌大神的“秘书”。 可能不止有一位,但每一位都是在黑律法师中都可称之为佼佼者的存在。 “晚辈姜玄应,见过执事大人。” 姜临回过神来,赶忙行礼。 一旁的钟馗也拱手见礼。 “嗯。” 左通玄点点头,看向了依旧瘫倒在地的周眉,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多看。 “玄应,这还是初次见你。” 出乎意料的,左通玄没有先说正事,反而是和姜临拉起了“家常”来。 姜临闻言,心里陡然放松了下来。 能让向来将规矩和敕命摆在最前面的黑律法师如此,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此地之事,已经尽在掌握,再无错漏。 左通玄说罢,翻了翻袖口,自其中摸出来一个长条盒子,那盒子自动飘飞,来到了姜临的手中。 “晚辈在此,自然需要一份见面礼,既然明真已经给了你一枚金丹,本座也不好萧规曹随。” “这是本座闲暇时手制的一些降真香,你且拿去使用。” 姜临也没有客气,抬手接过那盒子,拱手行礼道:“多谢前辈之赐。” 一旁的钟馗暗自嘬着牙花子。 这就是黑律法脉在人间唯一独苗的待遇吗? 这位左通玄执事的大名,他也有所耳闻,在黑律法师之中,辈分极高。 在天界,也有斋醮供奉之事,而且还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左通玄作为黑律司主掌大神的秘书,其亲手制作的降真香,可是能够摆在黑律司的神龛之上,香火直达紫微垣的。 这个分量,不可谓是不重了。 莫要说是下界修行者,就算是太素宫那般的道门古宗,这样的降真香,估计也是珍而重之。 而这般的宝物,现在就这么随手送人了? 钟馗心里感慨着。 做完这一切之后,左通玄才笑道:“玄应你心有疑惑?” “是有一些。” 姜临点点头。 关于揪出周眉在阴间的靠山这件事,他只负责人间的一部分,其余的不在他的负责范围之内,也不知道太多的东西。 只知道这件事是由魏天君直接盯着,如今派下来的左通玄执事,也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先射箭后画靶子罢了。” 左通玄微微一笑,低头看向了瘫倒在地的周眉,说道:“此女身上,有不少的隐秘,也见过那位阴间将军。” “还记得你在人间时,布置的黑律法堂吗?” “本座暗中借用了一部分煞气,用了类似搜魂的手段。” 闻言,钟馗不由得咋舌。 我的执事大人啊,咱们真的是正道正神吗…… 您怎么能把搜魂这种事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呢…… 不藏着掖着点? 姜临则没想那么多,只是恍然的点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以眼前这位前辈的位格,想要知道一些什么消息,根本没有必要去审讯或者干什么,直接搜魂就好了啊。 什么?这是邪道手段? 且不说别的,只说我对邪道用邪道手段,有错吗? “玄应,你且记住。” 左通玄淡然道:“我等黑律法师,自然是讲规矩的,但对于邪道来说……” 话未曾说尽,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钟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姜临却深有同感的点头,说道:“前辈教诲,晚辈铭记于心。” 钟馗看着眼前一老一少两位黑律法师,心头不由得感叹。 不愧是玩黑律的,主打一手正的发邪,对自己狠,但对敌人更狠,完全没有任何的转圜余地。 钟馗感叹着,而后关注起了眼巴前的事情来。 其实整个流程很简单。 姜临在人间办事,斩了周眉,勾出魂魄来。 然后正在此时,暗中负责关注此事的大佬左通玄直接出手,借助姜临布置的黑律法堂,用其中的黑律本源煞气,出手搜魂。 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之后,就轮到了钟馗的出场,一位阴间正神披上一层伪装,周眉想要看破完全是痴心妄想。 而后,在周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钟馗直接一个大嘴巴子呼了上去。 这一巴掌可有讲究,暗中带着阴煞正炁,直接抽散了周眉的神思识海,让她完全来不及思考其他的东西。 湿骨林这个“秘密基地”,也是左通玄从周眉的魂魄里面挖出来的。 而之所以左通玄会说是先射箭再画靶子,也是因为这个。 想要掌握阴间那个将军涉及此事的证据,就需要一个人证,而还有什么人证,比周眉更合适的呢? 《钓鱼执法》 整个过程看起来很简单对吧? 周眉本身的智谋绝对不低,能够在阁主,将军,皇帝三者之间左右逢源,作为三方沟通的桥梁,自然有自己的本事。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左通玄和钟馗的接连出手,让周眉只能作为一个牵线木偶,来到湿骨林,和“将军”相认。 这样一来,“秘密基地”找到了,阴间的那位将军的证据也有了。 而在此之前,整个事件看起来波云诡谲,只是因为姜临的实力不够罢了。 一旦有够分量的存在插手,那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就算这周眉的背后是一方鬼帝,可在左通玄这位黑律司执事面前,都不够看,更不要说,只是某一位鬼帝麾下的将军罢了。 更不要说,这次是魏天君专门抽出时间来,派人关注此事了。 至于为什么之前不这么干,原因也很简单。 真的以为黑律司不忙吗? 以现在三界的这个格局,黑律司是最忙碌的天庭衙门之一。 要不是姜临这里的事情,涉及到了紫薇帝君的布置,以及洞明星君转世和人间赤县神州的正统天子更替。 不然,想要让左通玄这般的大佬亲自下场,简直就是做梦。 简而言之,还不够格。 果不其然,在姜临面前一团迷雾一般的案情,有了大佬的强势出手之后,以绝对的实力压下来,一切迎刃而解。 从始至终,左通玄都只是用了两个粗鄙无比的引蛇出洞之计罢了。 可就是这样甚至可以说上不得台面的计划,偏偏把事情做的圆满。 绝对的实力,足以弥补任何的智谋差距,或者说,智谋本就是实力不足时用到的东西罢了。 魏天君关注,黑律司资历极高的执事大人亲自出手,阴间真君跑腿办事。 然后就成了。 就这么简单。 而姜临,只是其中的一环,或者说,一个印子罢了。 姜临很有自知之明,他早就清楚,自己现在参与的这些事情,自己所能够看到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偶尔可能会作为重要的拼图之一,但也只是其中一块。 “前辈,不知这周眉背后的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想通了其中关窍的姜临,问出了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他很想要知道,和阁主合作,能让周眉“偷渡”的阴间正神,到底是哪一位,对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君已经过去了。” 左通玄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那边的事情,不用你我关注。” 说着,他走到姜临面前,轻声感叹道:“三界虽然大致安稳,但也已经暗流涌动,可无论如何,阴间不能乱。” “这一次,天君要用雷霆手段,说不得……” 左通玄抬眼看向了某个方向,说道:“天君会用鬼帝头颅震慑妖邪。” 姜临顺着左通玄所看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这位执事大人看的,是南方…… 罗浮山吗? 姜临心里暗自思索着。 “玄应。” 左通玄打断了姜临的思绪,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还太小,待成就仙道,有的是你纵横捭阖的时候。” “如今这个年代,对我等老家伙来说,自然是祸非福,但对你来说,这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战场。” “斩将夺旗,先登陷阵,总有机会。” “但现在,先做你的事。” 姜临闻言,轻轻点头,左通玄说的一点没错。 三界乱了起来,对于邪道魔道来说了,自然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但对于自己这般的正道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细数三界的大神,哪一位不是踩着无数邪魔外道的尸骨才成就了自身的功果?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姜临来说还有点遥远,至于眼前…… 姜临默默的抽出的天蓬尺,走向了瘫倒在地的周眉。 现在,是时候彻底了结她了。 左通玄挑了挑眉毛,目光在姜临手中的天蓬尺上停留了一瞬,暗自咋舌。 居然是这个物件。 天君,您一直说我等对后辈太过护短,可您这…… 左通玄心头感叹着,同时,暗中铺开了一层黑律本源煞气。 既然这周眉已经成了自家后辈的一道执念,如今要彻底斩去,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 姜临缓步来到周眉的魂体面前,低头俯瞰着她。 周眉也抬头看向姜临,眼中已经没有了什么情思。 她已经放弃了用媚术来蛊惑姜临,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再魅惑自己。 一双眼睛看向姜临的时候,前所未有的清澈。 看着眼前这从杭州纠缠到京都,再一直到这阴间湿骨林的道人。 她微微一笑,说道:“宋王府,一次,金殿,一次,如今是第……” “轰!” 话未曾说完,姜临手中的天蓬尺便迸发出了至极的威能,天蓬正炁随之引动。 那正炁落在周眉的身上,顿时,便是魂飞魄散。 在彻底的死去之前,周眉的眼中带着一抹不可置信以及一抹自嘲。 她从未想到,这少年道人居然连让自己说完遗言的机会都不给。 自嘲的原因也是为此。 是了,在他的眼中,我不配。 “周眉,戕害无辜孕妇,引动邪道祭祀,联合阴间罪神,造下无边孽果,投身邪道,自甘堕落。” “一身罪责,数不胜数。” “今,贫道乃尊奉北极敕旨,检示酆都黑律。” “判尔魂飞魄散,不赐超生之恩。” “处以极刑!” 湿骨林中,回荡着姜临冰冷无情的声音。 一片的天蓬威光之中,那青衣少年道人孑然而立。 眼前,是彻彻底底消散的周眉。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湿骨绝地 “呼……” 姜临吐出一口浊气,只感觉念头都通达了不少。 周眉这个女人,从杭州一直纠缠到了这湿骨林,姜临出手三次,这第三次才彻底的斩杀掉了对方。 这一次,姜临确定,周眉已经魂飞魄散,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有左通玄这位大佬在侧,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姜临转过身,看向了左通玄,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彻底的放心下来。 周眉彻底的死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存留。 “看来,念头通达了?” 左通玄微笑着问道。 他上下打量着姜临,满意的点点头。 执念这个东西对于修行者来说,说严重也严重,说轻松也轻松。 有的执念若是任由发展,很可能会在修行者最关键的时候变成心魔。 而有的执念则完全无所谓。 就好像是肿瘤的良性和恶性一样。 不过,左通玄并不想冒险,既然姜临有执念,而且又不是什么麻烦事,让他斩了就是。 毕竟是自家法脉的独苗,能不冒险自然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嗯。” 姜临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感觉心头畅快无比。 斩了周眉,念头通达了不少。 “走吧。” 左通玄微微一笑,拍了拍姜临的肩膀。 姜临了然的点点头,看向了湿骨林的深处。 既然现在已经有了证据,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逮捕了。 “钟真君。” 左通玄看向了钟馗,说道:“持酆都手令,封锁整个湿骨林,无有命,不得出。” 说罢,抬手递上一枚深黑色的符箓,那符箓之上,描绘着几乎不可见的玄色纹路。 酆都的玩意,和黑律法脉一脉相承。 “是。” 钟馗将那手令小心的收起来,拱手之后转身离开了湿骨林。 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自己最好不要在场。 因为这会是一场,黑律法师内部的“课程”。 一场耳提面命的执法教学。 学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姜临。 “玄应,你记着。” 左通玄带着姜临,漫步在湿骨林内,声音温吞,慢悠悠的说道:“我等法师,执的乃是大魔黑律,受的是北极酆都敕命。” “先斩后奏也好,先奏后斩也罢,没有固定的规矩。” “当然,只是在针对邪魔外道时如此,不过对于我等来说,这几乎已经是全部了。” “黑律法师,注定要永远奔走在剪除邪祟的路上。” “终点,要么身死道消,要么邪祟尽灭,不然,没有停下的可能。” “这是三界,是帝君,是黑律赋予我等的权能,也是终其一生不可违背的信条。” 相比于钟明真,这位更老一辈的黑律法师,在姜临面前更像是一位老师。 说起话来,没有遮掩,也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就是将最根本,最实际的东西说给姜临听。 姜临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 “天君与我说了。” 左通玄看向姜临,笑道:“你的法脉传承,可以说是帝君亲传。” “帝君如何行事,自有其深意在其中,我等不会妄自揣摩,能做的,也只有将你教导好,也好叫你不负帝君恩德。” “有一个问题。” 左通玄感慨着,突然说道。 “请前辈示下。” 姜临闻言一愣,而后点点头,侧耳聆听着。 “黑律法师秉持黑律而行,但黑律乃是帝君演化,若有朝一日,帝君触犯了黑律,你该如何?” 左通玄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口,姜临就愣住了。 帝君如果触犯黑律,当如何? 这个问题本身,就带着极度的大不敬,就该被黑律神雷加身,就该入十八层地狱。 姜临看向左通玄,神色有些荒唐。 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完全没有任何去辩论的道理。 可左通玄就是问了,而且问的很认真。 姜临的眸子低垂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机械的跟着左通玄往前走。 左通玄也不去催促。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充斥着大不敬,这完全就是在诋毁帝君,尤其是出自黑律法师之口。 问这个问题的人,没有立刻横死,就是魏天君的失职。 可左通玄就是问了,并且很认真的在等着姜临的回答。 一路上,一老一少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行走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左通玄停下了脚步,看向姜临。 姜临也随之抬头,抿了抿薄唇,轻声说道:“我等,乃尊奉北极,礼朝酆都,执行黑律之法师。” 很模糊的回答,但左通玄却了然的笑了笑。 姜临在这位前辈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亲切的意味。 在此之前,不要看左通玄又是送见面礼,又是言传身教,又是一口一个玄应。 但始终,有一股淡漠的疏离感。 那怕姜临是正统到不能再正统的黑律法脉传人,哪怕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姜临是在紫微大帝的见证下传渡的法脉。 但就是有一种疏离感。 可现在,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亲切,或者说,对于后辈弟子的维护。 “小师弟。” 左通玄换了一个称呼。 黑律法脉传承有序,也有许多的分支,每一道脉络互相之间自然也有辈分区别。 但姜临传渡的这一道法脉,却没有什么师承。 所以,只能以师弟称呼。 面对这个称呼,姜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左通玄。 只听这位黑律司执事笑道:“每一位黑律法师,都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从无例外。” 说罢,左通玄没有再言语,而是直接揭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迈步前行。 姜临看着他的背影,默默不语。 这是一道考验? 还是一种黑律法师内部独有的默契? 姜临不是很清楚,但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不在乎这个答案在旁人眼里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这是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左通玄很满意? 姜临没有去想太多,反而是将这件事尽可能的忽略掉。 二人再次一前一后的行走着。 姜临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或者说,关于这个所谓的湿骨林,姜临所知道的信息,也都来自黑律传承之中。 至于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却不是很清楚。 “此地,之所以被称之为绝地,是因为阴间的某些变动。” 左通玄似乎看出了姜临的想法,轻声解释道:“不要问我是什么变动,我也不知道。” “知道弱水吗?” 左通玄问道。 “知道。” 姜临点点头,说道:“三千弱水河,舟船浮不起,羽毛也沉底。” 听起来不算是什么,但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生灵绝地。 任你是何等样的神通,争渡弱水的唯一下场,就是被弱水吞噬。 当然,弱水也有一个极限,只不过那个极限对于绝大多数的修行者甚至仙神来说,都是完全绝望的。 “莫非这湿骨林,也是类似的地方?” 姜临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三界有很多类似的绝地,弱水河,湿骨林,都是其中之一。” 左通玄说道:“这些绝地如何形成,已经没有典籍记载,或许只有似帝君那般的存在知晓其中原因。” “这些绝地,各有其特异之处,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绝地,都有一个共同点。” “生灵绝迹,一片死寂。” 左通玄指了指脚下那无处不在的,漆黑的细小骨刺们。 “湿骨林存在了多久,已经不可查,至少,那时候的阴间还有真正意义上的生灵存在,而也只有在湿骨林里,能够看到那些生灵曾经陷落在此的痕迹。” 阴间不是生人居所,这一点几乎已经是共识。 可这湿骨林内,却存在着大片的,遍布八千里的尸骸。 这确实不正常。 可若是在许久之前的古老年代,阴间曾经存在过拥有肉身的生灵,而湿骨林经过无数岁月,这才用阴间曾经那些误入此地的生灵骸骨,拼凑出了这密密麻麻的骨刺…… 那湿骨林得存在了多久? “阴间曾经有过生灵?” 姜临不由得问道。 “或许吧。” 左通玄不置可否,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前行。 “这些绝地如何形成,至今没有一个定论,不知其因,自然不解其果。” “所以哪怕是天庭,对于这些绝地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最多就是如这湿骨林一般,常年派兵驻守,一旦有异动立刻上报。” “不过这些绝地大多都范围不大,对于三界也几乎没有什么影响,无外乎就是麻烦一些。” 姜临仔细的听着,好奇的环顾四周,问道:“这些绝地,既然有强弱之分,那这湿骨林,算是什么程度?” “最微弱的程度。” 左通玄微微一笑,说道:“只要有些加持,就能够在这湿骨林内行走无忧,就好像现在的你一样。” 姜临闻言,感应着遍布自身的黑律本源煞气,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不该是这样才对。 如果被称之为绝地的湿骨林就这么简单,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 那称心如意阁以及和其合作的将军,又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作为“秘密基地”? “因为你现在所走过的,是湿骨林吃饱的范围。” 左通玄用了一个很奇怪的名词。 “吃饱?” 姜临不由得低头看了看那遍布的漆黑细小骨刺。 “没错。” 左通玄停下了脚步,看向眼前,轻声道:“前面,就是饥饿的湿骨林。” 姜临抬头看去。 只是一眼而已,姜临就不由自主的迈步上前。 “啪。” 左通玄抬手在姜临的后脑勺拍了一下。 也拍醒了姜临那一瞬间陷入迷惘的神思。 回过神的姜临下意识的后退,脊背上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了冷汗来。 刚刚那一瞬间,姜临只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难言的气机蒙蔽,神思混沌到了极点。 “这是……” 姜临勉强开口,没有再去看前面。 “真正的湿骨林。” 左通玄轻声说着,抬眼看过去。 只见在二人前方,似乎是一道悬崖,但这悬崖却并非是位于脚下,而是位于眼前。 很奇怪,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但那就是一道悬崖,摆在眼前,而非是脚下的悬崖。 那悬崖的缝隙似乎并不宽,只有几里而已,姜临用用力也就跳过去了。 但面对眼前这一道裂缝,姜临却只能“望洋兴叹”。 若非是左通玄以玄奥手段将他点醒,方才那一瞬间,他可能就会陷落进这饥饿的湿骨林之中。 那一瞬间的体验,姜临一点也不想再来一次。 “这就是所谓的生灵绝地吗……” 姜临喃喃自语着,与左通玄对视一眼后,见对方点头,便再次抬眼,看向眼前的裂缝。 一股清晰无比的拖拽之力出现在姜临的身上。 那股力道很特殊,不仅仅是在拖拽姜临的身躯,也在拖拽他的灵魂,甚至于因果,存在,一切的一切。 完完全全的吞噬,不会留下半分。 若非是有左通玄的手段加持,早在第一时间,姜临就陷落进去。 “即便是这饥饿的湿骨林,对比三界诸多绝地,也并非是多么凶戾的地方。” 左通玄对姜临说道:“它会吞噬你的一切,但只要在超过某个道行境界之后,就不会有效果。” “真要对比的话,湿骨林的凶险,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下。” 姜临闻言,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惊讶。 一眼就差点让自己完全陷落的凶地,居然只是中等偏下? “若非如此,那将军和阁主,也不会选择这里作为隐藏之地。” 左通玄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多少和善的意味。 “说到底,也不过是芥藓之疾罢了。” “走吧。” 左通玄抬手,拉住姜临的胳膊,迈步走向了眼前的悬崖裂缝。 姜临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跟着左通玄走进了其中。 越靠近,那股拖拽之力便越发的明显,可无论多么强横的力道加身,姜临都稳如泰山。 这不是他自己的威能,而是一旁的左通玄给他的加持。 姜临并不知道仙人的境界或者道行实力划分,但想来,眼前的大佬在其中,应该也是一个很高的程度。 至少已经能够无视湿骨林程度的这种绝对。 “那将军,就藏在这里面?” 姜临已经初步适应了那无处不在的拖拽之力,环顾四周。 这悬崖裂缝之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有的只是大片的漆黑碎石,仅此而已。 “没错。” 左通玄头也不回的回答道:“阴沟里的老鼠,总要有一个配得上其身份的地方藏身。” “整个阴间,也没有多少比湿骨林更合适的地方了。” 左通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抬手。 “玄应,看好,我黑律手段。” 左通玄说着,周身爆发出极致的黑律本源煞气。 “敕命,煞法,狱煞。”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是丢神 北阴酆都太玄制魔黑律灵书,其本源之一,乃是黑律煞气,是当初帝君剪伐大魔,演大魔黑律时迸发而出。 而后就作为了黑律的本源之一。 魏天君惊才绝艳,开发出了三大煞法,将原本不可能作为黑律法师力量的黑律本源煞气,化作了神通手段。 虽然在这个过程里,这黑律本源煞气之内,因为掺杂了修行者之法力,而变得有些驳杂,但也已经是极为惊骇的手段。 本不可为修行者所用的伟力,成为了黑律法师的底牌之一。 三大煞法,层层递进。 而此刻左通玄施展的,就是姜临暂时没有资格去参悟的第二道煞法,狱煞。 “嗤……” 一道道的漆黑煞气,从左通玄的袖口之中流淌而出。 是的,流淌。 不同于姜临施展煞法时,那铺天盖地的煞气,恨不得用煞气填满周遭一切。 左通玄的煞法施展开来后,无声无息不说,只用肉眼去看就知道,左通玄的煞气,比姜临的煞气凝练无数倍。 甚至于,已经产生了形态之上的改变。 “敕命。” 左通玄抬手一指点出。 顿时,那已经液化的黑律本源煞气骤然扩散。 其本质没有变化,但笼罩的范围,却已经超出了姜临神识的极限。 要知道,在晋升阳神之后,姜临的神识也随之蜕变,可就算是质变之后的神识,也感应不到这煞气覆盖的边缘在哪里。 “封。” 左通玄缓缓的握住了手掌,他的动作很慢,举动之间,甚至将自身的行法路线主动暴露了出来,摆在了姜临的面前。 前面已经有了言传,现在则是身教。 姜临仔细的看着,没有落下一点。 一字落下,黑律本源煞气随之而动,将覆盖范围之内的一切都封禁了起来。 即便姜临很清楚,这一道封禁的目标并不包括自己,但还是感觉身躯沉重了许多。 那种四肢百骸,甚至神识紫府都被压制的感觉,让姜临想到了自己参悟三大煞法的神秘之地。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感受。 “吾门三大煞法之中,刑煞最是繁杂,主重一个威字,乃是骇邪之法。” 左通玄缓缓的说着,指着周围,对姜临说道:“这狱煞之法,则与之不同。” “你来看。” 姜临闻言,眼睛开合之间,酆都法眼悄然绽放。 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围的煞气封禁之上。 明明是煞气衍化,虽然已经凝练的几乎液态,但也是无质之炁。 可是,姜临感受到的,却是好似铁壁铜墙一般的坚固。 而且,神识落上去,就有一种怪异的“阻尼感”。 姜临明白,若非是左通玄给自己开了“后门”,那么自己此刻感应周遭,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神识被完全的封禁凝固,再也动弹不得半点。 “狱煞之法,其作用更加的单纯。” “一道彻彻底底的封禁之法,就是狱煞的全部,其名曰:黑狱。” 左通玄微笑着抬手一点。 “凡狱煞笼罩,皆是黑狱所在,而在这黑狱之内……” “万法皆禁,唯煞通行!” 说罢,左通玄手指点下。 “轰!” 几乎整个湿骨林都震动了起来! 姜临瞪大了眼睛,左通玄的黑狱,笼罩了整个湿骨林! 八千里湿骨林,此刻尽是黑狱所禁! “黑狱之内,尽在法师掌握!” 左通玄的动作依旧缓慢,或者说,到了此刻,才算是狱煞之法真正展开威能的时候。 “罪囚,召来。” 左通玄大袖挥舞,一道道黑律本源煞气随之而动,整个湿骨林都在震荡鼓动。 这所谓的生灵绝地,在一位成道不知多少岁月的黑律法师面前,跟其他的地方也没什么区别。 “轰!!!” 湿骨林在震动,而在左通玄眼前的黑律本源煞气,却骤然鼓荡,其中,隐约出现了一道身影。 “既然是黑狱,自然就有罪囚,而既然黑狱尽在法师掌握,其中罪囚,自然是召之即来。” 左通玄缓缓的说着,也不管那被黑律本源煞气拘禁而来的身影,只是扭头看向姜临,嘴角带着微笑。 “可看明白了一些?” 姜临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片刻之后,轻轻的点头。 “约莫月余,能有所成。” “哦?” 左通玄闻言,先是一愣,但却并没有太多的意外,虽然姜临给出的答案,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三大煞法,一个比一个难,便是成就仙道的黑律法师,也有一些人没将这三大煞法用到妙处。 想要参悟其中之一,莫不是以年作为单位。 而姜临却自信的说,月余可有成就! 左通玄意外之余,更多的则是满意和感慨。 自家法脉,到底是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小辈。 当今三界乱象频频,姜临的能力和潜力越强,越好! “很好。” 左通玄赞赏的点点头,在对小师弟言传身教结束之后,这才看向了被拘禁而来的身影。 一个玄甲将军。 这将军一身铠甲,身高丈二,若是放在别处,想来会是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的。 但在这里,只能跪在地上。 黑律本源煞气凝聚而成的枷锁,牢牢的固定在这玄甲将军的身上。 这将军也是一位阴间正神,是受了天箓的,一身阴冥煞气也属于顶尖,但在黑律本源煞气面前,只能伏低做小,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五方鬼帝,直属酆都管辖。” 左通玄看着眼前的玄甲将军,声音淡然,与姜临对话时完全不一样。 此刻的左通玄,声音之中没有一丝的感情,冰冷到了极点。 姜临知道,这是左通玄进入了“执法状态”,这个状态的黑律法师,便是帝君来了,也会先执行黑律,然后再去拜见帝君。 同样的,如果现在姜临上去打扰,那么等待他的,就会是黑律的严惩。 没有半分的人情可讲。 “那么,你也算是酆都管辖。” 左通玄说道:“本座以酆都黑律法师之身份,将你拘禁至此,可有怨言?” 黑律法师办案,自然也有自己的规矩和流程。 就跟当初姜临在酆都受审时一样,这玄甲将军也是有天箓的正神,便是有再大的过错,也不能直接斩了。 黑律法师办案的规矩繁多,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三个大流程。 受审,判决,行刑。 现在进行的是第一步。 这也是姜临第一次看到自家的前辈是如何办事的,这也是言传身教的一部分。 那玄甲将军闻言,缓缓的抬起头,他并没有戴着头盔,也没有面甲。 其面容靛青,赤目,赤发,獠牙外突,显得凶戾无比,看起来,没有一点正神该有的气象。 但这是正常的,阴冥之神,大多都长相恐怖,这也是震慑妖邪的一部分。 钟馗那模样,已经是阴冥地界少有的周正了。 “事已至此,还啰嗦什么?” 玄甲将军冷笑着,说道:“本将军也算有幸,居然能让黑律司执……” “啪!” 一道天蓬尺狠狠甩在了玄甲将军的脸上,也打断了他的话。 左通玄缓缓的放下了手,手中的天蓬尺闪着漆黑的光。 与姜临的木尺不同,这位大佬的天蓬尺,是金铁铸就,光看着就凶气十足。 而被赏了一记的玄甲将军,几乎半边脑袋都凹陷了进去。 无以言表的极致痛苦在瞬间袭来。 他想要哀嚎,但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即便牙齿已经咬碎,依旧强撑着没有出声。 不是因为他多有傲气,而是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有一点的动静,迎接他的会是更加恐怖的痛苦。 “回答本座的问题。” 左通玄缓缓的开口,手中天蓬尺再次扬起。 这让玄甲将军的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姜临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 看来,黑律法师办案,并不禁止刑讯? “无有怨言……” 玄甲将军艰涩的开口,说道:“但是……” “啪!” 又是一记天蓬尺狠狠地甩了下来,那玄甲将军的另外半边头颅也凹陷了进去,好似只剩下了半个脑袋一样。 不过,到底是一位阴冥正神,生命力旺盛的可怕,直到此时,看起来依旧没有什么大碍。 《区区致命伤》 只不过,虽然伤势不重,但左通玄显然用了刑煞的手段。 因为这一下天蓬尺拍上去之后,姜临眼看着那玄甲将军的身躯都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若非有黑律本源煞气禁锢,恐怕已经开始满地打滚。 伤势不重,但很疼,无以言表,难以形容的疼。 “本座问什么,答什么。” 左通玄淡然说道。 其他的废话不要说。 姜临默默的补充上了后半句话。 “是……” 两记天蓬尺下去,这位玄甲将军已经彻底的没有了抵抗的意思。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般的存在来处理这里的事情。 这完全就是杀鸡用牛刀。 “说你做的事。” 左通玄开口问道。 “是。” 玄甲将军下意识的点头,被拍下去的半张脸连带着脑袋再次长了回来。 他不敢去看眼前的法师,只是低着头说道:“末将……不,罪神只是遣了一队兵去阳间,受周国天子调遣,作为交换,周国天子会以天子龙子,为罪神开设法坛供奉。” “除此之外……” 玄甲将军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罪神也……勾结称心如意阁……” 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他很清楚,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己能够得一个痛快,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但不说也不行,因为眼前的法师必然是得到了确切的证据,才会直接以黑狱将自己拘禁而来。 自己不说,不过是多几道刑罚的事情。 说了,还可能落一个痛快。 左通玄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因为正如这玄甲将军所想,早在一开始,他就已经给这家伙判了死刑。 “如何勾结?” “做一些灰色生意……” 玄甲将军低声说道:“最多的,是将投胎周国的魂魄集中在一块送去投胎……” “除此之外,其余的,上不得台面。” 姜临闻言皱了皱眉毛,而后缓缓的松开。 这玄甲将军所说的事情,看似做不到,但其实并不难。 阴魂投胎,并不是说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立刻能投身轮回。 每日投胎的阴魂何其之多? 其中自然会有先后,也自然需要阴冥将士来维持秩序。 这里面,就有可以操作的空间。 将周国的魂魄集中在一块投胎,是为了方便去筛选其中的死胎? 姜临默默的想着,他之前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鬼胎的数量,有点过于多了。 本以为是人间那边搜集鬼胎这件事已经进行了许久,这才积攒下来,但现在看来,是托了眼前这家伙的“福”。 但是…… 姜临看向了那玄甲将军。 他说,他只做了这一件事? 姜临并不认为是玄甲将军在撒谎,此刻撒谎没有任何的意义。 那么,也就是说,在玄甲将军的眼里,称心如意阁和皇帝老儿,是两条平行线? 姜临张了张口,想要发问,但又闭上嘴。 他能想到的东西,左通玄不可能想不到。 “皇帝用你的阴兵做了什么?称心如意阁又为何要求你集中投胎周国的阴魂?” 果不其然,左通玄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关窍所在。 “不知……” 玄甲将军微微摇头,说道:“罪神……只是交易,不管其他。” 好一个只是交易。 姜临没有再去看那玄甲将军。 本以为这是一个核心人物,没想到,居然是一个被称心如意阁和皇帝一块晃点了的蠢货。 或者是,一个利令智昏的家伙罢了。 “说一说周眉。” 左通玄的问话却还没有结束。 这也是一个关窍所在。 “周眉?只是罪神和称心如意阁交流的纽带罢了。” 玄甲将军有些意外的说道,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黑律法师会关注这么一个小人物。 “你可知道,你派出的阴兵,在钟馗手下,提前带走了周眉?” 左通玄继续问道。 “什么?” 玄甲将军越发的疑惑,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似乎,他落得如今这个田地,就是因为这件事? 钟馗去阳间办案,目标是周眉,而自己送给皇帝调遣的阴兵……提前带走了周眉?! 姜临在一旁微微摇头。 这玄甲将军,属实是有点丢神了…… ------------ 请假条 刚刚拔完牙,整个人都是麻的,坐了五个小时写了一千字,医生说我这个横着的智齿下面都是炎症,牙拔了之后,又刮下来很多恶性组织,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看到牙神经的程度。 现在还是疼,刚刚吃了消炎药,困意上来了,先试试能不能睡着,今天只能鸽了,万分抱歉。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龙神传话 本以为这是一个大鱼,可没想到居然只是一个被坑了的丢神货色罢了。 在玄甲将军的眼中,称心如意阁和皇帝就是两条平行线,除此之外,他知道的东西甚至还没有姜临多。 不,这么说也不对。 “湿骨林内,藏着称心如意阁的邪祟!” 玄甲将军也不是真的傻子,只是利令智昏罢了,如今回过神来,赶忙抬头说道。 然而,刚刚说完,就迎上了左通玄那淡漠的眼神。 玄甲将军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整个湿骨林,如今不都已经是黑羽所笼罩之地吗? 左通玄会不知道湿骨林之内藏着称心如意阁的邪祟? “拘押。” 左通玄看了一眼这玄甲将军,抬手一挥。 顿时,一道道黑律本源煞气弥漫扩散,将玄甲将军裹了起来,而后越缩越小,直到只剩下不过拳头大,被左通玄收进了袖子里。 笼罩湿骨林的黑狱,到底只是一时的手段,如今,这玄甲将军却已经不在黑狱,而是左通玄用类似袖里乾坤的手段监押起来。 之后等待他的是什么下场,姜临不用想也能猜到。 “玄应,可学会了?” 左通玄看向了姜临,笑着问道。 在玄甲将军眼里足以判他死刑的罪责,在称心如意阁和皇帝老儿眼里,费尽心思蒙骗,才在阴间有了些许根底的湿骨林。 都只是左通玄言传身教的“教材”罢了。 玄甲将军也好,称心如意阁在阴间的布局也罢,甚至于周国皇帝想要做的事情。 这些东西,在姜临眼里是大事,是他目前为止一直在奔波,在追查的大案子。 可这是因为,这些事情,并没有引起真正的大佬的注意。 或者说,那些大佬都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去搭理这些事情。 还是那句话,若非是牵扯到周国这个万国之宗的皇位更替,以及某种意义上的紫微钦点。再加上姜临这个人间独苗一开始就被卷了进去。 不然,就周国这点破事,还真入不得魏天君的眼。 “学会了。” 姜临点点头,左通玄教了他很多,这是真真切切的言传身教,都是干货。 这一课的名字叫做“如何做一位真正的黑律法师”。 “嗯,此间事了,你可先回人间去。” 左通玄微笑着点点头,而后,却正色道:“本座也好,天君也罢,都是临时抽出时间来顾及此事。” “勿要生出依赖心,接下来如何去查办,还是要看你。” 闻言,姜临并不意外,反而是了然的点点头。 三界很大,事情也很多,尤其是现在,三界都乱象频发。 这种情况下,黑律司恨不得把一个黑律法师当成十个来用。 “是,晚辈谨记。” “且去。” 左通玄点点头,抬手唤来一方阳间门户,落在了姜临的面前。 姜临拱手行礼之后,转身走进了门户之内,身影缓缓的消失不见。 从始至终,姜临也好,左通玄也罢,都没有去在意那玄甲将军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跟脚,身后又有什么靠山。 因为这些都不重要,一点也不。 姜临不在乎,是因为现在这玄甲将军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价值,完全没有去了解的必要,对整个案件没有什么帮助。 左通玄不在乎,是因为在这位大佬的眼里,玄甲将军唯一的下场,就是死在斩仙台上,不管是什么样的仙神,上了斩仙台,也只有一个死字罢了。 而魏天君,更不会在乎。 魏天君在乎的,是这玄甲将军能够牵扯出来的那一位鬼帝。 三界乱了,但阴间绝对不能乱。 杀鸡骇猴也好,引以为戒也罢,酆都都必须表示一下。 一位鬼帝的落马或者惩戒,刚好能威慑那些对阴间有想法的势力。 姜临顺着门户回到了阳间。 但出现的地方,却并不是在三皇子府中。 “这里是……” 姜临挑了挑眉毛,难不成这次也是随机的? 他环顾四周,发现并非如此,这地方姜临还算是熟悉。 正是不久之前,被道济禅师带来,剪除那涂灰外道传道者的京都外矮山。 此刻,姜临正位于半山腰的位置,旁边就是那一个小凉亭。 而在那凉亭之内,有一个身影背对着姜临坐着。 姜临看到之后,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迈步走了过去。 “踏……” 清脆的脚步声之下,姜临走到了那凉亭旁边,却没有走进去,只是停在了那里。 “小友为何不进来呢?” “马上就要下雨了。” 凉亭之内的身影也察觉到了姜临的到来,声音中带着三分笑意。 闻言,姜临眼中闪过思索的意味,走进了凉亭之中,停步,依旧是站在那人影的背后。 “轰隆!” 几乎是姜临刚刚走进凉亭的那一瞬间,天空骤然昏暗了下来,瓢泼大雨没有丝毫征兆的从天而降。 “都说春雨贵如油,那这秋雨,是贵是贱?” 那人背对着姜临,笑眯眯的开口,同时抬手一指对面,笑道:“小友请坐?” 姜临扫了一眼那突然降下的大雨,绕过那人,走到了他的对面坐下。 也直到这时,姜临才看清了这人的相貌。 是一个很雅致的中年男子,浑身上下,包括胡须,没有一处不精致,不讲究。 “看来,小友很意外?” 男子抬手一挥,大袖抚过桌面,顿时,桌面上多出了一套精致的金瓷茶具。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泡茶,一举一动,都好似被尺子测量过一样,完美的符合茶道礼仪。 “是有些意外。” 姜临抬起眼睛,眸光之中闪过一抹漆黑鎏金之色,但马上就淡去。 自己前来阳间的通道,是左通玄打开的,而这个男子,显然是故意等在这里。 要么,是这男子的神通道行,已经到了能够看清左通玄手段,甚至于监视其行动的程度。 要么,就是左通玄知道男子的存在,故意把姜临送来这里。 如果是前者的话,姜临没有反抗的必要,一位凌驾于左通玄之上的存在特意等着姜临,姜临没有任何的还手余地。 而如果是后者,那么就意味着,在左通玄的眼里,这男子不会对姜临有恶意,如果是那样,姜临自然也没有必要去做什么。 姜临更加倾向于后者,三界虽大,但能够凌驾在一位北极黑律司执事之上的仙神,可不多见。 而方才,姜临开启了一瞬间的酆都法眼。 若是一般的修行者去窥探一位疑似正神的存在,那么必然会遭到极大的反噬。 可姜临不一样,他身怀北极驱邪院五品天箓,严格来说已经是仙神之流,只不过目前是空有一个架子罢了。 但很多时候,这个架子能够顶上大用。 比如方才,姜临的酆都法眼之下,看到面前的男子身上带着地界神灵独有的香火气机。 这意味着,这男子是一位正神,但却不是天界之神,而是人间之神。 再结合刚刚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姜临对眼前男子身份,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请。” 等到姜临从自身思绪中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摆好了一杯清茶。 茶香伴随着雾气袅袅而上,但却不消散,反而是汇聚在茶杯之上,好似云雾一般。 “上品的洞庭云雾,小友尝尝?” 男子笑呵呵的说着,神色中带着几分自得,显然他对于茶道很有自信,也极有研究。 “要让阁下失望了,贫道对茶之一物,没有任何的研究。” 姜临拿起茶杯,那奇异的云雾居然没有因此散去,反而是跟着姜临的动作,慢悠悠的继续盘旋在茶杯之上。 “品茶,不是看小友懂不懂茶,而是懂不懂泡茶之人的意境。” 男子微笑着对姜临示意。 姜临却放下了茶杯,看向了那瓢泼大雨。 “秋主肃杀,甚至于,有秋瘟的说法,但一场秋雨,却不算是贱。” “只是晚了些,该下在半旬之前的立秋时节。” 姜临看着雨水顺着凉亭的檐角落下,看向对面的男子,说道:“敢问阁下,这一场雨是兴之所至,还是尊奉敕命?” 男子闻言,并不意外姜临已经在话里暗中点出自己的身份,只是矜持的笑了笑。 “风调雨顺,是百姓期许,自然也是我等该努力的方向。” 男子说道:“这场雨下来,冬天会冷一些,但却会有一个好收成。” “冷一些,可能会死人。” 姜临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万物相生相克,总归会有代价。” 男子无奈的叹息,道:“只盼着,来年不要收到瘟部的敕旨,冬天也不要有天枢院的公文。” 姜临抬头看了一眼男子,说道:“反正现在三界也挺乱,阁下稍微抗一抗旨,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 男子闻言一愣,而后笑的古怪,道:“一位黑律法师,居然在对旁人说,抗旨?” “百姓民生面前,什么规矩都得让道。” 姜临看着眼前的男子,说道:“想来,阁下也有这个心思?” “毕竟,这大周乃至南赡部洲一切行云布雨之事,都得经阁下的手。” “想要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阁下才是首屈一指的那个。” 话音落下,男子笑道:“小友看出了在下的身份?” “猜到了一点。” 姜临站起身来,拱手见礼,道:“见过大龙神。” 方才,姜临酆都法眼照在眼前男子身上,虽没有反噬,但也让姜临只是一眼就关上了法眼。 这意味着眼前男子的神位绝对不低。 而能够和左通玄通上气,或者至少让对方认可的人间仙神也不多。 方才一场大雨,更是男子给出的提示。 这一切加起来,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直属下元都会府,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麾下,总管四渎大龙神。 能和左通玄说上话,能让姜临这北极五品天箓持有者只能窥探一瞬。 再加上这一场大雨。 姜临能想到的,也就这一个可能了。 其中最主要的,是能和左通玄说上话这一条,帮着姜临缩小了许多的范围。 毕竟,三官大帝之中的天官大帝,就是自家帝君兼着,或者说,“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微大帝”,本就是自家帝君的权能之一显化而来。 真要论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这位大龙神,和姜临还算是一个系统的。 虽然有些牵强,但也不能说不对就是了。 “见过小友。” 男子,或者说四渎大龙神没有反驳,反而是点头应了下来,这也说明姜临的猜测没有错。 “不知大龙神专门找上贫道,是有何事?” 姜临说开了身份之后,便直入主题。 人间之正神,无论何等权能,首重,或者说根本目的,都是百姓民生之安稳,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而在这其中,作为总管四渎内地一切行云布雨之事的大龙神,自然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靠天吃饭,地里刨食的百姓,是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 风调雨顺这四个字的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重。 他可不会认为,这样一位在人间神祇之中身居重位高位,几乎可以说做到了人间之极的大神,是闲的没事专门来找自己喝茶的。 “受人所托罢了。” 四渎大龙神迎着姜临疑惑的目光,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有人找上了我,托我来跟小友说句话。” “这周国虽大,但盘踞在此,能够和小友说上话,能攀上关系的神灵,却并不多。” “除了几位都城隍,也就是我了。” 姜临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等着这位大龙神的下文。 正如方才所说,在某种意义上,这位直属水官大帝的大龙神,和姜临算是一个系统的。 而城隍也是如此,都能算和姜临有一定关联的正神。 能够费尽心思找到这样一位正神,并让这位大龙神专门跑一趟的,会是谁? 没有让姜临疑惑多久,眼前的大龙神便开口了。 “何人让我传话,希望小友不要问,对方也不让我说。” 四渎大龙神的神色有些怪异,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最后无奈的敲了敲桌子。 “算了,我实在是说不出来,小友还是自己看吧,都是对方的原话。” “还请小友不要迁怒于我,毕竟我只是一个传话的。” 说着,姜临面前茶杯之上的茶香云雾开始于衍化,变成了一串字迹。 姜临打眼看去。 ‘放下手头一切,等候我家少主,莫要不识好歹。’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局势变动 ‘放下手头一切,等候我家少主,莫要不识好歹。’ 看着那云雾凝聚而来的这么一句话,姜临挑了挑眉毛,神色有些古怪的眨眨眼。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大龙神。 这位无一处不精致的水神有些用力的抿着唇,一看就知道忍笑忍的很辛苦。 “贫道若是问,这话是谁让大龙神传的,想来大龙神不会说?” 姜临开口轻声问道。 “还一个人情,小友给个面子,莫要追问。” 大龙神苦笑着说道:“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但没奈何,早年欠下的赌债,头拱地也得还了。” 姜临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大龙神。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至少给出了信息。 早年欠下的赌债,人情。 能和这位坐在一块打赌的,怎么也得是同一层次的存在,就算会有上下浮动,但想来也是这三界中流砥柱一般的强者。 而且除了赌债,还有人情。 这就耐人寻味了。 没有往来,就不会欠下人情,而人情这东西,向来都是你欠我我欠你,什么时候捋不清楚了,关系也就到位了。 更无所谓还还是不还。 但现在大龙神说还人情,而且还是明知有些得罪人,但还是要来的人情。 那么就是一个关系不是很到位,但能和大龙神打赌,并且能够帮大龙神办事的存在? 而且,从少主这个称呼就可以看出,传话的家伙,来自一个家族,而且还不是这个家族的家主或者长老之类的。 不然不会用少主这样的称呼。 同样的,这样的称呼也不会出现在宗门或者其他势力团体,只有家族。 一个家族的,未曾身居高位的家伙,却和大龙神有平等对话的资格。 那么这是一个很显赫的家族? “既然大龙神是受人之托,那贫道自然也不会对大龙神无理取闹。” 姜临心头心思电转,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和这样的一个家族有了关联。 而且看对方的口气,实在是让姜临讨厌的很。 “小友能理解就好。” 大龙神笑着点点头。 虽然以他的地位和实力,面对姜临这样一个仙道都未曾成就的小辈时,不会摆出这般平辈论交的态度来。 但姜临不一样。 这一点很多仙神都知道,神仙之间传递八卦和消息的速度只会更快。 杭州城一事之后,三界很多仙神都知道,黑律司在人间有一个独苗苗。 而黑律司也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就是摆明了告诉所有的仙神。 未来至少一甲子,会有一位黑律法师在人间活动,执行黑律。 这样的一个小辈,已经不是单纯的小辈了。 更何况姜临还有五品天箓在身,在以权高位低著称的黑律法师之中,已经是罕见的高位了。 所以,大龙神是用面对同僚的态度来对待姜临的。 “说实话。” 大龙神喝了一口茶,有些疑惑的说道:“我也不知,小友和……有什么梁子,对方这话,谁听了都窝火。” 颐指气使,不讲道理,高高在上。 大龙神默默的想着,用这样的态度去面对一位黑律法师,便是你们,也有些过分了啊…… “大龙神都不知道,贫道更不知道了。” 姜临笑着说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大龙神来传话,可否帮贫道也传一句话?” 说着,姜临顿了一下,说道:“算贫道欠大龙神一个人情。” “小友说的什么话。” 大龙神摆摆手,笑道:“有什么要说的,我去转告就好。” 姜临想了想,抬手点向眼前的云雾,而后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茶是顶好的茶,但给贫道喝,实在是有些糟蹋了。” “若有机会再见,贫道请大龙神吃饭。” “贫道要务在身,这便告辞了。” 姜临说着,站起身来,笑着拱拱手,告辞离开。 “小友慢走。” 大龙神起身相送,而后看向了那残存的云雾。 云雾蒸腾,却并非是字迹,而是一个“讳”。 云头鬼脚,上“雨”下“聻”。 这是一道紫微讳。 大龙神看着那云雾凝聚而来的紫微讳,哑然失笑。 抬手挥散云雾,大龙神看向姜临离开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了姜临的身影,只有那一条青石路延伸向远处。 “好个姜玄应,本以为少年得志,难免有傲然心性,会有尖锐之言,未曾想,竟这般的老辣。” 大龙神轻声感叹着。 “老伙计,你号称卜算无双,自言玄门三代之后再无对手,可这一番,你算准了吗?” 大龙神摇摇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收起桌子上的茶具。 “也不知,你是抽了什么风,要与这姜玄应交恶。” 大龙神收起茶具,再次抬起头来。 雨依旧在落下,这是一场暴雨,想来能够冲刷掉不少的污秽。 大龙神的周身涌动起一阵阵的白雾,身影包裹在云雾之中,伴随着云雾消失,其人也消失不见。 只有一道感叹,在这矮山之上回荡着。 “秋雨不贱,但到底是秋主肃杀,今秋,怕是安稳不起来喽……” ………… “朝堂不安稳啊。” 秦王府内,秦王一边啃着猪蹄子,一边轻声感叹。 抬眼看向对面,一身青色道袍的少年道人正捧着碗大快朵颐,额角依稀能够看到几分湿润。 “道长一去三日,想做的事可妥当了?” 秦王笑着问道。 姜临的阴间之行,其本人的感知里,并没有花费多少的时间,但在凡间的时间里,已经过去了三日。 本来阴间和阳间是没有时间流速差距的,但不要忘了,姜临在阴间的大多数时间,是在湿骨林内。 那地界,可没有这个规则。 三日来,秦王每天三顿饭,都会摆上这么一大桌子,就等着姜临回来能吃口热乎的。 “妥当了,自此后,再无周眉。” 姜临擦了擦嘴巴,吞下口中的虾仁,抬头说道:“皇帝老儿在阴间的触角,也断了。” “那一队曾经坏了事的阴兵,也已经被钟真君带回阴间受罚。” 秦王闻言,神色明媚了不少,笑道:“确实是好消息。” “不过,为什么道长有些心事重重?” 秦王看着姜临,只见这少年道长此刻即便是在吃最爱的烧鸭,却也微微皱眉。 “有些私事。” 姜临放下了手里啃了一半的鸭腿,问道:“王爷,若是你,突然被一个从未听过,见过,不知对方是何等存在的家族,递了类似威胁的话,您会如何做?” 秦王闻言,凝眉思索片刻,问道:“对方带着恶意?” 姜临想了想,回答道:“不一定,但态度很不好,让我想揍人。” “道长确定,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 “确定。” “这样的话……” 秦王思索片刻,突然笑道:“本王觉得,或许本王的处理方式,会和道长一样。” “王爷知道贫道是怎么处理的?” 姜临挑了挑眉毛。 “能猜到一些。” 秦王摸了摸腰间的紫微玉佩,微微一笑,道:“既然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但至少态度恶劣,那么,就让对方去找我家长辈说好了。” 姜临闻言微微一笑,问道:“王爷觉得贫道如此处理,是对是错?” “对错不是本王能够评价的。” 秦王摇摇头,说道:“只是,有些方面,得提醒一下道长。” “请讲。” 秦王想了想,说道:“想来,递话的人,和道长有些关系?” “勉强有一些,若是有机会深交,贫道不会错过。” “道长能否说一下对方递了什么话?” “放下手头一切,等候我家少主,莫要不识好歹。” 秦王闻言,敲了敲桌子,面带思索。 能和姜道长搭上话的,没有蠢货,更不可能不知道姜道长的来历。 这般前提之下,还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没有道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做事,便是仙人也一样,而仙人里,自然也不会有蠢货,至少和道长有交际的不会有蠢货。” “如此,那对方的目的,或许就是让道长产生厌恶呢?” “对方话中所谓的少主,想来近期就会出现?” 秦王看向姜临,细细的分析着。 这些东西其实并不难发现,只是姜临一时间没有去关注而已。 “对方,想让我天然厌恶那所谓的少主?” 姜临皱了皱眉毛,笑道:“既然如此,更得看看那所谓的少主到底是何等样的人了。” 秦王微微一笑,道:“看来道长准备和递话的人反着来?” “贫道可不是没气性的人。” 姜临笑眯眯的回答。 秦王没有再说话,只是心里有一个想法。 如果,道长现在的态度,才是递话的人想要的呢? 就是想让道长拧巴着来? 连环套? 秦王心里思索着,但没有说出来。 这是道长自己的事情,自己提醒过多反而不好,再者说,道长也并非是蠢人,自然有自己的思量。 如何去做,道长自己自然有计较,旁人说多了徒惹其烦罢了。 姜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吃饱了之后,一抹嘴,看向秦王。 “方才王爷说,朝堂很乱?” 秦王点点头,感叹道:“是啊,皇帝在收拢权力,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以往,边境军队有临机事便之权,毕竟边境一旦有变,便是有术士传递消息,也不是立刻就能有回复。” “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边境将领必须有一定的自主权。” “可现在,超过五百人的调动,就必须有皇帝手令……” 姜临皱眉,问道:“还有吗?” “大大小小,总计十几个皇命。” 秦王叹息道:“总而言之,现在很多中层的官员,几乎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所有的决断之权,都在皇帝的手里。” “这简直就是荒唐!” 说到这里,秦王忍不住拍了一下扶手,说道:“本王不知皇帝准备用超凡手段做什么,但若是只看朝堂,他完全就是置大周江山于不顾!” “历代以来,从未有这般的皇帝!” “其他的不说,他就不怕累死吗?!” “完全就是乱命!” 姜临静静的听着,突然问道:“三皇子还活着吗?” “正要和道长说。” 秦王闻言,叹息道:“三皇子进了宫,两天了没有消息,怕是……” “有了太子和二皇子的前车之鉴,便是皇帝亲自杀了三皇子,本王都不意外。” “这是本王的错,辜负了道长的苦心。” 姜临摇摇头,面带沉思,说道:“三子皆死,朝堂敛权,都是皇帝自己的事情罢了。” “而皇帝不管如何做,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变化。” 皇帝想要做的事情,姜临大致上已经猜到了一些。 杀三子不是为了收回三子手中的权力,而是另有目的,绝对与某些邪门的术法有关。 而皇帝现在的举动也证明,只要他想,那么收敛权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三天时间就做到了。 敛权,是为了将朝堂完全握在手中,免去后顾之忧。 那么杀三子呢? 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布局的计划? 姜临有一种直觉,皇帝的最终目的,快要藏不住了。 周眉也好,称心如意阁,玄甲将军也罢,都是皇帝布局中的一部分。 每一步棋子,都被皇帝精心布置。 而杭州城三大邪道祭祀,是唯一的破绽,但也是皇帝主动暴露出来的破绽。 因为那是皇帝的实验。 他想要看看,邪道祭祀能不能成为帮助他达成最终目的的手段。 而最后的结果让皇帝失望了,明面上来看,仅仅五个修行者,就让三大邪道的祭祀毁于一旦。 虽然这五个修行者来头都不小,但难保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存在。 于是宋王用完之后被丢弃,连带着他的皇帝梦一块,无人问津。皇帝甚至懒得去下杀手。 “王爷,玉佩。” 姜临抬起头,看向秦王,后者没有任何的犹豫,解下玉佩,放在了姜临的面前。 姜临拿起那紫微玉符,尝试着灌注法力进去,与其内的灵蕴气机沟通。 但却并非是紫薇帝君的气机,而是洞明星君的。 这玉符,乃是洞明星君所赠。 “嗡……” 几乎是姜临刚刚灌注进去法力,那玉符便震动,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看来,我要再快些长大了?”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梦中丹法 这稚嫩的声音一响起,秦王便站起身来,虽然并不确定对面的人能不能看到。 “看来是这样。” 姜临笑着点点头,也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我等,在京都等您。” “唔……” 那一头的稚嫩声音似乎有些犹豫,嘟囔道:“可若是再长大一些,就彻底不是孩子了,母亲会很失落。” 姜临和秦王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很显然,现在这位洞明星君的转世有点彻底,或者说,他依旧有着曾经的智慧,但却多了许多的童心。 这对于洞明星君本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可以凭此看到许多不同的风景。 但对于整个计划来说,或许会有影响。 “其实,也不必长大。” 秦王突然开口,说道:“古有甘罗十二拜相,小王效仿一下,不是大事。” “有道理。” 洞明星君若有所思的回答,说道:“我应该不会比天权差太多。” “我明天就出发!” 洞明星君兴冲冲的说道。 声音落下,那紫微玉符停止了嗡鸣,重新落在了桌子上。 秦王将那玉符收起,看向姜临,有些迟疑的说道:“道长,不知……” 话没有说完,但姜临明白秦王的意思。 一位孩童心性的星君转世,真的靠谱吗?或者说,真的不会横生波折吗? “王爷放心吧,既然是帝君安排,必然已经将一切都考虑了进去。” 姜临笑着说道。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秦王也并非蠢人,怎么可能想不到? 但,在那个位置面前,有些疏忽,或者说有些患得患失再正常不过。 唐太宗起兵之前,还有过迟疑呢。 秦王如今算是天定的周国天子,距离那个位置已经越来越近,他心有忧虑实在是正常。 或者说,直到现在,秦王才有患得患失的苗头,已经是心智坚韧了。 “是本王多心了。” 秦王下一刻也回过神来,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未曾想,本王也有当局者迷的时候。” “面对那个位置,难免这般。” 姜临笑着说道:“接下来,只需等星君到了京都,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任那皇帝老儿如何折腾,也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 “只是……” 秦王问道:“只是什么?” “皇帝老儿想要达成目的,用的手段想来不会简单。” 姜临抬手,在桌子上胡乱的画出凌乱的痕迹。 “只怕,京都乱,生民死。” 秦王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由得站起身,左右踱步。 最终,看向姜临,问道:“道长可有什么需要本王去做的?” 说着,秦王咬咬牙,道:“便是功败垂成,本王也不能坐看百姓离乱!” 姜临抬头看向秦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秦王是一个枭雄,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枭雄的眼里,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不要说是面对那堂堂皇位了。 而不管秦王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他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 “请王爷放心,这是我等该去管的事情。” 姜临轻声说道:“坐上那个位置是您的事,剿灭邪法邪教,是贫道的事。” “轰!!” 正在此时,王府的后院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声势十足。 姜临和秦王都是一愣。 “是阁楼的方向!” 秦王的话刚刚说完,眼前便已经没有了姜临的身影。 他也顾不得许多,大步跑向后院。 属于周柔的阁楼正在燃烧,蒸腾的火焰直冲天际。 但奇怪的是,在这火焰之中,却带着一股股的药味。 百化先生站在阁楼之下,神色无奈,身上带着些许的黑灰。 而在百化先生的旁边,则是黑着脸的姜临。 在姜临的手里,正揪着两个耳朵。 属于妙清和刘云秀的耳朵。 两个倒霉孩子一边一个,被姜临揪着,苦着脸半蹲在那里,刘云秀一副被抓了现形的苦模样。 妙清的脸上却带着一些不服气的意味。 一旁,周柔低着头,揉搓着衣角,有些尴尬的笑着。 三个姑娘的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 秦王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奇怪的一幕。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秦王虽然不知道三个姑娘干了什么,才闹出这样的动静来,不过既然都好好的,也不缺胳膊少腿,就是大好事。 至于阁楼的损失,秦王还真不放在眼里。 “好好反省。” 姜临黑着脸,松开手里的两个耳朵,顺手在两个倒霉孩子脑门上一人赏了一下。 “唔……” “明明不该失败的……” 刘云秀捂着额头不说话,妙清却依旧不忿的嘟囔着。 “笃。” 姜临翻了个白眼,又给妙清多来了一下,这才让妙清安静下来。 一旁的周柔捧着正在幸灾乐祸叽叽喳喳的小青鸾,看向三人互动的一幕,眼底带着几分羡慕。 “道长,她们做了什么也不至于生气。都是小事,小事。” 秦王笑着走到姜临身边,笑着说道。 “您去问百化先生吧。” 姜临无奈的叹息一声,上前几步,抬手掐诀。 “神霄敕命,云至,雨来。” 真言瞬息而成,神霄雷法催发。 “嗡。” 顿时,阁楼之上,多了一小片乌云,不多时,便有不过一亩左右范围的雨滴落下。 雷法也是祈晴祷雨之法。 虽然想要正经的求一场雨,需要开坛行法,祭天焚表,才能够行使五雷,借来天地之力,神明之威。 但这样一场小范围都算不上的雨,自然不需要那么麻烦,姜临用自己的法力都能够搞定。 眼看着阁楼的火被灭掉,姜临才转过身。 “总之,是郡主和两位小姐在阁楼之上布置了一个炼丹炉,但不小心烧过了火,这才……” 正好在此时,百化先生也说完了来龙去脉。 听完,姜临依旧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秦王在场,从背后给了周柔一个脑瓜崩。 “你也是,她们两个胡闹,你也由着她们?” 姜临无奈道:“便是上清观的高功,开炉炼丹也得开坛行法,确保万全才敢升火淬炼。” “就连丹炉的方位和时辰都有繁杂讲究,你们三个还想自己炼丹?” 一个真武法刚刚入门的,一个修三皇法,纯粹打架的,一个干脆不是修行者的。 这三个倒霉孩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上,居然想着自己炼丹。 “妙清,说说吧?” 姜临看向了妙清。 不用想都知道,绝对是这丫头起的头。 “明明都是按照步骤来的,不可能失败才对!” 妙清不服的嚷嚷着。 姜临默默的抬起手,妙清顿时小跑着躲到了刘云秀身后。 “道长,不是妙清,是我。” 刘云秀弱弱的抬起手来。 “嗯?” 姜临闻言一愣,没想到搞事的不是向来无法无天的妙清,而是内慧的刘云秀。 “怎么回事?” 姜临挑了挑眉毛。 如果是妙清的话,可能是这丫头突然脑抽搞事,但如果是刘云秀,或许有些内情? 不是姜临歧视妙清,而是了解她。 也了解刘云秀。 “我得了一篇外丹法。” 刘云秀小声说道。 姜临疑惑问道:“什么样的外丹法,在何处得来?” 丹分内外,内丹自然就是抟炼自身精气神,采人体大药,捉坎填离,调和阴阳的内息法门。 而外丹,则是龙虎淬炼,铅泵煅烧,再合以灵药,方可成丹,也就是所谓的丹药。 相比内丹法的秘而不传,或者说门槛太高,外丹法则更加的大众化一些。 虽然依旧规矩繁多,颇为艰难,但已经是最容易的成道路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外丹之法鱼龙混杂,多的是那种巧合而成,却著而成书,自以为自成一派的家伙。 姜临担心的点也是这个,刘云秀也好,妙清也好,在这方面的见识都不多,若是逮到一个稀里糊涂的外丹法,搞成如今这个样子也算是正常。 只是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玩。 炸炉还好,若是炼错了丹却自以为成了,那后果才严重。 “那丹法何在,容我一观?” 一念至此,姜临看向了刘云秀,虽然他懂得也不多,但至少可以去请上清观的微元道爷看看。 论起丹道,这位道爷才是大佬。 “看不了……” 刘云秀有些难为情的指了指自己的小脑瓜,说道:“只在我脑子里。” “嗯?” 姜临皱眉,却突然想到了刘云秀先前的种种神异,以及明显有根底的前世。 “事情是这样的。” 妙清站了出来,说道:“云秀前天醒来,说自己梦中得传一篇炼丹之法,虽不知其名,但我听了几句,显然是妙法。” “本来想等道兄你回来再计较的,但……嘿嘿……” 说着,妙清没忍住,不好意思的刮了刮鼻子。 “但你没耐心是吧?” 姜临翻了个白眼,看向刘云秀,正色道:“你可记得那传法之人,是什么形象?” 若是旁人说自己梦中传法,或许姜临还会担心,是不是撞了邪。 但刘云秀的话,倒是没这个顾虑。 当初在太素宫,刘云秀可是做到过一言出,便“诸天神圣得听”的神异。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姑娘身上绝对有大隐秘。 所以,姜临并不担心是撞邪了。 “我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到一位白胡子的老爷爷……” 刘云秀缓缓道来。 那一日,她和妙清周柔聊天到半夜,耐不住困意,先后睡去。 睡着之后,却听闻一阵歌诀。 那歌诀听之不清,但却引人向往,她不由得靠近了过去。 刘云秀很清楚那是在梦里,但一切都显得太过真实。 她走到了一条宽阔的黄土大路上,周围似乎有些荒凉。 一位身穿简朴麻布道袍,白须垂腹的老者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 她看不清那老者的相貌,但就是知道对方在笑呵呵的,慈祥的看着她。 “我有丹法一卷,内有甲丁之奥,铅泵之妙,实乃外丹至经,你可愿学啊?” 听着老者开口,那笑吟吟的声音舒缓而温和,让人去沐春风。 刘云秀不由得点点头。 老者伸出一只手,点在她的额头上。 顿时,一道道玄奥无比的经文就出现在了她的识海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云秀才回过神来,眼前的老者已经缓缓离开。 她赶忙追了上去,这时才发现,老者似乎是倒坐在什么动物的身上。 刘云秀眼看就要追上,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加快脚步,就是差一点。 最后她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根粗砺的尾巴。 那不知什么动物好似被抓的疼了,速度越发的快,让刘云秀彻底追不上。 最后,只能远远的看着那老者背影,走向一处雄关。 ………… 说完,刘云秀抬起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奇怪的看着她。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妙清呆呆的张口。 “我……” 刘云秀下意识的开口,却猛然反应过来。 对啊,我之前为什么没有想着说? 秦王和百化先生默默不语,刘云秀所描述的一幕,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耳熟能详。 姜临若有所思的看向刘云秀,问道:“你真的猜不到那老者身份?” “我应该猜到……” 刘云秀话说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 她突然张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根短毛,泛着深青近黑的光泽。 姜临看了过去,眼中若有所思的意味越发的浓郁。 “青毛动物,倒骑,道袍老者,雄关。” 他紧紧的盯着刘云秀,问道:“这些东西组合在一块,你会想起谁?” “当然是太上……” 刘云秀今天愣神的次数有点多。 这般明显的信息,她之前为什么想不到? 怎么能想不到? 老子西出函谷关,就算不是道家门徒,但凡多读几本书,就没有不知道这个典故的。 她之前为什么想不到呢? “是障。” 姜临轻声说道:“在此之前,云秀想不起说这件事,联想不到那梦中老者身份,明明是两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怎么也顾及不到。” “这是一道障,显然是那位老者所设。” “如今能够说出来,能够想起来,是因为破障之机已到。” 周柔听着,若有所思的说道:“那,破障的原因是什么?炸炉?” “不太可能。” 妙清摇摇头,说道:“那位老者梦中传授云秀丹法,而我们第一次炼丹,就是这般结果,丢人都不够,怎么成为破障之机?我看,或许是……与人有关?” 此话一出,妙清,刘云秀,周柔三女齐刷刷的抬头,看向了姜临。 姜临眨眨眼,默默的指了指自己。 周柔轻声道:“昨日,我拜托百化先生去取了些药材,云秀也见了先生。” 妙清则说道:“这两天吃饭时,我们都会和秦王殿下打照面。” 排除法之下,在场六个人,只有姜临,在刘云秀梦中传法之后,没有与她见过面。 今天,是第一次。 ------------ 第一百六十七章 秦王求丹 所有人都看向了姜临。 姜临眨眨眼,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如果刘云秀梦中得传的丹法,是出自那位之手的话,那安排这一道障,又把自己安排成破障之人,是什么意思? 自己来与不来,能够影响到什么? 老子西出函谷关,留下道德五千言,乃是当之无愧的道祖,更是三清之一。 这般的存在,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只是姜临参悟不透而已。 道祖的深意是什么? 在场没有人问出这个问题,但所有人也都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 “别想了。” 姜临突然抬起头来,说道:“若是一时半会能够想透彻,那才是怪事。” “顺其自然便好。” 说罢,看向刘云秀,说道:“既然道祖传了你这一篇丹法,无论如何,自然是希望你勤恳修行。” “道祖虽然没有说禁止你传给他人,但也没有允许,最好是只有你一人得知其中精要为好。” “虽然妙清和郡主已经知晓了一些,也没有发生什么。但日后若是要说与他人听,务必开坛祭祀,求一个准允才可行事。” 听着姜临的叮嘱,刘云秀乖乖的点头,她直到现在还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好。 毕竟那可是道祖啊,已经不止是传说中的人物。 如今,道祖居然梦中传道于她…… 这让刘云秀在激动之余,心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怀疑。 自己真的够资格吗? 或者说,道祖真的是青睐于自己,才传下这真法的吗? 患得患失是人之常情,更不要说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不应该呀……” 妙清突然开口嘟囔了起来。 “什么不应该?” 姜临看向妙清,有些疑惑的问道。 妙清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向周柔,问道:“柔姐姐,方才咱们炼丹之时,一直是你在盯着全部流程,我们有错漏吗?” 周柔闻言一愣,想了半天,最后有些迟疑的说道:“若是按照云秀的说法,似乎没有任何的错漏,但我也只能看到表面。” “内里也没有错,一应法力运转,催火时机,都是我在掌握。” 妙清断然说道,而后看向姜临,说道:“道兄应当知道,我等威法修行,最怕的就是行差踏错,在这方面,我有信心。” 姜临赞同的点点头。 三皇法也好,天蓬法也罢,同为五大威法之一,修行起来,都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为的就是让修行者在这个过程里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也好教门人知道,此法之威,当善用之。 所以,别家法脉如何,姜临不知道,但修天蓬和三皇的,在法力操控上,都是一等一的。 就连细微处也不会有错,毕竟就算是日常修行时,都是万丈高空走悬丝,想不细微都不行。 “科仪流程没有问题,催法炼丹没有问题……” 妙清喃喃自语着:“道祖传下的丹法,更不可能有问题,但为什么还会炸炉?” 这时,一旁的秦王忍不住抬起手,说道:“道长,妙清道长,几位是不是漏了什么?” 闻言,姜临等人都看向了秦王。 后者则有些迟疑的说道:“就好像臭豆腐就得是臭了才算成了一样,兴许……就得炸炉,才能成丹呢?” 此话一出,姜临和妙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提纵身形,跳向那高高的阁楼。 此刻,阁楼之火已经灭尽,从楼顶往下的小半已经倒塌,在半掩的漆黑残垣之间,静静的躺着一个焦黑的丹炉。 这丹炉并不大,不过是酒坛大小,高两尺,宽一尺半。 青铜材质的丹炉,即便已经被熏黑,依旧带着丝丝古意,看得出来,这本身就是一尊价值不菲的古董。 一看就知道是王府珍藏。 只是这平日里价值千金更甚的宝物,此刻却横躺在那里,盖子斜斜的扣在上面。 透过缝隙,以及那丹炉之上的镂空,隐约可见一抹温润的金光。 这一抹金光,与周围的漆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临和妙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真让秦王殿下说对了……” 妙清暗暗的一攥拳,激动之余,有些呆呆的说道:“而且,还是金丹……” “是啊,还是金丹……” 姜临有些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 丹药也是分优劣的。 而金丹,显然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丹成鎏金的,都被称之为“仙丹”。 这几乎已经是丹道定律之一,金丹者,非仙人之上不可炼。 就好像姜临手里那一枚钟明真赠予的仙丹,就被习惯性的称之为金丹。 但现在,这一条基本等于修行者常识的定律,被打破了。 三个小姑娘,加起来满打满算没修够二十年,其中还有一个凡人。 这样的组合,居然仅仅是付出一个阁楼被烧塌一小半,丹炉炸了一下的代价,就搞出了金丹! 就这点代价,几乎完全不算是代价。 随便找一个人间修丹道的修行者,告诉他,每次只需要炸个炉子烧个房子就有金丹炼成。 那么,这个修行者绝对会说,除了祖师爷打坐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能随便烧! 姜临和妙清对视一眼,走上前去。 “当啷。” 姜临弯腰抬手,将那丹炉盖子拿开,那一抹隐约的金光彻底展现出来。 金色不算太纯正,有些暗淡,但也已经是人间丹道修行者梦寐以求却不得的成果。 “一,二,三……” 妙清一个个的点过去,惊叹道:“居然……有十颗?” 姜临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惊讶不比妙清的少。 他自认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这场面还真是第一次见。 三个萌新小打小闹,居然只是按图索骥,没有丝毫的经验,第一炉就搞出了十颗金丹! 就算是劣质的金丹,但那也是金丹啊! 姜临小心的拈起来一枚,发现这丹药居然不是浑圆状,反而是有些坑洼和扭曲。 这分明是初学者才会造成的结果,就是结丹之时没有经验,只是强行揉吧在一块,才会是这个样子。 姜临又拈起来一枚,仔细对比,发现单单是自己手里的这两枚,大小都有些不一样。 虽然大致上都是花生米大小,但细微的大小却不匀称。 很好,又一个初学者的典型错误,不会分配药量。 糙,手法极糙。 本来这样的手法,能够成丹就已经是侥天之幸,而现在不仅仅成了,还是金丹。 这就让人很难接受。 只能说,不愧是道祖亲传的丹法,就算是加了无数的debuff,最后还是硬生生搞出了金丹来。 可以预见,这要是换一个炼丹老手,不要说是仙人,就算是人间修行者,也能稳定产出质量上好的金丹! “药性温和,不该炸炉才对。” 姜临低头闻了闻,他虽然同样不曾涉猎炼丹之法,但眼力见还是有的。 这一炉丹,分明是温和宝药锻出的温养丹,怎么会炸炉呢? “不知道。” 妙清挠挠手,她现在比姜临还懵,一开始她纯粹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思搞的。 姜临心知在妙清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便将一共十颗金丹收好,纵身来到了阁楼之下。 秦王和百化先生凑过去看,前者还好,后者则是大呼不可思议。 “你们炼的这是哪一门丹?管什么的?” 姜临好奇的看向刘云秀。 谁知,刘云秀却支支吾吾的,一旁的周柔也是如此。 二女的脸色都有些绯红。 倒是妙清,大咧咧的说道:“壮阳的,滋阴补肾,按照云秀的说法,这门丹能温养男子内在精气神,使之勃勃生发,好似泉眼一般。” 闻言,刘云秀和周柔的脸色越发的红。 秦王愣了一下,而后眼睛不受控制的一亮。 姜临和百化先生倒是没什么反应。 因为在修行者看来这很正常。 凡是修丹道,第一次上手实操的新手,往往逃不过三种丹药。 壮阳,催情,以及毒药。 无他,只是因为这三者最简单而已。 前两者的本质上,都是温养药物,只看药性如何,融合起来也没有什么阻碍。 毒药就更简单了,可以说基本没有门槛。 此三者最适合用来练手,就算没成,把药渣子放在凡人药铺,也是一等一的好药。 “或许,这也是丹炉炸了的原因。” 百化先生若有所思的说道:“小生对丹药涉猎不多,但也知道阳极必燥的道理。” “想必,是成丹之时,药材阳气太重,勾了丹火,但却未曾压制,这才导致炸炉。” “只不过在炸炉之前,实际上就已经成了丹。” 姜临赞同的点点头,道:“应当是如此了。” 看来事实并不是秦王猜测的那样,这一门丹也不是必须炸炉才能成。 纯就是妙清没太搞懂教材就上手,半通不通,只知道僵硬的按图索骥,却还是遗落了步骤,这才搞出了炸炉的事情来。 至于之前妙清言之凿凿说细微处不会有错,其实也对,因为细微处确实没错,只是她遗落了一整个环节罢了…… 这就跟会计算完账,发现有一千万对不上和一毛五分钱对不上一个道理。 后者是灭顶之灾,而前者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难免一番波折。 捋清楚了前因后果之后,姜临看向了刘云秀,说道:“此番虽然证明,道祖赐下的真法位格极高,但你也不要瞎炼,还是要有人在一旁盯着才好。” 想了想,姜临继续说道:“京都外上清观的住持微元道长,是贫道恩师的至交,也是太上道祖法脉门人,精通丹道。” “若是你想修此丹法,贫道修书一封,让妙清带你去拜访,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三人这一番搞事,证明了道祖传下的这门丹法下限极高,但也不能老是盯着一个下限整。 正好,微元道长乃是正儿八经的太清门下,且精通丹道。 甚至姜临忍不住在想,这莫非也是道祖安排的? 不,用安排显然有些蔑视道祖,想来只是顺手而为。 或者说,是道祖先有了传丹道给刘云秀的想法,这才有了微元道长这么一个怎么都合适的引路者在侧。 道法自然,可道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道之体现。 因果在道之中,也没有前后必然之分。 “好。” 刘云秀没有什么犹豫,点点头答应了下来,看向姜临,很认真的轻声问:“我若是精深了……不,若是入门了这丹法,对道长有帮助?” 她本想说精深,但马上反应过来,若是想要精深道祖传来的丹法,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 所以,最后换成了入门。 姜临闻言一愣。 妙清眨眨眼,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秦王和百化先生则是意味深长的看向姜临,一旁的周柔抿了抿唇角。 姜临和刘云秀对视,沉默了一会,微微点头,而后道:“没人会不喜欢一位炼丹大师,但,若仅仅是贫道看来的话……” 他说着,停顿了一会,继续道:“若你不喜此道,不必为任何原因勉强。” “想来便是道祖,也不会强迫你去……” “我要学。” 刘云秀笃定的说,出奇的打断了姜临的话。 她笑着眯起眼睛,好似两轮弯月,语调轻快的说道:“我早就说了呀,当时道祖梦中问我,我便说了。” “我要学。” “好。” 姜临笑着点点头。 “那我现在送云秀过去?” 妙清冒头出来,笑眯眯的问道。 “宜早不宜迟。” 姜临点点头,翻手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将自身法力烙印在上面,而后递给了妙清。 “好嘞。” 妙清将那符箓收起来,正准备说话,一旁的周柔却抬头说道:“道长,不知,奴家能否一道去长长见识?” 姜临闻言,看了秦王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便笑道:“自无不可。” 秦王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准备好了车架马车,由百化先生驾车,带着妙清等三人朝着上清观而去。 王府门口,姜临和秦王目送马车远去,姜临瞥了一眼秦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临总觉得秦王有些……迫不及待和……羞涩? “咳咳。” 秦王在回王府正堂的路上,数次看向姜临,似是有话想说,但最后也只是几声干咳。 姜临心头暗暗一笑,他已经看明白了秦王的心思,也知道那咳嗽的动静是提醒,但就是装作不懂。 一直到了正堂之前,姜临笑眯眯的侧身说道:“王爷若是无事,贫道这就先去打坐了。” “嗯,呵呵呵呵……” 秦王干笑着,眼看姜临要转身,忙拽住姜临的袖子。 “道长,你我之间不说二话……” 秦王笑的有几分谄媚,迎着姜临故作疑惑的神色,搓了搓手。 “道长风华正茂,更有道行在身,可本王年纪在这里摆着,便是再怎么保养,终究……那丹药……咳咳……”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遁剑诀 “嗯?” 姜临故作不解的问道:“王爷说这些是何意?” 嘴里带着不解,但脸上的笑容却已经出卖了姜临的真实想法。 见状,秦王干脆直接动手,一把抓住姜临的手,往袖子里一摸,将那十颗金丹摸出来,小心的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那这几天,就不打扰王爷了?” 姜临笑眯眯的看着他,脸上是男人都懂的笑容。 秦王闻言,却摇摇头,只是珍而重之的收起那金丹,说道:“本王是个俗人没错,但也知道轻重。” “享受,还是留到尘埃落定之后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稳住形势,等候星君大驾。” 姜临面色不变,只是笑着点点头,说道:“那贫道先行告退了。” 秦王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姜临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这位王爷是真正的枭雄。 若是会为了裤裆里的那点事就罔顾大计,那才是怪事。 姜临心里想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打坐。 在晋升阳神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静下心来修行。 北帝法轰然运转,辅以天蓬真咒。 那股熟悉的,脊背泛冷,好似万丈高空走悬丝的感觉又重新回来。 姜临本以为,在自己晋升阳神,并且稳固了境界之后,那恐怖的惊悚之感会消失,至少会减轻一些。 但现在看来是姜临痴人说梦了。 以如今这个样子来看,恐怕就算是自己晋升仙人,这股感觉也会如影随形。 姜临心里默默的感叹着,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七七四十九遍天蓬咒之后,北帝法也走了一个大周天。 姜临停下了修行,不是他想停,而是到量了。 凡是正宗正法,都讲求一个过犹不及,乃是顺其自然的法门。 至少在仙人之前,每日修行,都有定数,虽每一位修行者都有差异,但这定数却依旧存在。 只不过对于旁的法脉来说,这种定数,是害怕门人沉浸在修行之中,物我两忘,反而误了己身。 毕竟,正法修行,尤其是内丹法修行,那通体舒畅之感,本身就是一种诱惑。 可若是放在姜临自家的黑律法脉,那完全就是反了过来。 之所以会有一个定数,是害怕自家的弟子万一哪天修行过量,以后都不敢修了。 只能说,黑律法脉之祖魏天君,对自家法脉的玩意有很清晰的自知之明。 黑律法脉修行时的恐怖,是为了警示弟子,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 而修行定数,则是怕弟子真的心生惧怕,不敢直视自家传承。 这也是一种“难两全”的无奈。 姜临心里想着,默默的运行起了神霄法。 在晋升阳神之后,神霄法也随之迎来了质变。 雷霆,到底是至刚至阳之物,虽说以阴神御使,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但非得是阳神,才开始对神霄雷法有本质的加持。 阳与阳合,催出纯阳至阳,才是最暴戾的雷霆。 神霄法从不讲究花里胡哨,什么渡人,什么修身,都是扯淡。 此法之威冠绝诸雷法之上,就一点。 催的雷霆大,猛,暴躁,凶戾! 其本质上,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道雷,纯粹到了极点。 就算是行云布雨之能,根本上也并非是以自身雷法真意去应和诸神明。 而是抬手发雷,提醒天上风雨雷电等正神。 换而言之,其他雷法祈晴祷雨,是翻祖师爷给的电话本,打电话给正神。 这里要下雨,事成之后,给您什么什么东西,我家祖师爷请您给个面子。 而神霄法,则是直接一挂大鞭炮甩到正神面前做提醒。 一挂不够那就再来一挂。 你下不下雨?不下我就继续提醒你。 可偏偏,神霄法传自萨祖,又奉了王灵官为神霄法脉的护法大神,一般正神还真不敢不给这个面子。(二设,别较真。) 更何况,人家神霄法祈晴祷雨,也是按照流程甩的鞭炮。 糙吗?糙的很。 管用吗?贼拉管用! 玩的就是简单粗暴力大砖飞。 如今,姜临晋升阳神,有关神霄法的精要参悟,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敢说登堂入室,但至少已经两只脚都踏进了门槛里面。 在威力上,或许没有太多的提升,但在操控上,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神霄法凶戾暴躁,威力提升不提升,底子在哪里摆着,只要能够用出来,那就是冠绝诸雷法之威。 可用出来和随我心意的变化着用出来,是两码事。 姜临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提升神霄雷法的威能,而是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微操”。 而姜临之前也是卡在这一步,以阴神御使神霄雷法,到底是有些勉强。 如今,阳神稳固,和天地大道的联系更为紧密,自然能够进一步的统御神霄雷霆。 说到底,这雷霆也是自身催发而来,只要自己撑的住,一切都好说。 只不过让姜临心里无奈的是,这神霄法走的也是北帝法的路子。 因为威力太大,操控太难,修行起来也是浑身酥麻酸痒,完全没有任何畅快可言。 说实话,姜临有点难受。 现在不比之前了,之前的姜临没什么见识,闭门造车的好处就是不知道其他法脉到底有多么享受。 但现在不一样。 先前一路上,姜临不知道在多少道观法脉挂单,正一也有,全真也有,观想法见过,内丹法也见过。 洞真洞玄洞神也都见识过了。 亲自去唤醒的,沉浸在修行之中不愿意醒来的道门修行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于是乎,姜临有点难顶了。 别人家的道爷担心法脉门人弟子有“戒断反应”,自家法脉担心门人弟子一不小心就因为修行被吓死…… 这上哪里说理去? 神霄法修行结束,姜临无奈的叹息一声。 不过,心里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但向道之心却从未变过。 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姜临明白的很。 又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将自身的三大真法梳理完毕,又参悟了会真武玄天剑诀。 这一门剑诀,已经被姜临玩成了彻彻底底的近身搏杀之剑。 用来对敌的流程那叫一个简单粗暴。 起手真武剑气甩出去,然后被剑气指引着,近身过去就开砍,如有必要,还会加持天蓬法的威剑神刀。 什么? 这还是一门飞剑之法? 嗯,这个方向交给陈道友去努力吧。 本来在这之前,姜临是有些可惜的,毕竟飞剑取人头是每一个修行者的向往。 但奈何真武法脉这一门剑诀,太适合近身搏杀,砍起来何止一个爽字了得。 于是姜临也就熄了飞剑的心思。 不过现在嘛…… 姜临内视自身,尸狗飞剑在丹田之内起伏不定。 而在灵台紫府之内,则有着一篇法决荡漾着黑白二色光芒。 相比于玄天真武剑诀的兼顾,老头子给姜临的这一篇用来御使尸狗飞剑的剑诀,则是彻彻底底的飞剑之法。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姜临没有过多接触玄天真武剑诀之内的飞剑之道,反而让他如今能够更好的去参悟尸狗飞剑的剑诀。 虽说万千大道殊途同归,但又有几人能够达到那般境界? 在那之前,门户之别,法脉之异,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为什么各家法脉都不是很愿意收半路出家的弟子? 这也是原因之一。 一旦在某个方向有了进展,想要改修,是很复杂的一件事。 而对于姜临来说,这方面倒是没有太多的烦恼。 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之后,姜临心神一动。 识海之内,那法决翻开。 同时,姜临也第一次见到了这一门飞剑之法的名字。 之前只是在传法之时粗略的感应了一下,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参悟的法决之后,就没有再去多看。 如今也是第一次正式的参悟,而只一眼,姜临就不由得心神一震。 无他。 只因为,这一门御使尸狗飞剑的法决,唤做…… “天遁剑诀……” 姜临不由得从修行之中回过神来。 此时,他的心神很乱。 倒不是因为这天遁剑诀的来历,毕竟这剑诀的来历,几乎是耳熟能详。 乃是纯阳真人,吕祖吕洞宾自火龙真人传承而来。 是飞剑之法,更是炼心大道。 吕祖有言曰:世言吾卖墨,飞剑取人头,吾甚晒之。实有三剑,一断烦恼,二断贪嗔,三断色欲。 此三剑者,无形无质,无威无力,却又充塞天地,威能无尽。 曰:心剑也。 吕祖所称此三剑,与天遁剑法脱不了关系。 或者说,吕祖所悟三剑,其开端便是天遁剑诀,当然,也是吕祖天资斐然,惊才绝艳。 但谁也不可否认天遁剑诀在其中的重要性。 姜临虽惊讶于居然是此等真法,但更多的,是对自家老头子的惊讶。 这尸狗飞剑,是微元道长转交姜临的,但姜临早在当时就知道,那时的微元道长,是自家老头子扮的。 而当时,老头子言之凿凿,说这飞剑是自家物件。 可为什么,尸狗飞剑之内的剑诀,去是吕祖之剑诀? 我家老头子是吕祖的又一次转世? 不可能不可能……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姜临自己给否定了。 且不说其他,吕祖正儿八经的全真,而姜临自己修的却是正一。 如果自家老头子是吕祖转世,再怎么随意也不会让自己这般修行。 可既然自家老头子不是吕祖,那这剑诀又怎么解释? 老头子从吕祖那里讨来的? 姜临不由得咂咂嘴,相比于这个可能性,姜临更怀疑这是自家老头子偷来的…… 无他,有前科罢了。 当然,这个想法也就是想一想,自家老头子应该不至于干出这种事,就算老头子想,还真能偷到吕祖头上?而且还是天遁剑诀这般的真法? “老头子,你到底还藏着多少东西?” 姜临喃喃自语,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老头子不可能是吕祖,这天遁剑诀如何而来,姜临也不是很想去探究。 一句话。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让姜临毫不犹豫的交托性命,百分之一万的信任,只有老头子一个人。 不管这剑诀是如何得来,老头子又藏着多少东西。 姜临现在能够确定的有一点。 那就是,既然这剑诀能够来到自己手里,而且还是老头子亲自交给自己的。 那么,自己修行起来,不会有危险。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一念至此,姜临不再犹豫,心神一动之间,识海之内的天遁剑诀被翻开。 “灵剑匣中藏,聚因含道情,剑心不可息,神缘无为擎,正义三尺剑,摒邪驻帝京,束之灵霄殿,十方共光明,云重天将雨,铮尔剑有声,煌煌七星文,照耀三天兵……” 开篇总纲,姜临方看了一半,那一个个字迹便化作了一道道剑意,在姜临的识海之中纵横捭阖。 被这剑意一激,姜临还没有如何,丹田之内的尸狗飞剑却先行动了起来。 这飞剑彻底的化作了一道黑白相间的神光,自丹田而起,竟一跳进了姜临的识海之中。 原本纷乱的剑意,顿时就好似遇到了磁铁的绣花针一般,蜂拥着冲向尸狗飞剑。 下一刻,姜临发现,原本杂乱无章,不得其门的剑意,在尸狗飞剑的牵引之下,有了那么一个苗头。 就好似纷乱的毛线团中,出现了一个线头一样。 姜临心神一动,完全沉浸在了这个线头之内。 ………… “老子就是偷了,你待如何?” 酆都城,城墙之上。 老道人毫无形象的坐在城墙上,抠着脚,看也不看旁边矗立的道人。 “道友……” 那道人一身红褐色的道袍,留着三缕短须,面如冠玉,阳刚之气生发,背负一把长剑。端的是世间少见的美男子。 只是,此时这道人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无奈。 “您若是开口,贫道还能不给?何必用这样的法子……” “呵呵。” 老道人冷笑一声,瞥了一眼那道人,笑道:“好你个吕洞宾,看你浓眉大眼,没成想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若是我那小崽子经你的手传了剑诀,岂不就成了你们全真的半个弟子?” “老道还想着抱孙子,我家崽子可不能去做太监。” “一个个的,都是法脉遍三界的祖师,却都盯着我家崽子是什么意思?” 被老道士说破心头所想,吕祖也不恼不羞,只是微微一笑,道:“不管如何,道友家的娃娃到底是修了贫道的法,这一门因果,道友可不能不认。” “认个屁!” 老道士呵呵一笑,胸有成竹。 “来,老子与你打个赌,你那剑诀,对我家崽子来说,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 “不敢说他能悟出更好的,但绝对能悟出更适合他的,你信是不信?” ------------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京都传法 “信与不信,既然道友有这般的信心,那想来不是无的放矢。” 吕洞宾微微一笑,看向老道人,突然说道:“只是,不管如何说,道友总得给贫道一个交待吧?” “您若是从贫道手里偷走这剑诀也就罢了,可您却是扮作贫道的样子,去诓骗了火龙真人。” “这实在是有些……” 老道人闻言,毫不在意的说道:“臭不要脸?” 吕洞宾无奈的摇摇头,他现在已经意识到,想要道德绑架一个人,首先这个人得有道德。 而眼前这位…… “你让火龙来找我,大不了老子撅着腚让他抽几鞭子!” 已经超越了污言秽语这个描述的话,被老道人毫无羞耻感的说了出来。 吕洞宾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这天聊不下去了,一言不合说荤段子也就罢了,想他吕洞宾早年也能称一声浪荡子。 可能够把自己也捎带进去的狠人,他是第一次领教。 完全不是对手,讲道理人家撒泼,对着撒泼又完全不是对手。 面对这种比狗皮膏药还要难顶的玩意儿,你让吕洞宾怎么办? 什么?动手? 且不说就这点事值不值当,就算真的要动手,吕洞宾还真的没信心。 吕洞宾现在就是很麻,非常麻。 明明是自己占着道理,但就是一点办法没有。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说不得得觐见紫微垣,去吹吹风,也给自己出一口气。 但现在,北极四圣都见不到帝君之面,自己就更够呛了。 一念至此,吕洞宾突然好奇的问:“道友,不知紫微帝君……” “你疯了?” 老道人撇了一眼吕洞宾,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只是好奇。” 吕洞宾微微一笑。 “好奇你个鬼。” 老道人翻了个白眼,说道:“那是我们这些实干派的事情,跟你一个闲云野鹤有什么关系?” 吕洞宾闻言,好不容易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实干派? 你? 就你? 强忍住吐槽的心思,吕洞宾正色道:“道友,你我好歹是知根知底,如今三界形势严峻,你跟我说句实话。” “帝君,到底是如何安排的?” “拨乱反正,也该找到线头才是。” “可现在,贫道完全看不到任何好转的迹象。” “维持原状,可不是帝君的风格。” 老道人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酆都城外那无时无刻的百鬼夜行。 吕洞宾也不催促,只是站在旁边,静静的等着。 良久,老道人怅然的开口。 “谁跟你说,找不到线头?” ……………… “参悟一夜,也只是捋清楚了一个线头……” 秦王府内,姜临睁开了眼睛,有些咋舌的自言自语。 对于天遁剑诀的难度,姜临早有心理准备,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夜时间,自己连入门都没有,就更不要说那极其高深的炼心境界了。 不过,虽然咋舌,但姜临也没有失落。 饭得一口一口吃,路也得一步一步走。 现在的姜临没有太多的时间一门心思扑在天遁剑诀上。 虽然看起来古井无波,自从当初金殿之上,皇帝派人追杀姜临,却被反杀之后,皇帝老儿仿佛忘了有姜临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完全没有了后续动作。 但姜临却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皇帝老儿对自己这个堪称他计划最大阻碍之一的人都没有时间去搭理。 那么,皇帝在做什么,岂不是不言而喻? 只有一个解释。 皇帝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容不得他分心做其他的事情。 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宁静罢了。 “啪啪啪!” 姜临的房门被敲响了。 甚至于,不等姜临开口或者去开门,那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暴力的推开。 百化先生的脸上带着丝丝歉意,但更多的则是震惊与罕见的慌乱。 他的脚步很快,呼吸也略微急促,手里捏着一张被揉皱的纸。 “先生,慢些说。” 姜临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绝对是出了什么事情,而且还得是大事,才能让百化先生这般的失态。 “皇帝……皇帝召请了一个和尚入宫!” 百化先生微微喘息着,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姜临,声音里带着散不开的,诡异难言的复杂意味。 “那和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可以让周国人人修行!” 姜临闻言一愣,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低头看向手中的纸条。 人人皆可修行,这句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虽说,对于各大法脉,或者说诸位道祖佛祖来说,生灵修行从不是什么有门槛的事情。 无论道佛儒俗,对于修行的本质出奇的一致,即:只要有心,人人皆可修行。 先前,姜临也说过,修行并不拘泥于资质如何,或者说,只要是生灵,就有修行的资格。 但也仅仅是资格而已。 想要真正的踏上这条路,得你自己去看,去悟,去经历。 人人皆可修行是真,但红尘俗世,生灵无算,心境驳杂不知几许。 修行的门槛,到底是客观存在着。 若是按照儒家的说法,人人如龙,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理想乡罢了。 便是孔夫子,儒家的集大成者,喊出了有教无类的口号,并身体力行,但最后也不是人人都得了修行。 佛家道家,凡是正宗正法,也从不吝于大开方便之门。 可问题是,门给你打开了,路就在那里,你自己不去走,是你自己的事情。 盖因这红尘人间,纷纷扰扰,到底是心思不纯者居多。 修行,要的是顺天体道,要的是兼济天下,要的是渡尽苦厄。 可有的人修行,要的是自我超脱,要的是凌驾于人,要的是肆意妄为! 这般的人,便是开了方便之门,又能如何呢? 人人皆可修行,便是道祖佛尊文圣都做不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和尚,居然说让周国人人修行? 修什么? 姜临心里的思绪闪电一般闪烁着,目光落在了手里的纸条上。 “就在今日一早,不,或许更早一些,一个和尚入城,乃是皇帝专用的九马宝辇迎接进城!” 百化先生在一旁补充着细节。 “甫一入城,便被无数人关注。” “那和尚也不入马车,反而是在车顶盘坐,诵经讲道。” “言说,听我之法,入我门下,可得修行精要,可开方便之门,可生无上根器。” “那和尚所诵之经,诸子百家,道佛经典,儒门奥义,无所不包,尽在其中。” 姜临静静的听着,目光落在了纸条之上的最后一句话。 ‘自和尚讲道不过刻钟,宝辇方至朱雀大街,已有十数人公然入道!’ 这一句话,让姜临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百化先生的声音越发的古怪起来。 “那些人,贩夫走卒有之,太学博士有之,云游僧道有之,豪门贵人有之……” “没有规律,没有征兆。” “就是突然的……入了修行道!” 姜临抬起头来,将那纸条还给了百化先生,起身走出了房间。 “先生,劳烦转告王爷,各安其位,凡是王府所属,不可擅动。” 说着,姜临朝着王府门口走去。 “晚了……” 百化先生的苦笑传来,姜临停下了脚步。 “王府……已经有人去听了那和尚讲道,并引以为真理……” 姜临当然知道,百化先生所说的王府之人,并不仅仅是王府的侍卫仆从侍女之类。 而是王府这些年发展的暗桩,朝臣等等。 “是冲着王府来的?” 姜临脚步继续,百化先生紧紧的跟随。 “不一定,如果是冲着王府来的,未免太过兴师动众。” 百化先生此刻也已经恢复了一些冷静。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姜道长的旁边,百化先生就是没来由的安心。 明明自己比对方虚长几十岁。 百化先生心里感慨着。 姜临眸子中闪过一抹思索的意味。 “贫道也认为,不是冲着王府来的,不过是搂草打兔子罢了。” 毕竟,若是专门针对王府,不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至少在皇帝的眼里,秦王虽然不安分,但也只是不安分而已。 说话间,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姜临看向百化先生,说道:“守好王爷,若是有变,请王爷自行决断,贫道会尽力配合。” 说罢,姜临不等百化先生回答,便径直朝着一坊之外的朱雀大街走去。 百化先生看着姜临的身影倏然间消失,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悸动。 人人皆可修行…… 虽然他已经是修行者,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明白这几个字的份量。 他当然清楚,这背后一定有猫腻,因为他是百家修者。 百家法脉,隐于民间,生命力极其旺盛,门槛也相对较低,可即便如此,相比人族的数量,百家修者依旧是其中的一朵浪花罢了。 就连门槛这么低的百家修者都是如此,更不要说其他的了。 可也正是如此,百化先生才不由得想的更多。 若是真的人人皆可修行,那是否意味着,属于百家修者的时代来临了? 毕竟这是相对最简单的修行路了,不是吗? 百化先生知道这不可能,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谭,但他忍不住去这么想。 这也是方才他语气神色都古怪的原因所在。 这是一颗糖衣炮弹,一般人,受不住。 百化先生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所有的杂乱思绪,眼神重新清明起来,转身回到了王府。 且不说那和尚绝对有古怪,只说他自己。 相比于振兴百家,他首先是王府供奉,首先是秦王的家奴。 秦王,才是他心里第一重要的存在。 另一边。 姜临漫步在大街上,周围行者寥寥,而观其方向,都是在朝着朱雀大街汇聚。 他走的并不快,也没有用什么缩地成寸的手段。 既然那和尚已经开始讲道,那么早一些过去和晚一些过去没有太大区别。 姜临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这个突发事件。 不,只是对自己等人而言,这是突发事件。 对于皇帝来说,这八成是对方蓄谋已久。 皇帝的计划,从这一刻开始,才算是摆在了明面上。 虽然,只有一部分。 那和尚喊的人人皆可修行,姜临当然知道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但想必,对于皇帝来说,这正是他需要的。 有没有猫腻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要用这个和尚做什么,达成什么目的。 “半真半假的,初入道的,有极大隐患的修行者……” 姜临喃喃自语着,声音很轻。 “皇帝要用这种修行者做什么?” 他似乎是在问什么人,但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献祭?还是其他的目的?” 姜临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朱雀大街。 越靠近,人就越多。 最后,距离朱雀大街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人挤人人挨人,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但所有人都好像忽略了那青衣道人。 道人就好似一道影子,从人群中穿过,毫无阻碍的前行。 听起来神异,但不过是一道小小的戏法罢了。 这么做的不止姜临自己。 单单是这一路,姜临感知到的,正儿八经的修行者就不知道有多少。 京都从来都是卧虎藏龙之地,自然也不会少了修行者的影子。 这些修行者的目的,大致上和姜临一致,都想要看看,那喊出人人皆可修行,并且已经初步实现的和尚,到底是何方神圣。 人。 很多人。 数不清的人聚拢在一块,但中间却留出很大的一个“空腔”。 这个空腔内,就是那皇帝专属的九马宝辇。 华贵的辇车之上,盘坐着一位僧人。 这僧人穿着破烂的僧袍,处处都是缝补的痕迹,但却很干净,有一种一尘不染的意味。 僧人并不如何苍老,不过是中年相貌,容貌难以描述,唯一能够让人记住的,是那一双透亮清澈的眼睛。 人群随着宝辇的前进而缓缓的蠕动,所有人都热切的看着那僧人,但却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僧人在讲法。 讲的是金刚经。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 僧人的声音很轻柔,带着水一般的意味,沁人心脾。 “阿弥陀佛!” 正此时,突然有一位穿着绸缎长袍的富态中年人唱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神色宁静,周身泛起了隐约的金刚琉璃气机。 他入道了。 “善哉,善哉。” 僧人笑着对那中年人点点头,那中年人好似得了莫大的鼓舞,脸色涨红。 正在这里,僧人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站了起来。 这一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注视着僧人。 僧人的身影一动,走下了车顶,来到了车架之上。 方才的中年男人忙跑了过来,双膝跪地,甘为凳阶。 他虔诚的跪在地上,请僧人踩着自己的背走下来。 僧人歉意的抿了抿唇,踩着中年人走下马车。 清澈的眼睛看向某一个方向。 在那里,有一位青衣少年道人。 ------------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三教同修 僧人的神色平和而宁静,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让人一看就觉得心境平和。 “阿弥陀佛。” 僧人对着那青衣少年道人双手合十行礼,微微躬身,一丝不苟。 下一刻,青衣道人周围的人们纷纷散开,无数的目光看向那青衣道人。 都想要看看,这位道人到底有什么神异,值得大师亲自来见。 然而,面对僧人的主动见礼,青衣道人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一幕,让周围的人们,尤其是一路随行而来的百姓们,纷纷对那青衣道人怒目而视。 这道人属实不懂事,大师主动见礼,不思还礼也就罢了,好歹有点动静,如此做派是给谁看? 僧人却毫不在意,反而主动上前两步,再次行礼之后,方才开口。 “这位道长,请教法号?” “铮!” 回应僧人的,是那青衣道人挥出的一剑! 朱红剑光纵斩而下,其上泛着雷霆威光。 这一剑来的突然而凌厉,等到周围其他的修行者回过神的时候,那剑光已经消散。 剑光散去,露出了其中的剑身。 暗沉黑红的法剑落在僧人的肩膀上,却未曾斩进去。 一层琉璃金光覆盖在僧人的身上,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从道人挥剑,到僧人挡下,说来慢,其实不过是刹那而已。 连周围有修为在身的修行者们都没有捕捉到这一幕,更不要说其他的凡人了。 大部分人能看到的,只是眼前一花,然后就看到那青衣道人的剑出现在了大师的肩膀之上。 玄赤法剑与金刚琉璃接触,互相之间都在微微颤动,一道道的火花迸发绽放。 姜临的眸子低垂着,一击失利,却没有什么情绪,这一幕反而在姜临的预料之中。 这僧人不简单,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姜临就知道,这僧人是一个劲敌。 对方的实力道行,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那一层琉璃金光一看就知道,是将金刚经推衍到了相当程度之后,才能修出的护体之法。 真武法剑没有破开,姜临并不意外。 僧人也没有什么反应,一样低垂着眸子,只是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 道人和僧人都没有说话,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只有一道道火花在迸射。 只是,对于周围的百姓们来说,青衣道人实在是太过冒犯了。 “好个狂徒!” “这是哪里来的道人,怎么这般无礼!” “快快放下你的剑,给大师道歉!大师仁德,不会与你计较!” “呵,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看不惯大师给我等凡人开方便之门的自私之徒!” 一时间,周围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反倒是那些来此一探究竟的修行者们,有一些已经悄悄的离开。 有底气来这里近距离一观的修行者,都是自持道行精深之辈。 然而也正是因此,这些修行者不缺眼力见,方才青衣道人那一剑,虽然快到险些捕捉不到,但到底是被看出了端倪。 青衣道袍,赤红法剑,真武剑威…… 这些关键词加在一块,让这些修行者知道,那青衣道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最近在京都名声鹊起的黑律法师。 虽然不知道那和尚的根底,但如今既然这位小道爷跟对方杠上了,那自己还是先撤为妙。 免得这位小道爷凶心起来,一展黑律法门,若是沾上一点,那都是麻烦。 对于绝大多数的修行者来说,哪怕是正宗正法的修者,面对黑律法师,也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一时间,伴随着周围百姓们的指指点点,反倒是修行者们跑了不少。 剩下的,都是对自己极有信心,留下来看戏的。 这也是姜临的目的所在。 等一会真的打起来,谁知道会不会有围观的修行者应激,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没错,姜临过来,就没有抱着和平解决的想法,就是想打。 至于周围百姓的谩骂,姜临是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你们骂我,与我何干? “唉……” 僧人的叹息打破了和姜临之间的僵局,也让周围的百姓们暂时闭上了嘴。 “贫僧与道长无怨无仇,为何道长一言不发便刀兵相见?” 僧人有些不解的问,清澈干净透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丝的不解和委屈。 “若是道长觉得贫僧是什么妖人,可否给贫僧一些时间自证?” “贫僧……并非是邪魔外道。” 这一番话,僧人说的诚恳而真切,言语之中,一退再退。 周围百姓听了,皆按耐不住,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再度对那青衣道人口诛笔伐起来。 姜临闻言,也终于有了动作,抬起头来。 “好,给你自证的机会。” 姜临抬手,收起真武法剑,冷声道:“你自杀,贫道便信你不是邪魔外道。” “好个不要脸的道人!” “狂徒!无耻!” “大师!莫要与这等狂悖之人讲什么道理,便是大德圣僧,也该有金刚怒目!” “没错!” 闻言,周围的百姓再次口诛笔伐起来。 纷纷扰扰的声音钻进姜临的耳朵里,好似带着魔力一般,动摇着姜临的神思,震撼着姜临的紫府。 明明是普通百姓的喝骂,却让姜临好似听到的魔音贯耳一般。 僧人脸上依旧是慈悲的神色,微微低垂着头颅,轻声诵念着佛经。 姜临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带起一抹冷笑。 “夺众人之心,全己身之心,果然好手段。” 僧人闻言,却没有什么神色变化,依旧低头诵经。 “铮!” 又是一道神光起,却并非是真武法剑,而是姜临的剑指! 那剑指之上,带着纯粹无比的天蓬威能! “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直到那剑指落下,虚空之中,才响起了姜临诵念的真言。 僧人依旧以金刚琉璃佛光抵挡。 然而这一次,那好似不生不灭,固若金汤的金刚琉璃佛光,却没有挡住。 姜临的剑指径直穿过那金刚琉璃佛光,斩在了僧人的肩膀之上。 距离脖颈,也不过咫尺而已。 这还是僧人在最后的关头,尽力躲避的结果。 “金刚琉璃?” 姜临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修行不拘道与佛,金刚经也是佛门流传甚广的正宗法门。 按理来说,以这僧人的金刚经修持,挡住针对邪魔外道的天蓬法,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说到底,金刚经也好,天蓬法也罢,都是正门正法。 而正与正相争,想要分出胜负,可不是一招一式的事情。 但现在。 那修持极高的金刚经真意,却没有挡住姜临这一道天蓬威剑。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僧人修持的所谓金刚经真意,所谓金刚琉璃佛光,只是表象,内里不知是什么腌臜东西。 反正不会是正儿八经的佛门神通。 其实方才姜临就有了这种感觉,那一剑试探性的真武斩威,与那所谓金刚琉璃佛光对拼的时候,那所谓佛光就已经有了消解的迹象。 这很不正常。 果不其然,一道姜临掌握的更加纯熟,更加本源的天蓬威剑用出来。 可谓是立竿见影。 “阿弥陀佛……” 僧人缓缓的抬头,顾不上肩颈之上的鲜血,看向了姜临。 只有姜临发现了,在这僧人的眼中,闪过了一道血芒。 姜临的双手缓缓的垂下。 “嗤……” 突然的,一道道雷霆从姜临的两只袖口之中流淌出来,那雷霆好似水银一般,在地上流淌,泛着粼粼波光。 “神霄,敕命。” 姜临抬起头来,双目之中,遍布着同样的雷霆。 “轰!” 霎时间,雷霆之威轰然爆发! 地面之上,水银一般的雷霆骤然汇聚,仿佛一个巨茧,将姜临和那僧人包裹起来。 周围的百姓只感觉眼前一花,而后便失去了那青衣道人与大师的身影。 倒是尚且还在的修行者们看出了一些门道。 “雷霆催发,却不绽放威能,只是强行裹着那僧人换了一个战场……” 一位穿着羊皮袄子,扛着一个糖葫芦串的老者低声说着。 旁边,一位中年书生“啪”的一声合上手中折扇,感叹道:“黑律法师,到底是秉持正道的无上法脉……” 老者闻言,低声道:“传说黑律法师行事狷狂傲慢,但如今看来……” “如此行事,才称得上道德高修。” ………… “道长,妇人之仁了些。” 京都城外,矮山之上。 雷霆之光缓缓消散在了水潭之中。 姜临与那僧人相对而立,皆站在水面上,二人的中间,是那揣流而下的瀑布。 哗啦啦的水声之中,僧人开口。 只是,如今这僧人的言语之中,已经没有了慈悲,没有了胸怀。 反而变成了一种冷淡无比的意味。 就好像这人世间,没有这僧人能够在乎的东西。 完完全全的漠视一切。 “铮!!” 剑光起,朱红神光横贯,通透山巅! 朱红剑光裹着雷霆,其后是一双漆黑鎏金的眸子。 那眸子之中,晕染出丝丝的朱红光芒。 没有任何的犹豫,更没有什么交涉和唇枪舌剑。 姜临一上来,就是真武剑威! “子不语,怪力乱神。” 僧人被这真武剑威笼罩,眼看那凶威狂落,却不慌不乱。 舌绽莲花一般,一出手,便是儒家法门。 冥冥中,有文气从天而降,引动人间浩然正气,加持在了那僧人的身上。 真武剑威从迸发到临身,不过短短瞬间。 但就在这一瞬间之内,姜临这一道剑威却逐渐的暗淡下来。 等到真正的落在那僧人的面前,威能已经被削弱了一半还多。 这一道儒家法门,透着一股子邪劲。 但姜临却清楚,这一次,还真不是这僧人邪门。 而是儒家之法确实如此。 儒家的修行者,最擅长的就是将对手拉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并用丰富的经验解决对方。 姜临先前挂单时,就听说过一位儒家修士,所用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已经能够同时封禁自己和敌人的一切神异法术。 然后……用拳脚决出胜负。 很好,这很儒家。 相比于那般彻底的大佬,眼前这僧人的儒家神通虽然看起来邪门,但对比人家正版,已经算是很收敛了。 削弱大半的真武剑威,即便这次是姜临认真催动,而非试探,但也已经奈何不了那僧人。 “道长,还不曾通报姓名,便下这般辣手,有失体统吧?” 僧人含笑开口,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什么友好的意味。 在这矮山之上,仅有姜临和僧人两个人。 因此,这僧人也在一定程度上卸下了伪装,恢复了本来面目。 所谓的慈悲德行,早就不知被扔到了那里去。 剩下的,只不过是一个妖僧罢了。 不,或许连僧人这个身份,都只是对方的一层画皮而已。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七政八灵,太上浩凶。长颅巨兽,手把帝钟。” 法力蒸腾催发,真言瞬息而成咒。 “尊奉,天蓬敕命!” 姜临一双酆都法眼催到了极致,鎏金漆黑神光萦绕,天蓬法威扶摇而起! “轰!!” 雷霆一般的白炽神光落在妖僧的头上,显化为一口白金大钟。 下一刻,那大钟轰然落下! 妖僧猝不及防之下,被那帝钟盖顶,封禁了一个严严实实! “刑煞,起!” 姜临想来不吝于痛打落水狗。 黑律本源煞气随之而动,漆黑的煞气在手中显化出一柄牛耳尖刀。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嗡!” 伴随着真言念诵,手中牛耳尖刀之上,骤然加持了天蓬威能,转瞬之间,便延伸为一柄形似苗刀,刀身却笔直,只在刀尖处惊心动魄一挑的凶戾长刀。 “哗……” 水波震动,姜临的身影模糊了一瞬,再出现时,已经是在那帝钟面前。 手中长刀毫不犹豫的直直斩下! “嗤……” 沉闷的声响之下,帝钟被斩开,化作纯粹的天蓬威能,覆盖在刀锋之上,带来又一层的加持! 天蓬神刀,帝钟,加之黑律本源煞气所化刑煞。 三大真法显化加持,尽数在这一刀之上! 漆黑的刀锋毫无阻碍的斩下,将那妖僧从头到脚一刀两段! 血淋淋的,分成两半的尸体落在了水潭之中,晕染出淡红的颜色。 一击得手,斩杀了妖僧,但姜临却没有就此收手,反而是回身看去。 “咕噜噜……” 水波涌动,淡红的血水重新凝聚,先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而后伴随着那人形凝聚,多余的淡红水液落下。 妖僧重新出现,只是面色苍白,自眉心起,多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而且,相比之前,现在的妖僧变的年轻了许多,已经不是中年模样,而是十一二岁的幼童一般。 “童子替身法。” 姜临一语道破妖僧法门,微微摇头,淡然道:“八百旁门之中,也算是最邪门的一种,但归根结底,是我道门之法。” “在贫道面前用出来,多少有些瞧不起贫道。” 说着,姜临冷笑一声。 “道佛儒三家同修,看似惊才绝艳,但其实哪一个都没有用到妙处。” “假的终究是假的。” 这是姜临第一次对这妖僧说话,一开口就是戳人肺管子。 妖僧的手段着实繁多,仅仅是三次交手,便涉及金刚经,出口成章,旁门替身。 佛儒道三家俱全。 但姜临知道,这不过是表象罢了。 三教手段之下,隐藏的是邪异诡谲的本质。 现在,是时候揭开这妖僧的“画皮”了。 姜临如此想着,抬手,天蓬尺赫然入目。 ------------ 第一百七十章 邪门外道 皇宫,大内,御花园。 “陛下!” 伴随着白雾涌动,一位修行者出现在了皇帝的身后,单膝跪地。 皇帝低着头,在观赏着眼前的牡丹花,这花开的妖艳,红的仿佛要滴血。 “说。” 皇帝没有回头,只是手持喷壶,洒下道道水线,水线落在牡丹花上,汇聚出点点水滴,刚刚落上去,就被那血红的花映照的仿佛血水一般。 都说唯有牡丹真国色,但这一朵牡丹,却好似妖妃一般。 “大师被拦在了皇城之外的朱雀大街上。” “而后,钦天监来报,在京都外观测到了法力波动,是黑律气机。” 那修行者一板一眼的说着,语气中有些忐忑。 虽然皇宫供奉对于皇帝的忠心毋庸置疑,但若是皇帝让他们去对那黑律法师动手,心里还是犯怵。 豁出命去,和死后都不得安宁,是两码事。 “知道了。” 皇帝却只是点点头,淡然道:“不用管他,区区跳梁小丑。” 说罢,皇帝抬手,两根手指拈住了一片牡丹花瓣,缓缓的一扯。 “嘤……” 突然的,那牡丹花发出了仿佛人一般的吃痛之声。 皇帝置若罔闻,继续用力。 终于,那花瓣被他扯了下来,但与本体之间犹然藕断丝连,好似皮肉撕扯之后的粘连一样。 伴随着那花瓣彻底的脱离本体,牡丹花的断口处流出了鲜红的,好似血一般的液体。 那液体逐渐的充盈花蕊,风儿一吹,半凝固下来,变成了带着暗沉的黑红色凝胶。 皇帝很满意的笑了笑,手上用力,那一片花瓣被揉捏碾碎,让皇帝的手掌上,都遍布着血红的液体。 这一幕,落在那修行者的眼里,让他不由得低下头去,身躯微微的颤抖着。 明明已经是寒暑不侵的道行,此刻这修行者的脊背却冒出白毛汗来。 常人眼里,这不过是一朵妖异的花,但在修行者的眼中…… 那分明…… “退下吧。” 皇帝似乎这时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一位供奉。 转过身来,笑道:“辛苦了。” “忠于吾主,不敢言苦。” 修行者干脆双膝跪地,行礼之后,缓缓的站起身来,倒退着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转身,脚步变得匆忙了起来,周身腾起白雾。 “你说,你忠于朕?绝对忠于朕吗?” 正在此时,皇帝突然开口问道。 那修行者身形一滞,忙散去白雾,转身回答道:“当然绝对忠于陛下!” “很好。” 皇帝越发的满意,抬起了那布满血色液体的手,对准了那修行者,对着他摆摆手。 “来,让朕看看你的忠心。” “我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 修行者忙开口表忠心,但话尚未说完,便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他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一片赤红,眼睛暴凸,布满了血丝。 “扑通……扑通……” 沉闷的,逐渐茁壮的心跳声,从这修行者的心口响起。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最后,在皇帝淡漠的注视下,这修行者嘴巴大张,一颗心脏缓缓的从他的口中跳动出来。 见此,皇帝再次摆摆手。 “唔……” 那修行者闷哼一声,心脏被彻底的扯出身体。 本来,以这修行者三四十年的道行,便是心脏离体,也能有三五日好活,也有的是办法苟延残喘。 但现在,不知为何,这修行者的一身精气神,大半个甲子的道行,都汇聚在了心脏上。 这也就导致,原本生命本源旺盛无比的修行者,在心脏离体的那一刻,便彻底的死去。 甚至于,就连他的灵魂,都随着心脏扯去而离开。 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一颗心脏缓缓的飘飞,来到了皇帝的手里。 皇帝用原本就布满鲜红液体的手,握住了那隐约有流光闪烁,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果然是一颗忠心。” 皇帝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心脏,转过身,来到了那妖艳无比的牡丹花前。 “方才扯你一道花瓣,现在,还你。” 皇帝说着,嘴角带着莫名的,难言的笑容,手上用力。 “噗嗤……” 好似捏碎一个熟过头的红柿子一样,那心脏被皇帝捏爆。 量大到不合逻辑的鲜血喷涌而出。 就好像这不是一颗心脏,而是一汪泉水一样。 大量的,粘稠的鲜血流淌,浇灌在那牡丹花上。 顿时,整朵花都沉浸在了鲜血之中。 下一刻,这大量的鲜血本该流淌到地上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所有的鲜血,在接触到那牡丹花的第一时间,就被吸收殆尽。 如果说,皇帝手里的心脏是一汪血泉,那这牡丹花就是无底洞。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手中的心脏终于不再流淌鲜血。 他将剩下的,已经发白的血肉扔到了地上,随意的踢了两脚泥土,将其掩埋起来。 而后,看向那越发妖艳的牡丹花。 “啧。” 皇帝的眼神很满意,但神色却带着一抹可惜的意味。 “这般的修行者,到底是浪费了些。”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摇摇头,眼看着那牡丹花残缺的断口处蠕动出血肉一般的物件,缓缓的填补了被扯下的花瓣,再次恢复了完整。 “爱人如养花,此话一点不错。” 皇帝蹲下身来,用无名指怜惜的抚过那牡丹花新生的花瓣。 牡丹花微微颤动着,似是激动,又似惧怕。 “你说对吗?” 皇帝深情的注视着眼前的牡丹花,喃喃自语一般说道:“朕的爱妃?” 话音落下,皇帝手上用力,掐住了牡丹花刚刚新生的花瓣。 他用的力气很大,但这花瓣却未曾断裂,反而是如同指甲掐在了皮肤上一般,出现了一道更加红艳的印子。 “嘤……” 牡丹花再次发出人一般的哀嚎,花蕊之中渗出血来,那血半凝固住,凸出一道道纹路一般的东西。 最终,那些纹路汇聚成了一张脸。 梅贵妃的脸。 那脸在扭曲,哀嚎。 皇帝却很满意的看了一眼,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御花园内,满是奇花异草,每一朵都是那样的娇艳,甚至于就连最普通的青草,也都带着妖冶的意味。 皇帝越发的满意,孤身一人离开了御花园。 从始至终,作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从出现在这里到离开,都没有任何一个侍女或者太监跟着。 这御花园原本该有的御前侍卫,也从未出现过。 ………… “赫赫阳光,速降真火!” “尊奉南方张宿月鹿,玉信火铃天丁敕命!” “火车腥烟迸火符!” 矮山之上,水潭之中,姜临手持天蓬尺,催发真法。 晋升阳神之后,再一次催动天蓬尺内的北极西台金火天丁大法,消耗比之前小了太多。 但依旧只是用法力作为钥匙,想要真正的掌握或者说催发这一门真法,非得是成就仙道之后才行。 在此之前,不管是阳神阴神,区别只是扭动“钥匙”的时候省力还是费劲而已。 姜临手持天蓬尺,眼前是燃烧着的神符,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 手中,浮现出一道赤金火光,凝聚为一颗拳头大小的铃铛。 这铃铛无比的精致,仿佛真实存在一般。 “九斗阳芒流金火铃。” 姜临一手持天蓬尺,一手捧流金火铃,看向面前的僧人。 被神刀加黑律本源煞气,以及天蓬帝钟,一共三段加持的威法击中,就算这僧人用了一道童子替身法,但还是受创严重。 姜临先前就说了,在他的面前用道门的法术,实在是有些看不起他。 现在,这僧人不敢说是砧板上的鱼肉,但也差不了太多就是了。 但即便如此,姜临也没有放松警惕。 眼前的这个妖僧,隐藏着太多的东西,一层层的画皮,掩盖着他的本质。 现在,姜临要做的,就是将这妖僧的一切伪装都卸掉。 看看那名为“儒释道”的画皮之下,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敕命。” 姜临上前一步,手中的流金火铃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天信玉神火铃张天丁。” 真言落下,那妖僧的身躯骤然僵硬住。 “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在山涧之间回荡,悠扬而深远。 常人听了,只会觉得这声音悦耳清脆,动听的很。 但听在那僧人的耳中…… “喀拉拉……” 僧人脸上的皮肤龟裂,好似一层干结的硬块,伴随着沉闷的声音,簌簌掉落下来。 至刚至阳的流金火铃,对于这邪魔外道本质的妖僧,有着极大的克制。 “为什么你们总是不长记性?” 姜临看向那妖僧,叹息道:“就算三界再怎么乱套,就算正道再怎么式微,也不是你我这般的人间修者够资格参与的。” “仙道之上,我管不着,也不配我去管。” 姜临抬手,那流金火铃出现在了妖僧的头顶,缓缓的压下。 “叮铃铃……”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流金火铃迸发出一道道流金火焰,笼罩着那妖僧。 “但仙道之下,贫道耳目所观所见……” “依旧是正道大昌!” “给我镇压!” 冷冽的声音在矮山之中回荡着。 “轰!!!” 回应姜临的,是冲天而起的流金火焰。 隐约可见,在那火焰之中,有一个身影在被缓缓的融化。 约莫十个呼吸之后,流金火焰之中的身影如同蜡一般彻底的融化。 下一刻,姜临抬手发令,那流金火焰收起,重新化作一颗流金火铃,出现在姜临的手中。 晋升阳神之后,这“九斗阳芒流金火铃”已经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已经可以作为一道施法媒介,长久存在。 毕竟,按照北帝黑律法脉内部的境界划分,仙道之下,便是阳神。 如今的姜临,距离那白日飞升的仙人,已经只差一步之遥。 当然,这一步之远,也极为夸张也就是了。 但不管如何,现在的姜临,已经勉强摸到了“道爷境”的边边,在“高功境”中,已经是翘楚。 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姜临看向了原本那妖僧所在的位置。 那里只剩下了一摊石油一样的物件,缓缓的沉进了水潭之中。 这一坨难以言喻的东西,似乎就是妖僧的本质? 姜临皱了皱眉头,这一坨玩意,确实带着再明显不过的邪性味道。 可上面没有灵性。 换而言之,这是一坨死物。 流金火铃劲太大,给这妖僧烧死了? 不可能。 姜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是阴神时期的姜临,确实有可能出现这种把握不好力道的情况。 但现在的姜临,虽然依旧只是拿着“钥匙”开门,但推门的力度,已经能够自由掌握。 他方才刻意控制着威力,就是为了看看这妖僧的本质。 可眼下的情况就是,妖僧被烧成了一坨没有灵性的邪门物件。 “分身?亦或者脱身之法?” 姜临喃喃自语着。 妖僧没死,或者说没有死透。 姜临首先否决了后者,如果是脱身之法,除非是完整的三十六天罡神通之中的飞身托迹,或者其他高深神通。 不然不可能在流金火铃的炼化之下逃脱。 可那般的神通手段,且不说本就不可能在人间出现,就算有,也不是人间修者能够涉猎的。 君不见同为三十六天罡神通之一的法天象地,太素宫的真拙道爷修了一辈子,也才堪堪把入门之法修出一些火候来?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妖僧本来就是一个分身。 从一开始就是。 问题来了。 它的本体在哪里? 姜临看着那一坨邪性的物质,翻手拿出小葫芦, 伴随着储物法宝发光,一尊法坛出现在了水潭旁边。 姜临又一次感叹起了储物法宝真好用。 感谢西湖老龙王。 姜临心里想着,起身来到了法坛之上。 “起。” 姜临手持天蓬尺,将水潭之中那一坨邪门物质召上来。 这一团石油一般的东西,约莫有一个人头那么大一坨,在法坛前不规则的蠕动着。 姜临端详着这一团物质。 虽然这玩意上面已经没有了灵性,但也不是不能追根溯源。 若是旁的法脉,做起来可能会有点难度。 但对于黑律法脉来说…… 若是连邪门外道的踪迹都查不到,还算是个屁的法师?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吞魔食鬼 黑律法师专管邪魔外道等一切邪祟鬼魔。 而既然是专业的,那自然有专业的追踪手段,只不过一般而言,没有必要去用罢了。 能从黑律法师手里逃走的邪魔鬼祟,还是少数。 一般来说,都是见面就给扬了。 如果不是姜临现在经手的这件事相对重要,他也不好意思去开这么一个法坛来追寻邪祟的踪迹。 无他,有些丢人。 但事已至此,既然打了眼,就不能推卸责任,该追缴,也不能手软。 一念至此,姜临站在法坛之上,脚踏七星罡步,深吸一口气。 姜临摄来一十三张皂纸,法刀一动,裁为一十三个简陋的纸人,头臂腿身都是四四方方的长方形。 而后,以笔饱舔朱砂,在其上描绘。 纸人之背,左臂书“大力真君”,右臂书“药叉大将”,左腿书“遣追魂”,右腿书“速来临”,身躯之上,则书“在何处”。 纸人之面,右臂书“此魂不达”,左臂书“不得受私”,右腿书“未离三界”,左腿书“与吾摄来”。 而身躯之上,则有了变化。 一十三张纸人,各有所书。 乃为,“摄:台光魂来”。 而后台光魂来,幽精魂来,爽灵魂来,一魄来,二魄来,三魄来,四魄来,五魄来,六魄来,七魄来,精来,炁来,神来。 最后,再裁一纸人,书云:总魂聚魄,精炁神来。 此总符之咒不显于外,而是悬于心间。 做完这一切,姜临抬手,以右手起符,拈七张,交左手三张。 另有三张,乃焚于坛前。 那三张书有精来,炁来,神来的纸人,被烧成灰烬之后,却留下三道香火未散,被姜临鼻窍一吸,通达心头,悬于心间。 此为,鼻观心也。 而后,姜临闭目定气,脚踏七星,念神咒曰: “天蓬天蓬,天地之尊。上朝金阙,下覆昆仑。九天五岳,在吾掌中。三元八节,一炁包容。运天台斗,魔鬼灭踪。天罡神王,万丈英雄。黑煞神王,驭虎驭龙。周游八海,下至六宫。大魔畏伏,严驾夔龙。三十万兵,来卫九重。冲天煞炁,永断祆凶。急急如含光太虚天蓬大元帅苍天上帝律令!” “轰!” 法坛之上,香火席卷,有风起,阴冷透骨。 无数香火汇聚在法坛之前,显化出一尊门户,门户之内黑沉沉阴飒飒,却无有人影。 姜临见状,不慌不忙,翻手祭出酆都九泉号令,与天蓬尺相合。 下一刻,原本寂静的酆都九泉号令解封,重新变成了那冷硬如冰的气机。 见此,姜临神色不动,面冷如冰,抬手扣令三下。 “颅头威烈将,感应将桑铜。速出九阴位,星火降坛中。追魂千里去,摄魄疾如风。魁星流雷转,罡曜炁昏濛。汝等闻吾旨,有命即遵从。毋犯酆都令,罪报永无穷。急急如律令!” “敕命!” “召!酆都内坛吞魔食鬼桑元帅!得令速至,不得稽停!敢有违逆,黑律不容!” 话音落下,只见那门户之内,赫然显出一道身影来。 这身影魁梧无比,足有三丈高,将那门户撑的满满当当。 下一刻,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门户之内,走出一道伟岸身影。 此人,人身牛头,穿绯袍,戴虎皮搭膊,一手持铁戟,一手执麻绳。 正是酆都内坛八大煞将之一,吞魔食鬼桑元帅! “桑铜,尊奉法师敕命而来。” 桑元帅对着姜临点点头,顶着个牛头的双排平齿呲开,给了姜临一个微笑。 看得出来,这位元帅很想表现出友善来,毕竟酆都八将算是现在三界为数不多闲的蛋疼的,司职抽刀开片的正神。 这八位属于酆都“牙内”的大将,一般来说,除了应法师的召唤之外,没什么外勤。 而现在还需要召唤酆都八将的黑律法师,貌似只有人间的这个独苗苗。 所以,除了酆都内部的固定事务之外,堪称闲的蛋疼的酆都八将,免不了对出外勤这件事有所期待。 只是人间的这个独苗苗貌似有点猛,一般来说也用不上开坛。 所以,桑元帅在尽量让自己变的友善一些,但那副惊鬼骇魔的尊荣,实在是没有什么友善的意味。 不过姜临早就已经习惯了,毕竟是阴间正神嘛,连钟馗都已经是“酆都阴府有名的俊后生”了,不该对其他的正神长相有期待。 “见过桑元帅。” 姜临抬手行礼,还给这位货真价实的“牛头人”一个大大的微笑。 虽然黑律法师面对阴间之鬼神,该冷面冷言,但显然酆都八将不在此列,这八位可是酆都名副其实的老班底,纯正无比的自己人。 “见过小姜法师。” 桑元帅点点头,笑道:“法师宣咒,乃召末将与颅头将军二人,最后却只召了末将而来,另一个家伙可是在生闷气。” 姜临闻言,会心一笑。 酆都八将往往都是两两召请,这次姜临却只召了一个。 虽然没有硬性规定无伤大雅,但到底是显得有点“不懂事”。 “盖因,此次召请元帅,所要追索的邪祟可能有些不方便,人少好办事。” 姜临挠挠头,歉意的一笑。 “哦?” 桑元帅眸光一闪,看向了姜临的身后,一时间默默无言。 姜临也不说话,知道这位元帅是在跟自己身后“监视”的车夏二元帅交流。 虽然这两位元帅不能给姜临办事,甚至不能跟姜临交流,但没说不能跟其他同僚交流。 而姜临这段时间不管干什么,除了被魏天君带走的那段时间之外,其他的事情,这两位门清,倒也省了姜临一番口舌。 约莫过了十几个呼吸,桑元帅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能与当今周国天子有关吗?” 桑元帅的态度凝重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算是太麻烦,法师?” 桑元帅说着,看向了法坛之前的那一坨邪门玩意,对姜临示意。 姜临点点头,示意桑元帅自便。 桑元帅看向那一坨邪门玩意,抬手,将其拿起来。 人头大的东西,在桑元帅的手里,却好似一个小球一般。 这位元帅用那一双牛眼看了片刻之后,在姜临惊讶的目光中,他将那一坨邪门玩意吞了下去…… 在那一张名副其实的血盆大口里,这一点东西甚至不够打个牙缝,只见桑元帅微微一仰头,就进了肚子。 不是…… 就这么水灵灵的吞了? 姜临呆呆的眨眼,这一坨玩意,虽然没什么威胁,但到底是从那诡异无比的妖僧处得来的。 甚至姜临自己都有点拿不准,所以才费尽心思召请来了酆都猛将援手。 然而,在这位桑元帅眼里,这玩意就跟桃酥没什么本质区别。 直到这时,姜临才想起了这位元帅的封号。 感情吞魔食鬼不是形容词,是阐述词? “吧唧吧唧……嚼嚼……” 桑元帅一边吃一边微微点头,貌似……比较满意这个口味? 姜临眼角抽了抽,虽然早就知道阴间正神的行事风格多少有点邪门,但这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果然是少见的玩意。” 桑元帅感叹着点点头,硕大的牛眼里带着一丝丝的……怀念。 他感叹道:“许久未曾吃过这般独特的祟气了。” “祟气?” 姜临敏锐的捕捉到了桑元帅话里的关键词。 “祟气”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通过这个词,姜临开始翻看黑律传承。 真不怪姜临不认真,三界实在是太大了,谁也不知道在这诺大的三界里,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邪门东西诞生。 而相对的,黑律传承之内,也记载了太多这种东西。 别说是现在的姜临了,若是不亲身经历,想要翻遍黑律传承之内所有稀奇古怪的邪门东西,没有一甲子都不要想。 既然现在有了关键词检索,姜临很快就找到了何为祟气。 邪祟者,外道旁门也,这里的旁门,并非是道家的八百旁门,而是一个形容。 总而言之,邪道往往是剑走偏锋。 而邪祟二字,也可以分开来看。 祟,是比邪更邪的玩意。 或者说,是邪的升格。 只不过一般来说,根本遇不到所谓的祟。 这玩意的诞生,需要的条件很苛刻。 要么天下大变,正道有乱,祟则趁虚而成。 要么,就是有某些人,刻意的进行引导和培养,只不过那个过程之困难,也远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嗯,确实很苛刻。 姜临回想着现在的三界局势,以及那位掌握整个周国的皇帝老儿。 很好,一般来说,这两个buff有一个,就足以催生出比邪更高一层级的祟。 但现在,两个buff都齐活了。 还是眼力不够啊。 姜临默默的感叹着。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一些,阅历不够,面对这种藏的比较深的邪门玩意,还是没有眼力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桑元帅见状,自然明白了姜临心头所想,笑道:“法师不必妄自菲薄,祟这种玩意,便是末将这许多年来,见的也不多。” “即便是在法师你之前的诸位法师们,也鲜少在人间时,就曾与祟交手。” 这并不是桑元帅的安慰,而是阐述一个事实。 毕竟,这玩意确实少见。 而且,桑元帅也确实没想到,小姜法师居然这么快就接触到了这种东西。 “法师,您如今的境界……” 桑元帅突然看了一眼姜临,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小姜法师似乎…… “不久之前,侥幸晋升。” 姜临笑着点点头。 “难怪……” 桑元帅恍然的点点头,说道:“难怪法师面对那祟魔时,老车老夏都没有出手。” 言外之意则是,若是阴神境界的姜临面对那妖僧,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性命之忧。 酆都猛将的判断自然是准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从阴神到阳神,到底是多么大的一个提升。 小姜法师这境界,提升的也太快了点。 桑元帅心里感叹着,突然神色一动,腹内传来雷鸣一般的声音。 他摸了摸肚子,正色道:“法师,末将已经追踪到那祟魔痕迹,但其位于京都皇宫之内。” “那地界有天子龙气笼罩,我等阴神行事多有不便。” “而且看样子,这祟魔与那天子有极大关联。” 桑元帅说着,俯身半跪在台前,拱手道:“请法师敕符加持。” 闻言,姜临的神色也正式起来。 再次迈步走上法坛,抬手,手中却不是酆都九泉号令,而是那天蓬尺。 在看到这天蓬尺的时候,桑元帅不由得瞪大了一双牛眼,里面的惊讶肉眼可见。 这不是…… 桑元帅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昔年北帝方才收服一众大魔,演大魔黑律,立酆都以镇。 彼时,酆都初建,其下鬼神多有放浪不端者。 而所有犯禁的酆都鬼神,都没有逃过那天君的天蓬尺…… 那一柄天蓬尺,与现在小姜手里这一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如出一辙。 姜临并没有注意到桑元帅的神色,更看不到那隐藏在虚空之中的车夏二位怅然若失的神色。 他正在持咒。 所持,乃是紫微敕命。 “紫微敕命,号令万神。飞呈巽户,震雷发声。坎宫致雨,离火奔冲。云飞霄汉,雷电相从。伏魔四将,统摄雷公。龙虎骑吏,煞鬼无踪。穿岩破庙,斩怪擒龙。降魔摄恶,治病除凶。三五吏兵,大布威雄。随吾符命,速立神功,急急如律令!” 此为,紫微敕遣咒。 持咒完毕,姜临手中天蓬尺上的紫微讳,闪过一道紫金神光。 见状,姜临一手持天蓬尺,一手现出三根降真香来。 “簌……” 降真香燃起,香火萦绕,沾染了那紫金气机之后,环绕在了桑元帅的身上。 “吸……” 桑元帅抬头一吸,那香火尽数入了腹中,一时间,桑元帅的一张牛脸都有了清晰可见的红色。 这一口香火,便是酆都八将也鲜少得到。 “敕命!” 姜临的双眼之中,也显化出了两道紫金神光,直勾勾的盯着桑元帅。 “末将桑铜,恭请法师敕命加持!” 桑元帅肃穆的低头行礼。 “敕尔桑铜,加持紫微,凡追邪拿祟,可百无禁忌!” “此敕,乃尊奉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律令!”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北极团建 人间与天界,或者说人与神之间的关系,向来是相互依存,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的。 神需要人的香火,需要人来传道。 而人需要神的庇护,需要神来维持四季轮转,生死寿夭,风调雨顺。 互相之间,从不是上下级关系,只是表面上,人在崇敬着神。 但根子上,二者都离不开对方。 乃至于,人可经过修行,或者信仰,飞升或死后为神。 所以这也就导致,至少在某个层面之后,神反而不能去过多的干涉人。 就比如,桑元帅作为阴间正神,如果想要自由进出天子皇宫,相当的麻烦。 因为不管怎么说,天子终究是天子,天子龙气庇护之下,便是神也不得干涉。 更不要说,想要在皇宫之内,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去搞风搞雨。 哪怕这个天子现在做的事情,已经沦为邪道,已经为正道所不容。 但天子依旧是天子,在皇帝老儿离开那个位子之前,他依旧是周国唯一的王。 所以,哪怕是桑元帅这般的正神,以驱邪扶正的目的去皇宫,也颇多桎梏。 这种时候,就需要更多的加持。 来自于某位法师,借由紫微真言降下的加持。 天子乃奉紫微而行权柄,此为天命也。 而姜临,基本可以算是这偌大人间最亲近紫微帝君的“代言人”。 由姜临诵念紫微敕遣咒,加持紫微神光,北极真言之后,桑铜不敢说百无禁忌,至少在皇宫之内,想要的事情只要是正道之举,就不会有影响。 “桑铜,恭领敕命!” 桑元帅沉声应下,这一道科仪也随之完整。 在姜临的目送之下,那身高三丈,牛头人身的酆都猛将化作一道漆黑遁光离开,直奔京都皇城而去。 “皇帝老儿……” 姜临的目光深沉内敛,眺望着皇宫的方向。 快了,这皇帝老儿显然已经要忍不住,或者说已经在加速自己的计划。 如今已经不仅仅是露出马脚,而是直接展开。 比邪更高一层级的祟,显然是皇帝老儿主动催生出来的玩意,也难怪皇帝老儿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御使称心如意阁。 二者本就是一丘之貉。 皇帝老儿需要祟魔来达成某些目的,而称心如意阁自然也愿意看到“邪道大兴”。 想来,即便是在称心如意阁内,也没有多少的祟。 不管这祟是如何来的,又听命与谁,称心如意阁都会很乐意帮忙。 而且,姜临有一个猜测,或许,皇帝催生的这个祟魔,其本质就是称心如意阁的某个邪祟? 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然称心如意阁好歹是遍布四洲的邪道大势力,若不是联系紧密,或者有利可图,怎么可能会任由皇帝驱使? 称心如意阁与皇帝合作,前者出邪祟资源,后者借此催生出祟魔。 姜临的脑海里搭建起了一根根的因果线。 皇帝催生祟魔,是为了进一步的用祟魔那诡谲的能力,来“污染”出许多“劣质修行者”。 而这些修行者,虽然本质上属于邪祟之流,但到底是有了真炁。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不再是凡人…… 姜临的眸光中闪过思考的意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劣质修行者,是否也是皇帝需要的一种“资源”? 这种事,皇帝已经不是第一次搞了。 鬼胎引来的三大邪道,胎血造就了媚妖。 都是用某种特定的存在作为资源,或者说祭品,来搞出的事情。 现在,不过是轻车熟路,搞的更大更彻底而已。 或许杭州一事,皇帝除了实验之外,还有积累经验,以及明修栈道的意思。 三大邪道不可用,这是皇帝在杭州一事之后的发现。 而后,皇帝转移了目标,开始了真正的计划。 这个目标一旦达成,就能够让皇帝最终的目的也随之成功。 姜临的脑海里,一条条因果线纠缠交织,最后交织出一片空白,中间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个问号,就是皇帝的最终目的。 “可惜,若是知晓皇帝老儿的最终目的,或许能够反推出更多东西。” 姜临无奈的叹息一声。 皇帝的布局最终一定会失败,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姜临早就已经看到了秦王,看到了紫微钦定的天命。 可是,在这个过程里,一定会死人,死很多很多的人。 姜临想要做的,是将过程里死的人降到最低。 至于一个也不死,对百姓丝毫无损,那是天方夜谭。 姜临很清楚这一点。 “呼……” 姜临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无奈的想着。 “姜叔叔这法坛,布置的不错呀。” 就在此时,姜临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变声期独有的鸭嗓。 姜临闻言一愣,忙转过身去。 只见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正站在姜临的身后不远处,笑眯眯的看着姜临。 这少年穿一身白色袍子,瓜子脸,桃花眼,虽然未曾长开,但已经有了几分男生女相的意思。 但却一点也不显得阴柔,反而正气十足。 简而言之,这孩子若是长大了,必然是一位俊秀非常的美男子。 少年见姜临回头,呲牙一笑,一口小白牙缺了两颗。 “姜净,见过姜叔叔。” 少年,不,姜净笑着拱手行礼,虽然动作随意,但却没有一丝失礼之处,行云流水一般。 姜临回过神来,忙抬手还礼,苦笑道:“星君这一声叔叔,贫道可无论如何也接不住。” “叔叔莫要如此。” 姜净避开了姜临这一礼,笑道:“既然在人间,就要守人间的规矩,叔叔对侄儿有护持之恩,有赐名之情,这一声叔叔,是应当的。” “既然如此,那……贫道便愧受了。” 姜临想了想,最后还是点点头。 眼前的少年,自然便是当初太素宫内的真胎,洞明星君的转世。 同时,自然也是刘雨薇的儿子,唤做姜净。 “本以为星君会晚些时日才到,这才过了一天多点,怎么这般快?” 姜临抬手收起了法坛,有些疑惑的问道。 “还不是因为皇宫的那位着急了。” 姜净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侄儿也想多些日子侍奉母亲祖爷,但奈何,帝君有命,哪里能不遵从?” “可到了现在,依旧不知道那皇帝老儿的目的何在。” 姜临皱了皱眉头,同时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既然洞明星君已经到了,那么自己这边无论如何,就都有了一位托底的大佬。 对于现在的京都局势来说,不管皇帝老儿那边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只要有这位大佬在,基本不会有问题。 说着,姜临看向了姜净。 意味不言而喻。 然而,迎着姜临探究的神色,姜净却只是摇摇头。 “要让叔叔失望了,侄儿也不知道,那皇帝老儿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但有一点能够确定。” “什么?” 姜临问道。 姜净看向了京都所在的方向,目光幽深,低声说道:“他所谋划的东西,不止局限于一国之地。” “这家伙的野心,已经大过了他的国家与子民。” 姜临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洞明星君的这话,有些废话的意思。 皇帝老儿当然有野心,而且…… 等等…… 姜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语气有些艰涩,试探性的问:“以一人之心,夺天下人之心?” 洞明星君不可能说废话,那就一定是姜临看漏了一些什么。 皇帝老儿,想要用一国之力,来全他一人之心。 他不是要用京都一城之人达成目的,而是要将整个周国都压在赌桌上…… 这与姜临和秦王之前的推算更加的恐怖。 “现在,彼在暗而我在明。” 姜净看着京都方向,微微一笑,道:“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就是了。” “至少,咱们可以毫无顾忌的打草惊蛇。” “叔叔的安排不错,宜将剩勇追穷寇,现在,便坐等桑元帅的战果了。” 姜净笑着看向姜临,突然摸了摸肚子,嘟囔道:“饿了……” 姜临闻言一愣,而后回过神来,笑道:“王府的吃食不错,想来星君会喜欢。” “而且,秦王可是期盼星君许久了。” “走。” 姜净眼睛一亮,招呼了姜临一声,迈步走下了矮山。 二人一路来到了半山腰的凉亭处,姜净停下了脚步,在凉亭外拱手。 “母亲,儿的事做完了。” 在那凉亭之内,坐着一位妇人。 这妇人自然就是姜净的母亲,刘雨薇。 “刘居士。” 姜临也笑着打招呼。 “见过道长。” 刘雨薇站起身来,迎出凉亭,对着姜临点点头,而后把姜净扶起来,柔声道:“母亲早就说过,不必这般多礼。” “可祖爷说,人无礼而不立,孝悌之道,务必遵行。” 姜净笑着回答。 “你祖父就是个老学究,他的话听听就罢了。” 刘雨薇无奈的点了一下姜净的脑门,嗔道:“你虽然异于常人,但如今也不过是少年,该活泼一些。” “是,母亲说得对。” 姜净挠挠头,嘿嘿一笑,搀起母亲的手臂,笑道:“方才叔叔说,王府的吃食不错,想来母亲也饿了,请与儿一道去?” “好。” 刘雨薇点点头。 三人一道下了山,路上,姜临看向身旁搀扶着母亲走山路的姜净。 “叔叔可是在疑惑,为何侄儿会带着母亲一道来?” 姜净看出了姜临的心思,笑着问道。 “此间到底是不太平。” 姜临如此回答。 “侄儿也知道此间不太平。” 姜净叹息道:“可奈何,若是母亲不来,怕是要错过一番大好的机缘。” 闻言,姜临愣了一下,闭上了嘴巴,一点多问的意思都没有。 他可没有忘了,刘雨薇的来历也不简单,其乃是紫微垣披香殿内,为紫微帝君侍奉香火的燃香仙子。 不敢说有多高的位格,但单单是在紫微垣内侍奉香火这份职责,就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 宰相门前都七品官,更不要说是在紫微垣内的帝君近人了。 而现在,京都的这一番事,姜临自己这边,严格来说,就是北极紫微一系的大神和传人们“团建”。 看来,是洞明星君想要借此为自己的母亲谋些机缘。 这种事,姜临不好多问。 心里想着,姜临看了一眼姜净,见后者点头,姜临当即动作。 先是一道符箓发出,通知了秦王府的百化先生,而后施展缩地成寸的手段,带着母子二人穿过京都。 不多时,便来到了秦王府门前。 而秦王府,也已经门户大开,秦王站在王府门前,拢着手等待。 只一眼,就看到了刘雨薇身旁的姜净。 当即,秦王便上前,躬身行礼到底,口中道:“星君,十年前一别,今日再见,实在是让小王无比欣喜。” “王爷风采依旧。” 姜净笑着点点头,说道:“既然来了这里,便不与王爷客气,不知……” “可有些许吃食饱腹?” “有!自然有!” 秦王早就得了姜临传信,自然不会怠慢,侧身指引道:“姜夫人,请。” 很显然,秦王是会来事的,看得出来,去重视谁,才能更让洞明星君满意。 “劳烦秦王殿下。” 刘雨薇有些拘谨的福身还礼。 “夫人太客气了。” 秦王迎着三人进府,路上笑道:“夫人的妹妹与我家小女,以及妙清道长去了城外上清观,都不在府中。” 说着,秦王看了一眼姜净,见后者微微点头,秦王便笑着说道:“若是夫人有意………” 闻言,刘雨薇点点头,笑道:“那便劳烦殿下安排了。” “不必劳烦殿下。” 姜净突然看向姜临,笑道:“劳烦叔叔跑一趟?” 姜临自无不可的点点头。 王府接下来恐怕不会安静,而上清观会很安全。 就算洞明星君想要为自己的母亲谋机缘,也不是现在。 而洞明星君显然更加的信任姜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将刘雨薇作为母亲对待。 姜临亲自跑了一趟,将刘雨薇送到了上清观,而后马不停蹄的回到了王府。 王府正堂之内,依旧是那张大桌子,姜临到的时候,姜净正在大快朵颐。 见了姜临,忙里偷闲道:“叔叔所言果然不错,王府的吃食甚美。” 姜临微微一笑,也坐了下来开吃。 一边吃,一边说道:“刘居士已经送到了上清观,是微元道长亲自接待。” 闻言,姜净的筷子停顿了一下,而后笑道:“既然如此,侄儿便彻底放心了。” 姜临点点头,没有多说。 微元道爷的身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早先姜临便有所猜测,如今洞明星君也算是侧面承认了这一点。 一顿饭吃完,姜净满足的拍一拍肚子,笑道:“所谓半大小子吃空老子,日后,秦王可不要被我吃穷了才是。” 秦王笑道:“小王旁的不敢说,吃食上绝对不会亏待。” “如此甚好。” 姜净微微一笑。 等一桌子残羹冷炙被收拾干净之后,王府正堂之内,只剩下了秦王,姜临与姜净三人。 细看起来,这三人的身份也很有意思。 姜净不必多说,乃是天上洞明星君转世,正儿八经的天神。 而秦王,则是紫微帝君钦点的天命之人。 最后的姜临,干脆就是北极紫微嫡系法脉在人间的唯一传人。 可以说,这三者,就代表着北极一系最主要的三方基本盘。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子邪龙 北极大神,北极弟子,还有一位北极紫微大帝钦点的人间天子。 三个人坐在一块,默默的品茶。 “好茶。” 秦王满足的叹息一声,道:“上好的普洱。” “嗯,好普洱。” 姜临一饮而尽,咂咂嘴,默默的放下了茶杯,倒了一杯开水。 “嗯……” 姜净也放下了杯子,瞅了一眼自己旁边的茶罐。 角度关系,他能够看到罐子上贴着的,大大的“龙井”两个字。 不过,看了一眼旁边的姜临,以及秦王之后,姜净很自然的放下杯子,拿起茶罐子默默的品鉴起来。 在手上转了一圈,上面的字迹就变成了“普洱”。 我真贴心。 姜净会心一笑。 “二位,接下来,咱们应当如何做?” 秦王放下了茶杯,笑眯眯的问道。 姜净看向了姜临,问道:“叔叔有何高见?人间之事,还是叔叔执牛耳的好。” 闻言,姜临想了想,抬起头来,眸子里带着若隐若现的杀意。 “星君加持,贫道入宫,斩了皇帝,扶龙上位。” 秦王:“?” 啊这,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鲁莽,但……有点心动是怎么回事? 姜净搓了搓手指头,突然有一种代替魏天君纠正一下他家问题儿童的冲动。 虽然黑律法师行事,向来都是直来直往,但这般的粗暴直接,也是相当少见的。 那毕竟是皇帝,就算天命衰微,若真的要直接斩杀,便是姜临,也得受罚。 而显然,姜临完全不在乎这一点…… 但如之奈何,现在而言,人家是自己的叔叔辈。 “叔叔,莫要太过直接。” 姜净笑的有些无奈,说道:“总得讲讲道理的。” “若是有星君加持,不就是道理吗?” 姜临理所当然的反问。 洞明星君身为北极一系的大神,自然能够调动北极紫微大帝的加持,这是他的权能之一。 而若是真的有来自洞明星君引动的北极紫微加持,那姜临的计划还真的有可行性。 不过,实行的希望不大就是了。 现在的紫微大帝,很显然顾及不到这里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虽然姜临现在办的事,在他自己看来是再大不过的事情,但对于紫微帝君来说,这不过是茫茫大海之上一个稍微艳丽一些的泡泡罢了。 稍微投注过一缕目光,已经是极限了。 三界实在是太大了。 姜临的“计划”被其余二人无声否定之后,姜临看向了姜净。 虽然这位星君现在以小辈自居,但在场的二人都知道,只要有这位在,就是毋庸置疑的主心骨。 “侄儿还是那句话。” 姜净摩挲着茶罐子,轻声道:“以不变应万变,后发先至。” “皇帝到底是有天命在身,想要彻底的褫夺,必须有一个理由,一个规矩。” “而这个理由,皇帝很快就会给到我们。” “他的野心之大,或许超过了殿下和叔叔的想象,侄儿有一些猜测。” 姜临和秦王闻言,不由得看向姜净。 迎着二人的目光,姜净笑着说道:“或许在二位看来,皇帝的目的,最多不过是以邪道求长生,违背天命,求一份长久的皇位。” “但……真的仅此而已吗?” “以一人之心,夺天下人之心。” “更是催生出了祟魔这种东西。” “其目的,不会这么简单,或者说,不会这么狭窄。” 秦王不由得问道:“那,皇帝的最终目的会是什么?” 闻言,姜净站起身来,离开了正堂,走到了门口,眺望着皇宫所在的方向。 “说实话,若真的是我猜测的那般,其实我还是挺佩服这皇帝的。” “至少,他做了一场梦,虽然这场梦的代价很大,非常大。” 说罢,姜净不再言语,只是身形一动,来到了王府正堂的房顶之上。 见状,姜临带着秦王也跳上了房顶。 此时已经是临近傍晚,金乌西垂,红艳艳的太阳已经距离地平线很近,不多时就要坠入汤谷之中休息。 姜净看着太阳,也看着皇宫所在的方向,默默不言。 身旁两侧,便是姜临和秦王二人。 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同一个方向投注视线。 天色一点点的昏暗下来。 伴随着太阳彻底的消失在三人眼中,天色也在这一瞬间昏暗了下来。 秦王不由得脚步一动,神色凝重了许多。 他有一种直觉,很多东西,都会在今晚见分晓。 姜临没有动,姜净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嗤……” 正在此时,皇城太极殿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阴气。 这阴气漆黑无比,即便在昏暗天色的映衬下,也是那般的醒目显眼。 “这是……” 秦王神色一动,这阴气虽然看着诡谲,但他身怀紫微玉符,在那阴气之上,感知到了一股纯正的正炁。 这是阴间正神的气机。 而且看样子,这气机似乎是……溃散状态? “星君,道长?” 秦王暗自握紧了拳头,看向了一旁的二人。 “果然。” 姜净叹息一声,说道:“皇帝的目的,被我料中了,桑元帅一人,力所未逮。” “是祟魔?” 姜临看向了姜净,轻声问道。 然而,姜净却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眸子低垂了下来。 不是祟魔? 姜临皱了皱眉头,抬手拿出了天蓬尺。 然而,却被姜净扣住了手腕。 迎着姜临疑惑的目光,姜净微微一笑,说道:“叔叔,虽说力有未逮,但,未免太小看一位阴间神将。” “更何况,还带着紫微敕遣咒的加持。” 闻言,姜临也放下了手,看向了那太极殿之上蒸腾的阴气。 “吼!!!” 阴气骤然膨胀,隐约之间,闻听一阵吼声。 那吼声激荡开来,肉眼可见的音浪四散而去。 姜临将酆都法眼催发,看到了在那阴气之中,手持铁戟的桑元帅。 现在的桑元帅,身上的袍服有些残破,周身弥漫着逸散的阴炁。 看起来,已经受创。 但姜临却没有看到桑元帅的对手。 这让姜临的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一些,因为这意味着,桑元帅是被某些东西打飞出来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一位专职战斗的酆都神将这般狼狈? “吟!!” 下一刻,桑元帅的身下,浮现出一头龙。 一头周身弥漫着天子龙气,但却没有任何正炁的九爪龙! “黑龙?” 秦王瞪大了眼睛,他也有天命在身,也早在紫微玉符的加持下,养育出了属于自己的龙气本形。 而在那黑龙的身上,秦王感知到了一股差不多的龙气,但那气机,却…… 阴沉,诡谲,粘稠,不祥。 总而言之,仿佛带着世界上所有的恶意。 这绝不是天子龙气该有的样子。 但那就是天子龙气! 这一瞬间,秦王陷入了迷茫之中。 “邪龙。” 姜临看着那张牙舞爪,凶戾到了极点的,漆黑无比的天子龙气,吐出了这样的一个词。 他看向了一旁默默不言的姜净。 这就是洞明星君所言的,皇帝野心? 通过邪道手段,污染天子龙气,从而造就出不受辖制的,独属于自己,而非属于大周的邪龙之气? 不,绝对不止于此。 这只是皇帝计划中,已经成型的一环而已。 说的难听一些,若只是如此的话,也就是桑元帅或者随意一位阴间神将拼个命的事而已。 根本用不到洞明星君这般的存在专门转世下界。 那天子邪龙看起来诡谲阴沉恐怖,仿佛恶意尽在其中,但桑元帅也仅仅是被压制而已。 “呼!!” 正此时,桑元帅猛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口纯正的阴间正炁之内,带着沛然威能,那是桑元帅一生吞魔食鬼,扶正却邪积攒而来的煞气。 若是寻常的妖邪魔鬼,仅仅是看到这一口煞气,都会崩溃。 那天子邪龙受这一道煞气,原本张牙舞爪的灵性顿时被遮蔽,削弱。 “逆正行邪,为天不容!” 桑元帅悬浮在半空,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京都。 “催生祟魔,造就邪诡,当斩!” 伴随着桑元帅浩荡无比的声音,手中铁戟骤然扬起。 “轰!!!” 漆黑的,雷霆一般的伟力在那铁戟上凝聚,上面带着来自姜临那一道紫微敕遣咒的加持。 “嗤……” 下一刻,铁戟落下,骤然轰在那九爪邪龙的头顶之上。 “嗡!!!” 漆黑与漆黑碰撞,但内里却是正与邪的抗衡。 碰撞而来的余波,摧毁了皇宫太极殿,余势不减,直接冲垮了皇宫的各大门户。 一时间,煞气与阴气纠缠,便是姜临,也看不清其中的战况。 这已经是仙道之上的争斗,只有这一点余波,已经是桑元帅对自身神通的御使妙到毫颠的结果。 “桑元帅败了。” 姜净突然说。 白衣少年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看向那战场所在,感叹道:“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 姜临闻言,皱眉看去。 只见一道魁梧的身影,从皇宫之上倒飞出来,不知要飞往何处。 姜净抬手一点。 那身影骤然改换方向,朝着秦王府这边飞来。 姜临飞身而起,构建出一道法力网,接住了倒飞出来的桑元帅。 此刻的桑元帅,不仅仅是衣衫破烂,手中铁戟也坑坑洼洼,甚至弯折了下去。 “法师,末将无能。” 桑元帅有些无奈的低头行礼,道:“本来,已经捉到了那祟魔真身,但皇帝却出手,以那诡邪龙气,裹住了祟魔。” “二者相加之下,便是有法师加持,末将也不免束手束脚。” 姜临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姜净便开口说道:“元帅不必多言,那东西,本就不是为元帅准备的对手。” “嗯?” 桑元帅先是一愣,而后猛然瞪大眼睛,半跪下来:“末将不知星君在此,实在失礼!” “莫要多礼。” 姜净摆手笑道:“不知元帅可还有一战之力?” “末将,死不旋踵!” 桑元帅铿锵的回答。 姜净看向了姜临。 后者了然的点点头。 那邪性十足的天子邪龙,桑元帅对付起来束手束脚,但他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旁人的加持,与自身便带有的权能,区别并不小。 “传说,桑元帅有一道化身之法,乃是神牛本相,还请屈尊。与贫道援手。” 姜临看向了桑元帅。 “法师请!” 桑元帅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矮身一转。 顿时,化作了一头高十丈有余的漆黑神牛,这神牛筋肉虬劲,一对牛角仿佛两杆长枪一般冲天而起。 张口呼出一口粗热气息,隐约可见那一口的鲨鱼牙。 姜临也没有客气,翻身来到桑元帅所化的神牛之上。 不用姜临催促,神牛一跺脚,带着煞气冲天而起,直奔那天子邪龙所在。 姜净抬头目送,而后看向秦王,指着某处笑道:“殿下,可知前唐太宗旧事?” “自然。” 秦王呲牙一笑,枭雄本质展露无余,纵身一跃,便下了房顶。 他的心脏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着。 十年谋划,二十年潜邸,终于是迎来了这一天。 秦王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天命在我! ………… “天命在我!!” 太极殿上,那天子邪龙仰天咆哮,口吐人言。 “便是酆都神将又如何!不过是跳梁小丑!” 那声音,与皇帝很像,但却不完全一样。 其中,带着几分雌雄混杂的意味。 “混淆阴阳,果然是邪道手段。” 姜临冷笑一声,手中现出天蓬尺来。 木尺之上,天蓬讳发出赤红之光,整个天蓬尺也变得滚烫起来。 “呼……” 姜临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眼前的天子邪龙。 洞明星君说的没错,即便桑元帅可能力有未逮,但也并非是毫无还手之力。 方才的那一道对撞,不仅仅是桑元帅受了伤,那天子邪龙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一道道粘稠漆黑的气机,从那龙头之上垂落,好似血一般。 其整体气机,也比之前姜临所见的微弱了许多。 “法师,谨慎些,这邪龙本质的天子龙气,不会奈何法师,但那祟魔,也并非易与之辈。” 桑元帅的声音在姜临的耳边响起。 姜临微微点头,正准备说话,另一只手的臂弯处,却突然感应到了一阵冰冷。 一翻手,酆都九泉号令赫然在手。 很好。 “敕命。” 姜临酆都法眼催发,鎏金漆黑神光骤然迸发,逸散,在眼角拉出比黑夜更加浓郁的漆黑神光。 “封戾魈何在?” 伴随着姜临的身影,酆都九泉号令随之而动,黑律本源煞气骤然展开,化作一口混洞。 其内,走出一道背负三翼的恐怖身影。 那身影仆一出现,便带来了凶戾无比的魔气鬼气煞气。 “封戾魈,尊奉法师敕命而来!”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惟道成尊 六洞大魔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太极殿之上。 仿佛无穷无尽的鬼气魔气煞气在汇聚,在激荡。 “啪。”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甩出了手中的酆都九泉号令,那号令化作一道黑光,落在了封戾魈的头顶。 “轰!!!” 霎时间,封戾魈整个魔都振奋了起来,身后三翼骤然膨胀。 “酆都敕命,六洞大魔封戾魈,敕尔号令,纣绝阴天宫加持!” 伴随着姜临冰冷无情的声音,封戾魈再次仰天咆哮。 漆黑魔气席卷膨胀,那原本便凶威十足的大魔,此刻更是生出三头六臂的法相来! 和面对围拢太素宫时的法相一样,姜临再次为封戾魈借来了纣绝阴天宫加持。 但,这次的姜临,不再是阴神,而是阳神境! 这也就导致,姜临能够带给封戾魈的加持越发的澎湃! 现在的封戾魈,已经迈过了名为“六洞大魔”的门槛,甚至于,在那名为“六洞天魔王”的基础上,走出了相当的距离! “若此等伟力常驻,甚至可一争副宫主之位!” 封戾魈心里震撼的想着。 它也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时间,法主居然就已经提升到了这般程度。 距离那仙道之境,已经只有半步之遥! “法主,封戾魈奉敕命而来。” 封戾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压抑,它的身躯在微微颤抖,无他,只因为加持给它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让它一时间难以遏制。 “那长虫,宰了。” 姜临的眸光漆黑一片,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已经受创严重的天子邪龙。 “是!” 封戾魈看了一眼那天子邪龙,自然也感知到了那作为基底的天子龙气。 一般而言,这种存在,即便是对于封戾魈这般的六洞大魔来说,也不想轻易招惹。 但现在,谁管你是什么东西! 有法主敕命,酆都加持,老子便是神也敢杀! 封戾魈心头的戾气已经压制不住。 身后三翼“砰”的一声张开,无数的黑羽飞扬而起,化作一道道魔气,汇聚在封戾魈的手中。 那黑炁膨胀,延伸,最终显化为一张鬼面大盾,一口柄与刃同长的鬼头大刀。 封戾魈四臂持刀,双臂持盾,三头之面上,尽是忿怒之相! “轰!!” 封戾魈挥刀,却没有任何的破空之声,反而是魔气轰然爆发。 它已经压抑不住那骤然膨胀的力量了! 这一刀斩下去,不见斩威,取而代之的则是铺天盖地一般的,比黑夜更加沉重的漆黑魔气! 无尽的魔气笼罩了那天子邪龙。 本就在与桑元帅的对撞之下受创不轻的天子邪龙,面对一个拥有六洞天魔王之力的大魔,差距已经显而易见。 无尽的魔气骤然压下来,那天子邪龙被直接压垮,更多的,粘稠的诡异物件从龙口之中喷出。 不仅如此,在这一刀之下,天子邪龙的身躯上,都弥漫出了那诡异粘稠物件来。 “三千翼!” 封戾魈深得姜临痛打落水狗的精髓,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身后三翼张开,延伸。 单个的大翼,此刻就已经长有百丈! 三翼席卷在一块,无数的黑羽激荡迸发,何止三千之数? 那密密麻麻的,由纯粹魔气衍化的黑羽仿佛一柄柄的魔刀,斩在那天子邪龙的身上! 好似瀑布垂落,又好似沙暴席卷! 无数黑羽穿透了天子邪龙的身躯,带出粘稠的黑血来。 本来,天子邪龙是有反抗之力的,但是,谁让封戾魈完全不讲武德,一上手就是大招。 六洞天魔王层级的魔威展开,加之天子邪龙本就是重伤,这才造成了这般一边倒的碾压。 当然,最最主要的是,封戾魈完全不惧天子龙气的威慑与压力。 要知道即便是桑元帅,之所以力有未逮,也是因为天子龙气天然的威压。 那是人与神之间的壁垒。 但总有些加持,可以打破这样的壁垒。 比如说,姜临这位北极嫡系,身怀北极气运灵蕴的黑律法师。 以及,那尊姜临为法主的六洞大魔! 二者相加,才有了如今的战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密密麻麻的无数黑羽缓缓的消散。 原地,只剩下了那破布麻袋一般的天子邪龙。 “隔空加持,到底是不如法主加持来的直接。” 桑元帅感叹了一句,看着那耀武扬威的六洞大魔。 酆都九泉号令与黑律法主的加持,让这六洞大魔暂时跨过了界限,拥有了六洞天魔王级别的魔威。 这样的封戾魈,便是桑元帅也得认真对待。 姜临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了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天子邪龙的身上。 这玩意的生命力,或者说其底子还真是厚实,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崩溃。 到底是中土赤县神州万国之宗的天子,孕育了一个甲子的天子龙气作为根基,再加上那邪门无比的祟魔,有这样的表现其实不足为奇。 “嗤……” 天子邪龙突然有了动作,腹部骤然鼓胀了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腹而出。 “砰!” 然而下一刻,一面鬼面大盾从天而降,强行镇压在了那天子邪龙的身上。 开玩笑,那想要破腹而出的玩意肉眼可见的邪门,傻子才干巴巴的等着那玩意出来。 “铮!” 封戾魈脚踩大盾,改为六臂持握的鬼头长刀扬起,奋力的斩下! 魔气骤然汇聚,凝练,甚至于,好似晶质一般。 这魔刀轰然落下,斩在了天子邪龙的头颅之上! “噗嗤……” 伴随着沉闷的,仿佛入肉一般的声音,那硕大的狰狞头颅与身躯分离,咕噜噜的落在地面上,化作纯粹的邪气逸散。 “法主,有些不对。” 封戾魈却没有放松对身下那龙躯的压制,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凝重。 在它的感知之中,那龙头虽然被斩下,但这天子邪龙的灵性或者说邪性却没有散去。 反而在继续汇聚着。 它想要打断这个汇聚的过程,但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阻止不了。” 姜临眯了眯眼睛,这天子邪龙的体内,有某些东西,被天子龙气护持着。 即便是姜临和封戾魈,也只能压制,但却没有办法阻止或者摧毁。 天子龙气到底是天子龙气,即便已经邪化,也是天子龙气。 一念至此,抬手,姜临手中的天蓬尺发光。 “封戾魈,放开压制!” 姜临沉声开口,不知何时,手中的天蓬尺上,浮现出一颗精致无比的流金火铃。 封戾魈闻言,没有任何的犹豫,身影模糊了一阵,而后猛然后撤。 可它却没有就此停手,反而是引动手中魔刀,魔气鬼气邪气尽数积蓄起来,准备着新的攻伐。 “噗嗤!” 伴随着沉闷的声音,天子邪龙那身躯骤然膨胀,绽放出了一层璀璨的金光! 那金光不是别的,是纯粹的天子龙气。 姜临和封戾魈都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 一人一魔都很清楚,在这纯粹的天子龙气下面的东西,才是真正需要去对付的玩意。 不多时,伴随着赤金的天子龙气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粘稠诡异漆黑的气机。 这气机刚刚出现,天子邪龙的身躯就骤然凝聚起来。 “吼……” 诡异难言的嘶吼声复现,那一道气机,竟然将天子邪龙在一瞬间吞噬。 硕大的狰狞龙躯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了那一道漆黑气机。 以及那纯粹的天子龙气所化的赤金天龙。 只不过,现在这天子龙气极端的萎靡,身躯都只有不到一丈,而且模糊无比。 因为这天子龙气的本源,都几乎已经被那天子邪龙之内隐藏的邪门完全吞噬了一个干净! 邪祟,却吞吃了天子龙气本源…… 这简直骇人听闻。 但放在这里,却并不让人意外,因为皇帝老儿搞出来什么事,姜临都不奇怪。 “流金火铃,敕命!” “铮!!!” 姜临的真言,与封戾魈的刀光轰鸣,几乎在那诡异身影现身的第一时间就同时轰杀了上去! 这一人一魔有着无言的默契,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眼看对方将一切都准备好,然后“公平公正”的对攻? 那不是傻缺行为吗? 赤金火焰与漆黑刀光同时落在了那诡异身影的身上! “轰!!!” 明明是极致的正与极致的邪,但却在黑律法师与六洞大魔的因果之下,秋毫无犯,泾渭分明,完全的展开了各自的威能! “簌簌……” 等到威能散去,流金火铃与大魔刀光都偃息旗鼓,在那一片混乱的波动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好似雪花一般的物质,从方才绽放威能的中心位置落下。 那物质如同雪花,但却是诡异的灰黑色。 又好像是……杂质? 姜临皱了皱眉头。 封戾魈也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姜临的面前,牢牢的护持着姜临。 那诡异身影也现出了真容。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 “灵肉饲长生。” 前唐诗仙李白的诗句,但是,却改了最后一句。 也就导致这原本仙气十足,韵味无穷的五律,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不仅仅仙气儿全无,平仄不通,也带上了一股让人心底里发寒的邪味。 那吟诗之人,也在此时展露出了全貌。 是一个老和尚,一个很苍老的和尚,留着长长的胡须,嘴角带着笑容,笑起来很和善,带着慈悲的意味。 老和尚虽然老,但一口牙齿却一颗也不缺,只是…… 满是漆黑之色。 黑齿僧。 “道长,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黑齿僧微笑着,对着姜临双手合十行礼。 这黑齿僧和姜临打着招呼,好似真的是许久不见的友人。 姜临看着那黑齿僧,神色没有任何的波动,即便这黑齿僧与当初杭州城下,作为祭苯道载体的黑齿僧一模一样。 不仅仅姜临没有动作,身前的封戾魈也嗤笑一声。 “无用的手段。” 封戾魈冷笑着抬起手中魔刀,道:“杭州城下那黑齿僧,早就被老子一寸一寸的削下了灵与肉,连真灵都被老子吞了。” “你现在顶着同样的一张脸,又能代表什么?” 封戾魈此话,不仅仅是在嘲讽那黑齿僧,也是在给姜临解释。 眼前的黑齿僧,绝对不是当初的那个黑齿僧。 就算是化身之法也说不通,因为化身没有真灵! 除非这黑齿僧拥有的化身之术,是一气化三清那般的无上大神通! 姜临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不用封戾魈去解释。 无他,姜临对封戾魈还是很信任的。 尤其是这种事,这家伙,不可能留下隐患。 所以眼前的这黑齿僧,必然不是当初的那一个,不过是对方的一个小手段罢了。 姜临眼中的漆黑流光越发的璀璨凝实,酆都法眼催发到了极致。 但是,却看不清那黑齿僧的虚实。 这东西,似乎不是祟魔? 不,不对。 是比祟魔更加邪门的东西。 这个发现,让姜临神色一凛。 “道长。” 黑齿僧微笑着,诚恳的问道:“都说,世间有三千大道,条条皆可证道,皆可成神做仙。” “请问道长,不知邪道可否登神,可否证仙?” 说着,那黑齿僧微微一笑,凌空上前一步。 “踏……” 明明是悬浮在半空之中,但却落脚有声。 一步踏出,黑齿僧周身的气机发生了变化。 “轰!!” 超越了人间修者的气机,在那黑齿僧的身上迸发了出来! 那是…… 仙境威能! 这黑齿僧的一身邪气,竟然已经达到了仙人境界! 他……竟真的如方才所问,证得了邪道之仙! “当然可以。” 黑齿僧自问自答一般的说着。 “以邪之身,催出祟之魔,再以祟魔,吞吃天子龙气,自然能够登临仙境。” 黑齿僧看向封戾魈,目光却落在了封戾魈背后的姜临身上。 “道长是否觉得,这手段实在是剑走偏锋了一些?” “自该如此的。” “若是邪道不剑走偏锋,算什么邪道呢?” 黑齿僧又一次自问自答。 不,现在,或许更应该称其为…… 祟仙! “呵呵。” 面对那泼天的邪气,看着那祟仙,姜临却只是冷笑。 “狗屁。” 姜临嗤笑着,道袍大袖之中,涌出漆黑无比的黑律本源煞气。 “三千大道,旁门八百,却没有你们邪道的位置。” “区区邪祟,也敢自称证道?” 话音落下,黑律本源煞气随之而动。 “敕命,狱煞,起!” “轰!!!!” 黑律本源煞气骤然扩散,化作了一张大网,将方园十里尽数笼罩起来! 这十里范围之内,满是黑律本源煞气,在此之内,万法皆禁,唯煞通行! 无尽煞气包裹之下,那青衣法师呲牙一笑,笑容里满是凶戾的意味。 “万里黄沙不见僧,狂风暴雨掩儒生,三教之中无上品,古来惟道独成尊!” “儒释尚且如此,遑论区区邪祟!”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元帅横天 “道长此话,未免口气太大了些。” 祟仙微笑着,只是眼中没有什么笑意,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残忍。 “大不大,不是你说了算的。” 姜临突然扭头,看向了京都之外的东山。 原本已经宵禁的三大营,此刻却灯火通明,在姜临的目力之下,可以看到一队骑兵顺着山路往下疾驰。 而在玄武门前,也已经有了一队全甲骑兵。 秦王已经动了。 若是有修行者以观气之法去看,可以看到,在那玄武门前,有一道蒸腾如虹的华盖气运! 那气运之气,有玄凤白龙环绕,足足覆盖了十里方圆! 这等气运,有一个最贴切的说法。 天子龙气! 秦王已经撤去了紫微玉符的遮盖,让自身的天子龙气完全展开! 此刻,紫微帝君钦点的天子,已经距离皇宫只有一步之遥! “天子无道!逆天而行!戕害子民!罪在千秋!” “当伐之!” 玄武门前,回荡着秦王的声音。 那顶盔掼甲,手持长弓,腰胯宝剑的亲王发出了怒吼。 张弓引箭,璀璨的锋矢直奔玄武门之上。 “起事!!” 伴随着这一箭,以及秦王的怒吼,头顶之上的华盖龙气猛然膨胀! “轰隆!” 玄武门轰然洞开! 与此同时,皇宫之外,一阵阵的白雾涌动,百化先生的身影浮现在了半空。 身后,跟着影影绰绰的修行者。 而在皇宫之内,也涌出了一众修行者与骑士。 修行者与凡人的战斗,在不同的战场,几乎在同一时间展开。 姜临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同样收回视线的祟仙。 “道长是觉得,这区区一千人,便能够拿下皇宫,改朝换代?” 祟仙微笑着说道:“道长应当清楚,今夜的胜负,不在那些修行者,也不在那秦王。” “而是在你我之间。” “道长也说了,我是邪道,邪道从来不讲规矩,灭杀凡人,不过是举手之劳。” 姜临听着,点点头,示意封戾魈后退,他自己也摆出了放松的姿势。 “秦王就在那,动手吧,只需要一个小手指头,你就能按死他。” 姜临笑眯眯的说。 祟仙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动手吧?” 姜临再次催促,一点也没有防备的意思。 祟仙依旧没有动手,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秦王那边。 姜临有些鄙夷的笑着,说道:“举手之劳?嗯?” “口舌之利,没有意义。” 祟仙淡淡的说道。 没有人是傻子,祟仙自然也不是。 秦王身上带着那么明显的紫微加持,祟仙也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到的。 邪道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是真的无法无天。 真要是灭杀一位带着紫微加持的人间正统天子,怕是下一刻,就会被紫微天雷亟了。 祟仙的眼睛低垂下来,一道邪气无声无息的迸发。 “轰!” 然而,那邪气虽然极快,但却有一道雷霆后发先至,与那邪气对冲,双双湮灭。 “所谓祟仙,就这点气量?” 姜临松开了手上的五雷手诀,嗤笑道:“真是让贫道大开眼界了。” 方才祟仙的那一道邪气,是对着秦王所在的方向去,但目标却不是秦王,而是秦王身边的骑士们。 秦王有紫微加持,天子龙气,而那些骑士虽然沾了一点光,但显然没有被祟仙看在眼里。 随手灭杀,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在姜临面前想要做到这一点,显然有些天方夜谭了。 姜临放下了手,拢在了袖子中,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祟仙不简单。 尽管是邪道,但到底是证了仙境。 这般的存在,已经和人间修者有了本质的区别和差距。 方才那一道邪气,虽然是对方随手而发,但姜临以雷阻之,却已经暗运大力。 尽管如此,姜临依旧被反噬了一些,哪怕神霄雷霆天然克制邪力。 “道长,方才的口气也不小,不也没有做到?” 祟仙看向了姜临,眼中蔓延出了漆黑的气机。 而后,这气机不仅仅从眼中蔓延,而是缓缓的,从七窍迸发。 一道道的漆黑气机,仿佛水流一般,流淌下来,逐渐的遍布了祟仙的一整张脸。 祟仙的气机也开始了变化。 “五方雷神,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铁面使者,赫奕威灵。救民疾苦,剪截魔精。随声应感,万神咸听。” “急急如神霄玉清真王敕命!” 正在此时,姜临法力涌动,真言法咒瞬息而成。 五指攒簇,仿佛五行,五脏随之而动。 “神霄!八千雷!” 姜临双眸雷光爆闪,雷霆正炁迸发! “轰!!!!” 天穹之上,白炽雷光闪耀,一瞬之间,闪烁了八千次。 整个皇宫都在这一瞬间被照亮! 但是,这光芒却并不刺眼,反而好似暖阳一般温馨。 只是落在那祟仙的身上,就已经是另一回事。 闪烁的雷霆仿佛一道道尖刺钢针,眨眼之间,在祟仙的身上绽放了八千轮。 并非是雷霆之光不够耀眼,而是在姜临的御使之下,哪怕是雷霆之光的那点威能,都已经被收束起来。 完全落在了祟仙的身上! 这一道雷,是姜临晋升阳神境界之后,从神霄法传承之中,最新领悟出来的。 所谓八千雷,是在一瞬间引雷,收束所有雷霆之力,虽只有一道,但却能在瞬息之间,绽放八千次雷威。 威能攒簇一处,只在那一点之间绽放,可谓是攻坚之雷法。 这一切说来慢,其实从姜临引雷到雷霆结束,不过是瞬息之间。 雷霆闪烁之后,缓缓的潜熄。 祟仙依旧站在那里。 那从祟仙七窍之中冒出的诡异邪气,此刻已经遍布它的周身上下。 将其渲染的好似一尊黑石雕塑。 方才姜临的一道八千雷打上去,似乎没有对祟仙造成什么伤害。 祟仙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身气机越发的诡谲起来。 “道长,太弱了些。” 祟仙抬手。 “嗤……” 近乎无声无息的,一道诡谲邪气就已经出现在了姜临的面前。 “嗡!” 方圆十里的黑律本源煞气随之而动,无数的煞气汇聚起来,挡住了那一道邪气。 同样漆黑,但内里却大不相同的力量碰撞。 互相湮灭于无形之中。 那一道邪气不简单,内里带着超越了人间修者层级的力量。 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姜临布置下的狱煞禁制。 虽然依旧有着压制和削弱,但姜临挡下来,也相当的费力。 “是吗?” 姜临脚下轻轻的一点,整个人从桑元帅所化的神牛背上跃起。 “吼!!” “铮!!!” 与此同时,桑元帅怒吼着,直奔那祟仙而去。 封戾魈也在此时有了动作,六臂执掌手中魔刀,魔气涌动迸发,刀光绽放! 六洞大魔与酆都猛将,在此刻有了相当的默契,在同时出手,互相之间却没有影响。 漆黑魔刀后发先至,斩在了祟仙的脖颈之上,但却没有寸进,反而是被祟仙反手扣住。 封戾魈尝试着抽刀,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虽然封戾魈眼看着陷入了劣势,但是,祟仙也只能与其僵持住。 因为那十丈高的神牛已经到了! “轰!” 仿佛长枪一般的牛角顶在了祟仙的胸口,让祟仙不由得后退,手上对于封戾魈的压制也随之撤去。 “铮!” 封戾魈逮住了这一瞬间的空挡,魔刀再次发力斩下! “嗤……” 一道道诡异粘稠的邪气从祟仙的身上迸发,攀附到了魔刀之上,顺着魔刀,朝着封戾魈侵蚀而去。 封戾魈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一身的魔气也随之迸发,与那邪气对抗。 三者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之中。 而姜临要的,就是僵持。 “溃自鬼万,下一刀神。类灭猷天,骸破明四……” “骨燃斗北,血烈帝炎,形五鬼斩,斧大天钁……” 姜临的法力炽烈的燃烧着,真言咒语一字一顿的诵出,几乎是眨眼之间,一身法力已经去了三四成。 与此同时,在姜临的身后,显化出一道赤金身影。 那身影与姜临一般无二,只是高有九丈,伴随着姜临的真言诵出,那身影之上的赤金神光也越发的璀璨! 阳神显化! 北极法中,有一门阳神境界才能施展的神通手段,名字就叫做阳神显化。 名字简单粗暴,作用也简单粗暴。 以阳神化作修者与天地之间的神桥,进一步的感悟天地之力,从而催发出威能更加凶戾的法术! 而姜临此时施展的,本就是天蓬法中最凶最煞最戾的法门。 “状见来欲,鬼小有敢,祥不却祛,里千尸劈……” “翁北刁高,司都丁五,童杀元九,蓬天蓬天!” “嗡!” 真法成型的那一刻,阳神激荡,赤金神光横贯千里! “噗!” 姜临不受控制的喷出一口逆血。 上一次施展这法门,还是强行吞吃了符丸,拼着重伤才施展而出。 现在,虽然姜临已经有了阳神境界,也有了施展这法门的资格,但可没说能够更进一步,让阳神显化来施展! 阳神显化,化作天地神桥,加持在了姜临的身上。 进一步感悟天地之力的同时,将这法门的威能也进一步的催发起来。 而后果就是,这法门的威力,已经到了姜临不能承受的地步。 这才有了那一口逆血。 然而,姜临并不在乎这些,一双眸子中透出几乎肉眼可见的凶光。 “天蓬敕命!北极神通!” “轰!!!” 暴躁无比的凶威陡然间爆发! “神刀。” 道人抬手,手中现出一柄刀,那刀狭长,漆黑,笔直,仅在刀尖处惊心动魄的一挑。 “威剑。” 复又抬手,八面长剑浮现在手中,这剑赤金,四尺余,锋刃厚重,形制古拙。 “巨斧。” 道人手持刀剑,抬头呼唤。 “轰!” 长有十丈,斧面血红的狰狞大斧出现在了道人的头顶。 “帝钟。” 最后,道人看向了那正在僵持之中的祟仙。 “嗡!!” 黑金大钟出现在了道人的脚下,那大钟伴随着道人的行走,激荡出肉眼可见的声波来。 那青衣道人在半空迈步,每走出一步,身后阳神便缩小一分,威能便凝实一分。 道人一步一呕血。 九步之后,血腥气逸散而出,双眼遍布血光。 身后阳神,也凝实到了极点,与那道人融为一体! 而伴随着帝钟声波激荡,一道道天蓬正炁扩散,与黑律本源煞气所化的狱煞禁制结合在一块,化作了混沌一般的灰白色。 这灰白色蔓延,一切仿佛都被封在了琥珀中一样。 不管是封戾魈绽放的魔气,还是桑元帅的煞气,以及那祟仙的邪气,在接触到这灰白气机的一瞬间,都被封禁。 一时间,在这一方天地之内,只有那手持刀剑,头悬巨斧,脚踏帝钟的道人能够自由行走。 “元帅……横天乱地咒!” 姜临抬起头,脸色无比的苍白,一口口的逆血喷出,甚至本源都在动摇。 但那一身的凶威,却越发的炽烈。 秦王府正堂之上,姜净眺望着太极殿之上的这一幕。 这位洞明星君的转世,神色依旧淡然,但眸子中,却带上了丝丝的感叹。 便是他这许多年来见到的黑律法师之中,这般狠辣凶戾的存在,也屈指可数。 自己如今的这位姜叔叔,其他的不说,只说心头上的这一道狠劲,也难怪魏天君这般看重了。 而且,这一道元帅横天乱地咒也极为惊艳。 在姜净的眼中,太极殿之上的那一方天地,乾坤混淆,离坎杂乱,震兑交繁,巽艮反复! 五行八卦,皆失其位,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一道灰白。 这就是天蓬凶威,横天乱地。 “轰!!!” 正在此时,绝世的凶威赫然爆发! 那威能扩散,但在下一刻又骤然凝聚。 一切,都化作了一道威光。 漆黑的刀与赤金的剑,神刀威剑齐齐落下,在中途便合二为一,化作了一道血色的光芒。 这一道血光不复凶戾,不带煞气,反而显得平平无奇。 可就是这样一道平平无奇的血光,却让那祟仙神色大变,原本的淡然消失不见。 “嗤!!” 邪气骤然爆发,挣脱了封戾魈和桑元帅的牵制。 然而,下一刻。 “嗡!!” 帝钟震动,横天乱地之威骤然降下! 刚刚挣脱了天地混淆的邪气,眨眼之间就再次被封禁! 祟仙再次陷入了那仿佛琥珀一般的境地之内! 然而,那邪气却没有彻底的潜熄,而是在蠢蠢欲动,想要再一次冲破桎梏。 “敕。” 正在此时,姜临开口,仅仅一字。 “轰!” 那钁天大斧骤然落下,震碎了正在积蓄的邪气! 与此同时。 “铮……” 血色神光落下。 一时间,天地失色。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邪丹入腹 京都皇宫太极殿之上。 此方天地,一片混沌,八方逆乱,五行纷杂,天地反复。 谓之,横天乱地。 又有言曰:人发杀机,天地反复! 青衣道人手中握着一道血光,那血色光华好似一抹剔透的红水晶一般。 “噗嗤……” 伴随着沉闷的声音,那血色光华狠狠的刺进了祟仙的眉心之中! “嗡!!” 好似一个信号,这一方天地之内,那逆乱五行八卦的伟力,也随之收缩凝聚,尽数汇聚在这一抹血光之上。 横天乱地的天蓬威能,与黑律本源煞气合二为一,顺着那一道刺入祟仙眉心的血色光华,在祟仙的体内爆发开来! “轰!!!” 惊天动地的炸响,仿佛整个皇宫都在摇晃。 灰白气机消失不见,这一方天地再次恢复了与其他地方一致的样子。 因为所有的威能与伟力,都融入了那祟仙的体内。 然后在这一刻爆发。 即便是姜临这个“始作俑者”,也在这伟力由内而外的爆发之下,被冲击的倒飞出去。 这也让姜临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在阳神加持之下的元帅横天乱地咒,本就是勉强驾驭,如今彻底爆发不说,还加上了黑律本源煞气的掺和。 这一下子,让这一道真法彻底的失控,甚至于反伤了姜临这个施法者。 “噗!” 倒飞的姜临不受控制的吐出一口鲜血,在半空之中,被飞遁而来的封戾魈接住,小心的护持起来。 封戾魈也受创不轻,令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位六洞大魔身上有一小半的伤,是因为方才姜临的威能爆发所导致。 不过很显然,封戾魈并不在乎这一点。 三翼展开,封戾魈双手托着姜临,悬停在了半空。 姜临站在封戾魈的手掌上,四肢百骸一阵阵的脱力,让他半跪在地。 内视自身,就连阳神都暗淡无光。 这一道元帅横天乱地咒,姜临已经不是全力与否,而是直接把半条命压了上去。 现在姜临的状态很差,非常差。 一身法力完全的亏空,阳神都被震荡,先天纯阳本源也被抽了七七八八。 再加上方才那一步一呕血的压力,连带着肉身都亏空了下去。 这一切代价加起来,才有了这一道真法。 梳理了一下自身的情况,姜临摸了摸袖口,掏出金丹来,也顾不上吝啬,一整颗塞进了口中。 顿时,舌齿生津,一道道菁纯无比的药力顺着口窍喉舌直达四肢百骸。 只不过,相比于之前的立竿见影,这一次,这金丹恢复起来,却缓慢了许多。 一来,是因为姜临已经今非昔比,阳神之境,在人间已经可以称之为“半步仙人”,更不要说,姜临的根基底蕴比之寻常的半步仙人要高出一大截。 二来,姜临这次是拼着本源损失催发的真法,这样的损失几乎是半永久的,想要补充回来,非得是水磨功夫不可。 哪怕是这黑律司出品的极品仙丹,想要填补姜临的本源,也得由姜临自己引导着,一点点的去弥补。 但很显然,现在的姜临没有那个时间。 梳理了一下自身的情况之后,姜临抬头看向了原本的战场所在。 自己被击飞了十几里,若非是封戾魈接住,恐怕距离得翻个十倍。 往常,这么点距离,不开酆都法眼,都是纤毫毕现,但现在,眼前却显的有些模糊。 桑元帅的身影消失不见,这并不让姜临意外。 仙神临凡,除非达到了某个层级,否则会有极大限制。 即便是酆都九泉号令的召请,绝大多数时候来的也不是本体,或者说,是带着本体相当程度力量的化身。 这次姜临召请的桑元帅也是这样,虽然桑元帅带来的本体之力很多,但到底是无根浮萍。 此刻力量耗尽,又没有补充,自然是消散。 酆都敕命强则强矣,但相对的,限制也很大,不仅仅是对法师,也是对召唤来的仙神。 扫了一眼之后,姜临的重点放在了那祟仙的身上。 姜临并没有找到祟仙的身影,只看到了一团莫名的物质。 那物质粘稠阴沉,好似石油一般,足足有水缸大的一坨,静静的悬浮在半空。 与先前姜临在矮山之上,宰了那妖僧之后出现的物件如出一辙。 但若是细看,能够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姜临现在眼前的这一坨诡异物质之内,带着灵性。 换而言之,祟仙没有彻底的死去消亡,而是被姜临的元帅横天乱地咒打到本源外显。 “封戾魈。” 姜临轻声开口。 身后的封戾魈顿时明了其意,双手松开姜临,仅仅留下几道黑羽托着姜临的身躯。 其本身,化作一道黑光,直奔那祟仙本源而去。 “鸦杀!” 封戾魈六臂攒簇,好似一柄大钢锥,略带弯曲,形似鸦喙。 蒸腾的魔气仿佛实质一般,带着水晶一样的质感,狠狠的戳在那祟仙本源之上! “嗡……” 邪气与魔气碰撞,互相湮灭,互相吞噬。 封戾魈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按理来说,本源往往是修者最脆弱之处,不可显化而出。 可眼前的祟仙本源却不一样。 自己虽然带着重伤,但却是榨干了所有的力量,发动了全力一击。 便是所谓的祟仙,其本源受了这样一记攻伐,不敢说摧古拉朽,但也该破碎才是。 但现在的事实是,封戾魈最后的全力一击,被那祟仙本源给挡了下来! 要么,是祟仙没死,不仅没死,甚至没有伤势,暴露本源,只是其计划的一环。 这个可能在封戾魈的脑海仅仅浮现了一瞬就被他自己否定。 若是那般,还打个屁,趁早带着法师去阴间,还能早点在酆都入职。 阳神境的黑律法师拼了半条命,酆都猛将耗尽了威能,六洞天魔王被重创。 这样的代价,要是能让祟仙无伤,或者说还有余力布置陷阱。 那酆都干脆全体解散算了! 而除了这个可能,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祟仙本源,被某些力量护持着! 一念至此,心思电转之间,封戾魈催动身后三翼。 “羽杀!” “嗤!!” 一道道的黑羽迸发,封戾魈本身也无力的落在了太极殿前的石板地上。 这一招,真的是封戾魈最后的力气了。 那纷纷扬扬的黑羽,直奔太极殿前的某一道身影而去! 在那里,不知何处出现了一位身穿黑底鎏金龙袍,体型有些佝偻的男子。 是皇帝! 祟仙与姜临斗法没有出现的皇帝,秦王入宫起事也没有出现的皇帝。 在此时时刻,貌似尘埃落定的时候,出现在了太极殿前。 背后的门户大开,其内,便是那九五至尊的宝座! 皇帝背着手,微微抬头,看着那一道道袭来的黑羽,这是一位六洞天魔王层级的大魔最后的余威。 这样的攻伐,不要说是一个凡人,对于大多数的人间修者来说,也堪称灭顶之灾。 虽然皇帝有天子龙气护持,但先邪化,后被吞噬了大半本源的天子龙气,又能有几分威能? 封戾魈猩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许多,那一道道的黑羽飘扬落下,带着大魔凶威。 它一点也不在乎杀一位万国之宗的天子是什么后果。 封戾魈只知道,这是法主所希望的,是法主敕命! 仅此而已。 然而,封戾魈失望了。 面对那魔威凶戾的黑羽落下,明明只是凡人的皇帝,却没有尝试着激发天子龙气。 反而是轻描淡写的一抬手。 “嗤……” 诡异的,难言的恐怖气机,伴随着皇帝的抬手而迸发,那一道道黑羽,仿佛亚阳春白雪一般悄然消散。 甚至于,连靠近皇帝周身都没有做到。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冒犯朕之威严,当斩。” 皇帝低头看向了太极殿之下的封戾魈,再次抬手。 “铮!” 一柄漆黑的天子剑陡然浮现在了封戾魈的头顶,而后一个闪烁! “敕命,散!” 伴随着远远传来的真言,封戾魈的身影在间不容发之际,被姜临遣回了酆都。 那一柄天子剑落空,化作一道漆黑气机,乳燕投怀一般回到了皇帝的手中。 皇帝并没有失望或者愤怒,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向了姜临所在的方向。 远隔二十里,姜临和皇帝对视。 后者微微一笑,淡然道:“姜玄应,用最后的法力催动酆都九泉号令,遣返了这大魔,你自己怎么办?” “还是说,你要用自己的命,来偿那大魔对朕的僭越冒犯?” 皇帝的声音很轻,但却清晰的传进了姜临的耳中。 甚至于,伴随着声音入耳,在金丹滋养之下,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姜临,只感觉识海震荡,险些眼前一黑跌落下去。 姜临猛地一咬牙,舌尖冒血,神思骤然清明,勉强站住身形。 他抬起头,看向了皇帝。 “邪祟。” 姜临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 “哈。” 皇帝微微一笑,道:“又是这句话。” “朕是皇帝,是万民之主,你不过区区乡野道人,是朕所管辖的蝼蚁之一罢了!” “几次三番在朕的眼前蹦跶,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皇帝的声音越发的冰冷,到了最后,甚至让其周围的空气,都带上了丝丝的寒流。 与此同时,那半空之上的祟仙本源缓缓的落下。 那本源剧烈的涌动着,仿佛在挣扎,但却依旧落在了皇帝的面前。 “不过,朕这次却要谢谢你。” 皇帝抬手,探入那祟仙本源之中,感受着那诡异难言的气机,脸上竟浮现出几分满意的微笑。 “若不是你,朕如何能这般轻松的得到这东西?” “可笑称心如意阁,想要让朕为之做嫁衣,但到了最后,不过也是朕掌中玩物!” 皇帝嗤笑着,手臂猛然一转。 “嗡!” 那一坨祟仙本源,随着皇帝的动作,竟开始被皇帝一点点的吞噬。 一开始,还有几分艰涩凝滞之感,但伴随着皇帝吞噬的越来越多,那本源也逐渐的没有了反抗之力。 到了最后,直接被皇帝吞噬的一干二净。 做完这一切,皇帝本身也有了变化。 原本佝偻的身躯逐渐挺直,满头华发转黑,整个人从原本的垂垂老矣,陡然一变,成了一位英武的青年。 “哈哈哈哈哈!!” 返老回春的皇帝振臂大笑,笑的肆意畅快。 “亲生三子之血肉骨魂,成了催生这祟仙本源的源头之一。” “本来朕还有些可惜,但如今看来,真是物尽其用!” 皇帝畅快的感叹着,一双眼睛睁开,其内无白,尽是漆黑之色,若是细细看去,那分明是一道道极细的黑线遍布其双眼。 姜临不由得皱眉。 皇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那祟仙本源完全的吞噬,甚至于,祟仙本身的灵性也随之成了皇帝的食粮。 而听皇帝方才的意思,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的死,是催生出这祟仙的代价之一。 这显然也是皇帝的布局,因为到了最后,还是会为他所用。 祟仙本源之内,包括皇帝三子的一切。 以子返父,令父返老而回春。 这般的邪法,光是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不够,还不够。” 皇帝此时却有些不满,不知从那里摸出来一朵牡丹。 那牡丹红的妖艳,红的邪异。 花蕊之内,满是黑红色的,凝胶一般都东西,隐约构成一张正在无声哀嚎的脸。 那脸无时无刻的不在变化着,伴随着皇帝抬起那牡丹本身,那张脸也随之定格。 是梅贵妃的脸。 “胎血养颜法养出来的无数美人,这些美人再产胎血,用来滋养朕的贵妃。” “如此数十载,到底是成了一方上好的载体。” 皇帝笑的古怪无比,将那一朵牡丹高高抛起来。 “爱妃,最后再帮朕一次!” “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皇帝肆意猖狂的笑声,那牡丹骤然崩碎。 “嗡!” 阴沉的黑红色霎时间遍布整个皇宫。 姜临这时才发现,皇宫似乎安静的有些离奇。 侍卫,太监,侍女,妃子,几乎所有的生人,都没有出现过…… 也只有那些阻挡着秦王的骑士,是皇宫之内走出的唯一一批……活人! 其他的人都去了哪里? 这硕大的皇宫,想要维持运转,需要的人数何止千百? 那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而这些人…… 姜临看向了被黑红血光笼罩的皇帝。 皇帝需要劣质的修行者,但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放出来的妖僧,只是一个烟雾弹,为的就是吸引姜临过去,从而让姜临忽视真正的“劣质修行者制造基地”。 也就是皇宫。 皇宫之内的万数活人! 这些人,下到太监宫女,上到妃子禁卫,都被皇帝炼成了劣质的修行者。 并以此,作为皇帝更进一步的资粮! 那遍布皇宫的无数血光,在此时骤然凝聚,被皇帝握在了手中,极致的压缩,变成了一颗阴沉无比的漆黑珠子。 皇帝没有任何的犹豫,将这珠子吞进了腹中! “道家有言,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吾不由天。” “是假的。” 皇帝嗤笑一声,抬起双臂,声音响彻京都。 “一粒邪丹吞入腹,朕为人间万世主!!” “哈哈哈哈哈!!” 皇帝肆意的狂笑着,恐怖无比的,远超祟仙的气机疯狂的逸散。 “万国之宗?太小太小!朕要整个人间!” “朕要……” “九天阖闾开宫阙!” “万国衣冠拜冕旒!”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抽他妈的 皇帝振臂狂欢。 ‘轰隆!’ 天穹之上,乌云漫卷碰撞,雷霆闪烁,但却没有一丝丝雷霆该有的正炁,反而显得邪异无比。 这并非是天降之雷,而是皇帝那一身的邪气,引动了天象变化。 那是远超祟仙的邪气。 但是,虽然都是邪气,但内里却有些不一样。 姜临紧紧的盯着那振臂的皇帝,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那一身的邪气,已经到了不可直视的地步。 诡异,难言,莫名。 姜临尽可能的睁开酆都法眼,但却只睁开了一瞬,就被迫关闭。 以现在姜临的状态,能够窥探一瞬,已经是极限。 而就在这一瞬之内,姜临勉强看到了一些东西。 皇帝的身上,依旧带着天子龙气,但那天子龙气已经被彻底的污染。 或者说,站在皇帝的角度,他终于摆脱了来自紫微帝君的天命加持,如今他身上的天子龙气,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那天子龙气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威严或者煌煌之威,取而代之的只有诡谲和惊悚。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姜临看到了的,另外的一些东西。 皇帝的一身邪气,已经和皇宫,或者说和整个京都结合了起来。 甚至于,那种难言的,好似触手一般的邪气,还在朝着更远处蔓延。 可以预见,如果任由皇帝那恐怖的邪气继续扩散,很可能会蔓延到整个周国。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以一人之心夺天下人之心”。 同时,这也是皇帝的最终目的所在。 胎血养颜法养出来的邪人,用其之胎血,进一步的凝练,喂养给梅贵妃。 以梅贵妃这位沾染天子龙气最多的人,作为邪法载体。 然后另一边,和称心如意阁合作,用三子之精血骨肉魂魄,催生出一尊祟仙来。 称心如意阁当然知道皇帝有别的心思,但催生出一尊祟仙的诱惑有点太大,所以称心如意阁愿意承受这风险。 至于最后的结果,是称心如意阁的计划落空,祟仙成为了皇帝力量的引子。 到了这里,皇帝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最后的计划,就是催生出无数的劣质修行者。 用那已经超越了凡人的灵魂与肉身,作为献祭,献祭给梅贵妃这个载体。 然后吞噬掉梅贵妃…… 最终,做到了“伟力融于一身”。 但同时,这也是皇帝另一个计划的开端。 他的野心不仅仅到此为止,他并非是只想要通过邪法达成自身的超脱。 而是以此为起点,让整个周国,都成为自己的,真正的囊中之物。 甚至于,到了那一步,也只是一个新的起点。 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这才是皇帝最终的野望。 他想要做人间的天。 天帝治天,而他治地。 将整个人间,都变成自己的邪地。 如此一来,皇帝自然就是人间万世主。 不得不说,皇帝的计划虽然看起来非常的渺茫,但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实现的空间。 但现在的话…… “拜汝娘亲。” 姜临嗤笑着开口。 皇帝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青衣道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影都在摇晃,显然是脱力到了极致。 明明只要皇帝一抬手,就能让青衣道人魂归地府,身死道消。 但那一双眸子,却依旧和皇帝对视。 不惧,不畏。 甚至于,带着嘲弄和讽刺。 “痴心妄想罢了。” 姜临嗤笑着摇摇头,在半空之中缓缓的踱步。 他的法力恢复了一些,但本源的折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填补回来的。 如果说,之前的姜临是一颗铅球,那现在的姜临就是一颗气球。 看起来大小一样,但内里不可同日而语。 姜临最终站在了皇宫的外围城墙上。 他落下脚步,与那太极殿前的皇帝对视。 二人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皇帝很清楚,现在的姜临对于自己来说,哪怕是全盛时期的姜临,也不过是费些事罢了。 更不必说是现在这个亏空无比的姜临。 但皇帝却没有动手。 半死不活的姜临,才是皇帝需要的。 若是真的斩杀了姜临,对姜临来说,只不过是换一个活法罢了。 甚至于,还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现在的姜临就很好,不会有额外的变故,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威胁。 除了…… 皇帝抬头,一道邪气骤然奔向姜临,径直斩在姜临的嘴角。 这一道邪气下去,姜临的下半张脸都仿佛被硫酸侵蚀了一般,甚至于下颌骨都露了出来。 姜临生生的吃下了这一道邪气,极致的痛苦涌动着,姜临却没有任何的表示。 一双眼睛依旧淡然的看着皇帝。 皇帝并不在意姜临的反应,反而是满意的点点头。 除了那一张嘴,实在是太烦人了些。 “踏踏踏…………” 正在此时,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数百骑兵奔袭到了太极殿前。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王。 “哈!” 皇帝开心的笑了一声,俯瞰着全甲在身的秦王,说道:“看看这是谁,是朕的好弟弟!” “周受拙!秦王爷!” “藏了这么多年,终于是藏不住了吗?” 皇帝肆意的笑着,对着秦王摆摆手。 “朕看走了眼,太相信钦天监的那群废物!” “朕的好弟弟居然隐藏的如此之深!” “看看这一身的天子龙气!简直比朕最鼎盛时还要辉煌三分!” “真是……一条好狗!” 皇帝的嘲讽之意没有任何的遮掩,笑容里的讽刺肉眼可见:“好弟弟,做天神的狗,是什么感觉?!” 秦王没有因为皇帝的话而动怒,只是淡淡的摇头。 “皇兄,你错了。” 他抬头,十年来第一次直视皇帝。 “本王这一身天子龙气,并非是本王做了皇兄口中天神的狗。” “而是,皇兄自己送给本王的。” “若非皇兄倒行逆施,以一国之子民为筹,成就自身的超脱,皇兄的法统,堪称固若金汤。” “是皇兄你,背离了自己的子民,背弃了自身的皇位,更忘记了先皇的教诲。” “这一切加起来,才有了本王的紫微照临!” 秦王翻身下马,上前几步,来到了太极殿的台阶之下,抬头看着皇帝。 “皇兄,本王不会说什么让你收手的废话,你我都知道,今日之后,只有一人能够活着。” “但是,为了周国子民,为了我皇族法统,本王还是要说一些别的废话。” 秦王单膝跪地,一丝不苟的行礼。 “请皇兄退位。” “那九五之位,请皇兄退下!” 秦王的声音回荡在太极殿前。 “嗤……” 皇帝嗤笑一声,说道:“果然是无用的废话。” “来,朕就在这里,杀了朕,周国的一切都是你的。” 皇帝俯瞰着秦王,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做得到吗?” 秦王不言不语,只是站起身来,张弓搭箭。 ‘嗖!’ 三棱破甲箭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皇帝的心口而去。 ‘吼!!’ 隐约中,闻听龙吟之声。 属于秦王的天子龙气被催发,缠绕在那箭矢之上,赤金气机疯狂的燃烧着! 这一箭,是凡人秦王射出的,但也是皇帝周受拙射出的! 面对这蕴含着天子龙气的一箭,皇帝不闪不避,只是抬手。 ‘嗤!!’ 伴随着诡异难言的声音,一条条漆黑狰狞的蛇,从皇帝的袖口中涌出,只是一瞬而已,就缠绕在了那箭矢之上。 邪气与天子龙气互相湮灭着,最终是前者更胜一筹。 天子龙气被湮灭,那一条条漆黑的长蛇嘶鸣着,庆祝着胜利。 皇帝满意的收回手掌,低头看向秦王,笑道:“现在,该为兄了。” 话音未落,那一条条长蛇,便直奔秦王而去! 皇帝要灭杀秦王!灭杀一位带着天子龙气的,比他如今更加正统的皇帝! 他并不担心会有什么后果。 秦王虽然是紫微钦点的天子,但他也依旧还是天子。 更何况,就算会引来紫微的注视又如何? 现在的天庭,可是自顾不暇。 不然,皇帝也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展开自己的计划。 眼看着那一道道漆黑长蛇就要裹在秦王的身上。 ‘轰!’ 此时,一道星辰之光从天而降! 澄澈的神光照耀下来,渲染的太极殿前仿佛白昼一般。 那一条条漆黑长蛇在其中,就好似阳春白雪一般消融殆尽。 伴随着神光落在,秦王的面前也多出来一道身影。 身穿白衣的少年静静的站在那里,俊俏的脸上带着微笑,一呲牙,露出缺了几颗的小白牙来。 “阁下的胆子还真是大。” 姜净笑眯眯的说道:“想要在本座面前,去灭杀一位紫微加持的天子?” 到了此时,这位洞明星君的转世终于出手。 然而,面对这位堪称机械降神一般的存在,皇帝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那又如何呢?” 皇帝反问,眯了眯眼睛,说道:“朕便如此做了,阁下又能如何?” “洞明星君转世,真是好大的名头。” “真以为,朕没有注意到你?” “之所以没有针对你这位星君布局,只是因为你对朕的计划没有影响罢了。” 皇帝主动上前,对姜净说道:“来,杀了朕。” 姜净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去秦王的面前。 “哈哈哈哈哈!!!” 皇帝哈哈大笑,似乎眼前的一幕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果然!所谓洞明星君转世,到底是带着转世两个字。” “虽然洞明星所有的星辰灵蕴都在你的身上,但以你如今的凡人之躯,又能调动多少?” “紫微垣的那位让你下界,是让你辅佐朕的好弟弟,来更好的窃居朕的江山!” “这才是你的天命!” “在做到这一点之前,你绝不会拼着损伤这一世之身,来做其他的事情!” “朕奈何不得你,但你也奈何不得朕!” 皇帝说了很多,但每一句话,似乎都说在了洞明星君的痛处。 不,如今在此的,不是洞明星君,而是姜净。 虽然二者严格来说没有区别,但放在这里,却不可同日而语。 很显然,皇帝猜对了。 姜净带着洞明星的所有星辰灵蕴,但却调动不了多少。 除非,拼着损伤此身。 可若是这么做了,他的天命就很可能无法完成。 所以,姜净现在能做的,最多就是护持住秦王,让秦王不至被皇帝斩杀。 似乎仅此而已。 伴随着姜净陷入沉默之中,皇帝的笑声越发的刺耳畅快。 姜临静静的看着。 他的下半张脸完全被邪气侵蚀,不要说是开口说话,再这么下去,从嘴巴开始往下的全身,都会被邪气侵蚀凋零。 “生气吗?” 此时,一道声音突然出现。 姜临的身躯僵硬住。 他机械一般的抬头,转身,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身后突然出现的身影。 也是方才开口说话的人。 那懒散的强调,那带着散不去的,混不吝意味的语气…… 姜临在看清那身影的第一时间,眼角便不自觉的有泪水流出。 但马上,姜临就谨慎起来,他一点点,一点点的扫视着眼前的身影。 他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 留着山羊胡,长相明明很正,但就是带着三分奸滑的老头子,静静的站在那里。 一双眼睛里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眯眯的看着姜临。 “啊……” 姜临忍不住张口,但却无法发出声音,只是眼角的泪滴汇聚成了一线。 老头子轻轻的抬手一点。 顿时,姜临身上的邪气侵蚀便消失不见,皮肉之伤也完全恢复。 “老头子……” 姜临呆呆的开口,声音艰涩,兀自带着三分不可置信。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抬手,直到碰触到老者的肩膀。 指尖传来坚实的触感,让姜临确信,眼前的人不是影子,而是真切存在的人。 “噗……” 一声轻响,姜临无比用力的抱住了老者,眼睛里的眼泪流淌如注。 “臭崽子,丢不丢人啊?” 老道笑眯眯的拍着姜临的肩膀,语气依旧轻佻,只是眼中却带着浓浓的心疼。 “师父……” 姜临哽咽着开口,声音嘶哑。 “看来,老头子的徒儿,受了很大的委屈。” 老道伸手扶住姜临的肩膀,一掰,让姜临看向那正在和姜净对峙,且在一刻不停激发自身邪气,试图早日侵蚀整个大周的皇帝。 “崽儿,看到那个傻缺了吗?” “去抽他,师父说的。” “抽他妈的!”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皆是棋子 老道士眯着眼睛,看着那耀威扬威的皇帝。 他轻轻的拍了一下姜临的后背。 而后,莫名的伟力发动,骤然之间,姜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太极殿前,和皇帝之间,仅仅距离不过十几步。 老道人看着太极殿前,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区区傀儡,也敢对老子的徒儿这般。” “三界一乱起来,还真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出来晃荡。” 老道人冷笑着,看向了某个方向,在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万国之宗的天子,成了你们放在明面上的傀儡。” 老道人抬手,挥舞之间,似乎有什么气机逸散。 ‘喀拉……’ 气机逸散的方向,传来了一道隐隐的清脆破裂声,仿佛碎玉一般。 老道人收回手,也不再去看那方向,而是继续注视着太极殿前。 有些事情,不是他应该做的。 太极殿前。 姜临和皇帝距离十步左右。 皇帝看着眼前的姜临,目光却越过了姜临,看向了姜临原本所在的城头。 在那里,老道士很没有形象的跌坐着。 “朕本以为,姜玄应姜道长虽说年少,但到底是少年英雄。” 皇帝冷笑着,说道:“没成想,最后依旧是一条天神的狗。” 姜临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抬起头来,说道:“在你看来,只要不遵你的道,都会被你贬低。” “而你,也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若非是现在三界变动,皇帝的计划根本没有任何实现的空间。 而即便是现在,也不过是多了那么一丝希望罢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的计划虽然很宏大,但就是给姜临一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就好像……皇帝也只是一个棋子,而不自知。 因为皇帝的计划在姜临看来,有很浓的“ppt”的味道。 似乎有某些存在,在给皇帝画饼一样。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将这些猜测压在了心里,暂时没有去深想。 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皇帝。 虽然现在的姜临依旧亏空的厉害,可以说,皇帝碾死现在的姜临,不过是耗费一些力气而已。 但既然自家老头子都说了让自己去抽他妈的,那就抽好了。 一念至此,姜临迈步上前。 ‘嗤……’ 无形的邪气陡然间出现在了姜临的身旁,肆意的侵蚀着他的肉身法力甚至于灵魂。 但是,姜临却仿若未觉一般。 因为那些萦绕在姜临身上的邪气,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任何的作用。 ‘踏……’ 伴随着姜临迈步,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 突然的。 ‘轰!’ 一道门户在姜临的身后展开,那门户之内,带着纯正到了极点的阴间煞气。 阴间煞气仿佛一条条苍龙一般,缠绕在了姜临的身上。 那一瞬间,姜临不由得精神一振。 这阴煞之力听起来邪异鬼浊,但实际上,这力量乃是阴间的本源之一。 可以说,三界比这力量更“正”的伟力,也没有多少了。 在这等伟力的加持之下,姜临无视了皇帝袭来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庞大的邪气。 短短十步之后,姜临来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带着几分呆滞的意味。 “该死……” ‘啪!’ 皇帝怒吼着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但刚刚开口,就被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 姜临缓缓的放下了手掌,站在皇帝的面前。 然后,刚刚放下的手再一次抬起,狠狠地抽在皇帝的脸上。 '啪!啪!啪!' 一声接着一声,连续不断的耳光声,在太极殿前响彻。 秦王有些呆呆的看着。 不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局势就这么反转了? 秦王总觉得,现在的场面有些荒谬的戏剧性。 不过,秦王转念一想,似乎在这荒谬之中,也带着合理。 姜净只是看了一眼那被阴间本源煞气加持的姜临,就收回了目光。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变故。 “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位出手。” 姜净喃喃自语的说着,目光看向了城墙所在的方向。 他想了想,脚下一动。 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城墙之上。 “见过道友。” 姜净笑呵呵的躬身行礼。 “嗯。” 老道士懒散的点点头,瞅了一眼身旁的白衣少年,坏笑道:“你现在该叫老子什么?” 姜净闻言,笑呵呵的再次行礼,说道:“姜净见过叔爷爷。” 这话一出来,反倒是老道士愣了一下。 “你怎么转世一次,就这般的不要脸起来了?” 老道人有些惊奇的问道。 他向来以不要脸横行仙神之中,三界绝大多数的仙神,不管是为什么,总是有几分正经的。 而老道人自诩臭不要脸,从来没有在嘴上输过。 也一直以臭不要脸的话术“调戏”仙神为乐。 方才本也想着,“调戏”一下眼前的洞明星君。 但老道人也没有想到,怎么一个转世,原本正儿八经的洞明星君,就成了这样一个就杆往上爬的性子? “您之前说过一句话,晚辈当时觉得您说的不对,但现在看来。” 姜净嘿嘿一笑,说道:“不要脸之后,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嘁……” 老道人有些不爽的咂咂嘴,颇有一种被识破的感觉。 “您近来可好?” 姜净眼中闪过一抹坏笑,果然,对付这种自诩不要脸的人,就得和对方站在同一条赛道。 “还行,活得下去。” 老道人很没有形象的抠了抠鼻子,说道:“掏钱吧。” “什么?” 姜净眨眨眼。 “呵呵。” 老道人冷笑道:“小子,在老夫面前,装傻可不行。” “你要给你的母亲一场机缘,好让她未来回天之后更进一步。” “但,老子的徒儿还在这里,你是要和我抢一抢,还是和你这一世的护道人抢机缘?” 姜净依旧笑眯眯的,说道:“那您看,黄金万两,如何?” “滚。” 老道人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你现在还真是不要脸了。” “您这话说的,可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姜净笑呵呵的说着,正色道:“您也知道,这机缘,姜叔叔并不需要。” “人间不止有南赡部洲,南赡部洲也不止有周国。” “而那位皇帝的背后,可不止有一根线。” “若是姜叔叔不去追,那才是怪事。” 老道人摆摆手,打断了姜净的话,说道:“你我都清楚,人间那些邪门玩意,你也好,我也好,总是有不能顾及的地方。” 说着,老道人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人,想要老子的徒儿做刀,去破开现在的僵局。” “总得给些好处!” “不然,老道明天就去紫微垣前裸奔!让三界都看看,你们北极一系,到底有多么不要脸。” 姜净有些呆滞的眨眨眼,不由得问道:“您……似乎也是北极嫡……” “呵呵,老子可以不是。” 老道人冷笑。 “唉……” 姜净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您这是何必呢,我若是真的亏待了姜叔叔,不要说是您,便是伯贤兄,也不会同意。” “你给,和老子要,是两回事。” 老道人扣了扣鼻孔。 姜净无奈的摇摇头,他明白老道人的意思。 虽然,姜临也好,老道人也好,他也罢,都属于北极一系。 但北极一系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若是老道人不说,那他给出的补偿,或多或少会带着人情的意味。 而现在老道人说了,那就是长辈在给姜叔叔站台。 这其中的意味,可大不一样。 “您开价吧。” 姜净最后如此说道。 “北斗观想图,别还价,废话一句,老子现在就去紫微垣。” 老道人斩钉截铁的说道,神色前所未有的正式。 “好。” 姜净点点头,并不是很意外,他在此之前,大概也能够猜到,老道人想要的是这个。 或者说,这也确实是姜叔叔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上奉北极,下朝酆都,这一下,姜叔叔算是集齐了。” 姜净感叹的说着。 抬手,甩出一个卷轴,被老道人接住。 “那,晚辈这便告退了?” “去吧去吧。” 老道人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姜净拱拱手行礼,而后身影缓缓的消失。 太极殿前。 姜临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抽上去,皇帝踉踉跄跄的后退着,他那一身邪气,在此刻的姜临面前,没有任何的作用。 无论是怎么样的邪气手段,落在姜临的身上,都会被那阴间本源煞气完全消解。 这让皇帝陷入了茫然之中。 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力量,面对着真正的伟力,居然这般的卑微。 姜临一直抽的自己都有些累了,这才停下了动作。 眼前的皇帝已经被抽的有些神志不清了。 皇帝的身形已经开始晃荡,眼睛呆呆的睁着。 姜临却皱起了眉头。 此刻的姜临,也有了一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他总觉得,在皇帝的目的彻底的揭晓之后,带来的却是更加浓郁的迷雾。 皇帝的计划已经完全看清,可问题是,皇帝的计划本身,就带着一些轻率。 这种感觉,在皇帝此刻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越发的强烈。 称心如意阁。 姜临突然想到了这个遍布四大部洲的邪道势力。 是啊,遍布四大部洲的邪道势力,甚至于,可以说是现在三界的邪道魁首。 这般的庞然大物,真的会被皇帝这般容易的“偷鸡”吗? 或者换一个说法,一个祟仙,真的值得让称心如意阁这样重视? 或许站在皇帝的角度,称心如意阁只是他的棋子之一。 但如果,把皇帝放在曾经的宋王的位置上呢?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 “啊啊啊啊!!!” 皇帝突然的仰天咆哮。 “玉君!你该死!” 到了此时,皇帝也终于从自己的幻梦之中清醒了出来。 这位枭雄皇帝,也终于看到了自己计划中的漏洞。 皇帝到底不是宋王。 姜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皇帝,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在姜临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两道身影。 姜净带着刘雨薇出现在了这里。 姜临扭头看去。 “叔叔。” 姜净笑呵呵的拱手行礼,说道:“叔爷爷在叫您。” 闻言,姜临一愣,而后看向秦王所在的方向。 在那里,自家老头子不知何时站在了秦王的身边,正饶有兴趣的研究着秦王头顶的天子龙气。 姜临收回目光,对着姜净点点头,不再去管那皇帝,而是走向了老头子的方向。 而在姜临的身后。 姜净摸出了一柄闪耀着璀璨星辰光辉的短刀,放在了刘雨薇的手中,鼓励的拍了拍刘雨薇的胳臂。 “师父。” 姜临来到了老道人的身边。 “嗯。” 老道人点点头,对着姜临招招手。 秦王有些意外的目送这师徒二人走向皇宫之外。 他知道这位突然出现的老道人身份不凡,但没想到,居然是姜道长的师尊。 可姜道长不是说,他师尊已经去世了吗? 秦王心里有些疑惑的想着,太极殿之上突然传来了动静。 只见刘雨薇手持星辰短刀,有些呆呆的站在那里。 身前,是仰躺在地,心口处汩汩冒出鲜血的皇帝。 姜净与秦王对视一眼,前者缓缓的躬身行礼。 “臣姜净,恭请陛下登临大宝,拨乱反正。” ………… 皇宫之外的大街上。 姜临和老道人并排行走着。 “感觉虎头蛇尾?感觉皇帝的落幕太过草率?” 老道人笑呵呵的问道。 姜临点点头,在老头子面前,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颗棋子,做完了自己的事情,掀开了某些东西之后……” “就没有了作用。” 姜临说着有些贬低自己的话。 他现在有些茫然。 “老头子,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我认识的那个你,是现在的你吗?” ‘啪!’ 回答姜临的,是来自老道人爱的鞭策。 姜临不由得捂住额头。 “你本来就是棋子,或者说,是某些家伙手中的一柄刀。” 老道人看着前方的道路,轻声说道:“像你这样的刀,不止有一柄。” “也就是你小子运气好,有老子罩着你,才不至于给你安排一个操刀鬼。” “而且,你小子也确实争气,硬生生的得了老魏的赏识。” “现在,黑律司全体上下,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家的独苗苗看待。” 姜临静静的听着,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卷轴。 耳边,传来了老道人的声音。 “你的想法没错。” “周国的事情结束了,但你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傻小子,往前看吧,总有一天,你得站在棋盘之外。” “你手里的玩意,就是老子给你寻来的机会。” “也是你应得的。”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分道扬镳 在周国绝大多数的凡人百姓眼里,三个月前的那一场动乱,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不过是皇帝老儿换了一个人做而已。 唯一的好处就是,随着新帝登基,虽然没大赦天下,但也做了免税和平粮价的举措。 这足够让周国百姓对这位新帝充满好感,并真心的崇敬。 没错,距离秦王登基,已经过了三个多月。 现在,该称秦王为天子了。 朝堂之上,也随着新帝登基而暗流涌动。 五十岁的皇帝,在壮年的尾巴,却有一位十二岁的宰相。 虽说这位少年宰相能力之强,堪称武侯在世,但也正是因此,难免让诸多大臣心头揣揣。 而且,新天子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女儿,可即便是这位女儿,在天子登基的时候都没有出现。 于是乎,一道道请皇帝选妃的折子,雪花一般的飞进了太极殿。 天子虽说觉得有些突兀,但也确实该认真考虑这件事,毕竟,天子无嗣,法统不稳,这是常理。 最后在宰相的建议下,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只在京都选妃,三人。 一时间,所有的朱紫大臣,公侯贵胄,都在默默的准备着。 不过这些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跟姜临的关系不大。 上清观内。 十月的天气已经不能说是凉爽,而是逐渐的起了冷意。 虽说修行者寒暑无碍,但姜临还是披上了那件黑色的大氅。 站在老君殿前的台阶上,姜临抬头看着广场边缘那叶子已经有些枯黄的柳树。 柳者,柔也,本身无形,风何形,柳便何形。 暗合老子无为之道,放在这里,算是相得益彰。 姜临静静的看着。 “叽叽?” 肩头之上,小青鸾梳理着羽毛,时不时的抬头叫一声。 叫声没有什么意义,就是单纯的哼唧。 小家伙很享受这难得的清静。 因为刘云秀,妙清和周柔,这几个月都忙着炼丹,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别的。 刘云秀做主导,妙清打边鼓,而周柔虽没有修为在身,但心思细,做查漏补缺的活。 三女加在一块,虽说只有短短三个月,但还真让她们搞出了一些火候。 姜临抬起手,看着手中那一枚花生米大小的金丹。 虽然依旧有些坑洼,但相比当初闺阁之上的丹药,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而上清观祖传的丹炉,轻易也不会炸。 “咯嘣咯嘣……” 姜临把金丹扔进口中,嚼豆子一般吃着。 不愧是老君传下的丹法,下限之高,简直无与伦比。 即便是在三个毫无经验的小女娃娃手里,炼出来的丹药,也仅有那么一丝丝细微的丹毒。 这点丹毒,对于姜临来说,不过是一番打坐就能祛除的东西而已。 剩下的,都是大补之物。 可以说,这三个月来,三女炼制的绝大多数金丹,都进了姜临的嘴巴。 姜临的亏空实在是有些厉害,三个月前那一场变动,姜临是真的拼了命去打的。 如今,三个月的时间,在上清观大量宝药的耗费,以及三女不遗余力的“后勤产出”之下,除了本源还有一定的缺损之外,其他的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 但却没有所谓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修行也是要讲基本法的,若是每次都能够破而后立,那就不是修行者,而是赛亚人。 “姜道友。” 这时,一位中年道人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封封皮呈金色的信件。 “天子来信,给长公主殿下的。” 道人说着,将那信件递给了姜临,说道:“丹方重地,贫道不便进出,烦请道友转交了。” “劳烦李道兄,交给贫道就是。” 姜临点点头,接过了那信件。 目送中年道人离开之后,姜临转身走进了老君殿,对着老君爷爷的塑像三拜奉香之后,姜临脚下一拐,便进了老君殿的后堂。 在这里,刚刚一进来,就感觉到了浓浓的火气和燥气。 很显然,丹房的那三位,又开炉了。 丹房之内。 丈高的青铜丹炉前,刘云秀盘膝而坐,一道道的法诀不间断的打出,落在那丹炉之上。 “文火。” 刘云秀看了一眼丹炉内的情况,撒出三株灵须草。 一旁负责催火的妙清闻言,立刻减弱法力灌注,丹炉内的火焰缓缓的缩小。 而在二人稍远一些的地方,周柔捧着一个小本子,时不时的校对一下。 虽然火力减弱了许多,但丹房之内依旧燥热。 妙清还好,到底是道行深一些,已经有了寒暑不侵的修为。 可刘云秀和周柔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尤其是身为纯粹凡人的周柔,衣衫非常的单薄。 她背对着姜临,隐约之间,在那火光映衬之下,姜临能够看到轻纱之下,腰背之上的一线艳红。 “咳咳。” 姜临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轻咳一声。 闻听动静,刘云秀和妙清没有动作,周柔则收起了小本子,下意识的转身。 待看到姜临之后,她脸上本就被火光暖出的绯红,似乎更加的浓郁了三分。 “道长。” 周柔福身行礼,问道:“道长怎么来了?” “皇宫来信。” 姜临扬了扬手中的信件,让周柔眼睛一亮。 “来的正好。” 她翻了一下手里的小本子,说道:“这一门阳龙丹,若是能借一道天子气机融入炉中,丹成之时,还能多出三分气象。” 说着,周柔接过那信件,看也不看,便随手扔进了丹炉之内。 不过霎时间,火舌席卷,信件化作飞灰。 一道淡薄无比的天子气机,缓缓的融入正在翻腾的丹液之中,让那原本淡金色的丹液,厚重了三分。 姜临看到奇怪,问道:“不看看写的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 周柔满不在乎的说道:“八成是与我解释他为什么纳妃,或许还夹着一些催我去皇宫的意思。” 都说知子莫如父,现在却是知父莫如女。 看来虽然成了天子,秦王那女儿奴的本质也没有变化。 姜临笑着摇摇头,没有再打扰三人,转身离开了丹房。 重新回到老君殿的正堂,姜临盘膝在了老君爷爷的神像前,开始今天的打坐。 不过,他并没有在此修行天蓬法或者北帝法。 在人家老君爷爷的地盘,修北极法门,多少有点不尊重的意思。 所以姜临只是调息,通过入定,来安稳阳神,以阳神本身的先天纯阳,来填补本源缺损。 这注定了是一个水磨功夫。 姜临所修的法门,归根结底,是内丹法的底子,以观想法为辅。 内丹法的核心要义,归根结底只有一条。 人身之内有大药,外面采取枉徒劳。 采人体大药,温养本源,反哺自身,辅以观想之法,进一步的强壮灵台。 这一套流程,已经刻在了姜临的骨子里,就算不行真法,不过经脉,阳神也能够自发的运转。 这一打坐,就是半天时光。 时间到了中午,后堂突然传来了动静。 姜临睁开眼睛,只见三女兴高采烈的走出来,三张各有千秋的俏脸上,都带着成就感十足的笑容。 “道兄,张嘴。” 妙清嘿嘿笑着,摸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枚浑圆的丹药,看也不看的抬手一扔。 姜临无奈眨眨眼,抬手接过,没有犹豫,直接塞进了口中。 ‘轰!’ 磅礴的纯阳药力仿佛苍龙一般,在姜临的体内炸开,一道道的药力在丹田之内化作纯阳之气,顺着姜临的经脉运行流转。 最后,被阳神调动,开始逐渐的填补缺损的本源。 “阳龙丹,乃是一门纯阳大药,最是适合道长现在的情况。” 周柔在一旁轻声说着。 “多谢诸位。” 姜临陈恳的道谢,站起身来,内视自身,说道:“如此一来,约莫再有三四日的功夫,就能够完全恢复。” 同时,姜临心里也在感叹。 若是没有这三位的后勤支援,他这堪称道伤的缺损,没有一两年的功夫完全不可能恢复。 这还是建立在姜临每天都要调息打坐的情况下。 可现在,上清观宝药不遗余力的支持,三女不间断的炼制老君亲传的金丹。 不过三月时间,就已经恢复了九成九。 “看来我们可以休息了。” 刘云秀笑眯眯的眨眼,突然看向姜临,问道:“伤势恢复,京都之事也尘埃落定,道长接下来做何打算?” 闻言,妙清和周柔都愣了一下。 她们都知道,姜临不会长久的留在京都,但谁也没有主动去说。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刘云秀主动打开了话题。 姜临闻言,笑道:“十月份了,以贫道如今的脚力,回杭州也不费多大的事情。” “接下来,贫道想回杭州,去侍奉道观。” 说着,姜临有些惭愧的说道:“一观住持,离家许久,实在是失职。” 闻言,三女神色各异。 妙清倒是无所谓,她本就是洒脱性子,这一次出山也是为了游历,也没有什么离别惆怅之意。 她笑道:“既然如此,恐怕贫道也要分道扬镳了。” “贫道这一番历练,还没有结束,从京都北上,还有大片的好风景哩。” 姜临笑着点点头。 周柔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一向活跃的刘云秀,这次也没有说什么,一双大眼睛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周柔。 “道长何时出发?” “宜早不宜迟,今日修整一夜,明日出发。” ………… 当晚,上清观客房之内。 姜临盘膝而坐,缓缓的睁开眼睛。 阳龙丹的药力之澎湃,出乎姜临的意料,他的本源缺损,不过半天的功夫,几乎就已经完全恢复,剩下的那一点,已经几不可察。 小作坊用料就是猛啊。 姜临感慨着眨眨眼,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卷画轴。 这画轴,是三个月前,老头子给他的。 说起老头子,在把这画轴给了姜临之后,就再次消失,姜临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 不过姜临也不是很在意,知道老头子还活着,而且貌似活的很好,就已经够了。 而且,老头子明显不简单,姜临是一点也不担心。 心里想着,姜临翻开了手中的画轴。 这老头子口中,自己应得之物。 关于这一点,姜临也有所猜测,三个月前的最后,皇帝死在了刘雨薇的手中…… 姜净所说的机缘,恐怕就是这个。 姜临没有想太多,第一次翻开了画轴。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既然是老头子珍而重之给出的东西,姜临也不敢怠慢,一直等到现在,自己的状态几乎完全恢复的时候,才去打开。 ‘刷拉……’ 画轴被扯开,顺滑无比。 姜临的目光落在了画卷之上。 这画卷并不大,画轴不过一尺半长,而彻底展开之后,画面约莫一臂长短。 其上,是大片的漆黑。 没错,这画卷并非是以白为底色,而是以黑为底色。 漆黑的画卷之上,仅有九颗闪着银白光辉的小点。 那九颗星点的布局,姜临简直不要太熟悉。 北斗七星,加上两颗隐星,也就是左辅右弼。 这是一副完整的北斗星图。 而显然,这星图并没有这么简单。 姜临尝试着灌注神识进去。 ‘嗡……’ 星辰之光闪耀了一瞬。 姜临的神思也沉浸了进去。 时间缓缓流逝。 等到姜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 “呼……” 姜临吐出一口长气,气若匹链一般,足足三尺有余,方才散去。 他只感觉神思前所未有的清晰,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充盈到了极点。 姜临低头看向手中的北斗星图,眸子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居然是这样的宝贝……” 姜临珍而重之的收起北斗星图,贴身放好。 现在还不是进一步研究这东西的时候。 姜临站起身来,离开了客房。 本想着去找微元道长告别,但寻摸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微元师叔的踪迹。 姜临也没有较真,与监院道兄说了一声之后,便离开了上清观。 青石路上,妙清早早的就在等待。 女冠穿一身简单无比的短打道袍,长发扎成马尾辫。 “道兄,跟你道别之后,我便要继续去历练了。” 妙清见了姜临,笑着摆摆手。 “好。” 姜临说道:“你有我的传讯符,若是遇到什么事,莫要与我客气。” “放心吧。” 妙清笑嘻嘻的点点头。 姜临环顾四周,疑惑的问道:“刘居士和殿下呢?” “她们两个早些时候进宫去了,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妙清挠挠头,眼神突然有些躲闪。 这三个丫头要瞒着自己搞事。 姜临一眼就看了出来,妙清属实不是能藏住事情的性子。 不过,姜临也不在意,只是点点头。 “此处北上,山高路远,道友珍重。” 闻言,妙清也正色拱手。 “道兄珍重。” 青石路上,竹林之间。 二人拱手道别,一往北,一走南。 ------------ 第一百八十章 归乡见闻 “小道爷,您这边坐。” 傍晚,一座茶楼内,小二殷勤的迎着一位青衣少年道人坐在了二楼的雅座上。 顺着这雅座的窗户往下看,正好能看到瘦西湖,湖泊之上,游弋着各色花船。 因为时间已经到了傍晚的缘故,有些花船已经点起了灯笼,形形色色,好不惹眼。 “多上些特色点心,荤素果品都要一些。” 青衣道人摸出一个小巧的,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放在桌子上,这油纸包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方方正正的“普洱”二字。 而后好奇的问道:“小二哥,虽说酒楼茶楼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嘴甜一些是好事。” “但,贫道尚未有双九之数,这一声小道爷可是担不起。” 小二闻言,一边撕开茶包泡茶,一边笑呵呵的说道:“小道爷第一次来我们这地界?” “是第一次,这有何关联?” “这俗话说,人到扬州老,船到瓜州小。” 小二哥笑着说道:“我们扬州人好礼貌,三四十岁便称老太爷,客官这般的年纪,老字不合适,可不就是小道爷?” “原来如此,多谢小二哥解惑。” 青衣道人笑着点点头。 “小道爷太客气了,您慢用,果品一会就到。” 小二哥说着,躬身退下。 青衣道人喝了一口热茶,扭头看向了窗户外面的瘦西湖上花船。 “杭州有西湖,扬州有瘦西湖,本以为风景大差不差,未成想别有一番风味。” 姜临喃喃自语的感慨着。 没错,这青衣道人正是踏上返乡之路的姜临。 南下的这一路上,姜临都是御剑而行,一来是赶路快些,二来,也是为了熟悉尸狗飞剑。 只不过,这一路下来,一边御剑化作遁光,一边参悟天遁剑诀,实在是太过耗费精力。 走了一多半,实在是有些困乏,这才落脚在了扬州地界。 “距离杭州已经不远,今夜休息一晚,明早赶路。” 姜临心里想好了规划。 正此时,小二捧着一个大托盘上来,贴心的说:“小道爷初到我们扬州府,小的自作主张,一应特色都拣了一些。” “左边这些,是最好现做现吃,右边这些,却能放一段时间。” “小道爷若是吃不完,便先吃左边的,剩下的喊我打包就是。” 说着,小二将一众荤素茶点果品摆好,形形色色大半桌子,每一样都有一些。 “费心了。” 姜临笑着点点头,摸出一枚银角子,笑道:“剩下的,是给小二哥的辛苦费。” “哎呦,多谢小道爷!” 小二顿时喜笑颜开,作揖退下。 姜临长出一口气,有些心疼。 虽然在走之前,当今的天子,曾经的秦王送来了不少的金银等物,足够姜临吃用几十年。 但姜临到底是从小养成了吝啬性子,花销稍微一大就难受。 不过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 “而且,这笔钱确实得省着点,等回了道观,还要扩建。” 姜临默默的算了一下修缮扩建道观的花费,心里真诚的感谢了一下秦王殿下。 以后紫微观的功德簿子上,秦王的名字高低得在第一位。 如果姜临准备搞这个的话。 姜临一边在心里计划着,一边扫荡着桌子上的各色茶点。 扬州的茶点精致,虽然量都不多,但架不住花样多。 足足喝了一壶茶,还有一些点心不曾下肚。 姜临也没有继续吃,喊来小二哥,打包了两个盘子大的油纸包,提着离开了茶楼。 若是酒楼,楼上便有房间可以住宿,但奈何这是茶楼。 姜临也只能另寻他处过夜。 时间已经入夜,本该马上就宵禁的,但此刻的瘦西湖却依旧明亮。 新帝登基,照例要大庆,不宵禁。 虽说时间只有三个月,但真落实到了底下,是几个月可就不好说了。 更何况,这瘦西湖之上的花船们,以及这花船背后的金主大人们,总能找到理由。 扬州的花船,风月,瘦马,自古就是销金窟的代名词。 姜临踱步在瘦西湖边,颇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花船,以及花船上更加花枝招展的美人。 十月的夜晚,已经有了寒风,更遑论是在湖面之上。 但这些美人好似一个个都是寒暑不侵的修者一般,只一袭轻纱罩体。 更有甚者,迎着风儿,站在甲板之上,在灯火映衬之下跳着胡旋舞。 裙摆飘扬,比风儿更勾人。 姜临没有多看,提着油纸包,看了一眼瘦西湖边的酒楼,一个个雕梁画栋,奢侈至极。 青衣道人摸了摸荷包,微微摇头,朝着离开瘦西湖的方向走去。 不过是住一晚罢了,出家人天为被地为床都是寻常,为了一处栖身之地靡费,实在是有些过分。 姜临如此想着,正准备离开瘦西湖,却突然脚步一顿。 抬头,看向了某一艘花船。 姜临眯了眯眼睛,眸子中闪过一抹漆黑鎏金光芒,那光芒一闪而逝,他想了想,迈步走了过去。 那花船正好停在湖边,伸下一条宽敞的板子,供客人们登船下船。 板子的尽头,则是几个美人正在揽客。 在姜临的前面,一个身穿绸缎的男子轻车熟路的上船,大手一展,便搂着两个美人走进了花船。 剩下的美人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继续招揽客人。 姜临拎着两个油纸包走上了甲板。 “哎呦~” 一位美人迎了上来,打量了一下姜临,眼睛一亮,便是在这迎来送往的花船上,除了附庸风雅之辈,也有不少的风流才子。 但也未曾见过这般俊秀的少年,她不由得娇吟一声,手帕掩口,吃吃笑着。 “这位道长既来了我们这花船,想来是不持戒律的。” 美人笑着站在了姜临的身边,手帕大胆的在姜临肩膀上轻轻一甩。 “好叫道长知道,若是在陆面上,奴家见了道长,便是倒贴钱,也心甘情愿的伺候。” “可奈何我们这船上的妈妈,却是个见钱眼开的主,道长您……” 姜临闻言,袖口一抖,手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多了一抹金光。 美人下意识的看去,见这位俊秀到过分的小道长手中,多了厚厚的一叠金叶子。 见此,美人眼睛一亮。 恩客若是生的俊秀,自然是好事,若这恩客俊秀的同时,还带着几分“制服”的意味,更是好上加好。 若还有钱,那简直是坟头冒烟的大好事。 都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说的讽刺,但内里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意思。 如今,却是鱼和熊掌都齐了。 这让美人如何不激动? 当即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在其他姐们羡慕的神色中,迎着姜临进了花船之内。 “小道长,您是先听曲,还是先喝酒?” 美人笑吟吟的,身子数次想要贴到身旁的道长身上,可不知为何,却怎么也不能如愿。 “还是……由奴家陪着,一边喝,一边听?” 听着美人那娇滴滴的声音,姜临却只是环顾四周,而后走向一个空着的隔间。 美人自然跟了上去。 姜临坐了下来,眼前的美人却没有坐下,而是笑着问道:“道长,不若多找几个姐妹过来助兴?” 她心里清楚,这位小道长怕是没有看上自己,再者说,就算看上了,自己一个人可挣不完那些金叶子。 “不必,倒一壶茶来。” 姜临头也不抬的说道。 “是。” 美人不敢怠慢,转身匆匆的去倒茶。 等到美人回来的时候,却见那小道长已经拆开了一直提着的油纸包。 美人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观春茶楼的茶点。 只是,逛花船,不喝酒不听曲,更不是冲着荤菜来也就罢了。 可这只要了一壶茶,然后还自带点心的操作,实在是第一次见。 要知道,自家这花船只要一上来,就算什么也不干,也得花钱的。 旁的客人,便是再怎么一掷千金,也不会这般的浪费。 更不要说以这位道长的身姿相貌,在那里一坐,便是花魁也把持不住,恨不得自荐枕席。 “过来一块吃,不然便浪费了。” 姜临一边吃一边招呼着那美人。 美人呆呆的点头,而后坐在了姜临的对面,小心的拈起一块糕点来。 咬了一小口,却听那道长开口。 “东边的隔间里,是什么人?” 闻言,美人神色一顿,而后笑眯眯的说道:“道长,我们船上的规矩……”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便多了一枚金叶子。 不见美人如何动作,那一枚金叶子便消失不见。 而后,美人笑吟吟的贴近了一些,小声说道:“若是没看错,东边的隔间里,是我们扬州府府台大人的儿……” “不是客人,是你们的人。” 姜临打断了美人的话。 美人面带为难,说道:“道长,府台家的公子,我们可得罪不起。” 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我家的花魁也不止润玉姐姐一位,不若奴家去唤添香姐姐来?” 她以为,是道长方才惊鸿一瞥,看到了那边厢房的花魁,这才有此一问。 “不必,等。” 姜临擦了擦嘴,闭上了眼睛。 美人无奈眨眼,但也只能顺从。 府台家的公子家教严,从不在外过夜,不过是多等一会的事情罢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几乎是在润玉姐姐送走府台家公子的第一时间,美人便过去,唤来了润玉姐姐。 “姐姐,这边有一位好看到过分的小道长在等你哩。” 美人说着,催促道:“姐姐快些过来,这位小道长不仅长的俊秀,可还有钱的很。” 润玉穿着一袭雪白纱裙,脸上带着几分婴儿肥,看样貌,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但今年却已经二十有三。 她生的其实没有多么的惊艳,但皮肤却仿佛白玉一般温润,所谓一白遮三丑,更不要说加持在本就不俗的美人身上。 这也是她“润玉”花名的由来。 “是多么俊俏的小道长,让妹妹你这般上心?” 润玉笑吟吟的开口,整理了一下衣裙,接过一旁姐妹递来的琵琶,走向了姜临所在的房间。 踏进门中,润玉便闻到了一股香味。 观春楼的上好茶点,但似乎自家花船并没有这般的吃食? 润玉心里有些疑惑,抬眼看向那正吃着干果的客人。 青衣道人坐的随意,吃的也随意,与那些仪态严谨的才子是两个极端。 但这有些不雅的举止,放在这位道长的身上,却只会让人觉得顺眼。 或者说,不管这位道长做什么,都是那般的顺眼。 都说男人爱美人,其实女人也爱美男。 “奴家润玉,见过道长。” 润玉整理了一下心神,福身一礼。 只见那青衣道长头也不抬的指了指面前的茶点,说道:“来,吃些。” “奴家喝水都长肉,吃不得这些油性大的东西,道长见谅。” 润玉有些为难的眨眨眼,说道:“不若,奴家为道长弹奏一曲助兴?” “吃不得?” 姜临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说道:“湖底的那位,想必是天天送你玉脂吃,那物件的油性可比这茶点大多了。” 润玉闻言,手上一抖,琵琶顿时冒出一阵杂音。 “奴家……不懂道长在说什么……” 润玉慌乱的躬身,说道:“奴家突然身子不适,这便告辞了。” “道长今晚的一切花费,都挂在奴家账上。” 说罢,润玉便急匆匆的转身想要离开。 “你吃的是他的命。” 身后,传来了青衣道人淡然的声音。 润玉身子一僵,但还是走到门口,推开门却并未出去,而是在门上挂了一块牌子,又将门反锁。 做完这一切,润玉才转身,鼓起勇气看向那青衣道人。 “道长,此话何意?” 姜临吃完了手中的干果,随手扯了一张毛巾擦手。 而后,他看向了眼前的润玉,叹息道:“贫道不知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观你命数,本该二六而斩,如今却活了两个二六出来。” “玉脂,本为玉中之精,寻常便是百年也不见得孕出一块,他却日日与你吃,将近十二年。” “即便是水神河仙,想要催出一块,也得费些力气。” “便是再怎么深厚的道行,也禁不住这般的频繁。” “更何况……” 姜临看着眼前脸色越发苍白的润玉,叹息一声。 “湖底的那位,不是神,也不是仙,而是鬼。”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灵善之鬼 “什……什么?” 润玉呆呆的问道。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纷乱无比,满是无措。 她本以为,那是自己的救赎,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那玉脂,他送的心甘如饴,她接的也落落大方。 但未曾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水神也好,河仙也罢,对于润玉来说,都已经是传说中的存在。 可听这位道长的意思,即便是那般已经成神做仙的存在,想要孕育出一枚玉脂,也得耗费许多功夫。 而他,一送就是十二年…… “唉……” 姜临叹息一声,说道:“人死为鬼,但有些物件,时长日久,生了灵性,却也会死,死后,也会变成类似鬼的存在。” 润玉没有说话,只是听着那道长娓娓道来。 “贫道有些猜测,供给你玉脂的那位,想必也是这般的存在。” “但不管如何,一十二年下来,恐怕早就已经在消耗他的本源灵性。” 润玉闻言,神色不再呆滞,而是缓缓的跪下。 “道长,还请道长慈悲,救他一救!” “奴家一切,任由道长拿去!” 然而,润玉却见那青衣道长微微摇头。 润玉见状,神色不由得低迷下来,却听那青衣道长开口。 “带贫道去见见他吧。” 姜临站起身,说道:“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说罢,姜临便迈步走出了房间。 看着花船下面的粼粼湖水,姜临眼中闪过了一抹漆黑流光。 酆都法眼之下,在这瘦西湖内,姜临看到了一些东西。 湖面之下,有一个神祇小世界,那自然是龙宫所在。 但这个龙宫之中,姜临却没有看到一丝的龙族气机,反而是看到了隐约的鬼气。 这也是姜临突然变得“爱管闲事”的原因所在。 此处大湖的龙宫,被一个灵物生出灵智,却又死了一次的,类似鬼的存在占据,或者,可以称之为“灵鬼”。 而龙王却消失不见。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里面绝对有隐秘。 一般人的想法,大概是这类似鬼的存在鸠占鹊巢,毕竟一个湖龙王,又不是什么大湖,实在没有多少的神力。 可在姜临的酆都法眼之下,那灵鬼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恶因孽果,反而有一股功德气,显然,这灵鬼在这瘦西湖上,不仅没有作乱,反而代替了龙王的部分职责,救助溺水者也好,保护行船者也罢。 无神职,却代行神责。 而姜临之所以登上这一艘花船,也是因为在这花船上,感应到了那灵鬼的气机。 很浓郁,非常的浓郁。 浓郁到了反常的地步。 对于姜临来说,这是接触那灵鬼的一根线。 灵鬼也是鬼,很难说如果姜临直接去接触,对方会是什么反应,毕竟姜临的身份摆在这里。 而且虽然黑律法师的主业就是驱邪斩鬼,但也不是什么鬼都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斩杀。 比如这瘦西湖下的灵鬼,人家什么坏事也没做,反而还“义务劳动”,姜临脑子抽了才去斩杀人家。 姜临关注的也不是这个灵鬼本身,而是这瘦西湖的异常。 龙王爷作为一地河神,负责的乃是行云布雨,风调雨顺,对于凡人百姓来说,是最最重要的神职之一。 这样对一方百姓来说极为重要的存在,却诡异的消失,反而是由一个灵鬼担起了部分职责…… 姜临关心的是这一点。 正想着,身后的房间传来动静,润玉姑娘走了出来。 方才姜临的那些想法,说起来长,实际上不过是心思电转的短短时间罢了。 润玉对着姜临的背影福身一礼,而后转身离开。 片刻后,又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身上多了一件黑色带兜帽的披风,把她整个人都挡住。 润玉说道:“道长,请随我来。” 在润玉的指引下,姜临和她顺着一处无人甲板,来到了一艘小舟上。 “道长见谅,奴家到底是做的风月行当,出行多有阻碍。” 润玉坐在船头,蜷缩着身子,歉意说道:“这船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委屈道长了。” “无妨。” 姜临扫了一眼船舱,没有选择进去,而是盘膝坐在了甲板上。 “道长不觉得奇怪吗?” 润玉突然问道。 姜临笑道:“贫道确实该奇怪,为何姑娘会这般的信任贫道?” 润玉看着眼前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说道:“奴家虽是清倌人,但迎来送往许多年,一双眼睛也算毒辣。” 说着,她半转身,看向了姜临,抿了抿唇角,说道:“道长不是坏人。” “奴家看得出来。” 姜临道:“姑娘看的很准。” 润玉微微一笑,说道:“道长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姜临无声的点头。 而润玉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了下来。 姜临也没有催促,静静的等着。 “那是十四年前,我十岁。” 扬州顶有名的花魁,在这瘦西湖的小舟上,缓缓的道出了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 “那时候,扬州连年干旱,但扬州到底多水,虽说不至于颗粒无收,可也减产严重。” “有术士说,是因为龙王爷少了祭品,这才不下雨,需要送上祭品。” 听到这里,姜临插话道:“那术士必然是个江湖骗子。” 湖龙王也是龙王,也是正神,有庙宇香火在,何须其他的祭品? “但当时的百姓们不知道。” 润玉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三牲祭品不知供奉了几轮,干旱依旧没有缓解分毫。” “奴家也忘了是谁,提出要用活人去祭。” “最好,是未出闺阁的少女。” 说到这里,润玉脸上的笑容多了三分悲戚。 “正如道长之前所说,或许奴家的本来命数,就在二六之年,只有这十二岁的寿数。” “一个女娃,自小身子就弱,什么也干不了,本就是家里的累赘,而那一次,若是谁家出了这个祭品,足足能得三十石的粮食。” 润玉笑着说道:“于是父亲将我卖了。” 惊艳了半个扬州的花魁一笑,可比千金,但此刻那笑容里,却满是悲苦。 姜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等着下文。 “不过,做祭品也不是没有好处。” “住持祭祀的术士见我太瘦,好肉精面,细米香油的喂了半个月,那也是奴家十岁之前,吃的最饱的日子。” “半个月后,奴家被放在一个竹筏子上,飘进了瘦西湖。” “那筏子也有讲究,扎的松散,恰好飘到湖心就会散开。” “而奴家自然也就成了祭品。” “当时,奴家其实已经准备去死了。” “给家里换来了三十石粮食不说,自己也吃了半个月的饱饭,还有什么不值的?” 润玉的声音很轻,但却在微微颤抖着,显然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但马上,润玉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轻快的意味。 “到了湖心,竹筏子散开,奴家落在了水中。” “当时,我并不准备挣扎,不多时便昏死过去,本以为不会再醒来的。但是……” “再一次醒来,却看到了他。” 润玉的笑容里带着名为幸福的情绪,声音也越发的轻快活泼。 “那是我此生所见,最华丽,最庞大的宫殿,但整个宫殿里只有他自己。” “他说,这是瘦西湖的龙宫,但他不是龙王,龙王已经不知所踪,他也不需要什么祭品。” “他救下我,是想让我回去跟百姓们解释。” 润玉探手伸进湖水之中,轻轻的撩拨着。 “但是,我回不去的,祭品若是活着回去,只有一个下场。” “龙王爷不满意,就得换一个,回来的那个,会死。” “他在明白了这些之后便慌了,急着与我道歉,说他并不想害人,一个都不想。” “但是,对旱情也确实无能为力。” 润玉抬头看了一眼姜临,笑道:“比起那时的我,他反而更像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 “我在龙宫住了下来,住了足足一年。” “那一年里,我没有吃过粮食,每天都是他,给我吃玉脂,当时我不知那是什么物件,只知道吃下去之后,肚子暖洋洋的,不仅不饿了,而且还很精神。” “一年之后,他跟我说,龙宫外面的避水诀已经维持不住了,一旦彻底失效,我会被淹死在湖底。” “而他没有那么大的法力去维持。” “我当时以为他不要我了,跟他大吵了一架。” “后来,龙宫的避水诀真的没了,我再次被淹没,昏死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花船上,妈妈对我是那般的好。”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美人胚子。” “从那以后,我就住在了花船上,既是陪着他,也是我不敢上岸。” “一直到现在。” 说话间,小船已经来到了湖心。 润玉轻声笑道:“我们约定了一个暗号,不管是他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他。” ‘笃笃……’ 润玉屈指敲响了船头的木板。 那动静很有节奏,似乎是一首小曲? “这是他弹给我听的曲子。” “琵琶曲。” 润玉笑着说道。 ‘哗啦啦……’ 湖面无风自动,伴随着一阵阵水波碰撞的声音,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水面上。 姜临抬眼看去。 只见那身影是一位青年,穿一身绿底黑纹的长袍,一双眼睛里带着几分涉世未深的清澈。 “你今天不忙吗,竟这个时候来见我。” 青年刚刚出现便开口,清澈的眼睛里仿佛只有润玉一人。 他的声音有些模糊,若是仔细听,就仿佛是在水中说话一样。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润玉看着青年,本想笑一笑,但想起姜临说的话,眼睛里不自觉的流出泪水来。 “哦?” 青年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了盘膝而坐的姜临。 “这是你的朋友吗?” 迎着姜临那漆黑的酆都法眼,青年却只是挠挠头,友善的笑了笑。 见状,姜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本以为,若是直接来见这灵鬼,对方会有什么应激反应。 但现在看来,属实是自己想的太多。 这灵鬼几乎完全没有修行界的常识,甚至有可能,唯一跟祂有过交流的人,就是润玉。 象牙塔中的“孩子”。 姜临想到了这样的一个形容词,这是一个天生便带着善意,对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无害的……鬼? “贫道姜玄应,见过这位道友。” 姜临站起身来,笑着行礼。 “哦!” 灵鬼恍然的一拍手,说道:“你是道士!丫头跟我讲过的。” 姜临嘴角抽了抽。 太单纯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丫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希望我不会吓到你。” 灵鬼有些歉意的转了一圈,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躯,有些忐忑的说道。 “不会。” 姜临摇摇头。 灵鬼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的了些,但马上就有些苦恼的说道:“丫头说过,若是见了朋友,该请朋友去家里做客。” “但我没有家,现在住的地方,也不敢让你们进去。” 姜临问道:“道友没有家却有住的地方?” “是呀。” 灵鬼点点头,指了指脚下的湖泊,笑道:“我住在龙宫,但龙宫不是我的家,是龙王爷爷的家,只是龙王爷爷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闻言,姜临貌似不经意的问道:“好久,是多久?” “嗯……” 灵鬼有些迟疑的低头掰了掰手指头,然后说道:“从我活过来的时候,就没有了龙王爷爷了。” 活过来? 姜临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方才也说了,灵鬼的诞生非常“玄学”。 得是某些物件灵性充沛到一定程度,生出灵智,而后“死去”,才有可能变成灵鬼。 可为什么眼前的灵鬼却说,是活过来? 等等,是了。 姜临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误区。 自己对灵鬼的认知,来自修行界的常识,而眼前的灵鬼,却根本没常识…… 对于这个灵鬼来说,祂能够自由活动,能够触碰到其他的东西,自然是“活过来”。 想到这里,姜临有些苦恼的眨眨眼。 一点常识也没有,交流起来可有的忙了。 想要知道此地龙王突然失踪的原因,想来得下一番功夫。 说不得,还得召来城隍等神问一问。 本来姜临想的,是从这离得最近,甚至很可能经历过龙王失踪那场变动的灵鬼下手,去梳理此事。 但现在真的接触到这个灵鬼,姜临发现自己好像使劲使错了地方。 一念至此,姜临也不急于“套话”,而是后退了一些,并示意一旁的润玉。 润玉明白了姜临的意思,上前两步,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灵鬼。 灵鬼挠挠手,问道:“丫头你怎么这么看我?” 润玉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开口。 “你,是不是要死了?” “因为……我?”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召请龙神 “啊?” 灵鬼挠挠头,有些疑惑的说道:“我为什么要死了呢?” 说话间,灵鬼的头侧到一边,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 润玉还没有说话,姜临便暗自叹息一声。 这灵鬼比小孩还小孩,这简直就是把我在撒谎这几个字摆在了明面上一样。 润玉盯着眼前的灵鬼默默不语。 她很了解眼前的人,他不是不擅长撒谎,而是根本不会撒谎。 同时,润玉也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己之前一直吃的玉脂,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的命…… “你还有多久的时间?” 润玉轻声问,同时,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故作严厉:“不要骗我!” “我……” 灵鬼挠挠头,面带苦色,他数次张口想要说话,似乎是想要安慰眼前的润玉,但又下意识的听着润玉的话——他不能在润玉面前撒谎。 “我只是在听你的话……” 最终,灵鬼说出来这样的一句话,他的声音很轻,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润玉,似乎生怕她生气一样? 润玉呆呆的看着灵鬼,她疯狂的回忆着,与灵鬼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说的话。 最终,润玉回过神来,却发现一旁的青衣道长面带古怪的看着自己。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润玉脸色苍白的摇头,她发誓,她根本不可能,更不会去说这样的话。 她把灵鬼当成朋友,恩人,甚至于…… 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对灵鬼说那样的话。 “道长……我真的不是……” 润玉的神色越发苍白,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因为她猛然反应过来,不管怎么说,导致灵鬼即将死去的原因,都是在自己身上。 “十二年前,你离开龙宫之后,我们第三次见面,那天是傍晚,太阳很红。” “那一天,你穿着一身粉色的衣服,你跟我说,那是棉花,是人用来御寒的衣服。” 灵鬼一丝不苟的陈述着当时的细节,可以看得出来,他记得每一次看到的润玉。 “当时,你跟我说,我们是朋友。” 灵鬼继续说着,声音依旧很轻:“我问你,朋友是什么。” “你说,朋友是可以向对方交托一切的人,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灵鬼说到这里,嘿嘿一笑,笑容里往外冒着几分傻气,但语气中却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 “所以,我给你我的一切,但……还没有给完。” 听着灵鬼的话,润玉如遭雷击。 她神色呆滞的看着灵鬼,眸子里不可抑制的弥漫出感动,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自责和心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时……我……” 润玉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泪珠滚滚落下,很快就汇聚成一条线,她捂着嘴,但哭泣的呜咽声却怎么也止不住。 灵鬼见状,手足无措的看着润玉吗,他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去安慰,但却又放下。 最后,只能求助一样的看向姜临。 “道士朋友,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灵鬼小心翼翼的,低声问,生怕被润玉听到。 “你没错,她也没错,阴差阳错罢了。” 姜临无奈的叹息一声。 此时,润玉却突然站起来,抬手去拽灵鬼的袖子。 然而,她的手却从灵鬼的袖子中穿了过去,不,不止是袖子…… “我早该想到的……” 润玉看着眼前的灵鬼,喃喃自语道:“最近一百多次见面,你都没让我碰过你……我早该发现的……” 她说着,再次泣不成声,无力的跪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润玉知道,她的道歉苍白到了极致,但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最后,润玉也只能看向姜临。 “道长,求道长慈悲!” 润玉跪在了姜临面前,在甲板上不住的叩头,没有几下,便额头沁血。 灵鬼越发的手足无措,他其实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他看来,润玉需要玉脂,而自己能催生玉脂,那作为朋友,就该去给润玉这个东西。 至于自己所付出的代价? 说实话,灵鬼并没有去考虑过这个东西。 姜临没有去看润玉,而是看向了灵鬼,酆都法眼再次睁开。 灵鬼的身躯骤然僵硬住。 明明道士朋友的眼睛跟之前一样是一片漆黑,但现在却与方才不同。 道士朋友现在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有一种内外都被看穿,无言的刺骨冰冷感觉。 灵鬼强忍着逃离或者更激烈的反应,反而是配合的让道士朋友观瞧。 因为润玉说,这位道士是朋友。 朋友是不会害他的。 约莫过了十几个呼吸,姜临收回了酆都法眼,看向润玉,说道:“他折损了太多的灵性,灵蕴本源都已经接近枯竭,如果再这么下去,不用多,最多一个月。” 姜临的话没有说完,但润玉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再这么下去,最多一个月,灵鬼就会死。 “但,还有救。” 姜临短短的四个字,让润玉猛然抬头,眼中也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姜临,生怕方才是她的错觉。 “填补灵蕴,本是难事,但现在,有现成的东西。” 姜临的目光落在了瘦西湖内神祇小世界的龙宫上。 宝物生出灵性,本体破碎,灵性沾染了死气,会有极其小的可能,变成所谓的灵鬼。 而灵鬼的根基,就是自身的灵蕴。 如果姜临没有猜错,眼前的灵鬼,应当是某种灵玉之宝所化。 湖龙王也是龙王,水晶宫也依旧是藏宝之地,有一些诞生灵性的玉器,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灵鬼能够“轻易”催生玉脂的原因所在。 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尊灵鬼和玉脂,可以说就是同出一源。 但即便如此,想要催生玉脂,依旧要付出代价。 本源灵蕴的损失,几乎是不可逆的。 但如果放在具体的事情上,比如现在,反而有一些办法,甚至很简单的办法。 姜临心里想着,润玉开口说道:“请道长施展神通,奴家即便倾尽所有……” “不必。” 姜临打断了润玉的话,说道:“贫道确实需要一些东西,但与你无关。” 说着,姜临看向灵鬼,继续道:“只需要他回答贫道几个问题罢了。” 润玉闻言,不由得看向灵鬼。 “好啊。” 灵鬼痛快的点点头,问道:“道士朋友想要问什么?” “边走边说。” 姜临说着,脚下一动,便踩在了水面上,而后抬手点出一道黑律煞气。 这一道煞气落在瘦西湖上,直接打开了瘦西湖之下的神祇小世界,也就是龙宫所在。 虽然,黑律法师和水泽之神,完全不是一个系统。 但姜临的天箓品级在这里摆着,不要说是一个没有龙王,全靠残留香火支撑的龙宫了,就算是有龙王主事的龙宫,便是四渎乃至四海龙王,都不会拒绝姜临的拜访。 伴随着神祇小世界门户的打开,润玉正想驾船靠近,却被姜临阻止。就连灵鬼也说道:“丫头,你不能进来,因为……因为……” 他求职似的看向姜临,他只知道丫头不能进,但却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现在的龙宫没有避水罩,而贫道接下来也没有余力给你加持。” 姜临淡然道:“等在此处,约莫半个时辰便可。” 润玉抿了抿唇角,但也不敢反对,只能轻轻的点头。 眼看灵鬼就要跟着姜临走进那门户之中,她忍不住开口呼唤。 “阿澈!” 灵鬼……不,澈转过身来,看向润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你要活着,一定一定要活着,不管要付出什么,知道吗?” 润玉咬着唇,说道:“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不把你当朋友!” 闻言,澈轻轻的点头,呲牙一笑,说道:“好,听丫头的。” 润玉目送这一道人一灵鬼走进门户之中,她缓缓的跪在了船头,轻声祷告着。 ………… 神祇小世界内,姜临给自己加持了一道避水诀,让他可以在这不满水炁的地方自由活动。 而一旁的澈,却没有任何的影响,反而像是回家了一样。 “道士朋友,我真的快死了吗?” 路上,澈轻声问道。 “没错。” 姜临点点头,很直白的说道:“你现在已经灵体虚浮,甚至于不能再触碰现世,这就是灵蕴本源即将枯竭的征兆。” “再这么下去,最多一个月,你会魂飞魄散,再也没有半点的存留。” 在澈的面前,旁敲侧击没有任何的意义,直来直往是最好的。 “这样吗……” 澈皱起了眉头,就在姜临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大限的时候,他却抬起头来。 “道士朋友,如果我死了,丫头怎么办?” 澈担忧的说道:“我死了,她就吃不到玉脂,那样她会死的。” “所以你不能死,但会很受罪。” 姜临看着眼前的龙宫大门,以及上面的禁制,抬脚。 ‘轰!’ 一声炸响,龙宫门户被姜临一脚闷开,水流激荡涌动。 “道士朋友……” 澈欲言又止,他很想说,这是龙王爷爷的地盘,不该这么放肆的。 但他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位道士朋友,似乎比龙王爷爷还要强? “接下来你需要做两件事。” 姜临站在龙宫的正堂所在,看着眼前已经布满了苔草,显得破败荒凉,甚至带着几分诡谲的龙宫。 “道士朋友你说。” 澈干脆的点点头。 “第一,瘦西湖龙王莫名消失,贫道需要查清原因。” 姜临看向澈,说道:“想来,你不知其中具体缘由,所以贫道需要查看你的记忆,若你不配合,后果会很严重。” “我相信道士朋友。” 澈依旧很痛快,毫不犹豫的开口。 “嗯。” 姜临点点头。 眼前的龙宫破败至此,显然瘦西湖龙王消失的时间已经不短。 想要从这些堪称残垣断壁的地方调查出蛛丝马迹有些困难。 而唯一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亲历者,又是一个毫无修行者常识的灵鬼。 若是指望着小孩一样的家伙详细说出当时的所有情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姜临选择直接去看澈的记忆。 虽然这样做,想要没有风险,得需要澈的完全配合,但这对澈来说反而不是什么难事。 “第二件事。” 姜临看着眼前的澈,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摇摇头,说道:“算了,你只需配合就好。” “好!” 澈依旧毫不犹豫的点头。 姜临点点头,抬手拿出小葫芦来,伴随着一阵神光闪烁,身前顿时出现了一尊法坛。 “站在一边。” 姜临看了一眼澈,而后登上了法坛,避水诀随之覆盖整个法坛。 手上一翻,便出现了三根降真香。 而后,姜临开始了思索。 既然是这瘦西湖龙王出了问题,那必然要上报的,当然,如果是姜临去报,那多少带点“问罪”的意思。 毕竟这也算是上级水系监管不严。 可不管怎么说,报是一定要报的,而问题也在这里。 瘦西湖属于扬州水系,根源乃是京杭大运河,而这大运河,乃是后天造就,水神所部对其的管辖权也很模糊。 这大运河,单单是四渎之中,就有江河淮三大水源与其联系。 所以,这瘦西湖的水神的问题,似乎报给江河淮三水之神都可以。 但又都有点不太合适。 那么…… 姜临眸光璀璨,漆黑鎏金光芒闪烁。 手中降真香被缓缓的点燃,一道道香火蒸腾而起,但因为没有具体的目标,而盘桓法坛之上。 这时,姜临缓缓的开口持咒。 “江河淮济,四渎总管,掌行云布雨之枢机,布润泽宗国之功德。” “灵清广长,四河四水,普惠人间,广造功德。” “四渎大龙神,显圣水惠王。” 伴随着宝诰吟诵,那降真香燃烧的速度陡然加快,一道道香火在法坛的加持,真言宝诰的指引之下,直达下元都会府,四渎大龙神处。 ‘嗡!’ 几乎是香火刚刚飘扬,法坛周围的水流便开始极速的涌动。 一道水灵门户缓缓的在法坛前打开。 “小友,何故唤我?” 那门户之内,走出一位身穿白袍,气质雅致的男子。 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水官大帝直属,居于下元都会府惠水宫的四渎大龙神。 也是在不久前,为了还人情而来给姜临传话,与姜临有过一面之缘。 虽然传的不是什么好话,但也怪不到这位大神的头上。 大龙神说着话,走出水炁门户,马上就被周围的场景吸引了注意力。 “这里……是扬州瘦西湖龙宫?” 大龙神皱着眉头,不由得看向姜临。 姜临抬手行礼。 “神灵失其位,晚辈既见,不可不查。” “特请大龙神相助。”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忆中查案 闻言,大龙神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瘦西湖虽然只是一个湖泊,其内龙王在湖龙王之中也排不上号。 但不管怎么说,这依旧是一位天庭敕封的人间神灵,有自己的神祇,更是承了天箓的。 这样一位正儿八经的天庭水神无故失踪,而他这个总管南赡部洲内陆一切行云布雨之事的大龙神居然毫无察觉。 最后还是靠着并非一个系统的黑律法师来上报提醒…… 若是放在天庭鼎盛之时,一个失察之罪,就足够让大龙神待罪下元都会府了。 而现在,虽然天庭各处都忙的不可开交,出现一些细枝末微的错漏本来情有可原。 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现在,这瘦西湖龙王失踪一事,是姜临这位黑律法师报上来的。 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虽然真要论起来,姜临这位黑律法师所属的北极一系,跟水神一系所属的下元都会府没什么关系。 但下元水官大帝却还有一重身份,或者说一尊化身,唤作“北方七元水德星君”。 而这位水德星君,才是大龙神的顶头上司。 从这个角度来说,姜临还真不算是管闲事。 因为这算是“星神一系”的事情,而星辰之神,和紫微大帝永远是绑定的。 紫微大帝最大的权柄之一,就是“总管万星”。 只不过水德星君在万星之中也非常特殊就是了,独立性极高。 所以,凭此而论,若是姜临铁了心的要追究,大龙神也得吃挂落。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位小姜法师并没有那个意思,不然也不会大动干戈的召请自己过来了。 但…… 大龙神的目光落在了姜临所在的法坛之上。 凡黑律法师开坛行法,必为黑律司所监察…… 一念至此,大龙神看向了姜临。 这位小姜法师,虽说没有针锋相对,但也藏着锋芒啊。 大龙神心里感叹着,诚恳道:“此事,是本神失察。” 姜临闻言,却摇摇头,只是没有说话。 大龙神明白姜临的意思。 这位小姜法师不是在否认自己,而是在说,这件事摆明了没有那么简单。 说到底,一尊正儿八经的水神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失踪了,甚至于,是一大家子都失踪了。 这简直匪夷所思。 天庭就算再怎么乱,也不会容许戕害正神的行为发生。 姜临召请大龙神前来,也不是让人家来认罪的,说难听些,姜临现在还不够格去审判这般的大神。 “前辈,晚辈有一法。” 姜临抬起头来,对眼前的大龙神说道。 大龙神眸光闪动一瞬,有些时候,一个称呼,就能够代表很多的东西。 果然,这位小姜法师叫自己过来,不是问罪,而是准备查漏补缺。 “晚辈身负黑律,瘦西湖龙王失踪,属神之事,本不在晚辈职权范围之内。” “但既见此事,便不可不查,更何况,和前辈也曾有一面之缘。” 姜临说着,在大龙神探究的目光中,指向了一旁正乖乖站着的澈。 “灵鬼?” 大龙神刚刚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状态很不好的灵鬼的存在。 而此刻经姜临这么一提醒,顿时也明白了姜临的法子是什么。 “此灵鬼,名为澈,乃是龙宫之内某件玉器所化,与这龙宫也是同源。” “并且,在龙王失踪的这些年来,一直在维护这一方水府,也担了部分本该属于本地龙王的职责。” 姜临细细的介绍道:“前辈也发现了,因为某些原因,这灵鬼也即将消亡。” “若能得前辈敕命,以此地湖神之位加持,不仅能够让这灵鬼恢复本源灵蕴,更能够填补此处神位空缺。” 大龙神闻言,微微点头。 小姜法师方才就表示了,是为了查漏补缺,这才召请了他前来。 瘦西湖龙王诡异消失一事,必然有内情存在。 可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查案,而是让这一方水府重新担起应履行的神职来。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一位湖泊水神。 至少目前来看,没有比灵鬼更好更合适的选择了。 “根正苗红”“基层经验丰富”“自觉渡过实习期” 三个理由一个比一个充分。 大龙神闻言,微微点头,对他来说,谁做这一方水府之主没有区别。 而且姜临的提议确实是最合适,而且最稳重的。 至于这灵鬼…… 大龙神看向澈,眸子中闪过一道神光,在这位大神认真查看之下,澈的根底几乎是瞬间就被看透。 “不差。” 大龙神满意的点点头,这灵鬼一身灵蕴根底清澈纯正,本体就不是凡物,而在化鬼之后,也没有被阴浊之气腐化,反而是靠着代行部分神职的功德积攒出了更多的灵蕴。 “事不宜迟,小友,咱们这就开始?” 大龙神看向了姜临。 “请前辈施为。” 姜临点点头,离开了法坛。 而大龙神也没有客气,直接登上法坛,而后闭目养神。 “你来。” 姜临对着澈摆摆手,在对方茫然的神色之中,按照姜临的指引,来到了法坛之前的位置。 “跪下。” 澈闻言,扑通一声跪在了法坛之前。 此时,法坛之上,大龙神也睁开了眼睛。 伴随着大龙神舒缓的嗓音,一篇宝诰被吟诵出来。 “志心皈命礼。暘谷洞元。青华宫中。部四十二曹。偕九千万众。掌管江河水帝。万灵之事。水灾大会。劫数之期。正一法王。掌长夜死魂鬼神之籍。无为教主。录众生功过罪福之由。上解天灾。度业满之灵。下济幽扃。分人鬼之道。存亡皆泰。利济无穷。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下元五炁解厄水官。金灵洞阴大帝暘谷帝君。” 伴随着一篇下元水官大帝宝诰吟诵出来,那法坛之上,自生灵蕴。 大龙神身为下元都会府直属的水神,此刻又是走“OA流程”,自然能够让水官大帝生出感应,并很快的投射目光过来。 但即便是大龙神,想要这般上禀,该有的流程也得有。 毕竟虽然水官大帝算是大龙神的顶头上司,但二者之间可不是只差了一阶,二者位格的差距大的很。 “下官,总管南赡部州四渎水脉行云布雨龙神,敖术,请禀帝君。” 大龙神,也就是敖术,眼看水官大帝气机下降,忙拱手行礼。 “下官,人间界黑律法师姜玄应,见过水官大帝。” 一旁的姜临也对着那法坛之上的气机行礼,顺便踢了澈一脚。 后者虽然单纯,但并不是蠢,见状顿时对着法坛叩头不止。 这时,那法坛之上,属于水官大帝的气机开始衍化。 ‘言’ 气机汇聚为一个水蓝色的大字。见状,敖术将瘦西湖一应情况事无巨细的陈述了一遍。 而后躬身到底:“此事,有下官失察之罪,然,此时关窍,乃是尽快敕封一位新的湖神。” 说罢,敖术指向依旧在叩头的澈。 “帝君请看,此灵鬼乃是……” 他又将澈的情况说了一遍,而后道:“下官认为,此灵鬼可任此地水湖神职。” “另,待下官回转,自去我都会府尚书大人处领罚。” 水官大帝的气机没有凝滞,而是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嗡!' 伴随着一声震动,顺着水官大帝的气机,一道赤金之色的气机缓缓的冒了出来。 在那气机之上,姜临感知到了明显无比的神位灵蕴。 而后,那一道灵蕴缓缓的落在澈的面前,化作一方水府大印。 接下来只要澈炼化这一方大印,那么自然而然的就会变成此地的水府之主。 同时,澈缺失的灵蕴也会被补充回来。 这本就是姜临一开始的计划,但现在,姜临却微微皱眉。 因为,已经归属于澈的这一方水府神位大印,并不是原本的那一枚,而是水官大帝直接赐下的。 要知道,神印乃是一方神灵的根基显化,也是其天箓所在,可谓重要至极。 这般的神物,往往都是承袭,而不是凭空造就一枚新的。 费时费力不说,还会影响新一任神灵对于属地的管辖,平添许多生疏。 可谓是下下之选。 但现在,水官大帝就是这么做了。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原本应该由瘦西湖龙王执掌的神印,已经随着龙王一同消失不见。 敖术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眉头微微皱起。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恭送帝君。” 敖术对着法坛之上的水官大帝行礼。 以现在三界的情况,这般的大神能够注视这里一瞬,已经是难能可贵。 如今办完了事,自然不会再停留。 送走了水官大帝的气机之后,敖术下了法坛,和姜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思索。 敖术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片刻之后,说道:“神印,也消失了。” 他说的,自然是原本的那一尊神印。 事情越发的严重了。 如果拿抢劫店铺来对比,这就好像,一伙劫匪不仅仅劫走了店主,还拿走了房契地契。 而后者,并不是那店主的物件。 甚至于,店主和房契地契并不是被劫走,而是被毁尸灭迹。 可以说,严重性更上一层楼。 “还请前辈护法。” 姜临对着敖术如此说道。 “其实,此事小友可以到此为止。” 敖术却说道:“后续之事,无论如何也该是我来做。” 虽然姜临之前说既然看到了这种事,就不可不查,但现在既然已经被敖术得知,那后续的事情,就不该由姜临负责。 “按理来说是如此。” 姜临也点点头,说到底这不是他的职权范围所在。 但随之,姜临却继续说道:“但,晚辈有一些猜测,还请前辈给晚辈一些时间。” “若晚辈猜对了,那恐怕此事还非得是晚辈来管。” 这话说的,有些不尊重敖术的意思,但敖术却并不在意,只是点点头。 既然小姜法师这么说,那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不过是配合一下而已,惠而不费的事。 心里如此想着,敖术眼看姜临来到了澈的身后。 ‘嗡!’ 只见一道道黑律煞气涌动,构筑成了方圆半丈的超小型狱煞禁制同时,一道道黑律本源煞气也萦绕在了澈的眉心之上。 这是…… 黑律法师秘传的寻记探忆之法? 敖术心头一动,这法子其实本质上也是搜魂之术的一种,本来就是黑律法师用来审讯用的。 不过小姜法师现在用出来,显然是得到了这灵鬼的全力配合。 要不然,黑律法师可不会在乎被搜魂的家伙是否配合,又是否有后果。 姜临并没有注意到敖术的注视,全身心都沉浸在了法决之中。 这一门搜魂之法,乃是黑律法脉秘传,用黑律煞气进驻灵台紫府,破开其神识,从而达成搜魂的目的。 从原理就可以看出来,这一门法子,有着黑律法脉一贯相承的邪皮正骨,同时也是一贯相承的…… 简单粗暴。 因此,姜临如果想要不伤到澈的神魂,得小心再小心。 稳住心神之后,姜临开始催发法决。 一道道黑律本源煞气随之涌动,缓缓的浸润进了澈的识海之中。 澈打了一个寒颤,强忍住更多的动作,生怕影响到道士朋友。 在澈的全力配合之下,姜临所催动的黑律本源煞气,直接跳过了侵蚀神识这一步,“看”到了澈的记忆。 就是现在。 姜临眸光暴涨,漆黑鎏金神光涌动,自身神识随着黑律本源煞气,一同进入了澈的识海。 一般来说,这一门搜魂探忆之法,会将被施术者的记忆化作簿书,任由施术者翻阅。 但那不是姜临想要的。 以澈那对修行界毫无常识的脑袋瓜,若只是翻看对方的记忆,很可能会错过很多的东西。 想要事无巨细,最好的办法就是身临其境。 在姜临的神识感应之下,伴随着一阵光芒闪烁,姜临“看”到了一些场景。 眼前,是并不陌生的瘦西湖龙宫,但相比现在的荒凉凋零,澈记忆中的龙宫,则完美符合水晶宫的描述。 一片片的潋滟水光之下,映照的龙宫正堂更加恢宏。 在姜临的视角之下,只能够看到正堂的一部分,或者说,澈在当时的记忆里,是不能移动的。 当时的澈,已经有了灵性,但并没有成为灵鬼。 不过这个角度很不错,能够看到大半的正堂。 从澈被摆放的位置就可以看出,在这瘦西湖龙宫的一众奇珍异宝之中,澈也是相当珍贵的那一批。 熟悉了一下这个独特的视角之后,姜临心神一动。 他要看的,当然不是体验作为宝物的视角。 伴随着姜临催动法决,澈的记忆开始极速的快进。 不多时,姜临就看到了值得注意的场景。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往过血债 人身龙头的老龙王走进了正堂,脚步匆匆,将行云布雨的器具随手一扔。 显然,这是刚刚施雨回来,那么老龙王这副形象也能够理解了。 龙族行雨,以龙身弄云行雨,但又要操持雨具,本体多有不便,所以行云布雨时的龙王,往往都是这般人身龙头的模样。 “唉……” 老龙王叹息一声,有几分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从姜临现在的视角,只能看到老龙王的半个身子。 ‘砰!’ 突然的,老龙王非常大力的一拍桌子,惊的两边侍卫侍女都纷纷侧目。 而后,伴随着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姜临看到了一抹裙摆。 “夫君,消消气,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 虽然看不到那人,但听语气和称呼就知道,这是龙母。 龙母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不是奉命去行雨了吗?可是两岸百姓冒犯了夫君?” “非也。” 老龙王叹息一声,说道:“我自认未曾有过辜负百姓之事,百姓对我何来的冒犯?” “为的,还不是咱们那好女儿!” 老龙王提起这个,声音都提高了一些。 “你们都下去。” 龙母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顿时,姜临就“听”到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远离。 不多时,便只剩下了龙王与龙母。 龙母有些无奈的劝说道:“夫君,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收敛?!” 老龙王越说越气:“你怎么不去问问咱们那个好女儿,她知不知道收敛?!” “败坏门风!” “我虽不是什么四海四渎的大龙神,但也是西海白龙嫡脉,堂堂正正的真龙!” “我的女儿,不敢说配得上四海太子,但也不能如此自甘堕落!” “那不过是一条荒生野长的蝰蟒!杂交的贱种!她怎么就痴心不改!!” 老龙王的声音到了最后,已经开始了咆哮。 “夫君……” 龙母无奈的安抚着,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女儿是这般选的,就随她去吧。” “日子是她自己过,酸甜苦辣,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最多,两看相厌罢了。” 老龙王无奈的叹息着,说道:“唉……其中道理我自然明白,可那蝰蟒不是良配,夫人不清楚吗?” “谁说人家不是良配?” “至少,蝰郎比你这老龙好太多了。” 龙母突然说道。 “什……么?” 老龙王被龙母这突如其来,甚至带着侮辱的话愣住了。 “呵呵。” 龙母冷笑着,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姜临的视线里。 她此刻正对着老龙王,下一刻,突然抬手,轻解罗衫。 伴随着繁复华丽的罗裙堆积在地上,只穿着一身里衣的龙母用手指轻抚过脖颈。 “夫君啊,你看,我这副身子虽然不如女儿年轻,但蝰郎却不嫌弃。” “在我看来,他可比你这头只知道行云布雨,不解情趣的老龙好多了!” 老龙王没有说话,只是呆滞的看着龙母。 他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他的妻子,自小一道长于西海的妻子,一直默默支持自己的妻子,浓情爱意的妻子,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甚至,会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来? “夫人,回神!” 老龙王到底是主持一方的水神,若是旁人被自己妻子这般羞辱,甚至在言语之中,已经透露出与他人有过鱼水,早就已经勃然大怒,不顾一切了。 而老龙王却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妻子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被某些邪法迷了心神! ‘轰!’ 纯正的龙族气机与水神灵蕴结合在一块,强行镇住了龙母。 而后,老龙王站起身来,神识轰然爆发,想要直接干涉龙母的神思,以此解开控制住龙母心神的邪法。 此刻的老龙王,满眼都是龙母。 然而,就在老龙王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身穿白裙的少女,额头两侧各自有一根晶莹精致的龙角,在法力的催动下,以极快的速度来到老龙王的身后。 手中,一抹寒光闪烁。 ‘噗嗤……’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玄黄色的神异龙血从老龙王的后心迸出。 “吼!!” 老龙王不由自主的吃痛怒吼,豁然转身,龙爪带着沛然大力挥出! 然而,在看清那白衣少女之后,老龙王生生的收回了七分力气。 可那龙爪落下,到底是将那白衣少女抽飞到了墙壁上。 “女儿……” 老龙王并没有多少的意外,反而在看到自己女儿之后,心头了然。 是了,就连与那孽种见过几次的妻子都被邪法控制了心神,自己的女儿又如何能够逃脱? “悔之晚矣……” 老龙王颓然长叹,若是他多注意一些,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老龙王没有机会了。 那一道从他后心贯穿的寒光,是一柄漆黑的反曲匕首,其上不住的沁出紫黑色的诡异毒液,侵蚀着老龙王的身躯。 后心大穴被破,再加上这利器的诡异,毫无防备之下的老龙王,已经命不久矣。 “做的好。” 这时,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以及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一个身影出现。 但是,从姜临的视角看过去,却只能够看到一双紫色的,纹绣着漆黑暗纹的靴子。 “不愧是我未来的妻子,下手狠辣果断,真是漂亮。” 那声音满意的夸赞着,看影子,似乎是对着白衣少女摆了摆手。 “蝰郎!” 白衣少女快步上前,从姜临的视线里路过,两道影子合并在了一块。 “蝰郎,我也做了很多,莫要忘了我……” 龙母的声音变得娇柔起来,魅意十足。 “好,你做的也好。” 蝰郎的声音响起,但姜临依旧看不到对方的长相。 “岳丈大人,可有什么遗言?小婿会帮您的。” 老龙王脱力的瘫坐在地上,听到蝰蟒的声音,缓缓的抬起头来。 一双眼睛中,带着肉眼可见的怒火。 姜临紧紧的盯着老龙王的眼睛,里面映着三个模糊的影子。 除了龙女和龙母之外,中间的身影,似乎是一个穿着典雅士子服,左拥右抱的男子。 但姜临也只能看到这么多。 “你该死……” 老龙王一字一呕血,从嘴角溢出来的血,已经不是龙族的玄黄之血,而是紫到几乎漆黑的诡异颜色。 很显然,此刻的老龙王,已经毒入骨髓了。 “不,岳父大人,该死的是您。” 蝰蟒轻笑着,说道:“等您死了,我们三个会在这龙宫过的很快活。” “请您放心,小婿会继承您的位置,做这一方湖神。” “你痴心妄想……” 老龙王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中气,虚弱到了极点。“是吗?” 蝰蟒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抬起了一只手。 ‘嗤……’ 伴随着一阵诡异的嘶鸣,一条条紫到发黑的毒蟒在地上游动着,径直攀在了老龙王的身上。 而后,那十几条紫黑毒蟒同时张开大口,啃噬着老龙王的身躯。 不过是眨眼之间,老龙王的身上就多了十几个碗口大的伤口! 姜临看的真切,这些毒蟒的牙齿,如同鲨鱼牙一般,反而不似一般的蛇类。 “岳丈大人,水神大印在哪里?交出来,小婿给您一个痛快。” 蝰蟒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 “呵……呵……” 老龙王浑身染血,冷笑着开口说道:“不过是一个杂种,也妄想染指神位?” “呵……” 蝰蟒怒极而笑,抚掌笑道:“您不说,我也有的是法子。” “您女儿和妻子的命,都在小婿的手里。” “若是不交,岳父大人以为,会发生什么事呢?” 蝰蟒的声音慢悠悠的,但那语气中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人间有一种叫做青楼的地方,龙肝龙髓,对于某些渴望修行却不可得的人来说,也是珍品神物。” “相信小婿,您的妻子和女儿不会反抗的,对不对?” “蝰郎要我做什么都好。” “听蝰郎的。” 后面两句话,是龙女和龙母说的。 老龙王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 蝰蟒也不催促,只是站在原地等着。 良久,老龙王只剩下了半口气。 “你立誓,不可伤我女我妻之性命,否则……”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蝰蟒打断。 “岳父大人,您没有任何和小婿讲条件的资格。” “您只能寄希望于,小婿得到水神大印之后,心情一好,说不定就会善待她们。” “那么,您要不要赌一把呢?” 听着蝰蟒那玩味的声音,老龙王越发的绝望。 最终,却还是缓缓的张口。 一方水神大印,从老龙王的口中飞出。 伴随着这代表一方神位的大印离体,老龙王最后的半口气也几乎维持不住。 “很好。” 蝰蟒伸手将那一方大印收起。 ‘嗤!!’ 下一刻,那些纠缠在老龙王身上的紫黑毒蟒瞬间暴起! 不过是眨眼之间,老龙王就被吞吃了一个干干净净。 龙血龙骨,一切的一切,包括神魂,都被那一条条的毒蟒吞吃! “嗯……” 伴随着那些毒蛇回到蝰蟒的身上,与其融为一体,蝰蟒满足的呻吟声也随之传来。 “哈哈哈哈哈!!” 而后,便是一阵阵快意的大笑声。 “蝰郎开心了吗?” “能为蝰郎做事,真好。” 龙女龙母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们做的都很好,这就奖励你们!” 随着蝰蟒阴恻恻的声音,而后则是一阵灵光闪烁。 蝰蟒也好,龙母龙女也好,都化作了本体,纠缠在一块。 伴随着剧烈的震动,龙宫正堂摆设的宝物们纷纷跌落在地上。 姜临的视角也不受控制的连续翻转,最终落地。 在姜临最后看到的视线里,是龙宫的地面,以及一丝玄黄龙血,正缓缓的攀附在“自己”的本体上。 这是一丝老龙王的本源龙血。 原来是这样吗? 姜临心头了然,而后神识便离开了澈的记忆。 等到姜临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残破的龙宫,以及正看过来的大龙神敖术。 “小友,如何?” “看到了一些东西。” 姜临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说道:“背后果然不简单。” 他此刻心神有些疲乏,本来使用搜魂之术不会有这样的后遗症,但谁让姜临这次得完全控制着,不能伤到澈的神识本源。 灵魂上的微操,实在是太耗费精力了。 “哦?” 敖术摆出了愿闻其详的神色。 姜临缓了缓,娓娓道来。 虽然变动只有那么短短的片刻,但蕴含的信息量可不少。 这件事的开端,应该是从龙女开始,那位龙女找了一个名为蝰蟒的家伙作为道侣,甚至于想要成为夫妻。 而那蝰蟒,在老龙王的口中,是一个“杂交的贱种”。 可就是这个贱种,不仅仅害了老龙王的命,也夺走了他的女儿,甚至于妻子。 龙母也好,龙女也罢,显然都是被某种邪法迷了心神,彻彻底底,毫无保留的忠于那蝰蟒。 这一场变故到了最后,虽然和澈当初说的有些出入,但姜临也能理解。 澈是灵鬼,而变动发生在他还是灵物的时候。 在澈“出生”的那一刻,其实变动已经就结束了,他到底是死过一次,记忆有模糊是正常的。 所以,澈只记得龙王爷爷突然失踪,整个水府都没了生气。 只剩下他自己。 而澈之所以能够诞生,也跟这一场变动有关,原本,澈作为灵物的灵性,是不足以让他变成灵鬼的。 但是,最后老龙王仅剩的一丝玄黄血,却加持了澈的灵性。 在灵物破碎,灵性即将消散的时候,在这一丝玄黄血的加持下,才有了澈的“出生”。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若不是澈的存在,这一方面水湖会彻底的乱套。 瘦西湖的老龙王,虽说可能作为父亲和丈夫并不如何合格,否则也不会被蝰蟒这般轻易的趁虚而入。 但他作为一方民生之神,显然是非常优秀的。 “原来如此……” 敖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看来,若是想要查,只能从龙女或者龙母下手?” “不一定。” 姜临摇摇头,说道:“那蝰蟒虽说没有露面,但既然他面对老龙王都要用偷袭的手段,为何要谋求水神大印?” 凭蝰蟒展示出来的那点实力,就算拿到了,如何消化? 当然,也不排除蝰蟒只是为了玩,才这般大动干戈。 而最大的可能是,蝰蟒只是一个白手套,一个明面上的代行者。 其背后,还有其他的存在。 蛊惑龙女龙母的邪法,谋求水神大印的行为,都在印证着这一点。 这种隐藏在背后的行为,给了姜临一种熟悉感。 会是“老朋友”吗? 姜临心里想着,抬起头来。 “不管如何说,既然涉及到了邪祟,那晚辈就不能束手旁观。” “瘦西湖老龙王的血债,姜玄应接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五章 黑律法堂 敖术闻言,目光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看着姜临。 “小友,此事背后的幕后黑手,与小友交过手?” 从姜临的态度,他大致上能够猜出一些东西。 而姜临在人间的种种事迹,他也有所听闻。 人间唯一一位黑律法师,关注姜临的仙神可不在少数。 “若非如此,晚辈也不会这般的不给大龙神面子。” 姜临笑着说道,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什么友好的意思:“若是晚辈的直觉没错,八成是晚辈的某些……” “老朋友。” 敖术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给小友。” 虽然敖术的品阶和实力都在姜临之上,甚至可以说超出了很多。 但到底是职权不同。 他是水神,是民生神,是瑞神。 而面前的小姜法师,则单纯许多。 是刀子。 一柄出自三界最锋利,最狠辣的兵库中的刀子。 既然小姜法师以“可能有邪祟参与”为理由接过了这件事,那敖术也不会去对着干。 “小友准备从何处查起?” 敖术心里想着,口上问道。 “其实晚辈有一点很疑惑。” 姜临扫视着眼前的龙宫,以及那已经开始承接新一任瘦西湖水神神位的澈。 “瘦西湖原本的老龙王,并非是渎职之人,反而尽忠职守。” 说到这里,姜临看向敖术,说道:“前辈应当比晚辈更清楚,天庭下达的降雨旨意,一丝一毫都错不得。” “即便瘦西湖不算什么大的水泽,但也不可能十几年没有一道降雨旨意。” 听到这里,敖术挑了挑眉毛,说道:“不错,确实如此。” “一般来说,降雨旨意并不会经过下元都会府,而是由天枢院直接下达。” “传旨使者会直接下界宣旨。” 天庭的绝大部分职权部门,其职能都有些交叉覆盖,天枢院,从名字就能够听出来,是居中调度的核心部门所在。 虽然水神都直属下元都会府,但天枢院下达的降雨旨意,才是人间水神们最主要的,也是必须要履行的天职来源。 那么,以瘦西湖龙宫如今的情况,只要传旨使者不是瞎子,就不可能看不出问题来。 更何况,天枢院传旨使者若是没有看到龙王本人就直接宣旨,去宣给谁听? 这属于严重失职。 姜临问道:“那么,天枢院可有固定的传旨使者?” “自然是有的。” 敖术想了想,说道:“若是没记错,南赡部洲内陆,周国南部湖神的降雨旨意,是天枢院的一位九品行走。” “行走?” 姜临若有所思的问道:“是天人?” “没错。” 敖术点点头。 之前就说过,在天庭任职的仙神,除了那些早就在天庭声名赫赫的大神之外,其下的位置,约莫可以分成两种。 一种就是像姜临这般,从下界一点点的修上去,飞升成仙,而后根据法脉不同,可以选择做个逍遥散仙,也可以选择接受天庭的征召,承接天箓,任职天庭。 即便是北帝法脉,或者真武法脉,也可以选择不去承接天箓。 毕竟,祖师爷也不会去强迫你如何。 只不过姜临不一样,严格来说,他在修行之前,就承了天箓,从修出气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天曹有名。 而除了这种下界修上去的仙人之外,还有一部分的天庭仙神,可以说是生来就为了进入天庭而努力。 那就是天界的天人们。 天界并不只有天庭,只不过天庭是天界乃至三界毋庸置疑的中心。 这些天人,一出生就在天界,天然就带着比下界凡人,乃至于修者更高的起点。 但几乎所有的天人,基本没有在天庭身居高位的。 天人起点高的同时,阅历,经验,实力与道行,反而都比一点点修出来的下界修者弱一些。 三界,说到底依旧是拳头大的说话。 想要分辨一个仙神是下界修者飞升,还是天人直接进入天庭入职,有个很简单的办法。 看箓职。 天人是不承接箓职的,箓职专属于天庭征召的下界修者。 而所谓的天枢院行走,并不在姜临所知道的天枢院一到九品箓职之中。 所以,姜临才有此一问。 而敖术也给了姜临确定的答复。 负责给扬州这一块的湖河之神传旨的,是一位天枢院的九品天人行走。 “小友是准备从这行走入手?” 敖术问道。 “至少目前来看,这是最大的一个漏洞。” 姜临挠了挠下巴,说道:“除非这十几年来,没有任何的旨意传下。” “那小友是准备上天庭一趟?” 敖术说道:“想来,对于现在的小友来说,元神出窍不是难事。” 虽然姜临还没有飞升,但在黑律加持之下,元神出窍登上天庭,已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太麻烦了些。” 姜临摇摇头。 抬手,将法坛收起,说道:“晚辈准备……” “开法堂。” 闻言,敖术深深的看了姜临一眼,问道:“小友就这么确定,这件事背后是某些邪道?” “八九不离十,值得赌一把。” 姜临如此说道。 黑律法师若开法堂,最后却查之无物,则犯不察之罪。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小友了。” 敖术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道:“瘦西湖龙王失踪,不管何等原因,至少我有失察之罪。” “这便回下元都会府领罚。” 说罢,敖术与姜临道别之后,身影缓缓的消失不见。 姜临看了一眼还在承接神位的澈,也转身离开了水晶宫。 重新回到湖面之上,润玉依旧等在那里。 “道长!” 润玉眼看只有姜临自己出来,神色顿时焦急起来。 “放心,无事了。” 姜临五个字稳住了润玉,而后说道:“从今天开始,澈会以瘦西湖湖神的身份存在。” 润玉闻言,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如此……便好。” 润玉如释重负一般,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 “你会死。” 姜临突然说。 润玉先天不足,即便在这么多年玉脂的加持之下,生机本源有了相当大的提升。 但她本身,就是一口无底之井,再多的本源,也有漏光的时候。 “十天,最多十天。” 姜临看向润玉,说道:“而澈承接神位需要的时间,在一个月以上。”“他甚至看不到你最后一面。” 润玉闻言,脸上却带上了笑容,说道:“道长,奴家不惧死,早在十二年前,奴家就该死的。” “能够苟活十二年,已经是奴家之幸。” “这十二年,是阿澈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如今,不过是还给他而已。” 润玉脸上的笑容里,带着名为幸福的意味。 “奴家虽然不知道所谓湖神对阿澈意味着什么,但想来,是一条奴家绝想象不到的通天大道。” “既然如此,奴家就更不能成为阿澈的阻碍。” 姜临闻言,缓缓的点头,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决定就好。” “此间事了,贫道这便离去了。” 说罢,姜临的身影在润玉的眼前缓缓的消失不见。 湖面之上,只留下了对着姜临原本所在的位置叩头的润玉。 ………… 离开了瘦西湖之后,姜临寻了一处隐秘之地,开始布置一个全新的法坛。 对于润玉的选择,姜临并不意外,或者说,他并不准备去置喙。 润玉和澈最后到底如何,跟姜临没什么关系。 从最根本上来说,这只是一个交易。 姜临需要从澈的记忆里,知道当初发生的事情,而澈需要姜临救命。 就这么简单而已。 姜临没有再多想,而是专心的布置法坛。 这个法坛与姜临常备的标准法坛不一样,需要做出一些改变。 所以干脆就重新布置。 这个形式的法坛,姜临也是第一次布置。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全新的法坛出现在了空地上。 这法坛高有一丈,以黑石为基,上刻黑律法文,一道道黑律本源煞气,在这法坛之上萦绕着。 姜临并没有站在法坛之上,反而是坐在了上面。 而后,手上一翻,先出九根降真香来。 ‘簌簌……’ 香火燃起,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盘旋不去,反而是在出现的那一刻,就直冲天际。 与此同时,姜临祭出准备好的表文,黑底白字的祭表无火自燃,顺着香火构成的天梯,直达北极驱邪院黑律司。 “人间黑律法师姜玄应,敬告紫微北极台斗,四圣,三官,酆都大帝,三天法师。” “今有人间界南赡部洲周国扬州地界,瘦西湖龙王无故失踪一事,内有隐情,疑有邪道布置,戕害正神,谋夺神印。” “弟子既见,不可不察,今,上禀驱邪院,开黑律法堂,明查此案。” “恭请西台大御史台鉴加持,准允弟子奉行黑律法堂!” 姜临一字一句,一丝不苟的禀报着。 “弟子若有错漏之处,若有冤枉之举,若有以权报私,当执黑律!” 说罢,约莫十个呼吸之后。 ‘嗡!’ 法坛之上,那香火构成的天梯,陡然降下一道玉符。 那玉符漆黑,其上铭刻着赤金法箓。 落在姜临面前,法坛自生感应。 只见那法坛陡然衍化,一道道黑律本源煞气凝聚,在姜临的面前化作一方黑石大案。 那玉符落在大案之上,化作一枚惊堂木。 见状,姜临起身,拱手上拜。 “多谢西台大御史加持。” 说罢,姜临重新坐下来,端坐在黑石大案之后,手掌抓住那惊堂木,抬起,落下。 ‘啪!’ 一声脆响,顺着法坛之上的香火天梯,直达天庭黑律司! 与此同时,天庭黑律司总法大堂之内。 今日,是钟明真坐堂。 “瘦西湖龙王无故失踪,疑似有邪道介入……” 钟明真翻看着手上的表文,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说实话,这点小事,真的不至于开法坛。 但既然姜临已经开了,而且已经得到了西台大御史的加持,那么自己这边自然不会阻拦。 “姜小子的猜测,是这件事背后可能会有某些他的老朋友?” 钟明真饶有趣味的喃喃自语,最后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 钟明真抬手拿起一旁的朱笔,在表文之上批阅:准便宜行事。 书罢,将那表文化作一道撘子,归档不提。 到了这里,姜临这次开法堂的程序,才算是完整。 下界。 姜临自生感应,睁开了眼睛,手中惊堂木再次拍下。 ‘啪!’ “尊奉黑律司法旨,西台大御史台鉴。” “宣,天枢院九品宣旨行走,檀裕,上堂回话。” 姜临的声音顺着天梯,直达天庭黑律司,自有黑律司雷霆使者手持法旨,直奔天枢院承旨司。 “奉北极驱邪院黑律司法师姜玄应法旨!” “召天枢院九品宣旨行走檀裕,上黑律法堂回话!” 雷霆使者的声音在承旨司的上空响起。 不多时,承旨司内走出一位身穿星辰袍的老者,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神色中带着几分慌张,看着那半空之上的法旨。 “大人,这不合规矩……” “我天枢院与他驱邪院向来泾渭分明,他黑律司的法旨,如何能到咱们的头上来?” 老者则没有什么慌乱,看着半空的雷霆使者。 “黑律司钟明真御使递了条子。” “人间的那位姜法师,怀疑有邪道戕害正神,报上西台,这才有了这次法堂。” “而你确实有嫌疑。” 中年男子,也就是檀裕,闻言更加的慌乱起来。 “大人,可是属下确实……” “不必与我说,只需你自认无错漏便可。” 承旨司主管正神摆摆手,说道:“也不必有什么压力,正如你所说,驱邪院与我天枢院向来泾渭分明。” “不过既然事关邪道戕害正神,又开了黑律法堂,召到了你的头上,自去辨明就是。” “黑律法师到底不是肆无忌惮。” “我天枢院也不差什么。” 闻言,檀裕强行振奋精神,说道:“有大人此番话,属下便放心了。” 说罢,整理衣冠,抬头说道:“下官,天枢院承旨司行走檀裕,接法旨!” 雷霆使者没有说话,只是将法旨落下,身影消失不见。 檀裕深吸一口气,将法旨展开,自然生成一道门户。 他缓缓的走进了门户之中。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六章 龙王出巡 法坛之上。 姜临眸光淡然,落在法坛之前。 抬手,一道道黑律本源煞气涌动,刑煞催发,化作一方刀斧之林。 林中,伴随着黑律法旨的门户展开,一位身穿天枢院制式星辰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这男子装束得体,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天人特有的,与生俱来的天界清福之炁清晰可见。 即便踏进了刀斧煞林之中,被煞气所摄,依旧淡然而立。 只不过,眼中隐隐透出的慌张,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境。 黑律法坛之上,刀斧煞林之中,他还能够站着,已经难能可贵了。 “天枢院承旨司九品行走,檀裕,奉黑律法师而来,见过法师。” 檀裕拱手行礼,声音中都透出强装镇定的意味来。 “有关瘦西湖周边的降雨旨意,近十年来,有几次?” 姜临没有任何的耽误,直入主题。 檀裕闻言,强行稳住心神,拱手回答道:“禀报法师,近十年来,下官曾两次传旨瘦西湖龙王。” “一次,是八年前的冬日,降一场春前雪,辰时起云,巳时落雪,未时雪停,雪厚一尺三分。” “再一次,是五年前的春日,落一场春雨助稻,酉时起云,半时发雷,戌时降雨,第二日子时雨停,得雨一尺八分零三点。” 檀裕缓缓道来,很显然将自己经手的公文旨意都记得清清楚楚。 看起来,就是一位很称职的天庭基层仙神,对自己的分内之事尽忠职守。 姜临看着眼前娓娓道来的檀裕,冷声道:“瘦西湖龙王,在十几年前便已经被邪道戕害,你的旨意,宣给了谁?” “这……” 檀裕的神色中带着慌张,以及几分迷惑。 “法师容禀,下官这两次宣旨,都是宣给了瘦西湖龙王,看着他接了旨意,这才离开。” “实不相瞒,下官上一次前去宣旨时,还坏了几分天枢院的规矩,饮了敖丰的一杯水酒……” 檀裕有些慌忙的解释道:“最近这两次,都是敖丰亲自接旨!” “法师也该知道,我天枢院规矩也极严苛,尤其是去宣读这般的公文,若不是到了其本人的手上,下官如何能够回天枢院复命?” “两次宣旨皆有存档,下官可以联系承旨司案牍库,将存档拿来与法师一观!” 姜临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你是说,你两次都见到了瘦西湖龙王敖丰?” “没错,不仅最近两次,下官每一次下界宣旨,都是在见到本人之后才敢交托。” “此为我天枢院严规,下官怎敢违背?” 檀裕深吸一口气,说道:“至于法师所说,敖丰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失踪……下官实在是不知情!” “神印。” 姜临抬起眼睛,突然说道:“你可感知到了你所见的敖丰身上的神印气机?” “自然是感知到了,不然下官也不敢对法师如此言说。” 檀裕笃定的点点头。 姜临皱起了眉头,没有再说话。 根据檀裕的说法,原本已经死去十几年的敖丰,居然在五年前和八年前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降雨旨意。 而且,身上带着神印的气机。 敖丰十几年前就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那檀裕见到的两次敖丰,又是谁? 另一个敖丰? 姜临心里思索着,而法坛之下,刀斧煞林之中的檀裕,也低着头,似乎忐忑不安的样子。 过了一会,姜临看向了檀裕,说道:“既然如此,行走可回转了,此间已无事。” 闻言,檀裕猛然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多谢法师,下官告辞了。” 说罢,檀裕急匆匆的催动法旨,身影缓缓的消失不见。 这黑律法堂,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看着那天枢元九品行走的身影消失,姜临眯了眯眼睛。 是错觉吗? 黑律法堂加持之下,姜临对台下之人的问询,自有加持。 他总觉得,这檀裕的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 傲气? 没来由的傲气。 姜临深深的看了一眼檀裕消失的地方,挥手暂时封存了法堂。 这法堂可不是一次性的,接下来绝对还有用到的时候。 姜临如此想着,收起法坛。 天庭的仙神问过了,接下来得去问问人间的仙神。 “扬州府城隍……” 姜临喃喃自语着,身影一动,离开了这个隐秘之地。 一路回到杭州府,姜临本想直奔城隍庙。 去问询城隍,是不需要开法堂的,直接去就好。 等到了杭州府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姜临正准备唤一个日游神过来,直达城隍庙内神祇小世界。 然而,却被一阵喧嚣打断。 “祭龙王啦!” “今日有龙王爷出巡,快去承接甘霖!” 姜临站在城门前,看着一个个百姓手持各式各样的器具,蜂拥着冲进城门,直奔瘦西湖而去。 龙王出巡? 姜临挑了挑眉毛,随手拉住一位老者,拱手道:“福生无量天尊,这位居士有礼。” 那长者穿着得体,身后还跟着一中年一少女,应当是他的儿孙。 见一位姿容不凡的青衣道长拦住他,老者先是一愣,而后还礼道:“小老儿见过道长,不知道长拦下小老儿,是有何事?” 姜临笑道:“贫道云游至此,还未进城,便听闻各位居士要去祭龙王,承接甘霖?” “贫道见识浅薄,未曾见过,故而厚颜拦下长者,烦请长者解惑。” 老者闻言,笑道:“原来如此。” “好叫小道长知晓,这是我等百姓惯例,龙王爷保佑,瘦西湖周边向来风调雨顺,虽说近些年有些旱情,但祭祀却从未落下。” 说到这里,老者呵呵一笑,说道:“道长运气好,我们这里的龙王祭,每三年才有一次,这次正好被道长碰上,真是缘分。” “是啊,确实是缘分。” 姜临笑着点点头,目光眺望瘦西湖方向,行礼道:“不知长者可否方便,带着贫道一同前去,也好沾沾喜气?” “自然可以,请道长与小老儿同行就是。” 老者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老爷子答应了,他儿子自然也没有异议,至于那少女,一双眼睛早就粘在了那姿容绝世的道长身上,巴不得同行。 “多谢长者。” 姜临笑着点点头,跟在了老者的身后。 老者谈兴很浓,一路上与姜临交谈,他的孙女也鼓起勇气与姜临说了几句话,而后便一脸满足。 不多时,一行人便顺着人流来到了瘦西湖前。 瘦西湖的东边,有一尊龙王庙,此刻已经挤满了人。 几乎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种种器具。 “道长请看,再过约莫一刻钟,龙王爷便要出来了。” 老者指着那龙王庙。 姜临顺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顶大轿子。 这轿子的基底是铁铸的,前后各有横竖十二个杆子。 这大轿子,竟足足能够让二十八个人去抬。“嘿呦!嘿呦!嘿呦!” 伴随着一声声中气十足的号子声,龙王庙内,一位位赤膊上身,流汗如油的力士抬着一尊龙王爷的石像缓缓走出。 那石像足足有一丈半高,通体石铸,一看就知道沉重无比。 那一个个精壮汉子在这重压之下,也有些腿颤。 可最后,依旧是将那龙王爷石像缓缓的放在了那铁底大轿子上。 “道长,这便是龙王爷出巡的准备,接下来,祭祀之后,便是出巡仪式。” 老者细细的解释着,笑道:“龙王出巡,自有天象变化,也有甘霖降下。” “哦?” 姜临有些惊讶的眨眨眼,笑道:“看来贫道今天也有福气一品甘霖之味。” “哈哈哈哈!” 老者哈哈大笑道:“确实如此。” “祭龙王!!” 正在此时,龙王庙的庙祝吐气开声,伴随着老庙祝的声音,三牲祭品被摆了出来。 周围的百姓纷纷跪拜下去。 姜临眯了眯眼睛,只见一道道香火愿力蒸腾而起,纷纷落入了那龙王爷的塑像之中。 而后,那龙王爷石像竟真的收束了这些香火愿力。 这让姜临皱了皱眉头,眼眸开阖之间,一道漆黑鎏金光芒一闪即逝。 在那龙王爷的石像之内,姜临居然真的感知到了一股龙族独有的气机。 其他的不说,这龙王爷的石像之内,居然真的有龙族进驻? 而且,那气机,给姜临一种熟悉的感觉。 姜临摩挲着手指,暂时没有动手。 “起神像!!” “龙王爷出巡!” ‘梆!梆!梆!’ 伴随着庙祝奋力敲响了手中的梆子。 三声梆子响,二十四位早就准备好的大汉,穿着喜庆的红衣,抬起了那铁底大轿子。 “起!!!” 那铁底大轿子托着龙王爷石像,缓缓的从地面被扛起,在整齐的号子声中,缓缓的前行。 周围的百姓自发的散开一条道路。 能够挤到前面的,都是很虔诚的信徒,随着龙王神像的靠近,纷纷跪拜下去。 姜临身边的老者也想往前挤,但摩肩擦踵,实在是挤不动,最后只能放弃。 “道长请看,龙王爷马上就要显灵了!” 老者无奈之下,只能再次给姜临介绍起来。 “按照惯例,龙王爷神像出巡到了一半,就会有天降异象。” ‘嗡!’ 几乎是老者话音刚刚落下,那围绕着瘦西湖缓缓行动的铁底大轿子上,突然绽放出一阵气机。 这气机飘扬而起,引动云炁,汇聚出一层层的乌云来。 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引云降雨,是龙族的本能。 天空陡然阴暗了下来,百姓们却更加的振奋,越发虔诚浩荡的祷告声响起。 “来了!” 老者的声音在姜临的耳边响起。 姜临没有说话,在他的眼中,那被铁底大轿子的门帘遮盖,只是隐约可见的龙王爷塑像,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一道道的石皮裂纹出现。 下一刻,那龙王爷的塑像居然动了起来。 “喀拉喀拉……” 随着石皮崩裂掉落的声音,那塑像竟晃动了一下脑袋,眼睛也随之睁开。 泛着金光的龙瞳透过门帘,缓缓的扫视过在场的百姓。 “龙王爷显灵了!” “龙王爷保佑!” “请龙王爷降下甘霖!” 百姓们也越发的振奋起来。 “轰隆!!!” 仿佛是为了回应百姓们的祷告和请求,天空之上乌云漫卷,下一刻,大雨倾盆! “哗啦啦!” 大雨落下,百姓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器具去接。 有那迫不接待的,甚至直接抬头张嘴。 “甘霖啊……” 老者接过自己儿子手中的大碗,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满足的点点头。 而后,有些依依不舍的递给姜临,说道:“道长,请饮甘霖。” “不必了,这是长者自己求来的福泽。” 姜临笑着摇摇头拒绝,目光依旧盯着那铁底大轿子。 身后,老者的孙女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位好看到过分的道长。 雨雾之中,少女惊奇的发现,这位道长似乎并没有被雨水打湿哪怕一点? “吼!!” 没有等少女细看,在场百姓突然听到了一声龙吼之声。 自然是来自那铁底大轿子! 听到这一声龙吼,百姓们越发的兴奋。 同时,一道道云雾不知从何而来,汇聚在铁底大轿子的底下,将那轿子托了起来。 一位位力士并不意外,反而是主动放开了肩膀上的杆子。 可即便他们脱手,那铁底大轿子依旧在缓缓的前行着。 云雾蒸腾,铁底大轿子都被覆盖,本就隐藏在门帘之下的龙王爷塑像,也越发的神秘起来。 那一位位力士也没有离开铁底大轿子,反而是一悦而上。 姜临皱了皱眉头,在那一个个力士的脸上,姜临看到了几分诡异难言的激动和兴奋。 他静静的看着,酆都法眼再次开启的一瞬间。 法眼之下,一切遮挡都无所遁形。 然而姜临看到的那一幕场景,却让他恶嫌的挪开了目光,轻声开口。 “亵渎神灵,蒙蔽百姓,该死。” 老者疑惑的转身,他似乎听那位青衣道长说了什么。 但转过身时,却已经没有了那青衣道长的身影。 “父亲,您看!” 儿子的声音拉回了老者的视线。 下一刻,老者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青衣道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龙王爷出巡的大轿子之前,阻挡了龙王爷出巡的道路! 还不等百姓们反应过来,只见那青衣道长抬手。 手上,漆黑煞气衍化。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假龙王 瘦西湖边。 铁底大轿子周围缭绕着不散的云雾,映衬的那龙王爷塑像越发的神秘威严。 天穹之上,乌云漫卷,甘霖降下,无数的百姓在承接雨露。 这本是一场百姓们感念龙王恩德的出巡。 一场酬谢神灵的祭祀。 本该是威严壮观,且一丝不苟的,是必然不许出错的。 但现在,就在那龙王爷出巡的道路上,却有了一个不速之客。 身穿青衣的少年道人孑然而立,大雨倾盆,却一丝都不能落在那道人身上。 这突然出现的青衣道人,让周围的百姓们纷纷错愕。 “放肆!安敢阻拦龙王出巡!速速退下!” 老庙祝越众而出,抬手呵斥。 姜临抬起了眸子,充耳不闻,只是抬起手来。 手上,黑律本源煞气随之而动,骤然间凝聚为一柄漆黑的瓜锤。 而后…… ‘轰!’ 那人头大,手柄足有丈长的瓜锤轰然落下! 伴随着煞气弥散,那铁底大轿子在顷刻间被击碎! 铁块飞散,木屑漫天,但很快就落地,被雨水打湿。 而随着铁底大轿子被轰碎,弥漫在其周边的云雾也骤然散去。 其内的景象,也展露在了所有百姓们的面前。 百姓们下意识的看过去,而在看清之后,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场面寂静了下来,只有天穹之上的大雨还在落下。 ‘啪……’ 这是老庙祝手中的拐杖落地的声音。 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着那原本铁底大轿子在的地方。 而姜临,因为之前开了一瞬的酆都法眼,现在连看一眼都欠奉。 只见,那原本的铁底大轿子所在,在失去了云雾遮盖之后,上面的场景简直让人恶心到极点。 云雾依旧有那么一些未曾散去,依稀的云雾之中。 隐约可见娇柔的美妇人躺在轿子里,周围是二十多位力士。 层峦叠嶂,仿佛白色花瓣繁复的堆叠着。 但却没有丝毫的美感,只让人觉得恶心。 “啊……” 伴随着粗砺的喘气声,那一个个原本精壮的汉子,此刻却骨瘦如柴,甚至于完全脱相。 姜临眉头皱起,毫无疑问,这是邪法,采阳补阴的邪法。 而那采补之人,不,龙。 是姜临曾经在澈的记忆中见到过的……龙母! 这一幕幕,让周围的百姓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虔诚祭祀的龙王爷,内里居然是这般的模样。 大庭广众之下,颠鸾倒凤不说,从那二十几个汉子的状态就能够看出来,这绝对不是什么良善行为。 “不是龙王。” 正在无数百姓们茫然无措的时候,那青衣道人淡漠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姜临恍若未觉,只是迈步。 “踏……” 一步踏出,软底的道靴,却被踩出了铿锵的意味。 “妖邪罢了。” 姜临抬起头,眸光之中,闪耀着璀璨的鎏金漆黑神光。 酆都法眼被催发,姜临看向那已经起身的龙母。 然而就在这时,姜临脚步一顿。 他没有在龙母的身上,探查到被蛊惑,或者说被邪法迷了心智神思的气机,甚至于痕迹都没有! 这龙母,是清醒的。 甚至于,很可能从十几年前,她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一想到这个,姜临心里泛起了一股寒意。 若真的是如此的话…… “吼!!” 此时,一声龙吼响起,那龙母骤然间显化出龙族本相,只见一条白龙飞腾而起,不过片刻,便已经隐没在了天穹云雾之中。 眼看这一幕,周围的百姓被骇了心神,本以为是妖邪,但现在却现出了真龙本相。 可刚刚的那一幕,也不是假的。 这到底是龙王,还是邪祟? 一时间,百姓们懵懂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黑律敕命,刑煞。” 姜临睁着酆都法眼,抬手,催动黑律本源煞气。 ‘轰!’ 只见那漆黑无比的煞气轰然爆发,从大地之上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道狰狞的,带着无数铁刺的锁链! 这一道道锁链足有大腿粗细,仿佛一条条黑蟒一般,朝着天穹极速攀升,眨眼之间,就已经没入了天穹之上的乌云。 而后,乌云震荡,龙吼之声响起。 那乌云翻卷着,其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冲突,在躲避,在仓皇逃窜。 可最终,乌云凝滞了一瞬。 ‘轰!’ 下一刻,一头近乎五十丈长的白龙,被一道道漆黑狰狞锁链绑缚着,无力的从天空之上被拽了下来。 那锁链仿佛实质,但细细看去,却是一道道煞气凝聚而成。 “吼!!!” 龙母在半空疯狂的扭动着,想要挣脱锁链的控制。 姜临见状,抬手一点。 ‘嗤!’ 顿时,又有两道铁锁拔地而起,但末端却是两个狰狞的铁钩。 两道铁钩狠狠的扣住了龙母的腰腹与脖颈,顿时,那扭动挣扎的白龙吃痛,不敢再动弹分毫。 姜临看着那被悬吊在半空的龙母,皱了皱眉头。 这龙母不仅仅没有被蛊惑,被控制的痕迹,反而还带着一股…… “破。” 姜临抬手,手中黑律本源煞气衍化,化作一柄牛耳尖刀,径直斩在了龙母腹部,而后狠狠一剖! ‘嗤……’ 伴随着玄黄龙血洒落,龙母的腹内,突然闪过一道水炁神光。 姜临凝神看去,暗道一声果然。 只见那龙母腹内,竟裹着一枚水神大印,观其气机,正是昔年瘦西湖老龙王的那一枚! 可此刻,这大印之上,除了代表着水神神位的气机之外,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机。 辨不出正邪,认不出端倪,但却实实在在的更改了这神印的某些方面。 而且很显然,龙母并不能御使这一枚大印,反而更像是一个累赘一样。 不然,好歹也是西海出身的真龙,不可能被姜临这么轻易的就拿下。 在看到这被莫名篡改了某些东西的神印之后,姜临猛然发现,这件事的背后,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邪祟搞事。 既然如此…… 姜临眸光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意味,脚下一动,身影缓缓的悬浮起来,与那被悬挂在半空的龙母齐平。 “黑律法师姜玄应,上禀西台。” 姜临淡然开口,勾动法堂气机,宣告之声直上九天。 眸光中,透出漆黑鎏金神光。 “今有南赡部洲周国扬州地界,瘦西湖龙母。”“联合邪祟,戕害正神,谋夺神印。” “更兼之,冒充龙神出巡,蒙骗百姓,坑取功德。” “行采阳补阴之邪法,污酬神拜恩之科仪。” “数罪并下,证据确凿。” 说罢,姜临抬起头来,手腕一翻,一张表文先出,无火自燃。 “故而,请奏西台,褫其位,夺其名,以正典刑!” 一缕缕的灰烬飞腾而起,朝着天穹飘荡。 姜临望着那一道表文上天,手中已经浮现出了一柄刑煞凝聚的鬼头大刀。 毫无疑问,不管这龙母身上到底有什么隐秘,她犯的罪,已经足够斩龙台上走一遭了。 就算她一开始是被邪法蛊惑,才犯下了勾结邪道戕害正神的罪过,但现在她所做的事情,可不是在被蛊惑的状态下去做的。 无论如何,一个死字逃不开。 但若是想要直接斩杀这龙母,也有些行不通。 瘦西湖龙王虽死了,但位格仍在,所以连带着龙母,其实也有天庭位格加持。 所以,其实严格来说,龙母此刻依旧算是天庭之神。 而如果姜临想要直接明正典刑,需要上禀天庭,褫夺其神灵位格,而后才能行刑。 一般来说,以姜临方才陈列的罪状,表文都已经祭出,摆明了证据确凿,基本等同于载明卷宗。 再加上姜临如今还有黑律法堂的加持,表文直达黑律司总堂。 种种相加,褫夺龙母这本就不重要,甚至于“渎职”许久的天庭位格,不存在任何问题。 事实也正如姜临所预想的那样。 ‘嗤!’ 一道漆黑气机从天而降,其上带着明晃晃的北极驱邪院的煞气。 这一道煞气落在龙母的身上,直接驱散了龙母身上的天庭位格。 见状,姜临却没有立刻动刀,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穹。 眸子里的漆黑鎏金神光仿佛透过了九重天,和黑律司总堂之内坐堂的钟明真法师对视。 隔着九重天,一大一小两位法师的视线交错了一瞬间。 无言的,独属于黑律法师之间的默契顿时产生。 黑律司总堂之内,钟明真手持朱笔,收回目光之后微微一笑。 “好小子,还真让你挖出来了一些东西。” 以这位御使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到比姜临更多的东西。 同时,也认出了那龙母身上的神印到底被改变了什么。 只不过,在看到那神印的莫名改变之后,钟明真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若果真如此……” 钟明真想了想,抬手翻出属于他的酆都九泉号令,轻轻一叩。 一道无形的灵蕴迸射而出,不知道去了何处。 做完这一切,钟明真再次低下头,顺着黑律法堂的气机,看向了人间。 只见。 姜临手中的鬼头大刀缓缓的抬起。 其上,不仅仅带着黑律刑煞的恐怖气机,还有来自驱邪院黑律司的加持。 这加持,才是最重要的。 姜临手持鬼头大刀,踱步上前,眼前是腹部淌血,气机萎靡的龙母。 “若你只是被邪法蛊惑,这才犯下罪过,或许罪不至死。” 姜临淡淡的说道:“可如今,观你气机,从未被蛊惑,一切都是你自愿而行。” “谋害亲夫,戕害正神,阴夺神印。” “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过,足以让你吃下这一刀。” 姜临来到龙母那硕大的龙头前,手中鬼头刀骤然放大,足以保证一刀斩下,让这龙母授首。 “蝰蟒来历,说出来,给你一个痛快。” 姜临眸光漆黑一片,与龙母对视,说道:“不说,魂灵入九幽,永世不得翻身。” “呵呵……” 龙母却只是冷笑,声音中带着不散的怨毒:“黑律法师,要为那老龙做主?” “不是做主,是拨乱反正。” 姜临淡然回答。 “哈哈哈哈哈!!” 龙母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癫狂的大笑着,怒吼道:“你说的不错,蝰郎没有给我下什么劳什子蛊惑邪法,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那老龙,从未关心过我一分!” “行云布雨!行云布雨!他满脑子都是行云布雨!” “这三界水神何其之多,就差他这一口雨吗!” “成婚五百年,只有一个女儿,你可知其余龙族暗地里如何嘲笑我!” “一切都是他的原因!都是他!” “他死的好!若不是他,我又怎会委身在这小小湖泊!不是他,我说不得也能做一方水神!” “你说我夺他的神印?!” “现在我就让你看看,这神印到底是谁……” ‘嗡!’ 龙母那癫狂的咆哮被打断。 姜临暗自挑了挑眉毛,看向天穹之上。 方才打断龙母的,是一道来自天庭的气机。 真的来了? 姜临看向天穹,只见一位身穿星辰袍的老者缓缓的落下身形。 “本座,天枢院监察司同知,水部监察使,还请法师停手。” 老者看向姜临,缓缓的说道:“这孽龙犯下大错,但天规在上,该由我天枢院监察司水部负责。” “若是法师出手,难免冒犯天规,实在不美。” “还请将这孽龙解下,由本座羁押上天受审。有法师判刑在先,这孽龙不过是多活几天,最后免不得斩龙台上走一遭。” 老者,或者说水部监察使娓娓道来,态度诚恳,虽然带着公事公办的意味,但言语之中也没有什么遮掩和冒犯。 仿佛就是单纯的从天规考虑而已。 其实这位监察使者说的也在理,这龙母归根结底,是水部之神,犯了罪,自然要由天枢院监察司去管。 “方才,法师也说了,这龙母乃是心生不忿,犯下恶事,并非是邪祟造乱,自然也不该由法师去斩这一刀。” 见姜临停下手,监察使者继续说道。 “哦。” 姜临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奄奄一息龙母。 方才那磨磨唧唧的一番话,可不符合姜临的性子,他只是想看看,在黑律煞气影响之下,心防大破的龙母,会不会秃噜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如今一看,还真的钓到了鱼。 而且这鱼还不小。 那一方原本属于瘦西湖老龙王的神印之上,姜临虽然看不明白上面的莫名气机,但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很多东西就都明白了。 一句话,眼前的这位监察使者,其根底,是一位天人。 看着眼前那身穿星辰袍,正气凛然的监察使者,姜临呲牙一笑。 “滚。”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八章 黑律法旨 “滚。” 姜临笑眯眯的说,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对方。 “法师说什么?” 监察使者眉头皱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姜临。 自己所说的句句在理,也完全是按照规矩在走,既然没有邪祟参与,完全是这龙母咎由自取,那确实不关黑律法师的事情。 甚至于可以说,姜临现在完全是在越权! “道爷让你滚,听不到?” 姜临依旧笑眯眯的,手中鬼头刀却在此时倒转方向,指向了那监察使者。 黑律本源煞气衍化刑煞,而后凝聚而来的凶器,透着狠戾无比的气机。 “法师莫要自误!” 监察使者不由得后退一步,虽然他已经成就仙道,但面对此刻这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还带着黑律法堂加持的法师,依旧有些不够看。 “你说,你要带走这孽龙?” 姜临看着那监察使者,问道:“带去哪里?” “自然是带回天庭审判。” 监察使者语气舒缓了一些,说道:“法师请不要有多余的担心,这孽龙罪责确凿,就算被带回天庭,也不过是上堂审判,多耽误两天而已。” “最后,依旧是斩龙台上走一遭。” 姜临闻言,恍然的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听到姜临这么说,那监察使者松了一口气,说道:“那还请法师解开锁链。” 说罢,就要上前去带走那龙母。 ‘铮!’ 鬼头刀斩下,带起凄厉的尖啸! 监察使者猛然缩手退后,但还是被这一刀波及,右手臂那得体的宽大袍袖被斩了下来,顷刻间化作齑粉。 “法师这是何意!!” 监察使者怒视姜临,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法师居然会直接动手! “都说了让你滚,还让道爷重复第四遍?” 姜临笑眯眯的说道:“只是问一下,可没说你能带走这孽龙。” “她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监察使者的脸色也完全阴沉了下来,冷声道:“黑律法师,也不能肆无忌惮!” “这孽龙虽有罪,但容不得你来判!” “本神奉天枢院监察司法旨,要将这孽龙带走,你若是横加阻拦,便是阻碍天规!” “逆罪!” 伴随着最后两个字喊出来,监察使者的声音猛然扩大,仿佛雷霆一般在姜临的耳边炸响。 “好一个逆罪。” 姜临毫不在意的冷笑道:“便是贫道有罪,也该是驱邪院来判,轮不到你天枢院来说三道四。” 监察使者寸步不让,怒喝道:“我天枢院总掌中枢,岂容你这般轻视!” “轻视你又如何?” 姜临扛着鬼头刀,站在龙母的面前,与监察使者对视。 “好好好!” 监察使者怒极反笑,说道:“好一个黑律法师!” “真是让本神涨了见识!” 监察使者冷笑着,完全撕破了脸,手中一晃,现出一道赤金法旨来。 “天枢院少司院,同知监察司三品大神法旨在此!” “你,不过区区五品,甚至未曾上得天庭!安敢在此造次!” 那法旨之上,带着浓郁的赤金神光,神道威压毫不吝啬的绽放! 威压完全笼罩在了姜临的身上,压的姜临身躯一沉。 那浩荡无比的神力威压,进一步的施加在姜临的身上,要压着他跪下! 天庭品级严苛无比,更不要说,是天枢院这种实权部门中的实权部门! 正如那监察使者所说,不要说是姜临这个徒有天箓,却未曾上过天庭,未曾天曹点卯的人间修者。 便是正儿八经的五品仙神在此,面对天枢院二把手,掌管监察司这种实权大部的三品大神法旨,只有跪迎一途! 但监察使者忽略了一点。 姜临,不是普通的五品仙神。 或者说,黑律法师,出了名的位低权重! “没有天箓气机。” 姜临迎着那神道威压,腰杆挺得笔直,冷笑道:“不是飞升仙神,而是天人登神。” “这般的法旨,还不配让我遵从。” 若是这法旨出自一位身怀天箓,有天庭根本神位加持的大神,或许姜临还真的顶不住。 但天人登临神位,是没有天箓的,只是留名天曹。 先天上,就缺了一部分的权能上限。 “容不得你说配不配。” 监察使者冷笑,他看的出来,虽然姜临没有跪下,但在那法旨威压之下,想要有动作,也是难如登天。 虽然姜临的态度让他很不爽,但现在不是去管这些的时候,这孽龙,必须尽快带走! 监察使者这般想着,迈步走向龙母所在。 已经奄奄一息的龙母,眼看监察使者走来,神色中带着兴奋,但更多的是疑惑。 她现在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那黑律法师要斩了自己,而这位来自天枢院的监察使者要保下自己。 虽说,那监察使者口口声声,说要将自己带回天庭受审。 但仅仅如此的话,显然不值得一位三品大神直接降下法旨! 自己还有活路! 在生死危机面前,龙母完全没有心思想别的,一门心思的想着,自己能从现在的死劫之中活下来! 就算真的只能多活几天,甚至多活一时片刻,那也是活着! 监察使者绕过动弹不得的姜临,来到了龙母的面前,打量了一眼,目光中带着恶嫌。 果然是龙性本淫,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谁会选这般的容器? 平添许多的麻烦! 监察使者心里想着,第一反应却不是去打碎龙母身上的刑煞锁链,而是抬手伸向龙母那血肉淋漓的腹部。 在那里,水神大印正在熠熠生辉。 “道爷说了,你带不走这孽龙。” 正在此时,监察使者的身后,传来姜临冷冰冰的声音。 监察使者没有犹豫,如同魅影一般,就要将那神印捞在手中! “你有法旨,我也有!” ‘轰!!!’ 伴随着姜临话音落下,天穹之上,仿佛沸腾了起来。 一道道仿佛乌云一般的气机汇聚,带着泼天的煞气! 那气机姜临很熟悉,正是黑律本源煞气的气机! ‘轰隆!’ 一声雷霆炸响,只见那天穹之上,飘飘扬扬的落下一纸公文。 这公文黑底玄字,几乎辨认不清,径直落在姜临的手中。 ‘嗤……’ 在这法旨公文落下的一瞬间,原本由天枢院少院正法旨构筑的神力威压仿佛阳春白雪一般溃散! 自然而然的,姜临也恢复了行动能力。 ‘铮!’ 漆黑的刀光漫卷,直奔那监察使者而去! 这一切说来慢,实际上,从姜临开口,到那法旨落下,不过是瞬息之间罢了! 监察使者的手,刚刚摸到了神印,就在那一道煞气刀光的逼迫下松开。 他的身影极速的闪避,险之又险的躲过了姜临的刀光。若是被这一刀斩中,不敢说一命呜呼,也最多留下半条! 只因为这一刀上,带着来自驱邪院黑律司的法旨加持! “奉北极驱邪院,黑律司法堂总坛法旨。” 姜临手持鬼头刀,面容桀骜,漆黑眸光暴起! “斩孽龙,明正典刑!” “阻者,同罪!” ‘铮!’ 话音落下,带着黑律司法堂总坛法旨加持的刑煞刀光,骤然落下! 霎时间,玄黄龙血洒遍天穹! 监察使者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但是在黑律法旨的震慑之下,他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此刻的姜临,在某种意义上,有着“言出法随”的权能。 他但凡是敢有一丝阻拦,就是同罪! 没有任何的商量!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龙母被斩首,看着那水神大印落在姜临的手中! ………… 与此同时,天界,某处仙山福地之上。 ‘啪。’ 伴随着一声轻响,魏天君落子。 漆黑的旗子落在棋盘上,带起丝丝铿锵的意味,也带着沛然的杀气。 伴随着这一子落下,黑子仿佛一柄神刀,斩大龙之势已成,基本上可以确定,胜负已分。 魏天君满意的看了一眼黑白交错的棋盘,抬起眸子,看向了与他对弈之人。 出乎意料的,那人并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真仙,也不是什么浪荡逍遥散仙。 反而,是一位身穿藕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郎。 少年生的唇红齿白,带着三分女相,端的是天上麒麟子。 “嘶……” 少年看着棋盘,苦恼的摇摇头,而后晃一晃肩膀,两侧肩胛骨上,竟再次生出两个头颅来,相貌一般无二。 面对这般异象,饶是魏天君也愣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 他不是惊讶于对面少年的神通手段,而是惊讶于…… “只是下个棋而已,三太子这也太夸张了些?” 三头少年闻言,六只眼睛瞪了过去,仿佛在说,不要吵,小爷马上破了你的局! 然而,少年冥思苦想一阵,最后却只能摇摇头。 伴随着少年摇头,三颗头颅复归为一,苦恼的摇摇头,说道:“三颗脑袋下不过你一颗脑袋,老魏,你就是这么欺负小孩的?” “三太子……” 魏天君越发的无奈,若是这位算是真小孩的话,那这三界还有几个长辈? “没想到,小爷居然也有被斩龙的一天。” 被称之为三太子的少年摇摇头,貌似在继续冥思苦想,但实际上,却是在想,如何把这棋盘子给掀了去。 输是可以输的,但不能被老魏用斩大龙的法子赢了。 三太子正想着,突然眼睛一亮,手上一挥。 “老魏!你们黑律司的公文来了!” ‘哗啦!’ 伴随着三太子这一挥手,貌似无意一般,手臂的幅度大了一些,竟将那棋盘给“不小心”掀翻了。 “呵呵……” 魏天君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三太子。 “咳咳,没控制住力道,这盘不算,重新来!” 三太子毫无廉耻的嘿嘿一笑。 魏天君在那笑容里,品到了和酆都某个臭不要脸的老道士差不多的味道。、 果然,这三界的大无赖,不仅都是无师自通,还如出一辙。 魏天君心里感叹着世道艰难,抬手将那从天庭方向飞来的公文接住,低头一看,嘴角不由得冷笑一声。 “嚯?” 三太子凑了个脑袋过来,扫了一眼之后咂咂嘴,拍手道:“真不愧是你们黑律司的人,一个个都这么狠辣。” “这小子不错,居然当着天枢院那个老阴人手下的面,斩了一条龙?” “不过,老魏,这次你黑律司可不占理。”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魏天君闻言,目光从公文中抽出,抬起头来,竟破天荒的微微一笑。 “黑律司不认道理,只认黑律。” 三太子闻言,竖起了大拇指,他就佩服老魏这性子,别看外表貌似循规蹈矩,但内里却实打实的狠辣。 “不过你准备怎么办?” “这一遭,你们司的小钟,可是直接用黑律司的名头下的法旨。” “自然是补一份公文存档。” 魏天君理所当然的说道:“黑律并无此处限制,但若是遇邪不斩,执法不坚,那才是罪过。” 三太子感叹道:“这就是法无禁止皆可为?” 魏天君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袍袖衣摆。 “老魏,你这是做甚?” 三太子好奇的问道。 “老夫手下的娃娃冒犯了天枢院的天规,老夫身为北极驱邪院少司院,黑律司主管大神,自然有责任。” 魏天君慢悠悠的说道:“现在,当然是要前往天枢院,去与檀浈大神解释一番。” “嗯?哈哈哈哈哈!!” 三太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捧腹大笑的同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魏……你去解释?你去讲道理??” “哈哈哈哈哈!” “这还是我认识的老魏吗?” “你何时讲过道理,还是对那群老阴货?” 魏天君撇了一眼三太子,说道:“三太子此言何意?我等黑律法师,最是讲究规矩。” “去去去,莫要在小爷面前拿乔。” 三太子翻了个白眼,说道:“小爷还不知道你?” “天枢院的那个老阴人必然会有动作,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做?” 魏天君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三太子掀了老夫的棋盘,不准备有点表示?” 三太子瞪大了眼睛。 “小爷的羊毛你也薅?” 魏天君笑而不语。 三太子无奈的摇摇头,随意的一抬手,顿时,一道赤色神光飞腾而去。 ………… 天枢院,监察司大门前。 一杆斜斜插下的火尖枪,肆无忌惮的绽放着凶戾气机。 门后,一位老者面色阴沉。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九章 火龙烧仓 “大人……” 在老者的身后,之前与那监察使者说话的老者,也就是承宣司的主官小心翼翼的开口。 他的眼神时不时的看向那凶戾的火尖枪。 凡是三界修行者,几乎就没有不认识,不知道那火尖枪的。 更不要说是他们这些天庭仙神了。 虽然那位爷是出了名的狷狂,但似如今这般,近乎撕破脸的明码执杖,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那位三太子将自己的杀伐神兵,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插在了天枢院的大门前。 什么意思? 整个天枢院都不许进不许出? 在刚刚发生了某些事的前提下,这是在针对谁,似乎已经不必赘述。 “真是好得很。” 站在最前面的老者,也就是天枢院的少院正,三品大神檀浈,此刻神色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看着那肆无忌惮绽放凶威的火尖枪,侧头说道:“取留影石,将此地景象留档,给李天王送去。” 说罢,檀浈拂袖回转了天枢院。 “是。” 身后的承旨司主官连忙应下,照着檀浈所说,将那耀武扬威的火尖枪留影,而后通过天枢院内的渠道,直达天王府。 做完这一切,承旨司主官立刻赶上了檀浈大神,跟着后者一路来到政事堂。 “大人,留影已经送出,想来再过不久,那狂徒就会受到教训。” 承旨司主官小声说道。 毕竟,天庭几乎所有仙神都知道,李天王和他的三儿子已经不是不对付,而是后者一有机会,哪怕拼着身死道消,也得把前者一块捎带上。 而李天王向来珍惜羽翼,更注重规矩。 如今,三太子搞出了这般的事情,更是在替与天王府向来没什么来往的黑律司站台。 更何况,黑律司本就有令仙神敬而远之的意味,大多数仙神能不沾边是绝对不会去碰的。 所以,在承宣司的主官看来,只要自己这边主动把事情捅出去,不管是为了和黑律司撇清关系,还是为了自身的名声,李天王都不可能视而不见。 而是一定会出手解决此事。 檀浈大神闻言,看了一眼那和自己同为天人出身的承宣司主官,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案子后面,拿起朱笔,写下一个公文。 而后,示意承宣司主官拿起来。 承宣司主官恭敬地接过一看,顿时愣住,而后慌忙的抬起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若你还是这般的愚蠢,本座现在就可以在这夺职公文上署名。” “否则早晚有一天,不仅你会死在你的愚蠢上,我们也会被你连累。” 檀浈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看向了天枢院正门的方向。 “这是斗争,不是过家家。” 说着,檀浈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天人出身这个老本,你们还准备吃多久?!” 承宣司主官汗如雨下,低着头站在那里,身躯微微发抖。 “是……大人教诲,属下谨记!” 檀浈大神没有再去搭理他,而是低垂着眸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子。 “黑律司不会善罢甘休。” 檀浈大神抬起头来,眸光闪烁了一瞬。 “在人间的那个黑律法师,盯紧些。” “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 “天人们要用这个神印做什么?” 人间,扬州,某个酒楼卧房内。 姜临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那神光潋滟的大印。 这是他砍了龙母的头之后,从龙母的肚子里拿出来的,也就是曾经瘦西湖龙王的神印。 拿到神印的过程很顺利,那位来自天枢院的监察使者什么也没说,很有礼貌的目送姜临拿到神印之后离开。 谁说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就不能好好交涉的? 天人也是很讲礼貌的嘛。 姜临心里如此想着,目光落在眼前的神印上。 在一开始看到这神印的时候,姜临的心里就已经解开了很多疑惑。 比如,为什么自己的那些“老朋友”要费尽心思的去谋取瘦西湖龙王的神印。 比如,为什么在自己干预这件事之后,会引来天人仙官。 “天箓吗?” 姜临翻开自己的袖子,小臂上,赤红的北极驱邪院天箓从小臂直达腕子,隐隐构成“北极”二字。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天箓,引动了其中的一缕气机,而后缓缓的靠近那一方神印。 ‘嗡……’ 下一刻,天箓气机和神印之上那难言的气机产生了共鸣。 在天箓气机的影响下,那神印上的难言气机变的更加的清晰起来。 二者之间,有许许多多的相似之处,但根子上却又不太一样。 但…… “权能……” 姜临喃喃自语着,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神印之上,那被篡改过的气机,与天箓的气机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若是这气机再精深细致一些,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替天箓! 果然是这样。 姜临眯了眯眼睛,他没有尝试着去探究神印之上的莫名气机,因为那没有必要。 只需要知道天人们想要做什么就够了。 “胆子是真大。” 姜临如此感叹。 一方面是在说,天人的这个布局和计划胆子大,另一方面也是在说,他们具体实行时的胆子大。 之前就说过,天庭的仙神有两种,一种是天人,一种是飞升修者。 而二者之间的区别,就是前者是不承接天箓的,只是天曹留名,而飞升修者是二者皆有。 所以,在天庭赋予的权能加持上,天人是不如飞升修者的。 看起来很不公平,但二者登临天庭的难度也本就不平等。 君不见人间无数修行者,能够争渡到最后,飞升成仙的又有多少? 而这些飞升的仙人里,又有多少是愿意接受天庭征召的? 可天人不一样,天人一出生就在天界,天然的亲近天庭,甚至都不用渡劫,或者说,根本没有飞升这个关口卡着。 二者的区别,造就了现在的天庭局势。 而现在,姜临看到了天人的野心。 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只有天曹留名,而是想要进一步的执掌天箓。 这也是为什么,天人们会盯上龙王的原因。 因为龙族本身的存在就很特殊,尤其是四海嫡系的真龙。 真龙也不用渡劫,或者说,只要正常的成长起来,在血脉的加持下,天生就符合“神”的权能。 神位本身,是天箓和天曹之名的结合体,是天庭仙神的根本。 但龙族不一样,龙族的神位大印,其内的天箓并不在常规的一到九品天箓之内。 反而是独立在外,因为龙族水神本身的存在就很特殊。 这么看来,龙族水神神印的存在形式,就是天人们想要的。 有类似天箓的加持,有天曹神名。 或者说,是天人们预想中,最适合用来改造的神印。 只要能够将龙族水神神印之内类似天箓的加持,进一步的衍化,变成了正统天箓平齐,那么……但是,天人们是怎么敢和邪道勾结的? 不,不是勾结。 姜临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不是勾结,而是利用。 或者说,在瘦西湖龙王一事中,参与进来的邪道,是天人们的“白手套”。 而真正去做事的蝰蟒,则是邪道的“白手套”。 想明白了这个关系之后,姜临心里也有了新的疑惑。 天人们是怎么敢的? 论实力,论底蕴,论权能,天人们都完全弱于飞升修者。 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一大票各门各派的祖师爷在那一摆,就不是天人们能够撼动的。 更不要说,还有类似哪吒和二郎真君这种“肉身成圣”的存在了。 这个问题,是姜临现在最大的疑惑。 还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现在忽略了的? ‘嗡……’ 正在此时,姜临正在思索着,小臂突然传来一阵嗡鸣。 不是酆都九泉号令,而是北极驱邪院的天箓。 姜临下意识的看过去,眼中只见朱红神光暴涨! 一时间,姜临只感觉自己说不出来的轻盈,阳神在天箓的加持下,脱离了肉身,顺着冥冥中的气机,飘飘荡荡的飞升。 等到姜临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位于一处极威严,极规整,细微处都一丝不苟的法堂之上。 这法堂,带着姜临熟悉无比的气机。 姜临抬起头,眼前的法堂公案之后,端坐着一位黑衣老者。 老者板着脸,浑身上下一丝不苟,面无表情,仿佛一块寒冰一般。 见了这位老者之后,姜临来不及多想,忙躬身行礼。 “下官姜玄应,见过天君。” 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北极驱邪院西台大御史,黑律司大神,魏伯贤魏天君。 “嗯。” 魏天君点点头,抬手一点。 顿时,乾坤倒转,风云变幻,原本的法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在一处仙山之巅的亭子中。 姜临好奇的看了看亭子,只见亭子内陈设着简朴的石桌石凳,看起来古拙无比。 可值得一提的是,在这石桌的一旁,有一个棋盘歪歪扭扭的摆在那里。 魏天君目不斜视,坐在了一只石凳上,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向姜临。 “晚辈姜临,见过法祖。” 姜临心头了然,重新行礼。 “坐。” 魏天君的脸上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抬手指了一下对面的座位。 “是。” 姜临走到魏天君的对面坐下。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东西。” 魏天君淡淡的说道。 姜临闻言,神色一动。 天君说的是知道了一些东西,而不是查出了一些线索。 这并不在姜临的意外之中,天人们的这点布局,自己都能够相对轻易的看出来。 若是魏天君或者说天庭的飞升仙神们一点也不知情,那真是活该被天人们挤下去。 现在看来,自己并不是查到了什么东西,只是知道了一些曾经没有接触过的事情。 或者说…… “斗争。” 魏天君仿佛看透了姜临的想法一般,轻声吐出两个字。 果然。 姜临微微点头,看来即便是天庭,也不是一方净土,尤其是现在,玉皇大天尊转劫,紫微帝君隐居紫微垣中。 正副两位三界主事人一个消失一个“摆烂”,内部若是没有动荡才是问题。 天人也好,飞升仙人也好,归根结底都是人。 有人的地方就不会少了一个“争”字。 “看来你很好奇,天人们是哪里来的底气,在什么都不如的情况下,这般明火执仗的去争。” 魏天君罕见的说了很长的一句话。 而姜临也随之点点头,这一点他是真的有些不理解。 你怎么敢的啊? 但同时,姜临也知道,如果天人系在天庭真的是处处都被飞升系压制的话,那就不会有现在的谈话,真以为魏天君或者其他的大神提不动刀,或者心不够狠? 这是斗争!你死我活的斗争! 换而言之,天人系还有东西是姜临不知道的。 至少,对方的底气所在,自己并不清楚。 “那是一个很久远的时代发生的故事。” 魏天君说着,就在姜临准备正襟危坐侧耳倾听的时候,却将一枚令牌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藏书阁的准入令牌。虽说这些东西,咱们司也有存档。” 魏天君看向姜临,笑道:“但既然你来了天庭,便提前熟悉一下,适当的逛一逛,对你没有坏处。” 姜临闻言一愣,而后点点头,将那令牌拿在手中,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是。” 魏天君没有再说话,只是抬手一挥。 顿时,伴随着一阵阵的云雾涌动,姜临的身影消失不见。 等到姜临站稳脚步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大变样。 脚下,透过已经雾化的清福仙炁,隐约可见细密的白玉砖,而即便是在天庭随处可见的,用脚踩着的砖块上,都带着精致的纹路。 姜临深吸一口气,只感觉自己的阳神一阵舒畅。 自己此刻是阳神出窍的状态,在天箓的加持下,才有了在天庭自由行动的能力。 而后,姜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现在穿着的,是一身与钟明真和左通玄两位前辈类似的玄色袍子,只是细节上少了一些。 姜临没有多看,而是顺着手中令牌的气机,走向藏书阁所在。 一路上,姜临碰见了不少的仙神,但绝大多数在看到姜临身上的衣服之后,便下意识的低头远离,多看一眼都不会。 而也有少数仙神,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果然,黑律司在天庭的名声不咋地啊。 姜临心里感叹着,抬起头,眼前是一尊足足有千丈高,仿佛一尊大山一般的阁楼。 这阁楼,就是天庭藏书阁,或者说…… “玄字第壹叁捌藏书阁。” 姜临喃喃自语的感叹着,这一尊巍峨无比的藏书阁,仅仅是天庭无数藏书阁中的一个而已。 管中窥豹,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天庭底蕴之深厚来。 姜临迈步向前,同时催动手中令牌。 然而,就在姜临即将踏入这一尊藏书阁时…… ‘轰!!!’ 炽烈的,赤红的火焰蒸腾而起,几乎是一瞬间,便将整个藏书阁焚烧殆尽!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章 中古秘闻 檀宣穿着得体的仙衣,踩着一双麻鞋,缓缓的踱步在天庭的白玉砖上。 手中,捧着一个漆黑的小盒子。 他脸上带着微笑,圆圆的脸蛋上,满是亲和的笑容。 眼睛正视前方,目不斜视。 前方,有一位仙神走来,看到了檀宣之后,微笑着点点头。 “这不是兜率宫的小道童吗?这是去做什么?” “见过大神。” 檀宣止步,一丝不苟的行礼,而后回答道:“宫中短了些淬丹的天河水,小童奉命去取一些。” 说着,举了举手中的小盒子。 “嗯,好好做事,虽说现在老君常年闭关,但兜率宫依旧是无数仙神削尖了脑袋都想进的地方。” 那仙神笑着点点头,说道:“你既在兜率宫做事,务必尽心尽力,只要不出差错,未来有的是机缘。” “是,大神教诲,小童谨记。” 檀宣认认真真的记下,再次一丝不苟的行礼。 “去吧。” 仙神笑眯眯的摆摆手,看着檀宣在行礼之后,渐渐远去的身影。 “这孩子虽然是天人出身,但却没有丝毫焦躁之气,是个好苗子。” 那仙神感慨了一句少见,便也将此事抛在了脑后,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檀宣笑容不变,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当。 一路上,也遇到了其他认识的仙神,每一次待人接物都非常的得体,没有一丝的错漏。 兜率宫的童子相比其他宫中,一直都不多,更不要说,是一位天人出身的道童。 虽然只是道童,但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 檀宣能认出每一位与他打招呼的仙神,不管是飞升系还是天人系,都是一样的态度。 其实很多时候,飞升系和天人系都是一个粗略的概念,也从不是一个固定的,不容更改的,明显的标签。 所以,对一位兜率宫任职的小道童展示善意,不管是飞升系还是天人系,都惠而不费。 檀宣一路前行,走的却不是去天河的方向。 但也没有仙神在意这一点。 最后,檀宣似乎是走累了,干脆唤来一朵仙云,径直飞了起来。 一直飞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檀宣停下了云头,低头往脚下看去。 “玄字第壹叁捌藏书阁……” 檀宣喃喃自语着,低头看着那与往常不同,空无一人的藏书阁。 而后,缓缓的翻开了手中那漆黑的小盒子。 在盒子里,有一块指甲盖大小,已经碳化的木炭,这木炭通体灰白,已经几乎燃烧殆尽,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在这木炭上,还有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呈现出暗红色的小点。 他看了一眼,没有犹豫,将那小盒子倒转,顿时,那灰白木炭,带着那一点芝麻大的暗红光点,就这般径直落下。 很快,这一块木炭,就淹没在了云雾之中,再也看不见。 檀宣也没有停留,倒转云头离开。 而那一粒暗红光点,却没有随着木炭被天上风儿吹拂而消散,反而是依旧闪烁着,直勾勾的向下,向下。 很快,就接触到了藏书阁的禁制层。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无数层禁制,却没有挡住这一粒暗红光点。 已经不是热刀子切黄油,而是无视了那无数的禁制,落在了藏书阁的顶部。 而后…… ‘轰!!’ 赤红的火焰骤然蒸腾,将一切都在瞬息之间燃烧殆尽! 檀宣没有去管那些,在扔出那一块灰白木炭之后,就回到了兜率宫。 兜率宫自然不止是一尊宫殿,而是一处宫殿群。 檀宣在兜率宫负责的,是烧炭。 兜率宫炼丹所用的火种,自然不是一般的火,而是六丁神火。 这一门火,大多数时候都不是直接用的,因为太过超然, 一般,都需要用专门的神木作为载体,才能作为能被掌控的炼丹之火。 檀宣要做的,就是将神木扔进六丁神火的火源之中,煅烧为耐用的木炭。 他回到自己所在的炭房,看着那依旧在缓缓燃烧,仿佛亘古不变的赤红六丁神火。 檀宣的动作很娴熟,将一块块的神木扔进火源之中,看着其变成木炭。 有些时候,因为六丁神火太过超然,一时不察就会过火,烧出来木炭过了头,檀宣就会用特制的钩子带出来,扔进竹篓里。 他一如既往的做着自己的活计。 但很快,炭房之外传来了动静。 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刀兵碰撞的煞气之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威严的宣告。 “天庭司法殿查案!尊奉司法天神,清源妙道真君之命,封锁兜率宫炭房!” 檀宣闻言,施施然的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缓缓的走出炭房。 迎着那一队凶煞之名比之黑律司都不相上下的司法殿獬豸军,檀宣抬起头来。 “是我做的。” 檀宣抬起双手,嘴角依旧是不变的微笑,仿佛他做的不是监守自盗兜率宫火种,摧毁天庭藏书阁的重罪,而是偷嘴吃了点粮食。 “请押我往斩仙台。” ………… 另一边。 黑律司内部藏书阁内。 姜临看着眼前无数的案牍架子,抬手一点,手腕上的北极驱邪院五品天箓熠熠生辉。 “天人。” ‘哗啦啦啦!!’ 伴随着姜临话音落下,眼前的一个个案牍架子好似扑克牌一般快速的交替着,最终,一个架子停在了姜临的面前。 这个架子上,就是与天人有关的内容。 既然是自己不知道的信息,那…… “历史。” ‘哗啦啦啦!’ 姜临进一步检索,架子上的案牍哗啦啦翻飞,一本书落在了姜临的面前。 他抬手拿起那本足足有一个巴掌厚的书。 姜临没有立刻翻看,而是寻了一张桌子坐下,眸子微微眯起。 他在想之前的事情。 自己刚刚走到天庭藏书阁,那藏书阁马上就被烧成了白地。 且不说其他的,只看天庭藏书阁附带的无数禁制,就不是一般的火能够烧毁的,更不要说是一瞬间烧成白地。 那么,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眼前。 姜临,不会比拥有无数禁制加持保护的藏书阁更加的难烧。 如果当时姜临已经踏进了藏书阁,那么,姜临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 这是警告。 对方不是奔着要姜临的命来的,而是一个单纯的警告。 时间卡的太准了,在姜临刚刚靠近藏书阁,还没有走进去的那一刻,藏书阁被干净利落的烧成了白地。这是对方在告诉姜临,姜临在天庭的一切动作,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要撕破脸? 自己值得对方这么干吗? 而且,那一道火…… 姜临心里暗自思索着,仅仅是一个警告,就烧了一尊藏书阁? 可自己要查看的内容,仅仅也只是去看看,天人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底气而已。 这在天庭并不是什么秘密才对。 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引来了这么简单直接粗暴的回应。 还是说,在天人系的某些存在眼中,烧毁藏书阁这个行为,就只值得作为一道警告而已。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在天人系某些存在看来,简单无比的行为背后,却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背景。 至于烧毁藏书阁的那一道火,姜临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或者说,若是连见了那道火都认不出来,也妄为道门弟子了。 连兜率宫,都有天人系的仙神? 这是在对自己,或者说对黑律司示威吗? 姜临眸光越发的内敛深沉,目光落在了桌子上那厚实的书上。 天人系这么阔气,或者说这么有底气的原因,恐怕就在这里面了。 心里如此想着,姜临翻开了眼前厚实的书。 有关于天人,或者说天人系在天庭的历史。 …… 在古早的年代,或者,在上古的混乱之后,天庭完成对三界的完全掌控,让一切都回到绝对的正轨之前。 那个,姑且可以称之为“中古”的时代。 在那个时候,天庭刚刚建立,虽然三界的格局已经形成,阴间也有了六道轮回,一切生灵都有了根基。 但三界依旧是混乱的。 即便已经有玉皇大天尊以及四御大帝在位,万神万灵万星万雷,都各有统御。 但那只是最上层而已。 从四御帝君往下,具体的执行者实在是太少了,即便是玉皇大天尊与四御大帝,也不可能亲力亲为。 在这种窘境之中,六道轮回之中,最福最重,最清最灵的天人道,进入了大神们的视线里。 于是,本就一出生就在天界的天人,在这种情况下更进一步。 无数的天人被“破格提升”,天曹留名,迅速的填充进了天庭无数的神位之中。 天人们,开始行使神的权柄。 那一段时间,是天人们极尽辉煌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神职与权能,都是天人在行使。 而天人们也并没有因此而对三界造成什么危害,反而做的非常合格,甚至可以说,非常的优秀。 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天帝授予天人以权柄,天人以权柄治理三界。 天地人各安其位,人间繁荣,阴间有序,天界就更不用多说。 可这终归不会长久。 变动发生了,之前就说过,天人也好,仙人也罢,都是人,人就少不了欲望。 即便是掌管着三界绝大多数权柄的天人也不例外。 有了一,就想要二,有了二,就想要三。更不要说,是在拥有之后陡然失去。 最初的变化,来自于一场阴间的变动。 六洞天魔从阴间而起,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将大半个阴间渲染成了魔的世界。 四御之一的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却没有动作。 因为这位大帝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三界的主旋律永远是循环,长生者是少数中的少数。 而在循环之中,阴间六道轮回是一切的起点和终点。 只要六洞大魔们还没有影响到六道轮回,后土皇地祇就不会有动作。 天人们在当时掌握着神的权柄,阴间也不例外。 但是,在六洞大魔面前,天人们失败了。 阴间的天人神灵们,没有成功阻止六洞天魔对阴间的侵蚀和浸染。 于是,玉皇大天尊传下法旨,钦命紫微帝君,显化北帝法身,降临阴间,演大魔黑律,收六洞天魔。 这才有了酆都,有了七十二魔宫。 酆都成,北帝凭此功劳,兼之镇压六洞天魔的考量,从北帝,变成了北阴酆都玄卿大帝,九幽拔罪天尊。 也就是酆都帝君。 一开始,酆都的大部分分化出去的权柄,跟往常一样,由天人们任职掌管。 但是,变化也开始了。 一开始,是一场平平无奇的飞升。 一位名为“卞庄”的飞升者,以紫微法脉门人的身份,飞升天庭。 从那时候开始,天人们发现,时代似乎已经变了。 随着六洞天魔的出现,三界乱了起来,无数的邪祟妖魔随之而生。 而卞庄也在这场动乱之中,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掌握了兵权,一步一步,剿灭了无数的邪祟妖魔,天人无法解决的动乱,被卞庄摧枯拉朽的平息。 最终,得大天尊敕封:祖师九天尚父五方都总管北极左垣上将都统大元帅天蓬真君。 位列紫微之下,北极四圣之首! 当时还没有北极四圣这个说法。 可很快的,仿佛一个信号,真武,黑煞…… 一尊尊飞升者中的大神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他们拥有比天人更强的实力,更深的阅历,更好的处理着三界事务。 老带新也好,其他什么说法也好,总之,最初的飞升者们传下法统,一批批的门人飞升。 而在一位名为张道陵的飞升者出现之后,名为“天箓”的加持在他上禀大天尊之后,得到了准允。 自此,飞升系已经隐隐和天人系并列。 本来到了这里,天人们依旧有着优势,人数上的优势也好,身居要职的优势也好,总之存在着。 尤其是在阴间。 酆都的出现,导致天人们再次多了一部分能够行使的权柄。 可是,又一位飞升者出现了。 他的名字,叫做魏伯贤。 在酆都大帝,或者说紫微大帝的授意之下,魏伯贤创造了一部律。 这一部最严苛,最狠辣,最周全的天律的出现,让六洞天魔不再是负担,而是能够被特定修行者御使的力量! 在这等改变之下,天人们在阴间的权柄也失去了。 那一部律,名为:北阴酆都太玄制魔黑律灵书。 而魏伯贤也凭借此功绩,登临天界,与天蓬一道,以紫微垣之名开府建牙。 号曰:北极驱邪院。 天箓被进一步的衍化,增强。 至此,天人的权柄被飞升系彻底的压制。 在这种反差之下,天人们自然是接受不了的。 于是斗争开始了,一直到现在。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狐狸拦路 “呼……” 姜临长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天庭处处都有神异,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本书也不例外。 方才,书本身只是信息的载体,姜临是将神识沉浸进去,真切的看到了曾经有关天人的历史。 黄粱一梦一般的闪回体验,让姜临的神识有些疲惫。 不管姜临的战力有多么的惊艳,他如今依旧还是一个修行者,而非是飞升之后的仙人。 在这般境界之下,去阅读天庭的书籍,本身就有相当高的门槛。 “不过,到底是解开了许多的疑惑。” 姜临看着眼前已经合上的,厚厚的书,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 用一个比较浅显的说法,这就是曾经的正天旗老爷们,想要重新拿回自己的辉煌。 说是复辟有点不对,用夺权比较合适。 平心而论,站在天人系的角度,现在确实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玉皇大天尊转劫,紫微大帝由于种种不明原因,隐居紫微垣,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说是下法旨,就连北极四圣和魏天君都不见。 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就连当初六洞天魔暴动都没出手,更不要说是现在,天人系也不会脑抽到去打六道轮回的主意。 其余的两位大帝,姜临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看如今的局势也知道,勾陈与长生两位大帝,恐怕也有各自的考量,没有出手的意思。 而且话说回来,看似天人系和飞升系的斗争已经如火如荼,但在那最顶尖的几位大能眼中,跟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最多就是,这些小孩子们拿出了刀子而已。 但也只是有点过火罢了。 顶端的几位大佬不出手干预,也难怪中层仙神们会斗成这样。 姜临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放回原位,而后转身离开了黑律司藏书阁。 刚刚看到外面的光亮,姜临的眼前便出现了一道身影。 “下官见过执事大人。” 姜临赶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 在等待姜临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曾经对姜临言传身教的左通玄。 黑律司执事,黑律法脉第二代的传人。 毋庸置疑的黑律司甚至北极驱邪院的中流砥柱之一。 可以说,在黑律司,除了魏天君和已经许多年未曾出现过的紫阳真人之外,左通玄是稳坐第二排交椅第一位的。 “嗯。” 左通玄点点头,而后对着姜临摆手,说道:“随我来。” 姜临不敢怠慢,跟着左通玄的脚步,一路来到了黑律司的后院。 看着眼前争奇斗艳,仙葩无数的花园,姜临不由得感慨。 看来就算是黑律法师,也免不了喜欢好看的物件。 姜临的这个想法,直到左通玄将一株伸出狰狞根须,准备冲出花园范围的,妖艳无比的花树给随手扬了为止。 姜临:“……” “这园子里,都是你的长辈们曾经搜集来的奇葩,没什么好物件,不用多看。” 左通玄淡淡的说道。 踩着那花树的尸体,左通玄带着姜临走到了一个凉亭内。 姜临眼尖,看到那花树尸体上,已经重新长出了粉红色的花苞。 好嘛,合着这玩意生命力这么旺盛? 姜临暗自咋舌,恐怕能在这个园子里活下来的,就没有简单物件。 “来坐。” 左通玄坐进了亭子里,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是。” 姜临上前,与左通玄对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大佬们似乎都很喜欢在亭子里谈话…… 姜临心里想着奇奇怪怪的东西,耳边听到了左通玄的声音。 “天人系和飞升系的争端,你也看明白了。” 左通玄看着姜临,轻声问道:“可有什么想法?” 姜临闻言,却果断的摇摇头,说道:“晚辈没什么想法。” 说罢,也没有任何的解释,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左通玄却满意的点点头,眼中毫不掩饰对姜临的欣赏。 很好,自家的这位小师弟看的很明白。 不在自己够不到的层次开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 即便已经了解到了某些东西。 “没有想法是好事。” 左通玄看着姜临,紧跟着说道:“其实,本座和天君等人,都很不希望你掺和进来。” “这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能够安稳,没人愿意去争,不管是我等飞升系,甚至是一部分天人,都想要一个安定的天庭,进而最大程度的维稳三界。” “但奈何,在这洪流之中,对错已经没有意义。” 左通玄站起身来,有些鄙夷的指着满园奇葩,对姜临说道:“看到了吗,现在的天庭就跟这园子一样。” “看起来繁花似锦,但内里却满是吃人的家伙。” “有的花,只想好好生长,却没有环境。” 姜临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左通玄这一番话,并不在姜临的意料之外。 天人也不全是蠢货,更不会只有满心思都是权力的冷血存在。 相对的,飞升系也不全是一心为公的楷模。 正如左通玄所说,这是一场不论对错的斗争。 一想到这个,姜临觉得有些恶心。 更让他恶心的是,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已经被卷了进来。 “藏书阁的那一场大火,是兜率宫一个天人出身的童子放的。” 左通玄重新坐了回来,说道:“司法殿罚恶大灵官刚刚来了公文,那童子监守自盗,取了一块带着火星的木炭,烧了藏书阁。” “他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免不得斩仙台上一刀。” 姜临点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从未见过那童子,自然谈不上可惜,可也谈不上憎恨。 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师兄的这番话,是想要晚辈如何做?” 姜临抬起头来,直视左通玄。 “现在你没有选择,或者说,黑律司没有选择。” 左通玄微微叹道:“那些想要争的天人,占了天人系的大多数。” “你也看了中古时代的历史,不难发现,当时天人系的进一步颓废,是因为北极驱邪院的崛起,因为黑律的出现。” “而现在,天人系想要夺回曾经的权柄,也绕不开黑律司。” 姜临闻言,突然问道:“天人们,在跟邪祟合作?” 话一出口,姜临自己就感觉到了不对。 果不其然,左通玄微微摇头,道:“不是合作,是利用,或者说,是驱使。” “邪道虽然起势,但说到底,单独的一个邪道,不是什么大事情,三界乱,是乱在正道衰微。” “这是根本问题。” 姜临默默的点头。 天人们想要重新夺回权柄,如今起势的邪道,是最好用的一把刀。 更难得的是,这把刀用完,马上就能够擦干净上面的血,扔进熔炉里面毁尸灭迹。 而想要用邪道来做事,就必然会与黑律司对上。仿佛宿命一般,曾经的天人衰微,是因为黑律司,因为北极驱邪院敲响了最后的警钟。 而现在,天人系想要重新崛起,首当其冲要去斗争的,也是黑律司。 但姜临很清楚,这也只是其中一个方向而已。 天人系的大佬们,不会脑残到和黑律司硬碰硬,飞升系的大佬们,也不可能放下一切,用黑律司做刀去和天人系开片。 至少,魏天君那一关,就过不去。 “记住一点。” 左通玄看向姜临,非常认真的说道:“无论如何,黑律法师的本职,不能有丝毫的错漏,也不能有丝毫的瑕疵。” “只要做到这一点,其他的,随你如何。” “天人系和飞升系再怎么争,黑律司也不会去做那把刀。” “我等职责永远只有一个……” 姜临接过了话茬:“荡灭三界邪祟!” “没错。” 左通玄笑着说道:“在这个职责面前,无论是什么,都得让路!” “去吧。” 左通玄站起身来,拍了拍姜临的肩膀。 “不要去管什么狗屁倒灶的斗争,也不要顾忌什么影响,你只需要做到一点。” “凡是站在你面前的邪祟……” “检示黑律,斩了!” ………… 人间界,扬州,客栈内。 姜临的阳神在天箓气机加持之下,重新回到了肉身之中。 他睁开眼睛,看着桌子上的水神大印,眸子低垂着,在桌面上铭刻出一道法阵。 ‘嗡!’ 伴随着黑律煞气涌动,那大印顺着法阵,被姜临上交到了黑律司。 做完这一切,姜临抬头看天。 正如左通玄所说,不用管天庭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姜临在人间的职责只有一个,所见邪祟,杀之,灭之,族之。 至于这个邪祟到底是天人系的白手套,还是飞升系某些人用来钳制天人系在人间布局的工具。 都无所谓! 心里如此想着,姜临走出了房间。 客栈的外面,已经是黑夜。 他一路走到了瘦西湖边,看着那在灯火下潋滟的湖水。 澈依旧在炼化水神大印,一时半刻的不会有动静。 但只要过了这段时间,瘦西湖周边的行云布雨之事,就会回到正轨。 只不过是本地水神从龙王爷变成了一位灵鬼罢了。 只要能够行使神权,对两岸百姓来说没有任何的区别。 一念至此,姜临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抬起头,看向紫微星的方向,那帝星闪耀着。 对于帝君老爷,或者说对于几位大帝来说,天人系掌权和飞升系掌权,真的有区别吗? 不管是什么出身,只要能够将本职神权做好,就足够了。 看起来很简单的逻辑,但可惜。 仙人也好,天人也罢,都是人。 姜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沿着瘦西湖踱步。 自己手上的事情还没有完,没心思去想那些离自己远到没边的事情。 接下来,得去会会“老朋友”。 左通玄的话姜临深感认同。 管你邪祟背后是什么,管你在给谁做事,被黑律法师看到,就不要想着有活路! 就这么简单。 三界总是有做实事的人,只不过大多数,都被裹挟了而已。 但姜临不一样,至少目前为止,还没什么能够裹挟他的。 所以,不管其他人,既然承了天职,有了这份职责,总得做些实事。 天界太远,但人间的邪祟却很近。 姜临脚下一转,径直朝着城隍庙的方向而去。 龙母被自己斩了,接下来想要顺藤摸瓜,难度有点大,不如先去问问本地的地头蛇。 心里如此想着,姜临离开了瘦西湖的范围。 前往扬州城隍庙的路上很安静,现在本就是夜晚,人迹罕有是正常的。 但,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 姜临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 一盏红灯笼突然出现,悬浮在半空,却没有看到应有的,打着灯笼的人。 仿佛一个信号,一盏盏的红灯笼出现,整齐的排列为两排,好似是在巡游一般。 可依旧如那第一盏的灯笼一样,只有那暗红的光,却没有人把着。 姜临止步,看着那一盏盏的灯笼靠近。 不多时,最前面的两盏灯笼,停在了姜临身前不过半丈的距离。 那灯笼摇曳着,仿佛是在说,要姜临走过去。 姜临没有动。 ‘踏……’ 正在此时,一个脚步声突然响起来。 自那两排延伸出去的灯笼尽头,出现了一位身穿鲜红长袍的身影。 这身影缓缓的迈步而来,看似极慢,但却只是一两步,便到了姜临近前。 这是一位青年男子,看起来没有比姜临大几岁,身量高挑,一双桃花眼微微低垂,有些俯瞰的看着姜临。 “给脸不要脸。” 男子笑着说,一对薄唇撇出一个轻蔑的角度:“好心好意给你引路,你却不走。” 姜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男子。 男子有些惊奇的眨眨眼,说道:“好个傲气的小辈,但也不该这么不听话。” 他继续上前,直到姜临身前三尺不到的位置。 借着身高的优势,男子俯瞰着姜临,问道:“让你在京都等着我家少主,为何不听?” 他的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质问,带着一股让人闻之而生厌的傲慢。 少主? 听到这里,姜临眼中慢慢的镀上了一层鎏金漆黑光芒。 原来这就是请大龙神传话的那个家族的人? 男子与姜临的酆都法眼对视,轻蔑的一笑,仿佛毫不在意。 “现在,滚去扬州城外,静坐三天,等着我家少主。” “当然,若是三日后,少主未到,你也得继续等。” “这是给你的机会,也是给你的脸面,不要自误。” 姜临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 酆都法眼之下,眼前男子的根底,并不如何困难的便被看了出来。 在男子的身后,有三条火红的,仿佛虚影一般的尾巴摇曳着。 这是……狐狸? 姜临心里想着,抬手。 ‘铮!’ 朱红雷霆顺着真武法剑迸发!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夜问城隍 “真武敕命。” 狐族男子眼看那朱红雷光落下,耳边方才响起了冰冷无比的真言之声。 面对那突如其来,不讲任何道理的真武剑光,狐族男子却好似早有防备,身后三条赤红尾巴骤然凝聚。 ‘铛!!’ 明明是血肉与木剑的接触,但却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一时间,真炁肆虐,雷光蔓延。 等到尘埃散去,只见姜临手中真武法剑,被三根并拢在一块的火红狐狸尾巴架住。 那尾巴上,虽然已经遍布焦黑痕迹,但到底是没有被斩断。 姜临并不如何意外,早在先前,他就看出了眼前这狐狸的根底。 这不是妖魔,而是精灵之属,就跟白道友一样,是修正道的。 而且道行绝对不低,不然就算没有真武法剑对邪祟妖魔的天生克制加成,也不可能被付出这么点代价就挡住。 一剑斩出之后,姜临没有再动手,收起了手中的真武法剑,只是一双眸子之中,依旧是漆黑的鎏金光芒。 “滚,贫道没心思搭理你们。” 姜临说罢,转身就走。 修正道的精灵本就不多见,能够成族群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在这其中,狐族,也就那么几个。 而且,在方才短短的交手中,姜临在那狐狸的身上,感知到了一股很超然的气机。 来自……人族气运的加持,虽然淡薄到了极点,只有那么一丝丝,但已经足够超然。 这让姜临想到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么突然的来找自己的麻烦。 但姜临现在没有心思去管这些。 所以姜临选择了警告,然后离开。 但若是再跟上来,那么…… 狐族男子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一双桃花眼目送那名声鹊起的黑律法师离开之后,原本就是辛辛苦苦维持的傲慢和鄙夷再也绷不住。 “呼……吓死了吓死了……” 男子疯狂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安抚着砰砰狂跳的心脏。 “虽然知道这是个冒险的活,也提前做了防备,但这也太……” 狐族男子心有余悸的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尾巴。 “我修了二百年的本命尾啊……” 就一剑而已,居然被斩去了约莫一成的灵蕴。 而且看得出来,这完全不是那姜法师的全力,这一剑,仅仅是警告而已。 即便早在一开始他就知道,用自己刚刚的态度去对待这位姜法师,必然会迎来雷霆一般的反击。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这般的凶戾。 “不过,目的应当是达成了?” 狐族男子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在对方最无暇分心的时候,用近乎羞辱的态度出现。” 说着,他转头看向虚空无人处,说道:“长老,这样一来,就算少主出现,想来也不会有好结果了吧?” 话音未落,只见虚空一阵浮动,一位身穿大红祭礼服的佝偻老者缓缓浮现。 这位老者一直都待在这里,而姜临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分毫。 “差不多了。” 长老缓缓的点头,说道:“咱家那位少主,你也知道是什么样的性子。” “姜法师已经先入为主,就算碰上,也必然是烈油泼水。” “你做的不错,回了山后,自有你的奖赏。” 最后一句话,是对那狐族男子说的。 后者面色一喜,却不是因为所谓的奖赏,而是终于能够回山,不用在这红尘浊世停留,更不用面对一言不合就抽刀子砍过来的黑律法师。 临走之前,他好奇的看向长老,问道:“长老,咱们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少主不应该还在周国京都吗?再加上这位法师有酆都加持,行踪难寻,她想要寻过来怎么也得五六天吧?” 长老闻言,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那丫头找上了族里的蓍师,你也知道,若是不顺着她,哪里有好日子?” 说着,长老神色一动,看向姜临离开的方向,苦笑一声,道:“不是咱们动手太早,而是险些没赶上。那丫头……已经来了。” ………… 姜临抬起眼睛,眼前正是扬州府的城隍庙。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将小臂上,位于囊袋之中的酆都九泉号令放好。值得一提的是,在京都之变平息之后,姜临的“刑期”已经结束,酆都九泉号令也已经恢复,车夏二位元帅也已经离开。 姜临做这一切,倒不是对城隍有什么太大的尊重,而是黑律之内有明文规定。 “呼……” 然而,就在姜临准备踏入城隍庙的时候,身后突然飘来了一阵气机。 姜临皱眉,停步,神色中泛起几分不耐。 这些狐狸,是不是没完没了? 姜临转过身,皱着眉看向不远处。 只见一抹红影悄然浮现。 是一位少女,在黑夜中,悄然而立,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丹凤眼,天然便带着魅意。 如果说,周眉是烟视媚行,将妩媚发挥到了某种地步。 那么,眼前的少女,如果拿周眉去与她比,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这也是一个狐狸。 姜临眸光之中闪烁着冷光,手中已经出现了潋滟的雷光。 “道长。” 红衣少女并不惊慌,反而是笑吟吟的主动福身行礼。 语气中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一位大家闺秀一般,不慌不忙。 “或许道长对奴家有些许误会。” 红衣少女歪了歪头,微笑道:“道长请先去做自己的事,奴家就等在这里,等道长办完事之后,奴家再与道长解释。” “还请道长给个机会,如何?” 她说着,微微后退了几步,以表示自己的无害。 姜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了城隍庙之中。 红衣少女盯着他的背影,眸光潋滟,仿佛勾起了什么回忆。 她有些呆呆的站着,直到姜临的身影完全消失。 “呼……” 红衣少女一下子“垮掉”,原本那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荡然无存,更像是一个跳脱的小孩子。 同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恶狠狠的四处观瞧。 “老头,出来!” 红衣少女双手叉腰,灵动的眸子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暗中,长老隐藏在虚空之中,无视了自家少主的“呵斥”。 他现在有些傻眼。 长老疯狂的闪回着自家少主方才表现。 那温文尔雅,得体守礼,仿佛大家闺秀一般的,真的是自家的少主吗? 而且,自己等人的计划,似乎已经……失败了? 这丫头一直吵着要下山,可后来发现,这丫头是想下山去找当初的“小哥哥”。一下子,就连闭关的族老都被炸了出来。 后来一调查才发现,是当初丫头下山渡劫时发生的事情。 而那位“小哥哥”,现在已经是黑律法脉在人间唯一的传人。 这个身份一出来,本就不同意丫头下山的族老们,就更加抵触了。 开玩笑,那可是黑律法师,虽说自家的老奶奶就算是想和紫微垣那位搭上话也不是难事,但黑律法师,依旧是敬而远之。 然而,丫头的想法就好似铁打的一般,根本拦不住,若是强行拘禁,便要死要活。 偏偏老祖宗还最是宠爱这丫头,甚至赐下“姒”姓。 于是,在拦不住的前提下,族老们想了另一个办法。 人间的那位小姜法师,根据族老们的调查,吃软不吃硬,行事狠辣凶戾。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大龙神传话,以及方才的狐狸拦路。 为的,就是给这位小姜法师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所谓的少主不是什么好玩意。 再加上自家少主那刁蛮的性子,二人撞上之后,必然是烈油泼水,一点就炸。 虽然这个计划被自家少主知道了,但长老本以为,少主再怎么样,也不会去解释这些东西,毕竟从小便养成了高傲的性子。 然而,事实却让长老傻眼了。 自家少主不仅服软了,而且主动的退了一大步! 丫头啊,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便让你沉沦至此吗? 长老心里感叹着,一时间默默无言。 红衣少女见没有把老头喊出来,也没有强求,只是有些侥幸的看着不远处的城隍庙。 “还好还好,没有隔太久。” 红衣少女捂着胸口,有些后怕的喃喃自语道:“希望小哥哥不会误会我……” 暗中的长老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 姜临走进了城隍庙之中。 对于那突然出现的狐族少女,姜临暂时放下,没有关注太多。 她似乎就是大龙神传话,和方才的狐狸拦路所说的那位“少主”。 不过,误会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不管是龙神传话,还是狐狸拦路,都不是这少主授意的? 可这样的话,这一帮狐狸的目的是什么? 至于其具体的身份来历,姜临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但现在,这些并不重要。 姜临心里想着,抬起头来,眼前是威严的城隍爷塑像。 “此地城隍,现身来见。” 姜临淡淡的开口,眸子中闪烁着鎏金漆黑神光。 ‘嗡……’ 几乎是姜临话音刚刚落下,那神像震动,投射出一道神光来,化作一道门户。 其内,走出一位身穿阴间制式大红官服的中年男子。 “扬州城隍,见过法师,未曾远迎,祈望法师勿怪。” 城隍一丝不苟的躬身行礼,侧身,抬手指引。 “请荒居奉茶。” 姜临闻言,没有动作,只是开口问道:“瘦西湖龙王,一应卷宗,无论大小,拿来我看。” 城隍的定位很特殊,位于阳间和阴间的交界,一般来说,与龙王爷之间本是两条平行线,没什么交际。 但是,城隍府有一个职责,或者说神权,就是记录当地仙神的变动和信息。 这些东西,城隍本身是没有资格查看的,属于“绝密档案柜”。 不过,姜临自然是有资格去调查这些东西的。 “是。” 扬州城隍见状,也没有任何的废话,请姜临进了城隍府内的神祇小世界之后,便引着姜临来到了一处阁楼前。 “法师,其内便是扬州境内一切仙神的变动和信息,下官不得擅进,还请法师自去。” “嗯。” 姜临点点头,迈步走到了阁楼前,小臂之上,酆都九泉号令逸散出一道气机,落在了阁楼门户之上。 下一刻,门户大开。 在扬州城隍的目送之下,姜临走进了阁楼之中。 身后,扬州城隍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忐忑。 虽然这位法师来了之后便单刀直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上一次接待黑律法师还是上次,他也不知自己方才的接待有没有出错。 眼看着确实没有自己什么事,城隍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守在门口。 阁楼之内。 姜临看着眼前的无数案牍,闭目感应。 不多时,伴随着书页翻飞,有关瘦西湖老龙王的信息出现在了姜临的面前。 关于老龙王本身的信息,姜临只是扫了一眼便跳过,因为按照卷宗上的记载,这老龙王就是一个尽忠职守的水神,几乎从没有犯过错,对待公差一丝不苟。 姜临所关注的重点,是在老龙王的家人身上。 也就是那已经被斩了的龙母和龙女。 现在要看的,自然是后者。 这龙女是老龙王的独女,也是唯一的后裔,这在龙族之中非常的少见。 卷宗之上,关于龙女的记录并不多,或者说很少。 毕竟这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仙神,只是仙神之子罢了。 姜临扫过那少的可怜的记载,目光落在了最后的两条上。 “至正十一年冬,此龙女现身,搅乱湖水,飞腾而去,自西而行。” 还有一条则是…… “至正一十五年春,飞腾于扬州之上,自西而去,有黑蟒伴行。” 这两句记载,多少都有点罪状的意思,因为人间仙神,若是没有缘由,是禁止显化人前的。 当然,一些酬神祭祀不在其内,救人也不算。 可这龙女,显然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自西而去……” 姜临若有所思的眨眨眼,走出了阁楼,那扬州府城隍马上迎了上去。 “扬州往西,是什么所在?” 姜临言简意赅的问道。 “回法师,往西并无什么神异福地,只是……” 城隍有些迟疑的说道:“自扬州往西,最有名的地方,是一尊道观,名曰顺天观。” “此观不在下官管辖,但也有所耳闻,乃是姻缘与求子极灵验的道观。” “内里所供奉的,是红喜神。” 姜临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记下,而后转身离开。 “恭送法师。” 扬州城隍直到姜临的身影离开了城隍庙,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姜临走出城隍庙,抬头,却看那红衣少女竟真如方才所说,一直等在那里。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三章 邪神淫祠 “道长。” 红衣少女看到姜临之后,缓缓的上前几步,而后微笑着点点头。 “奴家,涂山语,见过道长。” 姜临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点头。 果然,是涂山的狐族。 之前就说了,三界修正道,称精灵的异类本就不多,而其中成族群的,尤其是狐族,更是只有那么几个。 而在这涂山,有苏,青丘三大狐族祖脉之中,能够沾染上人族气运的,也只有涂山一脉了。 姜临在看到之前那狐狸拦路的时候,就有了一些猜测,现在不过是经过这位自称涂山语的少女确认了而已。 想来,这位就是那所谓的少主了。 只是,为何前后态度差距这么大? 大龙神传话也好,狐狸拦路也好,无不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现在这少主真的到了自己面前,却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 还有,不要说是涂山狐族,自己出道至今,也就在苍炎山宰了一只野狐狸罢了。 怎么就跟涂山狐族扯上了关系? “道长应该在疑惑,为什么奴家会找上道长,并且之前还有那许多的误会。” 涂山语上前两步,轻声说道:“但现在,道长应该还有要事,还请允许奴家同行,路上,奴家给道长一个解释?” 姜临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的点点头。 “姜玄应。” 涂山语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叫玄应,更知道他叫姜临,“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也”的临。 其实内里没有什么深意,是老道长随性而起,约莫便是“遇见”“碰见”的意思。 毕竟,小哥哥是老道长捡来的遗孤。 一道被捡的,还有她。 姜临看着涂山语那有些不知如何描述的笑容,心里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微微摇头,将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抛出脑海,而后转身朝着西方走去。 身后,涂山语静静的迈动步伐跟上。 姜临也没有跟涂山语客气,缩地成寸的法门接连不断的用出,身影好似断带的电影一般,闪烁着急行。 而在他的身后,涂山语却毫不费力的跟上,二者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是一丈,不增不减。 姜临依旧没有什么表示,一路急行,不多时,前方便出现了一座矮山。 这山虽不高,只有三十几丈高的样子,但却颇为神异。 明明已经是入秋的季节,但这山上依旧是鸟语花香,走近之后,便能闻到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 在幽雅的竹林掩映之中,若是抬头看,隐约能够看到房檐一角。 看来那就是所谓的顺天观。 “这是道长要找的地方吗?” 涂山语靠近了一些,站在姜临的斜后方,双手拢在小腹处。 “或许是。” 姜临礼貌的回头说道。 仅仅是惊鸿一瞥,却看到了惊艳的风景。 涂山语身穿的红衣并非是人间常见的制式长裙,更加的古意盎然一些。 而在古意之中,暗藏着三分古老的野性意味。 这长裙的收腰很明显,衬托的少女越发高挑,那腰肢虽纤细,却给人一种矫健的力量感,一点也不会因此而显得柔弱。 姜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迈步登上了面前的矮山。 顺着山路一路攀登而上,却有一些让姜临意外的场景。 此刻已经是夜晚,本该是闭门谢客的时候,但这前往顺天观的山路上,却有不少的人登山。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但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绝大多数几乎都是独自一人上山。 而少数的几对男女,也都是低着头,只顾赶路,不敢去看周围的人。 姜临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发现,那些独自一人的,往往目光都会往那少数的几对男女身上汇聚。 那眼神里,隐隐带着怜悯与讥讽,却还有几分……自嘲? 而且,明明行人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在静静的赶路。 一时间,平添了几分诡异。 “道长感觉到了吗?” 涂山语没有张口,但声音却传到了姜临的耳中。 闻言,姜临挑了挑眉毛,闭目感应。 片刻后,姜临抬起手,手指之上,出现了一抹暗红的气机,一闪即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胎儿血气…… 不是什么邪法催发的胎血,就是最简单的,胎儿生产之时逸散的母胎血气。 怀孕生子是人伦大道,若是有孕妇一时疏忽,要在道观生产,只要是正道庙宇,就没有会拒绝的。 人命当前,一切修行戒律都得靠边站。 但问题是,这顺天观周围的胎儿血气,实在是太浓郁了一些。 浓郁到姜临都没有刻意汇聚,只是稍微一感应,就能够显化出来。 虽然这血气里没有什么因果恶孽,但这个量,就已经足够反常。 看来还真没找错地方啊。 姜临心里如此想着。 城隍庙内档案库的记载,还是可信的,因为这属于城隍庙存在的意义之一,是维持一地稳定的根底。 这种关窍,不管是天人系还是飞升系,一般都不会去动。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毕竟火烧天庭藏书阁的事情都能整出来。 不过无所谓,反正来都来了,而且也已经看到了此处的诡异。 姜临看着眼前顺天观的大开门户,顺着人流走了进去。 虽然姜临穿着的是道袍,但外罩了一件黑色大氅,而且还是黑夜,所以其他人并没有发现姜临的道士身份。 另外,由于涂山语跟在姜临的身后,在其他人的眼里,这两位少年少女是一对。 一时间,大多数看过来的目光里,也都带着方才所说的复杂意味。 这让姜临的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福生无量天尊。” 这时,随着一众香客走进了顺天观,一位道长也从正堂走了出来。 这位道长身穿得体的赭黄道袍,臂弯上搭着一根拂尘,面带微笑的看着众多香客。 在看到这位道长之后,姜临便眯了眯眼睛。 这道长生的有几分女相,颇有几分阴柔的意味在里面。 “诸位,今夜只接受求子香客的供奉,求姻缘者,还请下山去吧。” 阴柔道长笑眯眯的开口,声音不急不缓,颇有几分“道气儿”。 闻言,却没有香客离开,显然,来这里的,都知道这道观的“规矩”。 阴柔道长满意的笑了笑,走到正堂一旁的侧门前,推开了门户,侧身笑道:“诸位,请。” 眼看诸多香客就要鱼贯而入,姜临脚下一动。 “道长,清场?” 涂山语的声音在姜临的耳边响起。 闻言,姜临有些意外的看了涂山语一眼,而后缓缓点头。 涂山语微微一笑,手臂轻轻的一挥。 顿时,有一阵肉眼可见的波动席卷当场。下一刻,所有的香客都默默的转身,快步离开道观。 “嗯?” 见状,那阴柔道长的注意力,下意识的放在了没有动作的姜临和涂山语身上。 ‘簌……’ 阴柔道长脚下一动,身影迅速的淡薄下去,仿佛一层在水中晕开的墨水一般。 眼看着,就要消失的无影无踪。 ‘嗤……’ 一丝丝的雷霆出现在了那已经几乎不可见的身影周围,起初只是一点点,但随着雷霆缭绕,慢慢的增多。 雷霆之声越发的激烈,那身影也被迫重新凝实起来。 到了最后,白炽雷霆显化为了一尊雷霆牢笼,仿佛实质的雷霆绽放出一根根凶戾的尖刺,让那阴柔道长动弹不得。 姜临手上带着一丝丝的雷霆神光,五指攒簇在一块,五行之气轮转,显然,已经暗中催发了神霄五雷法。 “蝰蟒。” 姜临看着那被囚禁在雷霆牢笼之中的阴柔道长,声音冰冷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都不用去辨认或者别的手段,单单是那一身的邪气,就足以让姜临确定眼前这家伙的身份。 更不要说,眼前这家伙的声音,与姜临在澈的记忆中听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蝰蟒,瘦西湖老龙王惨案的直接缔造者。 但也只是缔造者而已,能够一个照面就被姜临困住,且毫无还手之力的家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白手套”罢了。 蝰蟒被一言道破了身份,神色阴鸷了下来,却紧紧的闭着嘴不说话。 ‘嗤!’ 然而,他不说话,雷霆却动了。 一道道的雷霆化作足有尺长的牛毛细针,几乎在一瞬间,便遍布了蝰蟒的全身。 “吼!!!!” 蝰蟒发出尖利的凄厉哀嚎。 雷霆本就克制他这般的邪魔外道,更不要说,姜临此刻完全是奔着折磨他去的。 “幕后主使。” 姜临淡然的开口。 蝰蟒紧紧的咬着牙,承受着那比蚀骨之痛还要极端数倍的痛苦。 很好。 姜临抬手一点。 “嗤!!!” 雷霆陡然间虚化,看起来依旧是一模一样的牛毛细针,但此时针对的却不再是肉身,而是灵魂。 蝰蟒徒劳的张大嘴巴,想要惨叫,想要哀嚎,但灵魂上的极致痛苦,让他已经失去了惨叫的资格。 不知道过了多久,蝰蟒只感觉自己已经接近麻木,就在他盼望着让那股麻木感快点到来的时候,雷霆潜熄。 “幕后主使。” 与方才一般无二的语气和内容,在蝰蟒的耳边响起。 不等蝰蟒开口,刚刚消退的雷霆再次迸发! 又一轮的极端痛苦袭来! 这一次之后,蝰蟒几乎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思考能力。 他呆呆的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满溢漆黑神光,冰冷无情的眸子。 那眸子仿佛在说: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然而,蝰蟒却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道长。” 这时,涂山语上前来,轻声说道:“他被某些家伙下了禁制。” “真灵禁制。” 姜临闻言皱了皱眉毛。 在真灵上刻下禁制? 他下意识的搜索黑律传承,还真让他找到了类似的记载。 想要在真灵上铭刻禁制,只要在这一道真灵刚刚作为某道灵魂的根底,却还未曾投胎之时的关窍。 换而言之,只有在阴间,才有使用此等法子的可能。 姜临一时间联想到了很多。 “这等手段,不入大雅,道长未曾听闻也属正常。” 涂山语笑着说道:“不过,奴家倒是听族中长辈授课时提过一嘴,也知道一些法子,不若让奴家一试?” 姜临闻言,默默的点头,侧身让开了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位在出现之前,有过很不好的印象铺垫的涂山少主,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感。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姜临下意识的想到了是否是某些狐族的秘法影响,但马上就被否决。 若是自己真的被下了某些法子,进而影响了心智,那整个黑律法脉就可以去挑大粪了。 真以为北帝黑律法和天蓬法神霄法修行时的磨难是白给的? 姜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些事情。 不,不是忘了,而是模糊到了极点。 微微摇头,将这些古怪的念头暂时抛出脑海,姜临看向了正在施法的涂山语。 只见涂山语双手合拢,而后缓缓的拉开,十指相对,拉出了五条红色的丝线。 而后,仿佛纺织一般,将那几条丝线萦绕在了蝰蟒的天灵之上。 “这一门法,是上古时候的巫术,后经由我族长者改良,并非邪法之类。” 涂山语轻声说着,似乎生怕姜临误会。 “族老传下此法时,也有严令,非遇邪祟妖魔不可施展。”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点头。 涂山是从上古就传承下来的大族,真要论起来,甚至起势比人族都早,这样传承悠久的存在,有几门独特的法术,实在不是什么怪事。 而且,在上古那个时候,哪来的正邪之分? 涂山语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此法,奴家修行也不到家,不能解开那禁制,只能强行托破,而后从其记忆中,找到道长想要的信息。” 姜临道:“无妨。” “好。” 涂山语微微点头,手上法决一转! “敕!” 真言催发,秘术随之而动。 只见那一条条的血红丝线径直没入蝰蟒的脑海之中,伴随着蝰蟒的身躯一阵阵颤抖。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涂山语猛然收手,脸色带着几分绯红。 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简直……当死!” 涂山语咬着牙,神色激愤异常,很显然,在蝰蟒记忆中,她看到了很多邪门的东西。 而邪门,往往与残忍挂钩。 眼看着那蝰蟒没了气息,姜临看向了涂山语。 后者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了这顺天观的正堂。 “道长,若奴家没有记错的话,捣毁邪神淫祠,也在黑律法师职责之内?”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伐山破庙 邪神淫祠? 闻言,姜临顺着涂山语的视线,看向了这顺天馆的正堂之中。 只是看了一眼,姜临便皱起眉头来,迈步走了进去。 这正堂之内,灯火通明,但却并非是素盏清油,反而是一个个血红的灯笼高高挂起。 神龛之上,供奉着一尊身穿喜庆红衣的富态老人塑像。 这是红喜神,或者换个说法,是月下老人,也就是所谓的月老。 但红喜神这个神位,并不单单代指某一位具体的神仙,而是一个很宽泛的神职。 就比如,春秋时期神医都可以称之为“扁鹊”,只不过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叫做秦越人,也就是为蔡桓公诊病的那个。 姜临抬头看向那香火缭绕的红喜神塑像,眼中闪过一道漆黑鎏金神光。 刚进入这顺天观时,姜临的注意力大半都在那多到异常的婴儿血气身上。 此刻进到正堂,再仔细去看这红喜神塑像,顿时看出了不对劲来。 这塑像,表面上看起来,带着清福正炁,仿佛就是一尊香火旺盛的红喜神的神祇塑像。 但此刻,在姜临的酆都法眼之下,却看到了内里藏着的气机。 带着邪气,但又不是绝对的邪道,反而给姜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了,这种莫名的气机,在老龙王的那一方水神神印上,也曾经有过。 只是有些出入,老龙王水神神印上,并没有什么邪道气机。 这是天人系的另一个“实验方向”? 姜临心里暗自思索着。 与龙族神位那天生便带着几分独特意味不同,红喜神的神位,是正儿八经的天庭神位。 同时,也是天人系和飞升系混杂的神位,并没有说,这红喜神的神位,必须由飞升系或者天人系出身才能担任。 其实天庭大多数的神位都是这种,带着很大的“适用性”。 看来,在解析龙族那独特神位的同时,天人系也没有放弃去解析普适性很高的神位。 红喜神的神位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首先,这样的神位位格并不高,也并不是很引人注意,但在人间却很受欢迎。 换而言之,很有市场。 所以,这是从香火供奉入手,加上一些邪道的旁门玩意,进而构筑出了一个已经颇具独特性的红喜神神位。 平心而论,这是天马行空,但也确实有些可行性的计划。 提出这个方案的,必然是天人系中某位高屋建瓴的存在。 可问题是…… “与邪道有染,亵渎神位,不必检示黑律,凡正道修者见之,皆当毁之。” 姜临轻声开口,同时,手中浮现出了一抹漆黑的刀光。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真言念诵,神威自生! ‘铮!’ 那漆黑的长刀猛然斩下! 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在天蓬正炁加持之下的神刀斩威,将那外正内邪的神像斜斜的斩断! ‘嗡!’ 下一刻,一道香火气机逆流而来,就要镇压在姜临的身上。 虽然是正面邪心,但到底是一尊正儿八经吸收香火的神灵塑像,此刻被姜临斩断,自然会有反噬。 姜临不慌不忙,只是抬了一下手腕。 腕子上那朱红的北极驱邪院五品天箓陡然催发。 那镇压而来的香火气机随之溃散于无形之中。 “还没完。” 涂山语开口说道。 迎着姜临有些疑惑的眸子,涂山语抿了抿唇角,回想着在蝰蟒记忆之中读取的东西,眸子里闪过恶嫌。 而后,示意姜临跟上她。 二人绕过了正堂,来到了这顺天观的后院。 刚刚穿过廊道和月亮门走进后院,姜临就皱起了眉头。 常人感知不到,但在姜临的神识之中,此地的胎儿血气浓郁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 本以为在顺天观之外,随后引动便能够凝聚显化的胎儿血气已经足够离谱,但跟这里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里的胎儿血气,已经到了稍微有点道行的修行者,随便一眼就能够看到的程度。 “这里,就是顺天观求子为何灵验无比的原因。” 涂山语站在姜临的身旁,语气尽可能的淡然,但内里愤慨与恶嫌的意味却怎么也遮不住。 “道长方才应当已经见了吧。” “上山的香客,大多都是独身一人,但却都是已经成亲的男女。” “那些香客都是来求子的,但却并非只是上香祷告,而是来这里。” 涂山语指着后院的一个个客堂房间,说道:“女子进了这些房间,只需安睡一晚,待回家之后,自然有孕。” “这话,道长信吗?” 姜临没有说话,但已经明白了过来。 红喜神再怎么灵验,也不可能这么离谱。 很显然,所谓的一夜安睡,里面可以说道的东西就太多了。 “所有怀孕的女子,其子嗣都来自……蝰蟒。” 涂山语咬牙切齿的说道:“让这些女子有孕不是目的,所生的孩子也都是正常的孩子,并非是妖人混血。” “其目的,在于女子阴气,以邪法引女子有孕,胎落宫床时的阴中一点少阳之气,填充进那塑像之中,加持其内的某种东西。” “这才是根本目的所在。” “但加持的到底是什么,蝰蟒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听命行事。” 姜临闻言,却能够猜到加持的是什么。 是红喜神塑像之内的那一尊神位。 换而言之,这是一个生产线。 邪法引渡,胎落宫床,产生的那一点阴中少阳气,能够最大程度的加持那神位的“邪心”。 但若仅仅是如此的话,那邪气早就藏不住了。 而且,如果单单是能够做到女子有孕的话,又为什么会有男子前来? 很显然,这里的“生产线”不止这一个步骤。 不等涂山语提醒,姜临便迈步走向了后院的最深处。 他已经感知到了一股气机,也是这浓郁无比的胎儿血气的由来。 涂山语见状也没有多说,只是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才跟上了姜临。 在这顺天观后院的最深处,是一个很大的房间。 这个房间几乎占据了后院的一半。 然而,却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门,反而是一个个只容单人挤进去的狭窄门户。 姜临看着那一道道并列的门户,抬脚。 ‘轰!’ 一声震响,墙壁被生生的踹碎。 其内的景象,也出现在了姜临的眼前。 姜临迈步走了进去,一进去,便闻到了浓郁无比的脂粉味道,以及一股即便这么浓郁的脂粉气都险些遮挡不住的,睡醒后房间中会出现的异味。 而那诡异的味道,来自于房间最中心的位置。那里有一张大床,很大很大的床,足足有三丈围圆。 在床上,躺着一个人,不,说人有些不准确。 是一个头顶龙角,额头,手臂,脚踝等地,带着细密白色鳞片的女人。 瘦西湖老龙王唯一的子嗣,龙女。 姜临没有近前,而是远远的便停下了脚步,因为龙女已经站起来了。 “今日怎么只有一个人?” 龙女笑的痴傻,但却带着在姜临看来粗浅的魅意,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纱裙,而且即便是这裙子上,也隐约可见一些凌乱的手印。 “你运气真好,上次的孩子,都被取走了,不会吵到我们,快些来~ ” 龙女对着姜临摆摆手,顺势就要去褪衣衫。 ‘嗤!’ 雷霆迸发,化作一道道雷绳,将那龙女绑缚的结结实实。 姜临看向了那大床的另一侧,在那里,摆放着许许多多的……蛋壳。 这些蛋壳都是已经破碎开的,除了已经干涸的,类似羊水的物件之外,还有几乎肉眼可见的胎儿血气。 看来顺天观的胎儿血气,都是从这里溢出去的。 姜临看着那一堆蛋壳,再想一想那些独自前来的男人们,若是再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那才是怪事。 有了女子孕胎落宫时的一点阴中少阳之气加持神像邪心。 那么,必然要有男子点种之时逸散的一点阳中少阴之气加持正皮。 不然,不单单是邪气藏不住,正邪失衡,阴阳失序,这一个“实验目标”也就废掉了。 很显然,不单单是蝰蟒作为了工具,这龙女更是一个单纯的工具。 一个……生子工具。 而且和蝰蟒一样,虽然是龙族,但却在某些改造一下,以卵胎诞生出单纯的人族胎儿。 还真是…… “费尽心思啊。” 姜临近乎无声的感慨着。 而后,目光落在了那龙女身上,姜临的眼中并没有什么怜悯,只是这龙女咎由自取罢了。 酆都法眼之下,龙女的根底也被姜临一览无余。 跟龙母一样,姜临再一次被“打脸”了,这龙女的身上,也没有什么邪法操控心智的痕迹。 一起都是她自愿的。 包括那刺向自己父亲的一刀。 “这龙女自小便失了管教,混迹人间,常常勾引人间才子春宵一度,但好歹是有着克制,未曾行那采阳补阴之法,是以并不算什么罪过。” 涂山语在一旁轻声说道:“直到那蝰蟒的出现,彻底激起了龙女的叛逆心。” “再加上一些空中楼阁一般的许诺,以及一些蛊惑之语……” 涂山语没有说完,但姜临也已经能够猜到后面的发展。 “这些,都是从蝰蟒的记忆之中得知,蝰蟒承诺,会让她登临天界,脱离瘦西湖这个樊笼。” 说到樊笼二字的时候,涂山语加重了语气。 姜临默默的点头,抬手一点。 ‘轰!’ 顿时,绑缚着龙女的雷霆锁链猛然爆发,雷光闪烁了一瞬,等到雷光消失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龙女的影子。 她犯的罪过,值得一场挫骨扬灰。 只是可怜了那老龙王,遇到了这样的女儿和妻子。 姜临心里默默的感叹着,转身离开。 身后,涂山语神色有些怪异的跟上来,一直跟着姜临走出了顺天观,方才有些古怪的开口。 “道长,瘦西湖的龙王,是西海出身的敖丰?” 闻言,姜临停下脚步,点点头,等着涂山语的后续。 她显然不是随口一问。 “真是……” 涂山语张了张口,似乎在组织语言。 “有些事,道长不知,但在我等精灵之属中,却不是什么秘密,反而是一段闲暇时的谈资。” 涂山语缓缓开口,语气越发古怪的说道:“那敖丰,或许尽忠职守,确实是一位合格的水神。” “但在他未曾履职之前,也是一个浪荡子。” “据说,他本不该只是一个湖神,毕竟是出自西海的嫡系,但是……” 涂山语抿了抿唇角,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他……曾强上了同为西海嫡系的表妹……” “西海龙王为了自家面皮,干脆将错就错,指配二者成婚,又遣到瘦西湖为水神。” “那表妹,就是如今敖丰的妻子,也是那投靠蝰蟒的龙母。” 姜临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这等事,他还是第一次听闻。 本以为是老实人被坑,但现在看来,怎么变成了回旋镖呢? 可不管怎么说,敖丰私德有亏不假,但到底是尽忠职守,也是堂堂正神。 死于邪祟算计,怎么也该让真凶束手。 “道长不要多想,你做的没错。” 涂山语轻声说道:“奴家与你说此事,也只是当个谈资。” “无论如何,戕害正神的罪过,他们几个逃不掉。” “更何况……法大于情的事情,道长就算没经历过,可也该从长辈那里听过才是。” 听着涂山语的温声细语,姜临微微点头,不再多想。 想那么多也没用,姜临是执法者,不是断家长里短爱恨情仇的管家婆。 一路走到了矮山之下,姜临回头看向那仿佛四季如春,颇为神异的山峰。 姜临缓缓的抬头,手中悄然先出酆都九泉号令,而后念诵真言。 “北帝之宫,主帅天蓬,力士使者,速至坛中。令叩急速,走电奔风。天阴地黑,日月昏蒙。万魔拱手,符到即从。神兵队队,变化英雄。吞魔食鬼,剪恶除凶。敢违黑律,押至桑铜。收送黑狱,永劫无穷。沈沈长夜,剑刃刀锋。” “急急如北阴玄天邓酆郁绝大帝律令。” 真言落下,姜临随之并剑指,叩号令之头。 ‘嗡!’ 下一刻,姜临身前浮现出一道酆都门户。 其内,走出一十二位足有十丈高的酆都力士,这些力士皆是黑巾黑衣,青面獠牙,手中各持凶器。 刚刚出现,这十二位酆都力士便齐齐的半跪在地。 “酆都力士使者,奉法师诏令而来!。” 姜临抬手,以酆都九泉号令指向那神异的矮山。 “此山,拜邪神,奉淫祠。” “今,本官检示黑律,依律,当断其山根,掘其邪祠。” “酆都力士使者听命。” “伐山破庙。”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好看姐姐 一十二位酆都力士使者,用搬山神通。 那矮山没有撑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连带着其上的顺天观一块,化作了无意义的齑粉。 姜临没有多看,在十二位酆都力士使者的躬身行礼之下,离开了矮山所在。 此刻依旧是夜晚,不过已经是深夜,姜临二人一路开着缩地成寸的神通手段,回到了扬州府内。 “道长此刻可有时间,先前的误会,奴家想解释一下。” 扬州府内的大街上,姜临走在前面,身后不远处的涂山语轻声问道。 “不必。” 姜临闻言,转过身看向了涂山语,说道:“贫道知你无坏心,但却有一问。” 看得出来,这位涂山的少主不是什么恶人,而且姜临那股没来由的信任感也让他有些迷茫。 他大致上也能猜出来,先前的龙神传话和狐狸拦路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现在姜临疑惑的就是,涂山的那些族老一个个费尽心思的在自己这里“诋毁”自家少主。 而这位少主偏偏要在族老们反对的情况下,还一门心思的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姜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而面对这个问题,涂山语却久久不言。 姜临也没有追问,只是继续前行,等着涂山语的回答。 一直走到了一个客栈的门前,姜临才听到了身后涂山语开口。 “道长能不听奴家解释,便摒弃前嫌,奴家心里极欢喜。” 涂山语轻声说道:“但奴家却是个不知足的,道长的问题,一时片刻,奴家没法子给道长答案。” “若是道长不嫌弃,还请容奴家与道长同行一段时间,不管道长要做什么,也都不必顾虑奴家。” “不知,可否?” 姜临闻言,居然从这位堂堂的涂山少主的话语中,听到了一抹恳求。 这让他微微皱起眉毛,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闻言,涂山语神色一动,笑道:“或许吧,看来道长也需要一段时间想起来?” 姜临没有回答,只是走进了客栈之中。 “男女同行,颇为不便,若贫道有无意孟浪之举,还请涂山道友明言警示。” 说罢,便走进了客栈之中,招呼着小二哥开了两个房间。 涂山语听着他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脚步轻快的走了进去。 虚空中,长老看着自家少主那多少有点不值钱的背影,越发绝望的闭上了眼。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姜临早早的起床,却没有离开房间,而是细细的思索起来。 其实到了这里,瘦西湖老龙王的案子,可以说是已经了结了。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蝰蟒死了,合谋的龙母和龙女也都已经明正典刑,天人系搞的事情跟姜临没关系,自然有天上的大佬去解决。 看起来,已经可以落于卷宗,封存结案,顶天了不过是姜临再上一张表作为结尾。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这事情显然不单单是到此为止的。 且不说天上的斗争,只说那蝰蟒的来历,一个连姜临一招都接不住的废物玩意,真的够资格做天人系的白手套? 二者中间还隔着一层。 一层名为邪道的,属于天人系的白手套。 这也是姜临最终的目的所在。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实际上,线索是已经断掉的。 蝰蟒死了,而涂山语虽然用涂山秘法探查到了对方的一些记忆,但在真灵禁制之下,也并没有看到蝰蟒背后直接的幕后指使到底是何方“神圣”。 龙母和龙女更不用多说,不过是两个工具罢了。 龙母或许多知道一些东西,但也仅限于神印上的手脚,那神印也早就被姜临送上了天庭。 关于那幕后主使,姜临有一定的猜测。 这种从心灵裂缝趁虚而入,顺便培养明面上的白手套,自己则隐藏在幕后的做法,实在是有些熟悉。 “称心如意……” 姜临喃喃自语一般,咀嚼着这个词,老朋友了。 几乎是在说出这个名词的时候,姜临就已经决定去满世界找称心如意阁的麻烦。 虽然只是怀疑,但对邪道来说,不要说是怀疑,就算是对方打喷嚏淹了一只蚂蚁,都是罪过。 甚至就算称心如意阁什么都没做,其存在本身,也是罪。 所以,没有任何犹豫的,姜临接下来准备对称心如意阁下手了。 这邪门组织说难找也难找,但若是想找到,总是有办法的。 城隍,土地,山神,都可以是姜临的耳目触角,实在不行,占卜也可以。 只要摸到一点,顺藤摸瓜,迟早能揪出大的来。 一念至此,姜临正准备直接去行动,下一刻却看向了房间门口。 “道长?烦请开门。” 门外,传来了涂山语的声音,以及…… 肉香,菜香,饭香。 姜临鼻子抽动了一下,几乎是脚比脑子还快的站起来。 ‘吱呀……’ 门被打开之后,涂山语端着一个托盘站在姜临面前,献宝一般的对姜临举起托盘。 “道长,要不要吃些东西?” “只是莫要嫌弃奴家的手艺就好。” 姜临下意识的看向那托盘,而后缓缓点头。 二人落座,桌子上多了三道菜。 一荤一素一汤,看起来简朴,但却非常的精致。 看得出来,涂山语真的会做饭,而且做的很好吃。 甚至于,可以说比秦王府的老厨子做的还要好。 刚刚开始的时候,姜临还有点拘谨,但马上就是大快朵颐,筷子几乎就没有停过。 涂山语在一旁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对一位做饭的人来说,就这副吃相,比什么夸赞都好用。 “看来道长的口味与我家的老爷子差不多。” 涂山语有些感慨的说道:“奴家这手艺,都是给老爷子做饭练出来的。” 姜临百忙之中抬起头,嚼嚼嚼,没说话。 但眼睛里却透出一抹惊讶,仿佛在问:你说的老爷子,是我知道的那个吗? 涂山语微笑着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奴家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呢。” 涂山语笑吟吟的歪了歪头,问道:“道长要不要猜一猜?” 没等姜临回答,涂山语便自顾自的说道:“姒语,奴家的另一个名字。” ‘嚼嚼……?嚼嚼……!!’ 姜临依旧没说话,嘴巴也没停,但就是透出一个震惊的情绪来。 看着那样子,涂山语不由得失笑,说道:“可不要与旁人说,奴家若是想要光明正大的用这个名字,得等到出嫁之后。” “现在用,多少有些不合规矩。” 姜临微微仰着脖子,咽下了口中的饭食,不由得问道:“为何说与我听?” 看起来只是两个不同的姓氏,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可大不相同。 “嗯……” 涂山语想了想,笑道:“信任?” 姜临闻言一愣,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涂山语。 二人并没有发现,在虚空之中,某位涂山长老的眼睛几乎已经喷出火来。 姜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细细的吃完了所有的饭食,这让涂山语越发的满足。 吃完之后,二人离开了客栈,依旧是一前一后的走着。 “道长接下来准备如何做?”涂山语笑着问道。 “去问问土……” “是这个!在这里!” 姜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喧闹稚嫩的童音打断。 下一刻,在姜临和涂山语疑惑的目光中,一群小孩子围了上来。 看得出来,都是附近百姓的孩子,一个个小脸红嫩,透着独有的稚嫩朝气。 领头的是一个大胖小子,挺胸腆肚,还扛着一个大大的草把子,上面插满了糖葫芦。 这小子身后跟着一群同龄的孩子,几乎每人手里都有一串糖葫芦,而手里空空的那几个,正舔着嘴上的糖渍,眼巴巴的看着老大手里那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 “是他吗?” “是他是他!” “好看姐姐说的就是他!” 一群小孩子把姜临围在中间,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姜临,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 “都停!” 领头的大胖小子抬手一喊,颇有几分威风。 见自己的“小弟”们都不说话,胖小子满意的点点头,扛着草把子来到姜临面前,仰着头说:“给你!” 一边说,一边松开了紧握着的,肉嘟嘟的拳头。 里面是一个皱巴巴的纸卷。 “这是给我的?” 姜临蹲下身来,和胖小子对视,问道:“是谁让你把这东西给我的?” 说罢,又指了指旁边买点心的铺子,说道:“答好了,哥哥一人送你们一包糖油果子。” 糖油果子! 一包! 所有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但胖小子却咬咬牙,摇头晃脑的说道:“受人之托,忠……忠……” “忠人之事?” 涂山语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对!忠人之事!我们已经收了一份报酬,不能一口吃两家!” 其实,你的小弟刚刚已经暴露了…… 涂山语眨眨眼,方才有个孩子说,是“好看姐姐说的那个人”,很显然指的就是姜临。 “不过,看你这么大方,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东西。” 胖小子很慷慨的说着,自得的一笑,说道:“我提前问了好看姐姐,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那就请你跟我说说?” 姜临站起身来,一旁的涂山语正好从点心铺子里出来,手里提着一大串油纸包好的糖油果子。 胖小子咽了一口口水,而后说道:“是一个好看姐姐,我们刚刚在跳房子,好看姐姐请我们吃糖葫芦,还说要我们把这个给一个穿黑色大衣的哥哥。” “好看姐姐说,那哥哥生的也很好看。” 胖小子指了指周围,说:“这条街上就你最好看!” 姜临笑着眯了眯眼睛,问道:“那位好看姐姐,具体长什么样子呢?” 胖小子苦恼的摇摇头,很显然这个问题超出了他小脑瓜的知识范畴。 最后还是一抬手,指向涂山语,说道:“比这位姐姐还好看一点!” 涂山语的脸顿时黑了三个度。 “咳咳……” 姜临干咳两声,一把拿过涂山语手里的油纸包,把那纸卷换下来,说道:“好了,你们去玩吧。” 那胖小子好似得胜的将军,一手扛着草把子,一手提着油纸包,在一众小孩子的围拢下离开。 “童言无忌……” 姜临看向沉默的涂山语,轻声笑道:“八成是先入为主,毕竟是他们口中的好看姐姐先请他们吃的糖葫芦。” “道长的意思是,有人用几串糖葫芦,便比过了奴家?” 涂山语的声音幽幽响起。 姜临无奈眨眼,自己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再怎么温婉大气的女子,容貌也是不容触碰的一个点。 姜临心里感慨着,随手打开了手里的纸卷。 这是一个小纸条,不过一个巴掌长,二指宽。 涂山语看了过来,只见上面有着一串娟秀的小楷,一笔一划之间,满是柔美的意味。 “果然是美人手笔。” 涂山语的语气淡然,但怎么听都能听出来几分不服气。 姜临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读出了上面的字,不多,就五个:“西北方,笨山。” 笨山? 姜临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样的一个山名。 “莫不是那好看姐姐,请道长去这所谓的笨山相会?” 涂山语微笑着问道。 姜临没说话,只是看向了西北方,若有所思的说道:“方才那些孩子身上,什么也没有。” “嗯。” 涂山语也收起了心思,正色道:“奴家也用涂山秘法看了,没有沾染什么气机,就是一群普通的孩子。” “道长有头绪吗?” 姜临闻言,微微摇头,说道:“贫道所识女子中,并没有谁会这么弯弯绕绕。” 看来小哥哥认识不少的女人? 涂山语的重点放在了奇怪的地方。 “那道长要去看看吗?这所谓的笨山。” “是敌是友,是好心还是坏意,光猜可够呛。” 姜临笑着点点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纸条,说道:“战书也好,其他也罢,既然有这么个东西,自然得去看看。” 自己这边的线索刚刚断掉,正准备用笨法子一点点排查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这样的一张纸条,明确的指向了某个方向。 就算是请君入瓮,姜临也会选择去看看。 “贫道自认有把子力气,若真的是瓮,打碎就是了。” ………… 扬州府往西北,在离开了扬州府管辖范围之后,有一个县城,名为“鼎丰”。 基本上,这鼎丰县里的大半百姓,都过着靠山吃山的生活。 “这就是所谓的笨山?” 涂山语抬起头,看着眼前已经有些枯黄的山脉,眯了眯眼睛。 这山的风水不算多好,不高也不矮,也如何的险峻,但也不能如履平地,就是一座很普通的山。 “道长,你说为什么这山要起这样的一个名字?” 涂山语好奇的看向一旁同样在观瞧着山脉的姜临。 “贫道也好奇。” 姜临说着,看向了不远处。 此地已经是在山脚下,不远处搭着一个草棚子,外面挂着一个招牌,上面是大大的一个“茶”字。 “茶博士,两碗茶水。” 姜临和涂山语走了进去坐下,招呼了一声。 涂山语却在这时拽了拽姜临的袖子,示意他看向四周。 姜临这才发现,这草棚子里有不少的百姓,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 明明已经过了农忙时节,但这些百姓却每个人都带着农具。 甚至于,还有锤子簸萁等物件,一个个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愤慨。 这是要做什么?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凿山救神 看着那一个个扛着铁锹锄头,摩拳擦掌,仿佛喝完茶之后的下一刻就要去奔赴战场的百姓们。 一时间,姜临和涂山语都有些疑惑。 二人对视一眼。 姜临抬手招呼了一声:“老板,劳烦。” “这位客官有何吩咐?” 老板是一位老者,在听到姜临的招呼之后,放下了手里的锄头,径直来到了姜临的旁边。 姜临指了指四周的百姓,轻声问道:“老板,请问诸位这是要去做什么?” “这个时节,应当已经过了农忙了才对?” 老板闻言,环顾四周,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们要去救神。” “什么?” 姜临闻言一愣,一旁的涂山语也有些疑惑的看过去。 老者却只是平淡的指了指四周,说道:“我们都要去。” 这里的对话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有些人看了过来,递给姜临一个和善的微笑。 姜临点头还礼,想了想继续问道:“什么神要你们去救?” 老者闻言,抬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山峰,说道:“山神爷爷。” 姜临和涂山语对视了一眼,前者站起身来,走出了茶摊,看向了那山峰。 涂山语则继续问道:“老丈,神灵之能,是我等凡人无法想象的,又如何需要凡人去救?” 老者再次看了一眼四周的百姓们,似乎是估算了一下时间,而后干脆坐了下来。 “客官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情有可原,但还请不要再说方才话。” “我们这里的人,可以不信山神爷,但若是说山神爷的坏话,可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涂山语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说道:“还请老丈解惑。” 老者道:“我们这地界,不算多繁华,但靠山吃山,好歹有一口饭吃。” “山神爷慈悲,定了规矩,冬月不许上山,但来年总会草木繁盛,药材也好,柴火也好,都任由我们取来养家糊口。” “只是,不许过多的杀生,但若是猎户上山,只要控制贪心,总会有所得,不可能空手而归。” “所以,这许多年来,我们这里虽说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平安喜乐,自给自足。” “可近些年变了……” 老者看着不远处的,那名为笨山的山峰,说道:“山神爷不再显灵,不管我们摆出多么严整的祭祀,都不再有任何的回应。可明明在此之前,便是稚童在山上搓一个土坛,拜一拜山神爷,当天晚上也总会做一个好梦。” “我们甚至试过举全县之力,造一场大庙会,心里盼着,哪怕山神爷爷恼怒我们挥霍浪费,也求他老人家显灵呵斥。” “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老者叹息着,手上却摩挲着锄头,说道:“十年来,山上草木越发稀疏,哪怕我们如何维持,都是这样一年比一年凋零。” “后来,县令大人请来了一位风水大师,大师说,是我们的笨山失了灵性。” “因为……” 老者说到这里,枯槁的手用力的握住了手上的锄头,苍老的混浊眸子中,却带着怒火。 “山神爷被压在了山底下!” “没了山神爷的神力,笨山自然凋零!” “这时我们才知道,不是山神爷放弃了我们,是他老人家被所谓的天规镇压了!” “天上的神仙说我们的山神爷犯了罪!” “狗把子的!老子不服!” 到了最后,老者甚至怒吼出声。 涂山语不由得转过头,看向在场的百姓,每一个人,都站了起来,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农具。 没有人说话,只是鱼贯而出,沉默的朝着笨山而去。 “这两碗茶,权当小老儿请客官喝的,还请客官走的时候,帮小老儿关个门,挂个牌子。” 老者说罢,也转身跟着百姓们离开。 到了门口时,正好撞上回来的姜临,对着姜临点点头,默默的擦肩而过。 姜临看着老者和一众百姓的背影远离,走到了涂山语身边坐了下来。 “道长,如何?” 涂山语知道,方才姜临是去观瞧那笨山的根底了。 “此地山神,是待罪之身。” 姜临轻声说道:“按照天庭的规矩,若是有仙神被弹劾,且言之有物,则此神不得擅动神力,等候天枢院监察使者前来调查。” “但,也不至于被封禁待罪。” 姜临转过身,看向那笨山的方向,说道:“要么,是监察使者已经掌握了实质性的证据,暂且监押,只等带上天庭断罪。” “要么,是这仙神不守天规,在待参期间,依旧动用神力。” 涂山语静静的听着,发现姜临所言,与方才那老丈说的,几乎一致。 “那道长以为是前者,还是后者?” 姜临没有回答,只是眸光之中,闪过一抹漆黑鎏金光芒,说道:“在笨山上,有监察使者的气机。” “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贫道也不知。” 涂山语道:“那便去看看好了。” 姜临点点头,二人一同起身,朝着笨山的方向走去。 这不过十里地不到的一路上,二人却撞见了不少的百姓,不,不是不少,而是很多,越靠近笨山脚下,越多。 上到耄耋老者,下到垂髫幼童,每一位百姓都在朝着笨山脚下汇聚。 姜临抬起头,看向了笨山之巅。 在那里,有一个凡人不可见的身影。 那人穿一身天枢院监察使者的制式星辰袍,似乎察觉到了姜临的目光,对着姜临微微躬身。 姜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没有过多的关注。 而那监察使者却只是挪开了目光,淡然的看着那汇聚过来的百姓们。 从他这里看过去,那一个个百姓,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缓缓的蠕动汇聚。 监察使者的嘴角,浮现了一抹不屑的笑容。 一群蝼蚁罢了。 ………… 笨山脚下。 姜临和涂山语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汇聚了许许多多的百姓。 “两万有余……” 涂山语站在姜临身边轻声说。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一个临时垒起来的,高高的土堆。 上面摆着一个祭坛,三牲祭祀端正的摆放在祭坛上。 一共十几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正在默默的朝拜,诵经。 “祭!”当头的一位老者呐喊出声,随后所有的百姓都跪拜了下去。 出自名山大观的降真香袅袅燃烧,一道道香火在百姓愿力的加持之下,化作一道洪流,径直奔流向了笨山。 然而,这一道香火愿力凝聚而来的,百姓们对山神爷最真挚的香火信仰,无数仙神眼馋的纯粹香火,却并没有被笨山接纳。 反而,是任由那香火溃散。 笨山的山神,不仅没有回应治下百姓的香火愿力,反而直接拒绝! 百姓们却并不意外。 若是往常,他们会失望,会反思,会焚表,恳请山神爷再次显灵,哪怕是一场责骂,甚至于一场灾难,也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等人到底是错在了哪里,才让原本和善慈悲的山神爷这般决绝。 但现在,百姓们都知道了。 并非是山神爷不回应他们的祭祀和香火,而是…… “老少爷们!” 县太爷穿着一身绿色官袍,手里高举着一个锄头,脸色涨红,原本通读四书五经修来的养气功夫,被丢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老夫奉皇命治理鼎丰县八载有余,自认未曾有昏聩之处!也早已把自己当做本地人看待!” “如今!老夫厚颜,向诸位讨一句话!” 说着,县太爷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而后愤然振臂,将那大碗摔在地上。 伴随着“啪啦”一声,县太爷嘶哑的咆哮声随之响起。 “狗日的天神镇压了咱们的山神爷爷!” “你们他娘的认吗!!” 一言出,万人从! “不认!” “不认!” “不认!” 万众一心,在此刻已经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一句贴切无比的描述。 县太爷掂量着手里的锄头,转身,看向笨山的方向。 “去你妈的天神!去你妈的天规!” “山神爷爷有没有罪,轮不到你们去判!” “养育了我们祖祖辈辈的山,却囚禁了我们自己的神!” “他奶奶的!老子不认!” “老少爷们!开凿!” “开凿!!!” 两万有余的百姓,几乎在同一时间,喊出了这两个字。 所有的百姓,都蜂蛹着,在县太爷与一众老人的带领下,奔赴笨山! 浩浩荡荡的工程开始了,两万人听起来多,但在那巍峨的山峰面前,是那般的渺小。 百姓们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会引来什么样的责罚。 他们也不知道,即便把笨山挖空,囚禁在神祇小世界之内的山神也不会解脱出来。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 挖开笨山,救出我们的神! “愿力……” 涂山语呆呆的看着,在她的眼中,那万众百姓的愿力,在这一刻蒸腾而起,便是神灵也要侧目! 她喃喃自语:“曾经,老爷子曾与我讲,他治水时,万众景从,万万人一心。便是天帝,都要悚然。” “我一直想象不出,那该是怎么样的场面,但现在……” 涂山语看到了。 虽然这万余人,相比大禹治水时的无数先民来说,可能仅仅是一个零头中的零头。 但那股万众一心的愿力,却没有什么不同。 姜临也在看着那场景,不由得问道:“你说,百姓们是傻子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也很突兀,但涂山语明白姜临的意思,她摇摇头,说道:“老爷子说过,人族百姓最是单纯,也最是复杂,但有一点不会错。” “谁对他们好,他们会一直记着。” “是啊,谁对他们好,他们会一直记着。” 姜临重复了一遍涂山语的话,看向了笨山之巅,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那监察使者的影子。 “这样的山神,犯了什么罪?” 涂山语微微摇头。 能让百姓们自发的,不顾一切的,作出这般举动的山神,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又能犯什么罪? 姜临很清楚,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谈。 可问题是,山神是民生神,权能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民生神能够犯的罪,也无外乎是辜负百姓,疏于管理,以至辖区属地遭灾遭难,甚至于,修行邪道,行使活祭之类。 可眼前的笨山之神,显然不是如此。 所以姜临才好奇,本地山神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过? 而且,那纸条上所说的,让自己来这笨山,是让自己来干什么? 是知道了此地会有百姓自发挖山救神,所以请自己来看热闹? 显然不止于此。 心里想着,姜临招呼了一声涂山语,一步迈出,缩地成寸之下,不多时便来到了笨山之巅。 踏上笨山,一股微微颤抖的感觉便随之传来。 姜临知道那是错觉,这山是有山根的,便是没有,也不可能无风无波的便产生晃动。 但那股感觉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是因为山下百姓们的愿力,撼动了这笨山的山灵。 姜临感受着那股震动,看向了不远处。 在那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正是方才隔空与姜临打招呼的天枢院监察使者。 “小神檀道仙,见过法师。” 这位自称檀道仙的监察使者,是一位中年男子,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间或夹杂着几缕白发。 气质温文尔雅,一举一动都带着舒缓的古意。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位监察使者会很好相处。 “见过使者。” 姜临点头还礼,虽然天人系和飞升系有斗争,而且近乎摆在了明面上,但也并不是每一位仙神都陷在了斗争之中。 就算是,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毕竟对方也没有惹到姜临不是? “山下的动静,使者也看到了。” 姜临指了指山脚下,说道:“本官云游至此,本不该置喙,但百姓躁动至此,若是没有个好的解释,怕是会生出更大的乱子。” “是以,请问使者,此地山神犯了什么罪过,又能否请使者现身,或者让那山神出来,与百姓们解释清楚?” 檀道仙听到姜临的话,面色带着几分无奈,说道:“法师言重了,但此地山神所犯之罪,也确实不好说于凡人听……” 他甚至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在确定无人能够偷听了去,才看向姜临,开口。 “此地山神,所犯之罪,乃是……” “瞒报香火,蒙骗百姓,以肥自身。”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七章 笨山拙神 大拙尽量的蜷缩着身子,以免周围的寒气进一步的侵蚀自己。 他穿着一身人间仙神制式的仙衣,但这仙衣却有些残缺,边边角角的已经出现了勾丝的现象。 天蚕抽丝,神女织就的衣服本不该这般的不耐用,但这并不是这仙衣的质量不好,只是大拙自己“不爱护”罢了。 上一次是什么来着? 大拙看着袖口上残缺的那一小块,目光里带着思索的意味。 是了,是一个被遗弃在山上的小孩子。 大拙记得,那孩子的母亲,他也曾见过,是一个很乖巧的小姑娘,但没想到,长大之后居然干出了遗弃婴儿的事情。 不过大拙并不怪她,因为他看的很清楚,是那小姑娘所托非人,被一个游学来的外乡士子骗了身子去,最后无奈之下,这才做下了这等事情。 大拙记得很清楚,她那天,天未亮便踩着秋天浓重的露水上山,跪在大拙的神庙前,求他救一救自己的孩子。 她说,她知道这不对,但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未婚而有孕,无论在什么时候,最轻都是要遭人白眼的,甚至一家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她将孩子放在了山神庙,然后背井离乡,不知道去了何处。 大拙再也没有见过她,因为她从那以后,就没有再出现在笨山周围。 而大拙的神识,只能勉强覆盖笨山。 后来呢? 大拙在心里自问自答。 后来啊,他剪下了一缕仙衣,披在了孩子的身上,然后小心的将孩子送到了山脚下经常过人的路上。 这是一个来历不能明说的孩子,但是,只要有他这位山神的一缕仙衣在,百姓们就会养活这个孩子,并且不会有丝毫的白眼和鄙夷给这个无辜的孩子。 至少,会平平安安的长大。 其实,大拙可以用更简单更直接的办法,比如直接现身,比一缕仙衣更加有说服力。 但老师说过,天庭的规矩,神灵除了祭祀,不能轻易显化人前。 不过可以托梦。 但大拙很清楚,当时那个时间,还没有醒来的人,一定是懒汉,懒汉是不会养活好一个孩子的。 什么? 强制让他看好的百姓入梦,然后托梦给他,让他来庙里带走孩子? 不行不行,老师还说过,天庭规矩,不能强迫凡人做任何事情。 “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大拙喃喃自语的说着。 他回忆着,那个孩子,后来平安长大了,虽然不认识什么字,但也没有成为浪荡子。 那孩子很聪明的在山脚下支了一个茶摊,有了一份自己的小小事业。 也正是这份事业,给他带来了一个同样踏踏实实的老婆。 嗯,现在,那孩子应该已经六十多岁了? 大拙有些不确定,因为自从他成神之后,就已经很少去计算时间。 我是什么时候成神的来着? 大拙裹了裹仙衣,再次陷入了回忆。 他只有这样做,才能暂时忘却周围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寒冷。 ‘哗啦啦……’ 随着他的动作,绑着他的铁索哗啦啦响动,寒气再次激荡起来。 那位天上来的大人说,这寒铁锁链,是他这样待参的罪神应该承受的。 可大拙记得很清楚,老师跟他说过,天庭规矩,待参的仙神,只需要什么也不做,等着调查就好。 而且,调查者,也就是监察使者,必须在有了切实的证据之后才能让待参仙神受刑。 而那位监察使者,从始至终都没说过大拙犯了什么罪。 但大拙也没有反抗,因为他有些心虚——刚刚被待参的那会,他没有守规矩,而是又偷偷的经营了笨山一年。 可能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要受刑的吧? 大拙心里想着,寒气让他打了个激灵。 对了,方才想到了什么? 哦对,我是怎么成仙的来着? 是了,那时候,自己也是一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 那时候的笨山还不叫笨山,当时这座山没有名字,也不像今天这么宽敞。 若是想要翻过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点点的去爬,可即便是那样,每年也有很多人死在爬山的路上。 大拙想要为当时的父老乡亲做些什么。 于是他开始挖山。 他听讲故事的货郎们说过,有个叫做愚公的人,通过努力,挖走了两座很高很高的山。 大拙看着当时的笨山,觉得比起愚公来,自己的工作量并没有那么大。 于是他开始挖了起来。 那是一个很苦很累的工作,但大拙没有抱怨,他从小就比人们慢一拍,总是摸不到重点,更猜不到女孩的心思。 但他听说过一个词,叫做勤能补拙。 所以他让自己变得勤快起来,但是笨山实在是太大了,至少对他来说很大。 他挖了十年,也只是挖出了一条仅仅能够容纳一人通过的通道罢了。 而即便是这条通道,也没有多么的长,距离挖穿整个山,差了非常多。 这时候,大拙认识了一个老头,那老头对他很好,很和善。 还说,要当他的老师,大拙知道老师是什么意思,并诚恳的说,他不是一个好徒弟,他很笨,更不会伺候师父。 老头却说没关系,说,这个世间聪明人太多,假扮聪明人的蠢货也很多,但能认识到自己笨的人却很少。 他说大拙就是这种人。 大拙有些受宠若惊,于是他拜了老人为师。 老人没有教他识文断字,也没有教他武功,只是给他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白色的大印,说就算是死,也不要离身。 大拙很听话。 老人开始让他死记硬背一些东西,都是一些规矩,一些很奇怪的规矩。 几乎每一条规矩里,都带着“天庭”这两个字。 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老师要让自己背这些东西,但他很听话,用了很长的时间,把那些繁杂的规矩倒背如流。 老师很满意。 直到有一天,老师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要挖山? 大拙回答说:因为这座山阻碍了山里的百姓们出行,他们需要钱,需要生计,需要和外界换取必须的东西。 所以,他要挖出来一条路,来给百姓们通行,哪怕能因为这条路少死一个人,都是好的。 大拙还给老师讲了愚公的故事,他说他想做愚公。 想给乡亲们开一条路。 老师当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大拙挥汗如雨。 大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随着他天天挂着那个大印干活,他的力气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强健,甚至七八天不吃饭不喝水都依旧精力充沛神采奕奕。但是,老师却在一天天肉眼可见的变的苍老。 大拙虽然笨,但并不是粗心的人,他意识到,这或许是大印的原因,他想要将大印还给老师。 但老师却说,要大拙遵守约定,便是死,也不能将这大印拿下来。 大拙很纠结,也很痛苦。 可老师却说,是时候了。 大拙并不知道什么是时候了。 老师说:大拙啊,愚公的故事还有后半段。 愚公不是一个人挖走了两座山,而是感动了天帝,天帝派下了两个山神,搬走了两座山。 但愚公的坚持,也是促使天帝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大拙听完,问:那怎么样才能让天帝看到咱们这里呢? 这里的百姓,也在受苦,也因为这座山而长久的贫困着。 老师笑了,说:天帝太远,但山神却近在眼前。 虽然老师没有搬走王屋太行的神力,但若只是开一条缝,还是能够做到的。 只不过,这条缝一开,两侧注定会有滚石落下,所以需要一位新的山神来保护,来维持。 大拙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老师,是神,是这座山的山神。 他很奇怪的问:为什么需要新的山神?老师只要开一条山缝,然后自己来维持就好了吧? 可问完之后,大拙才猛然想起,在自己背的那些规矩里有这样一条:凡山水土地等神,擅改所辖之地貌,以至风水不通,气运凝滞,罪死也。 大拙不懂什么风水气运,但他知道,如果开一条缝,是好事才对。 为什么老师要死? 老师却说:对百姓是好事,但对山来说不是,山开一缝,就好似人身开一血口,便是治好了,也会留下伤疤,此后时刻忍受那伤疤的痛苦。 他说,这不是一个好差事,但大拙能够忍受。 他观察了大拙六十年,才有了这样的一个决定。 用他的命,来为山里的百姓开一线生机,然后,由大拙来继承他的山神之位,忍受开一血口的痛苦。 老师对大拙说,对不起。 但大拙却说,他愿意。 老师说:本来,罪神死后,新山神该又天庭天枢院指派。 但他是天人出身,虽然是犯了错,这才贬谪到了这里,但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这座山本就不是什么名山,没有什么灵气,开一缝之后,风水败落,更是不堪。 天上那些仙神不会在意这里的新山神到底是怎么来的。 倒不如说,一个现成的新山神,更能让他们省事,乐得如此呢。 大拙不懂天人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是一个需要他和老师两个人去努力的事情。 老师用命开一缝生机,他用不知道多少年的余生,来承担这一缝生机的后果。 山真的开了一缝,百姓们欢呼雀跃,以为神迹。 代价则是,老师被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锁链绑缚着,缓缓的被拽上天空。 老师最后一次对大拙说:给这座山起个名字吧,这是一座新的山,你是它的第一任山神,该有一个你起给它的名字。 大拙想了想,对着天空大喊:笨山! 他不是聪明人,这座山也很普通,所以,他叫大拙,这座山,叫笨山。 笨一些,没什么坏处。 大拙从回忆中醒来,只感觉周围更冷了。 他叹息一声,想要再次去想一些其他的东西。 但他失败了,因为在这个密不透风石牢内,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曾经见过,二话不说便将他绑缚起来的监察使者大人。 另一位,却是一个身穿青色道袍,外罩一件漆黑大氅的少年道人。 应当是道人吧? 大拙看着那隐隐约约站在监察使者大人前面的道人,心里不由得想到:这会不会就是来审判自己的,更大的神仙? 因为大拙在那位少年道人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丝让他害怕的气机。 他的感知一直很迟钝,迟钝到只有在这笨山范围之内,才能够生效。 “大人,这就是此地罪神。” 监察使者大人对那位少年道人拱手,指着他说道:“此罪神,偷藏香火,不敬上天,蒙骗百姓,假公肥私,罪不可恕。” “下官已经将证据上报天枢院,不日便要羁押上天受审。” 大拙猛地抬起头,他虽然没有去过天庭,但老师让他背的规矩里有这一条! 凡下界神灵不敬上天,隐瞒香火,蒙骗百姓,罪死也! 大拙猛地挣扎起来! 在寒气的作用下,他说不出话,但一双眼睛却恶狠狠的瞪着那监察使者! 他只是笨,不是傻! 他答应过老师,永远不会触犯任何一条规矩! 大拙很确定,自己没有做过那个监察使者说的事情! 每一甲子一次的香火,他都是足额缴上去的! 哪怕有时候传下来的功德比规矩上说的少一些,他都不会言语! 姜临看着挣扎的笨山山神,看着那一身颇为残破的仙衣,以及那苍老的眼睛和同样苍老的身躯,皱了皱眉头。 平心而论,这是他见过最……普通的仙神了。 普通到,根本没有任何的闪光点,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地方。 但姜临知道,那只是以貌取人罢了。 “使者说,罪证都已经交上去了,那就算是本官想看,也没有是不是?” 姜临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檀道仙。 后者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法师也知道的,这不和规矩。” “本官知道,也不打算逼迫使者,使者多虑了。” 姜临笑着摇摇头,重新看向笨山山神,突然问道:“你觉得,你算是一个好神仙吗?” 大拙闻言愣了一下,停止了挣扎,想了想,认真的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我不知道算不算,但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姜临品出了如此的意味来。 而后,他看向檀道仙,说道:“放开他,这是个好神仙。” “法师这是什么意思?” 檀道仙有些好笑的说道:“这种境遇之下,谁会说自己是坏神仙呢?” “这等罪神的狡辩之言,法师还是不要和下官开玩笑了。” “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姜临眸光低垂,语气陡然冰冷起来,抬手。 大拙看到,一位好看到没边的姑娘突然出现,将一叠写着字的纸递给了那位道长。 那道长的声音随之传来。 “相比天枢院的所谓罪证,本法官,更相信这周遭万里所有山神的联名作保!”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八章 超级靠山 檀道仙的眸光骤然之间僵硬住了。 方圆万里,所有山神的联名作保? 这怎么可能! 檀道仙心里充满着不可思议。 以及浓浓的不解。 这方圆万里的山神,几乎都是天人系的人!这些下界的卑微神灵,怎么敢和天人系大本营的天枢院作对! 想要将这些山神贬谪,不过是天枢院一纸公文的事情罢了! 他们怎么敢! 姜临没有去看檀道仙的神色,只是拿出了一张纸,轻声开口。 “笨山山神,鲜少与吾来往,然,吾却知其本性,乃极踏实极稳重之辈,绝无可能有贪赃枉法之事。” “仓山山神檀庆留名于此。” 姜临说着,再次翻开一张纸:“大拙吾弟,虽粗拙憨笨,但正因如此,谨守规矩若吾弟者,乃人间神灵少有。” “里伯山山神檀宗留名于此。” 大拙不由得抬起头来,他记得这个名字,或者说,他记得所有与他见过面,并展露善意者的名字。 檀宗,一个很豪爽的老大哥,当然,这是他自己的自称,大拙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称他为兄长。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呆笨的人,不擅长与其他人相处,或许无意之间就会对别人造成困扰。 更不要说是一位天上下来的,正儿八经的神仙。 然而,檀宗大哥却说,若有这般的兄弟,是他之幸。 那位道长的声音在继续响起。 “齿浈山山神檀离上曰:凡山水之神者,维持一地稳定,不至生乱,便为本职,所得香火功德,乃应得之酬。” “然,笨山山神,乃牺牲自身修为道行,将一应香火尽数投入笨山灵性,维持其草木繁茂,以自身之香火功德,供养笨山百姓。” “此为我等所不及也。” “侵吞香火,假公肥私,断无可能!” 大拙仔细的回忆着,发现这位檀离山神,自己好像只见过一次,还是檀宗大哥死活要带着他去一场山神聚会上认识的。 他居然也在为自己说话? 大拙有些受宠若惊,看着那位青衣道长手中厚厚的一叠纸,他知道,上面的每一张,都代表着一位山神。 一股名为感动的情绪,在大拙的心里蔓延。 “哦?还有一位,提到了使者。” 姜临又翻出了一张,笑吟吟的看向檀道仙,念道:“神居山山神,檀重岭,言曰:檀道仙此人,外正而内邪,面净而心浊,断不可信也,吾愿为大拙道友做保,但有屈打成招,必亲赴天枢院,为大拙吾友申冤。” 檀道仙在听到“檀重岭”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下意识的慌乱。 一旁的涂山语也笑吟吟的开口说道:“道长有所不知,这位檀重岭,乃是新一代天人中最惊才绝艳者,但却不骄不躁,自愿下界为山神,只为经历红尘,踏实自身,积攒底蕴。” “其父,似乎是在……三天法师坛下听命。” 姜临闻言,默默的点头,同时心里泛起了几分惊讶。 三天法师这个尊号所代表的存在,其另一个尊号叫做:祖天师。 也就是天庭四大天师之中,毋庸置疑的魁首,正一祖师,张道陵! 天人系,却能够在祖天师坛下听命,要么是这位天人“背弃”了自己的出身。 要么,是这位天人根本没有心思去掺和所谓的斗争,只是做自己的事情,尽自己的职责。 姜临更加的倾向于后者。 因为这位檀重岭,整体就透着一股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味道。 天人系斗争的再厉害,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拿真正做事的人下手。 因为那也是天人系的基本盘。 或者说,这是天人系和飞升系默契的共识。 你们打出狗脑子都没关系,但是别他妈去妨碍人家真正做事的仙神。 当然,这也并非是不容触碰的底线,比如说,眼前这位笨山山神,显然就是成为了斗争中的牺牲品。 说的难听一些,没有后台的老好人,不欺负你欺负谁? 只是,笨山山神有什么地方,让天人系盯上了?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 莫非这也是那递给他纸条的人想要探究的? “法师……” 檀道仙暗自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舒缓的笑容,说道:“不管如何说,您手里的东西,也不能称之为证据,而下官已经将罪证提交到了天枢院。” “果然,道貌岸然。” 姜临笑眯眯的开口,一句话,便让檀道仙的笑容僵住。 他缓缓的上前两步,距离檀道仙近了一些,轻声说道:“檀重岭似乎对你很熟悉,那么,本官是否可以认为,你们是同辈。” “而人家哪怕下降人间,自愿踏实底蕴,自下而上的崛起,也是名山之神。” “你,即便一直在天枢院任职,也不过是……区区使者。” “你在嫉妒,或者说,你被同辈人看不起。” “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你的伪装罢了。” 伴随着姜临的每一句话说出来,檀道仙的脸色就会阴沉几分,到了最后,已经几乎要滴出水来。 “放心,本官没那个心思骂你,只是在分析。” 姜临依旧笑眯眯的,仿佛没有看到檀道仙那变幻的脸色。 “综上所述,你并不介意做一些脏活,来作为自己的晋身之阶。” 此话一出,檀道仙脸上反而重新出现了笑容,但从那微微颤抖的嘴角可以看的出来,不过是强装镇定。 “法师说这些,下官听不懂,而且,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不,很有意义。” 姜临摇摇头,说道:“假公肥私,侵吞香火,瞒报功德的,不是笨山山神。” “而是你。” 涂山语几乎秒懂姜临的意思,在一旁说道:“天枢院有监察下界山水土地等神的职责。” “所以,有许多的监察使者,各自负责一块区域,虽然只是监察,但却也是山水土地等神缴纳香火的中转。” 说到这里,涂山语没有再继续说,而是很懂事的后退两步,把姜临重新凸显出来。 姜临看向檀道仙,笑道:“使者应当知道,蒙骗一位黑律法师,是什么样的罪过吧?” “另外,提醒阁下一声,虽然本官没有权力去管人间仙神之事。” “但,若是有贪赃枉法之徒被本官发现,通过黑律司递一道表文去神霄玉枢亦或者司法殿,不是什么难事。” 神霄玉枢有一部分权能,就是监管天上仙神,可有不法之事。 而司法殿更是简单粗暴,乃是天律的维护机构,理论上来说,一切触犯天律的事情,都有权干涉。 至于姜临所在的黑律司,同样也是负责维护三界稳定,根除不法的暴力机构。 虽然管的东西不太一样,可到底算是同样的出身,互相之间通个气不是难事。 联合执法嘛,多大点事。 说回现在的事情。从一开始笨山所属的百姓们自发挖山救神开始,姜临就留了一个心眼。 或者说,就有了一些疑惑。 这样一位得民心的神,真的会做出截流香火的举动吗? 意义何在? 香火本身,对神灵来说虽然有增益,但太过驳杂,带着凡人杂念在其中,若是直接吸收,利弊等同。 所以,人间仙神会将香火缴纳上天,由四大天师统管的,独立在所有天庭司部之外的功德司,将香火淬炼为天庭功德。 而后,再分配到人间仙神们手中。 当然在这个过程里,天庭会留下一部分,既是作为税,也是作为“火耗归公”。 其实这个流程,对人间仙神来说是有益无害的。 虽然损失了一部分香火,但却得到了更加菁纯且无副作用的修行资源。 这也是许多散仙想要进天庭任职的原因之一。 一个只要好好干活,就能稳定获得修行资源的渠道。 当然,也确实有神灵私自截留香火,用来做其他的事情。 但,对于笨山山神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香火能做的事情,功德都能做。 会私自瞒报部分香火的,都是所管辖区香火不旺,转化而来的功德更少,所以需要截流部分香火。 但是在笨山的香火这一块,说实话,笨山山神完全就是大富豪。 从笨山区域百姓们的表现来看,就算笨山山神天天下山强抢民女,也不会有人觉得有问题。 包括民女本人…… 而檀道仙那急促的,想要将此案定性的态度,进一步的加深了姜临的怀疑。 直到涂山语用涂山秘法,顷刻间踏遍万里河山,取来了方圆万里所有山神的联名作保文书。 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截流香火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位天枢院监察使者大人。 不过,作为监察使者,其实要香火也没有什么用,甚至可以说,完全就是累赘。 但如果结合其他的事情呢? 比如天人系的布局,想要染指甚至替代天箓的计划? 香火,显然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 这也就是姜临口中的“脏活”。 看看檀道仙吧,被同辈天人所看不起,只能蹉跎在区区九品的使者之位。 想要晋升,想要更进一步,最快的选择,就是做其他人不愿意做的脏活。 “于是,一位自以为郁郁不得志,乃至于明珠蒙尘的天人,为了证明自己,或者说,为了兑现自己的野心,毅然决然的踏进了斗争之中。” 姜临看着眼前的檀道仙,微笑道:“上述,本官说错了吗?使者大人。” 檀道仙没有表示,只是淡然开口道:“这依旧只是法师的猜测,而不是证据!” “下官是否可以认为,法师在污蔑一位天枢院监察使者!” “真是好大的帽子,好硬的嘴巴。” 姜临笑着拍手鼓掌,不再去看檀道仙,而是转身走向了被囚禁着的笨山山神所在。 “贫道,北极驱邪院黑律司五品天官,姜玄应,见过同僚,敢问同僚高姓大名?” 姜临一丝不苟的行礼问好。 以眼前这位山神的作为,他值得姜临的尊敬,与地位无关。 大拙有些慌张的张了张口,寒气侵蚀着他,但他还是坚持着说道:“我叫,大拙,不敢和大人,称同僚……” 他哆哆嗦嗦的说着。 其实,作为一山之神,本不该被这点寒气折磨的这么厉害的,但大拙一直以来,都疏于修行,或者说,他将几乎八成的香火功德,都用在了反哺笨山,好让周围百姓的日子更好过一些。 所以,即便是站在笨山这个他的大本营,他的实力甚至都不如一些道行高深点的修行者。 也难怪被这寒铁锁链折磨的这么厉害。 “大拙道友。” 姜临认真的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而后看着那一道道寒铁锁链,抬手。 手中浮现出天蓬尺,其上二十八宿蚀刻,闪耀了一瞬间。 天丁流金神火轻巧的在寒铁锁链上绕了一圈。 ‘喀拉……’ 顿时,那天枢院制式的寒铁锁链,霎时间崩溃。 感受着周围陡然暖和起来的空间,大拙有些拘谨的,缓缓的站起来,学着曾见过的那些山神前辈的样子,有些生疏的行礼。 “多谢,法师大人。” 他不知道什么是黑律司,但既然监察使者大人称眼前的道长为法师,那有样学样应当不会错。 檀道仙在一旁看着,没有什么动作,或者说不敢有动作。 罪证是真是假,到底有没有呈上去,他心知肚明。 虽然姜临此举完全是坏了规矩。 但若是自己以规矩去压那黑律法师,但凡对方有所反击,自己就会坐蜡。 可若是不去管,对方难免会想到一些什么…… 一时间,檀道仙陷入了两难之中。 姜临没有去在意檀道仙,只是想了想之后,抬手在大拙的面前,摆下了一道法坛。 在那法坛之上,供着一道讳,泰山府君的讳。 “此为泰山神之位,道友闲暇时可以拜一拜。” 说罢,姜临看着有些迷茫的大拙,笑着补充道:“算了,也不要闲暇时,现在就可以拜了。” “拜到贫道再次过来。” 大拙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法坛之前。 这一幕,让檀道仙的神色越发的阴沉下来。 山神也是分位格的,而泰山神,显然不是简单的山神,便是王母娘娘蟠桃会,这位大神也是端坐第一排,接受无数仙神顶礼膜拜的存在。 而现在,姜临将泰山府君的神位摆在这里,意味不言而喻。 既然你们都欺负笨山山神没有后台,那我就给他找一个! 且看在泰山府君面前,你们还敢不敢玩假公济私,欺辱老实人的把戏! “使者说,我没有证据。” 姜临做完这一切,看向了檀道仙。 “那就请使者在这里等着,等本官拿证据来。” 这笨山周围,可不仅仅有山神被囚这么一件事。 姜临感知到了某些“老朋友”的味道。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灰界鬼市 檀道仙听着姜临的话,脚下忍不住一动。 但…… ‘嗤……’ 赤红的神光笼罩了檀道仙,在瞬间封锁了檀道仙的行动和一切感知。 在这一瞬间,檀道仙被完全的封锁了起来。 相比于大拙,此刻的檀道仙更像是一个囚犯。 他的神色阴沉且愤怒。 “使者还是不要动的好。” 涂山语笑吟吟的维持着手上的法决。 没错,动手的不是姜临,而是她。 “狐族……” 檀道仙到底是修行有成的天人,再加上涂山语并没有掩饰什么,所以很快便认出了涂山语的根底。 “便是正道精灵,对一位天枢院监察使者动手,你可知道是什么罪过!” 檀道仙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神色不由得振奋起来,摸出一张玉符。 “速速放开本神,否则,待此符祭出,尔必被天雷加身!” 说着,檀道仙却隐晦的看向了姜临。 放开我,可以不追究。 正道精灵再如何,也是异类,而异类对一位天庭在侧的仙神动手,这其中的关窍若是认真起来,可就不是一般的事情了。 姜临却好似没有收到檀道仙的暗示一样,只是对着涂山语投过去一个问询的目光。 “道长放心,至少十个时辰。” 涂山语笑眯眯的说道。 姜临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一方石牢。 檀道仙着急了,而这就是姜临想要看到的。 天人系在用某些邪道做自己的白头套,可即便是白手套,也需要有手的存在。 而檀道仙,就是那只手。 现在,姜临要去把他的白手套揪下来,所以他急了。 因为他知道,在对付邪道这一块,再也没有比姜临更专业的。 他想要去收拾手尾,想要去做些事情,但涂山语的一道涂山秘法,让他的一切计划都落空。 檀道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临离开。 他咬了咬牙,猛然催动了手中的玉符。 这是一道警示符,也是求助符,其作用,自然不言而喻。 一旦仙神受到了威胁或者处理不了的事情,催动此符,自生感应,会有更高层级的仙神降下。 而檀道仙在其中附着的求助念头是:异类意图戕害天庭仙神! 这对于天庭来说,是决然不可能忍受的,这一道符发出去,下降的甚至会是神霄玉枢的雷将! 然而,面对这样的“危机”,涂山语却一点也没有慌乱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维持着法决。 檀道仙心里突然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虚空中的长老叹息一声,身影一动,出现在了笨山之外,迎着一道天降神光而去。 神光之内,是一位身穿金甲,银牙凤嘴,手持雷屑钉的将军。 “咦?” 雷将在长老面前停了下来,惊异道:“是涂山的道友?道友如何会在此处?” “咳咳。” 长老有些无奈的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位将军,还请停下神光……” “那笨山之中,与天枢院监察使者动手的,是我家姒语少主。” 此话一出,雷将先是一愣,而后默默的散去了雷光。 他也是人族修来的仙神,如何不知道涂山一位姓姒的少主是什么分量? 三界最后一位人族共主亲赐姒姓的涂山少主,其地位基本等同于整个人族的郡主…… “道友,给个解释?” 虽然雷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但还是开口询问,毕竟他是领了任务下来的。 “嗯……” 长老沉吟片刻,想了想说道:“事关邪道,黑律司姜玄应法师,正在追查。” 黑律司?那帮子狠辣到了极点的黑律法师? 姜玄应?那个黑律司在人间的独苗? 心里一想,雷将干脆利落的转身。 “道友,本神告辞了。” 望着雷将离去的背影,涂山长老心头感叹。 对于天庭仙神来说,相比“在野”的涂山,还得是黑律司这个人憎狗嫌的名号抬出来更好使。 “不过,这也是我们不想少主你出山寻他的原因啊……” 长老叹道:“三界纷乱,黑律法师……这两个词加在一块,注定了这位姜法师不可能有安宁的时候。” ………… 另一边。 姜临也看到了那从天而降,但却马上又急匆匆返回的神光。 他并没有过多的在意,既然涂山语选择了主动出手,那么必然是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出事。 既然如此,姜临需要做的就是信任对方。 并且,记下这个人情。 “我好像真的忘了一些东西……” 姜临一想到涂山语,就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按理来说,他如今已经是人间极高层次的修行者,除了那些如太素宫不世出的道爷之外,没人在他之上。 可问题是,都已经修到了这般的境界,却还是有一种忘了许多事情的感觉。 这本身就很奇怪。 修行的根本,就是明悟本心的一个过程,其余的一切,都是在这个过程里附带的东西罢了。 可姜临的本心,似乎到现在都覆盖着一层尘埃。 “或许……可以从这个东西入手……” 姜临感知了一下自己的小葫芦,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卷轴。 他收回了神识,暂时放下了这些事情。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也没有那个时间去追寻。 姜临如此想着,抬起眸子,眸光之中闪过漆黑鎏金神光。 “尊奉,北阴酆都大帝敕命……” 姜临双手之上掐着一道法决,酆都法眼被催发到了极致,甚至加持在了神识之上。 而后,神识猛然间扩散! “搜山检海!” ‘嗡!!’ 无形的神识波动顺着姜临的酆都法眼逸散而出,方圆万里都在其覆盖范围之内! 此法名副其实,乃是一门搜山检海的法门。 只不过,搜检的东西只有一种。 “邪气……” 姜临锁定了某个方向,手中悄然浮现出一柄黑白相间的飞剑。 “尸狗,敕命!” ‘铮!’ 话音落下,尸狗飞剑加持在了姜临的身上,道袍之上的青金秘文也随之发光。 二者结合之下,姜临的身影飞遁而去! “叽叽?” 路上,姜临的怀里却突然钻出来一颗小脑袋。 小青鸾有些迷茫的叫着,透出一股刚刚睡醒的茫然。“嚯,还以为你要睡好几年。” 姜临低头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小家伙的脑袋瓜。 这小家伙时不时的就会睡过去,而且时间也不固定,这一次更是睡了相当长的时间。 一开始姜临还有些忐忑,但自从发现小家伙每次醒来之后,气机都会越发的茁壮,姜临也就放下了心。 睡觉,应该就是小家伙增强,或者说逐步取回涅槃前的力量的方式。 很好,又是羡慕其他法门的一天。 “叽叽……” 小家伙有些疑惑的叫了两声。 “去找一些老朋友叙叙旧。” 姜临笑眯眯的回答,只是那笑容里并没有什么友好的意味。 “到了。” 这时,姜临低头俯瞰着下方,漆黑鎏金神光顺着眼角拉出长长的光流。 此刻已经入夜,但那漆黑神光,却比黑夜更加的醒目。 铮! 伴随着一声剑鸣,姜临的身影落在了地上。 眼前,是一个破败荒凉的,矗立在小路边的野庙。 此地距离笨山已经有三千多里,已经算是周国地界的边缘,再往前一些,就离开了周国地界。 但姜临确定,就是这里。 因为,距离对于仙神或者邪祟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姜临抬起头,看向那人迹罕至的破落野庙,不足两米高的门户两侧矗立的柱子上,各有一道斑驳模糊的字迹。 “心有正气,任尔烧香无点益。” “身行邪道,见我不拜又何妨。” 看到这一副熟悉无比的对联,姜临并不意外。 在他的“老朋友”里,也只有称心如意阁这种触手遍布四大部洲的邪道势力,才有资格去和那高高在上的天人系合作。 当然,这是在称心如意阁看来。 对于天人系来说,遍布四大部洲的称心如意阁,也不过是召之即来的奴仆罢了。 一个好用的,事后清算起来甚至都算是功绩的工具。 ‘砰!’ 姜临没有任何客气的意思,抬脚一踹,便将那庙门连带着半截立柱都踹碎。 那破落小庙整个都摇晃了一下,险些被这一脚直接踹塌。 ‘嗤!’ 就在此时,姜临刚刚把脚落下来的关口,那漆黑的小庙之内,突然迸射出一道粘稠的气机! 这气机好似跗骨之痈一般,覆盖在了姜临的身上! 姜临却直到那气机真切的落下,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吼……” 低沉的,仿佛来自于地狱深处的嘶吼声响起。 在姜临的身前,一双合拢着的狰狞鬼爪缓缓的浮现。 原来方才那诡异邪门的粘稠气机,并没有落在姜临的身上,而是被那鬼爪的主人挡下! 六洞大魔封戾魈的身影缓缓的浮现在了姜临的身后,青面獠牙,赤发飘扬。 磅礴的魔气在下一刻爆发,仿佛一道风暴,将那破落小庙彻底的摧毁! 然而,随着小庙被毁,一尊鲜红的阁楼,却从那残垣断壁之中缓缓的“生长”了出来。 眨眼间,便是一尊高有百丈的高楼! 而姜临,也被这阁楼覆盖,出现在了阁楼之内。 “法师,是灰界。” 封戾魈猩红的眼睛只是一眼,便看出来这诡异一幕的根底。 那破落小庙不过是一个坐标,一个位于现世的旗杆。 内里真正隐藏的,是位于阳间和阴间的夹缝之内,被称之为灰界的地方。 阴阳交界之间,自然是灰。 那阁楼,也不过是灰界出现在现世的一道外显。 换而言之,姜临现在已经不是在阳间,也不是在阴间,而是阴阳夹缝之内。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前方的街道。 一条宽敞无比的,足够容纳二十匹马并行的街道。 在街道的两侧,是纷纷杂杂的身影。 这似乎是一个鬼市一样的地方,有摆摊的,有购物的。 而那些摊子上的货物,有正有邪,有妖有魔,几乎堪称包罗万象。 “幼稚。” 姜临冷笑着开口。 这鬼市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能来这里的,不可能只有邪道和魔道,绝对会有其他势力的修者来这里淘换或者售卖。 就好像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在这里,没有身份,只有以物易物。 但问题是,如果有人准备捣毁这里呢? 是否会引来那些既得利益者的目光? 现在,姜临似乎就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 ‘轰!!’ 那又如何? 姜临上前一步,黑律本源煞气毫无掩饰的爆发! 霎时间,无数的目光汇聚在了姜临的身上。 看着那身穿青衣,外罩黑氅,手持朱红法剑的道人,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猜到了这道人的身份。 即便是没有猜到的,人的名树的影,黑律本源煞气一出,也能知道眼前这位道人,是什么样的存在。 所以,在姜临爆发出了煞气之后,已经有人悄摸离开。 但依旧有很多人选择停留。 或许是有恃无恐,或许是对这鬼市盲目的自信,总之,这些人觉得,就算是一位黑律法师,也不可能冒着得罪一大堆不知根底深浅的势力的风险,在这里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 毕竟,这鬼市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面对姜临的搜山检海,称心如意阁的应对很简单——把自己一家的事情,变成许多许多家的事情。 这鬼市或许有称心如意阁的深入参与,但绝不是一家独大。 而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现在一个问题摆在了姜临的面前。 如果继续追查,必然会扰乱鬼市,得罪许多人。 要不要继续? 而面对这个问题,姜临方才就已经回答过了。 幼稚。 对于姜临来说,没有什么两难的境地,也从没有选择题。 答案从始至终都有且只有一个。 “本官,北极驱邪院,黑律司。” 姜临抬起眼睛,酆都法眼之下,漆黑鎏金神光闪耀,无人敢与他对视。 “上清翊卫仙卿,火部尚书,九天游奕使,同知驱邪院事。” “黑律法师,姜玄应。” 姜临迈步上前,手中真武法剑发出璀璨光华。 “此地,乃邪祟缔造,当摧之。” “尔等,与邪祟为伍,当斩之。” “本法官,奉北极驱邪之令,酆都太玄之律。” “但有邪气,一应诛绝!” (本章完) ------------ 第二百章 大开杀戒 北极驱邪院黑律司的黑律法师,向来是诸多仙神避之而不及的存在。 其“臭名昭著”,比之司法殿那帮子执法灵官更胜一筹。 无他,只因为司法殿执法灵官虽然完全遵循天律,但天律本身却相对笼统,若是认罪态度好一些,往往有一定的减刑。 可黑律法师不一样,只要和黑律沾边,就没有任何的缓和余地,管你是幡然悔悟戴罪立功,还是坚决抵抗嘴硬到底,结果都没差别。 只要触犯了黑律,就是一个死字,狠,对自己人狠,对邪道更狠,狠到了没边。 很多仙神都说,黑律司是一群疯子。 但只有很少的仙神清楚,这不是诟病,亦或者背后诋毁,而是事实! “三千!魔煞天!” 最先出手的却不是姜临,而是封戾魈。 在与姜临签订了契约,并且先后两次得到过酆都九泉号令的加持之后,封戾魈和姜临之间的因果联系已经越发的紧密。 到了现在,虽然还没有顶替掉护卫姜临的六洞鬼魔,但已经能够随着姜临的心意召之即来,而不用以酆都九泉号令为媒介。 此等联系之下,封戾魈已经能够做到“法师心念一动,恶魔不令而行”。 所以,封戾魈直接动了。 六洞大魔的威能肆无忌惮的展开,一出手,就是压箱底的神通! 只见那六洞大魔的身躯骤然膨胀到百丈之高,身后三翼完全展开,伴随着魔气涌动,无数的黑羽弥漫倾泻! 每一道黑羽,都好似一柄钢刀一般,对大半个鬼市进行着无差别攻击! 封戾魈才不在乎其他的,只要法主下了命令,他要做的就是绝对的遵从! 黑羽落地,亦或者落在人的身上,都会在下一瞬间爆开,无数的魔气化作利刃,纵横交错! 一时间,不知多少隐藏着身份的人被完全绞杀! 不管是摊主还是客人,在封戾魈的眼里没有任何的区别。 只要沾染上了邪气,就是一个死字!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讲! 这一切说来慢,但从姜临说完话,到封戾魈动手,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罢了。 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都没有想到,那黑律法师居然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而且,还是驱使着六洞大魔直接展开灭杀! “该死!” “你坏了规矩!!” “这里不是天枢院所敕……” “快逃!” 纷乱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所有人都在逃窜。 哪怕其中有些人的实力,或许能够和姜临一较高下,但却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 那黑律法师摆明了六亲不认,若是贸然出手,说不得会被对方看清根底,然后顺藤摸瓜。 株连也好,乃至于灭门也罢,只要和邪道有染,黑律司干起来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没有人敢冒险,没有人敢笃定,这一场动乱到底是这姜玄应的个人行为,还是有着黑律司的授意。 或者说,从姜临动手的那一刻开始,就算没有来自黑律司的授意,那只要动了手,黑律司绝对不介意给姜临站台! 客人们纷纷逃窜,摊主们也直接起身就逃,并不是他们放弃了自己的财产,而是上一个忙着收拾东西的摊主,已经被魔气轰成了渣滓。 很快的,近乎大半个鬼市都被封戾魈的魔气摧毁。 那些活动在鬼市内的人,也是死的死逃的逃。 姜临从始至终都在盯着看,虽说给封戾魈的命令是无差别灭杀,但封戾魈还是懂事的。 死的那些里,有相当一部分是邪祟或者妖魔之类的存在。 在感知因果孽气这一点上,六洞大魔有着本能一般的敏锐,因为因果恶孽,本就是六洞大魔的食粮之一。 姜临缓缓的踱步在一片狼藉的鬼市上。 封戾魈紧紧的跟随在姜临的身后,防备着一切可能出现的变动。 姜临并不着急,因为,或许是称心如意阁专门针对姜临的布局,也或许是为了鬼市本身隐蔽。 总之,这个鬼市只有一个入口,就在姜临的身后。 所以姜临一点也不着急,这就好像狼入羊群,只要有耐心,早晚能吃干净。 “封戾魈,守着门户,所见者,但有邪气,杀。” 姜临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在鬼市上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 “领法旨。” 封戾魈明白了姜临的意思,魔气涌动间,来到了鬼市入口前。 其实姜临的意思很简单,也很符合黑律法师简单粗暴的性子。 有邪气,杀,没邪气,滚。 不过在这地界,想要找到一些不沾染邪气的,怕是有些困难。 给封戾魈下令之后,姜临继续朝着鬼市深处走去。 两侧和前方,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暗,只是街道两侧,可以看到一些残破的摊子,以及不少的血迹。 看得出来,有胆子大的,趁乱搞了些事情。 姜临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约莫往前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尊鲜红的,足有百丈高的阁楼。 这阁楼静静的矗立在鬼市的尽头。 姜临停下了脚步,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因为在那阁楼上,姜临感知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机。 来自于天庭的敕命气机,之所以说陌生,是因为那气机里,没有天箓的灵蕴。 “法师请止步。” “若是法师走进去,一切便真的无可挽回。” 就在此时,一道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自那阁楼之上,飞下了一道身影,落在了姜临面前不足一丈的位置。 “天枢院所遣执事,檀梦泽,见过法师。” 姜临这才将目光落在这自称天枢院执事的家伙身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天人,而且还是一位长的很好看的女子。 女子身穿天枢院制式的雪白星辰袍,与这鬼市诡谲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的长相与声音很符合,都是一样的柔美,尤其是一双眼睛,好似两汪水泊一般,泛着轻柔的涟漪。 面对檀梦泽的行礼,姜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与那双柔美的眸子对视。 迎着面前这位法师那冰冷的眸子,檀梦泽心头不由得颤动,但还是强行稳住心神。 “法师可能不知道,此地并非是无主非法之地,而是天枢院特批的维稳之地。” 檀梦泽说道:“相信法师也看到了,此地,有天枢院敕命加持。” “这鬼市也是因此而来,若是没有这鬼市,放任那些灰流存在肆意滋生,怕是会生出大乱子来。”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鬼市,至少将一切都摆在了天枢院的眼皮子底下。” 檀梦泽所说的,听在姜临耳朵里变成了两个字。 互市。 听起来不错,能够最大程度维持稳定的同时,也能将一部分的所谓灰流监管起来。 但也只是听起来罢了,反正在姜临看来,这就是一个笑话。 什么时候,天庭要和邪魔外道去妥协了?天庭不需要妥协,只需要对邪魔外道绝对的铁腕镇压! “法师实在是太着急了。” 檀梦泽并不在意姜临的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叹息一声,说道:“若是法师准备追踪邪祟,只需要提前知会一声,我等必然全力配合。” “便是将鬼市翻个底朝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法师这般不打招呼便过来,实在是让我等难办。” “法师。” 檀梦泽恳切的说道:“还是先退去吧,若只是刚刚的一场动乱,下官尚且有能力压下去。” “可若是继续下去,下官也只能按照规矩办事。” 什么规矩? 自然是天枢院的规矩。 这里是天枢院敕命的“合法灰色区域”。 且不说这个布局本身是否会影响天庭威仪,又是否有着假公济私的嫌疑,可到底是这样的一道敕命,这样的一个地方。 而姜临贸然间搅乱了天枢院好不容易在这里建立起来的“秩序”。 确实是坏了规矩。 而檀梦泽的意思很简单。 你姜临现在离开,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咱们一块给压下去,对你我都好。 可如果还要继续,那么…… 上报天枢院之后,无论如何,是你姜临先坏了规矩,触犯了天枢院敕命,道理都在我这边。 “法师即便要追杀邪祟,也得讲点道理不是?” 檀梦泽越发恳切的说道:“只要半个时辰,法师去补一个表文,下官会一直守在这里,保证不会放跑任何一人。” “届时,就是下官这位天枢院执事配合黑律法师清缴邪道。” “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可若是不这么干,谁会说不是? 当然是那些与鬼市有着利益纠葛的存在。 谁都知道这鬼市有邪道参与,但天枢院敕命就这么明晃晃的挂着,于是所有人都默契的当瞎子,在这里分一杯羹。 檀梦泽话说的恳切,看似是一切按照规矩来,没有任何的错漏,甚至于,在为姜临考虑。 但实际上,每句话都带着钉子。 可不管怎么说,檀梦泽说的是对的,是姜临先不守规矩在先。 ‘踏……’ 姜临动了,一步踏出,却并非是转身,而是朝着檀梦泽走起。 手中,那朱红法剑越发的璀璨起来。 这一幕,让檀梦泽愣住,面对那越来越近的黑氅道人,她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然而,那道人却只是迈步,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檀梦泽眼睁睁的看着姜临与她擦肩而过。 从始至终,这位黑律法师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挫败,浓浓的挫败在檀梦泽的心头生出。 自己费尽心思的一番话,得来的却是对方的无视。 甚至于站在一个女人,一个好看女人,一个一直以自己的容貌引以为傲的女人的角度。 那黑氅道人,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容貌长相而有半分驻足。 双重挫败之下,檀梦泽不由得转身。 ‘铮!’ 可脚下刚刚有了动作,她便强行停下。 因为就在她的眉心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柄白刃,巴掌长的古拙飞剑。 这飞剑的凌厉气机没有丝毫的遮掩。 檀梦泽很确定,只要她再有丝毫的异动,这一道飞剑就会毫不犹豫的洞穿她的眉心,摧毁她的紫府。 她不敢再有动作,唯一能做的,只有用余光目送姜临走到了阁楼之前。 看着那无视了阁楼上明晃晃的天枢院敕命,径直斩开阁楼大门的身影,檀梦泽愣住了。 不多时,阁楼之内,便传来了法力鼓荡的动静,以及隐约的凄厉哀嚎。 她呆呆的听着,而后猛然回过神。 檀梦泽想到了一件事,或者说,一个早该明白的道理。 自己方才所说的一切,规矩也好,天枢院敕命也罢,对姜临来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一位黑律法师,所要遵守并践行的规矩只有黑律,所要尊奉的敕命,也只有北极和酆都。 或许会有其他,但显然,天枢院的敕命和规矩,并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阁楼之内。 姜临站在阁楼的最上层,收起了真武法剑。 目光所及,每一层都只有残垣断壁,以及遍布着的,一个个身份不明的尸体。 有逃窜而来的鬼市客人亦或者摊主的,更多的是这阁楼本身就有的。 总而言之,一切沾染了邪气,有着因果恶孽的存在,都被姜临斩了。 “噗……” 姜临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隐约可见牙齿上也带着丝丝殷红的血迹。 他到底是受伤了,这鬼市之内行走的,也不全是在姜临看来的无能鼠辈,也有一些强手。 在面对退无可退的生命威胁时,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展开了自己最强的手段。 然而,在黑律本源煞气,天蓬神霄真武三大真法面前,站到最后的依旧是姜临。 论起杀伐斗战之能,如今的姜临,不敢说在人间称无敌,可也只有那些不世出的道爷辈能够压一头了。 “很好。” 姜临默默的回忆着方才斗法时看到的东西,参与进鬼市的,或者说能够跟自己拼命的家伙里。 有道,有佛,有俗,也有天人,有邪祟,有妖族异类。 这果然是一个大杂烩,天人系大方的很,将鬼市的利益让出去很多。 这些利益,总有人先过来啃一口。 天人系也好,飞升系也罢,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这一点姜临很清楚。 姜临抬起头,看向了这阁楼最上层唯一一个没有被打开的房间。 抬手。 “神霄,真武法雷!”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一章 阁楼魅影 这一尊鲜红的,高达百丈的阁楼,就是这鬼市的核心所在。 同时,也是天枢院敕命的地方。 然而姜临方才的操作已经证明了,所谓的天枢院敕命对他来说,就是擦屁股都嫌硬的厕纸。 狗屁的敕命,只要和邪祟有关,就算是有自家黑律司的敕命加持,姜临的第一反应都是先斩了邪祟再说。 ‘轰!’ 真武法剑凝集神霄雷霆,这百丈阁楼最顶端唯一的房间,其上的禁制连带着门户本身都被轰碎,化作无意义的木屑飞溅。 姜临抬头看去,发现这房间之内,反而是一片灯火通明。 陈设也非常的简单,除了一张桌子,以及两侧的椅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而此刻,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对着姜临。 此人身高足足有一丈有余,满头赤红的乱发之下,是一张靛青的方脸,脸方,眼耳口鼻也方。 整个人就好似一只盘坐的大狮子一样,一双眼睛里,是棕黄色的瞳孔。 姜临与那人对视。 漆黑与棕黄的眼睛碰撞在了一块,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射出来。 ‘轰!’ 狂如雄狮的男人骤然而起,手臂之上凝聚着赤红的火焰,那火焰不像是在燃烧,反而如同晶质一般,凝固在这男人的手上。 仅仅是一个起身冲击,就让这阁楼的最上层轰然破碎! 外界的黑暗笼罩了下来,房间内的灯火也早在那狂凶气机的冲击下熄灭。 黑暗之中,仅有那鲜红如血的火焰拳头熠熠生辉。 然而就在此时,一抹朱红雷光骤然闪耀! ‘嗡!’ 朱红雷霆与晶质火焰碰撞,前者化作一道道雷蛇逸散,后者则有无数的小碎片崩碎出去。 无论是雷霆还是火焰,落在地上之后,都带着令人惊悚的破坏力。 而驾驭火焰与雷霆的双方,却陷入了僵持之中。 真武法剑咔咔作响,被姜临斜斜的架在身前,而真武法剑所对峙的,正是那凶狂的火焰拳头。 明明是木剑,却不仅仅挡住了那仿佛能够摧山破云的拳头,甚至于,剑锋都斩进了那拳头的骨缝里,一丝丝粘稠的黑红血液流出。 而与之相对的,真武法剑本身,也被卡在了那拳头里。 仅仅一个照面,二者就陷入了僵持。 如狮子一般的凶狂男人看向面前的黑氅道人时,眼中带着一抹惊讶。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经历过一场群殴大战之后,并且在过往情报中,并非是以肉身之力著称的道人,居然能够挡住自己积蓄已久的一拳。 能够感觉到,如果自己现在撤去拳头,迎接自己的,一定是这道人进一步丝毫不讲道理的攻伐! 他先声夺人的战斗计划失败了。 而反观姜临,其实也不太好受。 自己之前加持在真武法剑之上的真法,可不仅仅是轰碎门板的那一下,或者说,那只是姜临积攒在真武法剑之中威能的一丝逸散罢了。 他也在憋着一个大的,准备不管房间内是什么鬼东西,都直接一剑斩上去。 可没想到,对方似乎也是这么准备的…… 世界上最难顶的事情,莫过于火星撞地球…… 两个一贯信奉粗中有细的家伙,撞在了一块。 而姜临能够挡住那纯粹的沛然大力的原因也很简单。 在姜临拢在袍袖内的另一只手上,正掐着一道灵官诀,借来了老师王灵官的伟力加持。 姜临在纯粹的肉身力量上,确实是弱项,或者说,确实拼不过眼前这个狂狮一般的家伙。 但,总有办法能够弥补。 可即便如此,在火星撞地球一般的巧合之下,两个都想要先下手为强的家伙,最终只能对峙在这里。 正如狂狮不敢先撤手,生怕姜临的后手对他乘胜追击一样,姜临也不敢贸然撤剑,对方可还有一只手没有动呢。 这就好像一个僵局,原本就在抢夺先手的二人,此刻也在以第二次先手为目标僵持着。 互相之间,都不想先撤手从而导致失去先机。 其实这么下去,姜临是吃亏的,因果再怎么紧密的加持,也不如对方自身的肉身力量更加的纯粹和运用自如。 “呵……” 狂狮也看出了这一点,有恃无恐的冷笑。 在他的眼里,这个鬼市之中,没有人能来介入这一场战斗! 然而…… ‘嗖!’ 在下一刻,一道漆黑的流光突然袭来,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撞在了剑锋与拳锋交击的位置!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姜临和狂狮都不由得一怔。 更是出乎二人预料的是,这一道刁钻的流光,却并没有带着什么恐怖的力量,反而仅仅是一个轻轻的碰撞而已。 可即便如此,这一道微弱的外力介入,依旧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平衡! ‘嗡!!’ 早就准备好的姜临骤然撤剑出手,另一只手上的灵官诀悄然散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柄凶戾的长柄大斧! 这斧子带着刺耳的尖啸,眼看就要斩在狂狮的脖颈之上! 狂狮也没有坐以待毙,早在这大斧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撤拳出手,但到底是晚了那么一瞬。 如果不想被那斧头斩下头颅,他只能回手防御! 另一只手上带着粘稠漆黑,仿佛胶质的诡谲气机,横在了那斧头面前! ‘嗤……’ 失去了第二次先手的狂狮,在间不容发之际,虽然挡住了斧刃,但到底是仓促之间,而那斧头也极为神异。 在一声沉闷的,如切败革一般的声音之后,狂狮的手臂被其腕而断! 狂狮在受伤之后,也借着这股反冲之力,身影以不符合那雄躯的速度,化作一道残影后撤。 他没法不撤! 狂狮看着那黑氅道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枚精致的赤金流火铃铛,额角不由得流淌下一线冷汗。 若是自己刚刚凶劲起来,死战不退的话,那一道蕴含着恐怖威能的流金火铃,就会毫不犹豫的烧掉他的脑袋! “攫天大斧,斩鬼五形。” 直到这时,姜临的真言咒语才响起,由此可见,方才的一幕到底有多么的快。 看着地上那硕大的手掌,姜临心里有些可惜。 若非对方退的毫不犹豫,一旦再次僵持住,他有的是办法让对方横死当场。 面前这个狂狮一般的家伙,也是从杀伐场中爬出来的,有着极为敏锐的战斗直觉。 姜临在略占上风之后,没有急着再次动手,而狂狮也没有再贸然动作。 双方都在想同一件事,让我处于优势(劣势)的那一道碰撞,到底是从何而来? 姜临和狂狮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某个地方。方才那一道漆黑流光,在撞击之后,跌落在了那里。 那似乎是一个块状物,但现在只剩下了一些飞灰。 看起来已经无法得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姜临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拜月会,辰卯狮,礼上法师。” 狂狮直到这时,才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来。 但,却并非是称心如意阁,而是姜临的另一个老朋友,拜月会。 姜临并不怎么意外,这两家似乎有着极为深入的合作。 “称心如意阁将你推出来,是拿你当炮灰?” 闻言,狂狮笑着摇摇头,说道:“法师错了,并非是炮灰,而是在下主动要求。” “能够和名声鹊起的黑律法师对决,是在下梦寐以求。” 很好,又是一个武痴。 姜临低垂着眸子,真武法剑之上,逐渐的镀上了一层白炽雷光,那雷光在汇聚之后,猛然收缩,化作了漆黑之色。 原本不过二尺多长的真武法剑,此刻被那漆黑气机覆盖之后,变成了四尺多长,原本笔直的剑身,在那尖锋处,也多了惊心动魄的一挑。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姜临的一双眸子之中,原本漆黑鎏金神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如同雷霆一般的白炽光芒。 天蓬法外显,神霄法内存。 雷霆在姜临的身躯之上缭绕,天蓬正炁汇聚在真武法剑所化的神刀之上。 “好一个神刀!” 狂狮兴奋的怒吼着,双手一碰,近乎晶质化的火焰进一步凝聚,赤红光芒渲染的他整个人都仿佛鲜血浇灌。 这家伙,没有什么神通手段,但却将自己的肉身淬炼到了某个极致。 那仿佛晶质的火焰,并不是火,而是血气外显。 气血如狼烟,说的就是这样的存在。 这让姜临想到了那曾经围攻太素宫的妖潮,那一头修庚金的虎妖,也是走的淬炼肉身这一道。 二者都是出自拜月会,也都有着淬炼到极致的肉身。 这到底是拜月会核心成员的特色,还是说,在拜月会的内部,也有分化,而这狂狮和当初的虎妖出自同一个派系? 姜临心里想着,却没有问的意思,因为这些的都无所谓。 正在此时,狂狮迈步,姜临也抬手。 ‘轰!’ 狼烟一般的血气与白炽璀璨的雷霆碰撞,仅仅是双方的气机接触,就让整个阁楼都坍塌! 一时间,伴随着阁楼的坍塌,无数的残垣断壁仿佛被抽掉了关键零件的积木塔一样滚落。 而在这之中,姜临和狂狮都没有任何的动作,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轰!’ 狂狮动了,所有的血气都骤然收缩,汇聚在了拳头上,甚至于,身躯都在凝练,在缩小。 等到了姜临眼前的时候,身形已经与姜临仿佛! 而在此之前一些时间,姜临也没有任何客气的意思,流金火铃骤然激荡,一道道的流金天丁神火缭绕上了狂狮。 血气与神火互相对峙,互相湮灭,但狂狮就是顶着火焰冲了上来。 姜临自然也不会有畏惧,手中神刀划过凄厉的轨迹,径直斩向了狂狮的头颅! 似乎在这一击之下,会是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的场面。 无论是那血气凝聚仿佛实质的拳头,还是那天蓬正炁充盈加持的神刀,都是奔着对方的要害而去。 而且,没有一个人有退缩的意思! 狂狮本就是个武痴,而姜临更不介意。 这两个家伙,一个赛一个的狠辣!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然而,就在狂狮的拳头即将抵达姜临头颅的那一刻…… “唔……” 狂狮突然闷哼一声,一身的血气猛的溃散,气血反冲,那拳头也变得后继无力,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那拳头之上仿佛实质的血气火焰也随之崩溃。 这一幕发生的很快,也很突然,不仅仅狂狮自己没有反应过来,连带着姜临都愣神了一下。 但马上。 ‘嗤!’ 神刀没有任何阻碍的落下,斩在了狂狮的头颅之上,毫无悬念的斩下了狂狮的头颅! 一个专修肉身的妖魔,自然是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诡谲手段的,而滴血重生的境界,也显然不是狂狮能够企及。 所以,狂狮死了,干脆利落的被斩杀。 这一幕发生的很快,直到狂狮头颅被斩下,姜临才刚刚随着残垣断壁们一块落在地面上。 姜临看着与他一同坠地的,尸首分离的狂狮,皱了皱眉头,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天蓬尺被收了起来,他并不是没有后手,以命换命的前提,是没有了别的办法。 而姜临的手段,显然不止天蓬法和神霄法。 只不过,最后没用上就是了。 姜临之所以皱眉,倒不是因为什么被打断了一场战斗之后的不爽,他又不是什么武痴,如果可以,他当然乐的轻松。 让他皱眉的原因是,方才狂狮显然不对劲,这是超出了他掌控的突发情况。 ‘噗……’ 这时,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一个姜临很熟悉的,粉色肚兜亵裤,头发呈肉色的小女孩被扔在了地上。 称心如意阁的月份邪祟,而且还是被削成了人棍的那种。 这个邪祟的四肢,都已经不知所踪,只有一个脑袋和身子还算完整。 漆黑的粘稠液体,从这邪祟的四肢断口汩汩流出,显然是刚刚被斩下手足不久。 姜临没有过多的去关注这个邪祟,而是抬起头,看向了邪祟后面一些的地方。 一片残垣断壁之中,一道高挑的身影正背靠着半截立柱,手中摩挲着一个物件。 给姜临的,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 姜临看着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酆都法眼被催发,却依旧看不清楚那身影的长相。 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一个竖着规整发髻的女子,穿着一身深绿色,近乎漆黑的长裙。 这一身裙子很厚实,除了一双手之外,其余的一切都被这衣服遮盖。 姜临发现,不仅仅酆都法眼之下,看不清这女子的相貌,自己方才,对这女子的出现也没有任何的察觉。 狂狮的突发情况,显然也和这女人有关。 似乎是感应到了姜临的注视,女人抬手,将自己手中的物件抛给了姜临,身影随之消失不见,再也探寻不到半点。 姜临看着那物件滚落在自己的面前,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药味。 那物件,是一味药材。 “当归?”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二章 愤世嫉俗 姜临看着地上那呈现出棕黄的,被剪制的很规整的一块当归。 然后抬起头,看向原本那位绿衣女子所在的位置。 手上一动,黑律法脉秘传的捕气之法发动。 ‘嗡……’ 伴随着一声嗡鸣,到底是被姜临从那女子所站的位置,搜集到了一抹淡薄无比的气机。 而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袖子,翻出了那个写有“西北方,笨山”五个字的纸条。 淡薄无比的气机靠近纸条,缓缓的融入进去。 果然,这纸条也是出自那女子之手。 这人是谁? 姜临眸光低垂,暗自思量着,但却没有什么头绪。 这女子就好像一个幽魂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完全无迹可寻。 至少姜临找不到什么踪迹。 要么,是这女子的修为道行远在姜临之上,所以姜临才会一无所觉。 要么,就是这女子修有某种强横无比的敛息之法。 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姜临不太确定,因为哪怕是黑律法脉秘传,经由数代黑律法师实践改良的捕气之法,也只能捉到一点点浮于表面的气机。 对于确定女子的身份,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帮助。 不过,从这女子到目前所做的事可以看出,她似乎是站在姜临这边的? 但姜临却没有因此而放下戒备心。 很多时候,并不是说对自己产生了帮助,就是自己人。 或许对方另有目的呢? 姜临越想,越能够牵扯出种种越发繁杂的猜测。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被削成了人棍的邪祟身上,这才收起了这些思绪。 既然现在没有头绪,就先不要去想太多,只要这女子不是只出现这么一次,以后总有机会摸清楚对方的根底。 现在摆在眼前的事情,是这个邪祟。 “代号。” 姜临上前两步,手中未曾消散的神刀架在了这人棍邪祟的脖子上。 “四月……十一……” 那邪祟本不想说的,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知道自己的嘴硬没有任何的用处,就算自己自尽在这里,对方也有无数种办法从自己的魂魄里得到想要的信息。 而那个过程,对自己来说显然不会很友好。 姜临看着眼前的四月十一,心里对那女子的印象再次拔高了一筹。 称心如意阁十二个月份代号之中,在南赡部洲的三个月份分别是四五六。 而在同一部洲之内,代号越靠前的邪祟,实力越强。 姜临在此之前,见过最靠前的称心如意阁邪祟,是四月十五。 而眼前的这个,比四月十五还要靠前四个位置。 可当初的那个四月十五,并非是折在了姜临的手里,而是被太素宫的几位道爷捉到。 姜临自认为,自己若是对上一个四月靠前的邪祟,想要斩杀也得费不少的力气,想要活捉更是有些难度。 而眼前的四月十一,却被活生生的削成了人棍。 这似乎再一次证明,姜临方才对于那绿衣女子的两个猜测里,前者越发的贴近真相。 “天人的计划,说。” 姜临暗自收敛了心思,而后直接问出了最主要的问题。 与此同时,姜临的身旁出现了一道空白的表文,接下来四月十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上去, 四月十一沉默了一会,见姜临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它的沉默越发的长久起来。 直到…… “法师,这地界已经没有活着的了。” 封戾魈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姜临的身后,语气平淡,但四月十一却从中品出了血腥无比的意味。 一双猩红的眸子,直勾勾的落在了四月十一的身上,似乎在考虑着从哪里下刀。 “我说!” 面对一位酆都六洞大魔的注视,四月十一果断的开口。 “我并不知道太多。” 四月十一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略微颤抖着说道:“此地的称心如意阁,不做情报生意,只做一件事。” “无条件配合一位叫做檀道仙的天人,听他的命令做事。” “他让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将他带来的香火功德,注入到一方大印之内。” 姜临闻言,继续问道:“原因。” “为什么要让你们称心如意阁做这件事。” 四月十一不敢怠慢,继续说道:“因为那大印的核心,是一道……邪心……” “用神灵法印为根底,通过玉君大人的某些手段炼化,在其中镶嵌了一颗邪心。” “而后,通过向这邪心之内,灌注大量的香火功德,凝聚凡人愿力,做到某些变化。”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四月十一没有犹豫,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如何向邪心之内灌注香火,这里只有我知道,这似乎是玉君大人的布置,在防备着天人抛开我们,自己行动。” “我只知道这些。” 说着,它猜到姜临想要问什么,赶忙说道:“那大印在大人来之前,就已经被四月初五拿走了,我本该也逃离此地,但却被那个女人拦下……” 姜临皱了皱眉头,看来这是天人系的另一个“研究方向”,目标依旧是创造出能够取代天箓的造物。 只不过,多少有些荤素不忌的意思。 “你可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亦或者所用的法门?” 虽然证据被拿走了,但只要有这个邪祟在,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 姜临看了一眼已经记录上不少东西的表文。 这可不是一般的表文,若是想在上面弄虚作假,黑律不饶。 所以,每一位黑律法师都会保证,这“审表”上面的信息,不会有丝毫的水分。 这也是黑律法师的金字招牌,跟司法殿的卷宗一样,代表着确定的事实。 拿到了足够的证据之后,姜临开始关心起了那绿衣女子的情报。 目前来看,只有四月十一是唯一接触过绿衣女子,而且有过交手的。 “我……没有看清,被瞬间压制,然后屏蔽了一切感知。” 四月十一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 它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在一瞬间就被压制,唯一的信息,也只有那一抹深沉近黑的绿色。 姜临皱了皱眉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收起了表文,朝着鬼市的出口走去。 封戾魈却没有立刻跟上,而是如同捏小鸡仔一般,将四月十一捏起来,放在自己的眼前。 “你没有说谎吧?” 面对着六洞大魔的询问,四月十一摇头好似拨浪鼓,连声道:“魔王大人明鉴,我未曾有半句虚言,更无有半分隐瞒!” “哦。” 封戾魈点点头,然后一口把四月十一吞进了肚子里。 听着自己肚子里传来的隐约哀嚎,封戾魈满意的转身跟上了法主的步伐。 “老子不信,得确定一下。”封戾魈自言自语的说着。 一人一魔的身影离开了满地狼籍,已经完全被废掉的鬼市。 至于这一个灰界空间本身,姜临早就已经传书酆都,那边自然会派遣五猖兵马过来处理。 姜临刚刚顺着来时的道路,走出灰界重返阳间现世,身后的封戾魈便开口。 “法师,没有错漏,都是真的。” 封戾魈摸了摸肚子,打了个气嗝,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它已经吞噬了四月十一的一切,并确定了四月十一所言是否有误。 论起邪门来,六洞天魔才是这三界最邪门的玩意之一。 在这一块,自称邪祟的称心如意阁,还真的差点火候。 毕竟,就算称心如意阁的规模实力再扩大百倍,也不会引来北帝下降。 当初的六洞天魔邪门离谱到什么程度呢? 邪门到如果任由其肆意滋生,能够将整个三界都变成魔的世界。 跟这玩意比起来,称心如意阁就是小巫见大巫。 闻言,姜临点点头,在手中的审表之上,加上了自己独有的气机印记。 到此时,这一份审表,就是堪比司法殿卷宗的绝对确切的证据。 除非黑律司所有黑律法师一块贪赃枉法,否则这一份审表拿出去,就是三界内外都承认的玩意。 姜临并没有着急把表文祭上黑律司,而是收了起来。 尸狗飞剑的剑意绽放,催动着姜临腾空而起。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清醒了片刻的小青鸾口,再次沉睡了起来,也不知道这次要多久。 一路赶回了笨山,姜临没有任何的耽误,直达笨山之内的石牢。 “道长。” 涂山语见姜临回来,神色不由得一喜,但马上就皱了皱眉头。 她看出姜临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 “无妨。” 姜临微微点头,摸出一颗金丹塞进口中,而后示意涂山语。 后者会意,松开了压制着檀道仙的秘法。 “跪下。” 姜临看向檀道仙,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 “本神乃是天枢……” ‘轰!’ 檀道仙的话刚刚起了一个头,就被姜临打断,或者说,被封戾魈势大力沉的一拳打断。 这一拳轰出去,直接把檀道仙的半个身子轰进了石地之内,跟跪下也没差。 “六洞大魔!” 檀道仙咬着牙,不顾自己的伤势和嘴角的鲜血,怒声道:“姜临!驱使六洞魔对正神出手!这是逆罪!” “这里没有正神,只有罪神。” 姜临淡然的开口,迈步来到檀道仙的面前,手中出现了那一篇审表,说道:“和邪祟勾结,贪赃枉法,欺上瞒下,失责渎职的罪神。” 在看到那审表的一瞬间,檀道仙就已经明白,他没有了任何的希望。 原本,就算他真的贪赃枉法,欺上瞒下,也轮不到姜临一个黑律法师来管。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那一句“勾结邪祟”! 有了这一条,姜临此刻就算斩了檀道仙,也没有任何的责任! 因为那一道审表,就代表着确切到了极点的证据!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姜临看出了檀道仙已经站在崩溃的边缘,所以在刻意的引导,看看这家伙会不会在心神失守之下,秃噜出一些秘闻来。 虽然可能性不大就是了,毕竟这也只是一个干脏活的白手套而已。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檀道仙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他的眼睛猩红一片,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姜临。 那目光中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恼羞成怒,惶恐,以及莫名其妙的嫉恨和嫉妒。 “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檀道仙嘶吼着,声音之大,甚至让身旁的碎石都在微微颤抖。 “你没有去过天庭大朝会!你不知道那台阶有多高!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有多么的高傲!” “为什么!三坛海会大神,清源妙道真君!王灵官!真武大帝!” “这些神仙就能够高高在上俯瞰一切!而我!只能站在最角落里!连最底等的仙娥都对我置之不理!” “这不公平!” 檀道仙癫狂的怒吼着。 “我!天人出身!既尊且贵!年仅二十,便入职天枢院正职!” “我也是天之骄子!” “为什么那些人能往上爬,我就不能!” “我不服!” “这个世道就是人吃人的世道!我不能做被吃的食物!” “我要成神!成大神!我要站在最高的地方!接受那些仙神膜拜!” 涂山语揉了揉耳朵,连多看一眼檀道仙都欠奉,同时,递给了姜临一个眼神。 道长,这家伙确实心神失守了,但似乎说的东西跟咱们想要的不是同一种。 姜临看了一眼檀道仙,一旁的封戾魈示意,将这家伙的嘴给死死地封住。 看着兀自挣扎的檀道仙,姜临说道:“所以,你的法子,就是与那些搞斗争的混蛋东西同流合污,做一些旁人不愿意做的脏事,来满足你吃人的追求?” “我没听出你有多么的怀才不遇,只听到了愤世嫉俗。” “你所说的那些仙神,哪一个不是坐下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哪一个不是历经无数劫难方才有了今日地位?” “与他们去比,你也配?” 姜临摇摇头,不再去管这家伙,转身走向了大拙。 这时姜临才发现,方才檀道仙的目光,似乎一直在盯着大拙? 是羡慕,还是嫉恨? 或许在檀道仙看来,大拙是一个粗傻憨笨的家伙,根本就不配被那么多的仙神尊敬,甚至顶着天枢院的敕命来为他作证。 檀道仙嫉妒了,因为那是他渴求却不可得的境界。 大拙做到了,但檀道仙认为大拙不配。 这明明只是一个出身实力地位智慧都不如自己的,最普通平凡的仙神罢了。 凭什么得到这些? “因为他在做事。” 姜临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走到了大拙身边,将这位枯槁的山神搀扶起来。 而后,看向那被大拙祭拜了许久的泰山神之位。 想来,泰山府君绝对不介意关照一位认真做事,一丝不苟的山神。 这样的神仙,不该被卷进那名为斗争的腌臜泥潭之中。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三章 三人成虎 “道长,你已经盯着这东西看了两个时辰了。” 笨山之下,涂山语看着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块当归翻来覆去观瞧的姜临。 她见姜临没有理她的意思,不由得无奈摇头,看向了不远处。 在那里,笨山脚下的百姓们正在热火朝天的举办着一场祭祀。 而大拙,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笨山的山顶看着这一幕。 其实,以大拙如今的情况,若是现身与百姓们交谈,便是天庭最严苛的御史也不会说什么。 但大拙没有,他依旧一丝不苟的守着规矩。 神不能没有理由的出现在百姓们面前。 哪怕大拙受了很多的委屈,但那些跟百姓没有关系。 这些都是他的孩子,都是顶好顶善的人。 而百姓们也知道这一点,因为就在刚刚,檀道仙被司法殿的执法灵官,光明正大的羁押上天。 即便是司法殿那些一向以冰冷无情著称的灵官们,也并不介意多走一道程序,来向百姓们“证明”大拙的清白。 百姓们也都知道,自己的山神是被冤枉的,他老人家受了委屈。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一场诚心实意的祭祀。 “祭山神!拜!” 县太爷的声音亢奋无比,挥舞着手中的大旗,那旗鲜红醒目。 仿佛一个信号,一道道的旗帜飘扬了起来,或许那些并不算是旗子,而是每家每户能够拿出来的,色彩最鲜艳的布料。 很多的颜色杂糅在一块,看起来很没有规矩,也很不严整,但百姓们诚恳的愿力,带来了无比的加持。 涂山语曾经见过罗天大醮,也见过水陆法会,但她认为,即便是这两种号称道佛两家最严整,最恢宏,最肃穆的祭祀,也比不上眼前这一道道无序的旗帜。 生民百姓最单纯的感谢与愿力,才是对神灵最好的回报,也是一位神灵最醒目闪耀的功勋。 姜临也终于站起身来,对着笨山之上的大拙鼓励的点点头。 大拙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迈步,走下了笨山。 于是,在下一刻,百姓们看到了自己的山神。 枯槁的老者穿着有些破烂的仙衣,有些局促拘谨的站在祭坛之上,坛下,是无数的百姓。 县太爷涨红了脸,率先叩拜了下去。 “鼎丰县民!在此拜谢山神功德!” “拜谢山神功德!” 大拙有些慌乱的摆摆手,说道:“快起来快起来,不可不可。” 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在他的心里,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山神庙的老庙祝和一众族老们,则是笑呵呵的将一些孩子推上了祭坛。 这些孩子们,有的捧着花,有的拿着自己做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的干脆就只是抬头看着那枯槁的老人。 大拙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他很喜欢小孩子,或许在他的心里,他也一直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孩子们看向大拙的目光有些疑惑,因为稚嫩的孩子们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长辈们,都对眼前的老人这般的尊重。 老人们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笑呵呵的看着。 等到孩子们长大,自然就会明白,不需要去解释。 因为他们都坚信,山神爷会陪伴着这些孩子长大,直到孩子有了孩子,孩子的孩子也有了孩子。 山神爷会一直伴着他们,而虽然他们不能一直伴着山神爷,但人会传宗接代,会有一代一代的人。 大拙被一群孩子簇拥着,他抬头看向了原本姜临所在的方向,而后却愣住。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对百姓们说,自己能够脱离冤屈,有一位道长与一位姑娘出了很大的力气。 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了那好看到过分的道长和姑娘。 姜临和涂山语在大拙被众星捧月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 因为那是大拙该得的荣耀,谁也不能分走半点。 ………… 离开了笨山之后,姜临有些漫无目的的走着,在他的身后,则是依旧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的涂山语。 姜临低着头,手上依旧是那一块棕黄色的当归。 “道长……” 涂山语无奈的喊了一声,两三步的跑到了姜临的面前,单手叉腰看着他。 这一次,她的呼唤终于有了回应。 姜临抬起头来,看向了涂山语。 涂山语道:“那女人就让道长这般的念念不忘吗?” 她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酸意。 涂山语已经知道了姜临手中那一块当归的来历,也知道了当初递纸条的那个女人已经和姜临碰面过一次。 也正是因此,当初那个可恶的大胖小子那句:比这个姐姐还要好看。 一直萦绕在涂山语的脑海里。 她很难不去怀疑,道长是不是真的被那个女人给迷了魂去。 “我在想,她将这物件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临看着自己手里的当归,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 “当归当归,当然是让道长尽快归家。” 涂山语撇了撇嘴,说道:“说不定,人家正在道长家里等着第二次相会呢……” 姜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正色道:“那女人的修为道行恐怕在我之上,说不得,直到现在,她都一直掌握着你我的行踪。” 涂山语闻言,不由得四处观瞧。 虚空中的狐族长老也皱起眉头,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如果假设,她知道我这一趟从京都离开,就是要回紫微观……” 姜临喃喃自语一般说道:“那么,根本就不用这般明显的提醒,因为我接下来会直奔杭州而去。” “除非……” “除非在那位姐姐的眼里,杭州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而且还和道长有关系。” 涂山语接上了话茬,虽然是在说正经事,但提到那女子时,依旧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 “所以,这不是提醒,而是催促。” 最后,涂山语如此总结。 不管那女子跟小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细数她两次出手,都在事实上帮到了小哥哥。 那她这次给出的信息就不能忽略,万一因为自己吃醋而误了小哥哥的事情,自己可就万死难容了。 涂山语不是会隐藏表情的人,虽然姜临没有看到,但长老却看的明明白白。 他越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还是自家那个孤绝高傲,曾经在西昆仑群仙会上,都喊出过“三界万族,新生代无数天骄,无一人能入我眼”的少主吗? 怎么现在这么……不值钱了??? 一时间,长老甚至有种把那姜小子给暴打一顿的冲动。 什么?打少主? 且不说舍不舍得,真以为家里的两位老祖宗对少主的宠爱是假的? “催促吗……” 姜临点点头,认同了涂山语的看法。 在涂山语疑惑的眼神中,姜临摸出了一枚白玉一般温润的鳞片,轻车熟路的灌注了法力进去。 ‘嗡……’ 白玉鳞片嗡鸣一声,与此同时,一道温柔若水的声音自其中传出。 “道友,何事?”    短短的四个字,却让涂山语如临大敌,目光都不自觉的凌厉了起来。 是个女人,而且非得是一个好看的女人。 或许在女子之中,有独特的“情敌”分辨技巧。 听在姜临耳朵里正常无比的问候,但在涂山语听来,那短短的四个字里,分明带着揉不散的温情。 “白道友,杭州城近期可有什么变动?” 姜临没有寒暄,直入主题的问道。 而对面的白素贞显然也早就习惯了姜临的行事风格,干脆的回答道:“一切如常,紫微观的香火也不错。” “就是在妙清走了之后,奴家一人有些孤单……” 涂山语的眼里已经冒出了火星子。 姜临则有些歉疚的说道:“这段时间,劳烦白道友操持荒观,贫道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不日便可回观。” “好。” 姜临闻言,说道:“贫道为白道友准备了一份回礼,届时还请道友不要嫌弃。”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白道友送他的这件黑氅,显然是名贵无比的,但却被他糟蹋的不轻,而他准备的回礼,却只是一个自己做的小玩意。 杭州府,龙井山,紫微观。 “道友有心了。” 白素贞听到了姜临的话后,笑着点点头,也不管对面的姜临能不能看到。 寒暄了几句之后,白素贞手中的白玉鳞片停止了嗡鸣。 她将鳞片收起,抬起眼睛看向一旁手持锄头,面容悲愤的青衣少女。 这丫头正徒劳的张口大喊着,但却一点声音也传不出来。 白素贞看了她一眼,挥手解开了她嘴巴上的禁制。 “姐姐!!!” 下一刻,小青悲愤的声音响彻紫微观的后院。 “妙清在的时候也好,妙清走了之后也好,我明明一直陪着你!你为什么要跟那臭道士说,你孤单!” 白素贞看了一眼这倒霉孩子,无声的抬起手指,指了指小青背后的菜地。 “唔……” 小青跺跺脚,不服的哼唧了一声,但在姐姐的“淫威”之下,也只能继续卷起袖子干活,一边锄地一边嘟囔。 “天天就知道指使我……” “让我干活,还不让用法力……” “也不知道这破菜地有什么好锄的,恨不得让我一天翻三遍……” “做饭,洒扫,担水,铺床叠被,上香,祭拜,早晚课,都是我来,我都快把中天紫微星真宝忏给翻烂了……” “不给报酬就算了!还不让我说话!” “人家扫大街的都还有工钱拿嘞!哼!” 听着小青的碎碎念,白素贞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小青的头顶。 在她的视线里,随着小青在紫微观内劳动,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清福真炁萦绕在小青的周身,时不时的从小青体内穿梭而过,带出来丝丝缕缕的混浊妖气。 那妖气一现身,就要本能的返回小青身上,但马上就被这紫微观的正道之炁消弭。 傻丫头,这才是你最大的报酬。 白素贞从根子上就是骊山法脉出身,根正苗红的正道正宗正门法统。 但小青却是半路出家,根子上就带着妖浊之气,也就是她没有害过人,不然妖浊之气化作恶因孽果,这辈子就彻底与正道无缘。 紫微观得天独厚,自身便是登名天曹,留档紫微垣的人间紫微正统。不仅仅有来自王灵官的念头降下,甚至更有紫微帝君时不时的目光垂视。 在此地常住,裨益无穷。 当然,前提是你得干活,而且还得天天在帝君老爷和灵官爷面前混个脸熟。 这也是为什么,白素贞将洒扫正堂,祭拜香火,早课晚课都交给小青去做的原因所在。 再加上小青心思单纯,从未做恶,有大慈悲的帝君老爷和灵官爷自然不会吝啬给这丫头一些好处,也能更好的引她向善随正。 在紫微帝君那般的存在眼中,可没有什么异类之别,只有正邪之分。 只要一心向道随正,便是异类也能得道。 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 扶身正大,见吾不拜有何妨。 这两句话可不仅仅适用于关帝庙。 只不过,只有小青蒙在鼓里就是了。 “道友为何会突然问起杭州有无变动?” 白素贞看着妹子在那挥汗如雨,心里却在想着姜临。 而小青见了,还以为是姐姐终于在心疼自己,手脚越发的麻利起来。 让你天天叫我受罪,现在心疼了吧! “去杭州走一走吧。” 白素贞心里如此想着,站起身来,笑道:“小青,歇一歇,今日不要干活,带你去城里玩。” “真哒?!” 小青兴奋的抬起头。 不多时,小青亲昵的靠在姐姐的肩膀上,一步一跳的走出了紫微观。 姐姐还是关心我的,知道我受了委屈,这才要带我出去玩。 臭道士,这次是我赢辣! 小青心里得意的想着。 而白素贞心里却在想,难不成是道友知道了什么自己不曾关注的事情,这才有此一问? 莫非杭州又要有什么变动? 白素贞路上已经探查着,发现杭州城里并没有什么邪气诡异之处。 城隍土地各安其位,日游神也巡视不断,一派安乐祥和之景。 “姐姐,我饿了。” 一进了城,小青就嚷嚷了起来。 她和姐姐的身上都带着一层禁制,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两个很普通的女子在逛街。 “好。” 白素贞心里想着事,答应了小青一声,正想带这丫头随便吃一点,耳边却传来一阵动静。 “我说大师傅,您都来了三次了,到底要不要化缘?” 只见一个摊位前,老板无奈的看向面前一身破衣烂衫的老和尚。 老和尚笑的有些痞赖,并不答话。 老板则继续说道:“您来一次,小的奉上吃食,您说不饿,一转眼您又来,第二次也是这样,这都第三次了,您到底饿不饿?” 老和尚闻言,终于开口笑道:“老和尚第一次不饿,第二次也不饿,这第三次嘛……” 说着,老和尚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虽然还是不饿,但都来了三次,总得吃点东西……” “您这不是耍人玩嘛!” 老板无奈的摇摇头,但依旧奉上几个饱满的大馒头,开玩笑道:“我说大师傅,您这是在打什么机锋?” 老和尚不言,只是笑着双手合十行礼,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白素贞若有所思的看着道济禅师的背影。 三人成虎吗? (本章完) ------------ 第二百零四章 游子归乡 那老和尚是白素贞的熟人,或者说,是曾并肩作战的战友。 道济禅师。 当初杭州城被三大邪道视为盘中餐,道济禅师是真的拿命去拼的。 而在三大邪道死的死残的残之后,道济禅师也事了拂衣去,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自那之后,白素贞也就再没有见到过道济禅师。 没想到今次下山,刚刚入城就遇见了。 而且是一遇见,就看到了道济禅师特地的排演的一出“好戏”。 白素贞很清楚,似道济禅师这般有大智慧大慈悲的存在,不可能做出没有意义的举动。 方才那被自己全程看下来的一幕,绝对是在提醒她什么。 再联想到姜道友那有些突然的问题。 白素贞基本已经确信,杭州有事情要发生,而这件事似乎是在针对姜道友。 不,或许是在针对紫微观? 白素贞心里细细的思量着,方才道济禅师的那一场戏很有意思。 明明不饿,却自称饿了去化缘,来回三次,最后虽然依旧不饿,但还是吃了一些东西。 那么,如果换一下呢? 一句话,第一次没人信,第二次没人信,但如果还有第三次,那多少就会信一点。 然后第四次第五次…… “姐姐?” 小青见自家姐姐站在原地沉思着,有些疑惑的眨眨眼。 “没事。” 白素贞回过神来,拉着小青朝着城内走去,笑道:“既然饿了,姐姐请你吃大餐。” 说着,一路直奔杭州城内最大的酒楼而去。 小青直到坐在了酒楼里,看着摆在眼前的菜单,依旧有些发愣。 过年了? 她们两个当然不缺钱,但姐姐一直崇尚简朴,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山上。 这也就导致,小青很难说吃到好东西。 但这次,姐姐却带着自己来了杭州城最大的酒楼,这代表着最香最新鲜的饭菜,当然,也是最贵的。 果然,姐姐心疼我。 小青心里非常的感动,至于姐姐执意要坐在一楼大厅,而不是去雅间这点小事,小青一点也不在意。 姐姐请我吃好吃的! 臭道士,我又赢辣! 小青心里呐喊着,然后转身对店小二说道:“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点完菜之后,小青对着姐姐邀功道:“姐姐,我给你点了好多你爱吃的!” “嗯,谢谢小青。” 白素贞揉了揉小青的脑袋,换来了后者一个痴痴的傻笑。 臭道士,看你怎么跟我争! 小青心里“恶狠狠”的想着。 转头看了一眼姐姐,有些疑惑,怎么感觉姐姐有心事? 白素贞坐在那里,并没有在意小青的注视,而后将神识铺开,时刻聆听着酒楼里的交谈。 食不言寝不语,至少前者在这里是有些失效的。 吃饭喝酒的时候闲聊,几乎已经成了亘古以来的传统。 白素贞要听的也是这些。 既然杭州城没有邪气诡异存在,再加上道济禅师那极为明显的提示。 若是白素贞还不能确定变故从何而来,那就是真的蠢了。 想要在杭州城,针对姜道友也好,甚至针对紫微观也好,最有可能的,就是从百姓们身上下手。 三人成虎…… 蛊惑民心吗? 白素贞心里细细的想着,神识突然探听到了一段对话。 “我同你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兄长你是知道我的,愚弟向来守口如瓶。” “龙井山上有一个紫微观,你知道吗?” “似乎有些印象,观主好像是一位姓姜的老道人?”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这紫微观的观主,换了一个年轻道人,而且也许久未曾出现过。” “嗨,人家是出家人,云游四方不是常事吗?” “你不知道,我跟你说……” 白素贞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两个男人正在闲谈,桌子上摆着残羹冷炙,以及两个空的酒壶,显然喝了不少。 年长一些的晕红着脸,带着知晓某些秘闻的神秘表情,身子前伸了一些,声音不自觉的压低。 “紫微观的两位姜道长,老的去世,小的不知所踪,现在操持紫微观的,是两位美人,世间罕有的美人!” “啊?” 小一些的那位,在听到美女两个字之后,来了兴致,嘴角带起男人都懂的笑容,低声说道:“莫非,是……那位小道长的……姘头?兄长,若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便去那紫微观开开眼界?” “去去去,腌臜东西,谁要与你说这个。” 然而,年长的却不接茬,反而是越发神秘的说道:“这两位美人,可不是一般人,是……妖!” 年轻的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说道:“兄长,莫要诓我。” “诓你做甚!” “那是两条蛇妖!” 年长的说的言之凿凿,而后感叹道:“本以为那是一个正经道观,虽然没什么香火,但好歹在龙井山也有不短的年头了。” “没想到啊,居然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道观里藏着妖精,啧啧……” 白素贞听着,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紫微观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香火,这倒是正常,毕竟没有什么名气,不要说去与金山寺那般大庙去比,便是杭州其他的道观佛寺都比不过。 而当初三大邪道一战,虽然是姜道友最后一锤定音,救下来了杭州百万生民,但对于百姓们来说,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说的难听一些,便是姜临白素贞等人当时败了,三大邪道得逞,百姓们也会在睡梦中死去。 所以,对于百姓们来说,能知道龙井山有个紫微观,观里有一位姜道长,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而在姜道友云游之后,白素贞和小青妙清守着紫微观,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进香。 倒是有一个军汉多来了两次,也不多留,上了香就走。 而白素贞和小青虽然负责接待香客,但那些百姓凡人,如何能看出二女的根底来? 那么如此来说,现在这有鼻子有眼,甚至可以说掺杂着事实的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有人,或者说不是人的某些东西,准备对紫微观泼脏水。 白素贞的神色凌厉了起来,她不再顾忌,神识肆无忌惮的播撒开来,几乎是在瞬间,就遍布整个杭州城。 城内显然并不是白素贞一位修者,此刻白素贞这行为也犯了忌讳。 但白素贞不在乎,神识播撒出去,所有试图交流窥探的神识,都被她强势无比的屏退。 没过多久,就没有修行者敢去管这一道在城内横冲直撞的神识。 要知道,白素贞虽然修正道,但到底是异类精灵,神识的根子上带着凶戾的意味。    而无论是正道还是邪道,永恒不变的规则就是实力说话。 白素贞的神识游荡在整个杭州城,城隍土地感知到之后,也没有干预的意思。 对于本地城隍土地来说,这位白仙子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之一。 白素贞肆无忌惮的探听着整个杭州城所有百姓的对话。 不过是短短片刻,白素贞就发现了一个极为诡异的事情。 有关“紫微观有蛇妖”这件事,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杭州城某个地方提起。 而且交谈内容都大差不差。 核心内容也从没有脱离上述的这件事。 白素贞的脸上多出了一抹阴沉,站起身来,提溜起正在大快朵颐的小青,在后者迷茫的神色中,走出了酒楼。 “姐姐,怎么了?” 小青手里还拿着半块大饼,一边下意识的往嘴里塞,一边模糊不清的问道。 “老师傅,咱们这是去哪?” 白素贞正准备说话,眼前却突然走过两个人。 一个做捕快打扮的精干男子,以及身旁吊儿郎当的道济禅师。 前者说完话,有些无奈的说道:“老师傅,在下是要查案的,人命关天,实在是耽误不得啊。” “和尚知道。” 道济禅师依旧是那慵懒的声音,仿佛没有看出白素贞二女身上的禁制一样,自顾自的走过去。 一边走一边笑道:“查案归查案,可也不能着急,不然怕是自己都性命堪忧嘞……” “老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张小宁愣了一下,而后无奈道:“老师傅,可不敢说这种话,在下还是信这个的。” 说着,他叹息道:“若不是因为见过一些东西,在下也不会被千里迢迢的调来杭州。” “张大人见过什么?” 道济禅师饶有趣味的问道。 “一些,恐怖的玩意儿。” 张小宁叹道:“时也命也,见了那些鬼东西,便四处奔波,到处去跑。” “这次不也是一样?” “一家五口啊,都被活生生勒断了全身骨头,然后被吸成了人干,这简直……” 白素贞看着那捕快与道济禅师离开,眸光潋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那捕快的身上,白素贞闻到了一丝很熟悉的味道。 这捕快,曾与姜道友接触过。 一家五口,被勒断全身骨头,吸成了人干…… 根本不像是人能犯的案子,但如果换成……蛇妖呢? 白素贞心里想着,突然神色一动,拉着小青径直的离开了杭州城。 一直到了杭州城外某处偏僻些的地方,白素贞停下了脚步,看向前方,小青也看了过去,然后神色凛然,下意识的躲在了白素贞的身后。 只见一位身穿大红袈裟,面容桀骜凌厉的僧人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尊赤金钵盂。 大和尚静静的站着,似乎就是在等候白素贞和小青。 “阿弥陀佛。” 大和尚单手行礼,微微躬身,说道:“见过白施主,许久不见了。” “见过法海住持。” 白素贞躬身还礼,问道:“住持以气机传信,引奴家来此处相见,是有何事?” 见白素贞直入主题,法海也没有拖沓,说道:“道济师叔如何做事,贫僧无法置喙,但贫僧本人,却做不来弯弯绕绕。” “相信施主也知道了,杭州城外发生了命案,连朝廷探异司的捕快都找了过来。” “贫僧也去看了,那死者身上,带着妖魔的气机。” “蛇妖。” 说着,那一双鹰隼一般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向了白素贞背后的小青。 小青在那注视之下,有些顶不住压力,不由得喊道:“你这和尚,莫不是在怀疑我?我可一直在紫微观待着!” 说着,她不由得离姐姐更近了一些。 白素贞宽慰着摸了摸小青的手,说道:“莫要如此,住持不是这个意思。” 说罢,看向了法海。 法海点点头,说道:“贫僧曾与白施主并肩作战,知道白施主乃是正道精灵出身,自然不会做这般邪恶之举。” “贫僧也知道,这位青蛇也没有什么嫌疑,但实在是太巧了一些。” 没有什么嫌疑,不代表完全没有嫌疑。 法海之所以前来,也是为了消弭那万一的可能。 他相信白素贞不会做这种事,但不敢保证那青蛇也是如此,虽然他也知道,在白素贞的教导下,是青蛇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在亲眼看到之前,嫌疑依旧存在。 白素贞也明白法海的意思,再一联想最近杭州城内的谣言。 “住持若是有时间,不若与我姐妹二人,一道去那受害者处看看?” “既然住持确定是蛇妖害人,奴家不才,或许能比住持看到更多的信息也一不定。” 法海干脆的点点头,说道:“这也是贫僧的来意。” 双方一拍即合,由法海引路,径直来到了杭州城之外的一个农庄。 “此地是城内首富郭家的一个庄子,受害的也是郭家的佃户。” 法海带着白素贞和小青行走在庄子里,抬手说道:“那受害的一家,就住在这里。” 三人眼前,是一个简朴的农房。 即便尸体已经被安葬,但依旧能够闻到丝丝的血腥气。 白素贞看了过去,顿时皱了皱眉头,那股粘腻的妖气,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就好像是在摆明了对能够看到的修行者说,做案的就是一个蛇妖! “施主有发现吗?” 法海看向了白素贞,轻声问道。 “确实是蛇……” 白素贞轻声开口,话说了一半,却停了下来,自怀中摸出一枚白玉一般的鳞片。 那鳞片此刻正在发光。 白素贞不由得神色一振,抬头看去。 只见半空之上,一位黑氅道人正飞遁而来。 白素贞面色一喜,但在看到那道人身后,天姿国色的美人之后,一双丹凤眼顿时眯了起来。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五章 毁尸灭迹 “白道友。” 姜临落下身形来,对着白素贞点点头。 本来他不会这么早到的,但白素贞在探听完消息,去见法海的路上,通过白玉鳞片与姜临说了杭州最近发生的,有关于紫微观的传言。 于是姜临一路南下,飞遁直奔杭州。 到了杭州城地界之后,按照先前约定,本该紫微观内汇合,但因为白素贞给他的白玉鳞片带着感应,姜临见白素贞没在紫微观,便直接顺着这感应赶来了白素贞身边。 “姜道友。” 白素贞笑着还礼,目光却没有在那朝思暮想的道人身上停留多久,而是很快就落在了姜临身后的倩影上。 巧的是,对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白素贞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那瞳孔突然变成了灰白之色,迎上了那猛然间绽放赤红光芒的眼睛。 涂山语和白素贞,互相之间没有说一句话,却很有“默契”的在第一时间用出了各自的秘法,去探寻对方的根底。 正道精灵,来历非凡。 二女几乎同时得到了一个同样的答案。 一个是有着人族大运萌恩的涂山少主,一个是正宗正道的骊山传人。 都是这三界最根正苗红的那一批修者。 涂山语收起了眼睛上的涂山秘法,上前两步,微微一笑道:“涂山九尾狐族,禹王亲赐姒姓,姒语,见过道友。” 一番话,直接把自己最大的根底背景抬了出来。 我虽然不是人族,但乃是禹王亲赐人族古姓的人族郡主,论起和小哥哥的关系,比你一个无族无亲的蛇族近的多! “骊山法脉,骊山娘娘座下,天庭斗姆宫万星司观星使者,白素贞,见过这位道友。” 白素贞仿佛没有听出涂山语的话外之音一样,同样笑眯眯的自我介绍着。 骊山娘娘是上古大能,但也是斗姆元君的一体两面,二者泾渭分明,却又不分彼此。 是以,白素贞这位骊山亲传,跟姜临一样,带着来自天庭的天箓。 而斗姆元君,虽然权能范围是统御天外天四万八千群星恶煞,看起来位居总管万星的紫微帝君之下。 但这位斗姆元君,却是紫微帝君的母亲,一位更加古老的先天太古神灵。 也是这三界之中,最接近大道的大神之一。 而不管怎么说,白素贞这一番自我介绍的言外之意则是。 在姜临这里论起法脉关系也好,师承联系也好,我这无亲无族的蛇精,都比你更近。 涂山语眯了眯眼睛,脸上笑容不变,心里明白,这一番与这蛇精打了一个平手。 在姜临眼里,这明明只是一个正常无比的自我介绍,但在白素贞和涂山语看来,这就是一场暗地里没有硝烟的战争。 在白素贞和涂山语见礼之后,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一旁的小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些诡异的气氛,坚定的站在了姐姐这一边。 三女身后不远处,法海住持面无表情,手捧钵盂,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眼睛中,分明闪过一抹隐晦的,名为“吃瓜”的精光。 看了一场好戏之后,法海住持心满意足的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小院。 也就是案发现场所在。 而姜临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在了院子里,眼中闪烁着漆黑鎏金光芒。 早在涂山语和白素贞开口之前,姜临就已经跑了进来。 “道友,许久不见了。” 法海走过来,与姜临并肩,半侧过身子点头,嘴角带起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 熟悉法海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这位冷面住持能够做出的,最友善的表情了。 “许久不见,大师近来可好?” 姜临收回了目光,笑着点点头。 对于这位法海住持,姜临并没有什么恶感,或者说本就没什么偏见。 而且,经过先前并肩而战三大邪道的事情之后,这位住持也没有去找白素贞的麻烦。 想想也正常,法海的眼里虽然揉不得沙子,但也不是善恶不分的极端狂信。 人家白素贞修的是赫赫正道,又曾与他法海一块拼了命的对抗三大邪道。 法海有毛病才去找人家的麻烦。 “贫僧过的不错,但道长似乎有些麻烦?” 法海看着眼前的小院子,貌似是在说这里的凶杀案,但却颇有几分一语双关的意思。 “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就是了。” 姜临挠挠头,自然听出了法海的话外之音。 “呵呵……” 法海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他很想说,佛门有刚猛心法,可断贪嗔痴,情爱欲。 想来姜临所受的传承之中,也有类似法门,毕竟万千大道殊途同归。 但一想到姜临的法脉,法海还是闭上了嘴。 跟这位道长谈佛法,就是在给双方找麻烦。 更何况,姜道友面临的问题,可不是斩断情丝就能避免的。 也罢,左右贫僧也是个外人,由姜道友去烦心就是。 法海心里想着,却听姜临开口。 “大师对此地凶案如何看?” 姜临问的很认真,好似一门心思的扑在了眼前事情上。 法海撇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头说道:“拙劣的栽赃罢了,但你我能够看出来,杭州城内真正有修持的同道也能看出来,但百姓们看不出。” “是啊,百姓们看不出来。” 姜临赞同的点点头,径直穿过小院,走进了房间内。 有些时候,逃避不一定有用,但真的很舒服。 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的我去烦心吧,现在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姜临很没有节操的想着。 同时,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杭州城近期关于紫微观的传闻,七分真三分假。 因为自家紫微观确实有两位千娇百媚的蛇精。 但假的是,或者说传言中没有说的是,这两位蛇精是修持正道,秉持善行的精灵,而非是妖魔。 当然,就算是给百姓们说了,绝大多数百姓也分不清就是了。 而就是这点误会,放在百姓们眼里,就成了“紫微观是藏污纳垢,妖魔潜伏之地”。 虽然传言中在刻意的淡化紫微观,将百姓们大多数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蛇妖”这个概念上。 但对于姜临来说没什么区别。 不管是针对紫微观还是针对白素贞,只要让姜临查到是谁在搞事,马上就是雷斧降下。 甚至说的严重一些,这是在诋毁玷污姜临所尊奉的紫微帝君! 若真的往这方面去扯,便是将造谣主导者毁宗灭族,甚至诛灭传承,也没人会说半个不是。 而眼前的这件事,显然也是在往白素贞的身上泼脏水。 正如法海所说,真正有修持的同道,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诋毁。 但在百姓的眼里,这就是蛇妖干的,至于这蛇妖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不重要。 他们只知道,有蛇妖在害人,而紫微观藏着蛇妖。 百姓们会自然而然的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查到这害人蛇妖的踪迹,当着杭州百姓的面,处以极刑。” 身后,法海沉稳的声音响起。 姜临点点头,说道:“幕后主使很老辣,此地遍布蛇妖气机,但却没有指向……” 这并不奇怪,既然是给百姓们看的,自然要把凡人能够查到的证据摆在明面上。 巧合的是,面对这种妖魔杀人之事,周国一直有针对性的凡人组织,名为“探异司”。 其中虽然大部分都是凡人,但也有些修者手段,探明此处明显无比的气机,并不是难事。 可问题是,此处气机摆明了是一个蛇妖做的,但也仅此而已。 有着具体指向的气机,被打扫的很干净。 在修行者和探异司的眼里,这确实诡异,但如果只是给百姓们看,完全够用了。 “还有一个可能。” 姜临若有所思的说道:“没有指向的气机,或许也代表着,那犯案的蛇妖已经被……” “毁尸灭迹吗?” 法海接上了话茬,不由得点点头,赞同姜临的猜测。 这件事背后显然是有幕后黑手的,而如果是姜道友的某些老对头的话,以那些诡异玩意的行事风格,毁尸灭迹简直太正常了。 “若是如此,此处线索算是断了。” 法海皱起眉头说道。 “不是什么大事。” 姜临却不是很在意,只是淡然道:“此处血债,最后怎么也是记在那幕后黑手身上。” 他的语气很淡,但法海却在其中听出了泼天的杀意。 “接下来,道友准备如何行事?” 法海看向姜临,问道。 后者微微一笑,转过身。 “贫道这一路游历,挣了不少的香火钱。” “准备先修缮一下道观。” 闻言,法海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思电转之间,有些明白了姜临的意思。 “金山寺屡次修缮维护,贫僧也认识不少半耕半工的百姓,回头规整一份名单给道友。” “如此甚好。” 二人说罢,走出了房间。 到了门口的时候,法海分明看到,姜临深吸了一口气。 前者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脚下不留痕迹的停住,保持着跟在姜临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姜临走出房间,正准备面对某些不太想面对的事情。 但却发现,方才还隐约剑拔弩张的白素贞和涂山语,此刻却手牵手,好的仿佛一个人。 姜临有些傻眼。 就,你们女人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道友。” 白素贞一手拉着涂山语,另一只手对姜临打着招呼。 一旁的涂山语身量相对白素贞矮了一些,亲密的依偎在白素贞身边,好似姐妹一样。 看起来和谐的很,除了欲哭无泪的小青。 好像又多了一个人在跟自己抢姐姐! “嗯。” 姜临收拢了心思,走到近前,将此地之事说了一下。 “接下来如何做,具体的等回了道观再说。” 姜临如此说道。 身后,法海则开口道:“既然如此,贫僧便也回转金山寺。” 法海说着,想了想从袖口里摸出一枚信物,随手扔给了小青。 “若有事,可以此物联系贫僧。” 说罢,法海身形一动,仿佛大鹏一般腾空而起,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严格来说,此事跟法海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这位大师显然不可能对妖魔害人的事情视而不见。 更何况,还牵扯出操纵人心,蛊惑百姓的事情来。 真要是逮到了幕后黑手,恐怕除了姜临,法海会是动手最痛快的那个。 姜临目送法海的身影离去。 相比一位僧人,法海其实更像是一名侠士,嫉恶如仇,刚正不阿。 姜临看了一眼白素贞和涂山语,互相点点头,各自施展手段,朝着龙井山而去。 至于小青,被华丽丽的忽略了。 等回到了紫微观,小青还没歇脚,就看到了姐姐递来的一个眼神。 见状,小青就好似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很是熟练的拿起笤帚抹布,开始打扫起来。 姜临见了,不由得看了一眼白素贞,见后者微笑,便也点点头。 而后,手上掐了一道法决,引导着道观之内的清福正炁,围拢在小青的身边。 哪怕抛开白素贞这一层关系,姜临也不能让人家小青白打工不是? 小青在道观打扫的热火朝天,而姜临也直奔正堂而去。 看着帝君老爷的塑像,姜临深吸一口气,心里涌出回家的幸福感。 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这一路上,姜临挂单了不少的道观,可不管别家的道观多么的恢宏,这一间小道观,才是真正属于姜临的家。 同时,也是他的心灵寄托。 他到此为止的一生,九成九的时间都是在紫微观内度过的。 “敬告帝君老爷,弟子姜临,游历归来。” 迎着帝君老爷那低垂下来,悲天悯人的眼睛,姜临跪在蒲团上,三拜九叩,奉上香火之后,半直起身子,诚心诵了九遍星主宝诰,而后才开口。 “帝君容禀,弟子此番游历,得当朝天子所奉香火金钱若干,欲以此资,修缮道观,为帝君重塑金身。” “请帝君法旨。” 说罢,姜临的目光便落在了那香火之上,这是在请旨,一般来说,神灵祖师会以香火青烟的变化作为回应。 一个准字,亦或者不准二字。 然而,在姜临说完之后,那缭绕在神龛之上的香火未曾有变动,反而是姜临的识海之内,氤氲出一道紫金气机。 那气机衍化变动,化作一个大字。 准。 姜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帝君老爷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啊。 心里想着,姜临正准备躬身行礼,承接法旨,然而,识海之内那一道紫金气机却再次变动。 原本的“准”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明晃晃的六个大字。 “敕尔百无禁忌。” (本章完) ------------ 第二百零六章 大兴土木 姜临“看着”自己识海之内的那一行大字,神色微微一怔。 马上,姜临就反应了过来,在帝君老爷的神像前再次拜了三拜。 “百无禁忌……” 姜临默默的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带起一抹笑容。 看来,就连帝君老爷都看不下去了。 姜临现在可不是初出茅庐的萌新,关于自己这个小道观的根底,也早已有了一些认知。 紫微观虽然小,但能够以“紫微”为名,本身就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 这一尊道观,可是正儿八经留名紫微垣的帝君嫡系。 而且,现在杭州城闹的事情,不管如何都针对到了紫微观,甚至于,存在着玷污紫微帝君的嫌疑。 其实就算帝君老爷不说,姜临也会这么干。 只不过现在又少了很多的后顾之忧就是了。 姜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正堂。 小青已经溜达到了后院去翻地,而白素贞和涂山语依旧静静的等在外面。 等到姜临出来之后,涂山语对他点点头,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衣冠,走进了正堂之中。 姜临看着涂山语跪拜在了帝君老爷的神像前,不由得看了一眼帝君老爷的神像。 那眼光,颇有几分心虚的意味。 “道友,这位涂山少主,怎么跟在了道友身边?” 白素贞闲谈一般的问着,但语气里带着探究。 不是她不会藏,更不是不会旁敲侧击,而是知道,在姜临面前,直来直去往往是最好的。 “我好像忘了一些事……” 姜临喃喃自语着,神色有些茫然。 白素贞闻言一愣,深深地看了一眼姜临,问道:“关于这位涂山少主?” 姜临沉默许久,直到涂山语奉香之后走出正堂,才摇摇头,微不可察的说道:“不止……” 白素贞神色一动,没有继续问。 “道长,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涂山语笑眯眯的问道。 姜临闻言,摸了摸袖口,有些心疼的掏出一个袋子来。 缓缓的打开,里面是一片的珠光宝气。 “我准备用这些钱,将道观修缮一下。” 姜临看着自家道观那残破沧桑的环境,原本对于即将花出此生最大一笔钱的心痛顿时消失不见。 “墙要重新垒,门也要换一扇,正堂后院,所有地方都已经很老了。” “厨房的门一直都有半边是坏的,一下雨就倒灌。” 姜临如数家珍一般,越说眼睛越亮。 “你们看这里。” 说着,姜临走到了墙边,指着土墙上的一块残缺,那残缺的周围都已经圆润,显然年头已经很久。 “这一块,是我小时候,一个小偷爬了进来,想要偷东西。” “但当时家里最值钱的,是老头子的那身道袍。” “不仅仅什么都没有偷到,走的时候还被我吓了一跳,慌不择路直接翻墙离开,但也把墙给扒拉了一块下来。” “我想要重新垒上去,但老头子说不行,留着这一块缺口,能让小偷们都知道,这破道观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偷。” “不过现在应当是不用了。” 姜临的声音逐渐的大了起来,那股兴奋劲几乎肉眼可见。 他后退两步,张开双臂,仿佛要把一整面墙都盖住。 “我准备把土墙都推了,换成上好的青石墙,最顶上也要修一道檐,这样看起来才气派!” “还有,门要换好一些的,老师的神像正对着门口,所以这不仅仅是面子,也是里子。” 姜临滔滔不绝的说着他的计划,这些东西,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开始计划了。 而现在,姜临要将这些东西统统实现。 他转身看向白素贞和涂山语,眼睛里都在闪着光。 “你们觉得怎么样?” 涂山语和白素贞对视一眼,都默默的把姜临刚刚说的记下来,然后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我就说我的计划没有问题。” 白素贞看着姜临,看着他脸上灿烂的笑容,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她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在师尊去世之后,一个孩子站在残破的道观里,挥斥方遒,做着在当时看来几乎不可能的梦。 梦醒之后,面对的依旧是无能为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 在三界都名声鹊起的新生代天骄,人间界唯一的黑律法师,若是放出话去,不知会有多少的法统,争抢着用最名贵,最奢侈的材料来为姜临重建道观。 但即便如此,姜临的选择,也依旧是曾经孩童时所幻想的那个场景。 姜临轻出一口气,晃了晃手腕说道:“这次,一石二鸟。” “我来帮忙。” 涂山语笑着走到姜临身边,说道:“奴家的手艺,道长是吃过的。” 姜临还没有说话,一旁的白素贞便开口说道:“工人那边,奴家会去联系。” 说着,白素贞补充道:“还有小青,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好,那就分头行动,我去把这些珠宝换成金银。” 姜临笑着点点头。 后院,刚刚翻完了菜地的小青拄着锄头,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姐姐给“卖了”。 ………… 龙井山上的紫微观要重修,扩建,重塑金身。 这条消息,是这两天杭州城半工半耕的百姓圈子里,最热闹的话题。 因为这是一个大活,大活,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人手,意味着工钱,意味着又一个生计。 就算是在南方膏腴之地的杭州,也依旧是贫苦百姓占了大头。 而在农闲时节,没有百姓会介意用自己的力气去换一笔可观的报酬。 尤其是为一尊道观修缮扩建。 “这可是涨功德的好事啊。” 杭州城内最宽敞的主干道上,众多百姓围在告示牌前,看着上面最显眼的一条告示。 “龙井山紫微观姜道长准备扩建道观,现招工,有手艺最好,便是没有,也能出力搬砖石木料。” 一位秀才公站在告示牌旁边,时不时的把告示念出来。 这告示写的很白,但对于很多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来说,还是需要有人在旁边喊。 “这不是公家的告示吗?怎么用来帮这紫微观招工了?” “你不知道?” “老哥,说说?” “我跟你们讲啊,这紫微观的姜道长可不简单,别看人家年纪小,那本事可是大的很!” “这段时间不一直在传,说紫微观的小姜道长不知所踪吗?” “人家可不是不知所踪,是去了京都!而且挣了好大的一笔香火钱!”    “而且!你们知道这香火钱是谁给的吗?是当今的圣上!” “你们说说,小姜道长要用圣上赐下的香火钱来修缮扩建道观,县太爷能不过来捧一捧?” 被众星捧月一般围拢在中间的那位,脸上带着嘚瑟的意味,振臂一呼。 “老少爷们!这活可得把握住!” “有力气的有手艺的,赶紧去龙井山上工!” “要知道,这可不仅仅是给自家攒功德,能领到的工钱,可都是圣上的钱!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那这么说,咱们也算是吃了一份皇粮?” “哈哈哈哈!没错!” 一时间,已经有人准备回家收拾东西上山,也有的拔腿就往龙井山走。 虽然不会盖房子,可那告示不也说了吗?有把子力气也能去。 然而,就在这一片热情中,传出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可我听说,那紫微观可是有蛇妖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说话那人脸上带着惶恐,继续神神秘秘的说道:“郭家庄子上的事你们都知道吗?” “一家五口啊,被勒断了全身骨头,还被吸成了人干!这一定是蛇妖干的!” “去紫微观干活,可是在山上,晚上要在工地睡的!” 那人说完,一缩脖子,挤出人群一溜烟的跑了,似乎是生怕被蛇妖盯上。 一开始说话那人,见大家都纠结了起来,眼珠子一转。 “屁话!” 他一甩手,喊道:“郭家庄子的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县衙都还没有定论,他一个闲汉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就是一个嚼舌根的混蛋!” “退一万步,就算紫微观真有蛇妖,可那也是小姜道长不在的时候!” “现在小姜道长回来了,这可是有真本事的!” “要知道,小姜道长可是见过圣上的!他那意思,岂不是说圣上都有眼无珠?!” “照我说,他一定是怕别人抢了他的工!估计现在已经偷偷跑山上去了!” 这人说话极有条理,一番话说出来,稳住了周围的百姓。 然后,他偷偷递给那秀才公一个眼神。 后者顿时反应过来,大声说道:“搬砖石木料的,一天二百个大子!有手艺的一天四百个大子!管吃管住!一天三顿饭!顿顿有大米白面,一天吃一次大肥肉!”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看向了秀才公。 一个个眼珠子都在发光,间或夹杂着指责,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秀才公想了想,又补充道:“每天还有额外的五斤白面,能带回家!” 轰! 百姓们沸腾了,更有甚者,争抢着上来,生怕这位秀才公说的是假的。 看着那一双双已经红了的眼睛,秀才公弱弱的补充道:“完工之后,一人五两银子,一匹细布,二十斤肉……” 说完,场面再一次安静下来,百姓们已经从震惊变成了不可置信。 秀才公的声音再次响起:“姜道长说了,这笔钱是圣上赏的,他修道观肯定花不完,既然如此,不如换着法子惠及百姓……” “他妈的!” 这时,一个百姓大喊一声。 “就算干完活要了老子的命,老子也要去!” 这句话可谓是说到了心坎里。 是啊,既然是圣上给的钱,而且县衙背书,那就能证明两点。 一,这事是真的,去紫微观干活,真的能拿到这么多。 二,小姜道长是能入圣上眼里的,有真本事的大师,既然这样,那紫微观必然也是上善福地,怎么可能有妖怪?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傻子。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朝着龙井山赶去。 一时间,告示牌这块,只剩下了秀才公和一开始说话的那人。 二人相视一笑,约好了一样,来到一个隐秘之地。 秀才公抬手捋了一下鬓角,动作娇柔仿佛女子,笑道:“看来你父皇的名头还是好用的,这不,一句话就让百姓们放心了。” 那人则随意的摆摆手,说道:“既然有用那就随便用,别客气。” 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秀才公挥了挥手,一阵灵光闪烁之后,赫然是刘云秀。 而一旁的,自然是当朝长公主,周柔。 二女相视一笑,手拉手朝着杭州城宋王府的方向走去。 “说来也巧,父皇褫夺了宋王的一应爵位,这宋王府正好空了出来,便宜了我。” “这可不是便宜,我们的长公主殿下自然得住好地方。” “你要是喜欢,回头就把地契给你。” “我可当真了哦。” “你还真要呀?” 二女嬉闹了一阵,说起了正事来。 “那个编瞎话的怎么处理?” “放心吧,跟我一块来的,还有辑事司的一个百户,那人跑不掉。” “不愧是长公主殿下。” “去,说正事呢。” 周柔无奈的拍了一下没正形的刘云秀,正色道:“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谣言四起可不在此列。” “这事得紧着些查,最后真要是成了大乱子,我可没有脸面去见道长。” 刘云秀笑道:“呦呦呦。” 她学着周柔的样子,做黛玉状:“人家可没有脸面去见道长~” “你……” 周柔无奈的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就一点也不上心?” “谁说的?” 刘云秀晃了晃手指头,笑道:“可不止你在朝中有人,我跟我大侄子打招呼了,他会派一队御史过来肃民风,清谣言。” 说着,她正色道:“这件事的背后,必然有道长的那些死对头参与,可对方既然准备以百姓民心为刀,正好撞在你我的强项上。” “我就不信,一位皇帝,一位宰相,还压不下去这杭州城的谣言!” 周柔也随之点点头,然后,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去见道长?” “他可还不知道你我在杭州城哩。” 刘云秀闻言,狭促道:“怎么?小美人思春了?姐姐学了变化之术,不如先变个假的给你解解闷?” “去你的。” 周柔翻了个白眼,低声说道:“你不知道,我手下那些人来了消息。” “道长身边,现在除了那位一直在紫微观操持的白姑娘之外,又多了一个……” 刘云秀闻言,一个转身,迈着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现在就去见!”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七章 不攻自破 “不对劲。” 姜临看着自家道观面前,堪称人山人海一般的百姓们,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当然,并不是说人多不好,毕竟姜临本来的计划,就是要通过“大兴土木”来“拉拢”百姓。 散播谣言的幕后黑手,利用了百姓们听风就是雨,三人成虎的愚昧和劣根性。 那么,既然对方选择了用百姓与谣言来跟姜临打擂台,姜临也就用了类似的法子。 百姓们很多时候虽然愚昧,但却也并非蠢货傻子。 愚昧的同时,百姓们也是质朴单纯的,或者说,正是因为百姓们的单纯与质朴,才让那幕后黑手有了可乘之机。 幕后黑手利用这一点,激发了百姓们的危机意识,让百姓们对紫微观唯恐避之不及。 而现在,姜临首先要做的,就是把百姓们吸引到紫微观来,让他们眼见为实。 想要做到这一点,姜临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撒钱。 丰厚的报酬,低到没边的门槛,足以让很多在穷困线上挣扎的百姓们“铤而走险”。 只要来了紫微观,那么剩下的就好办了。 可问题是,姜临虽然准备这么做,但他的计划,是从法海住持介绍来的那些,为金山寺做过工的“施工队”开始。 对于这些半耕半工的百姓,姜临一开始想的是,先给他们丰厚的报酬和福利,然后以人手不足为由,让“施工队”带来更多的百姓来打工。 然而,姜临的计划被打乱了。 因为出现在紫微观的这些百姓,一个个的扛着工具,即便空着手的,也穿着非常适合干活衣服。 这只能证明一点,这些百姓是来上工地。 但问题是,他们是怎么来的? 姜临有些疑惑,明明他刚刚联系好法海住持那边的施工队,仅仅造势了两天而已,人传人也不该引来这么多人才是。 他站在紫微观的门前,看着眼前蜂集的百姓,一时间两边都没有人说话。 “道……道长!” 直到有一个百姓,貌似是被推举出来的领头人,小心翼翼的越众而出。 “道长,告示上说的是真的吗?” 告示? 姜临挑了挑眉毛。 那人则继续说道:“一天管三顿白面,一次肉,完工还有银子拿……” 说着,他自己都有些心虚,虽然知道衙门的告示和圣上的背书,不太可能有假,但这个对他们来说夸张无比的报酬,还是让他们有些不可置信。 姜临闻言,眨眨眼,心思电转之间,笑道:“都是真的,但是有一条不对。” 百姓们都纷纷看了过来,心里想着,哪怕一天只管两顿饭,不,只管一顿,或者降些工钱,哪怕降一半,也都是十年难得见一回的大活。 就在百姓们忐忑的时候,只见那青衣道长豪爽的一挥手:“不是一天一顿肉,是顿顿都有肉!” “早上,大肉馒头,不带一点素菜!中午,炖肉,炖鸡,晚上就差一点,一人碗里一块巴掌大的咸肉。” 此话一出,百姓们都沉默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姜临。 见状,姜临默默补充道:“但是做饭的人手不够,各位家里的姐妹婆姨,得喊来山上烧饭。” 想了想,姜临又说道:“但这样一来,家里有孩子的就没法带,也一块领上来,贫道教着他们认认字,读读书。” 认字!读书! 这几个字一出来,百姓们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然后,姜临又说道:“烧饭的,一人一天五十个大子,孩子不用干活,所以没有工钱,但……” “都管饭,你们吃什么,你们的老婆孩子就吃什么。” 一开始问话那人,突然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感受着自己火辣辣的脸,他大喊:“道长!我们要干活!”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应和。 姜临哈哈一笑,推开身后道观的大门。 只见在那门后,威武的王灵官塑像之下,摆着两张桌子,每一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位天仙般的姑娘。 姜临笑道:“排队,记名,然后开始干活!” 百姓们闻言,下意识的就要抢着去排队,他们生怕排的远了,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不招人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得后悔一年。 然而,原本纷乱的百姓,在踏进紫微观之后,看着那魁梧威严的王灵官塑像,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一个个排好了规整的队伍。 白素贞和涂山语对视一眼,看着眼前明显超标的百姓,后者对前者打了一个眼色。 前者秒懂,拍拍手。 “姐姐你喊我?” 小青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 “你来记名,姐姐有点事。” 白素贞掐了掐小青的脸蛋,然后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了小青。 果然,姐姐需要我。 小青美滋滋的坐下来,开心的哼唧着,目光落在那讨厌的臭道士身上。 我才是姐姐最忠实的仆人!你看,她就使唤我,都不使唤你! 这一局又是我赢辣! 姜临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多了一个“情敌”。 只是看着白素贞走来,二人走到了一个角落里。 “道友,人太多了些,再加上你方才的许诺,花费倒是个小问题,问题是实在用不了这么多人。” 白素贞看着身后的紫微观,无奈的眨眨眼。 紫微观虽然要大修,基本跟推倒重来没什么区别,但问题是,这道观就这么大,再怎么大修,工作量也就那么一点。 “放心吧,会有办法的,便是整个杭州城的百姓都来了,也不是问题。” 姜临却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而后道:“白道友发现没有,来的这些百姓,显然不是通过法海禅师那边的施工队一传十十传百而来。” 白素贞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更多的百姓过来,这当然是好事,对于紫微观和白素贞来说,都能够更大程度且更快的“翻案”。 可这毕竟是在计划之外的突发情况,难保不是幕后黑手的将计就计。 所以,白素贞才用了推波助澜四个字。 姜临也随之点点头,正准备说话,胸口位置却蛄蛹了一下。 “叽叽?” 小青鸾又一次睡醒钻了出来。 “叽叽!” 不,不是睡醒,是被惊醒的? 姜临挑了挑眉毛,只见小青鸾从姜临的怀里钻出来,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站在姜临的肩膀上,而是振翅而起,朝着山下飞去。 “叽叽!!” 姜临先是一愣,而后明白了过来,转头对着白素贞笑道:“看来,你我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不是推波助澜,是咱们的大帮手来了。” 白素贞眨眨眼,眼看姜临朝着山下走去,她也迈步跟上。 她跟着姜临,约莫走到了半山腰的位置,突然眯了眯眼睛。 只见那山下,有两个人慢慢的走了上来。 其中一人的脑袋上,正顶着方才飞下去的小青鸾。    这二人无一例外,都是女子。 脑袋顶上坐着小青鸾的那位少女,长相精致,大眼睛里带着古灵精怪的活泼。 而另一位,则即便是登山,都保持着绝佳的礼仪风姿,活脱脱一位从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嗯…… 白素贞眼中闪过一抹灰白的光芒,骊山秘法悄然开启。 那礼仪姿态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少女,头顶之上分明有紫气华盖笼罩,甚至隐约有金凤白龙虚影,在其中起伏翻腾。 皇家贵胄,而且非得是当朝天子的嫡亲后裔,甚至于,带着几分潜邸龙气。 换而言之,这位少女,甚至有机会登临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至少在这周国,可以说,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白素贞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虽然这位皇家贵胄看向姜道友的眼神里,带着一读就懂的神色。 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不曾修行的凡人,天然便有着极其大的劣势。 不足为惧。 白素贞心里想着,看向了另一位貌似平平无奇,道行也浅薄的很的少女。 这位,似乎没什么特殊的? 白素贞的目光落了过去。 ‘踏……’ 下一刻,白素贞微不可察的后退一步,眼眸开阖之间,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黑白分明。 白素贞微微低垂着眸子,看似平静,但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 自己的骊山秘法,被破了…… 不,不是被破,是窥探到了不该窥探的东西,迎来了反噬。 若非是她自身道行坚实深厚的同时,带着骊山法脉的气运加持,否则单单是方才的窥探…… 恐怕自己这一双眼睛都保不住! 白素贞看向那迎上姜临之后,高兴的原地蹦跶的活泼少女。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让自己这带着骊山气运与天庭神位加持的修者都不配窥探? “道长,惊不惊喜?” 刘云秀嘿嘿笑着,一边捧着头顶的小青鸾,一边在姜临面前踮着脚跳来跳去。 “见过道长,冒昧而来,不告而行,失礼。” 周柔轻声细语的福身行礼,低垂着眸子,不敢去看眼前的道长。 “是贫道该感谢二位才是。” 姜临虽然对这二位的到来有些惊讶,但也明白了自己方才遇到的突发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那些百姓,是二位的手笔?” 这两位看起来没什么实力,甚至还有一个凡人,但真要说的话,至少在这大周国,再也没有比这两位更大的“二代”了。 一个是当今圣上的独女,一个是当朝宰相的姑姑…… 姜临转过身,正准备互相介绍一下,却发现白素贞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白道友怎么跑了? 姜临有些疑惑的想着,耳边听到了刘云秀的声音。 “道长,柔儿带来了内庭辑事司的一个百户,已经抓到了一些造谣的百姓,关押了起来审问。” “另外,不日会有一队御史手持宰相令来杭州,清吏治,肃民风,净谣言。” 一旁的周柔轻声细语道:“在其他事上,奴家帮不到道长,但若涉及凡人争斗,但凡是在周国境内,奴家总有些法子的。” 姜临闻言,也没有客气,大方的接下了这份意外之喜,笑道:“多谢二位了,若不是二位出手,贫道的计划怕是会有些波折。” “道长不必客气。” 周柔点点头,悄悄的一捅刘云秀腰眼。 后者激灵一下,而后咳咳一声,小手一摸荷包。 “姜道长啊。” 刘云秀装腔作势的一叉腰,手里是厚厚一沓子的银票。 同时,周柔朝着身后摆了一个手势。 不多时,一尊公主鸾轿便被抬了上来,姜临看的分明,领头的那个,是百化先生。 两位小富婆手拉着手,刘云秀拉着搞怪的长音道:“久闻龙井山紫微观灵验,长公主殿下要上香,为陛下祈福,顺便还有一点小小的香火钱,请安排一下吧?” 这一番话,听在姜临的耳朵里,再看一眼那估计至少五位数的银票,自动的翻译成了:老娘要消费! 顿时,姜临下意识的进入了“营业模式”。 青衣道人侧身,抬手,姿态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热切的微笑。 “两位居士请。” ………… 紫微观内,在一众百姓的围观之中,长公主鸾轿停在王灵官的神像前。 所有的百姓都争先恐后的想要看一看传说中的皇家贵胄,大周除了天子之外,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一丝不苟的在王灵官神像前奉香,行礼,祈福。 姿态行云流水,优美至极。 而后,在姜道长的陪同下,走进了正堂,在紫微帝君的神像前三拜九叩。 最后,由姜道长诵经,长公主殿下亲自将一张明黄大布,盖在了帝君老爷与王灵官的神像之上。 做完这一切,长公主殿下转过身,面对众多百姓。 “父皇对紫微观极为尊崇,然,国事繁忙,本宫身为人子,代父而来,为父皇祈福,为我大周祈福。” 说罢,长公主殿下又说道:“近日来,杭州城内有颇多谣言,父皇有口谕一道,说与杭州百姓。” “朕,身为人间天子,自当尊奉紫微,杭州龙井山紫微观,乃北极嫡宗,紫微真院,人间道场。” “乃至正所在,清福之地,断然无有藏污纳垢,乃至收敛妖邪之事。” “杭州臣民,不可人云亦云,使朕心寒也。” 周柔说完之后,百姓们山呼万岁,却又传来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姜临听了听,大致意思就就是:让你们瞎叭叭,老子早说是谣言你们还不听,现在人家长公主殿下都带着陛下的口谕来了,还能有假不成? 帮大忙了啊。 姜临看着台上的周柔,笑着点点头。 后者自然注意到了道长的动作,不由得脸颊一红,心里有些激动。 总算没有让道长失望。 至于那口谕,当然是周柔自由发挥的,不过倒是提前和刘云秀商量过。 但无所谓,一道口谕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回头让父皇那边补一个档案就是了。 看着眼前的百姓们,周柔松了一口气。 自己和云秀的计划,终于成了,但差最后一步。 一念至此,周柔抬起头,大声宣告。 “父皇有命,因紫微观位于杭州地界,朕特下恩旨。” “杭州,免税三年!” 此话一出,百姓们沸腾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够传遍杭州。 杭州的每个人都会知道,因为紫微观的缘故,杭州免税三年! 而只要等到那时候,所谓谣言,不攻自破! (本章完) ------------ 第二百零八章 潜移默化 时间过去了三天 紫微观已经彻底变成了工地。 除了紫薇帝君和王灵官的神像被蒙了起来,然后用符绳和木桩暂时围住之外,其他的地方基本都已经被拆了。 “哎呀……这都是什么!” 热火朝天的工地上,一位耄耋老者穿着得体的衣服,指指点点挥斥方遒,脸上带着嫌弃,唾沫星子明显无比。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对这位老头生气。 因为,这位爷爷姓公输。 姬姓公输氏的公输,鲁班的公输。 没错,长公主殿下神通广大,硬生生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把匠神在人间的后裔给挖了出来。 三天的时间,皇宫供奉用陆地飞舟,把这位匠神后裔请了过来。 老爷子本来不想来的,在他看来,给皇帝老儿办事,不如给隔壁大虎的小儿子打一个摇篮。 但从这位老爷子知道,这是在为紫微帝君的人间道场重建,尤其是在得知,如今执掌这道观的住持,曾经在邪道手上救下百万生民之后,老爷子义无反顾的跑了过来。 “材料不对!制式也不对!” “你们要建的是神灵的人间道场!是敕建宝观!不是给你家娘们盖旱厕!” 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看着一众低眉耷眼的匠人,呵斥道:“都是二把刀!” “拆!把你们搞的这些垃圾,全他娘的给老子拆了!” 说着,老爷子一把脱下身上碍事的长袍,里面是一件麻布汗衫,以及那一胳膊饱满的腱子肉。 做匠活的,谁还没一把子力气? 一众匠人不敢言语,讨好的笑着,麻利的拆除了老爷子嘴里狗屁不通的地基。 他们确实很开心,一来,这可是祖师爷的嫡亲后裔亲自示范,一百年也不见得有一回这么好的机会学手艺。 二来,这样一来工期会更长,岂不是能多吃好几天的炖肉?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对不起姜道长,但……想想就觉得幸福啊! 至于多花费的时间和力气? 在农闲时节的百姓看来,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和力气。 工地重新恢复了热火朝天。 暂时没有被波及到的后院,小青正在陪着一群妇人摘菜。 一旁搭着三个大窝棚,以及好几个虽然简陋,但绝对结实耐用的土灶。 “青姑娘真是人美手善,你看看这菜种的,那叫一个水灵。” 一位大婶看着自己手里的青菜,笑着赞美了一句。 “嘿嘿。” 小青骄傲的抬起头,对妇人的夸赞很受用。 那娇憨的表情,让一众四五十岁的大婶纷纷慈爱的看过去。 长的好看,性子也好,干活也麻利,没有任何架子的姑娘,最得这些农家大妇的喜欢。 短短三天,小青就成了这群妇人的心头宝。 也就是清楚自家的亲戚里,没有能配得上这位青姑娘的小子,不然早就开始给她拉媒了。 “小青,来,婶子教你烧菜。” 这时,灶台边的一位妇人招呼了一声,见小青颠颠的跑过来,脸上笑的越发热情。 “婶子跟你说,以后要是嫁了人,不会做菜可不行。” 婶子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坏笑,神神秘秘的说道:“这男人啊,十个里面八个好偷吃,要是不看紧一点可不行,所以啊,你得先学会抓住他的胃。” 小青懵懵懂懂的点头,心里却在疑惑,偷吃好吃的也算错的话,那男人成婚后也太惨了点吧? 谁知,这副样子让一众妇人都笑了起来,也有那正经的,瞪了一开始说话的妇人一眼。 “对着人丫头说什么胡话!你以为谁家男人都跟你家的一样?” “那要不把你家男人喊过来,让我比对比对?” “行啊,今晚上就塞你被窝里!” 农家妇人们聊起天来,那尺度也是一个比一个大。 小青依旧懵懂,惹得一众妇人怜爱。 “也不知道谁家小子以后这么好福气,能配得上咱家小青。” “是啊,小青,你要是许了亲家,可得叫婶子们把把关。” “哎呦!” 一众妇人正说着,小青却一个不小心,打翻了煤油。 ‘轰!’ 那煤油正好落在灶台里,一下子就腾起大片的火焰。 “走水了!” “小青闪开!” “救火!” 一个个妇人反应过来之后,纷纷上前。 小青看着妇人们慌乱起来,挠挠头,抬手一点。 ‘嗤……’ 水炁凝聚,化作一道碧蓝的水泉,一下子便熄灭了那火焰。 这一下子,一众妇人都呆住了。 “小青你……会仙法?” “这……” 妇人们呆呆的看着小青。 “嗯啊。” 小青嘿嘿笑着点头,心里想着姐姐的吩咐,干脆身形一转。 “因为我是蛇精呀。” 说着,只见一阵清灵雾气蒸腾,小青的两条大长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仿佛碧玉一般的蛇尾。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小青的蛇尾上面。 碧玉一般的鳞片紧密排列,闪耀着一层迷蒙的神光,不仅没有让人觉得惊悚诡异,反而有种独特的美感。 这与小青这段时间在紫微观清洗妖浊之气有相当大的关系。 相由心生,有些时候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 就比如说现在,如果是之前的小青,以那妖浊之气的底子,化形蛇尾之后,总会有一种蛇类特有的粘腻惊悚感。 但现在不会给人那种感觉。 相比于蛇妖,现在的小青,反而更像是……蛇仙? 妇人们依旧呆滞着。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曾经的那些谣言。 紫微观有蛇妖,郭家庄子一门五口的惨案,也是蛇妖所犯…… 七分真三分假,最容易被相信。 更不要说,现在,此时此刻,就在紫微观,蛇妖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都别说话!” 这时,一个妇人站了出来,竟解下自己的围裙,遮住了小青的蛇尾,同时,看向一墙之隔的前院,见没人注意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 那妇人嗔怪的看了小青一眼,说道:“傻丫头,郭家庄子的案子还没个定论,你摆出这副样子,不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赶快收起来,可不敢再这么粗心!” 小青有些意外,她从那妇人的眼中,看不到对妖的惧怕,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关切? 就好像对自家孩子无条件的信任一样。 “你们傻了?” 妇人看向其他的姐妹,叹息道:“这里可是紫微观,是当今万岁都崇敬的地方,姜道长也是有真本事的大师!” “好好想想,前两天动土的时候,灵官爷的神像是不是显灵了?” 妇人们这才想到,就在两天前,众人拜了帝君,拜了灵官爷之后,当天晚上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有一尊金甲大神的影子,那一觉是众人这辈子睡的最舒服的一次。 “灵官爷管的就是杀妖灭邪,如果青丫头真是郭家庄子的那个蛇妖,她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    妇人叹息一声,说道:“我之前来过紫微观上香,也远远的见过青丫头。” “她在这紫微观的年月可不短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青丫头不是人,可也绝对没做过恶事。” “还有,你们是不是忘了,万岁口谕,说杭州有谣言,你们怎么就不信万岁爷,不信灵官爷,不信姜道长,反而去信那些劳什子的谣言?” 说完,婶子们反应了过来,确实是这个道理,更何况这几天小青也确实讨她们喜欢。 一个个的,都好奇的盯着小青看。更有甚者,那胆子大的,直接上手,这里摸摸那里揉揉。 小青忙不迭的躲开,但婶子们“人多势众”,哪里给她躲的机会? 一番喧闹,最后把小青搞了个羞羞红脸。 ………… “白姐姐!语姐姐!” “千字文我们背完啦!” 龙井山的山顶,这里被清理出来一大片的空地。 两个窝棚被搭建在空地上。 这是两个教室。 姜临之前就承诺过,让百姓们把孩子也带上,过来读书认字。 可这些孩子有姑娘也有小子,混在一块教多有不便,于是便分成了两堆。 现在喧闹的,却是相对安静一些的女娃这边。 一堆丫头站在白素贞和涂山语面前,一个个瞪着那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两位女先生。 “你们说好的,我们背过了之后要给我们看那个!” 丫头们满怀期待的嚷嚷着。 涂山语和白素贞笑着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之后,涂山语便说道:“那你们是不是应该说……” 丫头们接上了话茬,异口同声道:“两位姐姐最漂亮!” “哼哼哼。” 涂山语很受用的眯起眼睛,然后一拍手。 ‘嘭’的一声,伴随着一阵红光闪过,涂山语的身后多出来九条毛茸茸的火红尾巴。 “哇!!” 丫头们一个个两眼放光,都挤着想要去看的更仔细一点。 涂山语轻巧的转了一个圈,九尾好似火烧云一般,耀眼而华丽。 没有女人不喜欢可爱毛茸茸和耀眼亮晶晶,便是半大丫头也一样。 当这两样东西结合在一切,且结合的非常完美的时候,对女人来说就是绝杀。 “语姐姐,我可以……” 有一个小姑娘伸着小手,蠢蠢欲动…… “不行哦。” 涂山语摇摇头,收起了尾巴,笑眯眯的说道:“姐姐的尾巴只有姐姐自己能摸。” “还有丈夫!” 这时,一个小丫头突然嚷嚷了起来。 “我娘说的,丈夫和妻子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好羡慕语姐姐的丈夫。” “语姐姐有丈夫吗?” “才没有呢!” “就是!语姐姐这么好看,才没有人能配得上呢!” “姜哥哥可以!姜哥哥也好看!” 一众丫头的话题很快就岔出去十万八千里。 涂山语不仅没有阻止,反而眼神暗带鼓励,并撇了一眼白素贞。 虽然现在二女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谋”,尤其是在白素贞领着涂山语去窥探过刘云秀之后…… 涂山语发现,即便是以涂山秘法,加上人道大运的庇护,自己虽然不至于向白素贞那般被反噬,但也落不到好。 此刻,对于涂山语和白素贞来说,神秘到不知根底的刘云秀,是最大的威胁! 尤其是,当白素贞联系过妙清,从这个单纯丫头口中套出,刘云秀曾不止一次的在姜临面前喊出过“我为了道长修行”之后。 一个背景来历神秘无比,八成比自己二人更高一层,还擅长打直球的对手,实在是太恐怖了。 更何况,还有不得不面对的一点,不管涂山语和白素贞到底多么的根正苗红,可到底不是人族……但刘云秀是。 这是最大的危机感。 不过,蛇和狐狸虽然因为外部压力而“结盟”,但到底是松散无比…… 像涂山语方才的那种小挑衅,简直司空见惯。 白素贞很多时候也懒得搭理有些孩童心性的涂山语。 这边窝棚里在喧闹玩耍,另一边却透着一股子生无可恋。 ‘啪啪!’ 教鞭敲在了黑板上,姜临微笑着看向愁眉苦脸的一众小子们。 “这十个字,一个一百遍,写完才能吃饭,写的最快最好的,奖励一包奶糖。” 姜临抛出了小子们拒绝不了的奖励,但依旧没有激发什么主观能动性。 一个个都透过窝棚的缝隙,去看隔壁窝棚漏出来的那么一点点的“幸福”。 为什么,隔壁是人美心善的姐姐来教,这边就是一个魔鬼。 小子们绝望的拿起了笔,他们不敢反抗,自家老子都说了,但凡有不听话的,打死勿论。 上一个跟姜先生对着干的刺头,现在还在被吊着哩,他家老子没事了就去抽…… “当老师真好玩。” 姜临心里笑眯眯的想着,随手一个土块砸中了一个走神的倒霉孩子。 看着那孩子眼含泪花,却依旧要笔耕不辍,姜临笑的越发开心。 他抬头,看向另一边,看了一眼俨然一副孩子王样子的涂山语,然后正好与白素贞对视。 二者互相点点头。 计划很成功。 紫微观有两个蛇精这一点是事实,否认不了。 所以姜临准备了一套“祛惧”计划。 先是拜托老师显灵,给百姓们增加信心,然后再让白素贞等几位时不时的来一出“人前显圣”。 看啊看的,也就习惯了。 潜移默化多了,也就成了习惯。 谁说人不能和异类做朋友? 当然,前提得是修正道的精灵。 现在看来,姜临的计划已经颇有成效,至少眼前的孩子们就差把白素贞和涂山语供起来崇拜了。 后院的婶子们,面对小青的第一次“显圣”,结果也令姜临非常的满意。 只不过,这么做有一个弊端——如果幕后黑手在完工之后,百姓们下山回归正常生活时,化作白素贞等人的样子坐下恶事…… 那么,不仅仅姜临的计划会失败,更会有无辜百姓受害。 但…… “只要在此之前,把那些家伙揪出来砍了,就不会有问题。” 姜临心里喃喃自语着,目光投注到了山下。 就让道爷好好看看,这次是道爷的哪位“老朋友”这么不知死活。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九章 区别对待 紫微观的扩建重修计划,在公输老爷子的指挥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但问题也暴露了出来。 人太多了,紫微观再怎么重修,也最多就是从原本的占地不足三亩,扩建到十亩地也就到顶了。 毕竟,紫微观只是子孙庙,而不是十方丛林。 常驻的道人更是只有姜临一个人。 就这点活,老子就算带着十头牛,最多也就是半年就完事。 这是公输老爷子的原话。 而即便是精益求精,细致到了极点,也用不上现在盘桓在紫微观的这么多人。 这也是白素贞等人一直担心的地方。 钱粮的消耗倒是其次,反正有周柔这位周国最大最豪横的小富婆在,调粮调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主要是没有活干。 姜临的计划类似于“以工代赈”,而不是布施。 百姓们也不是过来吃干饭的,真要是一直待着不干活,却每天三顿大肥肉,这吃的都亏心。 “道长,人太多了,而且还在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 白素贞有些担忧的看着紫微观那热火朝天的工地,一个个振奋无比,干活麻利的工人。 以及更多的,在一旁蠢蠢欲动,却根本没有活可以干的工人。 没活干的愁眉苦脸,只感觉去吃饭的时候,脸上都臊的慌。 有活干的反而精神焕发,甚至生怕被抢走。 愁眉苦脸的那些,看一眼自家那原本大字不识一个的崽子,现在已经能够写上百个字。 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做,撑死了就是抢妇人们的活计,把碗筷洗一洗。 羞愧,太羞愧了。 可以说,他们还待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姜临承诺的,给他们的孩子教书。 为了孩子,才厚着脸皮留下来。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早晚会养出懒汉来。” 白素贞轻声说道。 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可不要太多。 别看现在没什么问题,百姓们也都对没有付出劳动却能吃到往日里绝不敢想的伙食这件事充满愧疚。 但若是时间长了呢? 干活的发现没干活的和自己吃的一样。 没干活的日子久了也就没了愧疚,反而心安理得。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违背了姜临的初衷不说,还很有可能激化出打架斗殴的事情来。 “当务之急,是给百姓们找活干。” 白素贞看向了姜临,她记得,一开始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姜临就胸有成竹。 也不知他准备怎么做。 难不成想把这一整座龙井山,都搞成紫微观的覆盖范围? 虽然不是不行,当朝天子甚至会很乐意给予更多的支持。 但,有些越界了。 姜临只有一个人,他也没有开宗立派的意思,搞那么大的一个道观能做什么? “白道友,知道嘉州吗?” 姜临突然问了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白素贞闻言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说道:“道友说的,是蜀地的嘉州?那里有什……” 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姜临,有些惊讶,眼睛里带着探寻的意味。 姜临微微一笑,慢悠悠的吟诵道:“泉镜正涵螺髻绿,浪花不犯宝趺尘。始知神力无穷尽,丈六黄金果小身。” 说着,他看向龙江山,笑道:“整山为基,凿就石佛。” “实在是让人心向往之。” 白素贞闻言,如何还不知道姜临准备的主意,她深深地看了姜临一眼,笑道:“那可是个大工程。” “真要做的话,虽说龙井山比之嘉州乐山小一些,但现在的这些人手,可不够用。” 没错,真要是按照姜临的想法来,在这龙井山上也仿照乐山大佛开凿一尊神像,那工程量之大,现在闲置在紫微观的工人便是三班倒都不够用。 原本的冗余,反而变成了缺口。 “够用的。” 姜临却突然笑了笑,迈步走进了热火朝天的紫微观内。 “道长!” “见过道长!” “道长慈悲!” 很多的工人都在跟姜临打招呼,那些没事干的更是殷勤,脸上带着羞愧中夹杂殷勤的笑容。 姜临笑着跟众人打招呼,而后走向了不远处的公输老爷子。 “老爷子,有一事问询。” 姜临拉着公输老头来到一个安静些的地方。 “道长有何事?” 对这位虽然年纪小,但却曾经救下百万生民的道长,公输老爷子很是尊敬。 “贫道有一个想法,想要在这龙井山上,凿一尊石像。” “哦?” 公输老爷子闻言,不由得看向那被黄布笼罩起来的紫微帝君塑像,若有所思的说道:“取本山之石,凿就本观之像,妙哉。” “老爷子您误会了。” 姜临笑了笑,轻声说道:“您知道……乐山大佛吗?” “嗯……” “嗯??!!” 公输老爷子下意识的点头,毕竟那鬼斧神工的奇观,作为匠人他如何能不知道? 但马上就回过神来,惊讶的看向姜临。 “小道长,别说是乐山大佛的规模,便是再缩小十倍,也不是这点人力能够做到的。” 公输老爷子皱着眉头,说道:“而且,以山凿像,说实话,老夫很想做,若是成了,是老夫此生最大的荣耀。” “但,人力物力倒是其次,过程里,怕是会出人命……” 这是老爷子最担心的地方。 “老爷子,这些人就够了,而且绝不可能会出意外。” “开山凿石,危险无外乎是炸山,或者因为山石坚硬,匠人需要长久的吊在半空,用工具一点点的琢磨。” “时间一久,难免有坠落之危。” 公输老爷子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很好奇,姜临准备怎么解决。 “归根结底,都是山石太过坚硬,但如果……” 姜临说着,拿起一块青石,又拿起一个石锤。 然后,在公输老爷子惊讶的目光中,那石锤落在青石上,却好似砸在了酥糕上一样,轻而易举的就削下来一大块。 “这……” 公输老爷子当然知道姜临是修者,但他也不会蠢到以为这是姜临在跟他炫技。 他接过姜临手中的青石和石锤,自己试了一下,发现和姜临方才一般无二。 “若山石都是这般柔软,且只在以工具凿磨时这般,老爷子以为可行否?” 姜临笑着问道。 然后他发现,面前的老爷子脸色越来越红,呼吸也越发的粗重。 “要怎么做?”    老爷子一把抓住了姜临的袖子,生怕他跑了一样。 “具体的规矩,当然是您来,要开凿的,自然是紫微帝君的塑像。” “至于这石头,交给贫道便是。” 姜临说罢,老爷子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当即唤来一众“马仔”,直接开始了安排。 而姜临,则被老爷子华丽丽的忽略了。 姜临也不介意,只是慢悠悠的来到了正堂,对着帝君老爷的神像躬身行礼,正准备把“申请表”递上去,毕竟这事还是得帝君老爷点头才行,不然多少有点拍马屁的嫌疑。 可还没有等姜临出声,识海之中,便再次氤氲起熟悉的紫金气机,汇聚为两个大字。 ‘准了’ 姜临眨眨眼,再次行礼之后,快步来到了王灵官的神像前,走进了木桩和符绳围成的隔离带,盘坐在了神像之前。 神霄法默默的运行着,神识沟通到了神像之内的王灵官念头。 下一刻,姜临眼前一花。 等到姜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是熟悉的,布满各色雷霆的空岛,以及眼前威武霸气的灵官爷。 “见过老师。” 姜临起身行礼。 “嗯。” 王灵官看了姜临一眼,神色有些古怪,说道:“玄应啊,你的心是好的,对于帝君老爷,多么崇敬都不算是过错。” “但,咱们是道门,没有必要去在花里胡哨的地方攀比,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王灵官早在紫微观开始重修的时候,就时刻分神关注着。 想着要是哪里有了错漏,还能及时斧正一下。 可没想到,斧正倒是不用,反而是这小子想要搞一个大活…… “玄应啊,为师知道你的计划,但是……” 王灵官语重心长的说道:“曾经,天蓬大元帅也曾上书紫微垣,想要在麻姑山立一道百丈大碑,记载帝君显化北帝,演大魔黑律的事迹,以供门人瞻仰。” “但帝君却道:无用,不可。” “由此可见,帝君并不是很喜欢……所以想一想别的办法,如何?” 他本来想说,帝君老爷对拍马屁那一套不太感冒,但若是说出来也有几分蛐蛐天蓬大元帅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的意味。 所以干脆留白了。 “弟子明白,但是……” 姜临点点头,然后,在王灵官疑惑的眼神中,显化识海。 其内,那两个紫金色的大字,让王灵官瞪了眼睛。 惊讶,疑惑,沉思。 最后,王灵官默默的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为师便帮你一把。” 他说的,自然是仿照当初姜临给自己造像时那样,让山石在工具之下变得脆弱柔软好似面团。 虽然姜临如今也能做到,但是吧…… 有肉得大家吃不是? 既然是帝君老爷恩准了的,那只要在这里出了力,在帝君老爷眼里总会有一个位置。 “对了,玄应啊。” 王灵官突然对着姜临挤了挤眼睛,小声说道:“龙井山是杭州名山,贸然改动,还是要顾虑一下人间朝堂的反应……” 姜临笑着点点头,说道:“老师放心,回头弟子便以紫微观的名义上一道奏疏给天子与宰相大人过目。” 王灵官笑呵呵的点点头,孺子可教。 有好事不要忘了别人,那么人家有好事也就不会忘了你。 真要说起来,当今的天子和宰相,才是和姜临同一个系统的。 他王灵官反而算是游离在外,真要说也算,但独立性太强了些。 “那,弟子这就去办。” “去吧。” 王灵官摆摆手,姜临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空岛之上。 事谈完了,但王灵官却没有离开,反而是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 他很想联系一些天蓬大元帅。 看看这位大神对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差不多一样意义的东西,你天蓬奏上去,就是不可,而我家玄应奏上去,就是准了。 听听帝君的回复,“准了”,看这语气随意的,不,甚至可以说欣慰。 差距啊,卞庄老兄。 王灵官啧啧有声,但最后还是不敢,无他,真要是天蓬恼羞成怒了,他还真打不过人家。 当今三界还在活跃的斗战之神里,天蓬几乎可以说是首屈一指,能跟这位爷过招的,也就真武,三太子和真君,以及那只猴子了。 他虽然也是能跟猴子捉对的,真打起来,坚持个一二百招问题不大,但这种事为啥要亲自去犯贱呢? 一念至此,王灵官搓了搓手,一道念头便飞了出去,直奔酆都。 这种事,当然是要找乐子人去办,而自己吃瓜看戏了。 ………… 姜临睁开了眼睛,想了想,来到了龙井山之巅,在一众半大小子和丫头好奇的眼神中,搓土为坛,上奉降真香。 “恭请北极洞明星君神念。” 姜临盘坐在那里,默默的念诵着。 ‘嗡……’ 不多时,降真香一阵波动,盘旋在坛上不去。 “星君容禀,弟子准备……” 姜临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而后等着洞明星君的答复。 然而,这位星君明明在人间,却迟迟没有回应。 姜临又等了一阵子,却见香火缓缓的凝聚成一行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而且都是同一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连七个,足以看出,这位星君貌似很开心? 姜临有些疑惑的眨眨眼,那一行哈缓缓的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自去准备,一应耗费无需担心。 虽然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姜临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没有想那么多。 恭敬地行礼之后,撤去了法坛。 姜临站起身来,眼中闪过思索的意味。 这一下,最后的隐患也消失了,幕后黑手也该准备出招了吧? 姜临并不知道,就在他专心致志的和自己的“老朋友”隔空斗法的同时。 ………… 天庭,北极,天蓬府内。 北极四圣之首的天蓬大元帅黑着脸,看着眼前的黑炁。 这黑炁之内,时不时的传来一道贱兮兮的笑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让天蓬大元帅的脸色更黑了三个度。 “好好好……” 北极一系的大魁黑着脸站起身来,牙咬的咯嘣响,看着眼前的黑炁开口。 “老子不至于去对着自家的崽子生气,一时半会,也逮不到你这个老混蛋。” “但是……” 大元帅一甩披风,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宽刃大斧。 “王善狗贼!你跑不脱!”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章 画皮邪鬼 紫微观姜道长准备掏空一半龙井山,凿一尊不次于乐山大佛的紫微神像的消息,传遍了杭州。 百姓们沸腾了,这意味着他们终于有活干,也意味着更多的工作岗位。 尤其是那些心里多少有些顾虑而没有上山的,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去龙井山上工的人,不仅没有被谣言中所谓的蛇妖害了,甚至一个个都比之前胖了好几斤。 一天三顿大米白面大肥肉的吃着,便是往死里干活,也是会胖起来的。 最重要的,自家的孩子老婆也能跟着一块去,虽然孩子没有钱拿,但却能够读书认字! “单单就这一条,就是不给钱不管饭,去白干我也愿意啊。” 有百姓如此感慨,惹得很多人附和。 “肃静!回避!”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净街鼓的声音。 只见一连五顶官轿鱼贯而来,直奔杭州府台衙门而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队红衣捕快护卫左右。 “奉宰相令!” “五位御史大人由今日入驻杭州,清吏治!肃民风!净谣言!” “另!陛下有命!杭州龙井山紫微观姜玄应道长立下宏愿!开山凿像!有灵官显圣!山石竟如酥糕!” “奉陛下与宰相大人命!龙井山凿石造像一应花费,由内库承担!” 传令官的声音回荡在杭州府最宽敞的大街上。 百姓们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你们看,我早就说过,人家紫微观可是正儿八经的上善福地,怎么可能会有害人的妖怪?就算有,那也是信帝君老爷的好妖怪!” “是啊!我可是亲眼看了,灵官爷显灵是真的!龙井山的石头,只要是用工具去琢磨,真的跟桃酥一样,一碰一掉渣。” “没错没错!灵官爷都显灵了,什么妖怪敢在灵官爷面前造次?” 张小宁穿着一身短打混在人群里,活生生一个力巴模样,谁能知道他是直属刑部的探异司七品捕快? 他静静的听着周围的人们议论,时不时的点头附和一句,一点也不突兀,甚至操着一口正宗的南方口音。 只是一双眼睛,却十分隐晦的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 看来,谣言是彻底的逆转了。 张小宁心里想着,余光猛然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他神色一动,没有扭头,而是一心二用,一边跟周围的人说着话,一边用余光去看。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百姓,四十多岁,穿着麻布衣服,沧桑的脸上带着长久劳作留下的皱纹和晒痕。 但张小宁却注意到了他的手。 很嫩的一双手。 如果放在怡红园的年轻花魁身上会很登对,放在十七八的少女身上也很和谐。 但就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身上。 张小宁没有尝试去记住他的脸,而是将那一双手深深的铭记。 虽然这个人也跟他一样,在附和着周围人的话,好似对那谣言的虚假深信不疑。 但是,字里行间话里话外,却总是留下一个个钩子,来引着百姓们下意识的往谣言的方向走。 张小宁深知,对待一个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谣言彻底的被遗忘,而不是像那家伙一样,时不时的就被提起来。 有问题。 张小宁看着那家伙自然的脱离人群,他也不着痕迹的跟了上去。 这人很敏锐,动作自然,但时不时的一个突然闪身,却能让可能存在的跟踪者傻眼。 可张小宁没有,他吃的就是这碗饭。 可即便如此,在离开人群密集的区域后,张小宁还是数次险些跟丢。 直到来到了一间酒楼前,张小宁突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本的老农就这么突兀的消失不见,完全没有了任何踪影,就好像是泡沫一样。 张小宁皱了皱眉毛,眼睛低垂着,朝着酒楼的方向走去,目光却在一双双手上闪过。 最终,他确定了一位二十多岁,做士子打扮的男人。 士子潇洒的摇着扇子走进了酒楼,张小宁也摸着肚子,一副饿了的样子跟了上去。 他很确定,这士子就是方才的老农。 张小宁一开始的做法是对的,盯着手,而不是脸。 是邪祟,还是邪道修者,亦或者妖魔之类? 张小宁不确定,但不管是什么,似乎都不是他能够处理的了,他只是一个见过邪魔外道的凡人。 但如果现在回去报信,九成会跟丢,他隐晦的摸了摸袖口,似乎里面的物件给了他信心。 尽管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走进了酒楼。 张小宁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点了一碗面,貌似无聊的四处观瞧。 他锁定了那士子,士子坐在他的斜对面,背对着他,正在饮酒。 张小宁看着那白嫩的手,眯了眯眼睛。 很快,他的面上来了,张小宁一阵狮子摇头的猛吃,同时也是为了用食物来缓解心里的紧张。 士子酒足饭饱,离开了酒楼。 张小宁故意等了一会,然后结账快步离开。 那士子慢吞吞的走着,方向是往城外而去。 张小宁自然是跟上。 越靠近城外,人反而越来越多,因为这个方向的城门,正好是去龙井山的方向。 人一多,虽然给张小宁的跟踪带来了困难,可也让他更难以被发现。 他看着那士子的背影,下一刻眼前一花,士子的身影消失不见。 张小宁这次并不惊慌,维持着原本的速度,很快就重新锁定了目标。 一位十几岁的少女,蹦蹦跳跳的往城门方向而去,混着人流,穿过了城门。 张小宁一路跟出去,少女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妖娆的妇人。 妇人的腰肢并不如何纤细,但却带着熟透了的意味,尤其是从张小宁的视角看过去,那腰肢下的丰满好似满月一般。 张小宁用余光看着那妇人的背影,他并不担心被发现,因为这么做的不止他一个。 当然,张小宁看的是那双手,而别的男人则是单纯的被大又圆吸引了目光。 出了城门,可以顺着官道直达龙井山,然而,那妇人却突然转了一个方向。 张小宁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跟了上去。 他回忆着杭州府的地图,那个方向,似乎是一片乱葬岗? 妈的。 乱葬岗跟邪门东西真特么的绝配。 张小宁心里想着,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那妇人妖娆的背影,不自觉的便分了神,而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呼……’ 一阵冷飕飕的风,顺着张小宁的脖子刮进去,让他一个激灵。 下意识的抬起头,却发现眼前是一片凌乱的墓碑,以及地上密密麻麻的,露出一些边角的草卷。 唉,能在乱葬岗有个墓碑的才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拿个草席子一卷,能被土埋上,就已经是福气了。    张小宁的心里想着,却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走到这乱葬岗,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可他却完全没有这半个时辰的记忆! 张小宁心里惊骇无比,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打了个激灵,缓缓的双手合抱。 “他娘的,怎么来了这鬼地方?” 感受着袖子里某个东西断开,张小宁心里松快了一些,嘟囔着转身离开,脚步急促,很符合正常人看到一片乱葬岗的反应。 但,张小宁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走,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起点。 鬼打墙! 妈的! 张小宁心里骂着,想着司里的教导,闭上眼,低下头,大步猛冲! 他感觉自己跑了很久很久,一路上跌倒了很多次,但依旧不敢睁眼。 最后,实在是没有力气,他缓缓的睁开眼,眼前依旧是熟悉的乱葬岗! “冤家……” 就在此时,张小宁的眼睛被盖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冰冷的触感,以及一个甜腻无比的声音。 “你跟了奴家一路,奴家本以为你是来与奴家相会的,可怎么到了门口,却徘徊不进?” 那声音又酥又软,带着一丝丝的埋怨,更多的却好似撒娇一般,让人恨不得把声音都主人抱在怀里死命的爱怜。 张小宁发誓,若是换个地方,比如怡红园,若是有这么一个姑娘,自己可以为了她花光半辈子的积蓄。 但现在嘛,张小宁只感觉脊梁骨都是冷的。 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个冰凉的身子,正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后背。 若是旁人看来,这一定是一个旖旎无比,亲昵到了极点的姿势。 但张小宁却吓的血都凉了。 他一动不敢动,更不敢回头,只是颤巍巍的说道:“姑娘……不!女菩萨,小人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色欲上脑,这才做了糊涂事。” “您大人有大量,发发慈悲心,放了小的吧。” “小的保证,从此以后,四时八节,绝少不了您的供奉,若是方便,还请女菩萨赏一个名讳,小的回去在家里给您立牌位日日祭拜!” “对了,不仅仅是牌位,三牲祭品不能少,香烛纸钱也得用好的,城东张家铺子的就不错,他家的元宝都是他家小妮儿一个个叠的……” “女孩子心细,叠的也规整,好看,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货……” 他到了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只是胡言乱语着。 “呵呵呵呵~~” 身后传来一阵银铃一样的笑声,张小宁的神色不由得沉迷。 但马上,就被那声音说的话而惊醒。 “堂堂探异司的捕快大人,就这点胆子?” 那声音依旧又魅又柔。 张小宁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因为那原本盖在他眼睛上的冰凉,正在逐渐的下移。 不用说,目标一定是他的脖子…… 妈的……这次真要死了! 怎么还不来!! 张小宁欲哭无泪。 ‘踏……’ 正在这时,一个微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那已经覆盖到了张小宁下巴的冰冷手掌骤然僵硬。 “他死,你下地狱。” 冰冷无情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张小宁的背后响起。 他如释重负,整个人就好似软掉的面条一般,软塌塌的瘫倒在地。 不知道凭借哪里来的力气,张小宁乱滚带爬的站起来,回头看去。 只见自己原本站的位置后面,果然是那自己跟踪了一路的邪门玩意。 这玩意此刻依旧是妖娆妇人的样子,那一双熟悉的手,还保持着抬起合拢的姿势。 不是这邪门玩意不想动,而是不敢。 因为就在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柄朱红的法剑。 法剑的剑柄,被一位青衣道人稳稳的执掌着。 “呼……” 张小宁大口的喘着粗气,胡乱的擦着后知后觉涌出来的冷汗。 伴随着他的动作,一枚断成两半的竹签从袖口里掉了出来,上面依稀可见一些暗红的,仿佛燃烧之后的痕迹。 这是一道传讯符,但却是简易版的,只能用一次,方式就是直接掰断。 张小宁方才也不是真的胡言乱语,他只是用这个方式来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罢了。 毕竟,也不知道姜道长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现在看来,他做的是对的。 “千钧一发啊……” 张小宁感叹着,站起身来,说道:“道长,小人这就先走了!” 眼见那青衣道人微微点头,张小宁仿佛尥蹶子一般狂奔而去,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不是他没有留下来帮忙的眼力见,而是很清楚,自己留在这里完全是拖后腿。 姜临目送那曾经见过一次的捕快离开,默默的记下了张小宁这个名字。 相信对方不会介意让姜临把这个名字摆在当朝天子的案头上——用表功的形式。 姜临心里想着,目光落在了眼前的邪鬼身上。 这是一个鬼,但却不是完全的鬼。 “鬼魂,人心,画皮,真是好手段。” 姜临一语道破了眼前这邪门玩意的来历。 以厉鬼为核心,生取活人之心,然后尽数填充在画皮之中,再用邪法祭炼。 最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个能够在阳光下,行走在红尘人间,无视生人阳气影响,躲过日游神巡查,还能够随意变换形象的邪鬼。 “我……” ‘铮!’ 邪鬼刚刚开口,就被一阵朱红剑光斩下了头颅。 姜临神色淡漠的抬手,黑律本源煞气随之而动,身后,六洞大魔封戾魈魁梧的身形出现,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嘴角。 ‘嗡!’ 伴随着黑律本源煞气的涌动,那邪鬼的灵魂被扯了出来,然后落在了封戾魈的嘴巴里。 姜临现在没有心思去玩上刑逼问或者话术钓鱼之类的把戏。 想要获得想要的情报,有的是其他办法。 而其中最直接的,就是六洞大魔的搜魂手段。 这一块,再也没有比六洞大魔更专业的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一章 地上天魔 姜临静静的看着封戾魈。 约莫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封戾魈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姜临。 “法主,不出您所料,属下从这邪鬼的记忆中,闻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机,确实是您的老朋友。” 封戾魈在老朋友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位置?” 姜临点点头,一点也不意外。 够胆子敢在杭州搞事,甚至于直接把主意打到了姜临的头上,除了那几个老朋友之外,也没有别的了。 “没有位置。” 封戾魈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这邪鬼就是一个棋子,虽然味道很独特,但也接触不到太多的东西。” 六洞天魔口中的味道独特,也可以理解为,这邪鬼的存在形式很罕见。 或者说,邪祟能够搞出来的东西,从根子上就很邪门。 姜临闻言,却并不如何失望,只是瞅了一眼封戾魈,这家伙随着接触的时间久了,也开始皮了起来。 “法主莫要着急。” 封戾魈呲牙一笑,那叫一个止小儿寿命,漆黑的爪子上,浮现出一枚带着些许灰黑色的光点。 这是那邪鬼的记忆,或者说,以灵魂最根本的灵蕴为载体的意识。 “纣绝阴天宫有一门魔法,没什么大用,但可以‘归原’。” 归原? 姜临挑了挑眉毛,搜寻了一下黑律传承之后发现,这所谓的归原,并不是说回溯这灵魂本身让其回到最原本的状态,六洞天魔也没有那个好心思。 这魔法跟它的名字一样简单粗暴。 用魔气激发这灵魂本源灵蕴的灵性,让其在极端的痛苦之中,不自觉的靠近同类。 换而言之,这就是一个顺藤摸瓜抄人全家的法子。 很好,很直接,也很符合六洞天魔的作风。 三界一等一邪门的玩意,自然有着与之相配的手段。 灵魂本源的灵性脆弱无比,可以说稍微一用力就会崩溃,但在封戾魈的手里,那玩意就好似一个面团子一样。 六洞大魔完美的控制着力道和魔气刺激,让这灵魂本源能够受到最大刺激和痛苦的同时,也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单单是这份力道的掌握,就不是单纯的掌握法门之后就行的,非得是经过无数次“实机演练”才有这份好手艺。 ‘嗐……’ 隐约的,姜临听到了那邪鬼的灵魂本源发出凄厉的哀嚎,声音微不可察,但内里那极致的痛苦却几乎肉眼可见。 不多时,那掺杂着灰白色的邪鬼灵魂本源,缓缓的逸散出一道细丝,好似线虫一般疯狂胡乱的扭动着。 封戾魈有些不满的瞪了瞪眼,手上的魔气一放即收。 ‘嗐!!!’ 越发凄厉的哀嚎声中,那线虫一般的细丝,在一瞬间变得笔直,指向了某一个方位。 “法主,西南方,一百三十里。” 封戾魈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这一道细丝,就是归原的具现化,看起来只是指出一个大致的方向,但对于施法者,也就是封戾魈来说,却是一个清晰无比的坐标。 果然,邪门玩意就得更邪门的东西来治。 姜临心里感叹着,尸狗飞剑随之而动。 ‘铮!’ 骤然间,剑意涌动,包裹住了姜临全身,道袍之上,青金神纹随之闪烁。 封戾魈悄然化作一道青烟,附在了姜临的袍袖之上,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的,三翼裹缠的纹样。 下一刻,姜临化作一道遁光腾空而起。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往常姜临这般的飞遁,怀里总会有点动静,小青鸾即便在睡觉,也会因此翻个身什么的。 但这次却没有什么动静,因为小家伙现在没有跟着姜临,反而是天天跟着刘云秀瞎跑。 没了小家伙在身边,姜临还真有点别扭。 一百三十里,在姜临如今的遁光之下,几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到了地方。 姜临停住遁光,踩着流风站在半空,低头俯瞰地面。 “确定没错?” 姜临皱了皱眉头,因为封戾魈指引的这个位置,是一个村庄。 一个并不算很大的村庄,被大片的良田包裹着,村子外面还有一条小溪汩汩流动。 在小溪边,还能看到一个个小孩子玩耍。 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村子,村民们只需要春耕夏种,秋收冬藏,就能够过上不错的生活。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的村子,却是封戾魈根据邪鬼气机指引而来的目的地。 “没错,法主,就是这里。” 封戾魈笃定的声音响起。 姜临眸子开阖,眼中绽放出了漆黑鎏金光芒,酆都法眼打开,但看到的依旧是一个安宁祥和的村子,没有什么邪祟气机。 “法主,此地颇有蹊跷,属下能够感应到一些……咱家的东西?” 封戾魈略微古怪的声音在姜临的耳边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意味。 自家的东西? 姜临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想了想,身形悄无声息的降落了下来,落在了村庄门口的牌坊处。 “崇古村?” 看着牌坊上的三个大字,姜临眯了眯眼睛,迈步走了进去。 村口,有一家小小的摊子,卖一些茶水之类。 摆摊的,是一位老者,与一位约莫二八年化的少女。 少女生的不算多好看,但一双眼睛透亮清澈,带着少女独有的单纯与活泼。 “客人要来喝杯茶吗?” 少女正低头忙活着,听到脚步声,习惯性的打招呼。 而后抬头一看,却看到了一位好看到过分的少年道人。 她不由得停住了目光,脸颊也染上了丝丝羞红。 “一碗茶,若是有饱腹的,也可拿一些来。” 姜临笑着点点头,自顾自的坐在了桌子旁边。 “好……马上就来!” 少女有些呆呆的应下,然后脸颊越发的红润。 她赶忙跑到了伙房的位置,一边泡茶一边准备着吃食。 “阿爷,你快看……” 少女悄悄的拉了拉爷爷的袖子。 有些糊涂的老者抬起头来,后知后觉的看向自家茶摊里唯一的客人。 “怎么了?哦……一个外乡人?” 老者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到更清楚一些,但老眼昏花,实在是不知道那一身青衣的客人有什么好让自家孙女惊讶的。 “咱家摊子隔三差五的就有路过的客人来喝茶,又不是没见过。” 老者嘟囔了一句,继续埋头炒自己的茶叶。 少女无奈的摇摇头,端着茶水和一叠馅饼,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走向那青衣道人所在。 “这位客……道长,请喝茶。” 少女的声音软若酥脂。 姜临把目光放在了她的手上,纤细的手上带着几分茧子,是一双干活的手。 他在看着少女,而少女也在看着他,羞红的脸颊是最隐晦但也最直接的好感。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道长。 “道长慢慢用,有吩咐直接喊我。” 少女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依依不舍的抱着托盘转身。 只是,脑子里全是那青衣少年的她,脚下不由得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一只沉稳的手臂架住了她的胳膊,也避免了一桩惨剧。 “小心些。” 耳边听着青衣道人淡然的声音,少女的脸颊好似烧红的烙铁一般,也顾不上道歉,一溜烟的跑远了。 直到从后门跑出了自家茶摊,少女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让气息喘匀一些。 她有些后知后觉的轻轻拍了一下脸蛋,似乎是在责备自己怎么会这么丢人。 但……那道长也太诱人了些…… 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慌忙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但口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真的好香……” 少女喃喃自语一般说着,努力的平复着心情,最后强装作落落大方的样子,回到了茶摊。 地上,留下了丝丝腥臭的涎水。 茶摊内,姜临没有去动馅饼,捧着茶碗慢慢的喝着。 少女趴在伙房桌板的上面,好似在休息,但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的看向那背对着她的青衣身影。 眼中,满是痴迷。 对,多喝点,再多喝点。 她的眼中逐渐的浮现出一点猩红的光芒。 先天一点纯阳,无缺无漏,虽然不是修行者,但对她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眼前的道长必然是“胎里出家”,修心诵经十几年,才有了这么好的底子。 这样的好底子,这样浓郁的纯阳之气,若是被她污浊…… 一想到那个场景,少女就激动的要打摆子。 就在少女的苦苦等待之中,青衣道人总算是喝完了一碗茶。 她赶忙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茶壶,静静的走上前,凑过去续了一碗。 “道长怎么不尝尝我的手艺?” 少女指着桌子上的馅饼,有些期待的问道。 清澈透亮的眼睛中,带着几分鼓励和羞涩。 “这就尝尝。” 姜临笑着点点头,拿起筷子架起来一张馅饼。 少女悄悄的站在他身后,神色满怀期待,一双眸子,却不知何时染上了丝丝的猩红。 姜临把馅饼递到了口边,但却又放了下来。 “道长怎么不吃?” 身后,传来那少女疑惑的声音。 声音很清晰,因为少女几乎是贴在了姜临的背上。 “不敢吃。” 姜临实话实说。 “呵呵呵呵~~” 少女笑呵呵的说道:“道长真会开玩笑,这有什么不敢吃的?” 姜临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的说道:“蛊惑人心,勾动邪念的茶可以喝一些,不然你不会上钩。” “但,这用米肉做的馅饼,实在是太恶心了些。” 说着,姜临转过身,看向神色有些呆滞的少女,问道:“在你们的口中,是这么称呼的,对吧?” “我不太明白道长的意思……” 少女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毛,眉眼间除了迷茫,还有丝丝的委屈。 ‘嗤……’ 但下一刻,少女突然暴起,原本白嫩的双手陡然化作一双鬼爪! 那爪子好似反曲匕首一般,直奔姜临心口而来! 姜临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或者说是少女以为的,自己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 她的身躯骤然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就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青面獠牙,赤发飘扬的六洞大魔静静的站在姜临的面前。 封戾魈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爪子,将那少女整个抓在了手中,缓缓的用力,用力。 “嗐!!!” 少女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 伴随着封戾魈的力气越来越大,那少女的皮囊也终于支撑不住,“啵”的一声破碎。 内里,是一个漆黑的,仿佛影子一般的物件。 似鬼非鬼,似魔非魔,也不像是邪祟。 总而言之,气机之混杂,简直让人闻之欲呕。 “法主……” “看来这次,捉到了大鱼。” 封戾魈的声音严肃了许多,一双赤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邪门玩意。 随着这小玩意自己一手就能捏死,但他依旧如临大敌一般。 姜临缓缓的点头,酆都法眼落在那邪门玩意身上。 封戾魈说的没错,确实是大鱼。 而且,是一整个村的大鱼。 “伱们,在干什么?” 直到这时,那貌似有已经有些老糊涂的老者才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那邪性的大魔。 “放开我孙女!” 老者颤巍巍的拄着拐杖上来,那悲壮的意味,让人忍不住侧目。 ‘铮!’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道赤红的剑光。 老者被这一道剑光斩下了头颅,身躯随之无力的倒下。 而后,整个人都缓缓的融化,化作了一摊黑色的粘稠物件。 这一团物件刚刚出现,接触到地面之后,马上就发出“滋啦……”的刺耳声音。 不多时,便已经侵蚀了大半的地面。 姜临和封戾魈静静的看着,尤其是后者,原本就靛青的脸上,此刻却有着肉眼可见的愤怒。 封戾魈缓缓的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尖利的指甲划过指肚。 一滴漆黑的血落在了地上,发出“滋啦……”一声,极具侵蚀性的天魔之血,不过是顺便便腐蚀了大片的地面。 “不会错了……” 封戾魈缓缓的开口。 如果忽略掉范围的话,那老者死后所化的诡异粘稠液体,与封戾魈那一滴天魔之血造成的结果,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姜临缓缓的点头,也难怪一开始封戾魈会说,这里有“自家的气机”。 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己的酆都法眼都得催发到极致,才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邪气鬼气魔气,杂糅在一块,所造就出来的邪门玩意,这种存在形式姜临实在是太眼熟了。 毕竟从他修持黑律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一个类似的邪门存在一直护持着他。 姜临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个村子的人,都是六洞天魔的仿品…… 一群……地上天魔!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开坛召魔 茶摊里,封戾魈缓缓的舒张着自己的鬼爪,一双利爪上氤氲着浓郁的魔气。 那魔气凝实无比,竟显化出一种仿佛晶质的既视感。 六洞大魔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蹲下来,眼前是被剥离掉了人类皮囊的六洞天魔仿造品。 姜临站在一边认真的看着,甚至翻出了酆都九泉号令,联通酆都,召来酆都之下六大魔宫的本源魔气。 以此,来引出这仿造品更深层的本源。 “法主,开始了。” 封戾魈轻声说着,见姜临点点头,他缓缓的探手伸向了那仿造品。 只见那六洞大魔缓缓的伸手,锋利的鬼爪上覆盖着晶质化的魔气,缓缓的刺入那仿造品体内。 而后,仿佛是在剥洋葱一般,将那仿造品的一层“皮”给剥离了下来。 伴随着那一层“皮”被掀起,丝丝缕缕的诡异气机仿佛伤口粘连的粘液一般冒出来。 那仿造品开始细微的颤抖。 即便是在酆都六宫本源魔气的“诱导”下,都有这般的反应,由此可见这仿造品现在承受的痛苦有多么的强烈。 但这丝毫不在姜临和封戾魈的考虑范围之内。 “继续。” 姜临将酆都法眼催发到了极致,鎏金漆黑光芒满溢而出,几乎要覆盖住半张脸。 伴随着一层“皮”被剥落,姜临看到了这仿造品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 他仔细的回忆着黑律传承,默默的对照着。 封戾魈得了命令,点点头,再次伸出鬼爪,伴随着仿造品越发剧烈的挣扎,又一层“皮”被剥了下来。 “继续。” 姜临脸色不变,而封戾魈的动作也越发娴熟,娴熟到……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确实不是,但对仿造品下手是第一次,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封戾魈就不是像剥洋葱一样小心,而是像掰苹果一样,直接掰成两半再说。 六洞天魔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别看封戾魈在姜临面前无比的乖顺,那只是因为被一代代的黑律法师,以及酆都大帝调教的结果罢了。 从一开始的时候,酆都对六洞天魔的镇压和驯服,就从没有任何的怀柔,就是极致的暴戾和折磨,恩威并施是不存在的,只有无尽的“威”,没有一丝一毫的“恩”。 也不对,真要细说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恩”的。 对六洞天魔的刑罚,是让它们自己内部互相“行刑”。 对于六洞天魔中的“行刑者”来说,这是绝佳的奖励,因为这意味着行刑者凌驾于受刑者之上。 六洞天魔从没有情感这一说,不管是对其他生灵,还是对内部。 彻底的遵循丛林法则,强者为王。 说这么多,只是要表达两点。 封戾魈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合格的行刑者,也是一位很有解剖同类经验的六洞大魔。 不然,也不会被堂堂的九元煞童将军点名,作为第一次应和姜临敕命的大魔。 另一点则是,酆都对于六洞大魔的探究从来没有停止,解刨,或者说物理意义上的逐层分析所获得的信息,也记载在黑律传承之内。 姜临此刻就是在比对,想要看看这六洞天魔的仿制品,到底有本尊的几成火候。 封戾魈依旧在不停的剥离着,到了后面,那仿制品已经没有了挣扎的意思,但每剥一层,“粘连”出来的诡异气机也越来越多。 这一次“手术”的困难程度也随之飙升。 细致活。 封戾魈默默的想着,眸子里不自觉的带上了残忍与兴奋的光彩。 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柔,此刻这仿制品几乎就是一个泡沫,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湮灭。 终于,在封戾魈的努力之下,这仿制品的本源都被剥离了好几层。 剩下的,就是核心中的核心。 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可以剥的东西了。 封戾魈停手,看向了一旁酆都法眼璀璨无比的法主。 姜临依旧在盯着那仿制品。 不,现在应该说,一层层的“皮”,以及最终的核心。 邪气为皮,鬼气为肉,魔气为骨,三气融汇为一,乃为天魔表象。 姜临默默的回忆着黑律传承之内的内容。 “融汇吗……” 姜临看着眼前的仿制品,邪皮鬼肉魔骨,这三点,仿制品做到了,但在最重要的融汇上,却并非是自然的融合在一块,而是强行以“邪皮”包裹肉与骨,鬼与魔,达成了一个表面的,浅显的融合。 “仿了八分外在,内里勉强有个样子。” 姜临得出了最终的结论,这个结论也并不在姜临的意料之外。 若是六洞天魔这般的好仿制,当初也不至于让玉皇亲下令旨,紫微化北帝下降了。 而即便这仿制品做到了“三气融汇为一”,也不过是真正的六洞天魔的表象罢了。 六洞天魔真正的内核到底是什么,即便是黑律传承之内也没有具体的记载。 一代代黑律法师对六洞天魔的探索,也没有触及这邪门玩意真正存在的根本。 或许酆都大帝和紫微帝君知道,但不管是知道却没有传下来,还是就连那般的大神都一知半解。 都意味着一件事。 六洞天魔的根本,极为诡谲,诡谲到不可知的地步。 想要仿制,其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不过,即便只有一个表象中的表象的八成相似,已经“难能可贵”。 “去你妈的天人。” 姜临抬起头,对着天空骂了一句,脸色阴沉。 本以为,那些沙壁天人和沙壁飞升系的斗争,只是局限在天庭的争权夺利。 没错,在姜临的心里,被迫反击的不算,某些从一开始就一心争权夺利的飞升系也是沙壁。 可没想到,天人系居然敢玩的这么出格! 仿造六洞天魔! 即便只是表象中的表象,可一旦有了火候,对于现在的人间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更不要说,现在的三界局势本就糜烂,仿造的六洞天魔真要被搞出来了,那就是乱上加乱! 天人系不可能是蠢货,更不可能不知道养寇自重玩火自焚的后果。 可依旧这么做了。 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 “准备重演当初北帝下降演黑律镇天魔的旧事吗……” 姜临咬着牙,面色阴沉无比。 从他看过的中古历史秘闻中可以知道,天人系权力衰退的起点是两个。 卞庄,也就是天蓬大元帅的崛起,以及……六洞天魔滋生阴间,北帝下降演大魔黑律,造就酆都,而后引出北极驱邪院! 对于天人系来说,若是没有这两个变动,飞升系就不会站稳脚跟,更不会辐射到人间界,造就一代又一代惊才绝艳的飞升者。 也就不会有祖天师上奏大天尊的“请降天箓书”! 而现在,三界再次纷乱,执掌大部分天庭权能的,从当初的天人系变成了飞升系。 那么,如果在此时,来一场类似当初六洞天魔的暴动呢? 剧本都是现成的。 当初真正的六洞天魔暴动,最终的得利者是飞升系,让当时执掌权柄的天人系坐了蜡。    而现在若是再来一场…… 大天尊转劫,三界不见其踪,勾陈长生两位大帝也了无声息,唯一能够撑起大局的紫薇帝君因为种种原因隐居紫微垣,后土皇地祇除了六道轮回,眼里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 而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在飞升系掌管更多权柄的前提下,人间闹起了一场六洞天魔之变! 飞升系无能,天人系维稳人间界! 可能有人会说,这不过是拙劣的仿制品,没错,但天人系要的就是仿制品。 他们的根本目的,想要在人间造一尊“酆都”,扩展出更多的权柄,增进天人系的话语权。 但不要是一个魔界一样的人间。 如果真的有了一尊人间酆都,再加上天人系研究出来的,类似天箓的造物…… 好,你们飞升系跟我们抢天界的权柄是吧,那我们就让给你们,去占了人间界! 至于为什么不对阴间下手? 这只是斗争,不是要让三界彻彻底底的大乱,阴间不乱,是底线中的底线。 但在此之上,人间多死一些人,多出来一些名为“魔”的伤口,不过是芥藓之疾! “先射箭后画靶子,玩的真好。” 姜临在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怒极反笑。 “可惜伱们忘了一点。” 姜临走出了茶摊,手中的酆都九泉号令前所未有的炙热。 “以邪皮强行包裹鬼肉魔骨的手段,若是没有称心如意阁的参与才是怪事。” “那些邪祟,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姜临挥手之间,手中浮现出一个小葫芦,伴随着一声嗡鸣,一道法坛出现在了眼前的空地上。 他默默的在这个基础法坛上,布置着更多的东西。 同时,心里也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这一次,他恐怕是被称心如意阁给“利用”了。 张小宁发现的邪鬼,被一个凡人跟了一路,本来有的是办法让他半途暴毙。 非要给张小宁有使用传讯符的机会,显化真身之后,第一件事也不是直接吞了张小宁,而是硬生生让他拖到了姜临的到来! 一个邪鬼,人心鬼躯画皮,一样的“三合一”。 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邪造物”,而不是自然生成。 被封戾魈吞了之后,真灵之内的记忆,引导着姜临来了这个小村子,但这里没有邪鬼,反而是有着同样“三合一”的仿制六洞天魔! 称心如意阁把姜临这位“老朋友”的行事风格算的死死的。 也确定姜临在看到这个村子的不对劲之后,会放下一切,率先处理这里。 换而言之,姜临这一次,被称心如意阁给当枪使看了。 因为称心如意阁怕了,怕了天人系搞出来的这邪门玩意。 他们是邪祟组织,不是邪祟天庭! 天人系可以“养寇自重”,可以“先射箭后画靶子”,即便最后失败了,最多不过是壁虎断尾,把一部分天人系押上斩仙台。 如果成功了,那就是一尊人间酆都,完成了和飞升系“换家”的计划。 可不管天人系成功还是失败,只要这个计划开始实行,参与“创造仿制品”的称心如意阁,都讨不到好。 成功了,天人系会卸磨杀驴,并将剿灭邪祟的功绩作为斗争中的筹码利用起来。 失败了,会和天人系一块被清算。 所以,称心如意阁怕了。 于是他们引来了姜临,在天人系的计划还没有实施之前,就让姜临这位黑律法师发现。 这样一来,称心如意阁就从一个必输的结局中挣脱了出来。 九死一生和十死无生,当然是选择前者。 这波啊,这波是天人系被自以为完全掌握的“白手套”给背刺了,来了一次驱虎吞狼。 姜临就是那个老虎。 但称心如意阁或许忘了,这头老虎,也从来不是善茬,更不会甘心被利用。 “又是一笔账。” 姜临喃喃自语着,将一共二十根降真香插在了法坛之上! 不过至少称心如意阁有一点算对了。 姜临现在确实没有心思去针对他们。 “封戾魈,护法。” 伴随着姜临冰冷的声音,那六洞大魔神色凛然,护持在法坛之外。 只见姜临登上法坛,一手酆都九泉号令,一手天蓬尺。 “弟子姜临,敬朝北极,礼上酆都。” 姜临缓缓的开口,那一根根降真香也随之点燃。 “敬告,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北阴酆都帝君,天蓬大元帅,西台大御史。” 伴随着姜临的声音,降真香剧烈的燃烧了起来。 一道道香火蒸腾而起。 紫微帝君占了其中九道,酆都大帝占了其中五道,魏天君与大元帅则各占三道。 二十道香火蒸腾缭绕,姜临只感觉周身一沉。 三道压力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是来自魏天君,大元帅,以及酆都大帝的注视。 姜临长出一口气,缓缓的抬起酆都九泉号令。 “弟子欲召六洞天魔王,请元帅监军,御史号令,酆都开狱!” ‘轰!’ 姜临话音落下,天穹之上,骤然昏暗,一道道的天雷轰然炸响! 这不是姜临的法坛在应和,而是北极驱邪院在警告! 五品法师,未成仙道,不得召六洞天魔王! 姜临见状,缓缓的抬头,显化识海。 “帝君有命,敕吾百无禁忌!” 姜临缓缓的开口,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帝君会传下这一道法旨。 下一刻,天雷无影。 姜临抬起酆都九泉号令,大叩六声!双目冰冷无比。 既然你们天人系想要仿造六洞天魔,那就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六洞天魔! “酆都号令,万神咸听。上至九天,下及幽冥。吏兵猛将,有令敢停。拒逆违命,法有常刑。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敕!” “开天狱!起六宫!召!六洞天魔!” “但有违逆,雷斧不饶!”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三章 酆都天狱 阴间,酆都天狱,六洞魔宫。 “吼……” 低沉的,苍凉的吼声,在天狱之内回荡着。 天狱之下,漆黑大地之上。 无数的六洞天魔在厮杀,在咆哮,毫不留情的将利爪捅进同类的身躯之中,任由魔血浇灌在自己身上。 杀伐,混战,血腥暴戾! 战斗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 六洞天魔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从没有改邪归正这一说,这些三界最复杂,最邪门的存在,从来都只有厮杀二字! 但是,在这极端的杀伐混乱之中,却隐约也有着丝丝区别。 若是从天空俯瞰就会发现,大致上,那无数混战的天魔,却隐约能够分成六个方向。 从六个方向奔袭而来的天魔,最终都会汇聚在最中心的位置,展开最残忍的战争! 而每个方向,都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六洞天魔持续不断的掺杂进最中心的杀伐修罗场! 在这六个方向的尽头,都能够隐约看到一尊魔宫。 杀伐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而就在那天狱最高的,名为“酆都山”的高山之上,蹲坐着六道身影。 这六道身影,毫无疑问也是六洞天魔,但看向下方的修罗场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有的只是无尽的残忍,与浓浓的……无聊。 对于这六位魔王来说,下方那无时无刻不在杀戮的战场,只是他们六个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游戏”罢了。 而且,已经是很无聊的游戏。 不管那无数的六洞鬼魔,鹤立鸡群一般的六洞大魔,甚至于那翱翔在天空之上,每一次振动黑翼,都能带起无数魔血的六洞天魔王,在这六位的眼里,也都是无聊透顶的游戏。 这高居天狱酆都山,俯瞰着杀伐修罗场的六位魔王,正是六大魔宫之主! 曰:纣绝阴天宫。曰:泰煞谅事宫。曰:明辰耐犯宫。曰:怙照罪气宫。曰:宗灵七非宫。曰:敢司连苑宫。 六宫魔王百无聊赖,互相看着左右的其他魔宫之主,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战意。 六洞天魔实力为尊,没有任何一个天魔想要与其他同类平起平坐。 杀伐,不仅仅是在其他天天魔之中,这六宫魔王之间,也从不是和和气气的。 若非是在这天狱之内,有紫微敕令,酆都禁制,黑律束缚,不然单单是这六宫魔王之间的对战,这天狱早就不知道毁了多少次了。 这六位互相打起来,可没有留手这一说。 六宫魔王互相对视,每次杀伐游戏的终章,都是这六位亲自操刀子开片对砍。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们看你妈呢?” 纣绝阴天宫之主一开口,就是直抒胸臆,这词还是他跟着魏天君学的,虽然六洞天魔都没有妈,但那股子对其余五位魔王的鄙夷劲,却活灵活现。 他有说这个话的底气,六宫之中,纣绝阴天宫实力最强,连带着魔宫之主也强过其他五位半筹。 虽然他绝对顶不住其余五位一块上,但那五个要是能一条心,他当场吃了自己。 所以,这“群嘲”开出去,纣绝阴天宫之主没有任何的压力。 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不管是谁先挑事,最后总会演变成六宫大混操。 “呵呵,偷跑的小丑罢了。” 泰煞谅事宫之主冷笑着开口。 “我可以认为,你是对酆都不忠,对紫微蔑视吗?” 纣绝阴天宫之主上来就扣了帽子。 这就不得不提当初六洞天魔那一段往事了。 当初,六洞天魔肆虐阴间,想要以此为起点,将三界渲染成魔的世界。 而后,紫微帝君领大天尊法旨,显化北帝化身下降,演大魔黑律,镇压六洞天魔。 六洞天魔们从一开始的不屑,到沉思,再到惊骇,最后跪下当狗。 在这个流程里,现在纣绝阴天宫的这部分天魔,是跪的最快,舔的最顺溜的那一批。 当然,在它们的眼里,这是强者为尊的体现。 伱比我强,那我就能当你的狗。 后来六宫划分,纣绝阴天宫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六宫之首。 再之后,黑律法师们出现,之前就说过,六洞天魔“出外勤”也是有奖励的。 而在法师们眼里,征召六洞天魔时,显然跪的最快舔的最顺溜的纣绝阴天宫,是首选。 眼看着纣绝阴天宫的“业绩”一路绝尘,其余五宫自然也开始了有样学样,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纣绝阴天宫最强的格局,已经奠定。 在天魔们,尤其是纣绝阴天宫天魔的眼里,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强者为尊是天魔们唯一认可的道理。 “去你妈的!我泰煞谅事宫才是酆都驾前忠犬,紫微门下走狗!” 泰煞谅事宫之主破口大骂,伴随着他起身,战斗一触即发,其余四宫之主也跃跃欲试。 然而,就在此时。 下方原本一刻不停的杀伐喧闹,却陡然止息。 六位魔宫之主下意识的看过去。 只见那天狱之上,原本漆黑暗沉的天空,突然浮现出了一道黑日。 那黑日肆意的绽放着漆黑无比的光芒,比天狱不散的黑暗还要漆黑! 天魔们无比熟悉的黑律本源煞气,从那黑日之中满溢而出。 隐约可见,黑日之内,是一枚号令。 酆都九泉号令! 天魔们都看向了那一轮黑日,每一个天魔都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 因为它们都知道,这黑日绽放,意味着什么! 下一刻,一道冰冷无情的声音在天狱之内响起。 “本座,姜玄应,尊奉紫微敕命,酆都法旨,元帅监军,御史号令!” “开天狱!起六宫!召!六洞天魔!” “但有违逆,雷斧不饶!” 那声音浩浩荡荡,在天狱之内响彻。 而后,一道六洞大魔的虚影浮现。 封戾魈出现在了半空,俯瞰着同级的六洞大魔,比他更强的六洞天魔王,甚至于往日绝不敢正眼去看的六宫魔王! 魔宫之主又如何? 我奉法主敕令来传召天魔,便是六宫之主也要俯首听命! 封戾魈心里畅快无比的想着,嗜血残忍的声音响起。 “尊奉姜玄应法师之法旨!” “纣绝阴天宫所属!接敕令,出天狱,入人间!” 此话一出,纣绝阴天宫所属立刻沸腾了起来。 “他妈的封戾魈!等你回来,老子给你当坐骑!” 一位从属于纣绝阴天宫的天魔王兴奋的呐喊着,身后六翼振动,化作一道黑光,直奔黑日而去! 身后,是生怕错过这次机会的六洞大魔。 至于最低等六洞鬼魔,根本就没有参与的机会。    黑日在“吞噬”了一位六洞天魔王,九位六洞大魔之后,缓缓的熄灭收拢。 “哈哈哈哈哈哈!!!” 重新黯淡无光的天狱之内,响起了纣绝阴天宫之主猖狂的笑容,久久不绝。 ………… 封戾魈跪伏在法坛之前,仿佛山岳一般稳固雄壮的身躯,此刻却在微微颤抖着。 一双血红的眼睛中,透出来的是无比的激动与兴奋。 以及更加浓郁的残忍与嗜血。 封戾魈看着那法坛之上,披发跣足的青衣身影,看着那煌煌如同黑日一般的酆都九泉号令。 以及,那青衣之后,轰然洞开的酆都天狱! 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那暗沉漆黑到了极点的天狱之中浮现,每一双眼睛里,都带着浓郁到了极点的兴奋与残忍! 多少年了!多少年未曾有法师征召六洞天魔! 多少年了,六洞天魔再一次降临人间! ‘轰!!!’ 伴随着魔气冲天而起,六洞天魔王彻底的脱离天狱,顺着酆都九泉号令的敕命,来到了人间! “久违的人间!” 六洞天魔王舒展着身躯,身后六翼都在兴奋的颤抖着。 “闭嘴!” 封戾魈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猩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那得意忘形的六洞天魔王。 “嗯?” 六洞天魔王愣了一下,他实在是没想到,区区一个大魔,居然敢这么对他说话。 身后天狱之内,鱼贯而出的九头六洞大魔也神色古怪,封戾魈这是在人间待久了,忘了天狱的规矩? 封戾魈没有在乎对方那越来越危险的眼神,只是抬起头,仰望法坛,神色狂热。 “法师还未曾收法,尔等安敢做声?” 此话一出,六洞天魔王沉默了下来,魔气涌动之间,身形缓缓的缩小,最终,领着九头大魔,如封戾魈一般,跪拜在了法坛之前。 他小心的看着那法坛之上披发跣足的身影。 一位五品法师,未成仙道,本不该有资格征召六洞天魔王。 但这尊天魔王不仅仅没有因此有丝毫的轻视,反而越发的恭敬。 正是因为这位法师原本不够格,但现在却实实在在的征召来了他这个天魔王! 这背后代表的东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紫微敕命啊…… 六洞天魔王心里翻腾着这个想法,下一刻却神色陡然呆滞。 因为那法师正在收法,但手中所用法器,却让天魔王瞪大了眼睛。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漆黑的天蓬尺,被那青衣法师缓缓的挥舞。 六洞天魔王的眼睛随着那天蓬尺起落,身躯也不由得颤抖,眸子深处,带着化不开的恐惧和崇敬。 他连忙把原本半抬的头,彻底的扎了下去。 那是……魏法祖的天蓬尺! 死在这天蓬尺下的六洞天魔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便是六宫魔王层级的天魔,也曾有几位在这天蓬尺下,被湮灭了近乎不死不灭的本源! 约莫半柱香之后,姜临完成了最后的科仪,从法坛上下来。 一旁,封戾魈很有眼力价的奉上靴子与道冠。 天魔王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等到姜临收拾完毕,方才开口说道:“启禀法师,酆都六洞天魔所属,纣绝阴天宫天魔王奉命而来,若法师不嫌,可称属下为……” “闭嘴。” 姜临的声音冷淡无比,打断了这天魔王的自我介绍。 面对如此不给面子,甚至可以说驱之若走狗的行为,天魔王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反而觉得很正常。 法师就该是这样的。 姜临看都不看那六洞天魔王,只是抬起手中天蓬尺,顺着眼前的村子画了一个圈。 “此范围内,尽数诛绝,一个不留。” “但,若有天魔擅出边界,尔等,罪死。” 闻言,天魔王豁然起身,眼睛中的猩红光芒暴涨,咧嘴道:“唯!” “谨遵法旨!” 身后加上封戾魈,一共十尊大魔,也尽数领命。 眼看法师点头,天魔王好似出笼的饿虎,猩红着眼睛,身后六翼猛然展开! 十尊六洞大魔也展开了背后三翼。 一共十一道漆黑的鬼影,笼罩了这个看起来安宁祥和的村子。 然而,这末日一般的景象之下,村民们却没有一个逃跑的,反而是尽数汇聚在了一块! 一双双猩红残忍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十一尊六洞天魔。 这些仿制品,虽然只仿了一个外表,但心性与真正的天魔一般无二。 残忍,嗜血,无情,狡诈。 十一尊天魔奉命要将这些仿制品尽数灭掉,而它们又何尝不想去吞噬一尊真正的六洞天魔来填补自身? 天魔王舔舐着自己锋利的爪子,彻底晶体化的魔气缓缓的浮现出来,眼睛俯瞰着下方同样猩红的眼睛,咧嘴一笑。 封戾魈一个大魔都能察觉到此地的不对劲,天魔王自然也察觉到了,而且看的更清楚。 这一个村子里,就没有一个是人,反而与他这般的天魔有些类似。 甚至可以说,是半个同类都不为过。 但那又怎么样呢? 真正的同类都杀了不知道,更不要说是这些劣质品! 天魔王不关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关心其他的东西,只知道他领了法旨,只需要做一件事。 “尽数……诛绝!” 天魔王兴奋的吼声遍布方圆! ‘嗤!’ 一道魔气迸发,化作一尊足有十亩方圆的大手,尽管那些仿制品在奋力躲避,依旧有十几头被抓住,然后被天魔王送进了血盆大口之中。 “不错的味道……” 天魔王的嘴角流出诡异粘稠的邪气,却一脸享受的点点头。 这些仿制品的味道,出奇的不错,而且劲大,新鲜。 真要类比的话,如果说同类的味道是白糖水,那这仿制品就是糖精兑水。 滋味持久,还强烈。 小作坊下料就是猛! 天魔王兴奋的嘶吼着,魔气纵横在村落之上,每一次掠过,都会带走数量不一的纺织品。 十尊六洞大魔也是有样学样。 一时间,仿佛有无数的魔影在纵横交错,将这一个村落,都变成了魔的世界。 这一幅场景,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道在讨伐邪道,反而像是魔教在黑吃黑…… 姜临没有去理会天魔们撒欢,只是抬头看天。 事,已经被捅了出来,若是天上没点反应,那黑律司的前辈们就可以去喂马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凌霄敕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界,无名仙山,依旧是那个凉亭,依旧是那棋局过半,杀气腾腾的棋盘。 只是这次除了对弈的魏天君与三太子之外,旁边多了一位观棋者。 此刻,轮到三太子落子,看着棋盘上属于自己的大龙再次被老魏的剑架在了命门上,他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冥思苦想,反而是随意的落了一子。 看得出来,三太子此刻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棋盘上。 在三太子的手中,有着一道黑律司制式的,黑底玄字的公文,很显然,就是这公文上的内容,让三太子这般哈哈大笑。 “我说老魏,你们黑律司怎么回事?” 三太子笑的肆意且狭促,挤眉弄眼的说道:“第二次了吧?” “上次拿你家的小辈做伐,烧了一个藏书阁,却只是不疼不痒的斩了一个道童。” “这一次更厉害,准备直接把你们黑律司的地基给掀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这里,三太子笑的就更开心了。 他倒不是在笑老魏,而是在笑天人系的那些傻缺。 多少年了,还真有人不长记性,硬顶着跟老魏过不去。 真以为北极少院,黑律法祖,西台御史的名号,是白来的? 要知道,现如今紫微不出,整个北极一系,除了天蓬大元帅,就是这位了。 哪怕抛开其他的一切,只看老魏自己的实力。 若是切磋斗法,老魏与他哪吒之间,约莫是三七之数,他能稳压过老魏一头。 但如果是生死相搏绝不退让…… 三太子虽然没试过,但很清楚,胜算反而会降低到五五之数。 跟黑律法师拼命,还是拼到底,一般有脑子的人还真干不出这种事来。 “伱说,天人系那群老梆子是怎么想的?” 三太子见老魏不说话,便扭头看向一旁仿佛沉迷在棋局之中,不理其他的观棋者。 见这位也不说话,三太子翻了个白眼,捅咕了一下这人的胳膊。 “你怎么知道,现在做主的还是不是那些前辈?” 观棋者回过神来,笑着回答道。 天人系的内部,也是分了许多派系的。 “你跟他们那么客气干什么?” 三太子百无聊赖的摆摆手,说道:“而且你一个之前连天庭都不怎么来的人,怎么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观棋者脸上依旧带着能迷死不知多少仙子的微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有几分无奈:“你若是天天面对无数的案牍,你也会很快明白的。” “天庭太大,人太多,心太杂,事太乱。” 观棋者接连用了四个太来表明自己的无奈和愁苦,但下一刻却话锋一转:“有时候真想都斩个干净,造一个新天庭出来。” 一句话,狂妄,僭越,暴戾,杀坯本性暴露无遗。 魏天君终于是有了动静,他抬起头来,抬手拿过三太子手上的公文,目光却落在那观棋者身上。 “这话,真君与我等发发牢骚就是了,可莫要传出去。” 被称之为真君的观棋者桀然一笑,道:“听了去正好,赶紧把老子赶出天庭最好。” “便是学那猴子被压上五百年,也比我现在做的活计好。” 说着,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拍石桌,愤然道:“他一声不吭转劫而去,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就算了。” “享了这许多年的无极大道,做了无数纪元的三界至尊,可连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最后落在我头上,真是……” 这话,魏天君只能当做没听到,就连三太子都低眉耷眼了下来,两位三界都赫赫有名的大神,此刻多少都有点痛苦面具。 有的话,人家说可以,毕竟说白了是晚辈对长辈不敬,了不起一个飞脚的事——被糊在凌霄殿墙上扣都扣不出来的事,这位真君也不是没经历过。 可他俩若是搭话,那就是谤君,是下不尊上,逆罪,死罪。 所以便是一向无法无天的三太子,也不敢接这个茬。 “老魏,这事你准备怎么办?” 三太子转移了话题,他看得出来,二哥绝对是被憋的狠了,有些话又不能真的去给外人说。 最后也只能是他们两个听听牢骚。 与哪吒的关系,和亲兄弟也没差,老魏属于是“臭味相投”的至交好友。 毕竟这一桌坐的三位,一个赛一个的杀坯。 “看真君的意思。” 魏天君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真君的身上,说道:“此事,若求稳,真君下一道申斥也就是了,了不起就是我这边多些提防。” “若是……” 魏天君没有说接下来的话,但其余两位都知道他的意思。 若是不求稳,那黑律司可就得让其他的仙神们看看,到底什么是疯子。 “嗯……” 真君低下头去,貌似是在沉思着。 而一旁的三太子却傻了眼,不由得问道:“二哥,你真准备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他有些不可置信,毕竟这完全不是二哥的性子。 但……虽然憋屈,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现在的天庭,几乎八成的杂事,都在二哥的身上压着。 紫微帝君隐居,除非是天庭彻底的乱到停摆,否则可以预见,这位大神轻易不会有法旨降下。 而大天尊的几个女儿,一直以来就没有什么执政经验,老太白管事又不合规矩。 最后,只能落在二哥的身上了。 诸般琐事,牵一发动全身,二哥应当也很难吧? 只是有些对不起老魏。 毕竟以北极驱邪院的独立性,再加上有天蓬镇守,北极一系可以说是目前天庭最安稳,也是最庞大的一股派系。 老魏完全可以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纠集黑律司的一众法师,直接打上门去。 可他还是以下棋为由,托三太子将真君请来。 为的,不就是看看如今这位天庭实际上的“少君”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在老魏的心里,或者说在真正干事的仙神心里,维稳是目前的第一要务。 “你们为何这般看着我?” 真君在此时抬起头来,坏笑道:“你们两个不会以为,我真的准备下一道申斥就了事吧?” 说着,真君站起身来,语气依旧轻佻,但说出来的话却杀气十足。 “归根结底,是天人系在进一步搅乱局势。” “想要仗着如今三界混乱,不可多生事端为要挟,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是否有些小看我杨戬?” 说着,清源妙道真君,如今天庭实际意义上的“少君”杨戬,转过身来,看向三太子和老魏。 “老魏,凌霄殿敕令,随你怎么做,一切后果,本君给你担了。” 杨戬的嘴角带着笑容,冰冷的笑容。 “正是因为如今局势混乱,才更应该下猛药!” “这诺大三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能做仙神的人!” “快刀斩乱麻就是。” 此番话一出,三太子唯恐天下不乱的疯狂点头,面色欣慰。    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二哥,什么时候,二哥也接受威胁和妥协了? 三太子心里想着,却见老魏皱起了眉头,他不由得问道:“老魏,你做什么苦相?” 魏天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方才抬头说道:“不好。” “什么不好?” 三太子好奇的问道。 反倒是杨戬,直勾勾的盯着老魏,嘴角泛起一抹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的笑容。 “大动干戈,不好。” 魏天君摇摇头,在三太子不解的神色中,沉声说道:“平衡可以暂时被打破,但不能长久失衡。” “不得不承认,天人也有许多真正做事的仙神。” “若是黑律司手持凌霄敕命去做这件事,虽然合理合法合规,但到底是会让黑律司的权能膨胀到不该接触的地方。” “这不好。” 三太子皱着眉毛,看着老魏,良久,方才说道:“老魏,你是不是被黑律压的久了?这不是你。” “你当初可是……” “兄弟。” 杨戬打断了三太子,看向魏天君,问道:“天君之意?” 此话一出,代表了这不是朋友之间探讨,而是从天庭“少君”的位置出发,去咨询政见。 魏天君说道:“黑律法师主导,但黑律司不参与。” 这是魏天君一开始就有的打算。 站在整个天庭的范围去看,绝不能不顾一切的快意恩仇。 但黑律司也更不能变成旁人眼里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所以,有一个折中的法子。 这事要查,但不能是黑律司全体出动去查,北极一系在如今已经够出头了。 若是黑律司再明火执仗的去查这件事,是,占理不说,黑律也有依凭,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 可问题就在这里。 紫微帝君隐居紫微垣不出,黑律司这北极嫡系中的嫡系却大肆的“借题发挥”。 即便黑律司不可能有这个心思,帝君也必然不会授意这种事,但可以预见,到时必然又是一场风波。 查一定要查,结果也一定要水落石出,该上斩仙台的上斩仙台,没有什么好说。 但要在能让黑律司不那么出头的情况下,又显出黑律的不容触犯。 其中的度,得把握住。 “所以,天君的意思是……” 杨戬若有所思的说道:“选一位黑律法师带队,去查这件事,具体人手,用……” “司法殿。” 魏天君接上了话茬。 唯有司法殿。 只有杨戬的老班底在此时出头,才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杨戬主事天庭,是太白星君去促成的,而太白星君一直都是随侍大天尊的近人。 若说这其中没有大天尊的安排,才是怪事。 “可以。” 杨戬很痛快的点点头,而后问道:“你觉得,派哪一位法师主导为好?” 魏天君想了想,正准备说,却见杨戬似笑非笑的样子,前者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真君是想……” “没错。” 杨戬笑的畅快,说道:“你家那小辈,也快到了升仙的时候,正好用此事,给他攒一份功绩。” “更何况,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帝君亲授北极驱邪院五品天箓,却还未曾成就仙道,更是首先发现这件事的。” “三者加起来也好,谁发现的谁就去查也好,都合适。” 魏天君不由得点点头,说道:“若是如此,那下官便代我家那不成器的孩子,谢过真君栽培了。” 从这件事被捅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天人系主导此事的就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怎么也逃不脱。 区别只是如何下刀,要不要一刀毙命而已。 “那,下官这便前去安排。” 魏天君正色的拱手行礼。 “自去,本君这边马上就有凌霄殿敕命跟随。” 杨戬点点头,目送魏天君的身影离开。 “啧。” 三太子咂咂嘴,说道:“二哥,这下可是让那叫姜临的孩子占了便宜。” “这事真要掰扯,随便一位黑律法师都行,你却单单点名了一个未成仙道的孩子。” 杨戬闻言,坐在了老魏原本的位置上,捏起一枚棋子,“啪”的一声落在了棋盘上。 三太子下意识的看去,只见自己的大龙被这一子给干脆利落的斩了个彻底。 还没有等他耍无赖,杨戬便先一步打乱了棋盘,声音悠悠响起。 “真要说的话,那孩子的行事作风,我确实很欣赏,现在的三界,就缺这样一位狠辣的主。” “当然,也有我的一点小私心。” 杨戬微笑着说道。 三太子挑了挑眉毛:“什么私心?” 杨戬悠然道:“姜临……我喜欢这个名字,就是听着顺耳,尤其是这个姜字。” ………… “明白了吗?” 人间界,杭州,龙井山之巅。 姜临有些傻眼的站在魏天君面前。 此时距离姜临召唤六洞天魔灭了那个仿制品村子,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就在刚刚,魏天君的神念突然出现,让姜临来龙井山之巅接旨。 然后就给了姜临两道旨意。 一道,是北极驱邪院的法旨,敕令姜临彻查那仿制天魔一案,以彰显黑律威严。 这是应有之义,但姜临傻眼也是在这里,为什么是他来办这件事? 而且…… 姜临默默的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另一道法旨。 什么叫司法殿会派人辅佐?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司法执事 看着自己手上的两道法旨,姜临陷入了沉思之中。 “明白了吗?” 直到魏天君第二次问出了一样的问题,姜临才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有些迟疑的点了点,说道:“明白了……吧?” 姜临自己现在都有些不确定。 他隐约能够明白魏天君的意思,就算这事真的,也该由黑律司负责,但奈何现在黑律司头顶的帝君老爷属于天庭目前最大,甚至最有希望登上那个位置的存在。 可目前看来,帝君老爷是一点这个心思都没有。 于是乎,黑律司行事也多少要有些顾虑,不能给人以“借题发挥”的把柄,更不能去表现出“帝君不做事,却放任北极一系大肆拢权”的意味来。 所以查是要查,也一定是黑律司主导的去查,但不能全是黑律司的法师。 姜临知道归知道,也理解和明白这么做的必要性,但问题是…… “法祖,为什么是晚辈?” 姜临疑惑的挠挠头,他实在是有些不理解,这事虽然是自己捅出来的,但问题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能顶得住吗? 上面那么多成了仙道,甚至已经在仙道上走出去许多的师兄前辈们又不是摆设。 就算左通玄那般的黑律司执事太扎眼,但像是钟明真这种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是完全合适的。 怎么想也落不到他的身上来才是。 而且,这事一听就非常的麻烦…… 姜临现在只想修修道观,然后把人间的邪祟砍一砍…… “真君特意点了你的名字。” 魏天君的话,却让姜临愣了一下。 真君? 天庭虽然有很多的真君,但能够被魏天君如此称呼,甚至不带姓名封号前缀的,三界约莫只有一位了。 “您说的,是灌江口的那位?” 姜临瞪大眼睛问道。 眼见魏天君微微点头,姜临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王灵官时,老师所说的一句话。 现在的天庭,似乎是在斗姆元君和太白金星的牵头下,由六位公主和真君在维持。 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几位公主撑死了就是吉祥物,真要去管事,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所以,真君基本可以说是,目前天庭有实无名的“少君”。 “可,晚辈未曾与这位真君有过任何的接触。” 姜临皱了皱眉头,没来由的讨厌和喜欢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莫要想太多,真君只是对你性子比较欣赏。” 魏天君瞅了一眼姜临,说道:“而且,你有什么值得人家算计的?” 也是…… 姜临眨眨眼,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此事对伱有益无害,也是在为你的未来做积累。” 魏天君细细的分析着。 姜临不由得点点头,他也明白其中的关窍,更知道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大功一件。 天可怜见,姜临真的没有想过去争什么,但最后却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那晚辈应该如何做?” 姜临也没有纠结,既然上面都点了名,那自己接下来就是了,也没有什么三辞三让。 “随你心意去做就好。” 魏天君说的很模糊,但马上就紧跟着就说道:“看看你的识海。” 说罢,魏天君的身影消失不见。 而在原地,却留下了一道氤氲着天庭接引神光的门户。 通过这个门户,能够直达天庭。 姜临内视自身,只见识海之内,那六个紫金色的大字依旧在熠熠生辉。 这是帝君老爷的意思吗? 黑律司不能深入参与,但可以代表,而这个代表,则……百无禁忌! 他本来以为,这一道百无禁忌的敕命,只是让自己征召六洞天魔用的,但现在看来,帝君老爷显然有着更多的深意。 姜临心里想着,深吸一口气,留下了一道讯息之后,便迈步走进了眼前的门户之中。 姜临只感觉自己的眼前一花,等到回过神时,只感觉周身一沉。 那是来自天庭的气机压制。 这地界,清福之炁太厚,仙灵之炁太浓,对未成仙道的修者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过犹不及的道理,不用多说。 姜临上一次来天庭,是以阳神出窍的方式,对那种压制的感觉并不太强烈。 但现在,却是以肉身登临天庭,这其中的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感受着那来自高位格真炁的压制,姜临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调动自身的法炁之种。 曾经以仙炁铸就的根基,在此刻轰然运转起来。 在法炁之种的仙炁加持之下,那种压制感缓缓的消失。 “原来如此……” 姜临刚刚彻底的缓过来,耳边就听到了若有所思的声音。 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素雅的静室之内,眼前是一张硕大的办公桌,桌子上九成的地方,都被制式不一,但都散发着浓郁仙炁的撘子占据。 而在桌子的另一边,则端坐着一位白衣身影。 这是一位青年男子,生的俊美非常,眉心带着一道银色的神纹,仿佛第三只眼睛一般。 青年穿一身水合服,头戴扇云冠,正微笑着看向姜临。 待看到那青年眉心的神纹之后,姜临顿时便猜到了眼前男子的身份。 当即上前两步,抬手行礼。 “北极驱邪院黑律司五品法师,人间修者姜临姜玄应,见过清源妙道真君尊驾。” 姜临一边行礼,一边却在心里想着。 真君方才那句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 但很显然,杨戬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一身青衣的少年道人头戴莲花冠,多少有点僭越的意思,但杨戬一点也不在乎。 “你可知道,本君为何单单点了你的名字?” 杨戬对着姜临摆摆手,示意他坐过来说话。 姜临先是行礼,坐下之后微微点头,但眸子中却有些疑惑。 虽然有魏天君做保,不是什么糖衣炮弹,只是单纯的欣赏,但姜临也很想知道,这欣赏是如何而来的。 “其实,一开始本君只是一时兴起。” 杨戬看着姜临,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坏笑,说道:“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去守规矩,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那就更彻底一点。” 姜临没有说话,因为显然眼前的真君还有下文。 “不过,在看到了你之后,本君发现……” 杨戬哈哈一笑,眸光突然内敛:“你和本君很像,骨子里很像。” 姜临说道:“下官何德何能……”    “场面话就不要说了,你说的别扭,本君听的也难受。” 杨戬打断了姜临的话,抬手在桌子上点了点。 姜临随之低头看去,只见杨戬手指点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令牌。 一道银白色,两指宽,手掌长的令牌,看起来好似一柄无柄的利刃一般。 姜临把那令牌拿了起来,这令牌的正面,以金丝镶嵌着铁画银钩的“司法”二字。 而后,姜临翻到了背面,则是“凌霄敕命”四字。 名义上来说,司法殿算是神霄玉枢开府建牙的司部,但实际上,司法殿直属凌霄殿,只属于那位三界至尊。 “这是司法殿的执事令牌,整个司法殿只有三枚。” 杨戬微笑着说道:“赏善罚恶两位大灵官,也就是本君的副手,一人拿着一枚,最后的一个,暂时交给你保管。” “司法殿獬豸军共有五个千户,每个千户都有十位百户,每一位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本君亲自调教出来的。” 杨戬指了指姜临手中的令牌,说道:“现在,这五十人听你指挥,去吧,按照你的心意去做。” 姜临闻言,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这什么连队冠军…… 而且,这应该属于是司法殿家底的一部分了吧? 就这么拿出来给了自己一个外人调动? 心里虽然疑惑,但姜临也没有说出来,既然是这位真君的安排,他问不问都不会有变化。 “是,下官遵命。” “去吧。” 杨戬点点头,目送姜临起身行礼之后离开静室。 天庭少君笑的有些神秘,其中也带着些许的期待。 “且让本君看看,你这小子会不会一以贯之。” ………… 姜临并没有听到杨戬最后的喃喃自语。 他离开了静室之内,走过一条走廊,前方是一个青石铺就的广场。 而在这广场上,则静静的站着五十位身穿银甲,外罩黑袍的将军,每一位都带着厚重的,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的漆黑面甲,能够看的的,只有一双双平静无比,没有任何情绪表现的眼睛。 这是司法殿獬豸军的五十位百户,每一位都是杨戬亲自调教出来的煞星。 “听命。” 姜临抬起了手中的司法殿执事令牌。 在看到那一双双眼睛之后,姜临在这些獬豸百户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同类”的味道。 这些,都是执法者。 所以,姜临没有任何的客气,也没有什么花里花哨的讲话,亦或者去拉一拉关系。 一出口,就是公事公办的法令。 獬豸百户们沉默着,只是放开了搭在腰间黑刀上的手,整齐划一的拱手,对着姜临,或者说对着姜临手中的司法殿执事令牌行礼。 姜临也并不在意,自己又没有什么王霸之气,眼前的五十位随便拎出来一个,虐自己都跟玩一样,难道指望着自己身躯一震,对方纳头便拜吗。 “随我前往天枢院,调查人间界杭州城附近,仿造六洞天魔一案。” 关于如何查这个案子,姜临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或者说,只要眼不瞎就知道,天枢院就是天人系的大本营。 只要是天人系在搞事,那么八成能够在天枢院找到一些线索,什么?剩下的两成? 剩下的两成当然是能够直接在天枢院逮到罪神本人了。 姜临此刻希望自己的“运气”坏一点。 仿造六洞天魔,准备造就一尊地上酆都,强行分割北极驱邪院的权柄。 这事已经涉及到了黑律司的底线了。 姜临要是现在不下狠手,那等他下次去黑律司,他的那些师兄们可就会对他下狠手了。 为了我,还是委屈一下天人吧。 姜临心里如此想着,绝对不是因为道爷也准备下狠手。 “唯!” 心思电转不过是一瞬之间,几乎是姜临的话音刚刚落下,那五十位獬豸百户便开口领命。 声音并不如何大,也没有什么激昂的情绪,就是平平淡淡的应下。 而就是在这种平静之下,却藏着让人骨子里发寒的意味。 姜临带着五十位獬豸百户走出了司法殿,明明都是身穿全甲的军士,但行走起来却寂静无声,好似幽鬼过境一般。 与天庭那清福祥和的环境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而且,一行人都没有驾云,而是行走在天庭无处不在的白玉路上。 一时间,明明是清福仙灵的天庭,硬生生被这一队人走出了百鬼夜行的意味。 路上,偶尔有仙神碰上了这一队“古怪”的执法者之后,几乎每一个都下意识的低头快步离开。 司法殿在天庭的名声,本就与黑律司难分伯仲,都代表着某种下限…… 而现在,是司法殿和黑律司的“联合执法”。 没有任何一个仙神,愿意和这样的一队人马有任何的交集。 姜临并没有去关心路上的事情,只是翻看着手中的司法殿执事令牌,再摸一摸自己怀里的两道法旨。 他突然扭头问道:“凌霄敕命,北极法旨,司法殿执事令牌,这三者加在一块,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姜临问的,是跟在自己身边的一位獬豸百户,他的问题有些奇怪,没有具体的指向。 但当姜临和这位獬豸百户对视的时候,后者瞬间就明白了姜临想要问的是什么。 “五品以下,先斩后奏。” 獬豸百户的声音依旧平稳而淡然,但是,在其中却藏着一丝哑然。 显然,就算是这位身经百战不止的司法殿执法者,也没见过给自己“叠了”这么多buff的。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姜临一眼,在这个未成仙道的五品法师身上,他同样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一位合格的执法者。 百户心里想着,猛然转念。 但,如果仅仅是合格的话,会被真君如此青睐吗? 他突然对这位姜法师接下来的准备好奇了起来。 姜临没有在意这位百户的注视,只是止步,抬头。 眼前赫然正是天枢院的正门。 姜临想了想,迈步上前,迎着来往天枢院的仙神们惊愕的神色,缓缓抬手。 “奉,凌霄法旨,北极敕命。” “獬豸军听命。” 姜临微笑着落下了手臂,那笑容里带着冷然的意味。 “封锁天枢院,无令不得进出。” “唯!” 身后,如同幽鬼一般的五十位獬豸百户,齐声应和。 ‘呛!’ 五十柄漆黑的长刀,在天枢院的门前骤然绽放!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六章 百无禁忌 一身青衣的道人站在天枢院的大门前。 明明只是一个未成仙道的人间修者,一个尚未满二十岁的少年。 说的难听一些,便是天枢院拉一条狗出来,可能修为都比这青衣少年高一些。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道人,却只是往这里一站,就让天枢院大门前从摩肩擦踵变成了门可罗雀。 并不只是因为这道人身为黑律法师的身份,更多的是因为这道人身后的五十把刀。 司法殿的制式黑刀。 黑律法师带队,司法殿黑刀出鞘,这只能代表一件事。 黑律司和司法殿联合了! “勿动,动则罪也!” 眼看有些来天枢院办事的仙神,想要闷头离开。 姜临身旁的獬豸百户走上前去,手中黑刀仿佛能够吸收光芒一般,带着让人心里发寒的意味。 同时,冰冷的声音也随之被在场的每一位仙神捕捉。 闻言,几乎没有一个仙神胆敢再有动作。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 “你们司法殿和黑律司到底要做什么?” 一位身穿星辰袍的仙神越众而出,面容愤怒,喝道:“便是你们奉了敕命而来,可也不该封锁天枢院!” “你们不会不知道,天枢院乃是天庭政事枢纽,往来无数案牍公文,但有耽误,说不得就是大事!” 说着,这位仙神拂袖道:“伱们查,可以,天枢院立身正大,不怕你们查,但请不要耽误其他同僚做事!” 一番话,正气凛然,就好似姜临等人才是阻碍公办的罪人一样。 姜临笑眯眯的看向这人,问道:“阁下是?” “本官,天枢院案牍司执事,檀……” “不用说了。” 姜临抬手,很没有礼貌的打断了他的话,迎着对方越发难看的脸,掰了掰手指头说道:“案牍司执事……正六品?” “哼!” 那仙神冷哼一声,傲然道:“本官兼有天枢院书簿一职,算从五品。” “哦……” 姜临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是,算,从五品。” 说着,不理会对方已经铁青的脸色,转头问道:“我之前问你什么来着?” 身旁的獬豸百户自然明白姜临的意思,冷声道:“回大人,我等奉凌霄法旨,北极敕命,司法令牌,按律……” “五品以下,可先斩后奏!” 姜临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斩了吧。” ‘铮!’ 回应姜临的,是獬豸百户那毫不犹豫挥舞而下的黑刀! 凄厉的刀光骤然暴起! 下一瞬,人头滚落! 论起底蕴实力,天人本就不如从底层一点点爬起来的修者,更不要说,这位獬豸百户,是二郎真君手把手调教出来的! 斩一个没有防备的天人,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若是能让对方有一点反抗的空间,都算是他失职! 甚至于,那仙神被斩的时候,都毫无反应,只是被斩了之后,那头颅上的眼睛骤然睁大。 其实对于一位仙神来说,单纯的被砍头不是什么大伤,更不会丢了性命。 但司法殿的黑刀不一样,其上带着天律气机,但凡是有罪的现身,被这黑刀斩了,就是一个死字。 说白了,就是可手持的斩仙台青春版。 獬豸百户斩了一刀之后,重新回到了姜临的身侧站立,就好像方才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阻挠公办,有包庇之嫌,就地正法。” 姜临这时才慢吞吞的补充了一句,然后迈步走进了天枢院之中。 旁观的仙神们呆若木鸡,心里翻江倒海。 一是惊骇于这少年的手段之狠辣,果然是得了黑律法师的真传。 二来,也是因此猜到了一些东西。 翻天了,天枢院要翻天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能够剑拔弩张到如此地步,甚至于只是几句话而已,就斩了一个天枢院的六品执事! 出大事了! 一想到这个,众多仙神更是低下头,看也不看一眼那已经开始布控的獬豸百户们。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牵连上。 天枢院内。 姜临行走在天枢院华贵的青玉地板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四周的景色,不仅好看,而且贵,随便从边边角角抠下来一点扔到人间,就足够许多修者打出狗脑子。 天枢院很大,所以即便是以天人大本营的底蕴,也做不到一步一景,但走个十几步,总能看到不同的惊艳景色。 姜临身边现在只跟着方才动刀的那位獬豸百户,其余的都在封锁天枢院。 但姜临一点也不担心会出事,正相反,他就盼着自己在天枢院出点事,要不是自己砍自己一刀来的太不合理,他真想这么做。 身怀凌霄敕命,背负北极法旨,手持司法令牌的黑律法师,若是在天枢院出了事,天人系的那些老梆子就算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不多时,姜临二人来到了天枢院的正堂大殿之前。 而在这大殿之前的广场上,则聚集着成千上百的仙神,每一位都是身穿天枢院制式的星辰袍,而且其中有九成九是天人出身。 所有的天枢院仙神都看着姜临,态度虽看起来恭敬,但暗地里的态度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有本事,你就把我们都斩了去。 姜临眯了眯眼睛,转头说道:“走吧。” 说罢,姜临看向那通往大殿的,高高的台阶,对那空无一人的位置说道:“天枢院万众一心,行事正大,没什么好查的。” “我们这便告退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多天枢院仙神都是一愣,这在门口一言不合就斩了一位六品行走的黑律法师,怎么到了这里就这么好说话了,而且还怂的这么快? 而且,他还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转身准备离开! 许多的仙神都在奇怪,但也有仙神眯起了眼睛。 看起来很正常的一句话,实则是诛心之言。 什么叫天枢院万众一心? 意思不就是在说,天枢院的所有人都有问题,不仅仅阻碍查案,甚至于报团对抗。 若是真的让他这么报上去…… 这可是凌霄敕命和北极法旨啊…… “留步。” 这时,就在姜临已经走出几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动静。 姜临貌似疑惑的转过身来,看向了原本空无一人的台阶,在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两个人。 前面的是一位老者,生的慈眉善目,脸上时刻带着慈祥的笑容,而身后,则是一位中年男子。 老者看向姜临,笑呵呵的说道:“正如法师所说,我天枢院行事正大,从无不法之事,自身干净,自然也不怕查。” “之所以有这许多的人,也是为了法师查起来方便罢了。” 说着,老者拱手笑道:“老夫,天枢院少院正,檀浈,见过法师。” “法师要查,请尽管查,今日在天枢院坐班的仙神,基本都在此处。” 檀浈大神笑道:“当然,若是法师有名册,就更好不过了,老夫也会全程配合法师。” “毕竟,若是真的查出了事情来,老夫也有管教不严之罪,该当一同发落。” 一番话,情真意切,合情合理,态度祥和而公正,带着一股无欲则刚的味道。 姜临却好似没有听到那么多的话一般,只是躬身行礼,笑道:“黑律司五品法师姜玄应,见过檀浈大神。”天庭有一个规矩,三品以上的仙神,才可统称为“大神”。 但其实还真没多少人会这么称呼,因为往往三品以上的大神,都做出过无数的丰功伟绩,也几乎都有一个默认的,专门代指某位大神名号。 比如大灵官,真君,三太子,天君之类的。 而很显然,眼前这位,就是那个“几乎”。 所以,现在姜临说出来,多少都带着点嘲讽的意思。 这也让檀浈大神身后的中年男子眉头皱起。 而檀浈大神自己,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笑呵呵的点头回应,而后说道:“法师请尽管查就是了。” 姜临却没有搭理这一茬,甚至就好似没听到一般,扭头,抬起手,直指檀浈大神。 “这个能宰了吗?” 此话一出,天枢院的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 “放肆!” “安敢不敬少府!” “便是你身怀敕命法旨,也不能侮辱一位三品大神!” “竖子!” 天枢院的仙神们群情激愤,一个个的都红着眼睛,仿佛要喷火一般。 而檀浈大神依旧笑眯眯的,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姜临也没有去管其他人,只是看向獬豸百户,后者则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回大人,天律有规,三品以上大神,无铁证不可上刑,宰了,更不行。” 姜临恍然的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 说罢,他看向檀浈大神,有些歉意的说道:“大神勿怪,在下未曾在天庭做过事,不知道天庭的规矩,言语莽撞了些。” “无妨无妨,法师可以开始了。” 檀浈笑着表示理解,而后轻轻一抬手,顿时,群情激愤的天枢院众人偃息旗鼓。 “好。” 姜临笑着转身,看向天枢院的众人。 在场三千多的仙神,看起来很多,但这并不是天枢院的全部,甚至才十分之一不到。 天枢院很大,也很忙,这些人是轮班在天枢院内办公的,其余的,都不在天枢院内。 姜临沉默着缓缓扫视眼前的众人,眸子里带着笑意。 起初,还会有人与姜临对视,但慢慢的,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 只因为姜临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看一位天庭在册的正统仙神,而是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一样。 明明只是一位未成仙道的人间修者,侥幸狐假虎威罢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害怕? 天枢院的仙神们不由得反思着。 姜临就这么看了半个时辰,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端详了一遍。 “法师已经看了许久了,准备如何查?” 檀浈大神慢悠悠的开口。 “大神可知道在下要查什么案子?” 姜临收回了目光,笑着看向了檀浈,说道:“另外,能否下来说话?在下不习惯仰头看人。” 此话一出,刚刚低下头的天枢院众人又愤然看向了姜临。 “说的是。” 檀浈大神却一点也没有觉得侮辱,径直走下了台阶,这一举动,让天枢院众人在感到耻辱的同时,心里也泛起了感动。 若非是为了天枢院,少府岂会在一个孺子面前这般! 姜临左顾右盼,问道:“大神平日里也是这么收买人心的?” 檀浈大神笑道:“法师说笑,在其位谋其事罢了,咱们说正事?” “好,说正事。” 姜临笑着点点头,而后笑眯眯的说道:“人间出了点小事,有人勾结邪道,造就了一批人间天魔,虽然内里粗俗不堪,但表象还是仿了七八层。” “这背后,可不简单,恐怕那些家伙的最终目的,是造就一尊人间酆都,而因此所造成的三界动荡,生灵涂炭,似乎并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 姜临就好像请教一般,问道:“大神以为,此事会是谁在布局?” “不知。” 檀浈大神有些惊讶的问道:“法师不会以为,是我天枢院做的吧?” “不不不,天枢院乃是天庭政事中枢,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姜临摇摇头,而后顿了一下,说道:“是天人做的,而不是天枢院做的,大神明白吗?” 话中深意可谓是昭然若揭,但檀浈大神就好似没听懂。 “原来是有些天人做了此事吗?” 檀浈大神思索道:“法师想来已经拿到了证据,不知到底是谁?” “是您。” 姜临说道。 “什么?” 檀浈大神似乎是没有听清楚一般。 “我说……” 姜临看着眼前的檀浈大神,一字一顿的说道:“是你这个老梆子,听到了吗?”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抬手。 “来人,将天枢院少院正檀浈羁押,送凌霄殿,由司法天神亲自审问,但有阻拦,杀无赦!” 话音落下,檀浈眯了眯眼睛,其余天枢院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那獬豸百户抖出了铁索就要上前。 “放肆!” 檀浈身后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挥手,仅仅是一瞬,便有千百道禁制生成。 “安敢冒犯!” 獬豸百户见此,依旧默不作声,只是抽出了腰间的黑刀,然而,姜临却突然迈步上前。 “阻拦办案,罪死。” ‘铮!’ 话音落下,只见一道朱红剑光骤然腾起! 那剑光哪怕是对于一般的仙神来说,都可见惊艳,但显然,姜临此次所面对的,并不是普通的仙神。 能够随侍一位三品大神,能够随手挡住一位獬豸百户的存在,显然不是姜临这一剑能够威胁到的。 然而就在此时,姜临腰间的司法执事令牌突然发光。 一道隐晦的,让无数仙神心惊胆战的气机加持在了这剑光之上。 是斩仙台气机! 身怀凌霄敕命,北极法旨在身的姜临,以司法令牌为媒介,引来了斩仙台之威能! 骤然间,原本对一位老牌仙神来说毫无威胁的剑光,摇身一变,成了能够让他永世沉沦的凶器! 可就在姜临要斩下去的时候,剑光突然凝滞。 之前姜临就问过,这一趟他最多能做到的程度,是五品以下先斩后奏。 可眼前这位,不止五品。 是以,斩仙台气机凝滞了下来。 姜临眯了眯眼睛,就在中年仙神放松下来的时候,姜临识海之内,那六个紫金大字闪耀了一瞬。 而后,赤红剑光带着斩仙台气机骤然落下! 腱鞘炎又开始了,鸽一更休养一下,给各位读者大大磕头了,对不起,作者是个废物呜呜呜呜呜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七章 罪者皆斩 赤红剑光一闪即逝,映衬在呆若木鸡的天枢院众多仙神的脸上。 “他……杀了我天枢院四品行走……” 有仙神呆呆的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意味。 从四品啊,中层仙神的巅峰,只差两步就可以称之为大神! 虽然这两步要走出去,没有千万年的磨砺必然不可能,但终究是有着希望,对于长生者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但现在,一切都没有了,一道在仙神层次并不算如何璀璨的剑光,却在此刻干净利落的斩断了一位四品仙神的脖子! “这不可能!” 一位回过神来的天枢院仙神惊慌且颤抖的说道。 方才那一道剑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剑光之上所附带的斩仙台威能! 那手持朱红法剑的黑律法师,引动了斩仙台威能,这才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斩下一位从四品仙神的首级! 若是没有斩仙台的气机加持,让他砍他都砍不动! 但问题也在这里,就算你有凌霄敕命,北极法旨,可最多也只能做到五品以下先斩后奏,而且事后不管如何,都要面对严厉到极点的调查! 而且,但凡发现有那么丝毫的不合规矩,执法者同罪! 仙神的命,不是那么好拿走的。 可现在,就在他们的眼前,一位四品的仙神,被干净利落的斩了头! 而且,最关键的是,斩仙台回应了这一剑! 这简直不可思议。 司法殿也好,黑律司也好,位高权重的同时,针对其内部的律法要求也繁多且极度严苛。 不可能有僭越的事情发生,更不要说,跨越一个分水岭一般的品级! 他是怎么做到的?! 天枢院的仙神们都想不通的,但看着那手持真武法剑的身影,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四品都这么毫无顾忌的斩了,就算有不对劲,也得等回头黑律司或者司法殿去查。 若是现在惹了这位,自己现在就得死在这里。 ‘咕噜噜……’ 直到此时,那一直随侍檀浈大神的仙神头颅,才咕噜噜的落地,不大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却仿佛雷霆炸响一般。 檀浈大神依旧静静的看着,仿佛死掉的不是跟随了自己上千年的心腹,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唉……” 檀浈大神叹息一声,看向了姜临,说道:“法师太冲动了一些,这样可不是办案的样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带着两层深意。 一层是在说,姜临如此行事,丝毫不给自己留下后路,说不得会在事后被自己人清算。 亦或者,完全站在天人系的对立面。 而另一层意思则是在摆明了告诉姜临,他杀错了人,或者说不该现在杀。 跟了檀浈大神这位天人系明面上的主事者上千年的心腹,若是能让他开口,必然能够撬动许多东西。 但现在,他死了,死在了斩仙台威能之下,魂飞魄散,甚至真灵都被剔除,完全没有了任何的留存。 斩仙台的斩杀之彻底,完全没有任何的道理好讲。 “大神说错了。” 姜临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无比,没有丝毫的情绪流露,只是抬起了手中的朱红法剑。 “在下反倒觉得,方才做的太稳重,斩错了人。” 此话一出,再加上那直指檀浈大神的法剑,任谁都知道姜临话里的意思。 方才的一剑,应该斩在檀浈的身上! 看着那蕴含斩仙台威能的法剑,檀浈大神却泰然自若。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眼前这位小姜法师用某种法子,让斩仙台威能配合他斩出了湮灭四品仙神的一剑,可依旧威胁不到他。 因为他是正三品的大神,天庭虽大,但又有多少正三品以上的存在? 要知道,一品大神,只有那么有数的几个,正一品更是只有四御大帝这四位而已。 正如方才的獬豸百户所说,想要对一位三品大神行刑,必须要有铁证。 而且,就算这位三品大神真的有罪,想要真的对他做些什么,非得是大天尊亲下敕旨! 三品以上仙神的贬谪升迁,责罚褒奖,都必须经过大天尊的手,没有任何的例外。 若是有人动了这一条,那就是造反!是自绝于天庭! 檀浈大神当然能够隐约猜到姜临方才催发斩仙台威能的依仗。 可即便是那位,也不能僭越这一条规矩! 因为这是独属于大天尊的权能。 而现在,檀浈大神确定,姜临拿不出铁证来,自然也不能对他如何。 “檀浈大神的这份养气功夫,真是让在下钦佩。” 姜临笑眯眯的收起了手中的法剑,他现在确实没有办法真的把这一剑砍下去。 即便姜临知道,帝君老爷既然下了百无禁忌的敕令,自己这一剑砍下去,真的有可能在紫微加持之下,断了檀浈的命。 但若是真的那么做,就是将帝君老爷放在了火上烤。 这也是针对姜临的一个考验,一个来自帝君的考验。 帝君老爷想要看看,姜临是不是一个会被权力冲昏头脑的人。 “一位五品执事,一位四品行走。” 檀浈大神怅然道:“此二人,皆是我天枢院中流砥柱,做事虽不算出色,但也到底严谨。” “如今,都被法师斩了去,于情于理,在事后总要给老夫,给天枢院一个交待。” “法师以为呢?” 姜临闻言,笑着说道:“大神最想说的,是给天人一个交待,对吧?” 檀浈大神微笑着,没有接话的意思。 见状,姜临也没有再和檀浈说话,而是转过身,看向了在场的天枢院众人。 所有人都沉默着,更没有人与那一双淡漠无比的眼睛对视。 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姜临开口。 “你们怎么敢?” 青衣道人低垂着眸子,声音很轻,说的话也很突兀。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一旦人间真的出现了天魔,哪怕只是仿制品,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是无数的人命。” 姜临缓缓的走向了在场的天枢院众人,却在还有三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你们如何争斗,我不想管,伱们和邪祟合作,也不干我事,遇邪祟,斩了就是。” “但你们不该拿着人间无数生民的命作为筹码。” 姜临手上一晃,现出一枚号令来,许多仙神都曾闻名,但却未曾得见的号令。 酆都九泉号令。 “飞升系也好,天人系也好,在这个时候依旧争权夺利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该被斩了!” 姜临说着,猛然抬头,眼睛透出漆黑鎏金神光。 不开坛,不行法,不诵咒,就这般在酆都九泉号令上大叩三声! “纣绝阴天宫魔主,得令速至,不得稽停,但有违逆,法有常刑!”‘轰!!’ 话音落下,下一刻,安宁祥和,仙炁盎然的天枢院,就被无数的,漆黑阴沉的煞气所笼罩! 姜临手中的酆都九泉号令发出璀璨无比的漆黑神光,仿佛一轮黑日一般! 漆黑光芒之中,隐约可见酆都天狱的模糊轮廓! 姜临竟然要在天庭,要在天枢院,征召六洞天魔!而且还是酆都六宫之中,最强的纣绝阴天宫之主! 最强的六洞天魔! ‘嗡!’ 天庭清福炁涌动,想要压制姜临在天庭核心腹地打开天狱,召来天魔的行为。 这已经不是肆无忌惮,而是真切无比的僭越! 六洞天魔即便已经被降伏,可也从没有一个黑律法师,敢带着天魔来天庭! 便是黑律之祖的魏天君,也不曾做过如此举动! 但马上,随着姜临识海之内的紫金大字震动,天庭带来的压制随之消失不见。 ‘吼……’ 伴随着沉闷粘腻,仿佛代表着“恶意”本身的嘶吼,从酆都九泉号令所衍化的黑日之中响起。 天枢院的仙神们越发的呆滞,仅仅是那充满恶意的吼声,就让他们寒暑不侵的仙体颤抖,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流冷汗的错觉。 獬豸百户也不由得扭头看向了姜临,面具之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骇。 这小姜法师,是否太狠了一点? 就连一直古井无波,仿佛什么都无法触动的檀浈大神,都因为姜临的这个举动而微微惊愕。 他心里突然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虽然檀浈大神确定首尾打扫的很干净,就算因为称心如意阁那些蠢货的背叛而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并非没有准备。 对于天人系来说,和邪祟合作,也是捏着鼻子的,怎么可能丝毫没有防备? 但再怎么周全…… 众所周知,六洞天魔是这三界最邪门的玩意之一,或许会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手段? 关于六洞天魔的了解,一直以来都是黑律法师的传承,外人基本没有敢说自己了解六洞天魔的。 ‘轰!’ 在百无禁忌的加持之下,纣绝阴天宫之主的出现,并不会因为檀浈的担忧而停下来。 伴随着令仙神们心底发寒的轰鸣声,漆黑的魔气肆无忌惮的在天枢院上空爆发,将原本属于天庭的清福祥和,渲染成为了魔的世界! 下一刻,一道雄伟无比的身影出现。 这身影全身都笼罩在漆黑水晶一般的铠甲之下,看不到丝毫的相貌,只有那面甲之外,飘扬着血一般的头发,以及那一双红到阴沉,近乎发黑的眼睛。 高有近十丈,身后有一十八道黑翼,肆无忌惮的播撒着魔气。 那绝世的凶威,让檀浈都不由得后退,更不要说,那些被这位最强天魔的眼睛注视到的仙神们了。 纯粹恶意的眼神,让这些仙神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吞噬的错觉,甚至于,因此道心都在颤抖,眼看着就要被那一道目光所污浊! 甚至于,在天枢院之外,都投来了好几道的目光,每一位都代表着一位大神! 虽然都知道,既然姜临敢在天庭,在天枢院征召第一天魔,那一定有所依仗,不然魏天君就第一个不答应。 但是,依旧不敢视而不见。毕竟,这可是需要紫微帝君降下北帝化身,甚至专门演大魔黑律镇压的存在啊。 而那仅仅是出现,就惊动了无数仙神的魔王,在一众仙神的注视之下,身影缓缓的缩小,身后十八道黑翼收拢起来,身影化作了常人一般大小,而后,轰然下拜在了那青衣道人的面前。 “酆都座下,纣绝阴天宫之主,煞离天,拜见法师。” 煞离天的态度极其恭敬,且不说纣绝阴天宫本就是六洞天魔之中最先“懂事”的那一批。 单单只说煞离天方才接受征召之时所感知到的气机,就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那气机可是,来自紫微垣中的那位存在…… 对于六洞天魔们来说,那就代表着至高,代表着彻彻底底的臣服! 而眼前这位法师,虽然理论上来说,连征召六洞天魔王的资格都没有,但…… 百无禁忌,不是说说而已。 “做事。” 即便是面对这位六宫之首的最强天魔,姜临也没有任何的好脸色,甚至多看一眼都欠奉,只是淡淡的开口。 “唯!” 煞离天却没有丝毫的怨言,干脆利落的应下,极为正式的三拜之后,说道:“煞离天,恭领法旨!” 而后,这位六宫之首的魔王站起身来,红到发黑眼睛注视着在场的众人。 煞离天什么也没有做,就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然而…… “这是什么!” “该死!” “院正救我!” “啊啊啊啊!” 天枢院的仙神们突然糟乱了起来,或惊骇,或恐慌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只见不知何时,一道道的漆黑的不明物质仿佛凭空出现一般,附着在了一些天枢院仙神的身上。 这不明物质带着令仙神们胆寒无比的侵蚀性。 被附着的仙神,只感觉自己的道行都在被缓缓的湮灭! 煞离天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泛起了畅快无比的感觉。 上一次如此肆无忌惮的侵蚀仙神,已经隔了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快忘了那是什么感觉。 而这一次,不仅仅是侵蚀仙神,还是在天庭腹地,而且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对于一位六洞天魔来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畅快的事情。 檀浈没有动作,只是拢在袖子里的手缓缓的握住,那些被不明物质侵蚀的仙神,都是参与过仿造天魔一事的! 姜临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神色阴沉的檀浈。 “看来,不需要在下解释什么了。” 姜临抽出了真武法剑,缓缓来到一个被煞离天所引动的天魔炁侵蚀的仙神面前。 抬手,斩。 ‘咕噜噜’ 伴随着血花绽放,就这么被斩了首级,魂飞魄散。 “教你们一个乖。” “永远不要去针对六洞天魔做布局。” “因果一旦勾连,如何也跑不脱。” 姜临的声音依旧淡漠而冰冷。 “獬豸听命。” “凡有魔气附身者,斩!”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太子凶威 “奉凌霄敕命,北极法旨,封禁天枢院,但有擅自出入者,斩。” 天枢院大门前,一位獬豸百户手持黑刀,挡住了一道正要走进天枢院的身影。 而在冰冷无情的宣读之后,这位獬豸百户却有些无奈的低声补充道:“请三太子不要让末将难做。” 没错,那站在天枢院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太子。 “放心放心,我可做不来阻挠公务的事情。” 三太子笑呵呵的点点头,也确实没有走进天枢院内,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那天枢院内蒸腾而起的魔气。 这位三界有名的煞星啧啧有声的感叹道:“没想到,堂堂的天枢院,居然也有被魔气浸染的一天。” “而且完全合理合法合规,真是一大奇景。” 说着,三太子转过身,说道:“老王,你说是不是?” 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走来一道身穿金甲的昂藏身影,龙行虎步,正是王灵官。 听了三太子的话,王灵官咧嘴一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但还是说道:“确实神奇,但也不算出人意料。” “这小子,总会做一些让人眼前一黑的事情,这一次,老魏怕是有的烦了。” 王灵官看着天枢院内蒸腾的魔气,以及那丝丝逸散出来的血腥气,自然知道在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相比于完全看戏的三太子,王灵官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无奈的意味。 玄应啊,闹的有点大了。 五品以下可先斩后奏是没错,但没说让你把全部的罪神都先斩后奏啊。 更何况,就算身怀来自紫微垣那位的敕命在身,可征召六洞天魔,而且还是天魔之中最强的纣绝阴天宫之主,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一些。 “放心吧,老魏会有办法的。” 三太子满不在乎的嬉笑道:“更何况,就算老魏没想到,二哥也会有所安排。” “就算这两位都没想到,你我还不能说那么几句话?” 闻言,王灵官有些惊奇的看了一眼三太子,说道:“我说三太子,老夫乃是玄应的半师,为他保驾护航乃是常理,伱怎么也……” “没什么,看这小子顺眼而已。” 三太子嘿嘿一笑,而后却面带沉思的嘟囔道:“老王,你说我能不能想办法,带着这小子去一趟天王府?” “李靖身上可也不干净,等我回头再塞几个邪祟过去……” 王灵官呆呆的看着三太子,他看的出来,这位小爷似乎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准备这么干。 “三太子,莫要玩笑……” 王灵官嘴上无奈的劝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等这事之后,一定要和玄应提个醒,让他离这位无法无天的主远一点。 老李家的那点破事,大天尊都断不出个一二三来,其他人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切。” 三太子撇了一眼王灵官,自然能猜到他是怎么想的,也知道自己这个“计划”有点不切实际。 就算是他,也不会去算计黑律司的独苗苗,即便不在乎和老魏之间的关系,也得留心紫微垣那位啊。 黑煞和天猷这俩人现在天天屁事不干,就蹲在紫微垣门口,盼星星盼月亮的求一道紫微法旨,就这,紫微垣内也难说有动静。 可再看看这里。 紫微帝君一出手,就是百无禁忌的敕命。 也不知道帝君到底在想什么,是单纯的看姜小子顺眼,想要重点培养,还是在姜小子身上看到了什么东西,进而布局? 猜不透,猜不透,那般的存在,境界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三太子心里感叹着,却突然看向王灵官,挑了挑眉毛。 “我说老王,你脸上怎么回事?” 只见王灵官脸上带着几分淤青,连带着眼睛底下都有一丝漆黑的味道。 三太子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被人给锤了,而且锤的不轻。 老王可也是天庭数一数二的近身搏杀好手,便是三太子自己上,也难说能占多少的便宜。 他的体质虽然比起猴子那金刚不坏身差了一点,可这得看和谁比。 就这样一尊以斗战闻名的护法战神,居然被人锤出了肉眼可见的伤势,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还消不下去。 反正三太子自问,自己是做不到。 整个天庭能做到的,估计也没有几个。 “咳咳……” 王灵官干咳两声,在三太子越发古怪戏谑的眼神中,一挺胸膛,中气十足的说道:“某家静极思动,寻天蓬大元帅切磋了一二,嗯……惜败,惜败。” “只是切磋?” 三太子笑的好似一只黄鼠狼一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天蓬的性子他知道,绝对不是会应下这种切磋的人。 无他,太忙了。 得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天蓬那脚不沾地的家伙特意抽出时间来锤老王一顿的? 至于惜败? 听听就得了。 天蓬那是什么人?早在二哥和自己崛起之前,就威震三界的战神,紫微帝君最大最老的班底,北极一系的大魁。 还惜败呢。 怕是被吊着锤……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太子一想到这里,就笑的开怀。 他从来不是什么替别人着想的性子,也丝毫不顾及老王就在旁边,以及那越来越黑的脸色。 “这事之后,大赤天,演武场。” 王灵官黑着脸说道。 “嗯嗯嗯!” 三太子闻言,答应的那叫一个利索。 作为专门司职斗战的大神,现在三界的混乱和维稳,都跟三太子没什么关系,还没有到他这个层级的存在出手的时候。 所以,一来二去,三太子反倒成了如今最闲的大神,有架打,他求之不得,倒不如说,他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而王灵官此时也憋着一肚子的无名火,正想发泄发泄。 二者可谓是一拍即合。 “怎么还不出来?” 约好了打架的时间地点之后,三太子也迫不及待了起来,踮着脚往天枢院里面看。 “就算是要都宰了,也差不多了啊。” 三太子嘟囔着。 下一刻,天枢院上空纵横交错的魔气骤然崩溃消失,但却也闻到了一股浓郁无比的血腥气。 随之,天枢院的大门也被打开,两道身影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青衣道人,道人手持法剑,那剑尖正在滴血,神异的,透着金色的血液,从那剑锋之上缓缓的流淌下来。 虽然衣衫依旧一丝不苟,但那未曾散去的血腥气已经足够表明,这道人刚刚杀了人。 很多人。 而在道人的身后,则是檀浈大神。 此刻的檀浈大神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仿佛方才姜临大开杀戒并不是在他天枢院,杀的也不是他檀浈培养了无数年的班底。或者说,天人系的中坚力量之一。 “法师既然已经处理完了,那就慢走,还请尽快解封天枢院,老夫也好召人过来打扫。” 檀浈大神笑着对姜临拱拱手,说道:“天枢院还是要运转的。” 姜临没说话,只是看向了眼前熟悉的身影。 只见自家老师和一位身穿藕袍,约莫十一二岁的清丽少年并肩而立。 “老梆子,装看不见小爷?” 那少年一开口,就极尽嘲讽之能事,可以说完全没有把檀浈放在眼里的意思。 看看那形象,看看那说话的语气风格,姜临瞬间就知道这这藕袍少年的身份。 檀浈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原本一直维持的伪装再也稳定不住。 他知道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也做好了牺牲更多东西,做出更多妥协的准备,但没想到,事态的发展依旧出乎了他的预料。 哪怕是在他预想的最坏结果里,也没有这该死的,三太子的身影! “这才对嘛,这副脸色才算对得起你。” 三太子摇摇晃晃的走上来,看也不看檀浈,反而是老气横秋的拍了拍姜临的肩膀。 “小子,做的不错,我喜欢。” “怪不得二哥会说你和他很像。” “今天这事,做的痛快,漂亮,利索。” “哈哈哈哈哈!” 三太子肆无忌惮的笑着,丝毫不顾及檀浈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王灵官看了一眼就知道,指望这位小爷认认真真的办事,有点强人所难,于是他上前一步。 “天枢院少府正檀浈。” 王灵官抬起手,手中浮现出一道法旨,声音严肃的说道:“奉,清源妙道真君法旨,吾持凌霄敕命,押汝往凌霄殿一行,陈述有关人间界伪造天魔一案。” “走吧。” 说罢,王灵官压根就没有给檀浈拒绝的空间,径直上前,手上一抖,现出一道赤金绳子。 那绳子迎风便晃一晃,绑缚在了檀浈的身上。 檀浈没有反抗,也不敢反抗,只是看着王灵官。 “杨二郎要撕破脸吗?” 此刻他已经懒得去做什么表面功夫,因为如果此刻不问,就没有机会了。 王灵官就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径直来到檀浈的身后。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檀浈的整个上本身的晃动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等到他重新站好的时候,脸上已经多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血红手掌印。 “谁给你的胆子,如此称呼清源妙道真君?” 三太子慢条斯理的收起手掌,声音淡漠无比,与方才的嘻嘻哈哈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三天护法恶哪吒,怎么可能是不着四六的浪荡子? 这位小爷的名声,可是用血浇灌出来的。 真要惹他不快,这一巴掌,已经是收敛到了极致的表现了。 三太子静静的看着檀浈,后者却不敢与他对视。 因为檀浈知道,但凡自己再有一丝一毫的异动,这煞星真的敢在这里要了他半条命。 “走。” 王灵官抬手一推,带着檀浈离开,临走前,对着姜临点点头。 三太子切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对着姜临摆摆手之后,跟着王灵官离开。 姜临在身后拱手相送,目送王灵官与三太子的身影渐行渐远。 看来,这两位就是真君安排的后手了。 檀浈是三品大神,不是姜临能够影响到的,姜临所要做的,只是把案子查出来,告诉给天庭的仙神们听,这一次天人系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剩下的,或者说最主要的,就不是姜临的事情了。 真君会很乐意接手,给檀浈来一记狠的。 灌江口的这位爷,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真要是狠辣性子起来,三界少有人可比。 更不要说,现在人家可是天庭的少君。 天人系这次,算是折了一个大的,也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临不太明白政斗,而且还是仙神之间的政斗,但也知道平衡才是稳定的道理。 “大人,此间事了,我等也回司法殿复命去了。” 他心里正想着,身后传来了獬豸百户的声音。 “嗯。” 姜临点点头,摸出了腰间的司法执事令牌,说道:“烦请将此令牌一道带回,贫道要先去黑律司复命,而后与我家少府一道,面见真君做总述。” 这司法执事的令牌,既然已经用完了,自然该物归原主,让獬豸百户带回去是最合适的。 因为姜临隐约察觉到,虽然这事算是完了,但自己的事似乎还没有完。 恐怕,自己是没有时间去见真君了。 然而,面对姜临这合情合理的动作,獬豸百户却没有接,只是说道:“我等并未接到命令,告辞了。” 说罢,竟看也不看姜临手里那自家只有三枚的令牌,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 姜临眨眨眼,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突然感觉手臂上的酆都九泉号令发光,一股沛然大力将自己裹乐捐进去。 等到姜临回过神时,眼前已经不是清福祥和的天界,而是一个漆黑阴沉,暗无天日的所在。 这里上无天,下无地,只有一片真空。 姜临尝试着稳定身形,环顾四周,却只有在运足了目力的时候,才能看到极远处似乎有一些白炽光点,比之芥子还要小上无数。 这里是什么地方? 姜临并不惊慌,因为这是酆都九泉号令带他来的,不可能有危险。 “这里,是天外天,星辰之海。” 就在姜临疑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慈祥沧桑的声音。 姜临赶忙转过身,却见一位身穿黑衣,手拄一杆拐杖的老妪正慈祥的看着他。 满头华发的老妇人微笑着,上下打量着姜临,最后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不枉费老身跑这一趟,真是个好孩子。” 说着,老妇人顿了一下,笑眯眯的说道:“素贞的眼光也不错。” 闻言,姜临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一丝不苟的躬身下拜。 若是到此时他还猜不到老妇人的身份,真就白活了。 “晚辈,姜临姜玄应,拜见……” “骊山娘娘尊驾!”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星辰之海 “起来起来,莫要多礼。” 骊山娘娘笑着点点头,抬手虚扶了一下姜临,而后指了指四周,笑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 姜临闻言,再一次环顾四周,和之前一样,只能看到无垠的虚空和黑暗,以及在那极远处才能够看到的,仿佛芥子一般的白炽光点。 他摇摇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能够感觉到,这地方很特殊,而且,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自己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这里,是天外天。” 骊山娘娘抬起了手中的拐杖,轻轻的一点前方。 瞬间,姜临眼前一花,在这虚空之中,没有距离和空间的概念。 姜临只能够看到,那原本在极远处,仿佛芥子一般的光点,在刹那间放大了无数倍。 他不知道是自己和骊山娘娘在一瞬间跨越了无数的距离,还是…… “这些……都是星辰?” 姜临看着眼前,无数的星辰在绽放着璀璨无比的光芒,有的仿佛寒冰一般,冰冷的光芒逸散出来,也有的仿佛一颗无穷大的火球,蒸腾着不可计数的光与热。 也有的好似一颗枯石,上面什么也没有,光秃秃,荒凉且寂静。 这些都是星辰。 也是原本姜临眼中那小小的,几乎不可见的光点。 姜临方才所想的第二个可能就是,骊山娘娘将这些星辰“拽”了过来。 虽然对姜临来说,这与神话没有区别,但对于骊山娘娘这般的大能,并非办不到。 更不要说,这位大能的另一个身份,是斗姆元君的一体两面,而斗姆元君统御着四万八千群星恶煞,更是自家帝君老爷的母亲。 从这个角度来说,似乎姜临应该称呼骊山娘娘一句……祖奶奶? “天外天,顾名思义是在天之外的天。” 骊山娘娘的声音慢悠悠的在姜临的耳边响起。 “而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天外天最重要的地方,也是天外天存在的根本。” 骊山娘娘悠然道:“星辰之海。” 姜临闻言恍然,看着眼前的无数星辰,只觉得这是一个贴切无比的称呼。 星辰之海。 可为什么要把自己拉来这里? 姜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他已经充分的掌握了和大佬们打交道的方式方法。 没有任何遮遮掩掩的必要,有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就问什么。 “受人之托罢了。” 骊山娘娘笑呵呵的回答道:“星辰之海对你来说,是机缘,可也有无穷的危险。” “想要在这里驻足,总得需要一个护持你的人。” “紫微不出,斗姆也没有那个时间,思来想去,伱那师父便把主意打到了老身的头上。” 骊山娘娘说着,神色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很显然被某人臭不要脸的性子闹的不轻。 明明当初也是极严整极肃穆的人,怎么一个转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老头子? 姜临愣了一下,同时彻底的放下心来,既然是老头子的安排,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不过…… “敢问娘娘,您所说的机缘是什么?” 姜临有些疑惑的问道。 机缘与危机并存,这并不让姜临意外,让姜临意外的是,得是什么样的机缘,所携带的危机甚至需要骊山娘娘这般的存在来为姜临提供护持? “呵呵呵……” 骊山娘娘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再次抬起拐杖,对着姜临一点。 ‘嗡……’ 伴随着一声嗡鸣,姜临的眼前多出了一点星光,这一点星光不过核桃大小,仿佛一颗璀璨的明珠,悬浮在姜临的头顶之上。 星光缓缓的旋转着,时不时的逸散出点点星屑。 姜临抬头看了一眼,什么感觉也没有,然而等到他低下头,眼前已经没有了骊山娘娘的身影。 说实话,姜临现在有点懵。 虽然知道了这是老头子的安排,但这到底是要让自己做什么? 等等…… 姜临看着四周那无数的,大大小小的星辰,以及这些星辰所组成的星辰之海。 他抬手摸了摸袖口,拿出来一个卷轴,然后缓缓的展开。 这卷轴只有一尺半长,彻底展开之后,也不过一臂长短。 其上有着大片的漆黑作为底色,唯一的不同,是九颗白炽光点。 那布局,正是北斗九星的模样。 这是当初从周国京都离开的时候,老头扔给姜临的东西,说是姜临应得的。 姜临看着眼前的北斗星辰图,如果说,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和星辰有关,而且还涉及到老头子的话,那就只有这一副图了。 难不成,这图就是机缘所在? 姜临心里默默的想着,在得到了这副北斗星辰图之后,姜临一直没什么时间去专注的探索。 只有曾经在刚刚到手的时候,试探性的往里面灌注过法力。 而当时得到的反馈,让姜临十分的惊讶。 姜临深吸一口气,再次灌注了法力进去。 下一刻,姜临眼前一花,所有的神识都沉浸在了里面。 姜临只感觉自己的前后左右都是无垠的虚空,只有自己的眼前,悬浮着九颗大星。 这一刻,姜临恍然,他知道自己初到星辰之海时的那股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 这北斗星辰图之内,与星辰之海简直一模一样。 “果然是这个。” 姜临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九颗大星,想了想,盘坐了下来,神识缓缓的靠近了北斗九星。 一股奇异的温暖包裹了姜临,在这股温暖之中,姜临只感觉自己的法力流转变得顺畅,原本一个小周天可能需要一个时辰,但现在,缩短了近乎一半。 这显然是一个极大的提升。 可真的仅此而已吗? 这等提升虽然已经难能可贵,但真的值得老头子特意请来骊山娘娘护法,并把自己拉来这天外天的星辰之海吗? 姜临心里想着,尝试着让神识进一步靠近那九颗大星。 他当初第一次接触这北斗星辰图的时候,也像现在这么做了,但却没有什么变化,现在或许会有些不一样? 姜临打定了主意,神识进一步的靠近识海之中的北斗九星。‘嗡!’ 下一刻,原本的温暖变成了灼热,甚至让姜临的神识都产生了被融化的错觉。 神识在被熔断,紫府都开始崩塌,甚至于,这明明是意识世界所发生的情况,却让姜临的肉身都感觉到了无尽的燥热! 早就已经做到了寒暑不侵的半仙之体,此刻也流出了汗水。 这是姜临之前探索北斗星辰图时,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灼热是那般的炽烈,如果再这么下去,不用多久,姜临就会因为被烧毁识海而死。 然而面对这一幕,姜临却并不慌乱,因为有变化就是好事,这证明北斗星辰图确实和星辰之海有一定的关联。 ‘轰!’ 此时,姜临眼前的一切都轰然破碎,他被迫退出了识海世界,意识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 原本的灼热也随之消失不见,识海的动荡也缓缓的平复。 然而这并不是姜临退出了识海世界所导致的。 而是因为在姜临的头顶,那一点骊山娘娘留下的星光在旋转,流淌下一道道莫名的伟力,护持着姜临。 姜临抬起头,眼前却并非是之前所看到的星辰之海,而是……北斗九星。 现世之中的北斗九星! 姜临不由得想起了刚开始的时候,骊山娘娘的神通手段,不管是瞬间跨越了无数的距离,还是直接将星辰拉了过来,造成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现在也是那样。 在姜临展开北斗星辰图,并引动了其内的伟力之后,现世中的北斗九星,也出现在了姜临的面前,或者说姜临出现在了真实的北斗九星面前。 这也是方才那股极致灼热的由来。 真正的北斗九星,乃是北极一系的根基之一,更是无数星辰之中的重中之重,地位仅次于太阴与太阳。 这样的伟大存在,岂是现在的姜临能够去靠近,甚至去注视的? 可以预见,若非是骊山娘娘提供的护持,姜临如果直接在星辰之海展开北斗星辰图,那么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就被烧成无意义的灰烬。 这就是危机所在? 姜临有些不确定,虽然对自己来说,这确实是灭顶之灾,但也不值得骊山娘娘特意赶来吧? 摇摇头,将这些杂念暂时摒弃,姜临看向了眼前的北斗九星。 每一颗星辰,都仿佛近在眼前,但姜临知道这只是错觉,自己与其的距离,还不知道有多远。 这九颗星辰之中,两颗隐星相对暗淡,尤其是左辅星,几乎没有任何的光辉。 是因为洞明星君已经带着左辅星的灵蕴转世到了人间吗? 姜临心里想着,低下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北斗星辰图。 变化已经有了,在星辰之海,或者说天外天展开北斗星辰图,确实会有变化,会把姜临带到真正的北斗九星面前。 可之后呢? 姜临看着自己手上的北斗星辰图,再看一眼那真正的北斗九星,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 他试探性的抬起了手中的北斗星辰图,和视线齐平。 然后姜临发现,从自己的视角看过去,北斗星辰图上九颗星辰的位置,与真正的北斗九星完全重合,没有一丝一毫的出入。 这显然不是巧合。 ‘嗡!’ 果不其然,下一刻,北斗九星骤然震动嗡鸣。 每一颗星辰都在发光,每一颗星辰都出现了波动。 其中,尤其以破军,也就是瑶光星最为明显。 在姜临的注视下,破军星首先有了更多的变化。 一道星光缓缓的脱离了破军星,朝着姜临所在的方向飞来。 而后,是武曲,廉贞,文曲,禄存…… 九道星光汇聚在了姜临的面前,落在了他手中的北斗星辰图上。 下一刻,无数的信息在姜临的识海浮现出来,同时福至心灵的,姜临知道了手中北斗星辰图的真正名字。 “北斗观想图……” 姜临喃喃自语,看着自己手中的北斗观想图,这观想二字,似乎已经提示了他很多的东西。 最开始拿到的北斗星辰图并不是一个完全体,而是需要来到这星辰之海,直面真正的北斗九星。 而后,接纳北斗九星的一点星光,才会变成原本的模样,也就是所谓的北斗观想图。 而除了北斗观想图的变化之外,还有就是…… 姜临看着自己脑海之内的无数经文,仿佛一道紫金色的潮汐一般,在识海之内游荡着。 下一刻,姜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无数的经文,竟直接和自身的黑律传承融合在了一块! 不,不是融合,更像是……契合? 就好像两块拼图,此刻重新合并了一样。 姜临很确定,自己的黑律传承绝对是完整的,不然也不可能修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现在,这突然冒出来的经文,就是填补了一部分黑律法所没有的空白。 新出现的紫金经文,与黑律传承契合在了一块之后,就好像北斗观想图和北斗九星的契合一样,展现出了全新的景色。 一部紫金经文出现在了姜临的识海之中,由北极观想图和黑律传承融合而来。 “这竟然……” 姜临不由得喃喃自语,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黑律传承的正确叫法,应该是北帝法,或者北帝黑律法,乃是北极一系之中,最核心的传承之一。 只不过,其更加的侧重于北极一系中的地下酆都。 而北斗观想图,很明显是侧重于天上北极,或者称之为北斗法更为合适。 而现在,北帝黑律法和北斗九星法,在姜临的识海之中做到了合二为一。 这一门新生的法,已经不是单纯的归属于北斗或者北帝,或者说并不归属于酆都或者北极。 而是…… 姜临看着识海之内的那一篇法。 紫金色的法册之上,是三个玄色大字。 “紫微法!” 上奉北极,下朝酆都。 北极与北帝,都属于紫微帝君的衍生,而现在,二者合二为一,自然代表着那中天紫微垣内亘古长存的大帝。 从这一刻开始,姜临修的不再是北帝法,也不是北斗法,而是紫微法。 二者皆有的紫微法! 可以说,从这一刻起,三界再也没有比姜临更纯粹,更正统的紫微嫡系!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章 元神登仙 看着自己那因为紫微法的出现,而震荡不已的识海,姜临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 同时,他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或许,骊山娘娘的出现,并不只是作为护持,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见证。 毕竟,从现在看来,骊山娘娘口中所谓的危机,仅仅只是在靠近北斗九星时那直面星辰的恐怖炽烈。 而对于姜临来说,或许这是足以要命的恐怖危机,但对于大佬们来说,可能就是打个招呼的事情而已。 虽然到现在为止,姜临都不太清楚老头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既然都能够和骊山娘娘搭上线,那么跟北斗的九位星君打个招呼显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更加的直接和方便。 可老头子却是给骊山娘娘打了招呼。 所以姜临才说,这是一个见证。 之前也说了骊山娘娘的身份,虽然和北极一系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的,但和自家的帝君老爷之间,显然有着不浅的因果关联。 骊山娘娘也说了,斗姆元君没有时间,紫微帝君隐居,只有她合适。 这个合适很重要。 姜临心里想着,如果自己的这个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自己现在所持有的这一部紫微法,或许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超然。 反正姜临从没有听说过有紫微法这个东西。 即便是在自家的黑律传承之中,也没有丝毫的信息记载。 这已经足够证明许多东西了。 这是老头子的安排,还是帝君老爷的意思? 姜临心里不由得想道。 但马上,姜临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不管如何,黑律传承和北极观想图都已经合体了,总不可能再分开。 既来之则安之也好,绝对信任老头子不会害自己也好,姜临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一念至此,姜临当即盘坐在了北斗九星之前,神识再次沉浸在了识海之中。 老头子这么大费周章的把自己送来星辰之海,恐怕不止是让自己获得紫微法这么简单。 以老头子那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秉持着不赚就是亏的作风,姜临可太了解了。 既然把自己送来了星辰之海,不把“羊”给薅秃噜毛,可不能算是一回。 心里想着,姜临稳定念头,摒弃杂念,翻开了识海之中的紫微法。 ………… 浩荡无垠,仿佛虚空的天外天星辰之海内,北斗九星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原本,星辰之海内的大多数星辰,都是在无序运动的,其中尤以四万八千群星恶煞最是“蛮横”。 身为斗姆元君统御的群星,单单从群星恶煞这个称呼就知道,这些不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存在。 或者说,带着几分孩童的幼稚,俗话说,七八岁,狗都嫌,大概是这个意思。 所以这些群星恶煞们,往往喜欢在星辰之海和横冲直撞,时不时的,就会让其他的星辰改变轨迹。 天风星就是其中之一,一个风字,就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一如往常的,天风星依旧游荡在星辰之海中,百无聊赖的穿过一个又一个星辰,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不多时,祂“看到”了前方的北斗九星,心里顿时有了“坏心思”。 这九位大爷遇上一次可不容易,而且,作为星辰之中最初最古的老前辈之一,是绝大多数星辰不敢靠近的存在。 但天风星却知道,北斗九星并不会因为些许的冒犯就如何如何。 人家压根懒得理你。 但祂身为四万八千群星恶煞之一,知道其中的道理,可其他的小星辰不知道啊 若是从北斗九星之中穿过去,回头跟自己的那些“小弟”说起来,可是一大份谈资! 天风星想到这里,不由得激动起来,星辰本身都逸散出了更多的星屑。 然后,祂鼓足了劲,仿佛一道流星一般,直奔北斗九星之中,廉贞星和文曲星之间的空隙而去。 祂心里也是有谱的,北斗九星之中,脾气最好的就是这两位,只要自己速度快一点,文曲和廉贞两位大爷,最多就是笑一笑,只当看小孩子乱窜。 天风星想着,眼看距离廉贞星文曲星越来越近。 很好,回头就可以跟小弟们吹牛逼了! 等等…… 天风星突然发现,在北斗九星的中间,竟然盘坐着一个人! 那人是一个青衣少年,正盘坐在北斗九星的“魁”与“杓”之间的位置,似乎是在……修行? 而且,那逸散出来的气机,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天风星猛然的一个急刹,星辰本身都在颤抖。 元君奶奶在上!那他娘的是…… 天风星一个急刹,却已经刹不住了,眼看就要穿过北斗九星。 下一刻,却见文曲星突然震动,一道星辰大手陡然浮现,然后屈指一弹。 天风星顿时朝着来时的方向极速飞去,同时,祂的心里也猛然一松。 还好还好,感谢文曲大爷。 天风星庆幸的想着,同时心里带着迟来的震惊。 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那青衣少年的的身上,分明带着来自紫微老爷的灵蕴气机。 不是中天紫微帝君之下那些法脉的气机,而是最正统,最纯粹的紫微气机! 嘶…… 想到了某个可能的天风星,心里剧烈的震动着,看都不敢再看一眼,顺着文曲大爷弹他的劲,更加的远离了北斗九星所在。 另一边。 随手把一个小家伙弹走的文曲星君,将目光再次放在了位于自己等九星之中的青衣少年身上。 “破军,这就是帝君选择的小家伙?” 文曲星君传出神念,去沟通九星之首的破军星君,同时也是天蓬大元帅的一体两面。 “嗯。” 破军星君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在破军星的旁边,武曲星君的神识传来:“这小子,道行尚算坚实,但肉身却有些不够看。”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文曲星君哑然道:“帝君选择了这孩子,自然有帝君的道理在里面,我等只需要遵命就是。” “只是不知,他这次能得多少的紫微灵蕴。” 其他星君都沉默着,没有人应答,显然,都不太确定。 然而,就在这时,破军星闪耀,破军星君破天荒的主动现身,并开口说道:“天蓬来了。” 闻言,尚在此处的其余六位星君都连忙显化出身影来。 左辅洞明星此刻在人间转劫,而右弼隐元星则镇守酆都,号九元煞童大将军,也不常驻北斗。 其余的七位星君,此刻都现身迎接。 只见天边浮现出一道身影,那身影仅仅是一步踏出,就到了几位星君的面前。 不是旁人,正是北极一系的大魁,紫微之下第一人,天蓬大元帅。 “我等,见过大元帅。” 除了破军星君之外,其余六位星君都拱手行礼。 “嗯。” 天蓬大元帅点点头,逐个见礼之后,看向了依旧盘坐在北斗之中,沉浸在修行之内的姜临。 “诸位,本座来此,并无公干,也并非老爷敕命,只是受人之托。” 天蓬大元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对众星君说道:“这孩子的师尊,请本座过来盯着。”大元帅在请这个字上,加重了一些语气。 很显然,这其中不像是天蓬大元帅说的那么简单。 “敢问,这孩子的师尊是?” 武曲星君有些好奇的问道。 天蓬大元帅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下方。 武曲星君一愣,然后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隐晦的揉了揉自己的后背。 总感觉身上有点疼…… 这孩子的师尊,居然是那位? 难怪,不仅仅能够请来骊山娘娘护法,还能让大元帅亲自跑一趟。 “情况如何?” 天蓬大元帅看向了破军星君。 后者则抬起头,言简意赅的说道:“一切顺利。” 文曲星君说道:“这孩子已经开始修行紫微法,但却不知道,他初次修行,能领悟到多少的东西。” 说着,文曲星君感叹道:“都说高屋建瓴,但此时此刻,我等也不敢臆测。” “毕竟,古往今来,还从未有人真的修过这部法。” ‘嗡!’ 一阵对诸位大神来说微不足道的嗡鸣声突然响起。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阵波动,让那个所有大神的视线都看向了那盘坐在北斗之中的青衣少年身上。 只见那青衣少年的头顶缓缓的浮现出一道赤金色的虚影,与其本身一般无二。 在这里的都是北极一系的大神,自然认得出来,那是北帝黑律法的阳神。 “嚯,好生扎实的阳神。” 文曲星君笑着夸赞了一句。 ‘嗡……’ 此时,那阳神震动,无形的吸力出现,开始吸收这星辰之海内无处不在的星辰灵蕴。 天蓬大元帅见状,却突然抬手,伟力散播而去,阻止了姜临阳神的这个举动。 破军星君几乎是在同时,引动了自身破军星的本源灵蕴,化作一道道的星屑,笼罩住了姜临的阳神。 下一刻,姜临的阳神开始吸纳来自破军星的本源灵蕴。 见此,其余的几位星君也如法炮制。 一时间,来自北斗七星的星辰灵蕴包裹了姜临的阳神。 而天蓬大元帅则引动了左辅右弼两尊隐星的本源灵蕴,一同加持了过去。 这九道灵蕴,对于北斗九星本身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的一丁点,但对于一个未成仙道的人间修者来说,已经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概念。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不对,在这天外天,并没有时间这个概念。 总而言之,不知道过了多久,包裹着姜临阳神的九道星辰本源灵蕴,已经被吸收的仅剩薄薄一层。 而后,变化开始了。 原本赤红色的阳神,在吸收了这九道灵蕴之后,开始一点点的“褪色”。 先天一点纯阳外显的赤红之色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澄澈透明。 最终,姜临的阳神已经“完全褪色”。 “阳神之后,是元神。” 文曲星君轻声说道:“若是没记错,到了这一步,已经是……” “登仙。” 天蓬大元帅接上了话茬,嘴角带着一抹笑容,说道:“法种满溢,则阴神生发,阴神转化,则阳神蓬勃。” “阴阳合一,先天纯阳自然蜕变,也就是元神。” “或者,称之为……仙道伊始。” 天蓬大元帅说着,抬手,莫名的伟力轰然迸发! “横天乱地。” 那北极大魁出手,赫然便是天蓬法之中的元帅横天乱地咒! 可此时此刻,这法术施展开来,比之曾经姜临施展的,不可同日而语。 只见乾坤倒转,阴阳失序。 骤然间,原本算是虚空之地的天外天,竟硬生生的被天蓬大元帅塑造出来了一个小世界。 或者说,天蓬大元帅将姜临所在的那一块虚空,和三界做了一个置换! 此刻的姜临,虽然依旧是在天外天,并实际上已经不算是在天外天星辰之海,而是在三界之中! 其中道理,玄奥莫明,但却真真切切的存在。 ‘轰隆!!!’ 就在天蓬大元帅施法之后的那一刻,姜临所在的三界空间之内,响起了一阵阵的雷霆轰鸣之声。 天蓬大元帅看向了那氤氲着的雷霆,似乎在倾听着什么,而后说道:“行了,莫要墨迹,开雷劫就是,计较那么许多做甚?” “若是觉得不合规矩,本帅回头自去与普化天尊言说,不教伱担责就是。” ‘轰!’ 下一刻,雷霆轰鸣炸响。 一道白炽雷霆,骤然轰在了依旧盘坐的姜临身上! “我去!” 姜临如梦初醒一般,沉浸在修行之中的他,被这一道突如其来的雷霆一下子惊醒,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他看了看天上漫卷的乌云,再抬起手,看到了自己手臂上依旧在缭绕的电光。 “这么快?” 姜临猛然反应过来,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天外天也会招来登仙雷劫这件事,第二道雷霆就已经到了! ‘轰隆!!’ 水桶一般粗细的雷霆轰然落下,径直轰在了姜临的身上。 “呼……” 雷霆散去,姜临却没有丝毫的伤势,反而畅快的吐出一口气。 这是雷劫,但对于他来说,却不是什么需要去抵挡的东西。 并不是所有的修者都需要渡劫的,一般来说雷劫是给那些持身不正,身上缠着因果恶孽的修者,那般修者,登仙之前,天降雷劫考验,渡过去一切好说,渡不过万事皆休。 这也是天道公正的一环。 你做了恶事,惹了因果,还想要享受仙道,自然要有代价。 而若是持身正大,身无恶孽因果,自然不需要渡雷劫的。 姜临也不属于这一类,他属于在不沾恶孽的前提下,积攒出了许多功德的修者,这般的修者登仙时,也会降下雷劫。 但所降下的雷霆并不会对修者有什么损伤,反而会帮修者将过往修行时的暗伤尽数剔除,甚至进一步的踏实底蕴。 做坏事要罚,做好事自然也有奖励。 享受着雷霆的“按摩”,姜临却有些不真实感。 我这就……登仙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雷音国 ‘轰隆!!’ 雷霆一道接着一道的落下,姜临一开始还会去数一下,但在超过了一百道之后,已经懒得去数了。 他甚至已经没有再保持标准的盘坐,而是用手臂撑着头,斜看天穹之上,那依旧在酝酿着雷霆的乌云。 又是一道雷霆落下,姜临象征性的打了个激灵。 “怎么还没完……” 姜临强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 他内视自身,发现自己的元神已经从一开始的半透明,变成了现在的,仿佛纯净水晶一般的质感。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质的提升。 “神”,永远是修行者的根本之一,也是最重要的根基所在。 而“神”的状态,也决定了一个修行者的道路。 拿姜临自己来举例子,他现在的元神剔透,纯净,仿佛水晶,这就证明,姜临不仅仅没有任何的因果恶孽,甚至于身怀功德,这才会这般的剔透。 若是带着因果恶孽,元神自然会被恶炁占据,即便撑过了雷劫,也不会有任何的提升,底色会依旧存在着。 之前也说了,若是不曾作孽,且身有功德,也会有雷劫降下,就是姜临现在的情况。 这时的雷霆,不再是劫数,而是一道大机缘。 雷霆降下,会用那天地之间最是至刚至阳的伟力淬炼修行者的身躯和道行,其中最显著的,就是来自元神的变化。 可问题是,这种淬炼也该有一个定数,一个极限才对…… 而姜临现在,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雷霆淬炼,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结束的意思。 看着自己那已经如同水晶一般的元神,姜临不由得眨眨眼,再这么下去,不会把自己的元神给淬炼出实质来吧? 殊不知,不仅姜临在意外,观看姜临“渡劫”的几位大神也有些例外。 “文曲,我等之中,你的功德最高,德行最厚,你当初……” 武曲星君不由得看向了文曲星君。 后者神色古怪的说道:“我当初,是百三十道雷霆淬炼,不敢说是三界第一,但前二十之数应当是有的。” “可这孩子……” 文曲星君看向了几乎被淹没在雷霆之中的姜临,面色越发古怪:“得有两百道了?” “两百三十三。” 破军星君言简意赅的说道,看向姜临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惊讶。 文曲星君不由得看向了天蓬,身为北极一系的大神,他也知道姜临这个如今黑律司在人间的独苗苗。 作为自家的优秀门人,文曲星君自然会关注一些,也知道这孩子曾经救下百万生民,斩杀邪祟不计其数,更有顺应紫微,扶龙上位的功德。 可即便是这些东西加起来,有一百道雷霆也就差不多了,为什么会这么夸张? 文曲星君发现,天蓬大元帅的神色有些释然,似乎知道一些东西。 面对文曲星君的探究眼神,天蓬大元帅缓缓的开口说道:“十万年香火换一道雷,他的师尊下了血本,要给他铸就无暇仙基。” “什么?!”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文曲星君,其他的星君都是满脸的愕然与惊讶。 他们都知道这孩子的师尊是谁,可正因为如此,才更加的惊讶。 修行者的登仙雷,虽然归神霄玉枢权能范围,但即便是神霄玉枢,也只是掌握着“开关”而已。 真正降下雷霆的,是天道。 神霄玉枢只是提供一个“坐标”给天道。 大神们惊讶的点就在这里。 若是神霄玉枢全权掌管,便是上千道雷霆淬炼,也有的是大神能够给自家的后辈门人“买单”。 但这是天道的权能。 想要和天道做“交换”,普天之下,拥有这个资格的存在,真的是一只手能够数过来。 有这个资格的存在,非得是身怀大功德,大造化,大道行,才能够去与天道沟通一二。 而且即便如此,代价也极大。 “就算是那位大人,也太……” 文曲星君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复杂的看向姜临。 最终,雷霆之数,定格在了两百九十九道。 在几位北极大神的注视下,天蓬大元帅轻轻挥手,姜临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姜临登仙一事,保密,不可为他人得知。” 天蓬大元帅看着在场的几位北极一系核心大神,沉声叮嘱道:“人间,必须要有一位黑律法师。” 说到这里,天蓬大元帅顿了顿,越发肃穆的继续说道:“此乃,帝君敕命。” “唯!” 闻言,众多大神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纷纷面朝北极,躬身领命。 ………… “唔……” 姜临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的揉了揉额头。 低下头,发现自己正盘坐在一片草地上,而后环顾四周。 他现在已经不是在天外天的星辰之海,而是在一片密林之中,那熟悉的气机在提醒他,这里是人间界的某处。 大佬们开车都不打招呼的吗,这是第几次了…… 姜临心里嘟囔着,盘膝坐好,内视自身。 “我……” 这一看不要紧,姜临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在他的识海之内,元神盘坐,与他自身一般无二,这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此刻他的元神,已经不是什么晶莹剔透能够形容的了。 无暇。 除了这个词,姜临想不到其他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元神。 而且…… 姜临心神一动,元神自发的膨胀,不过是瞬息之间,便跨过了意识之海,充盈全身。 他睁开眼睛,尝试着抬手。 ‘嗡……’ 仅仅是举手投足,就有天地气机自发的应和。 阴神阳神也好,元神也罢,都是修者顺天体道德具现化,是道行的外显,也是沟通天地的桥梁。 所以,修行者的“神”,也被称之为人身之天地桥。 如果说,一般修行者的“天地桥”是一条林间小路,自行车通行无阻,小一些的轿车也能很快的跑过去,真要逼急了,拼着道路受损,客车也能挤进去。 好一点的,也就是所谓天骄的天地桥,是高速公路,过一般的车都没问题,紧急时刻坦克也能不计后果的通行那么一两次。 那么,以此类比,姜临的天地之桥就是军用飞机场…… 别说是汽车坦克,就算是飞机,也只是寻常。 元神充盈与否,不仅仅代表着其本身是否稳固,也代表着能够沟通并承受多少的天地之力。而姜临的元神,能够在心念一动之间,瞬息充盈全身,达到“身即是神”的境界。 这是登仙之后的修行者最重要的东西,即:元神本质。 元神本质不是后天能够修出来的,是先天之根基,在登仙的那一刻是怎么样,后面就是怎么样。 或许会有逆天之法,能够提升元神本质,但那种法子,显然不是正常法门。 逆天而行,也有极限。 姜临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或许是个天才,但也仅仅只是天才罢了。 自己现在的无暇元神,或者说,无暇仙基,若是没有助力,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程度。 回想着那数量显然不对劲的雷霆淬炼,姜临想到了什么。 “老头子,是你吗?” 姜临自言自语一般,当然也没有人会回答他。 但姜临似乎确定了什么,嘴角带起一抹微笑。 虽然他到现在为止,依旧不清楚老头子的具体身份,但很确定,自己的雷霆淬炼,想要达成现在这个结果,必然会有极大的代价。 而能够心甘情愿,甚至主动促成这份“账单”,并甘之如饴为其“买单”的人,姜临只能想到老头子。 也只有老头子。 心里想着,姜临站起身来,暂时将这件事压在了心里,既然是老头子的安排,那么自己要做的不是想办法偿还亦或者感动的稀里哗啦,而是不能让老头子失望。 “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临环顾四周,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只是一个很常见的树林,没有任何的特征来让他确定自己的具体位置。 而且,一般来说,修行者登仙之后,应该会有天庭的接引使者过来,询问是否愿意飞升天庭为官。 而姜临干脆就跳过了这个选择,因为他早在修行的那一刻,就已经身怀天箓。 按理来说,姜临现在应该是在黑律司进行第一次点卯,并领受具体的天曹,也就是职能才对。 就算因为某些意外,姜临没有第一时间前往黑律司,想来魏天君也不会放任不管。 可自己还是出现在了人间,而不是天庭北极驱邪院黑律司。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 “默许?” 姜临若有所思的想着,神识瞬间铺开,他并没有尝试去试试现在的神识极限,只是在探查了密林之外的环境后便停了下来。 在看清了密林之外的环境之后,姜临神色一动,选了一个方向,迈步走去。 约莫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姜临穿过了密林。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大片的,一望无际的荒漠,黄沙遍地,干燥无比的流沙在风儿孜孜不倦的搬运下,垒出一层层的沙丘。 而姜临原本所在的密林,则是这沙漠中的一个绿洲。 现在姜临至少能确定一点,自己所处的位置,绝对不是在周国境内。 看着眼前的无尽沙漠,姜临挑了挑眉毛,看向了东方。 不多时,在沙漠的天际线中,缓缓的走出一支驼队。 一个很大的驼队,每一个骆驼上面,都托着许多的包裹。 这是一个运粮队。 姜临脚下一动,等到再出现时,已经是在那驼队面前不足一丈的地方。 明明是突然出现,但驼队的人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在他们看来,姜临就该在那里,和谐而自然。 这当然不是姜临给这些凡人下了什么幻术,而是自身道行的一种体现。 无暇仙基所造就的天地之桥,让姜临调动天地之力自然无比,没有半分匠气,妙用无穷。 “老丈,有礼。” 姜临看向了驼队领头的老者,笑眯眯的拱手行礼。 “哎呀!” 老者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然而他说的话,却让姜临不由得疑惑,只听那老者说道:“见过师父,还请师父赐下修行法寺名号,好教小老儿知道,到底是误了谁家的供奉。” 说着,老者万分忐忑的看向姜临,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位师父的打扮,这般的奇怪? 师父? 姜临笑道:“老丈误会了,贫道并非是和尚……而且,您也不该认错才是?” 一般来说,师父这个词,是称呼和尚的才对,而且姜临怎么也不觉着,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这位老者联想到和尚。 “啊?您不是僧人?这怎么……” 老者揉了揉眼睛,大着胆子看向了姜临的脸,而后在他的头上停留了一下,神色越发的茫然。 “您莫非……佛道同修?” “嗯?” 姜临皱了皱眉毛,为什么这老者一定要在自己身上安一个佛门的身份? 他直觉到一些不对劲,当即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只是说道:“贫道乃是云游至此,迷了道路,故而问询老丈,此处是什么地界?” “当然是小雷音国。” 老丈脱口而出。 姜临闻言却是一愣,小雷音他知道,但这小雷音国是怎么回事? 他还想问更多,但却没有再继续开口,更多的东西,显然不是一位凡人能够知道的。 姜临转移了话题,指着驼队问道:“老丈刚才说供奉,不知这是要去供奉给谁?” “这驼队是许多家的供奉。” 老者说道:“都是给各大寺观的。” 姜临神色一动,问道:“那不知,离此地最近的道观,是在何处?” 在老者这里,显然没有更多的信息,那不如寻一家道观挂单,而后去问此地的修行者。 但姜临总有一种感觉,这地界似乎有点邪门,自己一个根正苗红到了极点的道人,居然会被认成是和尚? “顺着我等所行方向,约莫再有百三十里,便是普陀观所在。” 普陀? 谁家道观叫这个名字? 姜临心里的疑惑更多了一些,但也不再多问,告辞离开了驼队。 身形一动,缩地成寸之下,天地之力随之应和,不过是短短两步,姜临便来到了一方绿洲。 这绿洲约莫五十里方圆,俨然一个镇子模样。 而在这镇子里,除了一些百姓之外,最中心的位置,便是一尊道观。 姜临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道观门前不远处,抬头观瞧,只见其上赫然写着“普陀观”三个大字。 普陀显然是佛门用词,却用来给一个道观做名,实在是有些古怪。 姜临心里的邪门感觉越来越浓,直到那普陀观之内,走出一个人,这让姜临心里那种邪门古怪之感达到了顶峰。 只见那普陀观之内,走出一位身穿道袍,似乎是道人的修者。 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这修者虽然穿着严整规矩的道袍,但却留着一个大光头。 头上,六道戒疤清晰可见……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二章 邪不自知 姜临看着那身穿道袍,头上却顶着六个闪亮戒疤的修行者,一时间有些傻眼。 三界不是没有佛道同修的法脉,佛道同修更不是什么邪道,也谈不上罪过。 佛也好,道也罢,其中都有糟粕,也都有引人向善,秉持正道的正法。 无论是道还是佛,都是通天的大道,都能够达到淬炼自身,乃至于普渡世人的目标。 可问题也出在这里。 正儿八经的佛道同修,必然要有一方作为主体,而后从另一方侧引旁征,作为辅助之用。 就是因为二者都是通天大道,所以必然只能选其一而行。 光姜临知道的,就有同时供奉药师佛与天医大神,也就是孙思邈先生的法统,但很显然,这是以药师佛为主导,以天医法为辅助,救民驱病的上善法脉。 亦或者,同时供奉关圣帝君和韦陀护法,走的是斩妖镇邪,以证自身的路子,显然是以关圣帝君为主导,辅以韦陀降魔的忿怒金刚之相。 谁能说这样的法脉不是正统?走的不是正道? 你可以开着佛门的车,走道门的路,也可以开着道门的车,走佛门的路,没有人会说什么,只要持身正大,就是正门正法。 即便是姜临自家的黑律法脉,也只是限制门下弟子,不可去了解佛门经典,但也并不限制门下弟子与真正有修持,有功德的高僧正常接触。 可是,你不能把道佛的车打散然后重新组装,最后沿着道佛之间的马路牙子一路狂奔。 这玩意多少有点抽象。 而且,想要二者兼得,最常见的下场就是二者皆不得。 可修行者却以为自己得了…… 那得的是什么呢? 姜临心里想着,看向那走出普陀观的修行者,酆都法眼睁开。 漆黑鎏金光芒却并没有出现,而是隐没在眸子之中。 登仙之后,姜临所修持的的一切法门都自然而然的有了进益。 现在的酆都法眼,已经没有了什么外显的威势,而是将一切都收敛了起来。 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了那打扮怪异的修行者身上。 下一刻,姜临皱了皱眉头。 只见那修行者的道行显化在姜临的眼中,乃是道门清福炁与佛门金刚炁混杂,不仅没有同时得到二者的精髓,反而变成了污浊的灰白,简直一言难尽。 一般来说,佛道同修,一者为主,一者为辅,或道皮佛心,或佛皮道心,从未有这般诡异的共存。 是的,姜临只能用诡异这个词来形容。 眼看那修行者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姜临并没有跟上去的意思,依旧立足在那普陀观的不远处。 看着那“普陀观”三个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的大字,姜临突然想到了这地界的名字。 小雷音国…… 莫非真的是曾经在西行路上的那个小雷音? 看来自己不仅仅已经离开了周国地界,就连南赡部洲都已经离开…… 不过,还需要再确定一下。 姜临想了想,迈步朝着普陀观大门走去。 ‘笃笃……’ 到了门口,姜临很有礼貌的敲门。 不多时,门户从里面被打开,走出来一位身穿道袍,严肃规整,一丝不苟,却偏生顶着一个闪亮大光头,戒疤清晰可见的……道僧? 一时间,姜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一号奇葩。 “福生无量菩萨。” 那道僧见了姜临之后,先是一愣,而后双手合十见礼,一开口,就让姜临再次难绷。 啥玩意就福生无量菩萨? 姜临强忍着心里吐槽的心思,还礼道:“福生无量天尊,这位……道友,有礼。” “哈哈哈哈!” 道僧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道长不是我小雷音国人士吧?” 说着,不等姜临回答,便自问自答道:“想也不是,不然不会是这般模样。” 姜临闻言,嘴角隐晦的抽了抽,说道:“贫道确实非此地之人,乃是自赤县神州中土大周云游而来。” “哦?竟是中土人士,失敬失敬。” 道僧听了,有些惊讶道:“自南赡部洲至我西牛贺洲,隔着茫茫大海,道长能一路云游而来,可见道行深厚,我等不及也。” “不过是撑着一口气罢了。” 姜临闻言,神色一动,而后行礼道:“这不,到了此处,困乏无比,厚颜叩门,还请贵观容贫道挂单几日。” “当然可以,道长请进。” 道森很痛快的侧身指引,请姜临走进了普陀观之中。 路上,道僧给姜临解释着。 道僧说道:“我小雷音国修行者,与中土迥异,并非单奉一家,而是道佛皆有,更有甚者,乃是俗门百艺,同供仙尊佛陀。” “对了,在下法号普成。” “贫道法号玄应。” 姜临笑着点点头,也注意到了普成的自称,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哦,我等小雷音国修行者,因道佛皆修,故而互相之间以同道相称,自称却用在下,毕竟不管是自称贫道还是贫僧,都有些不贴切。” 普成笑着说道:“干脆,带上几分红尘气,毕竟说到底,你我都是在这红尘之中打滚。” “说的是。” 姜临含笑点头,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普陀观的正堂。 这普陀观虽然占据着这个绿洲小镇最繁华最中心的位置,但占地却不是很大。 其内建筑,也正如普成所说,乃是佛道混杂,有一种让姜临感觉到很别扭的既视感。 单说那正堂之前的大路两侧,一排是枣树桃树混杂,另一排只有一颗菩提树。 看起来不仅仅不规整,而且也没有什么“道气儿”或“佛气儿”,反而在阳光照耀下,那阴影洒下,带着几分诡谲。 普成却显然早已经习惯,或者说在他的心里,这就是他修的“正道”体现。 “道长,这就是我观的正堂,其内供奉三茂真君。” 普成指着正堂对姜临说道。 “三茅真君?” 姜临好像没听清一般反问。 “不不不,是三茂真君。” 普成笑着纠正了一句,而后抬手推开了正堂的门户。 姜临眯着眼睛看过去。 只见那正堂之内,一侧是十二雷将,另一侧则是十八罗汉。 在正中神龛之上,则是一尊丈高的塑像。 这塑像竟是以通体黄金浇筑,而不是单单一层金箔。 这简直…… 豪奢。 姜临不由得眨眨眼,真要说起来,让他单用黄金给帝君老爷塑像,也不是做不到,但神灵不会喜欢。 黄金虽贵,但正是因为太贵,所以对大多数神灵来说,往往都嫌这玩意太过招摇。 不过总有那么一部分“仙神”特立独行,眼前这位姜临未曾听闻过的所谓三茂真君,想来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普陀观是怎么搞出这么多黄金的? 姜临心里想着,目光上移,却眉头一皱。 只见那所谓三茂真君货真价实的金身之上,却顶着一个木头脑袋。 如果三只手可以算是脑袋的话。 没错,这三茂真君的肩膀上顶着的,并非是头,而是从脖颈之中,延伸出三个手掌来。 左右两侧的手,位于前方,做阿弥陀根本印,而中间的手却笔直抬起,做道指。 整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道佛合流的融洽,虽然事实上也确实不存在这种说法。 但这所谓三茂真君的塑像,却突兀到了极点,没有一点神像该有的慈悲或者威严,简直…… 沦为邪道一般。 “道长应该是没有听说过三茂真君的吧?” “所谓三茂者,取自精气神三花皆茂盛开放之意。” 一旁的普成笑着解释道:“此三者,乃是人之根本,是以,三茂真君并非是具体的某位大神,而是代指修者之精气神。” 姜临闻言,面上神色不动,心里的荒诞越发的浓郁起来。 道不道,佛不佛,没有一条路走对。 精气神乃是人身根本,这一点确实没错,不管是儒释道,还是民间俗家百艺法脉,对这一点都是完全认可的。 可问题是,从没有听过有谁家正经法脉,去拜精气神这个概念,甚至于还构想出了一尊神灵来作为具体体现。 伱的精气神成了神,那你自己又是什么? 精气神要抟炼,要孕养,要蓬勃生发,而不是被放置在神龛之上膜拜。 “小雷音国的寺观,都拜三茂真君?” 姜临若有所思的看向普成,而后者却微微摇头,说道:“我等法观,供奉的乃是三茂真君,而佛庙,供奉的是六合菩萨。” “六合者,自然是眼耳鼻舌身意六识。” 听着普成的解释,姜临微微点头。 看得出来,这普陀观,或者说小雷音国的修行者们,想要在佛道之间选一条通天大道,这个野望很大,但做的显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而且…… 姜临抬头看向那三茂真君塑像,小臂之上传来一阵阵的灼热感,他感知到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甚至让酆都九泉号令都自发的响应。 且再摸一摸底细…… 姜临心里想着,暂时压下了酆都九泉号令。 “师父!” 这时,一个童子走了过来,对普成说道:“师父,供养驼队来了。” “哦?” 普成点点头,对姜临歉意的说道:“道长,在下有些事要去处理,请我的徒弟带道长去休息,如何?” 姜临却不答,只是问道:“贵观只有阁下二人?” “倒也不是,只是其他的门人与住持都在修行,今日是我轮班。” 普成笑着回答。 “既然如此,贫道也去帮帮忙,总不能白白挂单。” 说罢,不等普成拒绝,姜临便朝着普陀观的门口走去。 “实在是麻烦道长了。” 普成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了上来,正门口已经被打开,隐约可见一个驼队。 他笑道:“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凡是小雷音国寺观的一应消耗,都是百姓们供养。” 说着,普成叹息一声,说道:“说起来,我们这地界也不太平。” “除了寺观修者之外,还有不少的妖人戕害百姓,也得亏有首阳庙和兰陀观的两位住持大人牵头,这才遏制了妖人,好歹让百姓们安康了些。” “也正是因此,小雷音国的百姓对我等很是崇敬,供养已经成了惯例。” 普成大致的给姜临介绍着。 “原来如此。” 姜临点点头,将“首阳庙”与“兰陀观”这两个词记在了心里。 “正巧,有一位师兄的法器前些日子与妖人对拼时损坏了,也不知这次有没有合用的材料。” 普成嘟囔着,来到了驼队首领的面前,值得一提的是,这驼队正是姜临先前在大漠中见过的那个。 “见过仙人!仙人福寿无疆!” 见了普成露面,在驼队首领的带领下,所有的驼队成员都跪拜在了地上。 这让姜临皱了皱眉头。 不仅仅是因为这首领的态度太过于恭敬,也因为这些百姓脸上的表情。 谄媚之下,透出难以隐藏的害怕与惊慌,似乎生怕普成对他们做什么。 总之,绝不是面对“恩人”该有的表现。 “嗯。” 普成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去搀扶,反而是居高临下的问道:“这一次,除了日常所用,法材有几个?” 法材? 姜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普陀观,目光径直落在了正堂之内的三茂真君塑像之上。 “回禀仙人,一共有三个。” 驼队首领小心翼翼的说着,而后见普成皱眉,连忙慌乱的从众人身后,拽出来三个小孩。 每一个,都是不足十岁的孩童。 “仙人请看,这是我们最好的法材了,实在是没有多的啊!” 驼队首领颤巍巍的说着。 “嗯……” 普成看向那三个眼神茫然,仿佛丢了魂的孩子,抬手在其中一个的脸上掐了掐。 “不错,确实勘用,这三张皮剥下来,正好给师兄修复法器所用。” 普成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便算你们这次过关了。” “这是法材?” 这时,普成突然听到了那位玄应道长的声音,冰冷,淡漠。 他有些纳闷的转身点头,道:“当然是法材,哦,道长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修者,都是这般祭炼法器,当然,其他的也不会浪费,肉身做丹,魂魄做灵,各有用……” 姜临抬起头,打断了普成的话,眸子之中一片漆黑,面无表情的看向普成。 “生人血炼,此乃邪道。”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我等修行,皆是如此,不能说与你们中土迥异,就打入邪道吧?” 普成皱眉道:“道长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说着,却突然发现,玄应道长的身后,弥漫出大片的,漆黑的魔气来。 姜临没有再说话。 修行邪法,生人祭炼并不可怕,了不起一刀斩了。 可怕的是,走邪道而不知,行邪法而不醒,甚至自以为所行乃是正道,以至于引为惯例。 若是换了其他法脉的人在此,或许会下大功夫,去纠正这种惯例,不厌其烦的将这些修者引入真正的正道。 但对于姜临来说,邪就是邪,走错路是咎由自取! 所以,处理方法只有一个! “封戾魈何在。” 姜临声音淡漠无比,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去摸这小雷音国的古怪了,如果这地界的所有寺观修者都是这种,那么,都斩了就是! 其他的,干道爷甚事! “封戾魈,请法主敕命。” 伴随着低沉的吼声,封戾魈的身影出现在了姜临的身后。 三翼展开,魔气弥漫。 “此地修者,一个不留,斩。” ------------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国之邪 “封戾魈,领受敕命!” 青面獠牙,赤发飞扬的六洞大魔展开了身后三翼,漆黑的魔气骤然之间笼罩了整个普陀观! 他的脸上带着嗜血的残忍笑容,身影仿佛一只巨大的蝙蝠,只是一闪,便飞进了普陀观之内。 只是在飞进去之前,已经有两道黑羽悄然浮现,将普成与他的弟子湮灭了在魔气之中。 既然法主说了一个不留,那就是一个不留! 驼队的百姓们都呆滞住。 方才的一切说起来慢,但其实不过是短短片刻罢了。 等到驼队首领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普陀观已经被无数的不祥黑炁笼罩,其内传来隐约的惨叫与哀嚎。 驼队首领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便看到眼前的人影。 青衣的道人站在他的面前,轻声开口:“老丈,可还记得贫道?” “您是……大漠之上遇到的仙人!” 老者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这些孩子……” 姜临点点头,看向了那三个明显不对劲的孩子,他皱了皱眉头,抬手一点。 伴随着一道神光乍现,原本神色呆滞,眼神迷茫且没有聚焦的孩子顿时缓缓的回神。 回神的第一时间,就哭了起来。 姜临点点头,能哭出来,就证明魂魄皆在,虽然在迷魂阵里待了一段时间,但问题不大。 “这是我们族地的孩子……” 老者看着那三个被其他人抱住的孩子,又小心的看了一眼那魔气弥漫的普陀观。 “也是……各位仙人要的法材……” 说着,老者咬咬牙,跪在了姜临的面前,咬着牙,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仙人!小老儿不知道您的身份,更不知道您为何而来,您用的仙法,也让小老儿害怕!” “但是!如果您要杀了这些寺观的所谓仙人,便是要我们的命,也尽数请仙人拿去!” 说罢,老者便对着姜临叩头不止,一个接着一个。 身后的其他人,也不约而同的这般做。 姜临看着眼前的百姓们,却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止,反而是坦然接受。 直到那老者已经满脸是血,才抬手制止了老者的动作,轻声说道:“不管之前如何,既然现在受了你们的跪拜,贫道就会全了你们的心愿。” “但,有一个前提。” 姜临指向了身后的普陀观,问道:“这所谓小雷音国的所有修行者,都是这般吗?” 老者连连点头,说道:“都是这样!已经不知道多少年!” “小老儿只记得家中爷爷说过,早在好几百年之前,这里还不是小雷音国,而是有一个小雷音寺。” “自从有一位中土大唐来的高僧从这里过后,小雷音寺便没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这小雷音国。”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才有了这些人!” “他们要我们的祖先供养,不给便大开杀戒,不知道杀了我们多少的祖先!” “我们没有法子,仙人,我们没有法子啊!!” 老者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哽咽着说:“我……我已经送给了他们三百七十五个孩子,三百七十五个!” “这还只是我们一个镇子而已!” “每一次我都在想,一个也好,哪怕有一个妖人给我的孩子们陪葬,便是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值得!!” 姜临静静的听着,轻轻的点头,说道:“他们要了你们三百七十五个孩子的命,那就让他们所有人来陪葬。” 单单一个镇子,单单是这位老者负责的,便有三百七十五个。 那么,其他镇子呢?其他人送的呢? 姜临不敢想,但也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庞大,多么恐怖的数字。 邪而不自知,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道佛同修不是邪道,但假借道佛之名行生人祭炼,却是绝对的邪道。这是错的,错到了极点。 姜临现在就准备来纠正这个错误。 从眼前的普陀观做起。 “吼!” 普陀观内,突然响起了封戾魈的战吼。 显然,六洞大魔遇到了有些扎手的点子。 而姜临之前就看过,这普陀观内,都是未曾超脱的人间修者,并没有足以威胁到封戾魈的存在。 不,严格说起来,有一个。 姜临心里想着,迈步走进了普陀观内。 一进去,姜临便看到了一尊金身,在与封戾魈对峙角力。 没错,那所谓三茂真君的金身,“活”了过来。 姜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封戾魈方才的战吼,并不是因为他顶不住,而是请姜临过来看看。 “法主,这玩意有点邪门。” 封戾魈的语气中有几分古怪,能被六洞大魔称之为邪门,那这东西是真的邪门。 六洞大魔稳稳的压制着那诡异的金身,好让姜临看的方便。 姜临眼睛开阖间,酆都法眼悄然开启。 其实在原本的三茂真君金身之上,姜临就看到了一些古怪的东西。 此刻,这金身“活”了之后,看到的东西则更加的直白和清晰起来。 明晃晃的黄金身躯之中,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灰白气机,那气机混浊无比,间或闪烁一道光芒。 或道光,或佛光。 邪门,确实邪门。 这小雷音国修行者所秉持的所谓道佛同修,显然与这灰白气机的根源脱不了干系。 或者说,这气机的真正主人,才是造就小雷音国这诡异修行环境的真正原因。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 姜临想了想,抬起手掌,五指合并,仿佛一柄砍刀。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铮!’ 天蓬法随心而动,伴随着姜临抬手劈下,一道白炽刀光骤然迸发! 刀光嗡鸣,径直斩在那能够与封戾魈短暂相峙的金身之上! 封戾魈明白姜临的意思,很是配合的猛然一动,鬼爪一边一个,握住三茂真君金身的肩膀,顺着姜临所催发的神刀斩威,将这金身猛地扯开。 ‘嗡!’ 被从头到尾劈开的金身之内,窜出一道灰白气流,那气流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刚刚出现,就腾空而起,想要逃遁。 然而,在封戾魈的面前,哪有这气机逃遁的空间。 只见封戾魈背后三翼展开,仿佛一道勾爪一般,牢牢的锁住了那一道灰白之气。 “法主。” 封戾魈三翼落下,将那一团灰白之气呈在了姜临的眼前。 姜临皱了皱眉毛,仔细的端详着。 “道佛混杂,却仿佛淤泥……” 姜临喃喃自语,这气机不像道门真炁那般的清灵,也不似佛门元炁一般的厚重,看似是介于两者之间,得两者精髓。 但实际上,却给人以粘稠诡谲的不适感,就好像一团淤泥一样,总之不是什么干净东西。 姜临若有所思的抬手,手中浮现出黑律本源煞气,衍化凝聚,最后化作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 这是刑煞之中,用来凌迟的刑具具现。 他拿着这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一点点的切割着那一团粘稠诡谲的灰炁。 封戾魈好奇的看着,即便是对于六洞天魔来说,这种由三界最正的道佛两家之炁,混杂污浊而来的莫名气机,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玩意的邪门程度,比之六洞天魔也不逊色多少了。 姜临很有耐心,一点一点的切割着,每切割下来一层灰炁,封戾魈都会用自身黑翼之上的一道羽毛封禁起来。 看起来有些多此一举,但最后证明,在如何处理邪门东西这件事上,六洞天魔真的很专业。 因为切割到了最后,这灰炁之内什么也没有,就是纯粹的灰炁凝聚而来。 “并没有意识在里面。” 姜临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是逃走了,还是本就不存在?” 方才,这灰炁逃窜的一幕,显然证明,这灰炁之内绝对有着某种意识的操纵。 但现在,姜临都把这一团灰炁给切成了臊子,也没有任何发现。 要么,是封戾魈办事不稳定,让其中的念头跑了,要么…… “分神,聚合。” 封戾魈吐出了四个字。 而后,他将所有封禁的灰炁集合起来,用魔气完全封闭,只见在魔气之中,那被姜临切成臊子的灰炁,缓缓的重新凝聚起来。 姜临点点头,这是最可能的答案。 普陀观这一尊三茂真君金身之内的灰炁,并没有自己的独立意识,或者说这一团灰炁本身,就是某个存在的一部分。 只是被放在普陀观接受供奉而已。 再想一想之前普成所说,这小雷音国的观寺,都在供奉两尊“大神”。 一尊是这所谓的三茂真君,另一尊是所谓六合菩萨。 三茂真君只有一个,但也有很多个,以灰炁的形式,分布在每一个类似普陀观的地方。 方才被姜临斩出来之后,这灰炁的遁逃,并不是三茂真君的念头,而是这灰炁自发的聚合。 朝着本体所在的方向聚合。 现在看来,封戾魈做的是对的,但凡有一丝灰炁泄露,很可能就会被三茂真君得知。 那么…… 姜临看向了封戾魈,后者明白姜临的意思,却摇摇头。 “法主,这灰炁的本体,属下探查不到。” 封戾魈有些惭愧的说道。 “嗯……” 姜临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一团已经重新凝聚的灰炁。 是找不到本体,还是这三茂真君没有本体? 姜临想着,转身走出了普陀观。 身后的封戾魈也收起了笼罩普陀观的魔气,值得一提的是,顺着这个过程,封戾魈用魔气将整个普陀观的所有地方以及所有的修者,都“洗”了一遍。 直到他自己都察觉不到此地有任何的气机,这才点点头,化作一道黑炁,附在了姜临的道袍下摆。 还是那句话,对付邪门玩意,六洞大魔是专业的。 普陀观的门前,一众百姓还在忐忑的等待着。 姜临走到那老者面前,问道:“小雷音国的这些修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比如……特定的聚会?” 老者闻言,连连点头,说道:“有!每隔十年,所有的观寺修者,都会各自聚集在首阳庙或者兰陀观。” “大概会持续三天的时间。” 姜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距离下一次还有多久?” “还有五年多。” 闻言,姜临有些失望,本来还想着,若是已经快到了,那就多等一等,然后一勺烩。 但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 姜临没那个心思去等五年的时间,这里的百姓也不该多供奉五年。 每十年一次的固定聚会吗? 虽然没有了一勺烩的机会,但却也印证了姜临的猜想。 三茂真君也好,六合菩萨也好,都没有本体,或者说这两个邪神的本体,在平时都散落在一个个观寺之内接受供奉。 只有每十年一次的大聚会,才会重新聚合起来。 而兰陀观和首阳寺,显然就是各自邪神所选出来的龙头。 “聚合吗……” 姜临看着自己手中那一团灰炁,将其收了起来。 既然五年等不了,那道爷就来帮伱们提前聚合,不用谢。 姜临看向了眼前的老者,轻声说道:“回家,然后待在家里,不需要太久,贫道就会清理干净这个地方的邪气。” “但……” 姜临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在这个过程里,你们有人会死,贫道不可能全都照顾到。” 清洗,也不是一蹴而就,并不是每一个观寺都如同这普陀观一般轻松,至少那首阳寺和兰陀观,就绝对是难啃的骨头。 一开始,清理一个两个还好,若是多了,总会被发现,届时,如果这些邪修准备将怒火发泄在百姓们的身上,姜临并不能保证每一个百姓都是安全的。 “仙人,我们早就死了。” 老者泪流满面:“从我们把第一个孩子送出去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死了,就已经不再是人了。” 说罢,他再次对着姜临叩拜下去,身躯颤抖着。 “我们的命不值钱,但孩子无罪,他们不能再作为我们苟且偷生的筹码。” “只求您,救救孩子们……” 姜临没有再说话,只是点点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再走出不过几步之后,姜临便催动了尸狗飞剑,整个人化作了一道凌厉的剑光飞遁。 虽然只能一个个清理,但,速度总要快一些。 耽误一会,可能就是一个孩子被做成那所谓的法器。 姜临催动着遁光,很快,便来到了下一个绿洲,在这个绿洲上,也有一个观庙。 这个绿洲比普陀观所在的绿洲更大,其上的观庙也更加的恢宏,也埋葬了更多的孩子。 临到近前,姜临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都他妈的给老娘死!” 饱含怒气的声音有些变形,但姜临依旧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只见三尊法印蒸腾而起,显化璀璨神光,将那姜临还没有看到名字的观庙,摧成了齑粉。 ------------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诛邪荡魔 “九老仙都印,太清黄神印,越章印。” 姜临看着那扶摇而起,绽放璀璨神光的三大法印,嘴角不由得带起一抹微笑。 这三大法印,以及方才的那一道声音,他可是太熟悉了。 ‘轰!’ 正此时,那三大法印轰然落下,仿佛流星陨落一般,将那恢宏华丽的寺庙彻底的砸成了灰烬。 姜临眯了眯眼睛,道袍下摆无风自动。 六洞大魔的身影出现,一道道的漆黑羽毛迸射而出,化做一道魔气牢笼,将那完全化作了断壁残垣的寺庙给笼罩了起来。 隐约之间,可以看到在那魔气牢笼之中,一道灰白之气正在左冲右撞,但怎么也冲不出去。 那魔气从天而降的一幕,自然也惊动了三枚神印的主人。 穿着利落短打道袍的少女抬起头来,看着半空之中,那绝对算不上是良善的魔气牢笼。 然而,身为三皇法脉传人的她,却并没有因为那魔气的出现而做些什么,反而是放松了警惕。 大眼睛里虽然带着丝丝的疑惑,但更多的是惊喜和轻松。 她双手合拢在口边,做喇叭状,朝着天空大喊:“姜道兄!”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身影不知从何而来,明明很突兀,但却又十分自然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姜临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由得失笑道:“许久不见,妙清,你说要往北方游历,怎么游来了西牛贺洲?” “你怎么知道我是游过来的?” “嗯?” 姜临闻言一愣,上下打量着这位在异国他乡巧合相逢的朋友,问道:“你真是从海上游过来的?” 天可怜见,他说的游,是游历的游,可不是游泳的游。 妙清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道:“这不是惹师父生气了嘛……” “伱见到你师父了?” 姜临有些惊讶,妙清的师尊,可是黄大仙,能够被称之为仙君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位格,但想来不会比自家的法祖差。 “对。” 妙清嘿嘿一笑,说道:“我在北方出了一点点小事情……” 说着,她用两根手指捏了一下。 姜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得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黄仙君直接出面? “咳咳。” 妙清干咳两声,嘟囔道:“就是揍了几只狐狸而已嘛,谁知道他们是九顶铁刹山的狐狸……” 姜临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说说你,去跟那些同道妖仙较劲做甚,那些家伙最是护短,手段也邪门的很,不过……” 说着,姜临上下打量妙清,笑道:“有黄仙君出面,你应该没吃亏吧?” “而且,仙君应当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生你的气吧?” 三皇法脉主打的就是一手逢山便登,逢林便入,即便是惹了那东北铁刹山,在黄仙君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如同佛门有八部天龙这种被收服的邪门玩意做护法一样,九顶铁刹山是东北道门祖庭,正儿八经的全真大宗没错,可其内也有类似的存在。 也就是所谓的家仙。 这些家仙的手段虽然邪门了些,但归根结底的修行路子,也最多算是旁门,不至于沦为邪道。 而且非常的护短,人家最顶上的那几位,也是能在天庭说上话的。(以上纯二设,别纠结,有弟马看到觉得别扭的话,我道歉。) “那倒不是,不过好歹是人家的地盘,师尊给我捞走了,顺便小小的警告了一下。” 妙清说到这里,突然叹息一声,说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之后,师尊带着我去赴妈祖娘娘的海会宴……” “然后?” 姜临挑了挑眉毛。 看来妙清这段时间的经历也是够抽象的,总不能是惹了那位三界闻名的好脾气大神了吧? 妈祖娘娘,独立于四海之外的海神,从不去管四海的内政,也从不搭理天庭的争斗,她只做一件事。 帮助海上讨生活的百姓们。 没人愿意去惹一位有大慈悲,大法力,以及无数香火信众,偏偏自身还好脾气,一直独自美丽,不干涉任何争斗的大神。 “琼浆太好喝,我喝醉了……” 妙清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却突然叉腰,嚷嚷道:“不就是喝醉了之后往妈祖娘娘怀里钻了一下嘛!” “娘娘都没说什么,还说我乖哩!” “结果师父生气了,直接把我丢进了海里,我游了好久才游上来!” 看着眼前这理不直气也壮的娃,姜临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有一说一,喝醉了酒然后跑到妈祖娘娘怀里撒娇,在娘娘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这位大神向来温柔,对这种“冒犯”根本不会在意。 可在黄仙君的眼里就不一样了,据说这位仙君的规矩还是挺多的,毕竟是三皇法脉出身的大神。 在规矩这一块,三皇法脉并不比黑律法脉少多少。 “然后你就游来了这里?” 姜临默默的跳过了这个话题,人家师父下的“处罚”,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更何况,有点太巧了…… 姜临若有所思的看着妙清,自己前脚刚刚到这个邪门的地方,正愁一个人有些分身乏术的时候。 突然,一个熟悉的生力军就这么华丽丽的跳了出来。 而且完全不突兀,理由十足。 姜临心里想着,默默的抬头看天,他总觉得现在有不止一位大神在看着这里。 毕竟,真要论起来,妙清在三皇法脉的“稀有”程度,比之自己似乎也不差。 虽然三皇法脉不至于像是自家这般,在人间只有一个独苗苗,但一个女娃娃,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独苗苗了。 祖师爷不仅仅护短,而且也都更喜欢讨喜的小丫头,至于小小子? 呵呵,太多了,爱干啥干啥吧。 主打一手散养,只要不死就行,有委屈自己解决去。 “说起这个……” 妙清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指了指四周,问道:“道兄,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为什么会有这么……这么……” 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邪而不自知的荒诞,是她平生仅见。 “这地方确实邪门。” 姜临看着四周的残垣断壁,以及那依旧在尝试着冲开魔气牢笼的灰炁。 “法主。” 封戾魈很有眼力见的将那一团灰炁拘禁起来,奉到了姜临的面前,而后对着妙清呲牙一笑:“三皇传人,又见面了。” “杭州时候的那个大魔?” 妙清挑了挑眉毛,认出了封戾魈之后点点头,一般来说,很少有人在看到六洞天魔的笑容之后,还能够保持淡定,尤其还是一个女孩子。 但很显然,妙清不太一样,这孩子粗线条的同时,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道兄,这玩意……” 妙清打完招呼,就看向了姜临手里的那一团灰炁,眼中亮起赤金神光,属于三皇法脉的法眼睁开,仔细的端详着。 越看,她的眉头皱的就越深。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妙清被震惊了,她不是没有见过佛道同修,也知道正儿八经的佛道同修也是正道。 但眼前这种,道佛为皮,内里邪门到了极点的玩意,还真是第一次见。 “你先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开杀戒。” 姜临没有解释,只是看向了妙清,开口问道。 同时,将手中的灰炁设下禁制之后收了起来。 这一团灰炁,与姜临在普陀观拿到的那一团,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但内里却又带着一丝区别。 不是来自三茂真君,那就是来自所谓的六合菩萨? 姜临心里想着,一旁的妙清也随之开口,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其实很简单。 妙清游到了这里,纯属误打误撞,她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本想着在这地界找个道观挂个单,先混几顿饱饭再说。 “然后我就来了这三敬庙。” 妙清指了指脚下,继续说道:“到了门口,我只看到了一位顶着道冠的修者进去,便以为这里是我道门庙宇,便去叩门。” “但没想到,出来的却是身穿僧袍,却有头发,而且束着道冠的修者……” 一般来说,观为道家,寺为佛教,而庙却没有这么清晰的划分,不管是道门还是佛门,都有以庙为名的道场。 而且妙清看到了一个顶着道冠的修者进了庙里,自然就以为这里是道门的道场。 结果没想到,是她没看全,叩门之后才发现这地界的修者全是“混搭怪”。 不过,妙清到底是粗神经,只以为这是一个佛道同修的地界,对方也非常友好的答应了妙清挂单的请求。 在听说妙清会炼丹之后,还热情的邀请她去参观自家庙宇的丹炉。 到这里都是一切正常的,直到…… “丹炉里,是婴儿……五个被烧到只剩下骨头的婴儿……” 即便已经把这个庙宇的所有邪修都灰飞烟灭,但妙清说起来依旧咬牙切齿,甚至脸色都泛起潮红。 这是被气的。 绝对的邪道,但始作俑者却邪而不自知。 然后妙清就动手了。 怒气蓬勃之下,骇召万神随之而动,欻火律令邓天君的雷霆之火,在第一时间将那丹房的一切都焚烧为了灰烬。 而后,三大法印齐齐而发,将一切都湮灭。 当一位三皇法脉的传人极端愤怒的时候,其破坏力之强,简直无与伦比。 妙清说完,却发现姜道兄一点也不意外,她心里不由得一跳,语气有些干涩的问道:“道兄,这地方不会都是这种邪修吧?”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一整个国家,都是?” 妙清干涩的问道。 “嗯。” 姜临再次点点头,说道:“即便你没有动手,这地方也会被我毁掉。” “道兄是怎么来的这里?莫非是专门赶来?” 妙清闻言,长出一口气,她对此很惊骇,但在看到了姜临之后,反而就没有了那么大的反应。 因为她知道,只要姜道兄在这里,那么自己所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阴差阳错,但现在……” 姜临看着自己手里那两团灰炁,抬起头看向妙清,说道:“已经不重要了。” 妙清不由得点头,是啊,怎么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这个地方所发生的事情,所存在的邪修,都应该被斩到魂飞烟灭。 邪不可怕,可怕的邪而不自知。 “道兄准备如何做。” 妙清简单而直接的问道。 姜临没有立刻回答。 妙清的出现,实在是巧合了一些,而自己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非常的简单粗暴。 这种巧合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其中深意,姜临懒得去想。 “很简单……” 姜临转身迈步,朝着庙宇之外走去,身后的封戾魈收起了魔气牢笼,再次化作一道黑炁附着在了姜临的道袍之上。 身后,妙清也跟了上来。 “都斩了就是。” 妙清闻言,一点也不意外,她压根就没有想从姜道兄的口中听到任何周密的计划。 对于这些邪而不自知的修者,所需要做的只有这一点。 “小雷音国的中心,有两个观寺,兰陀观与首阳寺。” 姜临轻声说道:“算是这地界修行者的两大祖庭,顺着前方一路杀过去,是兰陀观。” “嗯。” 妙清点点头,翻出了一张静心保存的老画,正是当初姜临紫微观里的那一张。 其上所描绘的,自然是王灵官。 “兰陀观,交给我。” 妙清轻声说道。 “好。” 姜临应了一声,而后召来尸狗飞剑,飘逸的剑气将妙清也一道裹住。 而妙清很自然的搂住了姜临的手臂,好借力的更方便一些。 在妙清的心里,姜道兄是一位类似兄长一般存在的好朋友,是她下山游历以来,遇到的最好,最对脾气的道友。 尤其是,妙清本身的性子更像是一个孩子,跟姜临待在一块,可以不用动脑子,因为她觉得姜临比她成熟很多。 即便姜临也没有比她大多少。 姜临催动尸狗飞剑,化作一道黑白两色的遁光,朝着小雷音国中心的方向一路疾驰。 不多时,便停了下来。 从半空往下方俯瞰,是一个全新的绿洲。 一个更大的绿洲,在这个绿洲上,居然同时存在着两个邪修道场。 “一人一个?” 姜临看向妙清,后者微微点头,手中三大神印缓缓的转动着。 而后,姜临心神一动,尸狗飞剑分化出一道剑光,裹着妙清,直奔其中一个道场而去。 “三皇敕命!” 身处半空,妙清便展开了三皇秘法。 只见三大法印骤然间膨胀,好似三颗陨石一般,连带着妙清本身,轰然砸落! ‘轰!’ 整个绿洲都在震动。 而姜临,则来到了另一个邪修道场之上,五指攒簇,五行轮转。 “神霄,荡魔!” ------------ 第二百二十五章 谪仙后裔 神霄雷法展开,但却并非是以姜临自身的法力催动。 这一次,姜临第一次尝试着,用元神去勾动天地之力,从而做到以往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说,在登仙之前的阴神也好,阳神也罢,都只是一道断桥,沟通天地之力,也最多就好像是从对岸接住那么几缕风。 而现在,天地之桥彻底建立,所借来的伟力已经不是微风所能够形容。 而是至少一架战斗机起步…… 其中的差距,是质的差距。 姜临只感觉自己的法力在极速的燃烧,但在十去二三之后,消耗便停止。 这并不是催动法术的消耗,而是元神在勾连天地,就好像煽动翅膀的蝴蝶,微不可察的风,顺着名为“神霄法”的轨迹,撬动了不可计数的天地伟力。 下一刻,天空昏暗了下来。 姜临抬头看去,只见乌云漫卷,仿佛黑夜在这一瞬间铺了过来,挡住了太阳的光辉。 那乌云的范围并不大,甚至比不上姜临登仙之前的全力——而方才姜临耗费的法力,已经比未登仙之前的全部法力都多出十数倍不止。 看起来,似乎所谓的天地之力并没有什么优越性,反而有些强差人意。 但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那乌云看似与之前没有区别,但其实,内里却天差地别。 之前姜临催动神霄法,乃是以自身小天地硬生生扩展出来,所显化的乌云,也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载体。 以显神霄之势罢了。 看似是从乌云之中发雷,但用的依旧是姜临自身的五脏五行之炁,用一点就少一点。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乌云…… “天地自生,雷霆当落。” 姜临看着天空,心中生出明悟,这是他登仙之后,第一次调动自身的元神去勾连天地,也不再是硬生生的展开体内小世界去做到催生雷霆。 而是用自身元神驾驭小天地,进而做到影响真正的天地,从而降下伟力。 换而言之,这一片乌云,是真实的,并非是威势外显,而是天地之威!其中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敕命,落雷,荡魔。” 姜临抬起手臂,手指做五雷印,元神随之而动,勾连天地,化作神雷。 ‘轰!’ 下一刻,雷霆落下,白炽雷霆闪耀了一瞬,也只有一瞬。 但就是在这一瞬,天地之威展露无遗。 伴随着这一道雷霆落下,乌云散去,太阳光辉重新照耀了下来。 这一切说来慢,实际上,从乌云成型到雷霆落下,不过几息而已,那雷霆闪耀,也只有一瞬。 姜临低头看向了原本属于邪修道场的位置。 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了恢宏的道场,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其内隐约可见一些碳化的骨头,以及隐约呼吸着火星子的断壁残垣。 一瞬之间,不知多少的邪修,丧命在了这一道雷霆之下。 这才是神霄法,或者说,这才是神霄法真正的本质。 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一道敕命下去,天地之力凝聚,然后便是朴实无华的雷霆,一道雷不能解决,就再来一道。 什么修心,什么炼体,什么存神观想,都是附着在雷法本身之上的累赘罢了! 真正的雷法,就得是道爷修的神霄法这般,没有任何的其他作用,就是最刚猛,最暴戾,最大,最强的雷霆! 管你什么自身杂念,管你什么外道邪魔,一道雷霆下去,只剩清净。 五大威法之中唯一的雷法,就是这么暴躁。 ‘嗤……’ 封戾魈的身影窜了出来,很自觉的构建魔气牢笼,收起那一道逸散出来的粘稠灰炁。 同时,他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那被法主的神霄法轰出来的大坑。 虽然现在法主催发的神霄法,在威能上并不能对一尊六洞大魔造成致命的伤害,但那种刚正到了极点的气机,依旧让封戾魈心惊胆战。 法主的实力,越来越强了,并且进境之快,简直超乎想象。 而且…… 封戾魈看了一眼法主,欲言又止。 这等威能,便是有无暇仙基与神霄法的加持,也不该是法主这种刚刚登仙,只是勉强能够称一句仙人的存在能够催发出来的才对。 登仙之后,虽然实力相比较之前,有了质的提升,但到底是一个全新的境界,需要重新积累,磨砺。 但法主所展现的威能,显然已经超出了“新生仙人”这个层级。 可法主的道行又确实带着初步登仙的稚嫩…… 那么,这等加持从何而来? 封戾魈突然想到了法主所修的根本法,也就是北帝黑律法。 北极一系的嫡传法门确实强横,但……真的只有如此吗? 封戾魈心里想着,却突然迎上了法主那淡漠的眸子。 他心头猛然一震,果断的催动自身魔气,干脆利落的斩去了心里刚刚升起的念头。 同时,朝着姜临跪拜,奉上那一道粘稠灰炁的同时,恭声道:“妄自揣度法主,大不敬!封戾魈请罪!” 封戾魈的心里满是苦涩与惊慌。 自己这段时间有些得意忘形了,自以为与法主有了相比其他法师与天魔之间,更加紧密的因果联系,并可以随侍左右,就在某种程度上越界。 姜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那惶恐无比的大魔。 缓缓的抬手,接过那一道灰炁。 封戾魈猛地松了一口气,悄然化作一道黑炁,朝着妙清所在的方向而去,在那里,妙清的荡魔也接近尾声,也有一道灰炁需要他去封禁,并奉给法主。 姜临看了一眼手里的灰炁,而后看向那卖力无比的六洞大魔。 果然,钟明真师兄说的是对的,凡酆都所遣之魔怪,皆畏威而不怀德,不可有丝毫善意,否则必为恶魔所辱,必遭恶患之报。 即便是封戾魈,这个第一头完全投靠姜临,把一切都赌在了姜临身上的大魔。 对于姜临,封戾魈尽心尽责,没有丝毫的拖沓,更没有一点点的肆意妄为,完全做到了姜临所吩咐的一切。 但再怎么样,也依旧是六洞天魔,其本能不会因此有丝毫的改变。 封戾魈对姜临来说,是一柄很好用且极顺手的刀,姜临也不介意提携这头大魔,让他变得更强。 但如果对方拎不清……酆都天狱,最不缺的就是有“上进心”的六洞大魔。 法主的身份,让姜临给了封戾魈一次机会,但也只有一次机会。 方才如果封戾魈有半分的迟疑,他的下场只有一个——因妄自揣度法师,受万魔吞噬之刑,永世沉沦天狱,以最卑微,最孱弱的天魔的身份渡过往后的无数岁月。 这对于一头六洞天魔来说,是最残酷的刑罚,他们不怕死,因为能杀死他们的方法,三界都没有多少,也不怕恶战,因为他们就是为此而生。 但,他们怕变的弱小。 弱小,在天魔之中,就是原罪。 “法主。” 不多时,封戾魈飞了过来,再次跪在了姜临的面前,双手奉上了另一道粘稠灰炁。 “嗯。” 姜临微微点头,这让封戾魈猛地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的请示之后,重新化作一道黑炁,附在了姜临的道袍下摆上面。 没有去管封戾魈心里的忐忑,姜临看向了手中的两团灰炁。 这两团灰炁,显然也是属于三茂真君,与先前在普陀观得到的那一团没有任何的区别。 也没有因为刚刚灭掉的这两个邪修道场比普陀观更大更豪华,而有丝毫的变化。 看来,这三茂真君也知道厚此薄彼必生嫌隙的道理。 能把道场搞的更好,是你们自己的本事,但“本神”给予的“恩赐”,不会因此多半分或者少半分。 看起来,很有正神气度,但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姜临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将三团属于三茂真君的灰炁给糅合在了一块。 他并不担心因此会让三茂真君生出感应,或者干脆直接降临。 如果是前者,反正接下来,姜临准备直捣黄龙,早晚会被感应到。 而如果是后者,也正合了姜临的心思,正好一勺烩了。 妙清来到了姜临的身边,看向姜临的时候,眼睛里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 方才的那一道神霄雷法,可不像是人间修者能够催发出来的。 但现在道兄在忙,她自然不会直接去问。 妙清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道兄手中那一团大号的灰炁上。 赤金色的三皇法眼睁开,但没有看到什么变化,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姜临有些失望的摇摇头,预想中的两个结果都没有发生。 也不知道是那三茂真君太迟钝,还是因为自己手里的量不够。 这小雷音国的邪修道场何止千百,单单是属于三茂真君的,就不止这个数字。 这般大的体量,每天无数的供奉,偶尔少一两个,确实难以发现。 不过,很快就不是少一两个的事情了。 “道兄,忙完啦?” 妙清小心的拽了拽姜临的袖子。 “嗯,没什么变化,继续清理就好。” 姜临点点头,突然迎上了妙清那好奇无比的大眼睛,他不由得哑然失笑,猜到了妙清的心有所想。 “没错,我登仙了,就在不久前,但……保密,不要说出去。” 后面那句话,是姜临的猜测,自己登仙之后,没有点卯,没有录职,反而是直接被送到了这个邪门地方。 很难说是不是自家法祖有什么布局。 既然如此,该谨慎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妙清呆呆的点头,然后瞪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 她发出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庆祝的尖叫,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败犬的哀嚎”? “为什么……” 妙清仿佛霜打的茄子,嘟囔道:“同样是胎里出家,同样修了十几年,为什么伱这么快……” “师父之前还说,我的进境已经超越了同代九成九的修者,让我不要着急嘞……” “现在看看……” 妙清正自暴自弃着,突然回过神来,盯着姜临说道:“嗯……师父说的也不算错,和人比起来,我的进境或许很快。” “但不要和妖孽去比嘛。” ‘笃!’ “哎呦!” 姜临满头黑线的收起手,而妙清则捂住了额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姜临。 “你可以说你道兄我是三界千百年不遇的天才,甚至是天庭新生代的魁首,为兄脸皮厚,也能接的住。但妖孽这个词,不要用在为兄身上。” 姜临无奈的摇摇头。 “哦……” 妙清眨眨眼,捂着额头低声嘟囔道:“又不是我说的,是海神娘娘说的……” “什么?” 姜临挑了挑眉毛,自己跟妈祖娘娘八竿子打不着,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还用了妖孽这个词来形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啦,反正就听海神娘娘说,是一个老头天天满世界炫耀他的徒弟有多么多么妖孽。” “后来我一问,说的是道兄你。看来道兄你的师尊在天庭混的不错嘛,都能和海神娘娘搭上话了。” 姜临闻言,自动忽略了妙清的后半句,然后默默的抬头看天。 虽然不知道老头子的具体身份,但绝对和酆都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他这才想起来,妈祖娘娘也有引渡海上亡魂的权能,严格说起来,和酆都也算是半个“阴间同事”。 很好,这很老头子。 “走吧,去下一个绿洲。” 姜临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办起了正事来。 妙清点点头,熟练的扒拉住了姜临的胳膊。 二人重新化作一道黑白二色的剑光飞遁而去。 一直到了下一个绿洲,姜临停下了遁光,但却没有第一时间下去。 这个绿洲的邪修道场,与普陀观仿佛,也只有这一个道场存在。 而姜临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下去的原因,是因为在那绿洲之上,正在发生着斗法。 “和尚?” 妙清探头过去,只见斗法的其中一方,是供奉三茂真君的,身穿道袍,头上顶着戒疤的邪修。 而另一方,同样是顶着一个光头,但却没有戒疤,而且都穿着规整的僧袍。 “嗯,正经和尚。” 妙清在看到其中一位僧人施展出了正儿八经的金刚咒之后,补充了这么一句。 “不,不是正经和尚。” 然而,姜临却摇摇头,神色有些古怪。 眸子开阖间,酆都法眼悄然发动。 那些邪修没什么好看的,姜临关注的重点,是那些看起来正经的僧人。 倒不是说这些僧人有什么问题,修的是正儿八经的佛法,使的也是佛门经典的金刚咒,而且非常的扎实,一看就知道是有真修持的僧人。 但问题是…… “这些僧人的出身,似乎并不是人间,而是天人……不……” 姜临自言自语着,同时自问自答,否定了自己的话。 “是天人,但也不是纯正的天人,而是天人后裔……” “被贬谪的天人后裔。” ------------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三茂法相 酆都法眼之下,姜临看到了很多的东西。 那些身穿僧袍,留着一个闪亮大光头的和尚,用的是佛门真法,走的是佛门元炁,也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僧人。 但问题是,这些僧人的身上,在最根子里,却带着来自天庭的清福炁。 这种清福炁和一般的仙人不同,淡薄,稀少,但却扎扎实实的存在着,即便修了佛,沾了一身的佛门功德之炁,也依旧能够坚强的保留下来。 姜临跟天人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天人的特征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由于天人一出生就是在天界,所以天然便带着来自天界的清福炁,这也是为什么,天人进驻天庭会更加简单顺利的原因所在。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界超然的根本,就是因为天庭的存在。 而这些僧人的身上,那种在根子上挥之不去的清福炁,只有一种解释。 这些人,都是天人的后裔,但因为那清福炁太过稀薄,所以应当是天人在人间的后裔。 而什么情况下,天人才能在人间留下后裔呢? 只有一种可能。 天人出身的仙神,被剥夺了仙籍,罢黜了天曹,被贬谪到了人间。 失去了来自天庭的位格加持,但天人也依旧是天人,在人间留下的后裔,也会带着来自天人根子上独有的清福之炁。 可一般来说,这样的谪仙后裔,也该是修道才对。 天庭是不兴落罪后人那一套的,更没有什么罪人后裔不可修行的说法,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中间值。 要么身死道消,要么罪责从你被贬谪到人间的那一刻就结束,根本不会干涉到你的后裔。 身怀清福炁的天人后裔,虽然走的是人道,但若是修道,依旧有着来自天人血脉的加持。 不敢说事半功倍,但到底比一般的人间修者进境要顺畅一些。 可若是修佛,这份加持就没有了。 毕竟说到底,天庭还是和道门的关系更近一些。 “道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妙清看着那与邪修们舍命搏杀的和尚,手上三大法印已经蠢蠢欲动。 这丫头的想法就很简单,管他是什么个来历,只要你们砍邪修,那我无论如何也得帮帮场子。 “动手,斩了再说。” 在这一点上,姜临的想法和妙清是一样的。 这些修佛的谪仙后裔不管怎么说,至少不是邪道。 “敕命!” 妙清等的就是姜临这句话,几乎是姜临这边话音刚落,她就直接冲了下去。 三大法印各自分散,带着沛然正炁,骤然间构筑成了一道三才法阵。 ‘嗡!’ 三皇正炁被激发,原本稳稳占据上风的邪修,被这一股生力军猛的插进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而那些僧人则是愣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开始配合妙清,但姜临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这些僧人显然是认出了妙清的法门,但神色之中除了惊喜和意外之外,还有一些复杂的意味。 但也仅此而已。 姜临没有去管战场,这个绿洲的邪修比普陀观的那些还弱了一筹,就算只有妙清一个人,多花点力气也能对付,更不要说,还有十几个僧人在一旁助阵。 所以仅仅是关注了一下战场,姜临就身形一动,径直落在了那邪修道场之内。 这道场,唤作“三法观”,三法者,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一看就知道,妥妥的佛门风格,但却又是道门专用的观字,一如既往的古怪。 走进三法观内,姜临直奔正堂而去。 在这里,他感知到了一股气机,那气机在胎动,似乎是在被唤醒。 姜临径直走进正堂之内,这正堂与普陀观的正堂几乎一般无二,不提两侧供奉的仙佛塑像,在那正中间的神龛之上,是熟悉的三茂真君金身。 一样的黄金浇筑,一样的木质三手法印顶在脖颈上。 而在那三茂真君的神像前,蒲团之上,跪着一个身穿道袍,头顶六个戒疤的邪修。 这邪修正在行法,虔诚祷告,沟通三茂真君。 身后,还有七个一样打扮的邪修,各安其位,排布阵势,以身为坛,一道道念力加持在主位的邪修身上。 姜临好奇的看着,迈步上前,走进了这些邪修的阵势之中,甚至下摆与其中一个的身侧擦过。 而这些邪修却没有一个能发现姜临的。 一直走到了那盘坐主位的邪修身后,姜临黑白分明的眸子开阖,酆都法眼开启。 他看到了七道念力从身后的七个邪修身上蔓延,加持在主位邪修的身上。 而后,加上主位邪修的念力,一共八道念力合而为一,与那三茂真君做沟通。 姜临没有贸然探出神识,这三茂真君有点邪性,该谨慎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嗡……’ 于是,姜临弹了弹道袍的下摆,依附在下摆之上的封戾魈延伸出一道魔气,介入了邪修和三茂真君沟通的念力之中。 与此同时,封戾魈“窃听”到的信息,也顺着和姜临之间的因果,被姜临的元神所感知到。 “妖人犯我宝观,祈请真君下降,助我等扫清妖氛。” 姜临一听,神色顿时有些古怪。 原来普陀观的普成说的妖人,是那些修佛的天人后裔? 这多少有点倒反天罡了。 人家再怎么是说,也是正儿八经的正道修者,比伱们这些邪修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而且…… 姜临看着眼前的这些邪修,基本上都有一定的道行,尤其是那坐在主位的邪修,若是论起来,也是道门高功一般的实力。 而其他的几个,也都有不浅的道行在身。 更何况,单单是外面的那些邪修,已经能够稳稳的镇压那些修佛的天人后裔。 为什么这些邪修还要请这三茂真君下降? 若说是因为妙清的介入,也说不通,这科仪显然已经进行了有一会,而妙清是刚刚才动手的。 要么是这些邪修求稳,要么是双方已经争斗了许久,互相之间知根知底,而那些修佛的天人后裔还藏着什么东西没有拿出来,这些邪修是在针对其后手所布置。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 “妖人之血肉灵魂,我等皆奉于真君。” 闻言,姜临挑了挑眉毛。 果然,这些邪修都用凡人的血肉皮囊炼丹炼器了,又怎么可能放过修行者这种上好的“法材”。 这不是邪修们求稳,也不是僧人们有后手,而是这些邪修要用那些僧人,来取悦三茂真君。 怪不得,外面争斗的邪修,虽然稳稳的压制着僧人们,但却不曾下杀手,而那些僧人却一个个的在压力不大的情况下拼命搏杀。 恐怕这种“献祭”,那些僧人已经经历过不少次了,所以才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 但很显然,僧人们相比这些邪修,底蕴还是弱了一些。 姜临心里想着,并没有阻止这些邪修继续沟通三茂真君的意思。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约莫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嗡!’ 那三茂真君的金身陡然震动嗡鸣。 而那端坐主位的邪修也睁开了眼睛,神色振奋,不再用念头去沟通,而是直接狂热的喊道:“恭请真君下……” ‘铮!’ 话未曾说完,只听闻一声剑鸣。 主位邪修神色茫然了起来,他的视角疯狂的旋转,拉低,而后看到了一抹赤红的剑光缓缓消散,以及一个正襟危坐的无头身躯。 那是我的身躯? 主位邪修最后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姜临手持真武法剑,站在阵势之中,周围是八个无头的身躯,以及八个满地乱滚的脑袋。 既然这些邪修已经做完了姜临想要他们做的事情,那他们的命再多留一时片刻,都是对姜临的侮辱。 斩了此地的八个邪修之后,姜临看向了那嗡鸣震动的三茂真君金身。 ‘嗡!!’ 金身依旧在震动,黄金塑造的身躯开始活动了起来,得益于黄金那优越的延展性,这金身活动起来很是方便。 姜临眼眸开阖,但开启的却并非是酆都法眼,而是闪过一道紫金流光,一双眼睛都化作了紫金之色。 这不是酆都法眼,而是紫微法眼! 第一次,姜临动用了来自紫微法内带有的神通法门。 而后,那一双满溢紫金神光,并顺着眼角拉出光带的眸子,便落在了那正在活动的三茂真君塑像之上。 一瞬间,那塑像如遭雷击,骤然之间僵硬住。 而在姜临的眼中,看到了诡谲的一幕。 一道介于虚幻与凝实之间的影子,正缓缓的落下,想要和那金身融为一体。 可如今只融合了一半,便被姜临的紫微法眼所摄。 这影子却并非与三茂真君的金身形象一般,而是有些出入。 身躯一样,但头顶却不再是三个手掌,而是一张脸,一张分成两半的脸。 这么说或许有些模糊,那一张脸的中间,仿佛有着一条线,将这张脸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 左边,是半张慈悲的佛陀面孔,宽鼻细眼,大额厚耳,若是一张完整的脸,便是世人最常见的佛陀形象,慈悲而宽厚,但现在只有半张,却显得有些诡谲。 右边,乃是半张罗刹脸,赤面獠牙,额生横纹,大口尖眼,凶戾至极。 可明明该是凶恶且肆无忌惮的半张罗刹脸,却总给人一种正在承受莫大痛苦的卑微感。 而在这两个半面中间的那一条线上,却又有一个黑绿色的眼珠,有着一个惨白的瞳孔。 所有的东西组合在一块,看起来是那般的莫名。 总之,古怪,邪门,诡谲到了极点。 这就是三茂真君的真面目吗? 姜临仔细的端详着,目光尤其关注那一颗显眼无比的绿底白心的眼珠。 这似乎是这三茂真君法相的核心所在? ‘嗡……’ 这一切说来慢,实际上,姜临却只是与那三茂真君法相对视了不过一瞬。 下一瞬,那三茂真君法相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便随着嗡鸣之声,粘稠的灰炁逸散,就要脱离这一尊金身。 祂不想和姜临面对面。 准确的说,是不想用这种分神的形式和姜临面对面。 因为如果是这种状态的三茂真君,对上姜临没有丝毫的胜算。 “北斗敕命。” 而姜临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邪门玩意就这么顺利的离开。 当即,便催动了一道法术。 并非是常用的黑律法,而是如今姜临修行的紫微法的另一半,也就是北斗九星法! “破军,镇。” 姜临一双眸子之中,紫金神光暴涨,随着敕命落下,自然引动北斗九星之中,破军星之威能。 ‘轰!’ 仿佛流星坠落一般,一道星辰之光从天而降,骤然间化作一尊斗大的星辰,镇压在了那三茂真君的法相头顶! 那三茂真君法相第一时间抬手抵抗,一道道的诡谲粘稠灰炁纵横逸散。 可是,尽管如此,那带着破军伟力的星辰依旧在缓缓的,不可动摇的镇压而下。 而这一道三茂真君的法相,也不由自主的再一次和金身融合。 不是祂自愿的融合,而是被压迫的没有办法。 若是融合之后,完整的降下念头,或许还有一拼之力,若是硬顶着,不仅跑不了,甚至这一道念头马上就得被镇压到崩溃。 而这也是姜临的目的所在。 来了就留下,想走可不是那么简单。 ‘嗡……’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鸣,三茂真君的这一道法相,心不甘情不愿的和金身完整的融合。 与此同时,那金身头顶的三条木头手掌也随之湮灭,变成了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佛陀罗刹半面脸。 姜临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三茂真君法相与金身彻底融合之后,所迸发出来的气机威能,已经不是人间修者的程度,而是已经跨越过了仙境的门槛。 理论上来说,和姜临属于一般的境界,若是不出意外,一会动起手来,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苦战。 毕竟很多时候,境界都代表着一位修者的大致战力。 但…… 姜临挠了挠下巴,他总觉得,自己杀这玩意,不比宰一个鸡鸭难上多少? 这不是姜临自大,而是紫微法眼之下得来的信息。 此刻的姜临,在铸就无暇仙基,黑律北斗合一,根本法变为紫微法之后,一身战力显然已经不能够用单纯的境界来衡量。 一念至此,姜临自然也不会拖沓。 “神霄敕命。” “真武敕命。”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小雷音寺 久违的真武玄天剑诀与神霄雷霆再一次融合。 只见那原本赤红的法剑之上,陡然间多出了一道白炽雷光,那雷光仿佛一条袖珍的苍龙,在法剑之上游动着。 ‘滋啦啦……’ 骇人的雷霆交织之声,在那剑锋之上响起。 真武法剑附带神霄雷霆,姜临毫不犹豫的一剑斩下! 而那三茂真君法相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黄金浇筑的手臂掐起一个古怪的手印,而后粘稠灰炁涌动,化作一柄仿佛灰色晶体凝聚而成的戒刀。 灰炁戒刀与朱红法剑的碰撞在下一刻产生。 ‘嗤……’ 并没有想象中的势均力敌亦或者僵持对峙。 真武法剑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将那灰色水晶一般的戒刀斩做了两半! 被斩下来的那一半,再一次化作无意义的灰炁逸散。 而那朱红法剑却仍有余势,顺着斩断灰白戒刀的方向,径直斩向了三茂真君法相的脖颈! ‘铛!!’ 黄金浇筑的手臂在间不容发之际,挡住了那朱红法剑,明明是黄金与木剑的接触,却发出了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 真武法剑斩进了黄金手臂之内将近一半,但到底是被三茂真君法相挡了下来! 下一刻,三茂真君法相的黄金手臂开始蠕动,而后猛然凝固,竟将真武法剑封锁在了祂的黄金手臂之内! 姜临这势大力沉的一剑,在斩断了三茂真君法相的灰白戒刀之后,反而成了姜临自己的掣肘,想要抽剑,几乎已经不可能。 ‘嗤……’ 三茂真君法相自然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空着的另一只手臂加持诡异粘稠灰炁,没有什么神通,就是势大力沉的拳头砸了过来! 祂早在交手的那一刻就看了出来,眼前的青衣道人或许法术道行都极惊艳,但在肉身之上,并没有多少的修持。 而对方在斗法开始的第一时间,居然选择了近身搏杀,这正合祂意! 到底是年轻,自以为可以稳稳的压制祂,虽然若是隔空斗法,自己这一个念头确实不是对方的对手。 但若是近身搏杀,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三茂真君法相如此想着,眼看那拳印就要落在青衣道人的太阳穴上。 可下一刻祂就发现,面对自己这几乎可以要了对方半条命的一拳,那青衣道人居然不闪不避! 一股不妙的预感浮现在了三茂真君法相的心头。 ‘嗤……’ 正在此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滋啦声,三茂真君发现自己的拳头软了下来。 不,是一整个金身都软了下来! 就好像是半干的泥巴一般,在缓缓的融化,坍塌,好似身处熔炉之内的雪花。 丝丝缕缕的雷霆不知何时覆盖在了祂的金身之上,那炽烈暴戾的雷霆,是祂金身融化的罪魁祸首! 三茂真君法相不由得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以及那被锁在手臂之内的朱红法剑。 此刻,那法剑已经不再是朱红之色,而是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白炽色。 或者准确的说,一整个法剑之上,都交织着一层暴戾狠辣的雷霆! 他早就留下了后手! 近身搏杀不是自己的机会,而是对方刻意留下的破绽! 三茂真君法心中警铃大作,自己那几乎是全力的一拳,在雷霆的侵蚀之下,甚至都没有碰到对方,就已经被融化成了一摊黄金烂泥! “果然,一个念头,一个金身,就这点威能。” 姜临终于抬起了眸子,绽放着紫金神光的眼睛中,带着几分失望。 他从一开始,就在逼着三茂真君法相施展出更多的手段,好多探查几分虚实。 可现在看来,姜临有些失望,这毕竟只是一个念头降临的活化金身,即便和其本体有着更严密的因果关系。 但也就是那样了。 看着眼前正在缓缓融化的金身,姜临再一次催动了真武法剑之上附带的神霄雷霆。 ‘嗤!’ 伴随着雷霆爆闪,三茂真君的法相金身彻底的变成了一摊烂泥。 在那黄金烂泥里,一道粘稠的灰炁在缓缓的蠕动着。 然而,下一刻,这一团灰炁仿佛化作了一道残影,好似蛇一般的扭动着,就要逃窜而去。 可还没有逃出多远,就被姜临的真武法剑给扎在了地上。 将那一团介于实体和虚幻之间的灰炁挑在剑尖上,姜临那透着紫金神光的眸子看了过去。 “嗯……” 果然,有过念头下降并且融合的灰炁,相比之前的那几道,有些不一样。 更加的灵动,更加的凝实,还有几分诡异的,好似“活着”的味道。 三茂真君的念头依旧在这灰炁之中,并没有因为金身的消亡而随之一道湮灭。 当然,这也是姜临没有下死手的原因,他需要这样一道相对独特的灰炁,来探明更多的东西。 这三茂真君的存在形式,是姜临第一次接触到。 总得做些“小实验”,才能更好的去应对这三茂真君的本体。 “法主。” 封戾魈很懂事的冒了出来,半跪在姜临的身前,双手抬起,说道:“属下不会让法主失望。” 姜临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一团带着三茅真君念头的灰炁,放在了封戾魈的手里。 关于解析邪门玩意的根底这件事,还得是六洞天魔更加的专业。 “道兄,快来。” 这时,姜临的耳边响起了妙清的传音,看来自己在这三法观内耽误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战斗也已经被妙清给摆平了。 妙清虽然有些脱线和大大咧咧,但实力是真的强,相比姜临只是“胎里出家”,修行没有花多少的时间不同。 这丫头可是修了十几年,几乎是从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用近乎本能的法子在搬运真炁,采集人体大药。 三皇法也是性命双修的法门,其中神异,不比北帝法和天蓬法差。 在一位仙君师尊的看护,以及三元宫毫不吝啬的资源加持下,妙清在经历了一番游历之后,其实力几乎已经踩到了“道爷境”的门槛。 就算是那些正经大宗出身的,五六十岁的高功道长,真要打起来,是不是妙清的对手都得打个问号。 就外面的那些邪修,对妙清来说真费不了什么事。 姜临并不意外,迈步走出了三法观。 妙清正站在三法观前的空地上,其实这里本来不是空地的,但方才的一番斗法,成功的把这里打成了一片白地。 而在妙清的身后,则是十几个互相搀扶的和尚,基本都是全须全尾,但也是各个带伤,身空气乏。 “道兄。” 妙清见姜临出来,踮着脚摆手打招呼,这丫头倒是神完气足,三皇法的三大法印,对付邪道和妖魔,是真的对症,简直无往而不利。 “南无阿弥陀佛。” 就在姜临刚刚走到妙清身边的时候,那十几个僧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位越众而出,来到了姜临的面前,双手合十行礼。 这位僧人脸上带着几分皱纹,以及浓浓的疲倦,让原本如同三十多岁的面容,显得更加苍老和憔悴,就跟四五十岁一样。 显然,方才的斗法里,这位僧人也下了死力。 “福生无量天尊。” 姜临拱手还礼,同时心头感慨,到了这小雷音国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宣号。 “贫僧,小雷音寺,无垢,见过道长,请教道长法号。” 自称无垢的僧人行礼之后,说道:“还要感谢两位道长出手相助,否则我等今日怕是要丧身邪道之手,魂灵都不得解脱。” “大师多礼了。” 姜临点点头,有些疑惑的问道:“您方才说……小雷音寺?” “据贫道所知,所谓的小雷音寺,不是东来佛祖座下的黄眉童儿捏造,以阻碍唐僧西行的……” “魔障对吧?” 无垢接上了姜临的话茬,笑道:“若是道长不嫌,不若让贫僧好生解释一番?” “自然。” 姜临点点头,他可是对这个好奇的很。 小雷音国这个名字,已经让姜临有些意外,显然竟然又冒出来一个本该被捣毁的小雷音寺,再加上这地界遍地开花的邪修。 实在是让姜临看的越发眼花缭乱。 这地界的水,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一些啊。 “道长请。” 无垢看了看四周,选了一棵仅存的大树,在阴凉之下盘坐了下来,指了指对面。 姜临也坐了下来,身后是同样好奇的妙清。 而其余的十几个僧人,则趁着这段时间开始打坐疗伤。 “道长……似乎并非是人间修者?” 无垢开口,但却是问了姜临一个问题。 姜临笑而不答,无垢却恍然的点点头,说道:“想必,道长也看出了我等的根底。” 说到这里,无垢顿了一下,嘴角有几分苦涩的说道:“我等,皆是天庭的仙神后裔,或者可以说,是天人在被贬谪之后,于人间繁衍出来的后裔。” “不怕道长笑话,我等的祖先虽然并非是同一人,但所有的天人祖先,都对自己被贬谪有着几分怨怼。” 姜临闻言神色一动,问道:“为何大师等人的天人祖先,都被贬谪到了这里?这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 “这……贫僧不知,只知道我等的祖先皆是因为同一件事而被贬谪。” 无垢缓缓的摇头。 所以,这是一个工作小组办事不利,被集体贬谪之后报团取暖,顺便暗戳戳的骂几句天庭的上官,埋怨一下上官处置不公的事? 这什么败犬小队…… 姜临心里有些古怪的想着。 无垢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以,我等祖先有遗命,教我等后人不可修道,更是想办法,让我等拜在了佛门门下。” 嗯……有点极端,但不多。 估计是存着一些诸如“后辈儿孙有天资惊艳者,修佛修出门道,让天庭上官追悔莫及”的想法。 或者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之类的。 对于心怀怨怼的谪仙来说,也算正常。 姜临点点头,示意无垢继续。 “如此下来,时长日久,年岁逾多,我等也有了几百人,皆是佛修。” “而我等所供奉的祖师,正是东来佛祖座下的黄眉尊者。” 姜临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 当初的黄眉童儿,都已经修成了黄眉尊者吗? 仔细想想也算正常,毕竟西行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现在大家心里也都有个谱。 而当初的黄眉能够玩的那么大,要是说没有东来佛祖的授意,纯就是把三界的大神们当傻子看。 有功劳,实力不差,还给领导办过“脏活”,顺利完成的同时还吃了苦头,毕竟那位的棒子可不是那么好受。 这一切加起来,又过了好几百年,给个尊者真不是大问题。 “人一多,若是没有一个名分也不行,故而,黄眉祖师上禀佛祖,东来佛祖颁下法旨,准允祖师重建小雷音,作为我等门人的道场,另外,因为我等祖先之故,更是准允我等旁修欢喜禅,用以延绵后代。” “可我等的出身到底是有些……不好明说。” 无垢说到了这里,声音有些苦涩,继续道:“故而,虽说有了一个小雷音寺供我等栖身,可在此之前,这地界已经不安分了。” “那些邪修,早在当初斗战胜佛爷爷毁了小雷音寺之后就已经出现,在此地根深蒂固不说,更是造出了一个小雷音国来。” “黄眉祖师给了我等一道法旨,敕命我等清扫此地邪修,还小雷音国的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可我等到底是人小力微,数代门人努力之下,依旧是……唉……” 无垢叹息一声,说道:“若非是小雷音寺有祖师佛光护持,怕是早就被此地邪修给灭了门。” “这一次,若不是两位道长出手相助,我等也是凶多吉少,愧对祖师啊……” 姜临细细的听完,轻声问道:“你们的黄眉祖师,就没有想过自己出手涤荡此处邪修?” 若是有一位佛门的尊者出手,这里的邪修真不是什么大事。 “唉……” 闻言,无垢的神色却越发的苦涩。 “道长,方才便说了,我等不仅仅是天人后裔,更是在修欢喜禅,为了延续血脉,已经犯了一些佛门戒律,便是有欢喜禅的面子遮盖着,可到底……” 许是念着姜临的救命之恩,也或许是为了拉拢姜临一道对付此地的邪修,所以无垢僧人说起话来也没有遮掩什么。 “总而言之,祖师有些不待见我们这一支法脉……” “所以……” 无垢说到这里,姜临大致上就明白了。 又当又立啊。 既想要一支从天人“改邪归正”过来的法脉,又不想因为这支法脉对自己有过多的影响。 说白了,想要千金市马骨,但又吝啬投资。 面子工程。 姜临最后下了一个这样的定论。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小雷音寺僧人的存在,给姜临提供了一些便利。 至少双方的目的是一样的。 一念至此,姜临抬起头来。 “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开坛行法 无垢闻言愣了一下,而后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喜悦。 “如此,真是求之不得!” 无垢站起身来,对着姜临深深地躬身行礼。 但是,马上便面带难色,说道:“只是……我等人小力微,这么多年与邪修的对抗与折损之下,贫僧已经算是小雷音寺的高手……” 无垢惊喜于姜临的痛快与信任,但自己等人却提供不了多少的帮助。 这三法观已经算是小雷音国邪修道场之中,规模相对较小的了,可即便如此,若不是姜临和妙清从天而降,他们的失败甚至身死,已经是显而易见。 而反观姜临呢? 仅仅是这两位道长所展示的实力,就已经是他们小雷音寺可望而不可及。 这种差距之下,自己等人怎么去和人家合作? “大师等人与此地邪修斗了许多年,想来,知晓其道场分布吧?” 姜临却没有去管无垢和尚说的话,只是笑着问道。 “自然是知晓的。” 无垢点点头,但心里却有些疑惑,只知道其位置,能有什么用处? “劳烦大师画下来,当然,若是有备好的地图更好。” 姜临笑着说道。 “地图确实有,也正在贫僧身上,可确保无错漏之处,但……” 无垢和尚还是没忍住,问道:“道长莫非准备按图索骥,一个个的杀过去?” 他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可能,同时心里泛起一阵担忧。 虽然这两位道长的实力超群,但一整个国家的邪修道场,一个个的清理过去是否有些……太过狂妄? 无垢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 “如此甚好。” 姜临对着无垢和尚伸出手,意思不言而喻。 而无垢和尚虽然疑惑,但也没有迟疑,从袖子中摸出一道玉符递上。 姜临接过那玉符,神识探入其中,发现其中正是整个小雷音国的地图。 而在这地图之上,标注着许许多多的红点,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个邪修道场。 密密麻麻,仿佛蜘蛛网一般。 小雷音国是建立在绿洲上的国家,而几乎在每一个绿洲之上,都有至少一个邪修道场。 而在最中心的位置,也就是小雷音国的国都所在的绿洲,有两个尤其大的红点。 不,那已经不是红点,而是一片猩红的天幕,笼罩着整个国都。 那正是所谓的兰陀观与首阳寺所在。 整个地图上,密密麻麻,仿佛蜘蛛网一般的分布着,笼罩着整个小雷音国。 姜临不由得眯起眼睛,果然,自己之前的计划有些太过粗陋了。 如此多的邪修道场,若是真的靠自己和妙清一个个的清扫过去,可是一个浩大无比的工程。 小雷音国,几乎可以称之为邪修之国了。 看着那布满密密麻麻红点的地图,姜临决定把计划搞的更加周密一些。 姜临摩挲着手中的玉符,抬头,看向了妙清。 “几个?” 他问了一个很突然很奇怪的问题。 但妙清却秒懂,低头翻了翻袖口,然后抬起头,说道:“没几个,但有一位能玩大场面的。” “很好。” 姜临满意的点点头,在无垢疑惑的眼神中,摸出来一个小葫芦。 ‘嗡!’ 下一刻,伴随着姜临催动那小葫芦,两尊法坛出现在了姜临面前。 看着那严整的法坛,姜临再一次感谢起了西湖老龙王,这个储物法宝虽然不怎么珍贵,但真的给姜临省了很多事。 “道长,您这是……” 无垢和尚张了张嘴,但话还没说完,斜刺里便伸出来一条手臂,拦住了无垢和尚。 “噤声。” 妙清神色严肃的看向一众僧人,说道:“凡修佛者,转身回避。” 说罢,自顾自的登上了法坛。 无垢和尚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妙清的话感觉到了冒犯,而是疑惑,但随之好似想起了什么,眼睛不由得睁大。 “小雷音寺所属,转身回避!” 他果断的一甩袍袖,而后第一个转身,甚至封闭了五感。 无垢和尚封闭了五感之后,对外界的感知已经完全丧失,感受着那枯寂的黑暗,无垢和尚心里却在怦怦直跳。 他是谪仙后裔,虽然修了佛,但祖先到底是修道的,所以对道门的一些东西也不算陌生。 无垢和尚知道,在道门之中开坛行法并非是什么罕见之事,乃是惯用手段。 而大多数也允许凡人甚至其他道统的修者旁观,毕竟大多数的法坛,往往都是为了请神祈福,亦或者行云布雨,没什么好藏着掖着。 可是,有那么几个法脉,开坛行法之时,决不允许有非修道者旁观。 而那几个法脉…… 无垢和尚回忆着方才妙清道长施展的手段,心里越发的翻江倒海。 “嘶……” 正在这时,无垢和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即便是在封闭五感的情况下,他依旧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那寒意中,带着蓬勃的,显而易见,甚至于几乎实质化的恶意! 无垢和尚简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险些站立不住,不用想都知道,其他的师弟估计已经因此而瘫倒在了地上。 酆都…… 无垢和尚回忆着曾经看过的道门秘辛,心脏简直都要跳出来。 在感受着那股寒意与恶意的侵蚀同时,无垢和尚心里却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 若真的如他所想,那么…… 根除小雷音国的所有邪修,并不是天方夜谭!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垢和尚只感觉那股恶意越发的蓬勃和明显。 与此同时,还感知到了一股更加深邃的……病炁? 他已经修成了佛门金刚身,不敢说无缺无漏金刚不坏,但至少寒暑不侵,身若混钢,百病不侵更是基础。 但即便如此,在感知到那股病炁的第一时间,无垢和尚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痒痒了起来。 那股痒意明明就在身上,但完全捕捉不到具体的位置,想要去挠,但又不知道去挠哪里,仿佛深入骨髓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垢和尚身躯一震。 他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师弟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病态的,透支一般的殷红。 无垢和尚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惊骇,因为他知道,这是站在那两位道长法坛旁边的代价。 他小心翼翼的,缓缓的半转身。 “无事了。” 身后,传来了姜道长的声音,这让无垢和尚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看向了法坛所在的方向,而后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法坛之上,多出来一个半虚半实的身影,这身影高有近一丈,穿一身殷红近紫的袍甲,手中持一枚莲花锤,背后一柄宝剑横置。 “这位是……” 无垢和尚不由得开口,同时恭敬地双手合十行礼。 那身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看起来极其的和善,但不知道为什么,无垢和尚总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天灵盖一直到尾椎骨。 生灵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畏惧并躲避这位好似是天庭仙神的存在。 看起来无比的和善,但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良善之神。 事实上,这确实是一位善神,一位毋庸置疑的正神。 “瘟部,主痘司,东方主痘正神,余达余真君。” 妙清缓缓的开口,面色有些苍白,披发跣足,整个人都有些透支的意思,一边说,一边往嘴巴里塞着金丹。 当初妙清从周国京都离开的时候,周柔和刘云秀可没有忘了这位小姐妹,给妙清塞了好几斤的各种金丹。 没错,在这三位姑奶奶那里,寻常人间道统求一枚而不得的金丹,人家论斤算。 无垢和尚倒是没有关注到妙清那几乎奢侈的行为,只是在听到妙清的话之后,整个人便已经呆滞在了原地。 啊,确实是正神,善神,毕竟这位仙神的权能,是庇护孩童不受瘟痘疫病,乃是一位司命保护神。 可与此同时…… 收瘟与放瘟,可是不分家的。 “见过余真君……” 无垢和尚有些颤巍巍的行礼,他不自觉的后退,但马上就回过神来,自觉此举不敬仙神,又踉跄着往前两步。 这两步,已经让他用尽了勇气。 “不妨事不妨事,放松些。” 余真君笑眯眯的点点头,看起来人畜无害,又有些歉意的说道:“贫道念头下降时,有些收不住力道,波及到了几位无辜之人,实在抱歉。” 说罢,抬手一挥,顿时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病炁,从那几个瘫软在地的和尚身上被收回。 身为天庭正神,仅仅是念头下降就收不住力道,看起来有些丢人,但也得看看这念头是怎么下来的。 三皇法脉的骇召万神,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的粗暴。 无垢和尚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平复着背后的冷汗,连忙表示不妨事。 “那么,两位小友唤我下界,是有何事?” 余真君处理了一下首尾,而后看向了姜临和妙清,主要是看姜临。 骇召他来此的是妙清没错,但显然是另一位主事。 而这位小姜法师在天庭可是崭露头角,对于一直在天庭待着的余真君来说,这位小姜法师手持敕命血洗天枢院,几乎就是眼巴前的事情。 “劳烦真君下降神念,是为了清扫此地邪修。” 姜临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拱手行礼道:“劳烦真君,将此地一应以寺为名的道场尽数毁绝,一应邪修,不论手段,死的越惨越好。” 他说话非常的直接。 然而,余真君就喜欢这个调调,甚至有些期待的点点头,笑道:“很好,姜小友果然快人快语。” “此等事,交给贫道就是。” “劳烦真君。” 姜临笑着点点头,也默认了这位余真君方才不着痕迹的就改了称呼的事情。 “另外,此地邪修道场被毁之后,还会留下一道灰炁,烦请真君收集到一处。” “我等,国都集合。” 姜临说罢,将手中玉符拿起,神识复制了一份,传给了余真君。 余真君点点头,笑着问道:“那么,另一边想来不用贫道去管?” 他可是看的分明,这小雷音国的邪修道场,可不止自己负责的这些,剩下的一半交给谁? 余真君看了一眼小姜法师的背后,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晚辈总得出些力气。” 姜临笑着说道。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一道影子,可那影子出奇的漆黑,里面仿佛有一个深渊一般的通道,正欲择人而噬。 甚至于,间或便会有一道猩红的光芒一闪而过。 “那贫道这便去了。” 余真君说罢,身影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消失不见。 对于这位主痘正神来说,肆无忌惮撒病炁可不是什么时刻都有的机会。 对付邪修,正正好好。 姜临目送余真君的身影消失。 他并不担心这位主痘正神撒播的病炁会干涉到普通的百姓。 要是连这点都控制不好,其也妄为五方主痘正神之首了。 无垢和尚呆呆的看着,此刻,他也发现了姜临背后那影子中的不对劲。 熟悉的,几乎实质一般的恶意,在那影子之中蒸腾漫游着。 “看来贫道也该干活了。” 姜临微笑着抬手。 ‘吼!!!!!!’ 随着这个动作,姜临身后那漆黑的影子骤然暴涨! 一道道的魔气肆意的铺展在大地上,渲染在天空上! 三翼展开的六洞大魔,从姜临影子中的天狱出口之内飞出,肆无忌惮的在这里播撒着魔气! 那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恶意,几乎惊动了所有的修行者! 看着那数十头六洞大魔,姜临翻手拿出了酆都九泉号令。 “六洞大魔听令。” 姜临淡淡的开口。 “我等,恭请法师法旨!” 六洞大魔们的声音惊天动地,间或夹杂着诡异的嘶吼! “敕命,此地邪修,一个不留!” “尽数斩杀!” 六洞大魔们沸腾了,果然,不愧是酆都在人间唯一的行走,这股子狠辣劲头简直太对味了。 召他们出来,就是一个字。 杀! “谨遵法旨!” 六洞大魔们应和着,魁梧的身影带着肆意的魔气,化作一道道漆黑的影子,奔赴小雷音国各地! ------------ 第二百二十九章 瓮中捉鳖 无垢和尚呆呆的看着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被几乎无穷无尽的魔气所遮蔽,一头头展开三翼的六洞大魔,在天空之上肆意的纵横来去。 几乎每一头六洞大魔的翅膀展开,都有足足二十丈还多。 那显而易见的磅礴恶意,即便没有针对无垢和尚,但却依旧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果然…… 他猜的一点没错,姜道长是传说中的酆都黑律法师! 无垢和尚低下头,默默的双手合十,但腿脚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姜临没有去关注无垢和尚的反应,只是抬头看着那几十个隶属于纣绝阴天宫的六洞大魔肆虐而去。 关于如何对付邪门东西这一点,姜临有着极为丰厚的经验,那就是用更邪门的东西压过去。 而不管是六洞大魔还是东方主痘正神,基本上都属于邪门透顶,但偏偏隶属正道的存在。 没错,这就是姜临的新计划。 既然两个人去清理太慢,那就多叫一些人。 你别管姜临叫来的是不是人,就说好不好用。 反正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解决事情,反正姜临来这么一出,能解决这小雷音国百分之九十的问题。 大智慧。 “呼……” 这时,一旁的妙清吐出一口浊气,脸色红润,显然方才施展骇召万神的亏空已经全部补了回来。 该说不说,刘云秀得传的那一门丹法,真的很作弊。 姜临不由得看向妙清,感叹的眨眨眼,别的不说,反正自己旁边这位,现在是拿着金丹当饭吃。 “嗝~” 妙清打了个嗝,然后疑惑的看向姜临,“道兄为何这般看我?” “没什么,金丹好吃吗?” 姜临眼角抽了抽。 “嗯……” 妙清揉了揉肚子,答非所问的说道:“饱了。” 很好。 姜临点点头,不愧是你。 “道兄,你家道观如何了?” 妙清见一时没什么事,便开口闲聊了起来,只是不知为何,语气有些奇怪。 “贫道离开时,白道友正在帮忙翻新修缮,想来回去之后,会是另一番风景。” 姜临笑着说道,却发现妙清突然瞪大了眼睛。 “修缮?翻新?” 妙清如遭雷击一般,反应非常的奇怪,迎着姜临疑惑的眸子,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道兄,翻新……包括后院客房吗?” “自然是包括的,整个道观都要推倒重来。” 姜临虽然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 他眼看着妙清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眼里的光芒缓缓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惊慌? 这丫头怎么了这是? “道兄……我……” 妙清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甚至着急的原地转圈跺脚。 “怎么了?” 姜临越发的奇怪。 “没什么……对了!” 妙清更加惊慌的摆手,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扑到了姜临的身上疯狂的翻找着。 这丫头抽风了? 姜临没有动,只是无奈的看着她在那抽风。 不多时,妙清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一枚白玉一般的鳞片,是姜临和白道友联系的媒介。 妙清如获至宝一般,拿着那鳞片走到角落里。 嗯? 姜临更纳闷了,正想要凑过去,却被妙清发现,小丫头疯狂的摆手不让姜临过来。 嗯…… 姜临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看妙清往鳞片内灌注法力,联系白素贞,顺便布置了一道禁制隔绝内外。 “毛病……” 姜临摇摇头,属实不太明白这丫头为什么对自家道观的翻新这么大反应。 虽然以姜临目前的实力,神不知鬼不觉的穿透那禁制容易的很,但他没有这么做。 禁制内。 妙清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伴随着手中鳞片嗡鸣一声,随之响起了她熟悉的声音。 “姜道友?何时回来?” “白姐姐……” 妙清小心翼翼的呼唤。 鳞片那头沉默了一会,而后白素贞的声音继续响起:“妙清?伱和姜道友在一块?” “嗯。” 妙清也不管白姐姐能不能看到,点点头,说道:“我们这边情况有些复杂,回头让道兄与你细说。” “白姐姐,我有些事情要问你……就是……” 妙清磕磕巴巴的,说道:“就是……紫微观翻新,我住的那间房也翻新了吧?你有没有看到……就是……” “嗯?” 白素贞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 “你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在道观吗?” “可是,你住过的那间房翻修的时候,什么东西也没有呀。” 妙清闻言,有些着急,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白素贞继续说道:“我记得,整个后院都是小青直接用地龙翻身咒给震塌的,便是有什么东西,想来也被埋了。” “而且,已经盖好了新房,但你若真的有什么东西落下了,翻找也不难。” “这样啊……” 妙清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确实有一些小物件,但不是什么大事,不必那么麻烦,不值得折腾。” “嗯。” 白素贞点点头,笑道:“那就好。” 正在龙井山之巅打坐的白素贞收起了白玉鳞片,想了想,抬手一晃。 顿时,一个小册子出现在了手中,这册子很简单,封皮上也只写着“妙清”两个字。 白素贞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册子,抑制不住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嗯,看一眼,应该没事? 白素贞怀着有些愧对小姐妹的心思,缓缓的翻开了手里的小册子。 “日记?” 白素贞看到了两个字,然后闪电般的合上了册子。 既然是日记的话,那还是不要看的好。 不过,哪怕是惊鸿一瞥,以一位仙道精灵的眼力,白素贞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一些东西。 ‘今日行至杭州龙井山,肚饿难忍,所幸山有道观,遂挂单。住持是一位年龄仿佛的道兄,生的很好看,心也善,是个很可交的朋友。’ 嗯…… 白素贞心里默默的思量着。 然后抬头看向了不远处棚子里已经混成孩子王的涂山语。 自己,应该也许……不会……再多一个“对手”吧? 毕竟,妙清这丫头,怎么看也不像是情窦初开的模样,就是个孩子。 ………… “道兄,咱们现在是去小雷音国的国都?” 妙清轻车熟路的搂着姜临的胳膊,仰着头看向姜临,此刻二人再一次裹在了黑白两色的剑光之中,在小雷音国的上空疾驰而过。 间或能够看到一道道魔气在一个个绿洲之上纵横着。 “对,来一出瓮中捉鳖。” 姜临笑着点点头。 先前就说了,余真君和六洞大魔们,能够解决百分之九十的事情,剩下的百分之十,也是最难的部分。 就在小雷音国的国都之内。 兰陀观与首阳寺,这两个道场,是小雷音国所有邪修道场的领头羊。 那么,几乎可以预见,那所谓的三茂真君与六合菩萨也好,想要彻底的清除小雷音国的邪修也罢,都得在国都见分晓。 余真君和六洞大魔们在伐山破庙之后,会将各个道场属于三茂真君与六合菩萨的灰炁收集起来。 最后,也是在小雷音国的国都会合。 而这两个邪修背后的所谓大神,以及那两个最大道场的邪修,也没有地方跑,除非他们舍得放弃在小雷音国几百年的经营。 当然,就算是想要放弃,姜临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这也是姜临直接赶往国都的原因所在。 所以姜临才说,这是瓮中捉鳖。 妙清闻言,沉思了一下,突然说道:“道兄,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按你的说法,咱俩好像才是……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临打断。 姜临黑着脸收起做脑瓜崩状的手指。 “明明是你自己说错了……” 妙清不服的嘟囔了一句。 姜临的脸更黑了一些,默不作声的提高了速度。 不多时,二人便出现在了小雷音国的国都。 与这个国家其他的地方一样,国都所在,也是一方绿洲,只不过这一方绿洲大的出奇。 如果将整个小雷音国的绿洲分成十份,单单是这一个国都,就占了其中的三成。 小雷音国国都最宏伟的建筑不是皇宫。 如果将一个三角形摆在国都的地图上就会发现,皇宫并不是在中心,而是在其中一个角上。 另外的两个角,是更加宏伟的寺庙与道观。 正是兰陀观和首阳寺所在的位置。 可以说,在这个国都里,这两个邪修道场唯一给皇宫的体面,就是按照三角形的三个点来看,皇宫位于最上面的那个点。 看起来高高在上,但实际上,也可以理解为被下面两个点所代表的邪修道场完全架空。 “道兄,咱们是不是要找个地方,打探一下情况?” 妙清的大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她很喜欢这种在敌人的老巢暗戳戳搞事的感觉。 她已经开始想着,自己潜影伪装,探听情报,运筹帷幄,一举拿下的场景了。 白姐姐说的话本里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暗度陈仓? 一听就很带感。 “要打,但不是打探。” 姜临笑着说道:“是直接打上门去。” “也不是不行。” 妙清咂咂嘴,小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暗度陈仓什么的,似乎是不如简单粗暴来的爽快。 “还有货吗?” 姜临瞅了一眼正在翻口袋的妙清。 也不知道这丫头出山的时候到底带了多少催动骇召万神的媒介,反正姜临看她掏了这么多回,回回都有合适的。 嗯,也可能是前段时间黄仙君给的,毕竟是自家唯一的丫头,宠着点也正常,那些大佬的想法,姜临可是太知道了。 “可能……” 妙清有些迟疑的摸出来一张老画。 姜临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由得看向妙清:“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是有一点点……” 妙清看着自己手里的王灵官画卷,想了想,重新小心的收了起来。 然后,又摸出来一张新的。 “这张是师尊送我的。” 妙清翻开给姜临展示了一下,后者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不错,再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我也这么觉得。” 妙清深有同感的点点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描绘着一位藕袍少年的画卷。 这少年描画的惟妙惟肖,颇有几分男生女相的意味,看起来可爱又俊秀,极为讨人喜欢,而且人畜无害。 嗯……如果忽略少年手中的火尖枪斩妖剑混天绫金砖乾坤圈等等物件的话…… “那,一人一边?” 姜临提议了一句。 “好。” 妙清很干脆的点点头,然后隐晦的揉了揉肚子,翻出来一葫芦的金丹,缓缓的倒出来不少,视死如归一般的深吸一口气,塞进了嘴里。 很好,这是吃腻歪了。 姜临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丫头拿着金丹当饭吃的劲了,只能说,后勤足,任性。 而且妙清也不用担心会因为吃多了造成丹毒累积。 一来,金丹本就没什么丹毒。 二来,妙清吃的都是补炁类的金丹,丹毒更是微不可察。 三来,几乎可以预见,妙清登仙的时候,必然会有洗经伐髓的雷劫降下,如此更无顾虑。 二人对视一眼,姜临朝着首阳寺的方向走去,而妙清则朝着兰陀观的方向走去。 兰陀观是供奉三茂真君的,而姜临已经跟三茂真君打过交道,好歹是有些经验,全数吩咐给了妙清。 至于首阳寺那边供奉的六合菩萨,则没什么情报,所以姜临准备自己来。 不过,这一趟估计一时半会是见不到这两位“大神”。 毕竟六洞大魔和余真君那边,怎么也得需要一些时间来收集灰炁。 其实姜临之前用的瓮中捉鳖没用错。 现在国都这个瓮是邪修的没错,但只要把邪修们都杀完了,那这个瓮不就是姜临的了? 那么,那两个正在姜临的热情“帮助”下重新聚合的“大神”,不就成了鳖? 计划通。 姜临如此想着,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首阳寺的大门前。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静静的等了一会。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姜临看向了妙清所在的,兰陀观的方向。 在那里已经蒸腾起了肉眼可见的燥热火炁。 果然,三太子依旧是爱凑热闹的性子。 其实以妙清如今的道行,想要骇召三太子,根本不可能,就算是召请,也得看对方给不给面子,或者说感不感兴趣。 现在看来,三太子很感兴趣。 嗯……也可能是在天上闲出了个屁…… 姜临想着,默默的走到了首阳寺的门前。 可还没有等姜临动手,那首阳寺的大门便轰然洞开,好似早就在等着姜临一样。 想想也正常,毕竟姜临之前搞出来的动静也不小,首阳寺有所防范也是正常。 姜临抬起头,只见自那首阳寺内,走出来一位头戴鱼尾冠,但却身穿胜僧袍,外罩袈裟的修者。 这修者看起来五十多岁,留着不短的花白胡子,笑起来很是慈祥。 “南无六合天尊。” 修者口中宣唱着诡异的喝号,嘴角依旧带着微笑,看向姜临。 “这位道长,老朽乃是首阳寺监院。” 监院微笑着,行礼说道:“我寺住持闭关,一时不得出,故而是……” ‘铮!’ 话还没说完,监院便看到了一抹朱红剑光闪烁而过! 那剑光之后,则是姜临那一双泛着紫金神光的冰冷眸子。 废话个屁,砍了再说。 ------------ 第二百三十章 邪神下降 首阳寺监院的脑袋在那朱红光芒闪过之后,便咕噜噜的掉在了地上。 姜临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地上的脑袋。 这首阳寺监院的无头身躯与脖子上,流淌出来的都不是鲜血,而是诡异粘稠的灰炁。 “道长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那首阳寺监院的脑袋侧着躺在地上,一双眼睛尽量的看向姜临的方向 江继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空中,而后又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王英的对面。 只是,当年那一场天地大劫,拥有的是一双上可照三十三重天,下可看九幽冥府,破灭一切妖邪,让故事种都为之颤抖的力量。 “老人家,来壶热茶。”少年温润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般舒服。 现在大唐最缺乏的就是战马了,少了战马,自己的战力就会下降。因此李承乾的想法,是对的。 最终,整整覆灭了数百万生灵后,才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一夜之间消失了。 之所以让肖逸飞自主学习,是因为时间实在不多,无论是他的时间,还是留给肖逸飞的时间。 看到庄非鱼这副模样,庄梦蝶即便是真的生气也不忍心去责怪他,更何况她并没有生气,然而庄梦蝶想到昨天和她争执的庄非鱼和此刻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不由起了想要逗逗庄非鱼的心思。 这份彼此的喜欢,这段不确定的纠结,是不是就应该被美好地划上一个句号呢? 沈清柚不着痕迹的端详着罗氏,从罗氏说到“风寒”二字时,表情细微的不自然,她就知道这必然是一出好戏。 而江继得火麒麟之助,不仅火麟魔身大成,肉身力量大增,对于这股来自于蚩尤的魔性也更加熟悉,对于怎么应对更有心得。 参赛了的战队都已经记录在档,知根知底,这无端冒出来的战队鬼知道是从哪里蹦跶出来的,如果是为了踩着king战队来露脸炒作的,那岂不是恶心死。 看到这样的翻译,孙漪彤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这是不是说明,其实男神也对她有好感的? 好吧,正所谓久别胜新婚,从任务世界回来以后,和这几个妹纸等于是分别了好多天咧,反正这一层都是阿狸影业日本分公司的,说着说着,沈光觉得口有点渴,噶酱樱唇红红的似乎很好吃? 吴良的目光,从前排的倩影身上收回来,然后望着叶澈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所以一个符师的出现,就算天赋再好,没有灵石的支持,估计也发展不起来。 顾余生带着洛落在外面玩了一天,把洛落以前玩过的,没玩过的都玩了一遍。 秦参谋沉思了一下,觉得即便是假情报,也是具有一定参考价值的,最起码可以了解一下这个“战忽局”的行事风格。 游戏未必会让所有玩家都在望海崖。有可能这是新手村其中之一,但如果真的这是仅有的新手村,也就意味屋子空间是重叠的。每个窗户后面可能都有数万玩家。或躺在床上进行副本,或望向窗外。 杨大壮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他知道,有着顾芸干预,眼下这件事他已经没法处理,只能如实汇报给老大。 超管陈姐自然是知道这一次吃鸡邀请赛,摸虾皇他们是没有资格参赛的。 而在莲花转化成为独特的心脏之后,风易客身上的那种淡淡的清香味自然也消失了。而这么一来,带上面具的风易客,纵然是面对面的与梦清儿等人遇上,怕是也无法认出风易客了。 ------------ 第二百三十一章 邪中生佛 六洞天魔们除了互相争斗起来完全不要命之外,其实也掌握着极强的合击之术。 或者说,是在一代代黑律法师的“鞭策”下,才掌握了这等合击之术。 当然,这里的鞭策就是字面意思。 五雷鞭甩下去,学不会就挨抽。 而在一代代黑律法师的鞭策之下,现在的六洞天魔们,鬼魔不敢说,大魔们绝对是纯熟无 她的语气带着冰冷和明显的敌意,饶是夜灵心思单纯,也听得明白了。也对!自己害得飞羽哥哥如此伤重,她怨恨也是应该的。 万念以前一直对他横眉冷眼,这一次在他结婚时,她竟然向他露出了笑容。 季暖急忙缩回了手,杨修的情义她懂,便更不能连累了他,这个幕后之人,一定也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夏飞宇怎么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但是总要想个借口,好把八皇子安抚住吧? 见到这样的情况,那人脸色苍白,还带着一丝庆幸,显然没想到河水会有这样的效果。 宇智波止水充耳不闻,静心握着扫帚打扫着地面,事情的真相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所有人都不清楚这其中的关键,今日见帝后亲自绘制,他们顿时就更加好奇了。 不过,天辰镜前来,可不是来自废修为的,而是来救兽兽们的。希望兽兽们在城主府不太过得太难受。天辰镜心里想着,一边感应着兽兽们的方向,不过好久过去,天辰镜都察觉不到兽兽们的气息。显然是被什么给隔绝了。 这些人身上的装束和自己的南赫国虽略有差异,但并没有大的不同。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我轻轻吐了口气,卸下了心里的包袱。一个可以同时将阿诺德施瓦辛格和史泰龙成骨折的人,身子骨一定也弱不到哪里去,看来我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侦察机队没有发现敌情,它们折回来,在4500米高度同俯冲轰炸机队会合。每架侦察机携带一颗500磅炸弹,它们在完成侦察任务后就变成了轻型俯冲轰炸机,这种飞机在许多方面同比它大的俯冲轰炸机是一样的。 张少杰思考的是,利用理查德的作品,来科普“电脑cg特效概念”,让华语影视行业意识到,电影行业新的技术竞赛即将展开。 深渊世界中的属性金属,深渊世界中的魔兽晶核……这些东西的价值,带回地狱的时候才能卖上更好的价钱。 走近,才看清声音的发出者,原来是一头公鹿,在20米远的地方,左右腿被钢丝套套住,倒在地上拼命挣扎着企图进走。 “不离,我有孩子,我不想伤害孩子,再说,离了婚她就没地方去了。”卓长伟的声音很轻,但是这些话一出口,却有些石破天惊。 科特-托马斯不希望继续留在超音速,而是想到一个有机会获得总冠军的球队去拼搏一番,而正好超音速队秉承着重建的想法也不想要留下这位老将。 不可行的原因空间祖龙也早告诉过他,否则空间祖龙也不会在他和那只穿山兽厮杀时就叮嘱他空间之力不要太频繁使用了。 当然,有完整的神印也有破碎的,破碎的最多是帮你增加晋升的几率,血屠一辈子,也就记得万年前有人得到一枚完整神印,这也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例,其他最多是破碎的神印碎片。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天降血煞 很显然,天人系的触角,或者说他们的布局,并不局限在周国或者南赡部洲。 至少在这西牛贺洲的小雷音国,就是一个天人系的“试验场”。 而且,还是和佛门有着合作的试验场。 细数姜临如今遇到的,天人系的那些王八犊子的试验场,一共有三个。 第一个是瘦西湖,第二個是杭州的天魔村,第三个就是 “哎哟,肚子疼,我要去上厕所!”伍德忽然捂住了肚子,转身狂奔。 空气中,立马弥漫着一股塑料燃烧后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这是塑料燃烧后的味道,而绝非是丝绸当中的蚕丝。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那夕阳,不过是与月一般,是她的一个寄托而已。 关兴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立刻大吼着,想要命令麾下军兵撤退。 月曦一脸茫然的冲净远问道,而净远听了之后脸色变换一番之后最终叹息了一声。 方才战斗的只有陆离,许汐虽然最后参与了一下,却并没有损耗什么。所以需要休息的其实就只有陆离一个!朝阳说成是他们,也是想让陆离能安心的多休息一会儿。 “你晓得个锤子!”一长老气急败坏,情急之下,直接用方言骂了起来。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那么厉害。”为首黑衣人大吃一惊,秦天分明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实力竟然如此深厚,出手间就让他们几人身手重伤。 “额。”昏迷中的萧壮忽然面露痛苦之色,浑身发烫,双脸红热,满头大汗。 “我的衣服昨天晚上都弄脏了,现在是你的房间,我没衣服穿。”他十分为难。 暗一心里想着:若是让严爷瞧见他们侯爷私自进了钟姑娘的院子,总归不是好事,他若是跳出来棒打鸳鸯那可就糟了。 秦浩东却毫不沮丧,正如他想的那样,这块石头没有半点灵气,里面果然就没有翡翠。 齐翰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真的抽了,如此轻易的把穿梭机交给科城,而且他还是要去那个被称为「宇宙墓地」的地方——维兹昔里尔带。 感动全无!这人居然嫌自己的衣服湿,是担心自己的衣服弄湿他的衣服吗?路瑶瞪了他一眼。 看着前面路堵成一片,任南有些着急,这个地方平常挺畅通无阻的,今天看来怎么不像那么回事,看起来堵的很厉害。 在早晨9时刚刚好抵达,黎浩按照诺艾尔给的提示慢慢的离开机场,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天河一号纪念碑”那里,就像是个游客一般去看看。 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响起,白面剑神的右臂被打的寸寸断裂。而他的左臂也被之前刘昊剑气所伤。可以说他已经失去了百分之八十的战斗力。 然后他想起早上她和魏帆一起走进学校的那一幕,他忍不住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早上有没有乱吃东西?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他走出酒店的大堂,刚刚来到门廊下面,却见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属属下不知,此事是从搬山派口中传来的,据说他们亲眼所见,而且今日我们确实感应到皇陵阵法的动荡!”禁卫伏身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应道。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或多或少的,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有着一片阴霾,说是恐惧,说是压力,都不为过,自然而然的,所有人的心神都已经全部放在了那片战场之中。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兴师问罪 漆黑的,诡异粘稠的血液从那血红铠甲之中满溢而出,汩汩流淌而下。 那个量,已经远远的超出了穷升的体型所能容纳的极限。 而那副铠甲,也在宛如皮肉一般的膨胀。 姜临皱起眉头。 方才的一番对攻下来,确实是姜临占据了优势,但姜临却知道,优势绝对没有这么大。 因为在那漆黑的鲜血之内 萧忆情看着已经认真起来的老妪,心急如焚,她知道钟离的实力,甚至连献祭寿命之后金丹初期的叶离天都打不过,跟别说对付上元婴修为的林老了,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这血色魔域试炼本就是大周开国之初发现的一处秘境,里面有大周死去的先辈留下的传承。 不过原主林羲是继承了叶羲的记忆的,也被叶羲下了暗示要对厉诀好。 “怎么会?大家都希望能够重新认识你,连你方阿姨都同意了。”李渊反应巨大,连忙向苏晗晗解释。 虽然知道这可能引起亚斯特的不悦,但卡沙还是开口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一个男人高声喊道,他的眼中尽是疯狂,仿佛已经是赌上了最后筹码的赌徒。 迪亚拉将球交给边路的拉莫斯,后者带球前进,向前直接传给了罗本。 方茴突然之间,有了些令她自己都奇怪的情绪,她心想,林嘉茉,你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你要跟我抢? 但使用者反而会因为精神上的侵蚀,忽视这种恶性变化,反而会不断地追求更强的力量。长此以往,这些“幸运儿”或许造成的危害恐怕要在已经被控制的反欲兽灾害之上。 他说话温润有礼,李淼也不由地产生些好感,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他。 “你这么说那就一起去吧,假如真有什么意外那也是天意。”华术说道。 而此刻,梁羿确实是拿他们没有办法,他很想带着妈妈出去,可是他带不走。 叶婉彤站在楼下,看着楼上那两个恩爱异常的人,她的目光微冷,垂了垂眸,没有再看他们。 这县令的语气极其嚣张,听的苏心言都有些牙根痒痒,恨不得冲过去揍上他几拳。 顾霆轩在房间里看了沈慕熙一会儿,他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有些事情还是得去处理了一下的。 夜色里,段懿轩穿着一袭白衣,由于是参加宴席,因此要比往常要庄重一些,袖管处和领口都绣着金色花纹,就是这一点装饰,就将他衬托愈发光华耀眼。 说是湖面,但感觉又像是一个浅浅的沼泽。之前的茁壮成长秦宇还能知道是有关提升的东西,现在这个沼泽秦宇就想不出有什么寓意了。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她一手举过头顶,一手伸过脸庞,抬眸看向夜空,宽大的白色衣袖滑出一抹弧度,不盈一握的腰肢一转,轻轻半跪在地。 这时,贺兰槿从警察局内走出来,冷风吹来,她下意识把帽子戴上,揉搓着手想离去,被陆子凡拦着去路。 唐向暖低头在夏康手上一咬,夏康吃痛松手,唐向暖趁机逃离几步。 “又失去感应了,这是怎么回事?”杜生眼中露出惊异之色,要是莫天把玉符扔掉还属正常,但是现在却失去了感知力,这就说明问题了。 比尔的木棍直直的飞向了无心,并且按照比尔所设想的那样打在了无心的身上,顿时无心便是鲜血喷涌,直接昏倒了过去。 ------------ 第二百三十四章 穷奇族长 “我说老魏,你们黑律司到底怎么回事?” 三太子看着那瘫坐在地,原本的骄傲荡然无存的穷升,扭头看向了身后不远处,正在办公桌之后批阅公文的魏天君。 “怎么现在连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你们这里吠叫?” 三太子说着,突然抬手。 ‘啪!’ 一个清脆的大巴掌抽在了穷升的脸上,这一巴掌, 苏樱心里恨烦乱,没有听到安娜电话里和慕容澈都说了些什么,最后,只是听到安娜淡漠的开口。 按理,烹饪灵食与炼丹颇有几分相像之处,火候的掌握,食材添加的顺序都是非常重要的,关乎着灵食能否烹饪成功。 “曹仁守城,曹洪自是在运送粮草,我猜测,很可能是曹洪要回来了。”郭嘉分析道。 慕容澈的神色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凝在苏樱脸上的黑眸显得有些复杂。 欧阳洛彻底的一怔,他没有想到,沈曼妮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情感。这五年多,他只知道沈曼妮一直没有交过男朋友,并不知道,她不交男朋友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那既然如此,她是这样的一个祸害,他,为何要一次次的留在自己的身边? 那几个骑士和祭司面面相视了一阵,却纷纷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其实,凌傲天本也没打算让暗黑龙主与他共同对抗灭杀强者的强大攻击,见他丢下自己离开,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向前跨出了一步,举起了手中的残剑。 就算魏延带着司马懿这个谋士,但能弄出这种策略的,蒯越还是更相信秦放。 “傲天,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见幻影魔王不再开口,鬼王才接过话询问起来。 凌司玦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空气中泛着淡淡的酒气,凌司玦自然是闻到了。 “呵呵呵,没什么,只不过是想到一些事情罢了。走,现在就到我家去,晚上做一顿好吃的给你尝尝。”我微笑着对黄珊萌说道,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还是忘掉吧。 “你别胡说,当时她和你在一起,她怎么去做。”何超下意识的皱眉,对于她的污蔑很是不爽。 在林间寻找了半天,范炎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射死了一只山羊,虽然他箭无虚发,但几乎每一箭都没有命要害,最后山羊都被他射成了刺猬,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地的,他一边自嘲一边走前去准备把山羊收起来。 她不计较,一来是不想在学院内制造杀戮,给苏先生带来麻烦。二来嘛,也是因为不屑。 “这——”朱可夫彻底无语了,进攻你说不能,停止进攻你又不愿意,这让我怎么来回答? 原本应该和焱皓华一起暴怒的炎皓奕,此时却彻底安静了下来,出奇地没有去找轩辕夜焰的麻烦。 这大人看着伏在地上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反抗之意,人证,物证全都在公堂之上,这歹徒无从抵赖。 范炎炎又点了点头,他较赞同唐的话,于是两人便一起走进了精神病院之。 当天几个常委就拍板决定了,要把这件事召开记者会,告诉全人类,他们也知道这件事藏不了多久的,除非自己把那颗星球留在那里,可是这样不是和没得到一样吗? “都闪开闪开!看什么呢?”面前的几个壮汉被人推开,几个穿着衙役衣服,手持水火棍的人出现在陈飞面前。 因为他们大都不矫情,这一此有的只是一个类似饭局的婚礼而已。 ------------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三大法箓 姜临有些疑惑,在打开了那功德炁凝聚而来的佛陀法相,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之后,姜临就顺着北斗气机的脉络,追杀那穷升。 只不过,快追到了却感知到,那穷升已经死的透透的。 而赶到了之后,眼前的一幕更是让姜临有些疑惑。 那穷升敢直奔天庭,甚至摆出来兴师问罪的架势,显然是有所倚仗。 而姜 但木无锋又一看价格,三百万剑气石。此物必定不是反物,就连那珍贵无比的白虎神兽兽骨都没有它的价格高,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夏惜月瞧着被挂断的电话目瞪口呆,半响才反应过来,她被她爸给抛弃了,泪珠委屈的在眼中打转,几欲落下。 尽管英雄型神赋者因为要分加四种属性,比战士型神赋者成长更慢一些,但是并不清楚马克思底细的博拉查,还是会很担心。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当然会出现在这里。”周一理所当然的说。 牛角半身骷髅的身上缓缓构架着灵力经络、血肉、皮肤、最终两面四手魔像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手握火焰长刀,威风凛凛。 一行人正在上楼,突然太平间所在的楼层发出巨大的警报声,整层楼都是医院和护士的尖叫声。 车子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几辆车连在一起,刷刷几分钟的功夫,就把他们围在中间,立修从车上出来,他之前穿着的那些比较休闲的衣服已经被缓了下来,换成是深蓝色带着一点白色竖条纹的西装。 丁春秋知道,此时木无锋一定想要来找自己把那件事情问个清楚,又无奈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前来,所以丁春秋自己就先来,将这件事情说与木无锋听。 不过还好,夏筱筠只是要自己帮她演齐天大圣,是舞台上的那种男朋友,所以他也不用多想。 “弟子明白!”林风郑重点头,他可不是白痴,绝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到对方会自曝短处,陆诗瑶化身成木雕愣在了原地——漫画里恐怕都没有这么扯淡的情节吧? “哥,你出关了?”见到此人,赵秋雨和赵丹脸色一喜,上前问候道。 “这样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吧?”刘菲再次将目光停留在叶飞脸上,嘴角拂过一抹浅笑。 “查到了。”那个五分钟后,林风收到消息,知道了那个拓尔福所在的位置。 声音和之前一样四平八稳,但甩出来的长刀却带着划破空气的啸声从天而降。 “老师。”陈青帝低声唤了句,再看手机满格的信号,心头疑惑越来越甚,按理说山顶信号不至于出现这种状况。 “这是一道封印符箓。”天佑嘴上如此说着,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启云,时刻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变化。 “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怕我找到问题?”艾丽挑眉,将酸黄瓜丢进了口中,与此同时,心中更盘算着接下来如何挑刺,才会显得自己更专业些。 随着吩咐,傻鸟已经腾空而起,朝着万佛宗的位置飞去,叶青他们大多是木系的术法,而且应用上非常灵活,看着仿佛在树梢上滑行,跟着周易他们直奔万佛宗。 乔润声走在前面,涵洞里的灯光闪烁着,就是要营造一种诡异的气氛! 而后,一人一兽以此地为中心,在周边搜查了好几次,每搜寻一次,他们的脸色就差上一分。 ------------ 第二百三十六章 觐见紫微 太古,先天,神箓。 这三个词,姜临一个也不熟悉,但组合在一块,却让姜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其他的不说,单单是这先天二字,就足以说明许多的问题。 先天者,先天地而生也。 换而言之,这所谓太古先天神箓,并非是三界诞生之后的产物,而是…… “天道?” 姜临有些艰涩的吐出 而身后,那陈天豪见到蓝战恢复了过来,他眼里闪过一丝害怕,迅速地往外逃去。 而自己,就是这个在这片空白上留下痕迹的第一个男人,他也相信,自己绝对是最后一个留下痕迹的。 只不过,对此,慕青雅却是在担忧的转头看了身后一眼后,还是再次急声说了句。 任在天是玄明宗的一名长老,实力在元婴后期,手中用的乃是一杆法器级的“风雷枪”,风雷枪是修真界的珍贵材料“雷石”所铸而成,每一击都有雷电之力,同级之中,任在天很少有对手。 到处都是修士,到处都是刀光血影,眼前都是一连串目不暇接的爆炸,耳边都是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 原来美玲的全名叫做白美玲,家里是市外一个偏僻村落的贫苦人家。 一手不灭刀法,号称“有死无生”凡是与周不灭交手的人,要么被他杀死,要么杀死他,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杨天很满意自己这一拳,他一挥手,带着魏冷等人朝着面具人追了上去。 虽然村子中的人并不知道车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一看到外来的人,便一起拥了上去,拦下了车。 一道道真元罡力拳劲,犹如万千流星震碎虚空,以雷霆之势轰向秦羽。 若是秦羽知道上古天麒麟的具体所在,那十有八九,对他们有所隐瞒。 如今天蓬元帅猪八戒虽然沦为暗神,但是在自己友好协商的交流之下,已经回归到了西游之路。 前世的时候,林月进入飞仙派的时候,因为资质出众,刚进飞仙派,就直接成为了,飞仙派的外门弟子。 而且,云天空自认为,自己隐匿气息的本事不会弱于任何人,只要修为不是太高,绝对是找不到他的,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是发现了他。 “怎么?婷婷不愿意吗?那好吧,梦儿你今晚,来给我暖床吧!”凡尘看了看王婷,又看了看杨梦儿,随后淡淡的说道。 “他大概二十岁左右吧,长的非常帅,家里面干嘛的,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今天早上,才跟他认识的。”杨梦儿说道。 “。。。没想到,玩世不恭,骄傲自大的斯塔克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一直对斯塔克那吊儿郎当的性格表示看不惯的队长,呆呆的看着消失在天际的斯塔克,喃喃自语。 如今,为了夺回失去的一般仙魂,太子长琴去榣山找来了好友应龙悭臾,助他一臂之力。 “你母亲也是一样,她可以在百年之内拥有比我更高的成就。”元元又说道,说到这个的时候,她就有点骄傲了,因为叶笑的母亲是她的关门弟子。 将士打开城门,李靖率众人进城,内城之人眼见外面的兵士一枪一箭未放,便放人进城,内心自然也不稳定。 他想要低头看,却被她推搡着往前走,空气中血的味道被风吹散了些,他嗅了嗅鼻子,好像又闻不到了。 那是一种需要药物配合的紧急逃生术,只有在绝望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没想到内门是相当的难进,两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撒了不少金币才见到了江牧箐。 “这就是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一面,即使是血亲之间,依然还是会有这么冷血的一面出现!”老乞丐盯着棋盘上一枚黑子,脸上有着一丝早就司空见惯的冷漠。 “你在花船上?”叶孤舟立刻就想到了,没错,来杨柳河吃饭当然是在花船上了。 黑脸八终于想起了对方是谁,对方居然是自己没见过,但却绝对印象深刻的人,因为对方,自己不仅被秦火打的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更是在随后跑到乡下躲了两个月,如今对方居然带着一伙人来了,这让他一瞬间内心冰凉。 “至高的神,魔的守护者,你行走到哪里,哪里就将成为魔的国度,魔主宰着一切。”天地之间,回响起了一个个呐喊膜拜声,无数魔物,都深深的膜拜了下去,为这尊存在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顿时叶枫心中一惊,越是慢性发作的东西,越厉害!手中的火烈矿已经仍的差不多了,突然叶枫摸出那个红色的珠子。想起了自己和卖东西老头的对话。 只留下四人在原地干瞪眼,不过几人还是跟了上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明皓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呢,不去这就是不给面子。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水星河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星境界后期,可谓是水家年轻一代,修为最高的一人。 不过心中却是惊恐,这老家伙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实力,恐怕少说也是破圣。 林仙妍的圣灵草武魂,就如同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感知力十分的敏锐。 虽然苏妍心不是每天都复发,但是每次她复发的时候,萧聿都感到深深的无奈。 大约八点钟时,四周亮起了灯,再无势力上场比试,就在秦问天宣布本届中外交流大会结束时,唐浩然来到了现场。 ------------ 第二百三十七章 酆都大帝 万星之上,万辰最中,群星拱卫的紫微垣上,紫微帝君道场最中心的紫微星宫之内,回荡着魏天君气急败坏的声音。 威严恢宏,肃穆高绝的万星宝座矗立在大殿之上。 一派真仙绝景。 然而,那坐在万星宝座之上的老道人,却将这一派威严之景破坏的一干二净。 或者说,突兀到了极点。 老道人毫不 暗叫一声“惨了!”,释迦瞬间明白了刚才掉在自己脸上的是什么东西了,闪电般地向身后退去。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看什么呢?”赵海鹏看见陈梦生在望着冷柜出神发呆就开口问了一句。 三日后,云霄城郑重所租住的洞府门前禁制一阵晃动,两个身影暮然出现在门前。 不过他们还是硬着头皮往肚子里装一些美食,毕竟以后就不一定能在如此美景下吃如此美味的食物。 毕竟今朝不同往日,他现在的骑兵只有万余,在加上数千伤兵,要是真的有南方军的主力大举来攻,找他决战,他绝对是拔腿就跑。 其他首领也纷纷骂道,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刘豹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 金光终于明白了,孙悟空从一开始便没有留他性命的意思,而他现在几乎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难道真的要坐地待死? “也罢,郑道友如有时间希望再次驾临本宗,几日来和道友促膝交流,可是令贫道受益匪浅!”申辰子轻捻颌下长须微笑说道。 若非有管家带路,就这么跟没头苍蝇乱撞,恐怕就算给他公孙静三天时间也未必能找出来藏剑的地方在哪里。 公孙止正出神时候大船却突然浑身一阵震动,船舱内灯火忽明忽暗,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般。 一名名二级巫师争先恐后的给林成送着贺礼,生怕林成不会在这里收礼一样。 金刚嗷嗷的怒号着,一面要飞上来,一面还要抵挡上官宇挥洒的剑虹。而上官宇则一边挥剑,一边还要想上飞升,他要占领制高点,就必须要比金刚飞的更高。 大概七八秒后,怀中的魂瓶震动了一下,上官宇知道眼前这个大怪物算是彻底挂了,眼睛还睁得老大。 只是没想到这下一幕更让人大跌眼镜,因为杨丽霖竟宛若呵护那只欠揍的花猫一般心疼的处理表哥手臂上伤口。 之前所见那两个穿黑衣的弑魂殿之人正在此处,见何少极来了那青年冷冷一笑,然后走了过来。 虽然九间堂名声在外,她以为不过是一些欧陆风情,奢华辉煌的装扮,这些年见得多了。 光头走后,王总就让我预约第二天去银行办理他的投资存款,这回我没了办法,只好先乖乖的预约。 周杰轮听到工作人员说有新学员过来的时候,他就有一种预感,这个新学员恐怕不简单。 “不用去了。有赫尼和辛西娅在,有什么好担心的。”作为母亲的克莉斯托娅倒比爱葛妮丝和阿苏娜要镇定得多。 巨蛇仰天一声嘶吼,声音尖啸且刺耳,似在对立在空中的天生表达不满与挑衅。 空间像是起了褶皱般,荡漾起一圈圈涟漪,白虎机甲被震飞到数十丈外。 克罗托卡塔克斯与阿波克斯、尤妮丝、布里安特斯在卫士和奴隶们的护送下,前往图里伊城的河中三角洲区。不过到了那里,弟弟妹妹是去图里伊学校,而克罗托卡塔克斯则要分道去戴奥尼亚学园。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多多益善 “呀呼!” “回来啦!回来啦!” 杭州龙井山之上,妙清熟练的扒拉着姜临的胳膊,看着下方的龙井山。 这是她在出山游历之后,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甚至在这里种了菜。 只不过现在,基本上妙清所熟悉的东西都已经被推倒重来。 但这并不妨碍妙清把这里视为第二个家。 姜临听着妙清 “咳咳!!”剧烈的嗽声响起,一位面容苍老的将领弯着身子痛苦地喘着气爪一样的手努力地着披在身上的厚厚军大衣图让自己更加温暖一些。 包子咬在嘴上,金飞瑶举起兽爆拳套,向人族那名化神期的修士冲了过去。失去了灵力支持的天地寂灭开始缓缓退去吸力,但是想要完全挣脱出来还得有个五六息的时间。趁着这个空档她直逼那名化神后期人族。 “翠花,到底还要多久,这次没走错吧。”不知多久的长途跋涉之后。楚云惜停了下来,拭去额头的汗水,开口问道。 27日,28日这两天,整个凉州的局势不容乐观,旱灾持续严重。玩家们对下雨已经不抱有幻想,开始寻找拯救村庄的出路。光是武威郡境内,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好几些玩家村庄被偷袭,攻破的消息。 他是想的好,只要弄晕这个凡人,然后扛回去差事就可以交了。但是没想到,他的手还没碰到这凡人的衣袖,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拳头,瞬间把他揍了出去。 柳晴闭上了双眼,也学着我一样,张开双臂,仰起头,渐渐地,她脸上的沧桑和沉重退去。 “你……身体真好。”金飞瑶此时除了这句话,实在是想不出其它的言语能表扬他。 唐舟无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要是认同了,自己岂不是要比李治大一辈,不过他娶了丹阳公主,本来就比李治大一辈。 就连他身边的养魂兽,也在喉咙之中发出呼呼的声音,不满的对着他们闻了闻。 众人都心惊。天旱才刚刚降临,又来这样一个猛油烈火,只怕整个凉州都会被烤焦,一片涂炭。 这秃鹰的样子非常特别,在场的特种兵没有一个。幸好他们之中有不少见多识广的斥候,很多还深入过大风帝国,不久就认出这是大风帝国特有的传令秃鹰。 一路狂奔,来到大殿前,挂着凌霄殿牌匾,殿门高有百米之巨,全是青玉铸造,门窗之类是由黄金打造。 从那海的描述中,他似乎觉得宋军之中东西应该和火药有关,但是他在心中搜寻了所有有关火药的武器品种,也没有一种东西可以和那海所述的这种东西对上号,拖雷也被弄懵了。 沈从面无表情,反而转头看向林丽婷,“还请林师姐降下神霄雷法,让师弟除魔卫道!”沈从说着认真,但话语意思却是一点都不认真。 高桥信以为,叶途飞要么是在暗堡设计中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不想在火焰喷射器的威力下白白损失兵力。可高桥信却万万没有想到,叶途飞竟然以暗堡为他设了个套。 而那武修的目的也是这般,越是与沈从拼撞,越能感受沈从如今状态。虽还无法将沈从留下,但每造成一些伤势,距离最后目的也就更近一步。 但是,他只能干望着,根本没有足够积分来兑换,价格简直是难以企及的程度。 ------------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亲力亲为 “道长啊,咱们下次能不能一次说完?” 公输老爷子嘬着牙花子,有些无奈的看着满脸堆笑的姜临。 “辛苦老爷子,请务必上心。” 姜临作揖行礼,笑的也有些无奈。 没办法,老头子都发话了,不修也不行。 “哈哈哈哈!还好老夫早有准备。” 公输老爷子此时却哈哈一笑,随手拿来一张 大邺王朝皇嗣单薄,太皇太后最注得皇嗣,一直摧着景晔成亲也不过是想让他早日有后,若是兰倾倾真的有孕的话,那么她之前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先生勿怪,实在是因为知道先生门下众多,我一个县令实在不好跟他们争抢,所以才迟至今日方登门拜年。”陆缜忙解释了一句。 旋涡面具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凑得很近,他甚至看到了对方面具黑洞下的眼睛,一抹猩红的三勾玉……这是,写轮眼?!意识在天地旋转中消散。 可佐助是个正常人,所以没有出现“此法可长生否”,“不学不学”之类的话,更没有出现“不学,滚”的残酷之语,他怔了一秒,随即便反应过来。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头都有些发酸,方正上前抚摸着老马的头,趴在老马的耳边,低声将贺明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明雀国一使者,在众同国强者面前就这么死了,而且是不留一丝侥幸的死了,这时候就是灵丹仙药来了,看着那一摊血水,也无人有能力救的了他。 祖龙实力提升,元凤自然也不甘示弱,一声啼叫,继续与祖龙斗在一处。 之前为了得到一万金叶子,他们出了沙漠金玉这么一个任务,如此艰难的任务,一万金叶子已经是很高的价格了,而今租借一个六级斗气的人就要两万,当真贵得让人咂舌。 于柔看向乐冰,眼中不禁带了几分同情,看刚才的相处,她突然脑中想出几种可能。 机门打开后,顾寒辰从直升机上而下来,他还不忘绅士地扶了一把里面的梁岁岁。 重新变回独自一人的圣者继续徒步而行,等到他穿越了险峻的山脉后。 沈晚柠表示赞同,两人合计结束,施工队队长表示明天就可以开工,还是走宿舍那边后门进人进材料进机器。 然后又看了一眼跟自己有关的,虽然有一些字他认不出来,但刘海中自诩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因此也不屑去问,只是对易中海和阎埠贵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如果你非要论个高低,那抱歉,请你离开,我的动物园不欢迎你。 顾江淮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冷厉的视线透过玻璃落在脚下的城市。 并且好像有买热搜和流量一样,短短半天就几乎传遍整个互联网平台。 可能是因为有点害羞,所以她不敢正视季伶舟,只能继续往下猜,这一次的谜面是——“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左方,一人中间站,喜事大声讲”又是打一字。 可明明他才是他们家最守君臣之礼的人。并且,大哥还和裴靖川关系很好,心里面也非常认可裴靖川这个皇帝。 袁曦洗完澡之后出来,有一个新的微信好友添加请求,袁曦看到头像是一串佛珠,也是猜到了薄驰,并没有添加也没有拒绝。 听完奥图拉的回答,满大人忽然低头沉吟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 第二百四十章 铁刹云光 拜山自有规矩,而姜临来的匆忙,只能尽力补足一些礼数。 九顶铁刹山是纯粹的“道山”,既,山上只有道门的观庙,而没有寺庙。 而铁刹山的观庙虽多,但到了如今,却没有太多的道人常驻在山上。 这一尊东北的道门祖庭,如今更多的是由“护法仙”们驻守。 也就是当地百姓口中的“家仙”,而这些家 “今天是什么日子,忘了么?”雷晓说着把安可往自己怀里又抱紧了些。 她的这个房东也特别的好人,这个在市中心的路段。而且还是上下两层的复式公寓,这个租金起码是在上万块钱以上,可是现在3000块钱就可以租到这个,路孤星也是惊讶了。 汤章威立刻跪下磕头,口口声声称:“谢主隆恩!”接着黄巢,派人询问了汤章威的来历。汤章威自称是一名常常来往于塞外草原的羊肉贩子,私盐贩子出身的黄巢对其更是感到亲切。 “阿晓,给这位先生准备点吃的,让他能睡个好觉。”钟子枫将睡个好觉四个字着重表述了出来,雷晓便明白了自家老大的用意,自是去准备了。 因为她知道虽然彭振远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一丝力量,但却是宫廷高手中的世俗代言人,随时都可以借鉴宫廷大师的力量。 雷奥点头,说着提起二人,直接腾空而起,化作了一道闪电,朝着城外激射而去。 那个汤章威则带着部下,悄悄的包围了那个秦娜娜的大军,不过这次他没有贸然对秦娜娜的部队发起进攻,因为汤章威也没有把握击败那个秦娜娜的部队。 “修仙者,踏入我魔界的范围……当诛!”云层之上,那黑魔法战袍的的中年男子,冰冷开口,他仿佛主宰一般,决断人的生死。 她看了一下这四周围,霍霄爵还没有出现,但是,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个蒋从君,眼神却视线一直看着他这边,而且还气冲冲的样子,那个气呼呼的样子,像是有什么杀父之仇一样。 【任务红包】:震慑蛮夷!让在场的外国厨师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中华美食料理!具体任务要求宿主给予今晚谢尔顿所做的每一道菜予以【海洋之心】加持。 不过他的手还没落下,就感觉一股恐怖的力量好像铁钳一样的夹住了自己的手腕,疼痛感瞬间升腾而起。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脆,周围十余个蜀山弟子都听的真真切切,一时间相顾愕然。 虽然说着数百道光柱,威力不如之前的七星伏魔,但打在身上也是极不好受的事情。 据说这十年中,幽冥宗和这四个派系偶有摩擦,经常传出门下弟子斗法残杀的丑闻,但规模都不大,双方仿佛都十分克制。 老者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微笑道:“一诺,你是为师的关门弟子,昆仑大会是昆仑每一代弟子最期盼的盛世,为师也不想让你放弃大比的机会。 秦梦的话虽然语无伦次,断断续续,但是石晴雪大体也猜出了一个大概。 “老爷?”狄管家有些哽咽,其实他是做好了老爷身体受损的准备的,突然看到这种情况真太让人激动了。 “师傅,他们呢?”不怪白羽多事,主要是自己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人了,就一定的多多照顾着。 一时间屋子里面的人都是露出振奋的神情,王老汉更是激动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