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方账 没错,就是我叫阿电,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为什么要叫这种不伦不类的名字呢?因为,我真的就是一个配电柜啦。开什么玩笑,说好的让我“投胎”,谁曾想连个畜牲道都入不了,就成了这么个玩意儿。方方正正的青灰色破柜子,丝毫动弹不得,看来这辈子真的得一直贴在墙上了。 让我想想,是的,我确实是“投胎”过来的。 我死了,那之后也许过了很久吧,睁开眼只看见了一个披着纯黑色天鹅绒窗帘的男人。虽然他穿了一身黑,但身体四周放出如日冕般的圣洁光辉,周遭亦如仙境一般,一地的白雾,我觉得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上帝了。 我向着他走了过去,他仍然一动不动,我问道:“上帝爷爷,小的给您作揖了。您看,我能上天堂吗?” 他立刻给我了答复:“不能。”我靠,可毁了,看来是得下地狱了。他说得十分干脆,嗓音低沉且充满磁性,只是语气显得麻木冷酷。 我想正常人肯定是不想下地狱的呀,但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此时居然十分坦荡,立刻就接受了凄惨的身世:“爷爷,我啥时候能上路啊?” 他回答道:“现在就可以。”说完,他脚边的云徐徐向四周散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走上前,瞅了瞅他脚下的洞,问道:“这就可以下地狱了?” 他摇了摇头:“不。从这个滑滑梯滑下去就可以投胎了。” “投胎啊?那就是说,人真的还有来世啊?” “当然。只不过...”上帝爷爷看扭过头望了望我,见我一脸疑惑,冷哼了一声,“我得先告诉你...下去以后,投胎不会有前世的记忆,或者说...前世所经历的事你都会遗忘,不会记得你是谁,也不会记得你认识了哪些人。但是,你的知识和能力会保留并叠加。” 我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更加疑问:“照您的意思,那...现在的我岂不是已经有了好几辈子的能力了吗?可为什么我貌似还是挺笨的,难道说,我这才是第一世?” “这个问题,你要自己去探索。”他有些出乎意料,也许当了这么多年上帝,第一次听见别人问他这种问题,“我还可告诉你一个秘密...投胎以后,你的灵魂还是你的灵魂,与躯壳的灵魂是两回事,说白了,你只是一个客人而已,提供生命力。” 这话我一时半会弄不明白,就在我思考的时候,突然听见他说道:“拜拜吧您内!”直接一板脚给我踢了下去。 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可能是又昏迷了很久吧。成为这破柜子之前的记忆仅此而已。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配电柜。起初,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好在我意识十分清醒,视觉和听觉也都没有问题。 我应当是滑到了一间屋子里,面积不大,不到二十平,眼前有一张白色的简易办公桌,一把黑色的办公椅,还可以看见上方一台中央空调,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四四方方的长方体青灰色柜子了。太简陋了,除了这些就只剩下白墙和静电地板了。这里显然不是住宅,可能是一间办公室吧。 就在这思索的片刻,门被拉开了,进来了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其中一个指了指我对着同伙们说道:“麻烦再帮我们看一看吧,刚换的配电柜,要是再出问题就麻烦了。” 哦,搞了半天我叫配电柜啊,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名......等...等等...配电柜?这怎么可能是人的名字啊...好吧,就这样吧。 这时我突然有些疑惑我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了?不到一分钟竟然就接受了自己成为配电柜的命运了,这么看来上辈子不只是心里承受能力很强大,而且一定干了不少坏事,否则怎么能...唉,真是长知识了,原来,投胎也可以投成这玩意啊?连个动物,不,连个生物都不算,真就是工具人呗。 接下来,那群人开始围着我嘀咕。我没注意听,也没兴趣在意这些。既然我成了配电柜,那我就应该好好盘算一下,接下来,我到底应该怎么把这辈子混过去。 不是活物,那么吃喝拉撒就不需要了,这倒是挺省钱的。额,好像连钱都不需要了吧,这也太好养活了。那我到底该干些什么呢? 我集中意念,想再试一试控制“身体”,果不其然,失败了。这么看来,这辈子是真的离不开这间屋子了。要是这样也太无聊了吧,难道天天都只能看着这些人“肆意侵犯”我。 我陷入沉思,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反应过来时...好嘛,现在连个人都没了。不幸中的万幸,我还保留了一个能力,睡觉,只是,我似乎还失去了作为人的一个最重要的能力... 这间屋子的日光灯一直开着,也没有阳光照进来,所以我分不清昼夜,睡醒了也不知是什么时间,连个钟都没有。我看着灯管发呆,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突然,门又一次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她径直走向桌子边,抽出椅子,翻开桌边的本子,开始填写。她自顾自地说道:“烦死了,这么早上班,早饭都来不及吃,唉。” 哦,好开心啊,终于有人来了,而且按她说的,现在应该是早晨,终于大概知道了时间了。仅仅是知道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但就是这么不自觉的高兴了起来。也许更因为终于有了点人气,虽然不能和我聊天,但是至少有个人,也就没那么孤独了吧。 好景不长,没两分钟,小姑娘就走了,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看来又得一个人了,怎么办呢,实在是没有别的事打发时间,迟早要把我逼疯的啦。 发呆中,又不知过了多久,又进来一位,这次来的是一个小伙子,黑瘦黑瘦的,戴了副黑框眼镜。也和上午的小姑娘一样坐到桌子边开始填本子,这多半就是他们的工作记录了吧。 这时,门又开了,进来一个小胖子,对着小黑说道:“你怎么还在这?先回去吃中午饭吧,都快两点了,早说啊,早知道我就过来这边了。” 小胖笑嘻嘻地走过去,拍了拍小黑的肩膀,小黑只是应答了几声,把本子填完,对着他说道:“那行吧,我先走了啊。” “呀,放心,赶紧回去吃饭吧,小老板。” 我原以为,小胖子会坐在这,这样我也可以听听他说话,但没想到他俩却一起走了。啊?难道说,本子填完了,工作就算做完了吗?这工作就这么简单?什么工作啊?我是配电柜啊,都不用来检查我的吗?太没牌面了吧? 人走茶凉,都走了,又剩我一个人了。这一天睡觉前再没来过一个人了,不过,这三个人倒是帮了我几个小忙。至少我大致知道了时间,按照今天这样推算,往后他们上午和下午应该也都会来人,我只要算准了时间睡觉,也可以做到正常人的作息时间。而且,还有一点我大致可以确定了。我看见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称呼他们小姑娘、小伙子,这么说,我上辈子死的时候至少也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吧,不然不会这么称呼他们的。我还以为我是英年早逝呢,毕竟我思考问题的方式我觉得更像是个宝宝呢。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小姑娘过来。这次好了,她填完本子以后没有立刻走,掏出手机,插上耳机,趴在桌子上玩了起来。这一趴就是个把小时,期间,她不时地傻笑。额,好无趣啊,我看不见也听不见她手机里的具体内容,完全猜不出她到底为什么笑。她后来可能是因为坐得太久了,便起身做起了广播体操,还乱哼起了歌。这倒是还不错,懂得“劳逸结合”。 操还没做完呢,她电话就突然响了,谈话内容倒不是我没听见,只是她说的是方言,我听不懂,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门。 她走后,我原本打算思考些问题,但不自觉地又发起了呆,这一发呆就是几个钟头。来了这以后发呆的本事倒是强了不少,只要想发呆立马就可以发上了几小时的呆。 终于等到下午了,小黑来了,又有人来陪我了。 但是,他真的也好无聊哦。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睡了一下午,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了。这...这也太... 天啊,难道,就没有几个像样的人来陪陪我吗? 想死,我不当人啊!我愿意当一条狗,哪怕被人宰了做火锅也比这个破柜子好吧。天天看着这群人,他们还算是人吗?天天混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他们还活着干吗?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是每天这种单调重复的生活,赶紧去死吧,反正人迟早是要死的。早点投胎,也许还会体验不同的人生。 我开始抱怨起来了,唉,我上辈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惩罚我,当一个柜子就算了,连一点记忆都没有,除了发呆,我还能做什么?我脑子里有很多字、词汇,很多句子,但是如果我看不见、听不见他们,那么,这些知识都只是一些空洞的没有实际含义的代码。如果事物不曾在我的记忆里出现过,那么,就算我知道他们的定义也没有任何意义,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要是有记忆,至少可以回忆往昔来打发日子。我现在是明白了,人哪怕只在外面活一天,那么就算再像现在这样终生监禁也是可以活的。这一天,足够我回忆一辈子了。如果森林在我眼前,我相信我一下子就能听出枝叶摩擦的婆娑声;如果大海在我眼前,我相信我一下子就能闻出迎面海风的淡淡咸味;如果夜空在我眼前,我相信我一下子就能辨出璀璨夺目的星子。但...他们只是我脑海中单调空洞的词汇,完全想象不出他们到底是何种姿态,我没有想象力了,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无法满足。上帝爷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真的是要我为上辈子的错误赎罪吗? 我上辈子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小姑娘和小黑他们上辈子又是什么呢? 如果,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投胎过来的...那么,按照上帝爷爷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的身体里住着的也是另一个人的灵魂。那他们的身体到底是由什么来控制的呢? 这么说来...他们也很可怜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副躯壳肆意妄为,完全不能控制。呵呵,和我一样,大家都是傀儡,只是为了让躯壳活着的工具罢了。 我终归还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控制着人们的身体呢?上帝爷爷说过,身体本身就自带一个灵魂,这个灵魂是什么呢? 也许那些肉体也只是机器罢了。呵呵...这也太可悲了吧。我们全部都不是我们自己,全都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命运被决定好。就算是我再投胎,也许也和自己现在这样差不多吧,就算是人,也只是看见的、听见的东西多一些罢了。除非... 突然间,门开了。哎?不对啊,现在应该是晚上了,怎么小胖和小黑来这了? 小胖抽出椅子坐下,小黑坐到桌子上叹了口气:“MD,领导脑残吧。刚下班,又让我们加班,都干了一天了,还要干一晚上。” 小胖憨憨地笑道:“没办法,我们干快点,还能早点歇会儿。” “那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干到早上?这些人真是有病,白天不让我们干活,非要我们把活留到晚上干,还义正言辞地说‘反正你们有一晚上时间,晚上再干。’。我都无语了,MD,我们不是人啊?白天都累死了,还要晚上干,要把我们累死啊?干完了还不让回去,非得让我们早上走。” 小胖依然憨笑,不以为然:“那也没办法...” “这样下去,我要辞职了,这些领导也太疯狂了,自己闲的没事干,还怕我们没事干,找这么多破事给我们干...” 小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太多。 这小胖子,心态倒是不错,一句怨言都没有,如果不是心态好,那就真是太怂了。但要说怂,我觉得小黑才是真的怂。从这两天的表现我基本可以看出来了,这人比较胆小,唯唯诺诺,也就只敢和自己同事抱怨抱怨,正要当着领导的面,估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吧。也难怪,现在工作应该也不好找吧,只能这也样委曲求全了。 世界上没人爱听别人抱怨,我不喜欢,小胖也不喜欢,但是他不会表现得过于直接,可不是嘛,他又随便找了个理由拉着小黑出门干活去了。 这回好了,终于没人打扰老子睡觉了,估计都十二点了吧。 半夜,我是被这哥俩的开门声吵醒的,看着他俩一脸的困意,我猜应该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大晚上干活,确实容易累。哥俩一个趴着桌子上,一个蜷缩在桌子上侧躺着。哎呀,真辛苦,这么晚干活不说,干完了连个床都没有。我虽然没有触感,但可以听见空调君吹出的风声,这间屋子应该挺冷的吧,小胖肉多倒是不怕,但小黑估计就惨咯。 翌日,我醒来的时候哥俩已经走了。小姑娘来了,和昨天一样。她才是真的厉害,每天过一样的日子还乐呵呵的,真的是没心没肺啊。 下午,小黑没来,今天是小胖过来了,这个佛系的小胖我还挺喜欢的。但是,他今天的言行让我大吃一惊。起初,没有什么不一样,按照惯例先填好本子。他今天没走,把本子放到一边,右手托腮,嘴角扬起一个邪魅的弧度,眯起眼斜着瞟向我这里。我当时就惊呆了,那锋芒的寒光,我几乎以为他发现我了呢。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要加班...可别让我逮住机会了...*#¥@*%...” 我去,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啊?以前装得那么和蔼可亲,搞了半天是个心机boy。但是,他接下来的举动再次改变的我对他的看法。 他掏出手机,放了首曲子。我倒是没听过,听起来像是大提琴曲,有些伤感,看来他喜欢听古典乐,这倒是不多见了。他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眼里也没了刚才的寒光。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盯着白墙,泪光盈盈的双眼就像落在寒梅初雪上的冬阳一般。他低声地对着空气深情诉说着些什么,我听不清。 “这样算是最好的吧...呵呵,你说得对...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他又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好久,我几乎真的以为他对面真的坐着另一个人了。他这样子我倒有些害怕了,是不是人格分裂啊,我觉得他至少有...四五个人格吧,害怕! 送走了这位客人,又是我一个人了。我原以为今晚又会有人过来,但是等了快一宿也没人来。 后来,我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是的,居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来到了一座游乐园,弥漫着紫黑色的浓雾,什么都看不见,我缓步向着深处走去。突然,地上冒出一个个面具,它们前赴后继地向我飞过来,每一副面具都画了一位不可名状的魔王,我一拳一拳地打过去。拳头与面具交汇的瞬间,面具便化为了黑雾。但是,面具依旧不知疲倦地飞过来,打散一个就又变出来一个。我感觉不到疲倦,但是还是经不住这么耗。我不想再抵抗了,缓缓放下了拳头,哎,这些面具反而都消失了。 随后,黑雾里出现了了一个老旧的白色集装箱,漆都快掉完了,可以看见一大片红色的锈蚀痕迹,侧面架着个梯子,我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上去以后发现还是一个集装箱,只不过换成了红色的。我接着往上爬,上面还有一个蓝色的集装箱,但是我还是没放弃,继续爬。不知道爬了多少了,爬上一个还有另一个,永远无穷无尽。我不想再爬了,鬼使神差地直接从集装箱的边缘纵身一跃。 没有摔死,而是跳到了一个摩天轮上。我站在其中的一个舱顶,抬起头望向天顶,除了黑雾外依然什么也看不见,唯一目力所能及的就是前方和后方相邻各一个舱室。我向前一跃,跳到前上方的舱顶,刚跳上去,摩天轮就顺时针转了回去,从高度上算的话,我等于回到了原点。我接着又跳向前一个,摩天轮又接着转了回去。我又跳回之前一个,这回好了,摩天轮换个方向又转了回去。我顺时针跳它就逆时针转,我逆时针它就顺时针。我一直跳,它也一直转,一直和我作对。我放弃了,再次,纵深一跃,向着地面跳去。 我落到了一匹马上,是旋转木马,可是所有的木马都是四脚朝天上下颠倒的,我放松下来,坐在马肚子上,头枕在马蹄上,和它们永远地旋转下去。 后来我就醒了,已经是上午了,因为小姑娘来了。我今天可没心思管她。刚才的梦太离奇了,我脑海的知识储备告诉我,梦里绝对不会出现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也就是说,梦里的东西一定是真是存在的,只不过可能是各个记忆的一种胡乱的组合。但我明明就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为什么脑子里还会有这些东西呢。再说了,我连脑子都没有了,连个人身都没有,就是一堆铁。是啊,我现在到底是什么?灵魂是个什么玩意儿?凭什么这么个东西可以承载思维呢?大脑在哪?心又在哪? 这时,意外发生了。先是日光灯君地一阵抽搐,随后空调君也停止了呼吸,哦豁,完了,随即我也丧失了意识。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再次来到了仙境,周遭还是一团白雾。我赶紧低头看了看身体,这是我最在意的了,我到底是什么? 光,就是一团光。我赶忙伸出“手”摸了摸身体,除了热,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光与热,这就是我了,我成了能量,可笑的是,光居然也能有意识? 前方,上帝爷爷还搁那杵着呢。我飘过去,作揖,问道:“上帝爷爷,我怎么又来这了?” 他叹了一口气:“很显然,你又死了。” “配电柜也会死?” “当然会死...来吧,你现在可以——” “等等!!!我们到底在干什么?真的是灵魂吗?” 上帝爷爷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你觉得呢?” “可是...这算什么?每个人身体里的灵魂其实都是另一个人的灵魂。我看到的他们,其实压根就不是他们,只是一具躯壳。那就算没有灵魂投胎到他们身体上,是不是他们还是会照样活着?” 他意外地点了点头:“是的,毕竟世界得接着运转?” “也就是说,我们想什么根本就不重要?一切都是决定好了的?” “可以这么说。” 好吧,我即刻就接受了这个荒唐说法,便继续问道:“那...日光灯君、空调君或者别的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和我一样,里面藏着一个人的灵魂吗?” “是的,只不过,我得纠正一下,不是只有人的躯壳才有灵魂,灵魂没有区别...你难道觉得是人才有吗?还是说人和人是不同的吗?”他说完后,我便一直盯着他,一直没说话,几分钟后,他突然哈哈大笑了一声:“你在想我是谁,对吧?” 我点点头,他也点点头:“太好了,我一直等着呢,现在就可以让你知道。” 说罢,他脚边云雾散去,露出了那个滑梯的入口,冒着幽幽地黑光,我向后躲了躲,他转过身,背对着我,解下黑斗篷,向我丢了过来,消失在滑梯之中。滑梯里传来渐渐消失的喊声:“自由咯......” ------------ 折魄(一) +止羽说的事我也注意到了。 零飒每次都会有意无意地接近我,最早是在食堂。那天我去学校食堂吃饭,明明人很少,她却非要排在我后面。我当时看到她了,由于尚不熟悉,没回头和她打招呼,而是假装没看到。 后来,我端着盘子找了个边角的桌子吃饭,她几分钟后也端着盘子跑到我隔壁桌,我是从镜子中看到的。出于同事,或者说同学关系,我只得应了她一句,她礼貌地点点头。之后,我们再没有交流。 这种情形发生了不止一次,准确说,是每天中午都在上演。 零飒刚来我们班时,便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影响。我对于长相的认知与常人有些微的差别,只要不是美或丑到极致的人,到了我这都是普通长相。她就属于我认为的普通,只是,她出厂时自带的高冷气质,让我有些心动。我一直会喜欢很酷很有个性的人,并非叛逆,无须向他人解释,只是单纯表达自我。 对于欣赏的人,我一般都会选择敬而远之,因为我知道这类人眼界高,不会和我这种人合得来。以前就有先例,止羽的好朋友纪伍就是这样的女生,我和她相处半年,可我也仅仅觉得她把我当同事。现在,如果没有止羽,我更加不愿意和她有往来,不喜欢和她这类人相处,很累。 “你抽到的名字是什么?” 这句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话,是零飒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当年,找不到工作,无奈之下,参加了这项奇怪的社会活动。成年人重新回到校园当学生,且还有工资,既是学生,又是打工人。而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们便被要求,在结束之前,必须要重新选择一个临时的化名。“陆微”现在是被刻在我身份证上的名字,电脑对我算是客气,好歹听着像是正经的名字。人家“老圭”、“虞伞”可就不走运了。 让我产生距离感的人正好得了个让人更觉有距离感且酷毙的名字——零飒,这姐姐好像还大我一两岁。同样是高冷,与纪伍相比,她的冷是黑色的,而纪伍则是银白色。 现役同事中,我真正完全信任的,只有两位,鼓草和止羽。从小我们便认识,以前就是好哥们,十多年的感情。事实上,还有一位曾经我更信任的人,只不过,已经过去,我和她,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过吧。而且,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我瞎了狗眼,自始至终都是自欺欺人,白白糟践自己几年光阴。 鼓草比止羽内向,也更加敏感,和我的相似度也高上许多。他先告诉我我最近的奇怪举动,我心中暗暗觉得是和零飒有关,后来某次我们仨打游戏开黑时,随意聊到,止羽很迅速地便也表示出和鼓草相同的看法。 得知或者说确认这一消息后,我很开心,只是内心依然如往常一般,开始给自己泼冷水,给自己希望,但又不希望抱有希望。如今,我已经不想再对我不感兴趣的人付出任何时间和精力,害怕、不愿和陌生人有往来,更不想参加多人的社交活动,一个人懒在家里多好。 尽管心动,我仍然不会主动去找零飒说话。她和我说话时,我只是明显会比之前热情些。如果,将来有一天,零飒不再搭理我,那就随她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人生总是会继续下去。 她是我们班个子最高的女生,比我都矮不了几厘米。这天放学,恰好轮到我和她打扫卫生。大多数的活都被我一个人干完,以往也是如此,无意识地会帮着女孩子干些活。在打扮成现在这副样子以前,几乎所有认识我的人在看到我第一眼时,都只会觉得我是个憨厚朴实的老好人,我的行为也基本符合外貌。现在这副“渣男”的打扮,再做起老好人的事情时,不了解的人一般都会觉得很震惊。 她想向我表达感谢,本来要拒绝,可当她说要请我喝奶茶时,我便不再推辞,只是略显僵硬地客气了一下,便爽快答应。我太爱奶茶了,奈何最近囊中羞涩,口号喊得响,但过去半个月了,也没去买哪怕一杯。有人请客,还是如此正当的理由,我现在是不会拒绝的。以往,我总喜欢将事情联系上很多复杂的想法,但经过三年时间的退化,我几乎可以将物质和精神完全分离。请我喝奶茶仅仅只表示请我喝奶茶而已...真的是这样吗...好吧,嘴硬罢了。 “你喝什么?”她准备先在手机上点好,随后取餐,正好不耽误。 既然是别人请客,我自然不会在意喝哪家店,反正总会有我愿意喝的产品。 “随便,桃子除外,热的、少糖就行。”我又多加了一句,“他们家的‘七里香’我不喝。” “为什么?”她下完单之后还没等我回答,说道:“难不成是因为‘七里香的名字很美’?” 我告诉她是的,其实并不难猜,这首歌大部分人都听过。 “不喜欢杰伦?” “很喜欢。只是...天阴了,可能要下雨了。没什么好说的。” 取奶茶的路上,几分钟的时间她都在陪我闲聊。 三年之前,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但后,他在我心中的像是以前认识的某个人一样,成了无与伦比的唯一。再到了现在,某个人让我觉得恶心,无辜的杰伦也躺枪。只不过,这也仅仅是一时罢了,几天之后,我又开始听他的歌了。歌声中什么人和事情都没有了,并且风格类型也从苦情歌变为了快乐或者激情澎湃的了。 我们顺便一起吃了晚饭,车站上的麻辣烫。她也看上了一款藤椒味的汤底,不是同一家,以前那家早就倒闭了。 “帮我多加点香菜。” “你爱吃香菜?我一点香菜都不要。”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忍不住给她减一分。同样的,也仅仅是一时的罢了,几天后,我对于香菜根本不在乎了,吃不吃都可以。 “那我也不要了。” “怎么?”我鬼使神差地顺口把心里的那句话也说了出来,“想去坐牢?” 她呵呵轻笑,并没有追问,随后,我们也仅仅只是聊了些班里的闲事,两个或许是寂寞的人在寒暄打发着时间。此时此刻,我仍然没有去解开心里的真实动机,对于零飒,也没有坦诚地面对。 ...... -新来的同事我很喜欢,但可惜,我已经没有再交朋友的意愿。如果早几年认识,我们一定也是好姐妹了。 本来以为要在这待很久,没想到,领导居然愿意把我调回来。倒不是说回来很开心,只是,待在领导身边总是会不舒服,远没有回班里舒服自在。 虞伞问起我时,我方才想起,陆微居然还在这个班里,老油条一个。其实,我现在并不怎么在意他,但几个月之前,我们算是有些小过节。现在,我也懒得和他有联系。 这才回来没多久,虞伞就又分手了。已经记不得这是她第几个男朋友。 我们一起共事之前,并不认识,说到底,也只是普通同事关系罢了。倒是陆微,他和虞伞是老同学。虞伞一直都把他当成“好姐妹”,每次准备谈下段恋爱都会找他当参谋。 最初,我也很好奇,他们几个关系不错,认识时间也很久,小时候就认识,既然都是单身,为什么不内部消化一下。后来,对虞伞、纪伍、苏合有一定认识之后,终于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提问。 原本以为虞伞就是个简简单单、活泼开朗、性格外向的姑娘,恐怕不只是我吧,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她都会这么想。 她是本地人,家里就她一个女儿,从小家庭和睦,父母对她宠爱有加,学习生活上一帆风顺,从没遇到过任何挫折。硬要算的话,就是她自己说的感情一直不顺。 陆微对她一开始也蛮够意思,作为朋友,无论虞伞找他帮什么,都会耐心提供帮助,老好人一个。并且,从没有越过朋友的界限。我知道, 他对她从来没有任何想法,对待大部分身边熟悉的女孩,都是这样。当然,我算是个例外,现在也不重要了,我有自己的生活,他算什么。 恐怕不只是他,止羽、老圭、灵烬、红雨等等,她所有的异性朋友都太惯着她了。从小到大,她一直被捧上天,从不觉得别人对她好是种恩赐,反倒是认为那是必须的,是客观结论。 他们这些人原本的关系倒也简单,老同学好朋友罢了,可就是她,非要让这种关系弄得解释不清。 一个人有毛病自然是她的问题,但像她这样,长时间发病,人们反而不会觉得她有问题,即使她做的事不可理喻。 灵烬是她的...现在是前前男友。陆微和我说过,刚来这工作的时候,她的男朋友还不是灵烬。连他都没有见过,只是知道,那位前前前男友叫龙甲。我们认识灵烬也是因为她,可刚和灵烬分手,她就和老圭在一起了。 老圭和她也是认识十几年的朋友了,算了,关系太乱,懒得解释太多。 陆微和我当时的关系有点僵,所有,我还是在和纪伍、苏合聊天的时候才知道虞伞和灵烬分手的事,并且知道了虞伞无缝找备胎填补空缺位置的事。 我真的很反感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对于虞伞也是越来越讨厌。成天嘻嘻哈哈,感觉全世界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吗?我知道,她应该也不喜欢我,因为陆微和我的一些事,要不怎么说人家以前是“好姐妹”呢。为了给她这位“好姐妹”鸣不平,她几次含沙射影地讽刺过我。还真是好姐妹啊,对男朋友这么冷血无情,但对好朋友却这么够意思?可我明显能感觉出来,陆微对于虞伞的态度也是一点点地变差。 他说过:“虞伞这个人是有大毛病,感情一地鸡毛,对待前男友们也十分绝情,但她对我还是够兄弟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 有的人对于朋友也太宽容了。一个女人,对待那么多个曾经付出感情的男朋友都能做到那么冷血无情,试想一下,她真的能像某人一样傻乎乎地对朋友好吗?至于人品,哼,一个人脑子不正常成这样,怎么可能对自己做出的事给出理智的判断?是非对错,伦理道德又怎么会有个准呢?我只是来这工作的,不是来交朋友,更不想和这样的人再来往。 如果说虞伞让人觉得逆天,那老圭就真的会让人觉得反感。 虞伞虽说脑子缺根筋,但至少心里想的全都表现在脸上,从来敢作敢当,坦坦荡荡。老圭给人的感觉扭捏至极,成天自怨自艾,把自己说得慘到极点,给人的感觉就是:哇,我好开心啊!我要让大家都跟着我一起开心! 这就是个很奇怪的人,就算是我这种不了解也不熟悉的人,也能察觉出他浑身上下有股子演员的感觉。搞笑的是,他居然还说过陆微也是这样的人。人家陆微至少坦荡磊落,为朋友两肋插刀,并且他的情绪一直以来都是真实的,开心难过即使不表现,也不会伪装。 老圭和虞伞谈恋爱的过程我了解很少,他们刚开始没多久我就被调走了。但仅仅是那开始的一段时间,就让我天天掉鸡皮疙瘩。这两个人的智商估计也就和当时班里的小朋友们差不多。老圭也让我刷新了舔狗的下限,说到底,他没喜欢过任何人。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 +今天又要调座位,但我没有任何改变的打算。 现在的这个班以中学生为主,我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好在我这两年稍微保养了保养,穿着造型上也更显年轻,所以看着比他们大不了两三岁。 说到座位,中学时,班里的一位男同学为了和我做同桌拼命学习,因为老师说了重要成绩到了班级前三,就可以挑选同桌。而他和我做同桌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只有我愿意听他说笑话并且听他唱歌,这不就是老好人应该做的嘛。 在零飒来之前,班里只剩下三位熟悉的人。第一个,是小台,她前不久调回来。得知她要回来之后,我一个劲地也想调走,但最后没有得逞。习惯了一段时间后,虽然恨她,也只能一点点接受了。接着是纪伍,她是止羽的好朋友,和其他人都不熟。她平时还要给小学生上几节课,我之前有半年时间很闲,就借着止羽的关系在业余时间帮她一起去上了许多节课,我可一毛钱都没拿。但,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前几个月我感到精疲力尽,决定谢绝社交活动,回归自己,便和她没有来往。 最后当然是鼓草啦,说起来,我和他自从认识以来从来没断过联系。止羽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们中间许多年都不联系了,后来由于小台的出现,我重新联系了他们,而这中间唯一没断过的就是鼓草。 这学期以来,我一直和鼓草同桌。他之前还劝过我,让我去找个女生坐一块。悄悄瞥了一眼镜子,没想两秒钟,我便拒绝了,很好理解,一个是我认识十来年一直不离不弃的好兄弟,零飒则“刚认识”尚不了解,仅仅是可能有点意思的女生,正常人都会选择和兄弟坐一起。老圭?他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当狗...不值得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鼓草比较内向,平时总是会想很多,现在的我并不是太喜欢总和思绪过多的人相处,毕竟我已经没太多兴趣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当年,我们还是“真学生”的时候,他因为和利炬的一些事情,被全班所有人抛弃,只有我对他一直不离不弃。我当时也并不是个重感情的人,具体为什么我忘了,总之更多的是因为我懒得去关心这些八卦,所以,当班长带头来找我,让我以后不要和鼓草来往的时候,我一口拒绝,我告诉他们,鼓草是我的朋友,他和别人再怎么样也碍不着我,只要他没有对我不仁,我就不会对他不义。 后来,我遇到很多事情找他帮忙,他也从来不推辞,并且都是给我擘肌分理地理智分析,遗憾的是,他并不知道,我当时大多都只是想找个人宣泄下情感而已。所以,再之后,我就只遇到需要具体分析的事情才会一本正经地去找他,其他时间都是插科打诨式地闲聊。 我们上学时好像就坐了很久的同桌,现在没想到还能再次回到学校。恰巧最近我们也作为中学生上课,只不过一切都与过去不同。 与真学生们不同,我们不需要早读,他们六点多就要来教室,我们则可以迟一个小时。不用写作业,但却要和他们一起参加考试,只不过成绩对于我们来说不再具有任何意义。可,或许是出于本能,每次考试我们都认真对待。不出意外的,我们大部分人根本考不过他们,好在不用给我们这些人排名次,否则,倒数肯定全给我们包圆。 上午的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脑袋空荡荡。就连纪伍这种,经常要去当老师的也是眼皮耷拉着。整个班里,只有我和零飒两人看着精神不错。不知道她是否和我也一样,从小到大从来没在班里睡过觉。 熬到下课,同学们倒头就睡,和我们以前一样,好像什么也没改变。鼓草也睡了,我有些无所事事。为了迎合学生,我们在中午放学前也不能用手机,至少在教室不行。一旁的零飒开始找我小声闲聊,是的,就剩下我俩没倒了。 我确实没有改变原本的座位,但零飒换了个位置,换到离我仅仅只隔一个过道的位置。她的同桌是一位中学生小女孩,她俩坐在一起后可以很明显地让我意识到零飒的格格不入。虽说现在中学生都喜欢打扮得很成熟,而她本身看着也年轻,但身上的冷意以及疏离之感绝对不会让人把她和学生这个词联想到一起。尤其是她现在身边坐着一位看着就乖巧内向的小女孩,就算说她是人家后妈,我都不会怀疑。 我很快就收起了心中的这种念头,怕她察觉出来会不高兴。 她和我说起昨晚看的一个电视节目,说到了其中一个主持人说的段子。 小女孩的父亲问她:“假如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出国旅游。爸爸去纽约,妈妈去巴黎,你愿意和谁一起去?” “妈妈。” “你不喜欢爸爸吗?” “不是的,因为我觉得巴黎是个很浪漫的城市,所以想去那。” “好吧。现在换一下,爸爸去巴黎,妈妈去纽约,你和谁一起?” “妈妈。” “嗯?你不是说想去巴黎吗?怎么还是和妈妈一起?” “可是巴黎刚刚我不是已经去过了嘛。” 我不觉得好笑,只她在浅浅地微笑,补充了最后主持人的看法:“把爱用来作比较便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对于爱这个词我所以甚少,没有爱与被爱的体会。经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句歌词...“爱是不是,不开口才珍贵?” “你还看电视啊,现在很少有人看了。” “小时候几乎没朋友,家里也没人,所有总是开着电视让屋里热闹些。现在电视台效益不如以前,很多好看的节目都停播了。可还是喜欢以前的感觉。” 和我差不多,小学后,我搬过一次家,以前的小伙伴都不在身边,每天在家里只有电视和玩具陪着我,后来有了电脑,我可以打游戏,但还是喜欢把电视开着。每年寒暑假,我总要看上几十遍西游记,没有什么比猴哥更好看的了...不,还有奥特曼,只不过奥特曼我只能租或者买碟来看。这些年,我很少再看新出的节目,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东西了。好像,我永远停在了过去。我俩没聊几句就又上课了。 中学的一众课程中,我最喜欢的是语文。抛开考试来看,每篇课文都有趣极了,至少不会像数学或者化学那样催眠。最最重要的是,大多数语文老师都特别能扯,整节课至少一半时间都在说些与课本无关的事。 过去多年,但仍然有一项我觉得脑残至极的活动——跑操。 按照惯例,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要站在最后几排。和学生们不同,我们跑操没有太多负面情绪,大多都是找乐子的心态。 跑步时放音乐的是广播台,我大致可以猜出他应该也是我们的同龄人,放的音乐都是以前的老歌,这些孩子们应该是不会常听那个年代的歌吧。有时,听到过去的歌仿佛真的可以回到过去,其实,过去也并不见得多美好,仍然有许多烦恼,,但记忆会自动删除不美好的,只留下让我们神往怀念的曾经。那时肯定不会想到,将来的自己会把日子过成这幅模样。 零飒变得沉默,没有说一句话,我也没去找她,直到现在,我仍摸不透这个人。反观鼓草,他终于有些清醒的迹象,跑完操之后,课间还有十来分钟,我和他闲聊起来。以前上学时,我们也总喜欢在跑完操之后闲聊。只不过那时,还有另一位同学也喜欢和我俩混在一起,可以,鼓草那件事之后,他居然反过头来就跟着别人一起诋毁鼓草,再后来我看不惯他的为人,便不和他来往。 这里的伙食不差,又不用花自己的钱,所以我们中午都是在学校的食堂吃饭。自从小台回来之后,零飒总是和她坐一起吃饭,如此我更不好意思去和她一桌。何况,我更愿意和老哥们一起吃饭。 ...... -我的课表很乱,算起来,每周除去休息,只有一半的课是和陆微他们一个班的。剩下的时间我得跑好几个班,巧的是,每个班里都有他的老朋友。 这天下午的课,我和止羽一个班,他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了。 止羽有着让我都佩服不已的社交能力,性格上也和他完全相反,这样的两个人如果不是旧识恐怕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和止羽并不熟悉,但从前听过不少他的事,恐怕,他也知道些我的事,随他好了。我只是来这工作罢了,尽量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下午的课我都不喜欢,无论是历史,还是数学。四月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可惜只能昏昏欲睡,又有谁会喜欢上班呢。同桌的男孩看着比我岁数都大,神情空洞,毫无朝气,课间偶尔会找我说说话,可我和他们居然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我原本以为,自己还可以再当个孩子,但时间却留不住了。 上课发呆再正常不过,我每天都这样,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以前上大学时,最开心的就是和室友们一起去商场。那时候,我总是走着走着就突然傻笑起来,她们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太开心了,就这么简单啊,最喜欢在那样的场景听《园游会》,很有夏天的感觉。 说到听歌,我也会在某种特殊的情景下听特殊的歌。比如,初夏傍晚六七点天微微有点黑的时候,就应该听《夏天的风》,下雨之前就要听《龙卷风》、《青花瓷》,下着雨就最适合《晴天》、《你听得到》,下完雨的清晨放一首《七里香》,但一定要是夏天,如果是冬雨,就在傍晚播《雨下一整晚》,秋天听《东风破》,快到冬天听《枫》,半夜睡不着了,会听《回到过去》,晚上骑车的时候会一直循环《最长的电影》,但如果在秋天的下午骑车走过枫林路,就必须是《美人鱼》了,等冬天很冷的时候,就只好听粤语歌了。说不清楚,反正,总是可以在某个场景中发现最适合当时听的歌。 放学了,已经忘了今天上了哪些课,反正,就只是个工作罢了。 班里最近有新来的同事,可惜,这位只要不是和我在一起上课,就一定不会找我。算了,我只想在角落里做个透明人罢了。 今天突然就想喝奶茶,楼下那家奶茶店我最喜欢了,尤其是白桃乌龙。之前被调到别的地方,虽然也会路过这里,但每次都想不起来去买。 就说巧不巧吧,我老远就看到苏合也在那间店,她买了四杯。她啊,总会为了收集联名的赠品而买好几杯。拎个四杯已经是她的极限,当她的朋友倒是很幸运,每次都可以蹭奶茶喝。 本来,我准备过去蹭一杯,可是,稍稍走近后,却看到陆微居然也在。 就当我准备赶紧走开时,他居然先一步出来,并且朝着另一边走去,也没有看到我。 很快,苏合就寻见了我。她朝我招招手,说道:“喝奶茶吗?我买了好多。” 我点点后,向她微笑道谢。 “一杯白桃乌龙,一杯蜜桃啵啵,你要哪一个?” “乌龙。反正是桃子,我都喜欢。” “刚还有一杯青梅绿茶,你挺爱喝的,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刚刚正好碰到陆微,给了他两杯。” “嗷。”只能说,不能喝桃子的人很可怜可悲。 “陆微现在也知道我调走了,倒是答应我不告诉红雨,但毕竟他们关系那么好。” “不会。” “没有,我就说说,他人不错。再怎么说,我和他都认识十几年来,红雨还是因为我才和他们认识的。” “嗯。” “那先走了,我一会还得回家打游戏,有空的话,咱们可以一起玩。” “好。” “拜拜。” 苏合和我也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她看着可年轻了,说是中学生,估计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人也很单纯,很可爱,但我一直弄不懂她们这个圈子的脑回路。 以前有一次她带我一起参加线下活动,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会答应,总之就是去了。她还带着她的一个闺蜜一起,反正都是女孩子,也没太大关系。 整个活动很热闹,看上去大家也很友好,但是他们给我的感觉却十分陌生,似乎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和他们有什么干系。我的确不喜欢社交,但没想到在当时场景中会如此格格不入,全程像个局外人。 苏合总是可以分得开,在她自己的小圈子里和在我们这些现实中的人完全是两幅面孔。但不管怎样,这是别人的生活,我不应该过多干涉。 她和红雨也很奇怪,据说她俩以前大学时谈过几天恋爱,但后来没几天就分手了,之后居然还能像好哥们一样相处。这件事总共也没几个人知道,但即使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也能一眼可以看出红雨喜欢她,陆微应该也能看出来。 红雨之前被迫调到别的地方。苏合和止羽一直都是一个班,但当我被调回来再去他们班上课时,却没见着。我有天搭错了根筋发消息问她,她告诉我她也被调去和红雨那边的学校,但让我千万不能告诉红雨。我弄不懂为什么,反正答应了。或许是害怕红雨去找她吧,他们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吗?还是说,她不希望被打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不知道她到底把红雨当什么,是该替红雨难过,还是高兴。 ...... +“‘想到这里,我悲哀的难以自禁。因为,直子连爱都没爱过我。’”我告诉零飒,这本书,我仅仅就只记得这句话。 “感觉挺没劲的,还是不看了。” 我们都还爱吃,所以,偶尔会一起约饭。今天心绪很乱,她看着倒是很自然,聊天时,让我给她推荐几本书。 “以前,觉得这句话很悲哀,后来临到自己,才觉得也没什么,只是可笑。” “你也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我们早点认识,我肯定就和你在一起了,现在,不可能了。’被告知这句话时,我和她一样淡定,甚是还有些乐呵呵的,还觉得有希望了,几年没有白费。现在,才知道我是多可笑可悲可恨的人。骗子一个,不值得浪费心思。”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她说这样的话,但心里竟一阵恍惚。只不过,我肯定不会知道,没多久之后,我说起这件事时,我竟然毫无触动,就像是在谈论别人一样。 “你怎么了?” 她并没有因我的话停下筷子,反而吃得更快了,是不是觉得我此时恰好没法给她抢饭吃了。 以前做错了很多事,还总是说一堆话为自己辩解,搞得自己也是受害者一样。比如什么,我从来没有主观伤害别人的意愿,别人如果不舒服了干嘛不告诉我之类的话。说到底,我自私至极,只顾着满足自己的欲望,根本不去考虑别人,为自己的错误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解释一大堆陈词滥调。 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变,只是,经历过种种之后,终于可以情绪上涌时在行为上保持克制,理智并没有因为情绪而紊乱。至少,我还可以正常和零飒一起吃饭,比先前也仅仅是少了对话而已。 按照惯例,对我的讨厌就是从对我的同情以及困惑不解开始。过不了多久,零飒就会觉得我是个很难搞的人,不再找我吃饭,也懒得搭理我。 “还有胃吗?请你吃点甜的。” 既然不知所以然,就跟在她后面好了,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除了一片遥远,什么也没有。 没想到,这家甜品她也爱吃。自从得知这家店的存在之后,我便从来没来过。我告诉她,这家汤圆很大,吃两个吃不饱,但吃三个又吃不下。她嘲讽我废物,随后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五个。 从下午到晚上,感到一阵空虚,心里一直涌现出一股恨意,那是我今生唯一恨的人。是闲出来的毛病,只要有事情可做,我就可以短暂地大脑放空,什么也不去想。我真正上学时,就已经没有想做的事了,不知道什么事能让我一直提前兴趣,物质上精神上都没有,所以,我一直羡慕有着长远理想的人。后来,终于有了一件自己很想做的事,鼓起勇气,奋不顾身,依然是失败。不死心的我,反复尝试了一次又一次,但总是失败的结果。最后,我终于不再做了,不是不想,而是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似乎是剩下不作为这一件事。现在看来,糟践自己几年的时光,就为了一个骗子,当真不值得。 晚上回到家后,我给红雨打了电话。照理来说,鼓草、止羽和我关系更好,但他俩一个太过于嬉皮笑脸,另一个又太一本正经,红雨恰到好处达到了一个平衡。 他最近过得很累,是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闲。我告诉他,自己身边已经人走茶凉,只剩鼓草一个朋友,而且鼓草自己也很忙。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忙碌自己,没闲心去关心别人,只有我还像个小孩一样无所事事。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他的处境比我更加难办。他也是孤身一身,身边一个熟人也没有,工作也比我更忙,前段时间身体还有些不痛快。比较之下,我比他幸运多了。但别人的苦难始终无法让我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 聊着聊着又聊起老圭和虞伞的事情。 相较于虞伞,我更加想骂老圭。虞伞从小就这样,我们一直都知道。但老圭,他很可悲,他表演得很卖力,但我从没有觉得他真正快乐过。无论是真情流露还是表演,我至少会因为很多事感到开心,但他没有。 他真的喜欢虞伞吗?当然不是,谁都可以吧。给他脸,他却不要脸,我好心去安慰他,他却还在那装,留台阶下却自己不要,那就自身自灭好了。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狗。就如止羽说的,他天天搁那装深情人设,卖惨,可实际上他谁都不喜欢,因为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最可气的是,止羽和我说了好几次老圭心情不好,我好心去安慰他,可人家压根不搭理我。我弄不懂,一直以来我都对他很和善,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他了,他居然如此对我。朋友之间,先不说情谊,做人基本的尊重和礼貌总得有吧。算了,今后,我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来往了。 他真的把我当成朋友吗?我想答案是否定的。他不愿意承认他内心的想法,在他看来,朋友是用来相互“利用”的,或者说,他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朋友可以在他需要时能为他提供服务以及帮助。所以,即使认识十几年,可我也很难真心和他相处。倒是红雨,我和他因苏合认识的,不到两年的时间,但在我心里,他和止羽、鼓草一样,都是我最好的哥们。不需要去考虑利益得失,也不用太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得罪别人,即使许久不联系也是好朋友。 当然,我还顺便问了一句苏合。他告诉我,他俩许久不联系了。我问起苏合之前过生日,他是否送了我帮忙选的礼物,可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是否送了礼。他说,他这辈子,其实根本没有遇到过觉得重要的人。是啊,遇到小台之前,我也这么觉得,甚至和她闹掰几次之后,也觉得她已经不重要了。但后来,我才明白:没有人能完全放弃,但也没人能一直坚持。不,等到有一天,我不再恨她,她就彻底不重要的,我并不觉得这一天会很遥远。当时种种,尽付惘然。 我们在电话两头不约而同的唱起了《稻香》,只不过,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他们给不了我归属,某一个人也不行,只有我自己才能给我。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即使知道结果如何,但我可能再重来一次,只不过会带着恨意吧。 我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了零飒,她却问我为什么不和红雨说起她。没什么可说的,我不会总是聊一个不熟悉的人,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生活中的人。 她叹了口气,露出戏谑的笑容,抿着嘴,无名指指了指我的脑袋,又指向了她自己:“好好看看我,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真的想不起我了吗?你明明就很清楚。” ...... -可以和他正常对话了。 几个月之前,我发现陆微把我微信给删了...后来,我把他微信也删了,但想到可能还会再见面,就只是先把他QQ拉黑。反正,他也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刚回来的那几天,很明显感觉出来他故意躲着我,我也懒得和他有交集,何况,我又何必把他太放在心上,我只是来工作的罢了。 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和他渐渐就能正常说话了。他的态度语气都十分大方得体,我自然就没理由地躲他。 有一天,他帮我们干活,干完了发消息给我,结果发现我连QQ都给他拉黑了,最后只得发短信给我。我看到了,后来给他从黑名单移出了,随便扯了个理由向他解释,他则是说,之前是因为喝醉了,删了好几十个好友,后来想加我但加不了。我们俩的话是真是假也不重要,反正,算是握手言和了。 不论如何,我不想和他成为仇人,尽管他已经没有什么作用。很久之前有一次,他又问我,我们这算是什么关系,我告诉他,什么都不是。他笑了,还是那副轻松的样子,说了一堆,大意就是说,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在我这一点都不重要。我说:“你是我在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人。”不过,随口一说,又何必当真。 之前,每次和好之后,他总会隔三差五和我说他的梦。有的梦很真实,也很细节,一度让我产生怀疑,那是否真的是梦境。 在那个梦里,他还是个小学生。他好像有一个邻居,邻居家里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让他叫她小昭,说是因为喜欢看倚天屠龙记。 小昭是个爱笑的女孩,总是笑容满面。 有一天,他俩很高兴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原本,二人准备在路上买点东西吃,可或许是因为贪玩,太阳眼见就要落山了,小昭便拉着他回家。快到她家门口时,只瞧见小昭的父亲推车自行车回来,而他的眼神... 他明白,小昭又要被打了。小昭从来不敢穿很短的衣服,因为害怕被人看见她身上的伤口。他想上前阻止,但父亲已经把小昭拖回了家。那个混蛋把门锁上,他在门口骂,可她父亲直接从防盗窗扔了一把菜刀出来。他也不知道哪来的照相机,竟拍下了她父亲扔刀时的照片。 那把刀被扔得很远,他想着,只要自己不去捡,刀上就只会剩那个混蛋的指纹,到时候配合自己拍的照片,一定可以把他送进去。 他继续对着窗户叫骂,为了继续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好让小昭不再挨打。很快,混蛋果然气不过,夺门而出,就要追他。好在,他十分机智,在意识到他要出门时,便已经跑了很远,并且报了警。他把地址告诉警察,警察让他再次阐述一遍情况,大致交代完之后,他来不及挂电话,混蛋就已追过来。他又故意骂了几句挑衅对方,为的就是让警察也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再之后,他继续和混蛋周旋。他想起前段日子,无意间得知混蛋在倒卖显卡,所以,就假意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对方开始短暂攀谈。 他先前报警的时候,告诉警察,开车进来的时候不要鸣警笛。随后开始调整站位,他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脸调整到了正对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而混蛋则一点点地转到了背对着大门的站位。 当他看见警察从小区进来时,又假意说要回家拿钥匙,随后迅速跑向警察。警察抓住了混蛋,他立刻把所有证据上交,混蛋怒不可遏,扬言出来后不会放了他。可他丝毫不在意,立刻跑到她家,小昭见他回来,二人相拥而泣。 他和我说过很多梦,但只有这个我一直记得。这个梦给我一种亦虚亦实的感觉,很多情景莫名其妙,但似乎都很符合逻辑。他自己也解释不清,但就是可以记得很清楚,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 折魄 ------------ 折魄(二) ...... +“你!居然是你!”当零飒告诉我,她就是那个小女孩时,我难得觉得不可思议。 “我一直以为那是个梦,但记得太清楚了。”那件事,如果别人不起提起,我自己是不会去想的,但只要一说起,我就可以回忆得十分清楚,所以,只当是个梦了。 “可你是怎么能认出我的?这都十几年了,那个时候都还是个小孩,和现在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就一点都没认出来你。” “很难吗?看一眼就能明白。” “你就这么笃定?” 她很自信地扬起头:“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所以,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我很久没像今天这样开心了。不过,转念之间我又想起了小台。 每当我认识一个新的人时,我便会不自觉地将其与小台比较。没有任何人比得过,因为一个人是不可能比得上一个附加上美好回忆以及我自己人生中“最亲密”关系的人。当然,现在看来,那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真的是她,是个轻薄的骗子。零飒不仅人让我觉得有兴趣,居然还和我有这样的过往。 “之后呢?后来去了哪里。好像再没见过你了。” “走了,直到不久前,才来这,来到,你的身边。” “那,你现在...周围有什么亲朋好友吗?” “老家伙很早就和我断绝了关系,前几年听说是死了,喝醉了,被债主不小心打死。不过,和我无关。我虽一无所有,但也无牵无挂。” 她说得看似很轻松,但我能察觉出细微的黯然神伤。都是孑然一身之人,好像能相互理解些吧。 红雨一个人在外,但他只是有家难回,我们却是不知道哪里才是家。即使有委屈,也只能忍着。 我对零飒不再有任何戒心,开始肆意攀谈起来过去以及现在的日常生活。 有些可惜的是,如果几年的我遇到的不是小台,而是零飒,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现在我这幅残破没出息的样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看待未来了。不,这怎么可能呢。 最初的逃避出于恐惧,直到,我遇到了小台。我终于遇见了一个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和事,可是,结果不出所料,努力换来的只是失败。我不服输,决定换个方法再来一次。最终,我重新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全是同样的结果,并且一次比一次狼狈。我的行动力已经隐隐超过了想象力,凡是想到的一切全都做了。最后,我方才发现,我只剩下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不作为。现在,当谎言被揭穿,我才愈发觉得羞愧难忍,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只是个笑话,只配被别人玩弄情感。 不仅如此,偶尔得到的一切,也全都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湮灭。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在急速远离我,未来,除了一片遥远,还剩下什么呢?我也不想像现在这样麻木冰冷,可我究竟还能做些什么呢?好像,只是依靠着动物求生的本能而活着。 眼前说说笑笑的零飒,似乎是我人生最后的慰藉,总算是得到些正向反馈了。只不过,我依然觉得这只是片刻的美好,因为无论我做什么,一定都会得到负面的结果。算了,乐呵一天是一天好了,这不就是人生嘛。 ...... -我最近总是会和纪伍一起上几节课,其实,我挺喜欢她,但却不喜欢和她相处。她乍一看很高冷,稍微接触以后会发现似乎有点热情,并不是个清高的人,但以我看来,她骨子里的冷漠是掩盖不住的。她像是个游戏人生的旁观者,看似关心很多好玩的事,但实际上在她眼里,这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她问起我,最近陆微怎么样。为什么要找我问他?她居然一点没觉得不合适,就说因为最近陆微退出了和她共同在的那个微信群。 说起这个,之前,好像虞伞也说过,陆微连他们的那个群都退了。我记得他们几个好朋友都认识十几年了,总不能只是因为虞伞和老圭分手就连群都退了。 我当然不知道,也不喜欢和她说太多,更不喜欢别人总和我说他的事。 估计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我居然还碰到了霖玥。这个人我真的一点也不熟,可她看到我之后,又问起了陆微。她说陆微直接就把她联系方式都删了,而且去年那会,陆微给她发的消息让她还以为陆微活不下去了。 我只是来工作的,真不想去理会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我懒得怪他,只是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要来缠着我。我不是来交朋友的,我有自己的家人朋友,有自己喜欢的人。这些人该不会觉得他们对我很重要吧?陆微为我做了那么多脑残的事,最后也和我形同陌路,何况这些路人甲? 是他的错吗?还是我自己的错。我只知道,如果没有这些事,我和他或许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融洽相处。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对他做任何承诺的,他爱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如果再打扰到我,我不会客气的。 ...... +每当我认识一个新的人时,止羽都会迫不及待地让我给对方去讲述他的事。他也确实成了我们的谈资。 所以,我和零飒聊得熟了,就很自然地想给她说说止羽的事。 止羽在上大学不久后便有了个女朋友。他很受异性欢迎,主要是因为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我完全相信,他可以和哑巴聊上一整天。 要不说是好哥们呢,都被人忽悠成小丑。那个女人叫休欠,暂且这么称呼好了。那时止羽的女朋友和休欠是一个寝室的同学,后来这位大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更不知用何种手段,这墙脚硬是给她挖过去了。当然了,这样一来,室友之间的关系就破裂了,成了仇人。 可能也是因为这大姐正好是止羽喜欢的长相,所以即使到现在,止羽也念念不忘。 止羽凭借自己的口才,大学期间便挣了很多钱,后来还自己买了房子。而休欠也就有了一台移动ATM,一两年时间就花了他好几万。对于学生来说,肯定不是小数字。 她学习不好,又想考研,止羽就带着她学习,后来果然考上了。可她倒好,这姐姐成天骂他,难听至极,已经到了人身攻击的程度。止羽原本是个很自信的人,但几年下来,竟变得自卑了。甚至...别看他天天咋咋呼呼,能说会道。有一次,大夏天,我们去街上,他一把抱着我胳膊,往我怀里钻。我以为他和我开玩笑,可他却认真地说,他社恐,害怕陌生人。后来,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回想这件事,其实,他并没有和我说笑,都是真的。 更离谱的是,休欠在和他谈恋爱的期间,大大小小闹分手了好几次,并且分手第二天便不知从哪拉来一个男的,大摇大摆地拉到止羽身边,说这是自己新找的男朋友。并且,止羽每次都是求着她复合。如此循环了不知道多少次。 我后来重见止羽,他那时告诉我,他和女方父母都见过很多次,并且人家很满意他。那时觉得他们感情应该很不错,份子钱都准备好了。 没多久,我开车送他去机场。我那时感情也很成问题,但明显当天他心情更加低落。晚饭时,一桌子菜全都被我一个人吃了。 我问他缘由,他只说是因为要出远门,所以很怀念我们。我嗷了一声,随后说道:“拉倒吧,兄弟,你之前去东北上了四年学,你告诉我现在害怕出远门?少来,快说怎么回事。” “......兄弟,我可能要分手了。” 我很震惊,因为我那时一直觉得他们感情很好。 “她已经一个月没回我消息了。我问她,我们是不是算分手了,她说是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说起小台和我之间的糟心事。 在机场,我和他拥抱告别,相顾无言。 两个月后,我收到他的消息,再次雷到我了。 休欠突然找他借钱,因为没钱交学费了。他骂她,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父母借钱,却要找一个前任。她说自己不好意思。 “所以,你还是借给她了是吧。” “嗯。”他停顿了几秒,似是自嘲般地说道:“你猜她和我说了什么?” “好吧,看在你借我钱的份上,我和你说句实话吧。跟你一直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这便是借钱换来的唯一一句恩赐。 难道,在她眼里,止羽就只是个冤大头,只配供人消遣吗?后来,每每说到这件事,止羽都会和我哈哈大笑。可惜,我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有相似的结果...不,我比他幸运,因为我只是付出了感情,金钱上并没有太大的损失。而感情,在现在看来,是最容易被割舍的。 “这事没完吧?”零飒一副吃瓜群众的表情。她和我一样有耐心,都会倾听别人的诉说,并且中途会在合适的时间插科打诨似的反问几句,让人觉得她真的有在认真听。 在那之后的几年,休欠虽然不和止羽来往,但每天都会在微博上指名道姓地骂他。对此,我只能认为这是个精神病,正常人绝对不会干这事。号被封了,她就建个小号接着骂,坚持了好几年。 在他俩分手大概半年的左右,那天,我去机场接止羽。吃宵夜时,他急切地问我:“兄弟,你得帮我,教我怎么追女生。” “我?没开玩笑吧?我这幅吊样子,你问错人了吧?恋爱都没谈过,追男人都不会,还追女生...” 他开始和我展开介绍起最近认识的一个女孩,没错,就是纪伍。 我看照片第一眼,就觉得这姐姐不好追,高冷。而且,听他的说话,纪伍的兴趣爱好十分邪门,很难产生交集。 如此看来,我觉得应该希望不大,但出于兄弟情意,我只好把从网上找来的理论知识一股脑地发给他,并忽悠说,这都是我自己总结的原创知识,十分有效。他深信不疑,并且说我的理论十分深刻,沦肌浃髓。这就是所谓的,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后来,都没到两个月,他又着急忙慌地叫我出来,还是说让我帮他追女生。可谁知道,他这么快就又换目标了。说是前些日子一起玩剧本杀认识的姑娘,这姑娘暂且称呼为霖玥。反正,我又给他胡乱出招,并且让他下次约人家出来,我在边上当僚机。他再次表示靠谱,对我出的主意没有任何怀疑。也正因如此,日后每每想到这件事,我除了想笑,也会有一毫毫的愧疚。 当天具体细节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后来霖玥主动加了我的联系方式,说觉得我这个人看着就比止羽老实,今后可以当朋友处。我自然很开心,难得有异性愿意和我做朋友,而且对方还是个看着就很真诚的人。 “我想,再之后,止羽就凉凉了,主角就轮到你了吧?” “大姐,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我说了,你的一切我都知道,赶紧说。” 太具体的我记不得了,反正在我的英明指挥之下,止羽成为了霖玥长这么大一来第一个主动拉黑的人,并且,之后每次和我说到止羽,她都会将语言的魅力展现至极致,毫不吝啬对止羽的厌恶。想想,我最后决定和霖玥绝交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个,我不可能对一个总是骂我最好哥们的人产生好感。 霖玥那时对我倒是真的和好姐妹一般。唉...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异性,都第一眼把我当成好姐妹,可我从来都不喜欢男人,打扮得也一点都不像个弯的,长相身高嗓音也丝毫没有问题,和陌生人我更是基本不讲话...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 霖玥一直说要给我介绍对象,看得出来,她那时候是十分诚恳的。我也十分感动,真把她当成自己妹妹,毕竟,从小到大,除了奶奶,没有任何异性对我如此上心。 我第一见饮江并没有任何印象,只觉得她很内向。霖玥一个劲地嘱咐她,让她不能欺负我,搞得饮江都吃醋了,毕竟她俩可是认识十几年的姐妹,而我才和霖玥认识不到一个月。 那时,我一方面欣喜于居然还有人喜欢我,另一方面...我其实是想找个办法忘记小台,只不过这件事,我当时连自己都隐瞒着。 总是,饮江对我很上心,天天频繁主动联系我,天天给我打电话打很久,总是约我出去玩。起初,我也很开心,因为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以前为小台做那么多,一句好都没落到,现在居然什么都不做就有人主动示好。从小打到,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原来,我这样的都有人喜欢。 但随着相处得越深,我隐隐发现了自己的本性,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人,已经完全习惯于一个人生活,太过于独立,很需要自己的空间,所以,很反感别人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找我。可惜,这种想法被我暂时地强行压下。 后来,和她在一起后,我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游戏中每天刷着日常任务一般。我还私底下问过霖玥,因为我觉得饮江脑子有问题,为什么她要在大街上商场里拉我的手?可霖玥却觉得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是啊,现在看来,我才是脑袋有问题的那个。我从小到大几乎从来没有和异性有过肢体接触,只有奶奶背过我上幼儿园,还有就是后来帮纪伍上课,几个小学生小姑娘玩闹般地抱过我,其他的,再没有了。 再之后,饮江非要给我过生日,可我当天不想出门,也不想过生日,只希望在家待着,她说了好几次,我就是不答应,随后她便说不吃饭也行,但要过来给我送个礼物,我突然觉得自己的领域被侵犯了,又觉得十分愧疚。后来,不出意外地就散了。总共和饮江认识也没一两个月,所以即使回想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只剩下些愧疚,但出于为自己辩解的目的,我总是会想,和她在一块的时候,无论吃什么玩什么,都是我出钱,并且我也没找她要过什么,在那期间,我也没有和别的异性有来往。所以,应该没有对不起她吧。 “后来没多久,有个人问我,如果是小台拉我的手,送我礼物,我会觉得她有病吗?我一想,这不是挺开心的嘛...不过,也仅限当时罢了,现在我想到她就觉得有些恶心,无奈的是,我还得装个没事人一样天天和她和颜悦色。真是个小丑,活成笑话,贱到极致。居然还有脸笑话止羽和老圭,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哈哈~~”零飒笑起来可一点不客气,反手问我:“如果,姐姐我现在拉你的手,你愿意吗?” “你也有病吧...” “好了,开玩笑的,高兴嘛,笑一笑。” “对了,我们最近在别的班还有节课,你要不要一起上?” “考虑考虑吧,先陪我去看场电影。最长的电影。” ...... *终于想起来那人是谁了。 陆微...他当年也是我们班的同学,后面有很久的时间就坐在我隔壁,我和他从来没有过对话。这么久才认出来...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听见他和同桌的对话,我一定不会把现在的他和当年的他联想起来。除了身高大差不差,其他一点都不想一个人。当年他看着挺忠厚老实的,怎么现在成了这样... 他同桌的女生看着很高冷,和他应该是情侣吧,他俩每周会来这上一节课。 陆微果然还和鼓草有联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年我和鼓草的事情,真正知情的也就我俩。几乎所有人全部都和鼓草断绝了来往,只有陆微选择站在他一边。所以,鼓草多半和他说过我的事。 终于,那一天他找到了我:“我的天!你...不是吧...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在这...你还记得我这个人吗?” “嗯,一开始没认出来,你以前和现在看上去是两个人。瘦很多,精气神也好了不少。” “嗷...那个,鼓草他...他其实一直都想再见你一次,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尽管这么多年了,但事情总该有个结论,不然对大家都不好。” “......能帮我个忙吗?” “可以。我...其实挺抱歉的。毕业那天吧,我都不知道你俩之间的事,当时就想着赶紧回家,就着急拽着他陪我坐公交车走了。要是晓得你当时在等他,我打死也会让他过去找你的。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这么多年...我有很大责任。” “你先别让我知道你见过我。” “好。” “另外,你可以先把你知道的事情和我大致说一下吗?鼓草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他一定和你说了很多吧。”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我记得不大清楚了,只能说个很模糊的大概。” “没关系,我想知道。”我看了看他的同桌,“你跑这和我说话,你同桌不会误会吧?” “没事,我和她是...是朋友,不会的,我会和她解释的。” “那就好。” ...... +“我说,怎么你周围这些人一个个都这么窝囊?” “物以类聚。” 此刻,我正在家里,和零飒一边打游戏一边语音聊天。这次,我开始给她说起鼓草的事情了。 “说归说,可你别坑我哈,好好打。输了就是你全责。” 上学时和鼓草当过同桌,起初虽然不熟悉,但...男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只要大家都打游戏,那很快就能混熟。我俩个性格都比较内向,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太过暴露自己生活的真实面目。 和他真正交心算是在认识小台之后了,我因为小台的事很难过。无奈之下,只得去找他。说了几次之后,他渐渐敞开心扉,给我说起他自己的事。 我一直没有过问当年学校那件事,就是那件让他众叛亲离的事。说到底,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问他这个问题合不合适。反正,在我的眼里,他也是个老实孩子,只是性格内向,但绝不是个坏人。 当年,同学们的说法是:鼓草给利炬写情书,结果给人家弄哭了,他不但没道歉,反而又写了好几封,最后,老师只好又调了座位。同学们对于利炬坐哪都十分上心,最后老师把她调到了我隔壁,大家便再无话可说,放心极了。随后,鼓草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猥琐小人。也就是在那时候,班长带头找我,让我以后别搭理鼓草。我拒绝之后,也并没有人说我,毕竟我当时在班里十分超然,他们都觉得我像个出家人,无口无面无心,不食人间烟火,更不近女色。 “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吧。要是当年你是现在这副模样,他们肯定不放心。可谁让你那时候胖得和头猪一样,谁都不会觉得你会构成威胁吧。不过,这么看来,利炬,居然这么受欢迎?” “可不是开玩笑,当年,我们整个年级,男生里,至少有六成都喜欢她,剩下的,要么是有女朋友,要么就是没见过她。” “那你呢?你怎么不喜欢她?” “...不知道。可能我觉得她太内向,比我都不爱说话,而且,我当时抑郁着呢,哪有闲工夫在意她。她在我隔壁坐那么久,但我好像从来没看过她,连她长啥样都不记得了。” 鼓草对于学习很有执念,他一开始对利炬一点兴趣都没有,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学习不好。 “你这哥们也太逗了,真是个人才。” 后来,在高三下学期时,突然有那么一天,鼓草越看利炬越顺眼,怦然心动。就时觉得她长得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可他不停地告诫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天天想这些不是耽误我学习吗?要是将来考不好就完了。 经过几个星期的心理斗争之后,他决定,给利炬写封情书,让她拒绝自己,这样自己就可以好好学习。 “好彪悍的逻辑啊...不过,倒也没什么错误。” 洋洋洒洒写了一两千字的信,鼓草用信封装好,在课间跑操的间隙,塞到了利炬手上,转头就溜了。 “信里具体写了什么?” “记不清了,但我就得他说过,第一段写的大意是,如果她把信的内容告诉别人,那她就是猪头。” 当时,我已经不和鼓草坐一起了,坐得很远,相反,他俩座位倒是很近,扭个头就能看到。 很遗憾,我这哥们并没有等来期待已久的拒绝。相反,自那之后,利炬时不时地就会回头对着他笑,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啊。要知道,利炬当年和我基本是差不多的,属于“三无”人员。得亏她长得好看,很多女孩子出于某种目的,会刻意接近她,想和她成为朋友。可实际上,我认为,她在这所学校里,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 “很显然,利炬也喜欢鼓草。如果是我,一个我没有好感的男生给我写情书,我肯定会很尴尬,更不可能总去和他对视,暗送秋波。” 要不怎么说鼓草厉害呢。换做是我,我肯定就自然地多去和利炬接触。可他倒好,当时失落极了,因为觉得这样下去学习肯定要废了。但这个年纪的小伙纸,又很难抵得住心动的欲望。所以,他俩之后的日子便开始了眼神交流,还有唇语。 “人才啊。光靠眼神和唇语谈恋爱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看来不是一般的内向含蓄。” 我也纳闷,这样算什么...只不过,我相信世界上一定会存在这种奇怪的相处方式。 后来,有一天,可能是利炬的父母发现了女儿的事情,第二天一道班里,她就低着头,情绪很低落。周围的同学纷纷前去安慰,但她啥也不说。一节课过去了,鼓草忍不住了,只得上去“安慰”两句。哪想到,人家立马破涕为笑。 再后来,鼓草思忖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学习为重。就又熬夜写了封几千字的信,大部分内容都是表面自己很喜欢她,只有信的最后一段写的是:咱俩的关系可以先放一放,等高考完了,毕业那天,咱们再重新开始。如果考不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复读。 反正,这封信本质上并没有带来太多影响。当鼓草把这封信递给真在座位上坐着的利炬时,她只是含羞的轻声笑道:“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吗?” 不过之后,他俩的关系渐渐有些不太热切,鼓草可能觉得有点累,因为在他的视角里,都是自己主动,而利炬很少主动找他。 那天,他脑子一抽,写个张小纸条:我追过你了,但是,你没回应,所以咱们还是散了吧。 好家伙,这可捅娄子。 当天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响,鼓草就把纸条往她那一塞,之后就走了。 很快,利炬就开始哭了,低着头捂着脸啜泣。恰好,这一切都被一位无故的吃瓜男同学看到,他哪里知道情况,别人问他,他就说:“我看见鼓草给利炬写了个什么东西,之后利炬就开始大哭。” 随后就发生了众叛亲离的一幕。 “但是,流传的谣言也太不合逻辑了。” “你也这么觉得?” “长得这么好看的女生,应该经常收到情书。怎么可能因为别人表白就哭呢。再说,她怎么会因为一个不在乎的人流泪呢。” “是的,只不过,她平时一点表现都没有,大家也不了解她,加上喜欢她的人太多,难免会对潜在情敌抱有恨意。”说到这,我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正好想到了个好玩的事。后来,她不是都坐我边上嘛。我就发现,我们数学老师貌似很喜欢她,别人在那自习他都不管,唯独利炬除外。他就喜欢跑到她边上给人家讲题目,关键是,后来鼓草也和我说过,利炬其实很反感数学老师,很讨厌他离自己这么近,尽管当年数学老师还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这么想,利炬这件事绝对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之后,鼓草在众叛亲离之下更加郁郁寡欢。而利炬不声不响地坐到了我隔壁,我自然是啥也不知道。 有一次,班里一个男同学找利炬聊天,把她逗笑了,鼓草正巧看见了,不自觉地滴下几滴眼泪,而利炬也恰巧看见了鼓草,好家伙,她也开始哭... 有趣的是,他俩刚好的时候,鼓草前面坐的那位女生似乎蛮中意他的,经常找他说话,并且经常带吃的给他吃。后来,利炬瞧见了,课间隔着老远跑过来,把女生拉到走廊上,具体说了什么自然无人知道。只不过,之后,女生便再没有和鼓草说过一句话了。 鼓草没有告诉我具体内容,但他写了第三封信,也是最后一封。原本准备给利炬,可当天突然改了主意。 晚自习课间,鼓草准备把信扔进班级后面饮水机的垃圾桶里。就在这时,他余光看到了斜后方的利炬。随后把信踹到兜里,并且回头,之间利炬赶忙跑回自己的座位。 “我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在玩什么。反正,即使坐到了班级最远的距离,对角线,两个人还经常用眼神交流...” “那封信,鼓草究竟扔了没。” 放学时,已经九点多。鼓草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利炬一直跟着后面不远处。他也不管,走一回停一会,后面那道影子也是走一回停一会。最后,他随后把信撕碎,随手扔进了一个垃圾桶,便再没有顾虑,走向远方。黑暗中,只是依稀有一个模糊且落寞的身影在翻着垃圾桶,似乎在找着重要的东西。 “这...好虐啊...不过,好喜欢啊。这种故事,老娘我听着居然也有些春心荡漾了。后来呢?就这样结束吗,好可惜啊。” “我要说还有更可惜的,你信吗?而且我得背点锅。” “怎么说?” “你还记得,鼓草第二封信,他说等到毕业那天再重新开始。” 毕业当天,我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后来,鼓草告诉我前因后果时,模糊的记忆立刻跃然纸上。那天,大家都说说笑笑,相互合影留念。我除去大合照之外,就只和止羽一起合了张影。 平时,利炬虽然坐我隔壁,但我从来没注意过她。但那天,我不知怎么,盯着她看了好久。她愁容满面,心不在焉,别人找她合影,她基本都拒绝,眼神迷离,像是看着远方,搜寻等待着某样事物,或者说是某个人? 我没管那么多,一早就想走,但有些不好意思。看见鼓草之后,感觉他也有些不开心,心想着,可能因为他被众叛亲离,所以有些不痛快。拉着他说道:“我们两个走吧,正好坐一路公交车回家。赶快的,我一秒都不想多呆了。” 他有些茫然,但还是被我鬼使神差地拉走了。 “最后,居然是你和男嘉宾牵手成功了,是吧?哈哈哈哈,有点缺德啊,以后你得对人好一点,人家为了你,连初恋都没了。” 那年,鼓草考得并不理想,但他没有去复读。过了几个月后,班里一位好心人告诉他:“你猜我这个复读学校碰到了谁?” “还能是谁?不会真的是利炬吧?”零飒此时一脸姨母笑。 “真的啊。人家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答应的事情根本没忘记。” 后来,鼓草也去了她的学校,但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人。之后,无论如何尝试联系,也根本联系不上,完全断了联系。 “鼓草和我说过,他说当时觉得自己追到她之后,反而有点不喜欢她了,觉得自己太累了。” “呵呵,这不和你一个德行吗?果然是好哥们啊。你俩还是适合打光棍,不然害人害己。要是实在不行,你俩凑合过。” “滚。” “不过,你千万别决定你自己有错。当年他会和你走,就已经说明了他自己想走,如果他坚持去见利炬,是绝对不会和你走的。” ...... +下课后,我和鼓草约了一块吃饭。他告诉我,他又换了一个相亲对象。 “哥们,相亲啊,就别想着爱情,能凑合过就可以了。别搞成我这幅样子,连备胎都不是。” “陆微,其实,我有时候挺佩服你的。” “为什么?几年时间全都错付了,被人当猴耍,麦当劳都准备请我当形象代言人。” “你好歹为自己想做的是付出了一切,虽然结果很不好,但至少不留遗憾。反观我,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联系也联系不上,加好友这么多年,从来都不通过。” 我有些心虚,但话到嘴边,也只好强装镇定:“都这么多年,人说不定早结婚了,联系方式也早就不用了,她的号可能仅仅是留做个纪念罢了。说白了,她长得这么漂亮,家里条件又好,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就普普通通过日子,高攀不起。你俩就算当年在一起,现在也玄。”还有一件事,我们班当年的群聊都还在,无论是QQ还是微信,利炬的昵称都是一个英文字母。那是...鼓草名字首字母的英文缩写。她也不退群,所有人,全都联系不上她。但我基本可以确定,她的账号还在使用,因为前些日子,她把自己在群里的备注改成了真名。 说到这,我有时候挺佩服鼓草的脑洞。他点开利炬账号朋友圈,里面一条也没有,是剩下一副背景图片。他硬是让我去联想,可我啥也看不出来。他就开始给我解释,好家伙,合着他认为图片里几个主要的意象恰好是他和利炬的名字。不过,还别说,他的解释还真的说得通。只不过,一般正常人是绝对不可能想得到的。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花了多少功夫,才找到这样一张图片的...... “这些年,我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就想着能和她见上一面,把过去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就这样结束,我也就没有心结了。” 我听着也跟着有些难过,毕竟,我的无心之举,算是造成了两个人一生的遗憾:“兄弟,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但你今后有任何困难,都记得来找我,我就是拼上老命,也不会不管的。赶紧吃饭吧,你不吃我一个人吃完了。” “那你给我推荐家饭店吧,我和这个女生聊好久,过段时间得见面了。” 天气还没完全转热,之前和零飒吃冰淇淋,给我吃得胃疼,但今天我还是管不住嘴,又陪她吃了一桶。 “那天利炬究竟和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鼓草?”零飒此时正大口大口地炫着冰淇淋。 “最美的话在于不说。有些真像还是不知道的为好,过往,待到回首时,已经面目全非。花团锦簇的年华已经过去了,现在只剩下一地的落叶。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应该感到幸运,无论好坏,你自己的感情已经结束,你努力过、爱过、恨过。哪天,你的情绪被一扫而过,剩下的就又是一片空白的扉页。说不定,就是今天呢?”零飒有在那挑逗我,笑得很邪性,不过倒是蛮好看的。 ...... /陆微,因为他所以我存在。 我对于他是否有所隐瞒,完全取决于他,当他想要知道时,一切都会有答案。如若他不在意,那就什么都不会知道。这段记忆思绪无法删除,只要一个念想,一段情绪,就足以续写下去。 陆微小时候,家里客厅的沙发在墙角的地方会留下一片缺角,他喜欢钻到那里,带着他的玩具一起。有时,他会在上面蒙上一层被子,于是,就筑成了独属于他自己的秘密空间。他一直都喜欢待在角落里,那里很有安全感。 那时候,他也很内向,但总是笑嘻嘻的,很喜欢和别人待在一起。可是,总让我觉得他不够尽兴。也许,就和他说的一样,他太贪心了。 害怕一个人,所以,他卧室里的那台小电视,从来没有关过。每天早上五点多,他就起床看电视。那个时候五点多,很多电视台都还没开播呢。他就去看些广告节目,八星八箭之类的,当成小品相声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至少热闹些。 那时,明面上看着比同龄人深沉,可实际上他还是喜欢热闹。现在嘛...他对陌生人虽有期待,但却又不敢抱希望。连朋友、亲人甚至是挚爱都会背叛,他哪还能总像往常般热情呢。 再之后,他明显地抗拒出门,除了奶奶,他不再愿意和任何人出门。他恐惧,变得自卑且自负。一幅幅伪装的面具,钉在了他的面庞。更没想到,他会对一起都产生厌恶,对自己、对他人。 内心中美好的幻想一次次被破灭,对一个曾经内心脆弱又敏感的人来说可不是小事。 后来的一切,亦如他所言。 而我,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出现。 ...... +很久很久没参加聚会了,我不想再去了。 以前,多亏止羽,他帮我牵线搭桥,早年认识的人才有机会再见到我。 “他们都从来不联系你?”零飒问道。 “止羽告诉我一件很搞笑的事。当时班里有个同学和我俩关系都还不错,有一次他们同学聚会,止羽问他有没有我的消息,他居然说我死了。就这样,我被死了。” “哈哈哈哈...那你现在算是复活了吧...哈哈哈...” 那个时候,心里很乱,却又不知如何排解,只好通过不断地社交去短暂地麻痹自我。最疯狂的时候,一个月的时间,我有二十天都在和别人社交。 “很累吧,你不是喜欢社交的人,不喜欢热闹。只不过你当时很无助惶恐,无法停止不安的情绪。” 她果然很了解我,也能理解,就如她所说,只要我愿意,她可以一直了解我。而我能为她做的,就只是将她放在心中,一直记着。 我原本以为,这里是个美好的地方,人们没有欺骗,坦诚友爱,相互关心。可事实上,能偶尔在意我的人并没有增加,还是那几个。而原本我误以为真心相处的人,也不出意外地露出真实面目,泛泛之交罢了,不必牵肠挂肚。相遇时,因为寂寞可以同场起舞;沧桑后,寂寞如初,却宁愿形同陌路。我明白,世上的任何人都不会在意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不存在理解,也不需要。认清了事实之后便不会再去思考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因为这是活着的前提条件之一,不是问题,又何必去解决。也正因如此,接受一切之后,反而可以平静看待所有人。 “你,也会离开吗?”我不想问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本身就由我自己决定。 “会舍不得,可能,我还是希望离开,但至少现在,我会在这。” “我不知道,我究竟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你总是迁就着我。” “你能念着我的好,暂时就可以。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不需要再想了。” ...... /陆微想吃火锅。那时的他还没见着我,就想着约鼓草一起,可惜,拖了几个月也没实现。 我出现后,自然成了首选。毕竟,我也想吃,一个人吃总是没什么意思。他以前在周五的晚高峰跑到市中心人最多的店里,一个人吃火锅。可是,吃了十来分钟便发现吃饱了。他方才明白,记忆中每次都要吃上个一两个小时的火锅并不是真的在吃饭。 在家里吃火锅挺麻烦的,买菜还得切半天,最重要的是,锅很难洗。但好处是,一个静默的氛围,一个独属于两个人的浪漫场所。唠唠嗑,说说日常,轻松惬意。镜子里浮现的,是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家里的灯不少,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都有。虽然廉价,但也足以烘托出氛围。坠灯如霁后树梢垂下的片桐,没有主灯,只留各色光斑洋洋洒洒点缀成一片迷蒙氤氲,阳台的风铃算计着时光,半遮半掩的帘幕中溜走了阵阵烟气。 “听磁带吗?” “好啊。” 我爱弹钢琴,喜欢古典乐。磁带机里有沙沙的底噪,被磁头磨下的磁粉是过往。一尘不染地走过,纤纤款步而来,可终究要留下时间的细流,带走的,是刻下的层层烙印。 嗡嗡的倒带声,是过去慢悠悠的时光,以往觉得很慢,现在却希望更慢一些。开始之前,又是一段空白的等待。事实上,这段空白一直都在,所谓的留白,并非刻意所留,仅仅是时光中的空隙,是被搁置,闲置而来的片刻。既是被放空,也是一切都被刻意选择的征兆。 趁着时间还没有发现,将所有美好的片刻全都雕绘进细沙中,不会有人能发现,调遣不同时空的粒子不可能被拼凑,回忆中的一切都只能是碎片,是延续连绵不断时间的延展。 老化的贴片电容、略带裂痕的齿轮、氧化的皮带,有些霉味的磁带。一切都回不去了,回忆无法播放,空空荡荡的机舱。那时候,还会为了争抢一盘磁带大打出手,哭着鼻子找大人们撑腰。现在,一切似乎都来得太容易,不知道该珍惜些什么。回过头来,自己究竟拥有过什么呢?原来,手里根本空无一物,指缝中溜走的全都被时间悄悄扣押,没有一件事自己真正拥有过的。 沉默,相顾无言,喑哑的叙事曲,咕嘟,风铃。 彩灯,白色窗帘,纯白餐座椅,钢琴,磁带机,音箱,电炉,火锅,细烟。 我只是看着他一个人洗碗的背影,音乐依旧,没有要停止的迹象,从远处的卧室飘来。透过窗,零零散散散步归来的一家人,依然在为生活忙碌奔波的青年中年。每个人的生活,如同电影胶片卷起。暗涌之下,是众生,也是我,是他,我们生活着,不知为何,恐惧,除了遥远一无所知。好在,我们从来没有停下脚步,无论刮风下雨,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你也喜欢钢琴吧。” “算是,只不过一直没时间好好学习,所以只算是入门。” “你都很闲,又怎会没时间呢?我教你,作为报酬,请我吃饭。” “你会钢琴?” “很专业的好嘛。” ...... +我其实很懒,为了活下去,从小学习做饭;为了家里衣服不发臭,从小学习洗衣服;为了家里不乱成猪窝,从小学习做家务。还有很多,都是为了生存才去学习,现在很多事情可以不用亲手去做,但我还是喜欢自己动手,习惯让我成了一个守旧的人。 零飒答应教我学钢琴,她显然是亏本的。说是我请她吃饭,事实上,能有人陪我一起吃饭,非常开心。我不排斥她,和她没有太多疏离感,距离恰到好处,并没有让我害怕。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恐怕难以付出让她满意的条件。我是个一无是处的普通人,不是坏人,但也算不上好人。缺点一堆,优点也不明显。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也没有很深刻的感情,没有爱过别人,更没感受到爱,不具备爱的能力。 “兄弟,如果你遇到一个还不错的人,但自己啥都给不了别人,你会怎么办?”我和止羽经常游戏开黑,输赢也无所谓,找个由头闲聊罢了,鼓草和红雨比较忙,但有空也会一起来。 “想这么多干嘛,别人愿意和你一起,你就先处着呗。就你这样的,也干不出啥坏事,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不就行了吗?” “话是这么说,你看看你自己。” “别讲我,我说过,我已经对人类没有兴趣了。” 说起止羽,去年那会,他说他认识了一个小妹妹,还在上大学,但意气相投,就处了一段时间。我当时也没好意思说他,反正就用同样的话术告诉他:“你开心就好。” 实际上呢,也许是我变得现实了。他俩首先年龄差五六岁,这也算说的过去。我就是觉得他们只是一时冲动,并且今后生活的城市相差一两千公里,如此,又怎么可能长久呢。但想到他“年事已高”,虽然异性朋友不少,但一个都成不了,加上前女友带来的心理阴影,就不方便多说。 果然,没两个月就歇火了,和我想到原因分毫不差。 说起他,之前我一度怀疑他和纪伍有戏,因为没人会和一点意思都没有的人,大晚上压马路走到凌晨,并且走十几公里。他们隔三差五就打电话几小时,每天一起听歌。 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两个人有戏,我也不例外,那时,我和纪伍不怎么熟悉,后来了解之后,我才知道我这个念头是多么愚蠢。纪伍人很不错,但脑回路和一般人完全不同,我至今也无法完全摸透她。 去年那会,止羽还有一段插曲。休欠时隔一年,又突然联系上了他。并且上来直接就让他和她结婚,别说止羽,我们全都震惊不已。她说什么自己年纪大了,以后没优势了,就找止羽凑合凑合得了,还说当时和他分手是因为误以为他房贷非常多,现在发现弄错了,就赶紧找他结婚。 “我想清楚了,你是自由的,你出轨我也可以原谅。 我只想有个依靠,习惯你了,不想认识新的男生。 我们先领个证继续平淡生活。 我年纪大了,没优势了,害怕没竞争力,就你凑合一下。 你还不如我,再胖下去,我也不凑合了。 你贷款不是800w吗?怎么是80?早知道不分手了。 你故意的吧?臭傻逼。 那看来你有结婚的能力。 你也没不良嗜好,打游戏也不费钱,我青春不能耽误,否则亏大了。 国庆我去找你,维持一下感情。 在吗?领证,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 休欠这些语录让我自愧不如,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够逆天了,没想到居然还有高手。 后来,我和止羽一起和纪伍吃饭,她倒是纯看乐子心态,审犯人一样看着我们。 “你把她删了不就好了。”纪伍开始发问。 “删了没用,她都换几个号了,删了又加。” “我真搞不懂,你干嘛还陪她聊这么久。” 我和止羽对视了一眼,果然是窝囊好兄弟,看来想到一块去了。我俩一致认为,休欠都已经沦落到给一个带着恨意的前男友发消息寻求帮助的地步,就说明她一定快生活不下去了,毕竟她以往心理就很有问起,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再怎么搞也不能看着别人出事吧。 “佩服你俩,当什么滥好人,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也不全是,我其实还想着,她把当年欠我的钱还给我...哈哈哈。” 我可、笑不出来,后来纪伍邪魅一笑,出了个馊主意:“这样好了,你把你账号密码给我,下次她再联系你,我就假装是你女朋友,我来会会她。” 要不怎么说,在我心中,纪伍是唯一能力压虞伞、小台的“恐怖女人”嘞,她出手,事情还真就解决了。短短不到二十分钟的通话,就让休欠泣不成声,随后欲哭无泪羞愧难当。自那之后,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又更加高大,只不过,我知道,这种女人可千万不能得罪啊,否则指定有我好果汁吃。 细细想来,在那之后,止羽就再也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纠葛。他虽然比我年长,但心智上整体来看,我要比他年长。我居然经常给他提供感情建议,也真是糊涂。不过,单身的人,不个个都是情感大师嘛,尤其是,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人。 鼓草很快也上号了,他说他最近那个相亲对象又要吹了。 “怎么了?兄弟,之前不是聊得挺好的吗?不是说,她长得很像你喜欢的那个声优嘛。” “不行,我感觉我要是能有老圭十分之一添就好了,我根本不愿意低头。就和她摊牌了,但她好像还有点舍不得,算了,不管,下一个。义父,你还得接着给我当军师。” 呵,虽然我没相亲过,但都到这一步,就不必去太在意喜欢不喜欢 ,爱情不爱情了,本来就是带有目的性的。不合适的话,下一个也许就是更好的选择,犹豫不决反而可能会伤害别人。所以,我现在,还是不要去想太多,维持现状挺好的。 他的嘴很硬,说是不在乎,但没等两天,真正吹了的时候,他又开始怅然若失起来。 “怎么,鼓草相亲宣告失败,你怎么看上去很开心?” 零飒对此表示亲切的问候。她不也是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能做的也很有限,最多就是听着哥们诉苦,接着陪他吃饭。反正,最后一切的问题都是需要他自己解决。这种问题,即使是神仙,也帮不了,全都得靠自己。 我和鼓草一起去吃了火锅,准确来说是连着吃了两天,但,第二次吃完后,我的脸上浮现肉眼可见的笑容。 和零飒一起吃饭倒成了我日常的生活状态,想吃便一起吃了,不用挑时间。 “第一次吃火锅,我就看出他心情不好。很意外,他一年相亲了一二十次,我不认为会因为一次相亲失败就沮丧。” “只能说明,人家这次寄予了很大的精力和希望。” 她说的没错。不过,我向多少和那个人有关系,都这么多年来,鼓草还是忘不掉她。 这次这位,鼓草已经聊好几个月了,约出来吃饭都有几次。他一开始给我介绍时,说那姑娘长得很像他喜欢的一位声优,对此,我无法说太多。二次元的事情,也就苏合非常了解。 按鼓草的说法,他觉得很没劲。他俩本身并没有太多共同爱好,也没有很多交集。给对方介绍了许多自己感兴趣的事,可对方每次都只是很热情地答应,到最后,啥也没去了解。他自己则是尽力去了解对方的兴趣爱好,这自然让他产生了不对等的感觉。 “说到底,他们二人的目的就不同。女孩想的就是尽力去了解一个人,找个条件匹配适合结婚的对象。而他似乎,还在幻想可以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恋爱对象。” 是啊,零飒说的没错。在该浪漫时顾虑现实条件,到了该谈现实时,却又满脑子浪漫的幻想。是种无奈,但也是现实。故事里的情景,并不属于绝大多数人。 我不懂得安慰人,甚至抗拒安慰被人。在我看来,如果我没法让别人心里好受些,那我做任何事情都毫无意义,远离这一切,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出于种种原因,我也不忍心走开,只好默默地在一旁听着。好在,这家老北京涮肉我很爱吃,尽管鼓草一直唉声叹气,但丝毫不影响我干饭。遗憾的是,我“年事已高”,没有以往能吃。 当他提到想养条狗来转移注意力时,我表示认同。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吃完饭回家大约一小时后,他就发来消息,狗,已经买好了。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他冲动消费,不禁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认识小台后不久,出于某种现在已经无法理解的原因,我冲动之下买了辆车...想起来了,那时快到夏天,我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出门玩,她说天太热,我说如果有车接车送会不会好一点,她说大概确实如此,我就买了车...事实上,在那之后的几年时间里,她也就坐过三四次我的车。 “所以,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开心?总不能是因为他送你钥匙扣了吧?” 鼓草今天又约了我看电影吃饭,另外的,他还送了一个钥匙扣。说送有些不合适,是我主动找他要的。我家里所有关于小台的东西都被扔了,连她送的钥匙扣我也嫌恶心托人帮我丢到外地的垃圾桶。我厚着脸皮让鼓草给我重新买个钥匙扣。 他还是一样闷闷不乐,我心情尚可,只好继续听着他的叹息。 后来似乎聊到了止羽,因为止羽让我下个月一起去东北旅游,我觉得很开心,就问他和红雨有没有空一起。红雨说有空的话一定,但鼓草明显是没空的。 这件事说完,他沉思了一分钟。 “这样吧,我们这边大概每年七八月会组织旅游,可能也就三四天,但价格会很便宜。今年如果去日本的话,你要不要一起?” 我去,这么好的事!!!太棒了!!! “好啊!别说日本,去哪都行!这么好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所以,你开心是因为这个?”零飒问道。 “我当时问鼓草,能不能多带几个,他说都行。我就问他要不要带上止羽一起,他表示没有问题。” 后来,我和止羽刚提起这件事,他就问能不能带他一起。果然是好兄弟,想到一起去了。 “怎么?你怎么不想着带我一起?”零飒露出邪魅一笑。 “额...咱俩认识时间有点短。这不是最重要的。我和兄弟们一起,带着你,总是不方便的。别生气。” “不会。以后,咱们两个单独出去玩。我想去欧洲,圣诞节期间的欧洲。怎么样?” “可以啊。我只要钱够,全世界任何地方我都带你一起去。” “不用给我承诺。承诺只约束在意承诺的人,就像是蒲公英的约定,风一吹就散了。时机到了,想做便去做。” 是啊,我以往开了那么多空头支票,最后没几个实现。我一直记着,可是,那个人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随口说着玩的,呵呵,如此信口开河,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对我的敷衍罢了。 “开心吧,有事可做,又有盼头,日子是不是稍微有了些希望?” “每次,找到新的事情去做的时候,我总会很开心。” 回首往昔,我经常对未来感到迷茫困惑,害怕不久无所事事。可事实上,我每段时间都可以找到事情做,虽然大多并没有多大意义。但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变得结实强大。就如同,我不知道从小到大我究竟吃了哪些食物,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但就是因为这些食物,才让我从呱呱坠地的婴儿变成了又高又壮的成年人。过去一切的担心都在遇到当下时不解自通,是啊,事到如今,我似乎已经忘却了担忧。 “你一直都在顺势而为,一切你不自觉的行为塑造了你自己,就如同我们的相遇。” 换做从前,我一定会觉得和零飒的相遇是天赐,而现在,虽有欣喜,但平静的心并不会让我觉得再有那种迷离似的失衡感,只是告诉我,珍惜现在的片刻。 我有过许多次离别,真正的告别并不是郑重其事的文字或言语,恰恰就在一个宁静的清晨,热闹的上午,嘈杂的黄昏,喝完一杯茶,随后说了一句下次再见,之后,就再也不见了。 “你怎么了?” “没...你想听我唱歌吗?” “哟,你小子还会唱歌了?” “唱得不好,但凑合能听?” “来啊。”说完,她竟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她头一次笑得这么灿烂。 “那我就带来这首新歌‘园游会’。” 琥珀色黄昏像糖在很美的远方,你的脸没有化妆我却疯狂爱上 思念跟影子在傍晚一起被拉长,我手中那张入场券陪我数羊 薄荷色草地芬芳像风没有形状,我却能够牢记你的气质跟脸庞 冷空气跟琉璃在清晨很有透明感,像我的喜欢,被你看穿 摊位上一朵艳阳,我悄悄出现你身旁 你慌乱的模样,我微笑安静欣赏 我顶着大太阳,只想为你撑伞 你靠在我肩膀,深呼吸怕遗忘 因为捞鱼的蠢游戏我们开始交谈,多希望话题不断园游会永不打烊 气球在我手上,我牵着你瞎逛 有话想对你讲,你眼睛却装忙 鸡蛋糕跟你嘴角果酱我都想要尝 园游会影片在播放,这个世界约好一起逛 ------------ 折魄(三) ...... /安详的傍晚,阴沉的灰暗尚未降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空气中刻下道道虚线,伞中的鱼开始跃动。地面上斑驳的水渍,只能反射出他平静的神情。 轮胎与微微湿润的柏油马路的摩擦声裹挟着云润泥土的气息,湿哒哒的暮霭最后拉下帷幕,惨黄色的灯光飘散在整座氤氲的城市中,沙沙的底噪声,只有他能听得到。 “我小时候喜欢和姐姐在大雨天穿着拖鞋踢水玩。” 后来呢?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觉得下雨天很麻烦,要打着伞,而且还有可能淋湿。” 现在呢? “不讨厌了,虽然,下雨还是可能把头发淋湿。”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下雨。 “不记得了。” 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在下雨,但陆微当时沮丧的心境,让他觉得那天在下雨。雨天并不意味着悲伤,晴天也并不一定欢喜。比如,唱着晴天,但全程都是下雨天。 生活最多的终归是枯燥乏味,没有太多悱恻惊心的冒险故事。这样的下雨天,同样出现在无数个苏醒的清晨。带着期许,带着困倦,带着无助,带着彷徨,也可以带着惊喜。 生活从来没有告诉我们要如果去活,没有开始前的预备,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停止过。人只能活一次,每个人,都没有可以提供参考的例子。照着别人幸福圆满的样子去活,还是排除法似的无数次踩雷。其实没差,因为,都活到现在。 我与陆微,原本是两条平行线。曲率大于零时,我们的时间得以连通,如同一维空间中的点。此刻,漫天而下的条条雨线,由一颗颗最小的能量子化作虚线,勾勒出完整的世间万物。三千平行线最终化为尘埃,沁入大地,连成一片虚拟的天地。 看着他不再年幼的面庞,又不自觉地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的他,有好多烦恼啊,但却又不知道愁绪是什么。少年人独有的忧郁,是无病shenyin,也像是惘然无措。他哪里会料到,长大后的世界会事事不如意。想做的,全都扑了个空,不希望发生的,却一一应验。 悠悠闲云,幽幽雨霖。心中的事情太过杂乱,他还来不及仔细记下,就已经狂风暴雨,一切都被吹散。 伞能遮住尘世的雨滴,但心中的雨下个不停。下雨,我不喜欢和别人共打一把伞,哪怕是陆微。 往日的欢声笑语,浸没在深沉的雨夜。聆听心跳的悦耳音符,一股股热流被血液的流动映出。生命,是残破废墟中仅剩的痕迹,足以使一切生机盎然。 一路是一生的追寻,原本以为走出了迷雾,事实上,只是走过一个又一个相似又不同的路口。前溪舞罢君回顾,并觉今朝粉态新。 宁静的雨声只需要喧嚣的沉默作为伴奏,人生这条路本来就不存在吧,如同时间,只是用来表述无数个众生运动状态的虚构物理量。 没有结论,不存在答案,更不需要任何疑惑。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所有希望出现,或是不希望发生的都已经被踩在脚下。 我们相视一笑,结束了漫长的步行时光。颗颗水珠从伞面滑落,沾满雨滴的靴子反射着莹莹微光。试想一下,还有什么比得上下雨天在家里一边听着雨滴击打杨柳声,一边吃火锅更开心的事呢。 ...... +“梦里,我回到了小学。不知为何,我被判处绞刑。想要辩解,但没人听。最后,就在讲台前,绳子已经套在我脖子上,已经做好死的准备。好在,后来真凶被找到,我解开绳子回到座位,老师又像没事人一样报听写。”我对她诉说着昨晚做的奇怪的梦。 “没有人帮你辩解?也没人相信你是无辜的吗?” “对,一个都没有。最奇怪的是,我记得当时全程我内心都十分平静,即使脖子上套上了绳子,内心依旧毫无波澜。” “...梦里的情绪与你现实中近期的情绪是相同的。接受了一切,所以变得平静了吧。” 也许,这次零飒说对了,不知不觉,青春就要结束了。以往所有不切实际的期许全都扑了空,也渐渐变得不重要。梦中的我孤立无援,没有任何亲友愿意相信我帮助我。总归是要回到一个人的境地...想到这,我无奈地瞅了瞅她,她应该比谁都了解这种感觉。 我很久没有见虞伞了,要知道,我们这几个人里,恐怕她之前和我关系是最好的,只不过她自己感情问题一团糟,一系列连锁反应,我们最终成了这副模样。 想着要不要约她去吃个饭,因为她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了。止羽或是鼓草记不得我都能理解,但她不记得是最不应该的。 “去啊,干嘛不去。你们继续做朋友就是了,本来你俩之间就没有矛盾。不用顾虑我。”零飒也是这个意思。 虞伞给我发消息问我为什么要退群,她说止羽告诉他们我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出了问题才退群的。这算什么解释,我只是,只是觉得没必要了,很多关系既然留不住就让它去吧。我给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毕竟我并不觉得这种不活跃的群聊退与不退会有本质的区别。告诉她,咱们还是“好姐妹”,万一以后她结婚,我还是可以去当“伴娘”。 约好了吃饭的时间地点,就在前一天,她问我能不能多带一个人,说是她的中学同学。零飒来劲了,说道:“瞅瞅人家,肯定是要给你介绍对象。” “不可能的,我太了解她了。以她的脑子,是绝对想不到这么多的,恐怕只是单纯出来吃个饭罢了。”对于虞伞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不需要过分考虑,并是不因为她笨,仅仅是因为她和我们相处时一直如此。 好在当日她的同学临时有事,最终也就我和她一个人。 由于我先到的餐厅,所以照例等她到了才准备点菜。明明是周六,但不知为何,闹市区的餐馆居然一桌客人都没有。 “是你吗?” 熟悉的声音,至于她为什么会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来,多半是因为我的发型。自从小台那件事结束之后,了无牵挂,决定“从头开始”重新做人。我本来头发就不算短,有了留长发的决心,就把头发扎了起来。 “你赶紧点菜,点完了我再跟你算账。”我和她没啥好客气的,细想之下,除了零飒,虞伞是唯一一个我敢随便“呼来喝去”的异性。她脑子不好不记事,而且心大根本不会多想。 “姐姐唉,你连我生日都不记得了,是不是得给我补个生日礼物。” “啊?我怎么不知道,你等着我看看。”一阵虚伪的心虚之后,她豪气地说道:“行,吃完了带你去逛,随便挑!” 之后,我并没有质问她和老圭分手的事。事实上,尽管她分手的套路与之前几次如出一辙,但我竟觉得这次大部分原因在于老圭。因为虞伞是什么人,我们几个再清楚不过来,大家认识到现在十几年,还能处,恰恰说明我们可以接受她这些大毛病。一个人有毛病固然是她的错,但你明明知道她有毛病还去招惹她,实在是难以评价。 何况,老圭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根本就不喜欢虞伞,只是希望借由虞伞把自己心中的幻想投射其上。他俩在一起之后,老圭的一言一行在我看来不像是个有理智的成年人,最多不超过十岁。他对于虞伞甚至产生了极大的恨意,恨她破灭了自己所有美好的幻想。能理解这种心情,我以往比之有过之无不及,也正因如此,老圭让我觉得不值得同情,一切都仅仅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我好心安慰他,他还在那装。可笑的事,他竟然跑去找止羽诉苦,止羽顾及面子,只要发消息安慰附和,可转头就把截图发给我,并且哈哈大笑。老圭这次真正地成为了一个笑话。 “我就是觉得,你们和老圭关系应该更好,多半不愿意搭理我了。” “我天,姐姐,你真是冤枉人。我们六个人里,止羽确实和我关系最好,但之后就是你和红雨,至于老圭,恐怕,苏合和我的关系都比我和他要近一些。我对你还不够意思吗?你哪次过生日我不给你送最好的礼物,你居然觉得我和他关系更好?而且我至今没想通为什么,但老圭一直以来都对我有点隔阂,和我关系哪有我和你好呢。” 说起这件事,不得不提一下灵烬,作为虞伞的前前男友,我一直觉得他很无辜。与老圭不同,灵烬是真心喜欢虞伞的。虽然他也有许多毛病,但我觉得他俩在一起之后,人家一直都在努力改正,奋发图强。 “听说灵烬现在有女朋友。” “是啊。不过,他和我说过。自从和你分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什么谈恋爱的冲动,现在更像是单纯地过日子,已经没有激情了。”想想真造孽,好好一个小伙子,居然遇到了虞伞这种“妖孽”。 我和虞伞毕竟是异性朋友,即使关系再好,也需要必要的边界感。至少,在虞伞有男朋友的时候(老圭除外),日常活动中,我都是只和她的男朋友联系,从不和她有过多来往。以至于,虞伞后来总是吃醋,质问我们为什么和她男朋友关系那么好。这是当然的,她一个女孩子,天天往男人堆里钻,还隔三差五跑别人家里玩,我们再不避点嫌,连我自己都得骂我自己不要脸了。当然,老圭那时候可不管,一点边界感都没有,我三番五次暗示,可他一点都不为所动,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通过种种越界行为给自己无意义的证明。 当年,虞伞和灵烬分手后,我们几乎所有人全都站在灵烬一边。对于那对“狗男女”进行了强烈谴责,当然,这都是背地里的行为。只不过,我们谴责的对象更多的不是虞伞,而是老圭。老圭的行为实在败人品,并且充满了主观恶意。之后他一系列重色轻友的行为,更是连红雨这种心大之人都有些难以释怀。 灵烬在分手之后,我出于莫名的愧疚,便去安慰了他几句。可他似乎来劲了,一个劲地找我诉苦,我于心不忍,便陪着他聊了很久。当然,过程中,我的愧疚之情渐渐消失不见。毕竟,灵烬对我的态度足以说明我这个好朋友在他们感情破裂这件事中并没有起到负面影响,即使如此我便没有惭愧了。 “你知道,为什么当时灵烬最愿意找你还有红雨玩吗?” 这个,我倒是从来没想过。 红雨虽然会考虑很多,但人特别逗,我们都愿意和他玩,所以不难理解。而我...我性格内向许多,也就是和他们这些老熟人在一起才会多说几句。总不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我是那种老好人吧...不对,止羽也是个很外向的人,为什么灵烬和他接触不多呢?总不能是因为止羽女人缘太好吧。 “他当时就觉得,止羽和老圭家里条件太好了,你和红雨都是和他差不多的家境。” 这,到也是个原因。可是,事实上,我们几个人,包括苏合在内,家境都差不多,红雨老家在外地,所有确实稍微差一点。至于我,好吧,我和家里已经完全不来往了,而且所有积蓄也全都给了他们,就和灵烬认识时的处境来看,我确实算得上一穷二白。这么看来,我倒确实是几人中最差的。 “大姐,作为你的好姐妹,我也就顾不得别人许多了。虽然你肯定不会听,但我还是建议,你要么就别再谈恋爱,以后觉得年纪不小了,老老实实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吧。给你当伴娘肯定是没问题的。” “呵呵,不干。”她还是傻不愣登地搁那笑,我也管不了许多了。 她也并不是真笨,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分析问题十分透彻,思路清晰。但和我们相处以及谈起恋爱来就完全不像个成年人了。 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肯定不知道,不,连我都没想到,你和老圭的事,最生气的其实是止羽。他不止一次破口大骂你们脑残。” “为什么?” “很简单,原来我们几个在一起多开心啊,但就因为你们两个,我们彻底完蛋了。” “是啊,我们以前玩得多开心啊。” “你也知道是吧。” 借着这个机会,我忍不住多和她说了些心里话。 “其实,老圭天天在那卖惨,卖到我都看不下去,止羽都骂他在那装深情人设。我说过什么了吗?我自己这日子有多糟糕也没和你抱怨过,生活难道就停滞不前了嘛,不还是得往前走。不说我,看看红雨,我俩打电话有时一打就是几个小时,他的生活一样的看不到希望,他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总是说自己一把年纪,还是一事无成一无所有。” “我最近大概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不再年轻了,胃口都大不如前了,吃几口就能饱。”可不是吗,我俩总共才吃这么几个冷饭团子,就已经差不多饱了。 见我这么说,她也附和道:“真不骗你,我最近每天早上五点多就醒,早起早睡,就和老太太一样了。” “是吧,青春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匆匆流过。我从小就没有什么亲近的人,父母关系很差,和我也很疏远。以至于,多年前糊里糊涂谈的那次恋爱,女孩非要拉我的手,我觉得她有病,毕竟长这么大从没有异性拉我我,我母亲都没有过。其实,有病的是我。 我一直独来独往,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渐渐习惯,到了现在,我已经完全离不开一个人这种孤单的生活方式。如果有人剥夺我的孤单,我虽有欣喜,但更多的是恐惧和不安,失去个人空间让我很疲惫。 止羽不一样,他和你一样,你们的成长环境太幸福了。你们需要有人在自己身边,甚至说离不开这些人。所以,当我们这些关系快要破裂时,他便一个劲地开始去交其他朋友,恐怕,也是出于不安。这样看来,我和你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们是不可能理解我的,当然,现在的我好像也不需要你们去理解,就算理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此,这种话题,我总是避而不谈,没有必要,人与人的差异就是存在的,没必要非得互相包容体谅。 以前,我也努力过。我试着维护支离破碎的亲情,失败了无数次,最后,我选择离开,再后来,他们还一味向我索取,我对此便彻底绝望,不再放在心上。我也努力过去追寻令我感到未知且恐惧的爱情,同样的,我越想靠近,便离我越远,最后发现自己也活脱脱是个小丑,根本就是在一厢情愿地表演独角戏。 知道嘛,最意外的就是你们这些朋友。我从来没想过要拥有友谊,但无心插柳却得到了最欣喜的情谊。我和你们最开心的时候,就是那年过年为期两天的自驾游。有我、止羽、红雨、你、灵烬、老圭,就我们六个。那两天,因为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们的计划一再被打乱,止羽多次有过想骂街的冲动。那天晚上,我们六个在公寓围坐一堂,畅享闲谈,让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当时的我们,完全对得起‘相亲相爱一家人’这个群名。 我们最后的欢乐时光,应该就是那年给你过生日的时候了吧。那次苏合和鼓草也在。大家开开心心地吃着蛋糕,我感觉就是在给自己亲姐姐过生日一样。 止羽老说我们的关系都是被你和老圭毁了。但我看来,真正的开端,是红雨的退场。迫于生计,他不得不离开这里。我是第一次那么舍不得一个人。后来,灵烬也走了。你和老圭混到一起,我总想着或许自己还能维系一下脆弱的关系。也就是那段时间,我和苏合的来往变得频繁。止羽刀子嘴豆腐心,一面‘嘲笑’我,一面让纪伍多去找我玩。我很谢谢他们,都是好人,是最好的朋友,但实在不是一路人。 可能恰好是到了你和老圭分手的那段时间,我才实实在在地确定,一切都结束,闹剧也该收场了。再美好的事物也会随着现实的客观变化而消亡,并非是一人一事的过错。尽管这道理我早就明白,但最近我才能真正地接受。 咱们该怎么处还是怎么处,就像我和止羽一样,并不会因为大家无法相聚而断了联系。只是,我终归是又回到了曾经一个人的生活,这才是最适合我的方式,虽有诸多弊端,但目前也找不出别的。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这次,是我主动选择跟青春告别。” 听我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她还是同往常一样。没关系,这本来也就是发生过的事而已。我只是不希望和她之间有什么误会,有些话,我对止羽,对鼓草,对红雨都说过,因为他们都是我很珍贵的朋友。而虞伞,也是如此。 “好了,赶紧的,我要生日礼物。给我买份KFC儿童套餐吧,我想要新出的玩具。” “走。哎,你给我把伞撑着,太阳太毒了。” “大姐,有这么使唤人的吗?” “哎,这么高的个子,不撑伞多浪费啊。” “彳亍。” “你真准备留长头发了啊?” “对啊,先,留个半年好了。” “可以,你应该挺适合长发的。” “话说,您今天居然知道给我省钱,才吃这么点钱。” “过日子要节约啊。” “哦呦,大姐,您还知道节约啊,和苏合学来的好习惯是吧。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一次,你约我们去吃烧烤。我本来准备调休去的,结果一查那家店,人家消费二百五,好家伙,这我要是去了,真就是二百五了。” “我怎么不记得了。不重要,现在不是没钱了吗?” “你还会没钱?” “那当然,过段时间听说得降工资。” “啊?那你这工资连我的一半都没了。” ...... +“好玩不?这玩具倒是挺可爱的哦。” 零飒说的自然是虞伞给我买的儿童套餐附赠的玩具。 “哎呀,其实我真不是特别喜欢,主要是必须得让她出点血。不送我一点东西,我肯定不痛快。” “行行行,我给你放柜子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可以了吧。” 将玩具摆好,她恰好又看见了柜子上码放整齐的磁带,问道:“怎么,以后还准不准备听周杰伦了?” “当然听啊。” “那还买不买了?” “买啊,好听的嘞。” “这些玩意早都停产了,收集起来可不便宜。” “总得找点事情做吧,重在体验。” “对对对,你讲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 /静黑的水面只留下残月的倒影。残缺本来并不一定意味着不美好,一切都取决于人的所思所想。 陆微的每一天都十分无聊,幸好他总是可以找到事情让自己活下去。原本的沉重,现在轻到了刚好足够不漂浮于天际的程度。 儿时的他总是希望可以肆意玩乐,不美好的只是眼前阻碍自己的存在,遥远除了遥远本身,并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到后来,眼前的一切全然不见,只是看不到希望的未来。一切负担罪孽都被提上日程,日夜相伴,生活的重量陡然增加。再之后,一切虚假的谎言,粉饰的太平全都无法维系,而内心的所有欲求也一一以真实的面目登场。说服了自己,但现实却一再劝阻。 时至今日,过去一切割舍不下的已然不再重要,被卸下了斤两,轻飘飘的如同梦境,亦虚亦实,不再有任何无法接受的事实。内心的柔软并非变得坚固,恰恰是如同水一般,流转于万物之间,亦可化为千万种形状。 我清楚地知道为什么我会存在于他的世界之中,与以往相比,我不再占据主导,也不是非存在不可,可有可无。或许,当年如果我真的出现在那个时刻里,一切又都会不一样。 疏烟淡月,夜阑人静,残破的空气夹杂着幽暗的气氛,清辉坠明碧华升,夜凝断魄莹镜折。他孤单的身影不显得落寞,也没有了无奈,一切都是此刻最自然而然的选择。 不觉得遗憾吗? “没有,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你变了太多了。以前还是欲说还休,怎么现在却一句也不想说了。 “是嘛” 内核还是你,没有变,只是变得可以接受。 “以前总觉得大多数事情可以做得很完美,因为必定有完美的一面,否则怎么会有完美这个词?” 是呢。 “只不过,存在并不意味着存在于我身上。很多事情做不到也就做不到,并不会怎样,反过来,做到了也不会怎样。” 对你而言,也只是片刻瞬间的欢愉是失落罢了。 “无数个瞬间组成现在的我,也只能感受到瞬间。苦苦追寻的好似也不重要了。” 对于事物,较之以前,你更加消极悲观。好在,对于生活,你倒是更乐观积极。 “不好吗?” 当然很好,生活就是生活本身,其他都可以不重要。 “好了,不早了,休息了。” 嗯。 ...... +早在一年前我便答应了止羽要和他去旅行,当时答应的不止我一个,可惜现在就我能去了。一是因为我时间宽裕,更重要的是,只有我似乎还是当时的我,并且多往前走了好几步。 原本以为,零飒的出现是对我的又一次警告,可细细品味生活,却发现这更像是一次宣告。苦苦追求的一切本就不存在,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想象,脚踏实地地生活方才知道自己究竟适合何种生活。 好像对于工作越来越不上心了,刚来这时,还觉得有些意思。当时的工作体制尚未成熟,一切更多的都是以实际为主,条条框框并不多。但随着这些年的不断“完善”,约束力渐渐加强。工作本身只能作为一道枷锁,加上生活本身的种种重压,一切都不复从前。 原本,我挺羡慕止羽、虞伞、纪伍这样的人,因为他们从小到大并没有承受主线任务以外的其他支线压力,很希望可以变成他们,他们的生活是我向往的。但现在,已经无所谓。生活的确有高地贵贱之分,只不过,已经被塑造成型的人,是无法真正完全融入另一种类型的生活。说到底,本质上的我们并不是一路人。因缘际会之下,我们成为朋友,当然是种幸运,只不过也不必强求事事相互理解。零飒的存在本就是不可复制,也不可能...接受一切不完美甚至残破的关系或许更能舒心地活下去。疏离与不理解是人生永恒的基调,更是所有人的局限性。 以前的自己,总是喊些热血沸腾的口号,给自己定下看似倔强的信条。落实到实际之中,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美好可以存在,如果现实不允许,就悄悄留在心里好了。可以不去现实地思考,但必须要现实地生活。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人总能活下去,各有各的活法。 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理解,街上这些手拉着手的青年人。 “你说他们不热吗?” “照理来说肯定热,毕竟也快到夏天了。” 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和零飒再次开启无聊的对话,镜子的人看似还年轻,但我知道,我的时代不在了。烈阳的余光正好照在后头的柳树上,我的影子不断地穿梭于树影之下。 “喜欢一个人就非得和ta在一起吗?” “不一定吧。喜欢一个人是因为情感和激素,和一个人一起生活就是现实问题了。” “明明两件事情没有关联。可我们非得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也许只是你不熟悉。”零飒的眼睛依旧幽黑深邃。我想我永远不可能从她的眼睛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是的。我以前也想过,喜欢谁就要和谁待在一起。可我自己有自己的生活节奏,总是会有很多冲突,很多难以同频进行的事。到时候只剩下麻烦。” “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无法包容别人的差异。或者说,你压根没有过此类经历,无法和差异做到共处。” “没办法。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现在让我猛地和别人待在一起,我很难一下子....” “是的,按照惯例,你的做法更可能是把别人推开。这个度很难拿捏,循序渐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在,你现在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只是觉得不怎么重要。” “以前可不这样,以前的你很没有安全感。” “现在也差不多吧,但什么算是安全感?好像也没剩什么可以失去的,安全不安全的也不那么重要了。” “哈哈哈,什么都不重要了是吧。少给我扯这些,我要吃麦当劳。” “几个意思?好端端的吃什么麦当劳?” “麦当劳也有儿童套餐的好吧。” “我先看看有没有优惠券,你别急。” 我很喜欢在傍晚吃过饭之后待在卧室里唱歌。所有门窗全都关好,拿起我的麦克风,一个人发神经似的嚎叫。偶尔瞥见镜子中的人,仍不住要对着他笑上几声。 “没有跑调,基本功再练练,我觉得差不多。” 没见她说过一句好的,算了,本来也不指望别人夸我,没啥意思。 “这么说,你很勇哦?唱一个吧。”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还别说,她唱得相当专业,和想象之中完全一致。就这水平,好好包装包装肯定也能走上职业道路。 “时代不同了,我这样的可拉倒吧,早出生二十年或许还有戏。” 说得在理,就她这一幅臭脸,一脸清高的样子,和陌生人半天也憋不出来一个字。照现在的风气,刚出道就被怕喷死。 “我,我不和陌生人说话一方面是因为对不熟悉的人有戒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紧张。” “啊?姐姐,别逗我,你还能紧张?” 她的神情很认真,其实就算真的是她说的那样,也并不奇怪。 “说不出为什么。有的时候和陌生人说话会很结巴,还是不说话最好。再说,和你在一起,陌生人有你去帮我对付,轮不到我。”她居然也有羞涩的时候,难以想象。 说的是事实。只不过,我可能比她更不喜欢陌生人。 对待陌生人,我说话音量会比正常要大一些,并且语气更柔和,用词也会更礼貌。不过,也仅仅是看上去大方得体。我的内心也存在一种矛盾的诉求。一方面,对别人客气恰恰说明我对于他们并不会有任何多交流的欲望,毕竟这辈子可能也就一面之缘,何必留下不好的映像。另一方面,我似乎又有些渴望从陌生人里能找到合得来的人。只不过,按照我现在这般被动的方式,难以再有任何新的关系产生。 “你虽然有时候言行不一,但倒是明白,心里做到对自己坦诚就已经很难得了。只不过,谁和谁不都是从陌生到了解的吗?” “咱俩呢?”这话就不应该我来说,压根就没过脑子。 “呵呵。你心里没数吗?而且我说了无数次,你的一切我都了解,只是我、你想不想罢了。” “不讲这个。” 我总是这样,很多事情原本该进行到了高潮,但突然就戛然而止,没了兴致。 “天看着要下雨了。一起打游戏吧。” 比较一下,她比我还喜欢打游戏。说起来,我们这类人天天宅家里,能做的事情不去细分的话也就那几件而已。可能,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只有少数人,有时间有钱可以天天去折腾,生活过得比电视剧都精彩,不过,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她游戏也打得比我好,幸好我不是胜负心很强的人。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爱打游戏吗?” 她的这个问题本就存在一个Bug,我多半并不是个爱打游戏的人,更多的,仅仅是愿意去打游戏。 很小的时候,家里连电脑都没有,直到大约三四年级,堂姐家里装了电脑,我每个周末都去那里玩。 初中之前,我还有些小伙伴一起玩耍,所以那时的我相对要开朗一些。只不多,电脑的吸引力是难以估计的,每次都有一堆人围在周围。 起初都是玩一些小游戏,直到后来有一天,表叔给我带了两张香蕉牌的盗版光盘。 “还记得是什么游戏吗?” “真三国无双三和仙剑奇侠传四。” “你现在,最常玩的不也是RPG嘛。” 一个是割草动作游戏,一个是回合制长剧情游戏,可当时就是玩得不亦乐乎。 “你可能无法相信,仙剑四我总共通关了二三十遍,直到现在都偶尔会玩。最关键的是,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学生,根本看不明白剧情,但每次玩到后面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哈哈哈,真有意思,怪不得你现在玩游戏这么挑剔剧情。不过,你现在还能玩游戏把自己玩哭吗?” “还真有,前些年玩《去月球》和《尼尔》就玩哭过。” 听到这,她也笑不出来了。她哭过吗?没有。事实上,她远没有表面是那么坚强,所有的事情,说与不说对她都没差。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是真心关心她的。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在嘲讽我?我就不能哭了?” “怎么会,这是在夸你,再说,可别忘了,我难到还没见过你哭吗?” 我... 说起来,小学的后面几年我也玩过很多网游,当时很多同学也都在玩。这些个游戏直到现在都还有人玩... “你先等一下,我去下几个游戏。” “啥意思?” “我突然想回一下青春,玩几盘过去的老游戏了。” “就你这技术,背起行囊的十六年老兵恐怕现在连小学生都打不过。” “那怎么办?我难不成去玩摩尔庄园、赛尔号?” “也不是不可以哦。” 哈哈哈哈,看着像是和她开玩笑,但此刻我还在很想去回顾一下。过去的时光回不来了,虽然很美好,但我并不想回到过去,那时的心情和感受都是真实的,这就够了。 游戏给我的童年带来的很多快乐,在无数个孤单的时光里,只有她是不离不弃的,即使我一毛钱都没充值过,我也照样可以开开心心地玩。 上了中学,虽然我不爱学习,但出于自觉,我也不能像小学那样天天打游戏。对于那时,我倒是没有太多记忆,或许是因为生活的基调不同,不能再像童年一样没心没肺。游戏,更像是短暂逃避现实的一种手段。 再后来,认知了止羽他们,我们偶尔会一起玩几盘,但他们比我都要菜,基本就没有赢过。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玩些什么。 “要是我当年的队友都是像你这样,恐怕上王者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哼,就你这水平?打一辈子排位都排不到我。” 看看吧,就我这水平,在当年那些老伙计里也算是人中龙凤了,可在零飒这,根本不够看。 可是,菜有菜的好处。一个人玩得再好也不如当年和他们一起输掉一局匹配来的开心。最开心的,就是什么都不会的时候。最美好的,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说起来,我记得止羽、鼓草上学的和我说过,学校附近方圆二百米有十几家黑网吧,但我一个也没见过。” “所以啊,你还是太单纯了。” 说起黑网吧,我不得不给她说些以前老伙计们的搞笑事迹,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那位同学中午下课后想跑去黑网吧玩几盘,到了之后老板让他登记一下。可能是为了撇清责任,姓名和学校都要写。谁想到那张表上写的都是小学生,他一看,果然,坐满了三四排小学。最后他因为临时有事,提前走了。刚出门没几步,就看见警察冲进网吧。据说,一下子逮到三十多个小学生,并且还给让他们拍了合影。也就他走位好,跑得快。 “还有更好玩的。他说他之后就学乖了,去正规网吧上网,只不过用的是他爸的身份证。” “开玩笑吧。” “真的。人老板疑惑地问他:‘你有四十二岁吗?’他羞涩地说道:‘哎呀,人家保养好啦。’” “哈哈哈,真是个人才。你们这校怎么尽是些奇葩。” “确实有些不正常。有一次,他和止羽打游戏吹牛逼,说自己一打五拿了个五杀,后来俩人不知道怎么吵急眼了。他就骂止羽:‘你给我当儿子都不配’。这话,确实有些过分了。” “后来呢?” “他气死了:‘你,你敢这么说我?!’说完,他就一只手拎起止羽的衣领,另一个手狂抽止羽嘴巴子,一边抽一边问:‘配不配?配不配!’最后,据说好像是配了。” “哈哈哈哈哈哈” 看她笑得花枝乱颤,好像真的回到了以前,天天一堆人乱吹牛,就想着打游戏。当时吧,觉得只要熬到了周末,熬到了过节,熬到了放假一切不开心都会消失,不像现在,熬到退休已经成了一个奢求,因为真的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活到退休,就是真的活到了,也怕是直接送进养老院,离入土不远了。 “成年以后,我再没找任何人要过一分钱。只不过,那时候玩游戏就已经没有期待了。” 游戏是否只是为了缅怀过去呢?想玩什么就可以玩什么,一切都来得太轻松,不用等到周末,下了班就可以玩。少了些期待,多了份无奈。游戏像是与过去唯一的连接,玩游戏的我还是个孩子,青春还在吧。 “知道嘛,和止羽约好的这次旅行我总是觉得是个句号,不论他怎么样,但这是我青春的句号。” “会觉得伤感不舍吗?” “没有,刚想到的时候是有些恍惚。我怎么都到这个年纪了,明明什么事情都还没做好,什么都没准备,一无所有。不过仅仅只有一瞬间,下一个瞬间好像就接受了。生活还在继续,我的生活不会停留,最重要的是我还是我,变得更像原本的我了。” “你比以前平静很多。” “好像是吧。你呢?” “呵,不用说我。想知道的时候就可以知道,不如让我保持一些神秘感更好。无意之间,我其实也变了很多。” “是啊,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 ...... /陆微以往从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也就在最近,隔几天就得在白天睡一会。他说年纪大了,也许吧。以前他总觉得白天的时光是很宝贵的,除了上班时间,绝对不会白天睡觉。 究竟何种行为算是不浪费?时至今日,也许他只剩下浪费的事。人生如果只剩下体验浪费,又有什么事做不得的呢?睡觉不是为了养精蓄锐,只是为了度过一段时光。睡觉与学习玩乐没有区别,时间留不住带不走,回忆起来,都是一场虚空大梦。 初夏的傍晚,他说喜欢听《夏天的风》。原本是为了纪念某人,现在,他做的任何事都不可能再为了去纪念谁。事物,全都,回归了事物本身。 他以前爱做饭,现在却顿顿都在糊弄。他说是怕没钱,穷怕了。但更多的是懒,纯粹的懒,毫无借口的懒。小的时候,如果自己不去做饭,很可能得饿肚子。但更多是因为喜欢做饭,想做出千奇百怪不常吃的佳肴。做饭的乐趣也不剩多少,他不讨厌洗碗,但不喜欢买菜。不喜欢花上几小时去精心烹饪,最后几分钟草草吃完。感觉做了很多,但根本没有尽兴。不太在意结果,不代表可以没有结果。 以前,他天天拖地,现在五六天才拖一次。家务也做得不勤,只是衣服还喜欢天天洗。说起来,倒是比以前爱打扮了。风格固定了不少,不再浪费钱进行低效的消费。说不清是为谁而做,但终究没有停下。 我不喜欢他总是苛责自己的无能,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虽然偶尔聊起时,他也会说自己种种不足,但连我也无法反驳,毕竟说得是真真切切的客观事实。这些年通过与他人的碰触,他倒是对自己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能挣脱他人语言中留下的陷阱,唯一的方法就是再次回到从前孤独的状态,路过其中,再回归个人本真的生活。 对他人的恐惧渐渐变为失望,不害怕,因为不在乎得失,只是,总归没必要给予过高的希望,扫兴一场并无损失,因为记忆总是在默默的做减法。 垂落的轻云留于西山,水平层层透过厚重的大气,散射开的红线,不是鲜血般的警告,仅仅是被火星擦着的光幕。寂静无声之中,一切善恶美丑都会真实地被篆刻于梦境的石碑之上。 刺痛的双眼,使我的双手忍不住抱住自己,一股冷意随着八面来风侵袭一切。绚烂的烟火,莹莹焰火中的星辰,昏暗中涌动的精灵,在炎热的季节中,如同霜雪降临。 微醺的风假意告知季节的讯号,收不住的无线电,幽冥之中起舞,如琴弦一般躁动难以平息。水面升起的烟雾与流云一同为残月蒙上白纱,七色光斑隐隐让人从梦中清醒。浮华褪下,舍不得的雨也一同锈蚀腐化。 我的时代,我的世界中总是不该有不美好的事物。塑造成型,绝对一人一事的影响,万事万物缺一不可。如果想回去,也只能是因为不喜欢现在。曾经美好的预言,全都化为泡影。破碎的时光即使全部拾取也难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个体,美好的不是谎言,仅仅是人心。 人与人的相遇十分珍贵,但却并没有设想中的重要,一剑斩下即可断念,不被淡忘也无须提起。负重超过阈值,生活便只能做减法甚至是除法,没有割舍不掉的情感,更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走个不停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找不着路,即使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我留下来,却也不用知道该做些什么,心中美好的心愿只有他知道。遗憾的是,相互之间能给予的仅仅只有存在罢了,如果再加深,恐怕并不会有好事发生。 “有谁能比我知道 你的温柔像羽毛 秘密躺在我怀抱 只有你能听得到 还有没有人知道 你的微笑像拥抱 多想藏着你的好 只有我看得到” ...... /我说,这样下去可没个头了,不如今天咱俩把事情都说一说吧,你现在,醒了还是醉了? “说啥呢?” 喜欢我吗? “喜欢。” 没有了? “大概是没了。” 之后,你原本空荡荡的心像是突然间被填满。习惯了吗?你不是在对我回答,我说过,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可我不觉得这很重要,干嘛非得费脑子想这些事情。” 我不能永远在你身边。 “但,在我需要的时候你会在。” 终归是不同的,说说看,你希望和什么样的人在一块? “我大概率还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最合适。” 别转移话题。 “好烦啊。干嘛非让我想这些无聊的事。”镜子中,陆微的神情并没有显得不耐烦,依旧平静。除了平静,他也表现不出什么。 咱们别浪费时间,这样下去没完没了。给出答案,之后你想怎么样,我都随你。 “不喜欢太闹腾的人。我虽然也对生活剩些热情,但不喜欢成天就知道找乐子的人。八面玲珑的人我也不喜欢,太世故势利的也很烦。” 这并不困难,但却也不好遇见。你周围的,压根没几个正常人。 “安静点,但别总是死气沉沉。我没什么人生目标,没有宏伟的梦想,就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觉得自己有大毛病的人,我深表遗憾,但不希望离得太近。我知道我自己也有毛病,但这些不影响我活下去,所以我不想去改正,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不认识。你倒是符合,但是,你本来就不可能不符合。” 你可以如今这般大言不惭不要脸地点评别人,已经让我很欣慰了。我见识过你狼狈的样子,不会让人喜欢的。现在虽然放肆许多,但胜在真实。不讨人喜欢是个问题,但终归不影响生活。 当初,你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老圭那样。呵,我知道不可能的,你骨子里有股冲劲,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爆发出难以言明的勇气。没有谁会真的理解在意另一个人,任何人都不该为了别人不好的事情陪葬。人很冷漠,但这就是作为人的限制。活人终究不该为死人驻足停留,任何人只要剥离本体就不再具有重要性。 谢谢你的喜欢,让我拥有如此鲜活的特质。曾经你最看重的情感,已经在一次次失望和背叛中变得不再重要,你变了,但在另一个层面上也变得更像自己。面对自己丑陋的一面不是件容易得事,没有人能说自己一定可以做得到,到死都不能。 也许有一天你又会有所改变,但请记住,我,因你而存在,记住,我,永远爱你。 ------------ 雪鸾(第一章) 神庙的尽头,一副木质门槛索住了信使。从此地延展而开的地毯,降在悬空的长阶梯之上,山下的世界,已然成了幻想。 两侧樱花乘着天黑,悄悄地坠至尘埃族群之中。一道人影随着花雨前进的方向追觅着遗失之物。被铺开的碎花小道上,粉嘟嘟的落雪将他绊倒。一阵无能的怒吼声放出静默的劝阻,想让他永远归息此地。 雪花瓣瓣在他躯体上铺开,只零零散散地能瞧见部分他的本来面目。微微起伏的胸膛,最终吐出不含热气的结语。花信扑打万芳的声响被轻柔的身躯虹吸,原本夹杂着铜和镍古朴气味的叶瓣顿时增添了一抹山泉溅落化为流水的香甜味。 “小朋友,需要帮助吗?” 呼醒我的是谁? 碧华将道道妖异的树枝映照在我的身畔,似有条条无形的臂膀勒住我的骨骼和肌肉。三千世界,唯有那道身影诱导出能与之对抗的内在应力。如纤翳水汽般触感的声音将我唤醒,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硕大无比的完整玉盘。 清辉在她的面庞打出一道伦勃朗光,她的发竟比月光更加惨白。 “我,回家。” “你为什么躺在这。” 她的回声游荡在这片圣神庄的世俗庙宇之间,让我想起儿时学校门口卖的棉花糖。我最喜欢看糖丝一圈圈绕成蓬蓬的圆球,可拿到手里,却总是嫌弃它弄得我一脸都是糖。想丢掉,却不舍。 “走吧。” “我带你走。” “我不靠别人的帮助。” 那只纤纤柔荑并不如它表面上那样惨白冰冷,而是肃穆充盈着古朴香味的铅黑色,让人不假思索也无力反抗。花瓣漱漱流走,折回被莹光染就成粉白色的大地。 一道断弦声如铁枪扎入湖水,伴随着万千铜铃齐奏。黑暗之下,我无法看清她的全部样貌。庙宇最后的钟磬破碎,产生了共振,万千落叶流芳不顾体面地扑向高悬于天心的明月。花与叶如剃刀般锋利,刺破了我的双臂。那人只顾引我向前,却不在意我究竟受了多大的痛楚。一丝墨渍轻点于月心,遂万物静止。又一道黑白墨浆从地表开始蔓延,像是古藤的叶脉从我的肌肤之下窜出,血腥的味道析出颗颗棉白色的盐粒。最后,在她的周身,化为一副月白色的战裙。 世界中,只有黑与白,万籁俱寂。我闻到了雨中洗刷而去的铁锈味,在我的手中化为一双钢铁之翼。黑白再次颠倒,黑袍人的衣裙四散而开,吞噬了整个世界,一切尽数化为黑暗。 从面包店出来,只见一团柔和棉花白色的阳光照在了我的车前盖上。 诚然,这辆红色的朱丽叶四叶草果然回头率极高,我身边的吃瓜群众无比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是啊,发动机、变速箱、底盘以及驾驶操控在家用车里都可称得上天花板。一个普通人的打工人自然是舍不得,不,也没有能力拥有它。我也晓得,这家伙油耗以及维修保养都十分费钱,但个人还是认为,喜欢的话,一切都是小意思。 呵,就周围这帮子人,他们其实根本不识货,只是单纯觉得这车外观比较另类吧。都是不懂车的家伙,估计都能把克尔维特认成五菱宏光吧。如我这样的专家,毕竟是少数。 时间差不多咯,我也该走了,没必要和这些人瞎起哄。 在人们的羡慕目光中,我上了车,右脚轻轻一用力,发动了我的雅迪,踏上了回家的路,不再回望身后的朱丽叶。 “很奇怪,这个时间了,谁会敲我家的门呢?非要把我唤醒。 将将走出卧室,我立刻生出极大的厌恶。有病啊!?敲门还是砸门啊!懂不懂礼貌啊?砸坏了,不还是老子花钱去修。 “谁啊?” 刚说完,我拧动把手,噌的一下,钻进来个女人。好不客气,鞋不换就算了,穿着件哆啦A梦睡衣就创了进来,头发还乱得和梅超风一样。 “哎!干嘛呢?来我家作甚?有病啊?” 女人猛地回头,一个正义的回眸,看见我的瞬间,如获至宝般地发癫狂笑:“哇,找到了,是他,是他,就是他!我找的就是你!” 说着,她甚至一个健步上前,似是要抱我。非礼啊!我一手按住她额头,给她推得老远。开玩笑,我是随便的人吗?何况还是个姿色平平无奇的女人,刚见面就像占本公子的便宜? “你TM到底是谁?干什么的?抄水表?还是检查燃气?” “额,抱歉,太高兴了...我呢,受人所托,找你帮我一起完成任务的。”女人大概冷静了下来,随即一手整理起头发,但另一只手好不客气地顺了一瓶我放在货架上的旺仔牛奶。 “什么玩意儿?”我尚且听不懂她在这混扯的是什么鬼话,但又怕真得了精神病,随意处理怕不是得被警察叔叔找麻烦哦,“谁派你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佑圣真君。” “啥?啥玩意?” “不知道吗?真是孤陋寡闻。” “...算了。你找我来干嘛?什么事?无缘无故可不该来找我吧。” “大帝让你帮我一起去找几样东西。” “啥东西?” “到时候自然知道,你只需跟在我身后即可。” “我倒要问清楚,为什么找我?还有,我有什么好处?这年头,谁做亏本买卖啊!” 不等我问完,她就从屁股后面掏出一个布袋,扔给我。原本,我不屑一顾,但打开后,我的眼睛都绿得发蓝了。 好家伙,少说,这至少得有十几万块钱啊! “这是订金,事成之后,还有十倍的尾款。” 我来不及听她解释,赶紧跑回卧室,翻出尘封多年的验钞机。 真是撞大运的,富婆大姐给的都是真钞啊?! “大姐,咱们何时出发?” 这次,轮到她疑惑了。 “怎么,你就不问问这笔钱的来路?万一不干净呢?也不问问大帝让你干的事是否困难?” “管他黑白是非,只要钱是我的,都不存在。” 说我贪财?对啊,我就是个见利忘义,贪财好色的小人。何况,物力维艰,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到我手上的钱,岂有退回去的道理啊? “没有疑问了?真不害怕?”说话间,大姐又喝完了一瓶AD钙奶。 “没了...不,我好歹得知道您的名字吧。” “...坏了,居然忘记取名字了...这样吧,给你个机会,你小子帮我取个吧。” “我啊?”这事我可不擅长啊,我曾经倒是幻想过如果以后有孩子,给ta取什么名字,但却不适合这大姐。 “您有什么憧憬或者想成为的人吗?” “...有啊,西门吹雪。” “那你就叫西门吹雪呗。” “不行,怎么能侮辱我的偶像呢!不过,可以取一个听上去差不多霸气,但稍逊一筹的名字。” 我心里起了坏主意,想逗她一逗。“那不如,叫东桥抽风吧。” “我天...你真是个天才。嗯,好名字,霸气又有内涵。” 好嘛,这大姐还真会搞啊,听不出我在消遣她吗?不过,要是这样,以后应该也不用太怕她了,至少这能证明她暂时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 “你小子,也得取个名字。” “不必麻烦,我有名字。” “那我不管,当个诨名...叫小芳。” “可是,小芳是女孩子的名字。我个大男人,多丢人啊。” “这又何妨,老娘我都取了个男人的名字,正好咱俩能互补。” 我随即露出为难的表情,果然,她上钩了。 “好了好了,给你加钱。” “妥了!小芳在此祝风姐平安喜乐万福金安。” “天色不早了,今晚哀家休息一天,明早上出发。” 她转身就往我卧室走,这,她该不会今晚要住我家吧? “风姐,您这是准备屈尊寒舍吗?” “不行?” “瞧您说的,这是小芳我的荣幸啊,您的到来,让这陋室蓬荜生辉啊。俗话说得好,山不在高,有龙则灵,水不在深,有——” “别费话,赶紧铺床,我给你加钱。” “喏!”” 话说抽风小姐虽然霸占小芳的闺房,但这小子却也不计较,铺完床之后便直挺挺地躺到了沙发上。当然,那笔钱早被他藏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安排妥当后方才稳当地睡去。 一夜过去,小芳连做了数个美梦,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把现实中难以实现的妄念尽数来了个遍。 “今日不错,黄历上写得明明白白,赶紧上路。” 小芳临起床前又做了个美梦,这不,极不情愿地被抽风嚷嚷醒。睡眼惺忪地爬起,却瞅见大姐的打扮,着实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展会跑出来的COSER,一身亮黑色的哥特萝莉裙,超长的过膝皮靴子,鞋跟得有十厘米吧,走道倒是稳当,想来是经过多年练习。乱糟糟的头发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还卷出几道大波浪,蛮好看的哎。和昨晚那个邋遢大姐简直判若两人。 “风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等小芳洗漱,抽风便抄起桌上吃剩下的半袋吐司,劈脸扔过去:“赶紧的,别耽误时间,我只给你十分钟,不然就错过黄历上的点数了,咱们要旗开得胜!” 迫于抽风的淫威,小芳只得拿起以往学生时代的劲头,迅速穿衣叠被刷牙洗脸。待到一切收拾停当,慌忙吃了两片发干的面包。 而抽风则早已在玄关处亭亭站立多时,她这会,却收起来之前嬉笑的嘴脸,另有一袭黑裙加持,整个人显得肃穆庄严,气宇轩然渊渟岳峙。 “咱,这就要出发了吧?”小芳陪笑问道,还不免有些胆战心惊。说到底,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去具体要做哪些事。 “我知道你有疑惑,但你先别疑惑。佑圣真君遗落了八样重要之物,却不能亲自寻找,所有派我前来。我呢,见你是个可靠之人,所以选中了你。” 这话说的,小芳心里笑得直抽抽。凡是认识他的人,谁不知道,这货是最最不靠谱的,成天油嘴滑舌,见钱眼开,见色忘义,干啥中用啊?所以,究竟为什么相中他呢... “具体是哪八样?”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感受过八种心绪,寻得名为人的存在,便能重新拾回。” “哈?” 抽风知道这小子一时半会听不明白,不再解释,招了招手,让他站到自己身侧,也就是大门前。 “闭上你的眼睛,回到你的前世,你的前世是...俄国大力士——达格罗夫!额不,是花和尚鲁智深!也不对,是...逃犯冉阿让...应该是麦克哈里斯吧...”抽风伸出二指,轻轻落于小芳两侧剑眉,想拨弄琵琶琴弦一般缓缓向下一弹,待到两只眼的眼皮完全合上之后,贴近耳边,轻声说道:“接下来,我将念动真言,我们每寻找一样都需要一句特定的咒语,它会指引我们去到该去的地方。” “好嘞,好嘞。”被这神婆一般的举动弄得云里雾里,小芳反而开始觉得有趣。再说了,闲着也是闲着。 “初出胎时,以迫迮故,受苦无量,如堕荆棘,冷风触身,如刀剑割...” 话毕,小芳听见了抽风开门的声音,自己则被大姐手挽着手跨出了门槛。虽闭着眼,但双目还是顿感一股炽热光芒刺来。温度陡然猛增,风也大了,连皮肤都隐隐有股灼烧的刺痛感。 “可以了,慢慢睁开眼睛。” “......好家伙,这TM给我干哪来了? 这大姐莫非真是神仙,刚刚不是还在家?怎地跑到这...小花园里来了,我家可是在四楼啊。 “风姐,怎么一回事?您是哪路神仙?这哪啊?是任意门,多捞A梦!你用了任意门!” “别大惊小怪,我不是说了嘛,我是佑圣真君派来的。要说我,当年还和孙猴子交过手呢...扯远了,你先冷静点。这里不是现实中存在的客观区域,可以理解为心中所想而化成的假有。” 要说我不慌,那是胡扯,但木已成舟,也只好先保持淡定,静观其变吧。 不过,就在这时,我突然瞅见不远处的一摊绿水池子。向前两步,竟然看见了一块碑,分明写着——“第一泉”。 “这,这是趵突泉?那这里岂不是?” “哎,你小子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说了,这里哪都不是,只是暂时借用了一些现实中的场景。” 我本想反驳,但见风姐一脸郑重,也不敢多言。先前不识得她广大法力,只当是寻常宅女,细细想来,权且还是谨慎些为妙,日后观其个性,再做打算。 “风姐,咱现在去哪?不是找物件吗?” “嗯,是要找,可我也不知道在哪。咱且当是来旅游,游戏人间,四处吃吃喝喝,走马观花,大概就能找到了。” “好嘞,就照您说的做。您先请。” 这园子不对劲,弯弯绕绕,却见不到半个人影。我那的小花园至少还有大爷大妈唱戏下次呢,可不是眼前这幅死寂的场景。 “知道她是谁吗?” 大姐指着的是园中一处小院中里的一尊白岩人像。 “虽然不认识她,但我好歹认识字。她是李清照。” 怎么,见到这人,大姐竟变得有些伤感了?眼皮子往下耷拉,嘴角轻颤,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目神涣散,还时不时撇两眼塘里的肥锦鲤。我倒是不想伤她,因她似乎动了真情。虽然我自认不是个好人,但也有些底线,不该伤着别人的真心,何况,人家还付了钱。 “不怎么了解。只大抵知道些生平。”原本黯然神伤的一张脸,竟划出一道冷笑,不妙啊。 想想倒也挺不容易,一个大家闺秀,好好地过日子,却被鬼子弄得一地鸡毛,被迫流亡异乡,后来所托非人,凄凄惨惨啊。小的时候,第一次听老师教她的词,说起她的故事。我脑海中立刻能浮现出一位女中豪杰的形象。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家闺秀,长相尚可,行为豪放,和几个文人雅士聚于小院之中,一手端着酒壶,一手搓着麻将,边上还放着根大葱。胡牌之后哈哈大笑一声,随手抄起大笔,开始泼墨写词。呵呵,也不知道我这么想她,她老人家泉下有知,会不会骂我不懂礼数哦。 “当然会啊。” 嗯?谁在说话? “风姐?你会读心术?” “这不是废话吗?算了,你小子虽油嘴滑舌,但至少心存敬畏,就不和你计较了。”原以为,她会继续训斥我,可她反手又感叹起来。“生命真是难以预料啊,谁知道自己这辈子会有哪些遭遇呢?生由不得选,活也由不得命。那么多未知,没有一个是自己能选择的,却要为活下去负责,绞尽脑汁,被迫尝尽酸甜苦辣。” “风姐您说得好深奥啊,我听不懂。” “都说生命是希望,可谁又敢笃定这不是种惩罚呢。”看着我仍然一脸疑惑,她长叹一口气,释然一笑:“让你多学习,你不听,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咱们继续上路。” 走出公园,我终于瞧见了活人。沿着护城河一路行进,我的疑惑更甚。这,这不对吧?为什么这里只有孩子? “再次强调一遍,这里不是现实中的任何地方,没有大人当然也是正常的。” 大姐再次在我发问之前给出了回答。 对于小孩子,我一点兴趣也没有,除了吵吵闹闹啥也不剩。我再爱财,也不能总骗小孩子的钱吧。 “我渴了。风姐,我给您也买瓶水吧。” “不急,前面再走百八十米有几个出水口,可以接水喝,别浪费钱了。”是啊,眼前碧绿的河水倒是稍微消解了些暑气,起到望梅止渴的效果。 富婆也知道节约呢。果然啊,越有钱的人越知道节约。 呀哈,还真有泉水从这几个狗头嘴里往外冒。我大步往前,伸头就张口接水喝...额,一点也不好喝,甚至有些苦涩味。 “真的能喝吗?” “当然,我骗你干嘛。本地人最爱喝了。” 顾不得许多了,我忍着涩味,猛猛地喝了个饱。口感虽然差,但多少有股清凉之意。大热天,正好用泉水冲了把脸,浑身的暑气也尽数消散,爽!不如让大姐也来洗把脸好了。 不过,她今天化了妆,万一不防水,冲成了花脸,岂不是要来怪我?权且问她一问,显得我关心她了,说不定给我加钱呢。 “你...你这奶茶从哪来的?” “趁你刚刚洗脸的功夫,去街边买的啊。” “不是吧,风姐,刚刚谁说要节约的?怎么不给我也买一杯啊?” “你又没说要喝啊?再说,我见你在这喝得挺欢的。” “泉水哪有奶茶好喝啊?” “谁说不是呢。谁叫你脑子不好非要喝的。” “不是你说这水好喝吗?怎么成我脑子有问题了?” “我是说过这水好喝,可人家是接回去烧开了喝,谁像你这猪头喝生水啊?也不怕喝坏肚子。”说完,她终于憋不住了,对着我哈哈嘲讽了起来。 “噫!岂有此理!”我此时的五官已经挤作一团,竟忘记了身份。抄起一捧水就朝她泼过去,“你这个脑残女人,敢坑你家deidei!” “哈哈哈哈!好小子,当老娘好欺负啊!”大姐丝毫不示弱,一通吸溜把剩下的奶茶光速喝了个精光,撕开杯盖,接上满满一杯水就朝我脸上猛泼。 好家伙,一个半老徐娘也敢在此造次!我忍她很久了,她倒是先动手了。我越想越气,顺带手把这辈子的委屈事想了个遍,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双手使用起祖传绝学——连环哈雷彗星大S式旋转之绝对攻击把几条水柱的冰泉轮换着朝她脸上狂呼。 眼见着我俩真急眼动真格了,好嘛,不一会,周围便聚齐了一帮孩子,围成了一大圈,不仅嘲笑我俩个是大傻缺,还一边大声起哄:“打呀!打!打死他!打死她!” “滚一边去!谁家碧霞门!再bzi得路素,老子yie板jyue怂pzi你!”我真是活回去了,居然和大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起架来了。还被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鬼嘲讽。 果然,老虎不发猫,当我病危呢!我这一嗓子下去,周围再次只剩下我和大姐两人,只是... “...风姐,我...我先前失心疯犯了,你...”看着大姐湿透的裙子,还有那五颜六色的脸,我顿感小命难保,扑通跪了下来。 “红豆泥,私密马赛!风姐,饶了我吧!我刚刚是猪油蒙了心!绝不敢有下次了!您别和我这小人一般见识好伐?” “...呵呵呵...”大姐从刚刚的怒目金刚立刻变成了阿弥陀佛,“嗨,多大的事儿,是吧。我啊,是...是看你太拘谨了,故意逗你呢。对,是这样的?” “真是逗我的?” “什么?混账!给你脸你不要!人不当,想当狗!还敢质疑我!!...噢,我是说,哎呀,你太多心了。咱俩之间还得相处一段时间,你呀,千万别老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放松点,就像在家一样。” “早不说,害得我疑神疑鬼的。”” 得到了抽风的明确回答,小芳的硬直状态立刻结束,连施法前摇都没有,即可撤销了金膝跪。他虽有股地痞流氓的气质,却也知道绅士风度。麻溜地从一旁湿了半截的挎包里取出一包纸巾递给抽风,还半蹲着亲自把她的皮靴擦得干净锃亮。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继续上路吧。”抽风披散着仍略显湿漉的长发,任由东风吹拂。呐,她这会的姿态才算是个潇洒酷姐。 “风姐,现在虽是夏天,但湿头发再经风一吹,怕不是容易感冒吧。咱不行先回去,吹干头发,再换身衣服,如何?” “无妨。”转念一想,抽风微微一笑,略带讥讽地说道:“你岂知冷热对于求生究竟能有多大的阻碍?” “冷热?冷了就多穿点,热了就...吹空调呗。” “对于新生者,一口凉水便是冬,一团热食即是炼狱焚身,多一丝顿觉难忍,少一寸又倍感悬空之危。经受多大的痛楚方才假托存于天地,因此,哭泣才成了人人皆有的本能。” “哭?多大的人了,我可从来不哭。只要给我钱,我一辈子都不会哭。” “所以你小子是天选之人,没心没肺,活得自在。不过,你方才将我泼成这样,难道不该给予些赔偿吗?” 小芳早便预料到了,这一番话,就如同燕国地图,早就在这算计着自己呢。 “也行,只要不贵就照。” “不贵,不贵,一串糖葫芦就好。” “就这?” “就这么简单。”抽风露出狡黠的笑容。 “当真只是一串糖葫芦,大姐还是个厚道人啊,并没有恶意勒索我。两串糖葫芦才花了我十二块钱。犹记得小时候,这样的一串糖葫芦一般也就一两块而已,原来物价都已经到这么恐怖的地步了嘛? “呵,不是物价飞涨,而是你老了。上一次买糖葫芦的时候,还是二十年前吧?自己一把年纪了,竟浑然不知,反倒抱怨物价?小小小芳,可笑可笑。” 额...倒真是,我居然都这么老了吗?她怎么好意思说我,穿着越是装嫩越说明年纪不小了。 “哟,小芳啊,你一把年纪了,又是单身,应该存了很多钱吧。” ...她...她竟一句话伤害了我三次。她又如何...不,她有钱啊,我拿什么和她比... “山楂的含糖量其实很高,只是因为太酸了,让人忽视了它的甜。” 她终于啃完了最后一颗糖葫芦,我递过一张纸,示意让她擦去嘴边沾到的糖丝。 “没事的,反正妆都花了。” “我倒是觉得你这样子看着真实。先前白得和鬼一样。试问世界上哪来这么白的黄种人,简单朴素一点也不赖。” “我今后不画这么浮夸的妆了。” “哎,你可别。可别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改变你自己的想法,你的价值自己赋予,不在于别人的评价。” “少臭美了,我就是自己发自内心这么想的。稍微化点妆是为了突出本我,过了头那可就是面目全非了,如如之心,即是真实。” 大姐说话总是让人云里雾里,看来我真得多读些书呢,和她一比,我怎样都是个穷人。 这片湖活脱脱像是城市高楼中给硬寄出的一片盆地,在钢筋铁骨浇筑成的巨物中苟延残喘。让我想起老爷爷们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搭起的小假山,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水池子虽是活水,却少了生机。再精致的景观,不是由真实的原始生命力塑造而成总归是没有灵魂的。 “知道夏雨荷去了哪里吗?” “夏雨荷?”刚才一路走来,我俩还算有说有笑,眼见着到了湖边,居然问起了一个如此无厘头的问题。 “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什么?” “容嬷嬷就是夏雨荷?” “啊?” “是啊,说不定,夏雨荷老了丑了,但为了继续留在爱人身边,漆身吞炭改头换面,只为了默默在一旁守护。” 好么,大姐终归是个女人,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都跑出来了。 湖边不仅有我二人,孩子们出现了,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倒是显得我俩安静乖巧。 “你知道孩子们现在怎么想吗?” “这叫什么问题?他们怎么想,我哪能知道?” “观察啊,笨猪,他们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的?” 倒也是。这座湖应该是本地人晚饭后遛弯的好去处,试问散步应该时间安详惬意的事,可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开心。照着思维惯性,我这么大的时候,如果跑到湖边,那一定是来玩的,当然是开心的。眼前却是喜怒哀惧均衡分布,没有哪种成为大多数。 “对吧。” “是啊。好像,孩子也有烦恼。”呵呵,我这不是废话,也就我这样记性不好的,以前的烦恼全都选择删除了。 “可能是饿了,累了。再或者,不想上学,想出去玩。也有可能,和伙伴愉快地玩耍,或是被父母长辈责备。什么模样的都有。” “总归是不用考虑太多。” “可能不是不懂得思考,而是逃避思考,在客观环境达成以前,并没有自己独立思考的必要。” “思考什么?” “思考为什么他们活着。” 大姐问的问题我并不晓得答案,但我知道如果再不吃饭,我肯定活不下去了” 二人在这条美食街足足逛了半个钟头,最后选择了唯一的一家烧烤店。让人意外的是,请客的竟然是小芳。点了一桌子烤串,外加几张超大的烙饼以及两瓶啤酒。 “看不出来,你小子竟然不会喝酒。” “真不行,这两瓶是我的极限了。往日里,我都是用冰红茶伪装成尊尼获加的威士忌,不过,我演技高超,从没被人发现过。” 抽风是会吃的人,左一串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右一串喷香的大腰子,再添上一根大葱,通通卷进一张大饼里,没三两口就被她吃完了。 “干了,老弟!” 和小芳相比,抽风豪迈得更像个汉子。论个头以及打扮架势,小芳绝对像个渣男,而抽风,如果不是今天这幅妆容,怎么着也得是资深女程序员宅女。饭桌子上,二人似是灵魂互换,完全是对方本来有的面孔。 “别看我个头不小,但绝对没风姐你这么能吃哦。你一个撑我三个的饭量。” “怎滴!洒家能吃还不好,瞧你这小鸟胃,要不是我,指不定还得浪费多少粮食呢!吃饱了好干活,吃饱了不想家,好好学学。” “是是是,赶紧吃。我可是早就吃饱了,就等着你这位净坛使者了。” “我真是该死啊,哪能料到世间竟有此等妖术。 上午明明是夏天,吃完烧烤突然成了冬天,我可就只穿了件短袖啊!大姐真是个狠人,施起法来连自己都不顾及? “风姐,咋突然这么冷了啊?咱俩还是先回家吧?这天气,没一个钟头,俺搞不好真就去西天了。” 可不是嘛,大姐比我好不到哪去,双手死死抱着胳膊,下巴直打哆嗦,估摸着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冷了...” “撤退?” “撤不了。天黑之前,咱们回不去?” “你施不了法吗?那摇人啊!” “行不通的。” “至少先找间屋子进去待会,等下次换件厚衣服再来这吧。” “不行,换了厚衣服,就来不了这里,必须穿得少。” “好么,你真是神坑啊!上午热死我,下午冷死我!” “给你加钱。咱们先跑起来,跑起来就不冷了。” “不早说。” 我俩成了街上最靓的仔,好在街上再没出现过活人,连孩子都没了,一片寂静空无。但不得不夸一句,大姐真是本领高强,穿这么高跟的鞋,居然跑得和我一样快,不去走秀真是可惜了。 不能说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确实不怎么冷了,问题是,已经断断续续小跑了一个多钟头,我已经在断气的边缘挣扎,再跑下去,怕是直接见佑圣真君了。 “风姐,我...我认为我渐渐觉得不冷了...咱...咱还是先找地方歇会吧。” “甚好,我正有此意,前面那是座寺庙吧?进去讨碗水喝。” 原来,大姐是会累的,这一收劲,她也是掐着肺大喘了好一阵,差点没顺过来。吓得我赶紧上前轻轻拍拍她的背,帮她平复。倒不是我心善体贴,一方面,她要是挂了,我也就彻底回不去了,最重要的是,尾款还没付呢。 我两个半残废之人苟延残喘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跨进了寺内。还别说,真是座大寺庙,可惜我对佛门一窍不通,只大约能猜出这天王殿门口绕成一圈的该是四大金刚吧? 终于,这里见着有人了,不过仍然是孩子。不仅有人,还有食堂呢。要说饿了,那自然不是,但大冷天,又经历一番超量长跑,要是能吃上一份热乎乎的斋饭,多是一件美儿事啊,雪中送炭了属于。 “小芳,我饿了。” 好吧,真有人饿了,还不敢不信,大姐当得起饭桶的称号。 “师傅...”眼前这只是个小和尚,这么称呼合适吗?“小师傅,阿弥陀佛,叔叔我有礼了。” “谁是小师傅啊?我不是和尚,只是被我妈逼着剃了个葫芦头罢了。真没礼貌!” ...这小鬼,好不懂事。正常人在寺庙里遇见个光头,肯定会想当然觉得是个和尚吧。 “这孩子,闲得没事剃什么光头呐。” “我有什么办法,身不由己,都是被生活所迫啊。唉。” 嗨,他还装起大人来了,屁大点孩子,懂个什么呢? “倒是给叔叔说说,怎么个身不由己法。” “我不想理发,却只能听名于他人。不想上学,也只得受人裹挟。不想吃蔬菜、喝牛奶、吃鸡蛋,可全要听我妈的。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活着,偏偏就得活着。” 我靠,现在的小鬼果然比我以前聪明,我以前只想着吃喝玩乐,谁管的了这么多。 “哎呀,小小年纪,哪来这么些烦恼。吃好喝好睡好玩好,不就最好了?” “你这个叔叔,一把年纪都活猪身上去了吧。” “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的,怎么这样和叔叔说话!” “说了你也不懂,白活了这么些年,脑子越活越少哦。” 我正准备和他理论,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哀嚎:“小芳!饿!” “吵吵啥呢!别扰了佛门清净!成何体统啊!” 再有理也不能忘了正事。 “好啦,叔叔还有事,你知不知道在哪能讨来斋饭呢?” “没有。素面倒是有。” “也行,面也是极好的。” “卖完了。我刚刚吃了最后一碗。也不看看几点了,这么大的人了,一点时间观念也没有,这个点是午饭的点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风姐像是真饿了,“讨碗水喝总可以吧?” “水的话...对了,你往前面走,跨过台阶,通天阁里的水可以喝。” “得嘞,谢谢你了,小朋友。” 没有一刻再停留,我赶紧跑回去找大姐。 大姐歇了有半晌,脸色稍微好些了。我将化斋失败的悲惨结果告知于她,她连连叹气:“命也。不到时候。有水倒也算万幸了。扶我起来,吃水去。” 呵,这通天阁真想着通天呢?足足好几层楼那么高呢,一看就是新盖的。里面立着一尊超大的金相,至于是哪位菩萨,我就不懂了,反着不站近些连头都看不见。 “真是怪了,那孩子明明说有水的。怎么连个热水瓶都找不到?” “瞎啊!这不是摆了一圈嘛?” 顺着大姐手指的方向我方才注意到,菩萨身下围了一圈桌子,摆了整整齐齐的一圈娃哈哈矿泉水。 “嗯?我还真没注意到...合着菩萨也是有人赞助建成的。但是,这是给人菩萨的,咱喝这水,合适吗?” 我这刚问完,才发现大姐早就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 “大姐,你真不拿菩萨当外人啊?他老人家可眼睁睁盯着呢!不怕报应啊!” “有什么关系?菩萨不就是普度众生嘛,你心里只要澄澈清明,了然真如,便是菩萨,我和他也就没有分别了。何况,我刚才问过他了,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不信你自己看。” “呵呵,那是,他要是现在能比划出别的手势,我就真信了你是菩萨。” “接着。”大姐毫无顾忌地扔给我一瓶。让我意外的是,这水居然是热乎的。 “不行,我不喝这瓶。上面图案画的星座是水瓶座,可惜我不是水瓶座,我要喝我自己的星座。” “你小子还挑上了,行,反正这么多,自己选吧。” 可是,待我绕行一圈后,失望地发现,竟然全都是水瓶座。 “为什么全都一样的?” “可能...嗯,可能是因为水瓶用完了,所以就用矿泉水瓶代替一下吧。” “好冷啊...” “你这猪头,之前也没见你这么挑剔。对我们水瓶座有意见啊?赶紧的,有的喝就不错了。什么星座皆取决于你的心,像你这样起了分别心,菩萨反而要责怪你快。喝下去,你马上就是菩萨了。” 在大姐的洗脑之下,我老老实实地喝下了一大瓶。大姐不是凡人,一个人就喝了十瓶水,不仅是饭桶,还是水牛呢。 短暂的休息之后,我只得继续上路。因为寺庙里的小师傅亲自逐客来了,倒不是因为我喝了水,仅仅是时间到了,人家要上课,外人自然得清空了咯。 想活到天黑当真不是容易的事,我俩被迫继续通过跑步来续命。” 大冷的天,寒风凌冽的路旁,连梧桐树都被缠上了厚厚的麻绳,却有两位神仙穿着清凉,不住地泪奔。泪花从眼角滑落,不知是过于忧伤,还仅仅只是风太大吹带出了眼眸中的泪珠。 要说像猴子,却有些错怪他了,猴子的手脚比他矫健多了。可不,睫毛都能看到结出的白霜了,再活蹦乱跳也是杯水车薪。 幸运的是,这会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昏暗,抽风和小芳相互搀扶着半跑半走,一瘸一拐地终于走到了城里。自中午吃过饭后,二人便一直在郊区徘徊,连走带跑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熬到了有人烟的街区。吃饭成了当下最迫在眉睫的事,再不吃点热乎的,真得落到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结局。 “风姐,这鬼地方,怎么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啊?连个灯都不亮。我还能活着回去吗?” “我比你还冷...相信我,快天黑了,再坚持半小时,应该就差不多了。”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不,眼尖的抽风用余光扫到了街道后方的一条小巷子,有着微弱的亮光。似是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二人狼狈地进入其中,顿时眼睛射出道道金光,犹如见到了神明! “羊肉汤!大姐,是羊肉汤馆!我们有救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 二人遂相拥而泣,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哦!爽!这才是活人应有的感觉。硬冻了一下午,血管里的血差点僵住了,几乎快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我从没喝过这么鲜的羊肉汤!” “那是因为你冻得半死,一碗加了酱油的开水都能成为人间美味。”大姐面色也红润起来,说话气韵也恢复了。 这家店的小老板开门时估计都吓了一跳,把我俩当成了刚从土里爬出来的活尸。我第一次对孩子产生好感,小朋友们都是大好人啊!我和大姐已经走不稳路了,他们凭着小小的身躯硬是把我搀扶进了屋内的空调边上,又装上一脸盆的温水让我擦拭身体。待到后来,更是端上两碗香喷喷的羊肉汤。这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下午真没白给菩萨磕头啊! “小meimei,哥哥多给你们些钱吧。” “不用啊,二十块一碗,总共吃了十碗,二百块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们可我的救命恩人,不多给些,我过意不去的。” “这都有啥。咱们相遇一场是缘分,又不是靠着金钱这等身外之物聚会于此。” 看不出,这小姑娘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连我都被她说服。 “怎么样?”两位恩人走后,大姐拍着肚皮,和我悠闲地聊起了天。 “好喝。” “谁问你这个了!我说的是,这一下午走来,感觉如何?” “姐姐啊,你可别提了。咱以后不会也是这般遭罪吧?” “当然不是,仅此一次。放心。我给你加钱还不行嘛。” “这回不是钱的事了,钱再多,我也得留着条小命享用吧?”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和大姐之间,似乎也因为这一天的经历,有了些同生共死的情谊。“想想啊,人活着,真是遭罪啊。即使冻成狗,都情愿苟活。非得受尽了苦,才知道活着才是最幸福的事。” “好!你的表现我很满意。”大姐打了个哈欠,拿起包,示意我上路。 “这,这就走了?” “回家了。任务完成了,可以休息咯。” “东西呢?” “找到了。” “哪呢?” “这。” 我望向她手指的方向,这...不大好吧... “勾引我?”她分明指的就是胸口嘛。 “滚蛋!你个笨猪!听不懂拉倒!走。” 到了大门口,我懂她的意思了。这次应该是要念咒穿梭任意门了吧。 “想什么呢?走啊?” “又出去受冻啊?” “你...这一项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只要穿过这道门,自然就能到家了。啥都不需要做?明白了吗?我亲爱的,小芳!” 笑得好诡异啊,该不会生气了吧?我难道非得明白她所有的意思才行?在她看来,我就应该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吧。可惜,即使是我并非如此。 我顺利到了家,气温立刻回到了正常夏季该有的温度。我急忙冲到阳台,尽管天色已黑,小区却依然人来人往。终于,看见了大人,我果然已经离开儿童乐园了。 ------------ 雪鸾(第二章) “大姐自己说不准睡懒觉,现在反倒是我先起了床。 敲了敲我卧室的门,闻不见里面有声响,莫不是出了意外? 是我多心了,她只是没醒,睡得太死。现在是夏天,冬季的被褥都密封在柜子里,她只盖了件薄薄的毛巾被,穿着初见时的多啦A梦睡衣。透过被子显露出的身形轮廓,让我很确定她已经紧紧抱着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一点也不敢松懈啊,被冻怕了吧! “...小芳吗...” 我本打算让她多睡会,她自己这时倒是醒了,哎,可就别怪我了,也不该克扣我的工钱了吧。 “帮我把窗帘打开。” 尽管才六点多,但总归是到了夏天。果然啊,第一缕曙光刚照到她面庞,她立刻又将被子蒙过了头,简直就像是吸血鬼。 “风姐,早点我买好了,你不是说七点钟准时上路吗?” “我知道...谢啦。你先出去,我换身衣服。” 偷看不是我的做风,我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地看。 和大姐不同,我今天起得特早,昨晚回来之后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五点半。简单洗漱一番后,我又掐着点跑到楼下早点摊买了些豆浆油条包子。 我吃完我自己的那一份时,她才呆呼呼地走出房门。大姐今天气色尚可,就是神情有些异样,疑心重重的,该是有心事吧。穿的衣服也略显老气,一身的黑,纯黑色的T恤、牛仔裤。 她今天妆都不化了,吃完早点后,也不知从哪摸来一副黑框眼镜,是老干部才会戴的那种。 “走吧。”说着,她坐到玄关,穿上了一双更显老态的黑色布鞋。 “咱今天不会要去参加谁的葬礼吧?” “想什么呢!拜见长辈,不应该严肃点嘛。” “那位长辈?” “猴子。” “猴子?” “别废话,快过来。” 还是熟悉的配方,我站在门口,她双指抚过我的眼皮,随后念动真言:“花明柳暗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 手牵着手,我再次踏出了这扇门。” 这次,并没有季节的更替,仍然是夏季,并且比起之前要凉快不少。 兴许是时间尚早,街上寻不见一道人影。面对一脸疑惑的小芳,抽风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地牵着他的手走到了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坐哪一路总得告诉我吧?” “记不得了。一会来的第一辆就是咯。” 不等话说完,车便进站了。虽是个公交车,却没写到底是几路车,车门口也没有投币刷卡的机器设备。 见大姐没付钱,小芳也不顾许多,跟在后面大大方方上了车。除去驾驶员师傅,全车再没有别的人了。 “风姐,这师傅得有八十岁了吧?”二人坐在全车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加上发动机的噪声,前方的师傅自然听不见他们说的话。 “是啊,我看着也差不多。”抽风的座位靠窗,她并没有与小芳面对面对话,而是将胳膊搭在扶手上,托着腮看着窗外。 “这里的人不能退休吗?换我要是八十岁还工作,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老了还不能安生。” “说不定人家不服老,就想多挣点钱,不给儿女添麻烦也说不定。”随即,抽风转头与小芳四目相对,坏笑道:“你知道我几岁吗?” “你?应该不到五十岁吧?” “滚!!!”说时迟来时快,一记老拳猝然坠落于小芳的左臂。 “我错了...你,看着最多三十吧?” “差不多吧。”听到这,抽风方才觉得有些满意,接着又补充道:“后面再加两个零就对了。” “哦哦。”...“什么?三千!” “我果然猜不透大姐啊,大清早给我干动物园门口了!怪不得说要见祖宗,还真没诳我。 “给你钱,去买两张成人票。” 这不对吧,就四十块钱,牌子上可写着四十块一张呢? “咱们买学生票,当然就半价了啦,笨猪。” “这...大姐,咱能别装嫩了吗?几岁了啊?我们两个加一起,社保都交满了,还学生?” “...迟早被你气死!” 我又被她来了一记满贯蓄意轰拳,这样下去,迟早被锤成杨过。 “不是,好歹你给我做两假张学生证吧。” “不需要,你告诉她你买两张学生成人票,不需要查验的。” “当真?” “当真,当得真真的!” 售票亭里只有一位售票员,是个老太太,看着,也至少七十多了。 “老人家,给我两张成人学生票。” “几张成人学生票啊?” “两张成人学生票!” “两张什么学生票啊?” “两张成人学生票啊!!” “两张成人什么票啊?” “行,奶奶你一边凉快去吧。” “好嘞。” 给我气得半死,我又不是找马冬梅!但,警觉之下,顿感后方一股恶狠狠的锐利寒光直射我的后脑。 我这次一句话也没说,一手把钞票递过去,另一只手比划了个“二”。嘿,她这回看懂了,笑眯眯地递给我两张学生票,还对我问好:“小同学,玩得开心,新年快乐!” 耳聋算了,心也聋,年月都分不清,哪有大夏天过年的。 大姐一把抓过票,一脸得意洋洋:“嘿嘿,我说可以吧!还不相信呢!” “瞧你嘚瑟的,一会验票看你怎么办。” “放心,我不是随便贪小便宜的人,更不是没脑子的人。” 我明白她的自信从哪来了,因为门口闸机检票的大爷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姿态,戴着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坐在轮椅上。那手抖得,喝杯水都能洒出半杯吧。 还真别瞧不起人家,见我俩过来,他一个鲤鱼打挺,啪就站起来了!很快啊!腰挺得笔直。我心想坏了,医学奇迹就发生在我眼前,看来得编个正经理由,不然实难凭借着两张学生票混进去。 就当我凑近准备出示票据时,他声如洪钟地连喊了两嗓子:“验讫!你过关!验讫!你过关!”随后光速坠于轮椅,耷拉着脑袋,又变回先前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说的吧,咱还能骗你不成。” 要说贪小便宜,我往日里可没少干,但见到大姐今日这番小聪明得逞,简直比抢我钱都难受。 “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我当然觉得奇怪,因为自出门以来,我一路遇到的全都是老年人。仅仅一天的光景,便从儿童乐园转进到了夕阳红旅行团。 “他们不能退休吗?这么老还要工作赚钱啊?” “我不是说了,人家不想成为没用的人。物质上吃点苦都不算什么,忍忍就过去了,可精神上空虚,总要找些事情做。” “那有什么办法,人都得变老的。” “并非如此。” “还能永葆青春不是?” “可以,就是比较难。” “怎么个难法?” “早点死就可以了。” “...” 我因不知道究竟要干嘛,所以只好跟着大姐在动物园瞎逛。 时间太早,所以园里几乎没有别的游客,只零零散散看见几个晨练的老人家。至于动物,猴子、狗熊、长颈鹿、大象、牛马之类的也都是一副半死不活没睡醒的样子。 “风姐,咱们不会要在这逛一天吧?也太无聊了。” “嘘,过来!” 此时她已经悄咪咪地跑到一处小树林旁,对着我神秘的招了招手。 “从这个铁门钻出去,快!” 我半蹲着,踩着半干的泥巴,头发还被枝条刮了几下子。来不及多想,我就已经被她生拉硬拽出了铁门。 好家伙,从哪冒出来一座山啊!明明在城市里,如此突兀的一座山,我刚刚怎么会没看到? 待到我回首望去,已经看不到那座铁门,动物园似乎凭空消失了。 “这到哪了?” “很显然,我们到了山里。走吧,跟我去爬山。” 真别说,我可以肯定这里不是市区,因为温湿度明显和刚刚相差巨大。一股子轻松木质香味,不掺杂任何汽车尾气,还有些湿哒哒的雨气。这阵清凉爽利的寒气也让我一下子恢复了精神,不再有丝毫困顿。 “这么多人?” 没错,眼前真的出现了个夕阳红旅行团,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 “你!你手里的旗子从哪来的?” 大姐的手里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杆小红旗,后方一众大爷大妈正直勾勾地瞅着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好!咱们出发咯!”随着大姐一声令下,老年使团开始进军。 “风姐,你可没告诉我,咱今天要来当导游啊!这是哪啊?我自己都不认识路,到时候给人家带进山沟沟里迷路了,人家孩子找我们麻烦就死定了。” “不怕,路在脚下。再说了,这么多老人家,指不定有谁家里有单身的漂亮女儿,到时候让他们介绍给你。” 我几乎听不见大姐的声音,因为人群过于庞杂,气势如虹,和先前死气沉沉的气氛完全相反。我只能被人群裹挟带进了山里。 要说如今的老年人,身体是真的棒,一个个生龙活虎气吞山河。我刚走了十分钟就已是气喘吁吁,可他们就和吃了大力丸一样,耐力槽一直满格。 半小时后,我实在走不动了,大姐也不行了,我两个废物只好在半山腰找了两个石墩墩暂作休整,上气不接下气靠在了一起。 “水!” “没了。” “啊?我不管,给我找水去!” “姐姐啊,我们在大山里,哪里有超市小卖部啊!” “不行,不喝水我不高兴!” “我哭几滴眼泪给你行不...” 大姐怎么和小孩子一样,还学会了无理取闹。我俩出门时就带了两瓶矿泉水。早上买了豆浆,她嫌烫不愿意喝,自己又贼能吃,一下干掉十几根油条,那瓶水在她坐公共汽车的时候就已经被喝完了。我的这瓶一多半也都是被她喝的,现在倒是她来埋怨我了。这种中年妇女,谁要娶了她,这辈子可真是有了。 随即,我感受到了一道凛然目光射来。差点忘了,她能听到我的心声。好在,一旁传来了一阵慈祥的笑声,说道:“此言差矣,小伙子,你看那。” 我周围多少坐着些老人家,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打了鸡血,比如这位老先生。老爷爷手指的方向赫然是一条瀑布,说是瀑布有些勉强,但水流总归是从上方的大岩块流淌而下,姑且称之为瀑布好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瀑布旁,这里前些日子应该下过雨,地上仍能清晰地看到水渍,绿油油的苔藓十分湿滑。 总算走到了瀑布旁,管不了许多,我先接了小半矿泉水瓶子的山泉水。别说,这可比昨天的泉水好喝多了。 “大姐,有水了!还是野生的山泉水!” 看着我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大姐的眼睛终于又充满了神采。 “快喝吧,纯天然无公害,真乃夏日清凉解暑必备啊!” 她一把夺过矿泉水瓶,咕嘟咕嘟半瓶水下肚,丝毫没有在意形象。可眼见着,喝了一半却又止住,有些赧然地对我说道:“你也喝吧。” “噫?额,不用,我喝饱了才回来的,你喝。” “那我,我不客气了?” “喝吧,喝吧。” 喝完一整瓶,只见她仰头伸出舌头,把瓶底那几颗水珠子也用力甩到了舌尖上,我随即又问道:“不然,我再去接一瓶?” “嘿嘿,好,好好,谢谢小芳。路滑,注意安全。” 这次,我不仅接了满满一瓶,还顺手洗了把脸,洗了两只胳膊。思忖片刻,取出几张厚纸巾,用山泉水打湿,一并带了回去。 “喝吧。顺便擦擦脸吧,看你刚刚也流了不少汗。” “哦,这么贴心啊?辛苦啦!” “呵,不辛苦,命苦...”还不是被生活所迫,不然也不至于来给她当保姆。 “芳导,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隔壁坐着的大爷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我不是给你们当导游的吗?” “哦,原来是导游啊。” “呵呵...大爷,你身体挺好啊?比我们年轻人好多了。” “那可不,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六十岁有吗?” “八十五了!” “啊?那你和我爷爷一样大了,真看不出来。” 说着,大爷自豪地开始介绍起自己的辉煌历史。他以前是个体育老师,不是成天生病的那种。退休以后闲着没事干,每天都会去原来的学校里在操场看学生们锻炼身体。遇到某些学生需要帮助,丝毫不怕麻烦,上去一教就是几十分钟。 “我不是个服老的人,有些学生别看年轻,跑步八成跑不过我的。” “那您身体确实结杠。你也喜欢旅游?大夏天还跑来爬山。” “无聊啊,没事做。学生都放假了,家里儿子孙子也去了外地,都忙,一年也见不着几次。” “确实...你老伴呢?” “谁?” “老伴!就是,你老婆呢?没和你一起来?” “唉,别提了,走了。” “哦,一个人挺孤独的吧。” “是啊。以前活着的时候,天天和我吵嘴,相互看着都烦。现在好了,人一走,我成天在家,只能自言自语了,反倒念着她的好了。” “是啊...爬爬山也好。但可得注意安全。” “唉,这算啥,这座山才哪到哪啊,征服它算个什么。人老了,才是真正的高山。”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这扯啥,平日里最不耐烦和老年人说话,现在可好,有一茬没一茬,和大爷聊了这么久。 “哈哈哈,你小子,除了年轻美眉,怎么还学会陪老人家唠嗑了?” 大姐这冷不丁地来一句,还真有些破坏气氛。她已经在边上躺尸老半天了,合着不会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吧。 “怎么了,风导累垮了脊梁,还不兴我这个芳导履行下指责啊。” “走吧,我休息够了,从前面的小径出去,就能看到一条江了。” 我也待够了,遂上前搀扶起大姐。她可好,腿都快坐麻了,看看人家大爷,噌就站起来了,一气呵成。到是她,有点未老先衰的迹象。 “再废话,我就不给你饭吃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大江边上火锅香。这人,居然在江边上吃起了火锅。几个石块,堆着柴火,一个铁锅,还就能煮火锅了。也不是就她在吃,爷爷奶奶们吃得那叫一个爽。 现在并非是饭点,而是已经快到下午三点钟了。 “风姐,我怎么,怎么觉得我们不是夕阳红老年团,更像是小学生春游,不,夏令营。” “有什么区别?老人和小孩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年龄差了这么多!” “短短十几年。你看看你周围,这树、石头、江水,他们都存在多少年了?人生短短几十载,如梦般短暂,我、人、众生、寿者有何分别?” “听不懂。”小芳早已吃完,这会已经寻思着收拾碗筷了,“吃好了吗?吃好了我还要洗碗呢?” “不用你洗,放这放着就行。还真当你自己家了啊。”抽风吃完碗里的,又开始从锅里巴拉,“我这才刚煮了五袋泡面,等我吃完先。” “...我的天啊。就这你饭量,地主也养活不起啊。怪不得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 “再哔哔,信不信我火锅泼你脸上!” “信啊。可我不是怕耽误你事嘛。” “不急,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 “咱们一会可以回家了?” “不,这次的任务要花两天时间,一会,我们去城里先住一晚,明天结束了才回家。酒店我已经找好了。”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看我看我!我宣布个事!收团!”吃完饭的抽风,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不一会,江边的高铁站便已经大军压境。所有人,一个也没少地全都上了车。车里一众老头老太太活蹦乱跳有说有笑,相互嗑瓜子分享着先前拍摄的照片,唯独抽风小芳二人头靠着头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大姐今天估计是累坏了,回城之后只吃了一块烧饼便洗洗睡了。眉头微蹙,似是为某样不存在的事焦虑。 我住的这户人家还给我提供了厨房,我本想买只鸡回来炖汤喝,给我俩补补,可大姐睡得太早,没来得及给我经费。 说来奇怪,那群爷爷奶奶下车之后便全部消失不见,这里再次变成一座空城。 夜幕降临,我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霓虹闪烁,斑驳的光影让我预知到了城市的末日。这里没有白墙泥瓦,也没有长板桥,一切看似很新,其实已经走到了尽头。 大姐住的房间就在客厅隔壁,她大门四开,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做些什么。我靠在沙发上,和她仅有一墙之隔,静下心尚能听见她的鼻息,可却仍然不知道她至今的所作所为究竟意欲何为。 早餐没有提前准备,这次怪我醒迟了。大姐昨日早起看来是为了早睡,她竟然赶早起来做好了早饭,辣糊汤配上鸡蛋饼。 “好吃吗?” “一般话。” “...好吧。” 我有些疑心,这顿早饭该不会要从我的工钱里扣吧? “带着,一会出门准用得上。” 见她扔来的东西,我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这?该不会又要过冬了吧?”是的,她扔来的是棉衣。我可是受够了,前日冻了一下午,得亏运气好才保住一条老命,难不成又故技重施了? “安心啦,今天没上次那么冷,而且也不用刻意挨冻,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待到要出门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确实起晚了,因为已经到了十一点,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果不其然,真的又过冬了,得亏事先有所准备并且头顶着大太阳,倒是并不觉得太冷。只是,今天我俩状态明显不如明天,都有些有气无力,腿脚不太利索,喘气喘得也略显急促。 这座城市和昨天的相比要新很多,街上同样没有人,直到... “确定我们没走错?来这里?” “当然,今天好好玩一天就搞定了。” 合着我的任务就是来游乐园啊! 这次可没办法以学生的名义混过去,因为检票员和售票员都换成了年轻人,也就三十岁左右。奇怪的是,他们的眼中完全看不到任何朝气,精气神比起昨天的旅行团差远了。 “欢~迎~光~临~” 看吧,说句话都拖得老长,好像我欠了他工资一样。说起来,我的工资还没发完呢。 “好累啊...小芳,你能不能搀着我走路啊...” 大姐说得倒是轻松,累得又不止她一个,我比她差远了。可没办法,为了讨生活,只能把她耷拉着的胳膊扛在肩上。幸运的是,这里树林不少,我从中顺到了一根极适合当拐的木杖,靠着它,我终于可以喘口气,托起一个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走,咱们先去坐这个。” “啥?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大姐疯了!她想毁了这个家吗? “是的,没错,是大摆锤!就是大摆锤!” “咱俩这个样子,坐大摆锤?上去简单,还能下来吗?” 耳边已经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可回去的门已经上了锁,我只好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待。我排在最后,前面约莫十几个中年人,看起来身体还不如我吧? “这位大哥,你看着不小了,还敢来坐大摆锤?” “这玩意也就看着吓人,其实大摆得不是很锤。人总不能天天在家待着吧?偶来也要出来活动一下。” 说得真轻松,想活动去公园散步不成,非得来糟践自己吗? 按他的自述,这位大哥才刚刚三十五岁,尽管看着起码五十三。他已经在家赋闲半年了,于半年前被公司辞退。 “这不正是能打的时候?” “小老弟没上过班啊?我这年龄已经到了上限,占着位置也生产不出太多价值,资历比我再老一些的就剩下管理层了。我一个人的工资可以换来三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人家比我肯干能干,最重要的是比我听话。” “确实不懂,我就是个无业游民,靠着前人留下的小钱胡乱度日。照你所说,我还真是幸运了,不用任人摆布。” 大哥明明没大我几岁,却羡慕我的年轻,毕竟我还有头发,而他不仅早生华发,还浑欲不胜簪,竟像是我的父辈。他上有老下有下,工作没了,一家人可就难办了。刚开始家里人倒不至于说什么,可时间一久,即使不明说,也让他感到了异样的目光。 “遭人嫌啊!人老了,没本事,创造不出价值,再爱你的人,路过都得吐口痰。这不,我今天还是骗家里说出来工作。但你想想,我这样子,谁能要我?不如好好放松一下。” 切,没出息还有理了?倒不如和我一样,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出息,咸鱼就咸鱼,趁死之前好好潇洒一番,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发什么呆呢?走啦,笨猪。” 嗯?这么快就到我了。 呼...我还是第一次坐这玩意。别看我以前经常在美女面前吹牛,可我也是有底线的,自己完全不敢做的事,打死也不会瞎说,比如,我就是个怕高的人。 “就你,也还有底线?我看是节操无下限吧。” 面对大姐的嘲讽,我丝毫不在意:“我当然是个有底线的人。每当别人快要触及到我的底线时,我都会不断放低自己的底线,所以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能触及我的底线。” “呦,还把无耻当光荣了啊?” 我和大姐说话,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恐惧罢了。我这双腿此时已经悬空。我假装在摇晃,实际已经害怕得抖了起来。 “老弟,不要怕!以前我们没得选,但我觉得这个机会可以改变我的生命!燃烧吧,小宇宙!让大摆锤来证明,我们仍然元气满满!” 大哥坐在我的边上,话语豪迈,响彻行云,几乎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过去了。但只有我知道,他的左手因为恐惧,已经紧紧地攥住了我的胳膊,并且我右手已经明显感到血液循环不畅了。 说时迟来时快,不等我害怕,摆锤已经启动! 吴弄泥三!我的天老爷!这是要了我的亲命啊!所幸刚刚发生的一切我差不多忘了个干净。反正我一直紧闭双眼,也是头一次感受到了失重。这都不是最最可怕的,对,我怕晕!但凡转圈圈有关的动作,我都无法撑过十秒。摆锤不仅两边晃悠,更是不断旋转。 不出意外,刚下机我便跑到水池子边把早饭吐了个干干净净。更加在意料之中的,我身边很快来了一位病友,就是大哥。他直接吐虚脱了,耗尽毕生所有真气,吐完最后一口,随即直挺挺地瘫倒在地。而后被赶来的童子军架上担架,扬长而去。 我至今记得大哥留给我的“遗言”。他拼尽全力,微微扬起身子,对我龇牙咧嘴挤出一个诡异的的微笑,竖起左手大拇指,气若游丝地喊道:“奥利给!人会老,心不老!青春无极限啊老弟!” “臭老头,还不给我闭嘴!”不等大哥说完,几位仙童便善意地将他的头一把按下。他起初还能奋力挣扎几下,但拳怕少壮,终是不敌不讲武德的年轻人。 “...救命...我不走...” “废什么话,再不走,给你扔养老院去。” 后来的事我也记不清了,因为我直接昏睡过去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在一阵树荫之下,墨绿色的枝叶之间仍然溜进几缕阳光。随后,看到的是大姐祥和的脸。 我竟然枕在她大腿上睡着了。而她此时靠着树干,微眯的眼眸看着不远处的观光车。刚刚我只察觉到身下是一片柔顺的青草,现在一看,身上竟盖着大姐的袄子。 “醒了?” 真是怪了,大姐怎么突然这么温柔了? “大姐,你没冻着吧?”我看她一直抱着胳膊,该是有些冷吧,毕竟棉衣盖在了我身上。 “无妨。你再休息会吧,休息好了,我们去观光车。” “我没事,现在就可以走。” “没关系,你...别太勉强。” “早就没事了。”是啊,因为我看了下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这个项目比大摆锤舒服多了。不对劲的是,大姐和车上的其他人一样,一言不发。车上同行的全都是孩子,年龄约莫十岁左右。 我并没有和大姐说话,因为我觉得她刚刚可能受了风寒,本身就不太舒服,让她休息下也好。 “伯伯,你老婆好像生气了?” 伯伯?谁?不会说我吧? “看谁呢笨猪!难不成车上还有别的男人?”大姐突然地回击给我干蒙了。 “小兔崽子!伯伯说谁呢?Look my eye’s!Tell me why!?Baby why!?” “一把年轻还想装嫩?人家大婶都不反驳,你还有什么话说!” 还别说,大姐竟然真的一句话都没再说过,完全没有和他们搭话的意思。合着,她只敢窝里横啊! “小标脏的唉,别得意,你也有老的那一天,到时看,deidei看你还神气什么家伙!” “我巴不得早点长大呢!大人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只能任人宰割,嚷嚷得再大声也只是道菜罢了。” “你个小不点,哪知道大人的辛苦!你以为青春没有代价!现在闹得越欢实,以后就越衰败,还当是件好事?” “伯伯你不就是咯?看你这模样,没少干缺德事吧!坑蒙拐骗怕是样样都精通,纵欲过度说的就是你吧!早熟的代价,就是早衰!” 他的这番话引起了所有人哄堂大孝,除了大姐,她仍然像个局外人。 我懒得再和小孩子们计较,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个不停,众口铄金,人多搞人少,各个都敢搞。 果然,小孩子就是这样,你只要不搭理他们,他们就不会再来烦你,精力旺盛罢了。 一圈游览完毕,大姐却仍然呆呆地坐在座位上,难不成真生病了? 不,显然是我想多了,这女人歪心思多得很,因为,就在这时,她突然一脸坏笑地转过头,神秘地说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我错了,她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抑郁呢!二话没说,就给我带去了断头台。 是的,我的最后一个项目是过山车。我粗浅目测了一下,最高处怕是快有一百米吧!我的双脚已经无法支撑我的肉体了,还是在两位大伯的搀扶之下,我才被艰难地驾到了平台。 “大姐,放过我吧!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有恐高症!” “我也有。” “那你还来!?自残啊!?” “小伙子别紧张,你看看我们两个,都快六十岁了,不也上来了吗?” 看着好言相劝的二位大爷,我丝毫产生不出任何谢意,因为,你俩要是诚心帮我,就应该去劝大姐让她放我一马,而不是把我带到这来吧? “祖宗,您二位想挑战自我我管不着,但我老人家是真罩不住!” “年纪轻轻,怎么能被小困难打败?你这个态度我已经看不下去了!有点出息没有?” “对啊,我就是没出息。球球你们放我走吧!” 我再怎么说也不管用,转眼间,便被抬进了“座舱”,丝毫没有选择的权力。 “把这个戴着吧。” 这个口罩是大姐最后的善意。 “一会万一吹来的风大,戴个口罩好歹能遮遮风。” “我谢谢你啊。”可我刚把口罩戴上,顿感一惊,“什么玩意儿!地板呢?一会该不会脚还得一直悬空吧?” “是啊。” “救命啊!妈妈!爸爸!爷爷!奶奶!我不玩了!” “小伙子,别叫了。难得有挑战自己的机会,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二位大爷坐到了我身后,一脸平静。 “大爷,您们一把年纪想挑战一下自己,不留遗憾,我能理解。可我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早就实现遗愿清单吧。” “嗨,谁说我们要来挑战了。岁月不饶人,时光无法倒流。我们只是想试试,当做起同样的事情时,会不会还有像曾经一样的悸动。终归是不行,强求不得,该失去的东西,那就不是你的。” 我正欲争辩,大姐却在身边认真地恳请道:“一会,能不能握着我的手?我害怕我会害怕?” “...可以是可以。”好嘛,我这才刚牵上手,就来了! 窝里打野!!!谁TM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过山车是倒着开的?!这口罩别说挡风了,直接被后方来风吹起,把我整个脸都罩住了!!! 我正欲伸手把口罩往下拨一拨,可一阵超强的失重感随即到来!因为“面具”已蒙蔽了我的双眼,我尚不知道自己经历了怎样的情景,只觉全身翻滚了无数圈,比驾筋斗云还玄乎。别说拨弄口罩,除了胸前那两根防护杆,我手哪里也不敢放。每分每秒我都有种要被甩出地球的感觉,我真担心哪根锁扣没扣牢,亦或者某根杆子突然断裂,自己命丧于此,太TM刺激了。 短短两分半的时间,我另外一魂四魄已经去见马克思了。天空在哪?大地呢?我的腿又在哪?怎么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呢? 直到后来复盘,我方才知道这只破口罩起了大作用。得亏它遮挡住了视线,所以视觉上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高处。 虽然吓破了胆,好在全程并没有太多旋转,我除了因为和几位大爷一起尖叫消耗了些体力外,整体尚能自理。 一个踉跄,从机子上狼狈滚落,匍匐着蠕动至休息区。毕竟四肢已经少了一半,完全靠着上半身的力量,终于,终于躺倒了长椅上。 “风姐,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最棒了。” 嗯?风姐完全没有搭理我。而我,也没有立即追问,老老实实躺在椅子上苟延残喘。 几分钟后,周围好像再没有一个人了,大爷们全都不见了。我缓缓起身,却发现大姐仍然坐在机舱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 大姐...竟然哭了?她颓然地坐在座位上,小声地啜泣。 “大姐?没事吧?” “...不是让你拉着我不许松手的吗?”她委屈巴巴地质问道。 “冤枉啊!我记着呢。可刚刚太快太猛了,我手只敢死死抓紧杆子,脑浆子都被搅散了,你所托非人,我这种废物,哪还有本事分出神来牵着你呢?” “......” 见情况没有好转,我只好耍起了小聪明。我轻轻拍了拍大姐的头,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果然,立竿见影,这招用起来屡试不爽。越是这种年纪大的人,越吃这一套,尤其是大龄宅男或者她这样一看就孤寡的老姑娘。 “我知道你是虚情假意。谁叫年纪越大越讨人嫌呢...我要是再年轻十岁,你怕是巴不得来哄骗我把。” 不妙,她一下子看穿了这番小伎俩。 我讪讪笑道:“君子论迹不论心。” “不,你是小人。” “对啊,就等着你怼我呢?怎么样?我请你吃饭?” “...走吧...背我!我脚被吓软了。我真的有恐高症,刚刚吓死我了...” “啊?你真当我是俄国大力士达格罗夫呢?我是泥菩萨过江!” “管你的呢?谁让你说我老来着!” “本来就是啊!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嘴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二话没说,我就给她从椅子上背了起来。 “哎!没事吧?小心点。” 我故意假装一个踉跄。 “我尽力,不敢保证比猪八戒背媳妇强啊。” “真是笨猪,还真当自己是猪呢。” “那可不。泥,枯遮~怼我说,同花礼低~孤诗,都诗~片忍的。” 一路说说笑笑不仅是给她松松劲,也给我压压惊。坐进了公交车,我方才觉得自己的下半身从半空中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而大姐,在斜阳的安抚下,靠在我的侧肩膀,安静地睡去了。” 青石板街的石凳上坐着抽风,时光亦如眼前运河之水,一去不复返。 “可累死我了。拿着,这可是我跑了三条街,才买来的网油卷和虾饼。” “谢谢啊。给你加工资。” “哎,吃这一个,那一块我看着像是炸老了。” “那又如何,自有它独特的风味。”说完这话,抽风就反悔了。随即又咬了一口另外一个。“还是你说的这个好吃一点。” “我说的吧,炸老了就是炸老了,怎么也救不回来的!” “也是,唯有时光不可逆转,业力如此,还是乖乖和解吧。吃完咱回家,任务完成了。” “又完成了?怎么做到的?” “不能说的秘密!” ------------ 雪鸾(第三章) “我本以为我今天已经够倒霉了,直到我看见了大姐。 昨晚没有睡好,只觉浑身燥热,被子被蹬飞老远。可是空调调低之后,又冷得发抖,不住地流汗,越来越冷。我只得光着脚丫子赶紧摸黑找回地上被踢飞的被子,随后继续在沙发上蜷缩成球。 到了早上,我果然发烧了。我并不认为是吹空调吹的,很明显,一定是因为昨天坐了大摆锤和过山车这种玩命的项目。万幸是烧得不算严重,应该不会耽误今天的行程,否则大姐又该不高兴了。 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不用想,大姐绝对还是要吃早饭的。 就在这时,我听见卧室里似乎传来了些微动静。我赶忙躺到沙发上,盖好被子,装出一副更加虚弱的姿态。如果能以此博得同情,大姐应该会因为怜悯而给我加工资吧。 遗憾的是,我居然高估的大姐。 “小芳!帮我!快来!” 好嘛,她是真的厉害。当我冲进卧室时,竟发现她的左臂已经打上了石膏。 “从哪弄来的石膏啊?我怎么不知道我家有这玩意儿?” “别给我废话,快帮我穿衣服。” ...说是穿衣服,其实就是穿袜子。她穿的还是那天那件哆啦A梦睡衣,今天看来是不准备换了。好吧,一只手穿袜子多半是不方便的。 “你不会就穿这个出门吧?”我谨慎地问道。 “怎么会,一会还要再披一件羽绒服呢。” “又是冬天?” “初冬,不冷的。” 也好,冬天赶路其实比夏天好,如今的气温,可真能热死个人呢! “给我梳头。” “怎么梳?” “这都不会?你头发也不算很短吧?没梳过头?” “从来不梳头,最多用手指扒拉两下。” “...真是没用,笨猪...算了,你只管顺着梳就行了,慢点啊,我头发容易打结。” 我按着她的要求梳了足足五分钟,这女人,年纪不老小了,头发倒是一点不见少,又厚又长。 “我给你扎起来吧,一会出门应该也不方便吧?” “哟,想得还挺周到啊。” 我更不会扎头发,反正头绳绑上了两圈,最后再胡乱盘成了一个球球。完成后,我还稍微使了点力拽了拽,嗯,十分牢固啊。 “你还说你不会?明明挺厉害的。” 我没有回话,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我身体不太舒服,不想再说话了,刚刚那番种种已经耗费了我大半的精气神。 “一会,带你去吃点药吧。” “你看出来我不舒服了?” “我又不像你,笨得像头猪,一眼便知。” “那你还使唤我做这做那的?!” “公私要分清。”说着,她竟用仅剩的那只手拍了拍我的头,真把我当狗了? “咱们吃啥啊?你昨晚不是说今天不用我做饭吗?可早饭呢?” “咱出门,门外早就准备好了。不过,还要再劳烦你,帮我把靴子穿上。” “你诗人啊?周扒皮看了都落泪!”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照她的吩咐办了。赶忙从柜子里随手取出一件冬天穿的袄子,便跟着她走到了门口。 大姐的脚真是不小,居然穿这么大码的鞋,亏我以前竟然没注意到。 “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忘记刷牙洗脸了。”我一边帮她穿鞋一边问道。 “刚刚不是用漱口水漱过口了吗?我一只手多不方便啊,你也不知道心疼人家。” “额...”看出来了吧,这么大人了还装小孩撒娇,我看着直想吐。 没等我再嘲讽她第二次,一掌便劈头而下。身法走位刁钻如我,肩膀也被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大姐武力值不可小嘘,就算今天我二人皆是残血状态,恐也难以战胜。 “饭呢?” “别催了,开门出去就是了。” 再一次,依照传统,她念动了真言:“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秋姿白发生, 木叶啼风雨。灯青兰膏歇, 落照飞蛾舞。古壁生凝尘, 羁魂梦中语。”” 明亮的开放式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一位女青年正坐在工位上,太阳穴像被两根无形的锥子缓慢而坚定地钻刺,每一次心跳脉冲都能给她带来一阵闷胀的搏动痛。电脑屏幕的光线变得格外刺眼,她不得不微微眯起眼,手指反复用力按压着两侧额角,几乎快要把头骨捣烂。桌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和半片止痛药,可惜收效甚微。 同事走过来讨论方案,声音在她听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又带着尖锐的回响。她努力集中精神,挤出笑容回应,但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和微微发白的脸色还是泄露了她的不适。会议通知又弹了出来,想到会议室那盏刺目的顶灯和封闭的空气,她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搅,深吸一口气,悄悄把手机调成勿扰,在便签纸上写下:“抱歉,头疼发作,线上参会。” 她的孽,是这如影随形、无法预知的钝痛,像背景噪音一样侵蚀着专注力、社交和工作效率,将日常切割得支离破碎。 可别以为这时是夜晚,就是真真实实的清晨。 抽风和小芳这次竟然传送来了一间办公室。没想到刚开始工作,大家便忙得不可开交。不,确切来说,并不是刚开始,而是从昨天一直持续到了现在,每个人恐怕都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风姐,说好的吃早饭呢?这是想让我当牛马啊?” “你,去问她,她知道。”抽风所指正是这位半死不活的女青年。 “她?这位妹妹看着快死了好像?” “废什么话?” 女子脑袋后似乎装了镜子,小芳离她尚且还有三五米,她便猛地转头,起身,如打了鸡血一般鞠躬说道:“先生,您的饿死了吗外卖已经送到休息区,请自行拿取。” 说罢,正欲坐下,却“轰”的一下倒地昏迷。 片刻后,休息区的沙发旁,小芳正拿着几张废报纸给女青年轻轻扇风,连抽风也用仅剩的一支胳膊端着杯白开水。 “...我,这是怎么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人是一位相貌清秀的英俊男青年,正是小芳。 “嘿嘿,美女,你没事吧?”小芳动作虽是在照顾她,可仍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啊?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需要可以找我,报酬不多,请我吃饭就行。” 没等女子反应过来,便听见一声惨叫,原来,抽风已经一个断子绝孙脚将小芳踹飞到了一边。 “哇,大姐,你至于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有多饥渴?忘了我们来干嘛的?赶紧吃饭!” “怎么埋怨起我来了?别人的小弟都是吃香的喝辣的,我倒好,这么几天,连个正常女人都没见过。说句话还要打我?” 眼前两个奇怪的人再没有管过自己,而是不断地撕逼争吵。女子虽然浑身不自在,但想起工作未完成,在尝试了三次之后,终于艰难地从沙发爬起,顺手接过抽风手中的那杯水,一饮而尽,随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灰溜溜地回到工位,继续干活。坐下之前,还不忘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大姐一个人足足吃了十碗热干面。 我没有想到今天的出生地竟然选在了别人的办公室,我俩像局外人一样在这大吃大喝,屋子里的男男女女压根不予任何理会,或站发呆着或走来走去,总之都如同僵尸一样。 刚刚难道遇见一位长相甜美可人的女孩,就怪大姐和我吵吵,把人家吓跑了。我吵不过她,也懒得再多说话,太难受了,身体的不适让我没了往日的心气。 “呐,拿去。” “这是什么?” “药啊。你发烧了,吃下去会好一些。” “...谢谢啊。” “我,我刚刚态度不好,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 哟,大姐也有服软的时候。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胳膊伤了一只,现在如果要是惹恼了我,倒霉的可就是她自己了吧。 “行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正欲找水喝药,却发现这里都是些咖啡浓茶之类的饮品。 “就这个吧。”大姐递来的是一瓶牛奶。 “牛奶能就药喝?” “又没说不可以,试试呗。” 吃完药之后,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间休息室里虽然吃的喝的一大堆,但全都是高油高盐高糖的垃圾食品,饮品也都是含有大量***的。而此间办公的员工全都处于超负荷运行中,如此下去,怕是对身体更加不好吧? “看不出,你还这么好心?哀家准备上路了,扶我起来。” 我狠自己的这种条件反射。虽然我没她有钱,但生活也算潇洒自由,现在却被别人如此使唤,把我当成安德海还是李莲英了?我本想严词反驳她这套轻蔑的用词,但转念一想,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离开这间糟心的办公室,我竟然直接来到了一家博物馆。 “陪我走几圈。” “陪你没问题,但你别指望我给你讲解,我啥都不懂,历史从来没考及格过。” “笑话,我要是连你知道的都不懂,那我真不如直接埋了吧。” 吃了药,我的额头开始冒大汗珠,浑身一阵燥热。我知道,大姐是在一边逛一边给我讲解,可我没法回应她,我实在是太难受了。回想起几天前安康的体魄顿时生起了一个念头:只要让我恢复如初,我宁愿不要工资...不,是少要些工资。 面前的是一组钟?我视线有些模糊,耳边也因为人群杂乱的聒噪解析不清大姐的声音。她好像对着钟指指点点,做了一些敲钟的手势,她该不会想说,这些钟是她以前用过的吧? 她对这里的每一件青铜器都十分熟悉,我又在想,她会不会就是做考古研究的呢? 这是把剑,我不明白,一把还没有我胳膊长的小巧铁剑,为什么周围围满了人群。我虽然身体虚弱,但依然还是按照大姐的吩咐帮她开路。终于,我挤到了离玻璃最近的位置,可以一睹芳容。 遗憾的是,行到此地,我再没力气听大姐讲解,最后,就记得她的右手做了好几个劈砍的动作,莫不是想用剑斩死我? 后来,我根本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到了过道间的长椅上,好像还睡着了。 哇,舒服多了。 “好了?” 是,大姐?她坐在我身边,大腿抵着我的头,随后她轻轻一用力,我便啪的一下跌在了地上。 “喂?你干嘛啊?” “去,接杯水。” “我是病人,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谁不是啊?再说了,你不是已经好了吗?” “我...我好像确实好了。” “去吧,照顾下我这位身患残疾的可爱女人吧。”说着,她还瞪大了双眼,对我眨巴了起来。 真恶心... “哪里有热水?” “当然是热水间啊,笨猪。” “我也知道,可热水间在哪?” “和洗手间的水池挨着的。哎,你可别问我洗手间在哪。呐,这上面牌子写得明明白白。” 确实,指示牌写得很清楚。 卫生间里,一位中年大叔居然对着镜子准备刮胡子。这个对常人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他却是一场艰难的挑战。 我感觉他的脊柱像一根僵硬的铁棍,无法灵活地弯腰低头凑近洗脸池。像转动一个生锈的门轴一样极其缓慢,他先将整个上半身一点点侧旋,随后勉强看到了镜中自己侧面的下巴。 他一手撑着冰冷的瓷砖台面以支撑僵直的腰背,另一只手拿着剃须刀,动作笨拙而小心,每一次抬手都牵扯着背部深层的疼痛和僵硬。水龙头没关紧,细微的滴水声格外清晰。镜子里映出他紧抿的嘴唇和额角因用力忍耐而凸起的青筋。 刮完左边,他停了下来,大口喘了几口气,像是准备开始积攒力量进行下一次艰难的转身。他真造孽,恐怕这样的画面将日复一日,渗透在每一个细微动作里的僵硬、疼痛和受限,是连打理自己这样基本的尊严都变得如此费力而缓慢的磨损感。 我对他竟有了份同情,毕竟我刚刚才有所好转,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至于这么快。 没有再理会他,要不快点接水,大姐又得叫唤了。 该不会脑子真的烧坏了?这么快就已经下午了? “我吃好了。” 我吃好了,她真敢说,一顿饭吃了十八碗热干面?这TM是正常女人的饭量吗? “你这么喜欢对我评头论足是吧?” “我哪敢啊。只是总忍不住流露出对大姐您的尊重与敬佩,您这样的奇女子,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这还差不多。但是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你还在意这些?我觉得不论我说什么,你最终不还是该干嘛干嘛,从来不会受到别人的言行而动摇。”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听好话?你今后多说些好听的,以往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女人啊,就非要听假话...” 其实,大姐以往对我就蛮热情。而互怼已经成了日常习惯,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我十分确信她今天格外殷勤,是因为怕我真的嫌弃她。 可算是弄清,眼前的大河必定就是长江了,左右望去有好几座长江大桥,岸边也停靠了好多条能过河的船。但是,大姐却选择了一条最长也最老的桥徒步走过去。 冬天气温很低,尽管已经下午,江面仍然裹着层厚雾气。到了桥上,一股子汽车尾气扑面袭来弥散在四周,我只好捂着鼻子快速通过。怎奈何大姐还慢慢悠悠闲庭信步。 “咱们就算想欣赏江景,也好歹去岸边吧。桥上车水马龙,又吵又难闻。我可告诉你,我才刚好没多久,要是又倒下了,就没人伺候你了。” 听我这番说辞,大姐难得没有任何反驳,只是点着头嗯了一下,随后一把挽住我的胳膊,和我并肩快速通过了大桥。 桥下有一条长长的江滩,大姐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和我并排坐下。我觉得她更奇怪了,似是忧心忡忡,有什么事情让她无名扰躁着。 “你...胳膊疼了?” 嚯,她竟然扭过头和我对视,这是要干嘛? “我脸上有东西?” 她还是摇摇头。 “...大姐,我虽不是好人,但如果你遇到了困难,只要不是特别费钱,我还是愿意帮点小忙。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她叹了一口气,问道:“那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这条胳膊没救了,并且还要截肢,怎么办?” “我?我怎么办?我没学过医,不懂截肢。” “你个死猪!听不懂人话啊。我是说,如果我残疾了,是不是就不好看了。” “嗨,我当什么事呢。你本来也很一般啊,哪里好看了?” 看来,这件事是她的真心话。因为,大姐竟然没有打我,太不应该了。 “...果然,大家都喜欢好看的人。” “也不是,你可是很有钱的。” “如果我钱也没有了呢?” “不可能吧?”我也很讶异,因为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她付不起我的工资了,“那就没钱呗。像我这样的穷光蛋,日子不也照样过。” “这样就没人喜欢我了。” “你很在意别人喜欢你啊?” “...再如果,我还是个残疾人,少了一直胳膊。是不是更不招人待见了。” “...”我竟然没有脱口而出说谎骗她,如果是以往,我一定会挑好听的说让她高兴。 “...果然。” “大姐,我不至于这么不够义气。你要是真混成那样,可以试试投奔我。留你住宿一段时间,管你几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真的?”她怎么如此在意这个问题。难不成,她说的都是实话?我有点后悔了,万一这被她缠上了,我还怎么神龙摆尾啊! “额,应该是真的...吧?” “我们拉钩。” “啊?”我竟真的鬼使神差地和她拉起来钩。 “先前,我的讲解,你是不是没听啊?” “额...只是记性不好。你给我时间,我会想起来的。” “少来,我再给你讲一遍吧。” “啊?哦,好,你说吧。” 就这样,在夕阳映照的江面前,我俩居然上起了历史课。” 小城中随处可见由裸露岩石堆砌成的小土坡,灰白色的印记是被夹杂着水汽的风侵蚀而成。这该是抽风二人几天以来来过的最小的一座城市了。 二人并排散步,一人一杯南瓜做成的奶茶。 “大姐,咱们随便找家路边摊吃点吧?我饿了。” “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一家好吃的面馆,怎么能随便呢?” “可在哪啊?” “这...我就是记不得了嘛,不然干嘛走这么久啊!你个笨猪。” “请问,他们家到底有啥有名的面条呢?” “这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是家网红店。” “哈?你不早说,早说我肯定不跟着你了。”在小芳的心中,凡事只要和网红两个字沾上边,一律不予考虑。虽说大部分蛇没有毒,并且不会无端主动攻击人类,但正常人看见蛇的第一反应依然是逃跑。 “怎么了啊?你不相信我?” “得了吧,就你?” 正说着,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因为,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馋人的香气,应该是一大锅酱汤的味道。 “大姐,我觉得这附近一定有好吃的,咱们去看看?” “额...还用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走!出发!”随即,抽风仅剩的右手高高举起,二人抻出鼻子,寻香而去。 居民楼间的老面馆,煤炉的烟火裹着面香,把玻璃都蒸出了层白雾,旧木桌椅的凉意混着汤头的暖香猛地装到了二人的鼻尖。 “隔壁桌的婆婆说的是啥?我一句也听不懂,估计是本地方言。 “你真笨。人家的意思是,这家店开了二三十年了,她以前住在这,经常来,现在搬走了,但隔三差五还会回来。一方面是为了打扫屋子,另一个原因就是惦记着这一碗面。” 大姐的方言识别能力明显要强于我,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忽悠我,至少逻辑上是合理的。 细面条躺在酱油色的汤里,点缀着碎蒜花。我瞧见老板正从冰箱里取出一大块像琥珀一样的粉色肉块,一刀下去一分为二,装在小蝶里,端到了我两人的面前。 刚刚大姐就让我别急着吃面,说得先尝尝这肉,可如今上桌了,她又阻止了我:“你得就着醋吃,面里也得加点醋。” “啊?吃面条为什么还要加醋?”我心里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大冷天要吃这样一块冷冻的肉,不怕凉吗? “刚刚隔壁桌的奶奶说的,本地的面条一定要配本地的醋。” 好吧,谁让我听不懂方言呢。除了我自己的面,我还帮大姐加了些醋,谁让她手脚不方便呢,让让她好了。 我明白为什么要吃冷肉了。这么多胶原蛋白,只有冻着才有Q弹的感觉,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一点也不冷。冷盘配醋可以解腻,而热汤里加醋,挥发的醋香还可以带出汤的浓香,一举两得。 大姐果然不负众望,一个人就吃了八碗鳝丝面。 吃饱喝足,我继续上路。这座小城的街道绿树成荫,即使在冬天枝叶也十分繁盛,阳光透过叶片照在身上,一点寒意都没有。 我突然有种冲动,如果今后搬来这座城市居住,应该也十分安逸吧? “怎么,你小子要隐退了?” “哼,这很难说。人生可是充满变数的,说不定明天我又是另一个想法。”是啊,大姐昨天还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今天又恢复了神气。 大姐今天是铁了心不准备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全程步行。我并不反对,小城徒步,好安逸哦。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小山脚下。说是山,纯粹因为牌子上写的是山,毕竟这座山的高度我目测撑死不会超过一百米。 “小芳,去帮帮那个小姑娘。” 正前方,有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她步子迈得很小,步步为营,十分谨慎。周围不见别的大人,游客也没人在意她,倒是大姐难得发了善心,居然让我去帮她。 这时间,我分明从大姐脸上看出了一抹怒意...完蛋,又被她看到了我的心声。 “小meimei,你家大人呢。”话音刚落,我方才发现,小女孩竟然是一名盲人。 “叔叔,我想去山顶的楼里看看长江。” 这是什么道理?眼盲心不盲?真有人能凭借着心眼看见大江大河? “这你就不知道了。眼耳鼻舌声意,就算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环,也不影响人去感知具体的存在。因为你习惯了依赖双眼,所以才会觉得看不见便感受不到事物的存在。”说这话的大姐。 好心归好心,可她除了让我来牵着小女孩的手,个人并不准备给予人家任何帮助。 “喂,人家也是伤员好不好,你还能让我帮她啊?” 没办法,我只好一只手牵大人,一只手牵小孩。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三口呢?哈哈哈...”大姐倒是喜欢找乐子,我可一点笑不出。 “叔叔,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山顶?” 我虽然很少爬山,但就这点高度,我估摸着,再怎么着,半小时也够了吧。不,小姑娘看不见,且得走慢点。 “一小时吧?应该可以。” “好,谢谢叔叔。” 孩子很懂礼貌,不像身边这位大姐,倚老卖老,成天对我呼来喝去,完全不懂感恩。 奇怪,大姐一路上静若处子,完全没有要和我们说话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傻乐一脸笑盈盈。 我拉着女孩一步一个台阶地缓慢上山,待走到一座三五米的铁塔旁,我提议先坐下来歇会。 “小meimei,叔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花。叔叔你呢?” “我...我...我叫...-*/小#@!芳...”我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我叫这破名字,所幸小花没有笑话我。 “叔叔的名字很好听,而且和我的小提琴是一样的名字。” “你还会小提琴?” “是啊,是院长奶奶教我的。每次拉琴,它就会传出春天的香味。” “院长?抱歉,院长是什么意思。” “我从小就在福利院,院长就像我的奶奶一样。她还教会了我拉小提琴。” 我不仅惊讶于盲童居然也能学会拉琴,更为她是孤儿而感到难过。不过,这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毕竟,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自己有一个身体残缺的孩子。 “小花平时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嗯,我觉得很好,大家都是好朋友,一起学习一起生活,院长是我们的奶奶。逢年过节,还有许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来看望我们。” “朋友和奶奶一定是真的关心你们,可那些逢年过节才来的,就说不准了,各有各的目的。” “不过他们还是来了,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我们依然开心。” “小花,你还小,大多数情况下,人都是自私的,没有利益,才不会去关心无关紧要的人。” “世事无常,人生必然是孤独的,本来就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又怎么会觉得别人的关心是应该的呢?好比我的眼睛,看不见并不是遗憾。大家只会想当然地觉得身体健康是理所当然,实际上,那才是巧合。接受世界的残缺,方能贴近世界的本真。” 这孩子,说得一套一套的,几岁啊?难不成现如今的孩子都这般早熟?回头想想,我这些日子可没少被孩子怼。可气的是,我竟说不过他们,最后只能搬出什么大人小孩的说辞一笑了之。 “叔叔,那你又为什么要关心我呢?我们素昧平生,你却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一起爬山。”说这话时,小花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灿烂的笑容。 照理来说,我应该回答她,我仅仅是因为听了大姐的话照办而已。但话到嘴边,我却改了口:“我不知道。” “这就是人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皆因缘起。” 心里不禁有些开心,比被美女告别还高兴。我今天算是做了好事? 休息完毕,我继续上路。一切如我所料,这座山即使带着两个累赘,登顶也没有太费力。 山顶有一座古风小楼阁,按照大姐的说法,只要登上顶层就能透过长江看到另一座城市。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忘记了一件事。 “笨猪,抓紧点啊!” 是的,大姐有恐高症。这么点高的地方就把她吓得直发抖。 “你真是人菜瘾大,自己什么情况没点数?非要来这个地方?”我也有点恐高,但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我总不好先被吓破了胆吧。 “我...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赶快抱紧我!” 没办法,这一大一小都需要我照顾,这个家没有我还真不行呢! “叔叔,这是不是就是长江了?”小花精准地指出了山下的那条大江。 没想到她不看就能知道? “叔叔,色声香味触法并无分别,我恐怕比你感受到的还要更加接近它呢。”她甚至笑话了我两声。 说得也在理,我感受到的不过是一眼前望不到头的江水,以及呼呼江风罢了。当然,还有被大姐拽得生疼的胳膊。 “小芳,这...这里好看吗?” 哎呦,大姐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还惦念着风景? “那,确实很不错了,连我等粗鄙之人,都忍不住吟诗作对。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小芳小花处!” “废什么话!看好了就赶紧下去,老娘受不了了!” 真是个扫兴的女人,我连毕生所学都用上了,也不知道夸我两句。 下山的路更费精力,大姐年事已高,且皮糙肉厚,但小花可经不起磕磕碰碰,我只得小心再小心。 她是个好孩子,虽然眼睛看不见,却心如明镜。人生阅历虽然浅薄,但于短暂的岁月中似乎已经能坦然接受生命的不完整,也丝毫不因此而感到气馁。我们常人眼中的困难,她多半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吧。 “叔叔,就到这里吧,我在这坐着,院长很快就会来接我了。” “你确定吗?叔叔可以多陪你一会?” “不用了,你们忙了一下午,肯定早就饿了,快去吃饭吧。” 见她说得坚决,我不好强求。临别之际,她伸手递给我一块金箔纸包着的巧克力:“叔叔,送给你。今天是世界巧克力日。谢谢你今天陪小花玩。” “好,叔叔也谢谢小花陪我玩,不然一下午和这个中年非主流大姐一定得闷死。” 大姐难得没有骂我,而是牵着我快速去往饭店。 好嘛,我还是想多了,刚走出几百米,一个侧拐肘便猛击我的后背,随后,她狠心夺走了小花送的巧克力。 “就你,也配吃巧克力!说谁是中年非主流?!活腻歪了?!”随后,优雅地讲巧克力投入血盆大口,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呦,真甜啊,甜在嘴里,暖在心里呀!” “我...我是夸你。夸你性感成熟,特立独行,不随大流。” “真的?” “那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不识好人心,枉费我绞尽脑汁想这些好词夸你。” “可,听起来不像是好话。” 看,大姐这都能上当。 “你不想想,我什么文化程度?语句有歧义很奇怪吗?” “嗯...倒也是。好吧,算我错怪你了。晚上请你吃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绝对是你没吃过的。”” 这是一场家庭聚餐,圆桌中央是一盘刚出炉、油亮喷香的醋排,旁边是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和精致的奶油蛋糕。欢声笑语中,大家大快朵颐。可中年男子面前却只有一小碗杂粮饭,几筷子清炒时蔬,一块无糖的、口感粗糙的“健康”饼干。 他夹起一块排骨,放在鼻尖下深深闻了闻那浓郁的酱香和肉香,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放回了公盘。他默默扒拉着碗里寡淡的杂粮饭,看着儿子吃得满嘴油光,满足地眯起眼睛。 饭后,家人围坐分享蛋糕,香甜的气息弥漫。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血糖仪,熟练地消毒、扎指腹,一滴鲜红的血珠冒出来。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偏高的数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最后一点品尝甜蜜的念头也掐灭了。美食当前却必须划清界限的克制,身体背叛带来一种异样的“被剥夺感”,每餐饭都变成需要精密计算的“战场”。 看着隔壁桌的胖大哥,小芳一阵同情,要是自己不能喝酒吃肉,还不如死了算了。 “来,笑一下。”抽风右手举着手机,为眼前一人一鱼拍起了合影。 小芳双手捧着一直圆鼓鼓的憨态可掬的胖球,这胖鱼微张着嘴,也不知是不是被气得,鼓成了小皮球。而在抽风的逼迫下,小芳两个腮帮子也鼓得老大。四目朝自己射来,抽风乐得合不拢嘴,顺势按下了快门。 要说这只胖鱼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没有人知道,但小芳嘛,但凡长眼的都能看出他的愤懑,迫于淫威,敢怒不敢言。 不多时,刚刚还气鼓鼓的胖鱼,已经被端上了桌,成了盘菜。 “我错了,应该听大姐的,吃鱼皮的时候一口都不应该嚼,直接咽下去。 “不相信我啊,怎么样,是不是扎嘴?” “嗯。不过,味道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和我平时吃的汪丫差不多。” “带你尝尝鲜嘛,你个土鳖啥都没吃过。” 倒也是,毕竟是大姐请客,我再说下去倒是显得我难伺候了。 这家店客人还真是不少,我刚刚在门口足足排了半小时队。上菜也上了老半天,就属这河豚炖得最慢。 “话说,你不知道河豚有毒啊?想都不想就吃?” “这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敢卖,我还怕有毒?再说,真毒死了,就算我倒霉,谁还能不死。只要是为了自己,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死了也值。” “你倒是潇洒。行,这次的任务,咱们算是完成了。” “能回家了?” “先不急,等一等。” 可是,大姐接下来的所作所为让我大吃一惊。只见她右手轻轻一撸,左臂上的石膏便被她轻松卸下。随即,她挥了挥左手,甩了几下胳膊,像没事人一样,左手还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这?你这是?医学奇迹?” “什么医学奇迹?咒我呢?” “不是,你的胳膊不是断了吗?怎么突然好了?” “谁说我胳膊断了?这不是好好的嘛。” “大姐,你别告诉我,这两天你给我在这装病啊?!” “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装病?我从来没说过我手受伤了吧?你自己想当然罢了。” “正常人谁闲得打石膏啊?” “那么请问,谁规定,没病就不能打石膏?” 我...我快疯了!亏我这两天还有些同情她,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她磕着碰着,合着逗我玩呢? “嘿嘿,这两天我很欣慰,你很有孝心啊小芳。”她怎么还有脸笑啊?! “人性啊,人性果然经不起考验啊...” “你小子,我要不是打石膏,你会这么关心我吗?” “哼,我以后也不会关心你了。” 她觉得我生气了,连忙给我赔礼道歉。 “好小芳,我也只是想试试吗?” “试什么?试一试我真的是笨猪?” “当然不是。”说着,她表情恢复了严肃,“唉,人真是可悲,身上不出点毛病都不知道自己是缺少休息的。身边的人也是,自己不出点毛病,压根不知道关心人家。有的人就是巴不得自己生出些事端,这样,才有人能念着自己,想着自己。” “可千不该万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身体健康是多么难得的事。我想,就算是小花,也一定希望能睁眼看看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我知道,所以我真心给你道歉,我错了。” “不用,我并不生气。”唉,被大姐说得,我这样没心没肺的,都有些伤感起来了。按照以往,我一定气得跳脚,破口大骂。可我分明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恳切和无奈。 “大姐,你如果有什么事情想做,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不找我要钱,我多半愿意去做。” “...你说的是真的?” 不好!我上当了!她又露出这幅狡黠的笑容,每次这样都不会有好事...” ------------ 雪鸾(第四章) “我被大姐坑了,不应该答应请她吃早饭。 眼前这桌早餐看似十分朴素,四颗鸡蛋,八根油条,四屉包子,四碗豆浆。这些东西再贵又能贵到哪去?不,我真的错了。 “一共五百块!大姐,你怎么找了这么贵的一家店啊?” 付款时,营业员小姐平淡地说出价格,我随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觉得她莫不是把我当肥羊宰把,真恨不得把刚吃完的早饭吐出来还给她。 “那可不,京城脚下,卖太便宜了,岂不是很跌份。” “...”我的确是个小气的人,但答应别人的事情,又能怎么办。总不好做完了还喋喋不休地抱怨吧,那才是真的跌份。 要说为什么非要来这吃饭...我也很无奈...” 显然,东方目前仍然没有任何发白的迹象。毕竟现在的时间才三点多,而小芳已经被抽风拉到了门口。 “我说大姐,今天过分了吧?虽说我答应请你吃早点,可也没必要这么早吧?才四点多啊?” “你不懂,夏天天亮得早。不早点来不及了。” “我们确定是要去吃早点,而不是偷早点?”小芳的印象中,没有任何一家早餐店这么早开门的,就算是网红店,也不需要凌晨去排队。 “我没告诉你吗?吃饭之前,咱们要先去看升旗!” “...这...”这可就没辙了,如果真是如此,还就得赶早。和看日出一样,至少也需提前几十分钟到达现场。 “好啦,不会让你失望的。快,出发咯!” 再次来到熟悉的玄关处,抽风念动真言:“涛山阻绝秦帝船,汉宫彻夜捧金盘。玉肌枉然生白骨,不如剑啸易水寒。” “呵呵,我本以为我俩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还有高手? 天还是黑的,可眼前的广场上已经堆了至少三五千人吧。 “三五千?你个笨猪,一看就不识数。这少说也有三五万人。” 是啊,三五万人,我能看见个啥啊?升旗?旗杆在哪个方位?根本找不到好吗! “大姐,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走近点?” “怎么走近点?” 在我一句一句私密马赛,以及无冷却的肉蛋冲击之下,我扛着大姐以每分钟一米的超高速度向前突进。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毕竟不只是我一个个想往前挤,对手不仅意志力坚定,实力也远胜我俩。 终于,挤到了极限位置。我后悔没带望远镜,目前只能勉强看见旗杆最顶面那一小块尖尖,但天似乎已经快要亮了。光是与人群争抢位置,便耗费了几十分钟。能全力维持住当前的宝贵地位就已经用尽了我的一切元力,可就在这时,大姐的一句话,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快蹲下,我坐你肩膀上。” “哈?!你开玩笑吧?” “什么开玩笑,快,速度。” “不是,大姐,你几岁啊?再说了,你死沉死沉的,要我死就直说。” “加钱。” “唉...”她给得太多了,让我原本严厉拒绝的言辞立刻被吞进肚里。 “哎呦。”猛地背个人,差点给我五脏六腑压出来。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让我做这等苦差事。好在举起来之后,身边的人群也渐渐趋于平缓,不再拥挤。 “小伙子,背女朋友看升旗呢?” 问话的是隔壁一个大爷,看着也有六十多岁了,肩上也扛着个女孩。可人家那是个小姑娘,体态轻盈,我这位老姑娘...不,老佛爷,平日里贼能吃,看着不胖,实际上实诚着呢,一身板肉,骨架子都比一般姑娘大不少。 大姐应该是过于专心,丝毫没留意我心中所想。 “才不是呢,这是我老板。” “老板?我还以为是两口子呢,你俩挺有夫妻相的。” “切,大爷你真想多了。我们老板条件可好了,看不上我这穷鬼。” “不是吧,我看你面相不错。现在很多年轻女孩太在意物质,其实人品好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最重要。人生短短几十年,就求个安心,任何金银财宝功名利禄都带不走。” “大爷看得通透啊,但你终归看走眼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小伙子,老汉我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 “嗨,这是因为你今天才遇到我。不说我了,您也带着孙女来看升旗?” “可不是嘛,人这辈子总得来一次吧。” “也对。我也是托我老板的福,不然来不了这。不过看这形势,我最多也就等旗子升上去之后才能看见一点吧。” “不错啦小伙子。主要是感受一下氛围,升旗仪式重要的是后面两个字。人这一辈子,不都是这两个字吗?不然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大爷这话确实在理。看着像是个庄稼汉,怕是头一次进城吧。 谈话间,响起了音乐。 “开始了。好帅啊!” 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仅看不见,音乐声也淹没在人群的叫嚷之中。 “姐,你可别晃悠了!安生点,屁股下坐着个人呢!再瞎晃,信不信我直接躺倒,和你同归于尽!” “好啦。别嚷嚷了。” 气死我也,她倒是开心,话分两头,我这边可就惨了,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披,比老黄牛都惨。直到几分钟过后,在音乐的尾声,我终于在旗杆尖尖处,看到了一面五星红旗。 “嘿嘿,我也算看过升旗的人了。”不知怎的,我居然不自觉地傻乐了两声。 “辛苦啦!” 大姐可算下来了。她说得倒是轻巧,快被压垮脊梁的人又不是她。 “姐,咱以后,不能这么玩了。我不是举重冠军,这份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还是留给别人吧。” “就这点运动量,还能要你命不成啊?” “差不多了,没见我都快翻白眼了,我和你说,你——” 没等我说完,意外发生了。周围的人群一阵叫嚷,在我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喂!大爷!你怎么了!”是的,就是刚刚和我说话的大爷,他现在已经倒地昏迷不醒。一旁站着她不知所措的小孙女。 “你们有是医生吗?”我问了半天,周围一个人没动作,只有一个阿姨说已经打了救护车。管不了许多,我靠着上学时的记忆摸了摸他的脉搏和心脏的位置。 “没有心跳了。你们有人会心肺复苏吗?”同样,没有任何人应声。我只好靠着感觉给他做起了极度不正规的心肺复苏。才做了不到一分钟,我就已经气喘吁吁。这竟比想象中累多了。 歇了会,立刻再次重复动作,奈何这次时间更短。尽管已经快脱力,但我还是想再最后尝试一下。 “甭浪费力气了,他没救了。”大姐拦住了我。 “别,我再试试?!” “我不希望你累趴下。这些都不是真的。” 我停了下来,猛猛地深呼吸了几大口气。这才发觉,小女孩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我俩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两分钟。 “小姑娘,你还有家人在这吗?” 她摇摇头,终于问了那个问题:“爷爷死了吗?” “...也许吧。也可能是换了另一种存在方式。” “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他了。” “...我想,应该是的。但...你心里或许总是可以想到他的。”” 小芳满眼心疼地望着手机里个位数的余额,他决定无论如何,再也不给眼前这狠心的女人花一分钱了。 “快点,没看见这么多人吗?晚进去就该挤死了。” 在抽风的催促下,小芳拖着依然疲惫的身躯踏进了紫禁城。他一路都在走神,并没有太在意抽风刚刚吩咐的话,直到后来,猛地发现身边的大姐早就消失不见了,才隐喻回忆起了只言片语。 “大姐是不是说...她有事要先去办,让我自己闲逛,然后去那什么什么殿找她... 好像是吧。 哎呦,怎么又整出事端来了! 也就稍微走了下神,就撞倒了眼前的一个小红帽。 “小弟弟,你没事吧?” “没事。大哥哥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哥哥我是大人。”现在的孩子难道都流行一个人出来玩?我环顾四周,虽然人山人海,但似乎并没有人在找他,“你家里人呢?” “我正找她呢。妈妈走丢了。” “你有妈妈电话吗?” “没有,不过,我有她的照片。” 我去,这是她妈妈?这么年轻貌美...既然如此,我有什么理由不帮他呢。 “嘿,小弟弟,哥哥我既然不小心撞到了你,就理应有责任帮你找妈妈。” “刚刚广播上播了,妈妈说她在北门的出口那等我。” 哎,他这话一出,我立刻想起了大姐最后的嘱咐。 “你自己先逛。最后咱们在北门的钦安殿门口集合。”对,她就是这么说的。 “正好啊,小弟弟,我老板也在那边等我。我顺路,陪你一起。” “谢谢哥哥。” 这孩子有些奇怪的地方。小孩子剃光头不算少见,但他胳膊上很明显能看出好几个针眼。或许是身体不好,总生病吊水。最奇怪的是他的脸,有些不对称,眼神还很呆滞。 “哥哥,你要不要考虑做我爸爸。” “哦,这个嘛...啊?!什么?你说什么?”我靠,我几乎以为我听错了,这孩子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吧! “弟弟,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是的哥哥。” “你...你别叫我哥哥。我叫小芳,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咱俩各论各个。” “好的,小芳。” “怎么问这个问题?你爸爸听见了,恐怕不是要揍你了,连我也脱不了干系哦。” “不会的,爸爸早就不要我和妈妈了。” “...” “我快死了,妈妈以后一个人会很孤单,小芳像个热心肠的好人,你陪着妈妈,她不会寂寞的。” “...”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用解释,我相信他说的都是实话。 “额...弟弟啊,小芳我呢,其实不是个靠谱的人。没钱不说,啥本事也没有,成天没心没肺浑浑噩噩。你呢,先别考虑太多,妈妈她是大人,会有自己的打算。” “我原本不担心未来,但不忍心妈妈成天忧心忡忡。活着的人才有未来,死了就不该再有执念。” 天啊,这些孩子真的是孩子?怕不都是老头子假扮的吧?一个个都这么能说会道。 “唉,哥哥我不懂,生离死别对我好像没太多感觉,从没为此掉过眼泪。” “你很在意这些,所以才没有伤感。因为已经对此有所了悟,才能不执着于声色等外在假象。” 我本身脑子就不好,对着这些抽象的言语很难理解。本想着带他好好游览一番,好歹能暂时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端。可无奈没有文化,诺大个紫禁城在我眼里也就是些砖瓦石头木块,看不出任何门道。大姐在就好了,她精通讲解之道。 此地俨然成了儿童乐园,我俩走马观花行了快一个钟头,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附近。 一座殿宇门口的金狮子正前方,大姐正盘腿而坐,紧闭双眼,双手合十,面容虔诚肃穆。我一眼看到了她,开心地上前打招呼,她却仍然无动于衷。估摸着,是在施法? “风姐,我先去把这个小弟弟送到他家人身边,一会就过来,你先别走啊。”就算她入定了,但多半还是能听见吧。 我带着弟弟离开,没多远,就在门口看见了他的母亲。我只能说,照片拍得太烂了,因为这绝对是我这些日子以来见过的最最好看的人。穿着一身黑裙,披散着黑色长发,那气质,不说我还以为是演员呢。 “...夫人,小弟弟是您的儿子吧?他迷路了,我顺路,就帮他一起找您。” “太谢谢您了?这样吧,我给你些钱。”说着,大美人就掏出几张红票子。 “这可使不得!举手之劳而已,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您留给他吧。” “...您知道了?”虽然还是微笑,但隐隐透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额,是啊,他刚刚在路上和我说了。您...加油!” “谢谢。事实上,倒是他一直在鼓励我,让我坚强,说什么死亡并不是生的对立,仅仅是不同的阶段。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一套一套的。”看着她流出的眼泪,我不住有些心痛,递过去一张崭新的纸巾。这种事,活着的人应该会更难过,她不得不独自承受一切。 “小弟弟确实非常人。孩子都如此豁达,咱们大人就更没理由垂头丧气,您说是吧。” “谢谢您,先生,您真是位好心人。” “不不不,过誉了。” “哥哥,我刚刚说的,你真的不考虑?”这孩子说的自然是我给他当后爹的事。 “什么事情?” 见美女开口询问,我竟然脸红了起来。 “没没没,没什么,小孩子开玩笑呢!嘿嘿。我,我先走了,我老板等我呢?有缘再见。” 我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害羞。换以前,遇到这么漂亮的美女,无论如何也该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合情合理对吧? “确实合情合理。” “我去,大姐!吓我一跳!”该死的,我不知不觉居然就走回来了?!她也是,这么快就不坐禅了? “怎么不去给人当后爹啊?小帅哥。开心吧?看你一路还蹦蹦跳跳的呢?” “你...你就知道瞎说。我怎么能娶一个离过婚,还带个拖油瓶的人呢!” “哟!也不看看人家长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就是再多几个拖油瓶,怕是也一堆人愿意娶她吧。” 这分明是赤裸裸地嘲讽,明显是诋毁我的人格...不过,我什么时候有过人格啊? “你,你这是窥探他人隐私,简直岂有此理!说说你自己,在这狮子前面跳什么大神!装神弄鬼的。” “真是笨猪,这哪是狮子?这叫獬豸!” “谢智?啥玩意?没听说过。” “真是笨蛋。另外,可不是在装神弄鬼,我也算在发愿,汇报工作。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朽木不可雕也。算了,走吧,我请你坐船。””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两个人包了一条船,一前一后地坐在了船最两头的两个椅子上。对于湖景,小芳完全没有兴趣,见过太多了。 “大姐,别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小学生呢。” “那你唱给我听。” “我不会。” “这都不会?真是笨蛋啊。算了,先欠着,以后再唱别的。” “甚至不记得刚刚大姐带我去划过船了,好像我睡着了,是啊,太累了。我自认心态很好,可这些日子以来,身体过度劳累就罢了,精神上也饱受折磨。 “想什么呢。赶紧吃饭。不是,吃面。” 辛苦这么久,换来的仅仅是一碗二十块钱的炸酱面。我究竟为谁辛苦为谁甜啊? “别难过,晚上请你吃好吃的。绝对好吃。” 罢了罢了,她就是骗我,我也无可奈何,谁让咱命贱呢。 下午在车里我再一次睡着了。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大姐非要让我坐副驾驶。司机师傅挺能聊,从房价聊到了装修建材,可惜口音太重,我很多细节没听明白,而且午后的日光透过窗玻璃,照得我更加昏昏欲睡,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嗯?几点了。” “快四点了。” 我下车时已经快到四点,据大姐所说,刚刚堵了一路。 “啥?大姐?咱们还要爬长城?” “当然。” “你还有力气啊?” “不一定唉,不过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驮着我嘛。没事的,来都来了,不到长城非好汉。” “欧呦,谢天谢地哦。你还是让好汉驮好汉,英雄背英雄吧,我这头狗熊可顶不住了。” “好吧,那今天就不用走到头。” “我想问,走到头是哪啊?” “这我真不知道了。也许能走到嘉峪关也说不定哦。” “啥?嘉峪关?那不是都到河西走廊了?好几千公里呢!” “哟,看来你地理学得不错。” 我可没心情陪大姐胡闹,约定好了,只要我不愿意了,随时掉头班师回朝。 诡异,太诡异了。我料到了会有这么多人,却不该是眼前的情形。 所有人,是的,是除了我俩之外的所有人,全都以同样的速度朝着长城那看不到便的尽头如同行尸走肉般离队行进。双瞳放出白森森的冷光,步伐也一颠一颠,四肢干枯得像城下的老树皮,头发比初见时的大姐还糟。不过长城倒确实长,一堆大石块堆在小山包包上,别说古代骑兵,放到现在陆军也很难硬翻过来吧。 “他们是同一个旅游团的?什么旅游团能有这么多人?” “领头的是白无常。” “不是鬼吗?你别开玩笑了...” “开什么玩笑,是泰山府君派来的。” “这,这些都是死人...” “要死的人。” “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回家。”二话不说,我立刻攥紧大姐的手,撒丫子就从边上的台阶往回跑。我真的怕了,就算她说的是唬我的,可眼前诡异的场景让我不敢再停留。 大姐难得没有骗我,真的请我吃了大餐。 刚烤好的烤鸭皮滋滋冒油,蘸上几粒白糖,汁水裹挟着刚刚被融化的糖液在嘴里瞬间迸开。 “我第一次知道,烤鸭还可以这么吃呢!” “真是乡巴佬。幸好在包间里,不然给外人看见了,真是丢我脸。一整盘大虾,我还没尝,你就全扫光了。” “好吃啊,没办法。今天谢谢大姐了,嘻嘻。” “不客气。”她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朝着我做出敬酒的姿势,“来,我敬你一杯。”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可担当不起。你这样,我得换大杯。” 我斟了满满一碗酒,和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不是,你等等。”大姐并没有喝下那小杯酒,而是全撒到了脚下的半圈地面。“这,这是敬天?敬死人呢?” “对啊,你以为呢?” “...”” 晚春时节,无人的山路上,小芳换上了纯黑色的衬衫,而抽风则同样穿着黑色的西装。小芳素日里从不穿西装,家中只有一件压箱底的休闲西装,今天早上抽风翻箱倒柜,又让小芳用熨斗熨平,叠好放在包里,刚刚才想起套在身上,但是,毕竟是小芳的衣服,终究是大了,她只好把袖子卷了两道。 “大姐,别说,你这样真像黑社会大姐大。” 小芳之所以这么说,不仅是因为这件黑色休闲西装的衬托,画龙点睛的是大姐戴着的银丝眼镜。 “怎么?” “你这样的搞笑女都能整出一副高冷气质。” “...” 这座山只有一二百米左右,山道平缓,二人一边爬山一边闲聊也毫不费力。山脚下买票时,售票员告诫过小芳:“确定要买票?山上所有设施设备都在整修,没啥玩的。” 确实,完全没见到其他人参观。 “难怪大姐心神不宁,还要穿一身黑。 “昨天早上,他就快不行了。今天凌晨的时候,去世了。” 原来,大姐有一位认识多年的网友于今日不幸离世。那么,今天是来上山拜祭?昨天,她在金狮子门口,难道是祈福? “大姐,你的朋友,安葬得挺快啊。这才几个小时,就运到上山埋了?” “...你个笨猪,我迟早给你气死!知道这是什么山吗?知道山里的埋的老人家几岁了?” “那咱们来干嘛?” “是任务。我是公私不分的人?” “这可不好说。” 大姐没有再生气,沉默了好一会,开始主动给我介绍起了这位朋友。 二人在中学是因为一次游戏认识,那位网友的ID叫做“星”。星玩游戏很菜,菜得特别,但大姐也不遑多让。就这样,两个人反而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 “后来,他还给我拉进了工会里...其实,我不太会社交。他们觉得我很老实,认为我说话实在。后来我才知道,除了我以外,他们所有人现实中和网络上完全是两幅面孔。只有我例外,网内网外一个样。” 我没有网友,但也觉得大姐老实得过分。网络上,谁也不认识谁,大家都是以虚构的身份相处,现实中不敢说的大可以在网络上表达。如果只是为了表达真实,网络还有什么意义?去现实中找不是更好。 “因为我现实里也没有朋友。” “大姐会没有朋友?我不相信,我觉得你挺能折腾的。” “我有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都会找他,因为只有他会搭理我。”大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许不想回答,也有可能没办法回答。 她和网友一直保持联系,但渐渐的,她察觉到对方回复她的频率以及内容都在减少。 “他的语句越来越简洁。开始还好,但时间久了,我觉得他可能谈恋爱了,没时间搭理我。这其实没什么,我就算会不开心,但一切也在意料之中。” 事实上,星自小患病,一直处于生与死的边界,随着身体的一再恶化,他能做到的回复也越来越少。 “大姐,你节哀。” “我有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和你说笑,为什么今后却再也见不到了?” “...”大姐没有流泪,只是默默地诉说二人的往事。 “他是自己选择结束这一切的。不想再受折磨,也不想再拖累别人。他明明这么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为什么呢...” “大姐,一个人可以选择并决定自己的生死,不论对错,都是了不起的。生死即涅槃,他破除了眼前的种种虚妄,看破了生死,二者并无差别。他本人尚且都不为此难过,怎么你倒是看不穿了。” “...呵呵,你小子?!怎么说出这番话来了?你是小芳吗?” “怎地?不许我学习啊。这么些时日,我多少也有些长进好吧。” “好,听你的。咱们加速吧,快中午了。” 山一点都不高,也没有人挤人,我很快就到了山顶。 这座山平平无奇,丝毫没有特别之处。倒是来时的一块石门上刻着八个奇怪的字,我看不懂,写得一笔叼糟龙飞凤舞。 “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噫,好好的一座青山,怎么写这么丑陋的字,还是贬义词呢。” “笨蛋,不懂了吧。这才是应景呢。全国就这里最适合这八个字。炼丹修长生,古代越是达官显贵越是追求这些虚无缥缈之物。” 可不嘛,人家有钱人,家大业大,当然希望好东西能一直供自己受用。俺们这些穷人,活那么久干嘛啊,还嫌遭的罪不够吗? “还得是你这样的笨猪格局大些,不是只想着自己长生不老。” “当然,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潇潇洒洒和喜欢的人一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好过一个人孤苦长生。” 也许是被我的洒脱所感染,大姐终于不再闷闷不乐,展露了笑颜。她开心与否倒是与我不搭噶,但至少身边有个笑嘻嘻的傻大姐一定胜过愁眉苦脸的怨妇。 大姐在金钱上的观念,我至今没有弄懂。明明愿意花大几百请我吃大餐,但现在却连公交车都不愿意让我坐。在步行了整整两个小时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家小餐馆。 “小芳,这里物价好低啊。一碗牛肉汤加一块烧饼才十块钱。” “老板,我们来十份。” 老板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反复确认我到底有没有说错话。 “不用担心,我们能吃。才十份,那都算减肥餐了。” 每天这般长途跋涉,我也有些罩不住。单说今天,目前为止,已经至少走了十几公里。 我弯弯绕绕,丝毫没有心情旅游,再穿过无数个大街小巷后,竟然来到了一座城墙下。 “哇,大姐,我还是第一见到城墙呢?” “第一次?长城不算?” “这能一样吗?” 按照大姐的说法,眼前的城墙经过了多次修缮,最老的部分可能得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这是文物吧?怎么还能参观?” “参观?说你笨,你还真是不开窍。可不止参观,里面实打实是老百姓的居民区好嘛。” “这里有人住啊?” “废话,人老多了。真是乡下大哥不识货,土包子。” 这我没法反驳,从小生活在城市里,都是现代化的住宅,从来不知道城墙是个什么玩意。 “走!我们进去转转。”这会竟然是我比她兴奋,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有了游玩的心情,满血复活。 “你急什么,咱们先在城墙上走一圈。” “啊?要绕一圈...这不好吧,我看路挺长的。” “这才哪到哪啊?你以为在西安呢?这一圈连八公里都没有。很快的。” “八公里?”完了,这双腿又要报废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城墙上的风景着实不错啊!” “我要飞,我要飞!” 看着小芳发了疯,忘了情,抽风也只得捂脸狂笑。多日以来,她第一次意识到,小芳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往日里,纵然他总油嘴滑舌嬉皮笑脸,却不会让人觉得幼稚,唯独今天生气勃勃,满载着童心在墙上的东南风中狂奔。 “我说老弟,你消停点吧,可别丢人现眼了!多大的人了!” “我不管,趁年轻,赶紧疯。”说罢,小芳一把牵住抽风的手,拉着她一起在城墙中狂奔而去。这番举动,竟让抽风老脸一红,但身体却没有丝毫抵抗,任由着小芳带着自己遨游。 以城墙下路人的视角看来,今天算是活见鬼了,也不知道哪家精神病院大门没锁好,放出两个奇迹行者在城墙上一路嘎嘎乱吼乱跳。 ““姐,这是什么东西?垃圾站吗?” 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圆形的类似小山包形状的建筑,因为视线阻挡,所有我看不清里面有啥。 “这个叫月坝,是一种排水系统,可以防范积水倒灌这类洪涝灾害,算是全国独一无二了。” “原来如此...姐,咱们歇会吧。其实我累了。” “叫你跑这么快?还带着老娘一起出丑。”她敲了敲我的头。 坐到城墙上的长椅上,我眺望着城下不远处的护城河,感叹着说道:“姐,咱们能去河上划船吗?” “做梦呢老弟,护城河能给你随便乱玩?” “可我们那里的护城河就可以划船。” “你们那破地方,城墙都拆几十年了,能一样吗。” “好吧。” “你真想划船,就半夜带条充气皮划艇俏咪咪一个人去。” “你不和我一起?” “你要去我就去呗。反正逮到了就说是你唆使的。” “姐,你说这城墙,还有护城河,为什么要围城一圈呢?” “这也叫问题?不围成圈,那不成长城了。” “人生好像也是一个道理,就是一个圈。忙得团团转,到头来,都一样。” “...” 上午那座山,大姐说是风水宝地。山上的石头变成木头,木头又再变成石头,周而复始,正是脱卸剥换之相,也代表人的脱胎换骨。可我看来,人也好,动植物也罢,都只是循环的一个阶段罢了。死亡的担忧不过是执着于未来的恐惧,如果明确告诉我,死了以后会变成一块石头,也就没什么了。 “你小子,最近跟在我后面,还真有些长进了。” “姐,你也太小瞧我了?我确实没你聪明,可聪明难道就得全放在脑子里,然后从嘴里说出来。” “唉,是我小瞧你了,身体力行比什么都有能耐。”说着,大姐起身,连带着把我也拽了起来。“好了,咱们继续,等走完了这一圈,我请你喝奶茶。” “当真?” “君无戏言。” 这是连日来我最喜欢的一个下午,大姐的笑容像春风一样和煦。太阳微微斜,撒落到城墙上的每一块古砖。晴空万里,不见一只苍狗,倒是有几只南燕归来,发出欣喜的啼鸣。 游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城墙,东风将我俩的衣衫和头发吹出不同的角度,阵阵花草叶香也被夹杂带过。 “卷帘试约东君问,花信风来第几番?” “啥?” “不知道就算了。以后就懂了。” 石板路向下是草坪铺就成的斜坡,孩子、老人、青年男女各有各的风采,没有了昨日的死气,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就在眼前。 电线杆子在风中稳如泰山,作为一种另类的纽带联络者千家万户。车辆行人仍有不少忙于生计,我不清楚他们出于何种动机,但大家都活着,没有人例外,更没有谁是特别的。 “小芳。” “嗯?” “我有个想法。” “什么。” “你觉得这个地方养老怎样?” “非常棒了。” “你说说,哪里好?” “山清水秀,空气还可以。物价不高,房子应该也不贵。古城虽然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肝胆俱全。” 是的,一圈走下来,整个城内几乎所有的建筑设施都被我看了个遍。有新建的居民楼,也有老式小巷子。商业区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但拐角处居然还有小花园,小湖泊周围坐了许多老人孩子。 “你这就没见识了。这里的气候和你家几乎没有区别,我以后还会带你去更好的地方。不过这里,也确实可以当作一个备选。” “还有更好的。” “是啊。以后,咱们老了,就随便挑一个地方养老,安度晚年。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这是大姐提过的最靠谱的一个建议了,我完全赞同。不说别的,以她的资产,在哪过得应该都不差,我也算沾光了。 但是,我又一次上了她的当。 “不是吧!姐,真的就喝奶茶啊?” “怎么了,喝奶茶委屈你了。” 当然,我不是个挑剔的人。喝雪王就雪王吧,我没有任何意见。可为什么晚饭都不让吃了? “奶茶不是挺好喝的。” “我没说不好喝啊。可是,大姐,你没说过今天咱就只剩下一杯奶茶了,饭呢?我饿啊。” “切,有奶茶就不错了,吃什么饭?喝了一下午东南风,还没饱啊。” “你不饿啊?” “饿啥?二十杯奶茶把我都喝撑了。” 我没有办法,这里我没有选择的权力。坐到了公交车里,我强烈要求和她换了个座位,换到了靠窗的位置。古城里街边开了许多小商小贩,我只好望梅止渴了。 就在公车开到城门口时,一道光窜进了我眼中。夕阳西下,我第一觉得太阳这么大,行人以及远处的柳树在我的眼前成了数道没有线条的黑影,砖瓦在余晖的映衬下显现出渐变色。护城河的水面将太阳的倒影斜斜拉长,拖动着它跟随我一路前行。远处的村庄生气袅袅炊烟,我仿佛闻到了锅巴烧糊的味道。 “姐,我更饿了,咱就吃一点东西吧?” “...你这个废物,干啥中用啊?”话是这么说,可大姐还是心软了,“得了,任务完成了,咱们赶紧回去,我给你做饭吃。” “太谢谢你了,大姐!我爱死你了。” ------------ 雪鸾(第五章) “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 “嚯,有点冷啊,难怪大姐临走时让我多穿了一件衬衫。 “冷?你太天真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呵呵,我懂了。在走出这家店的一瞬间,完全晓得了。 “我靠!什么鬼天气,为什么一下子这么晒!” “是啊,这边温差大,紫外线又强,多穿点可以防晒防冻。” “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只几秒钟,我觉得皮都快被晒烂了。”真不是开玩笑,这次来的地方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以前嘛,热就是热,冷就是冷,最多湿度有差异。但今天,却是说不出的怪异,明明温度很低,日光反而无比强烈,眼睛都有些挣不开。 “你习惯一下就好了。这里算是高原地区,海拔比咱们之前去过的地方都要高。” 这个解释很合理,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高海拔地区的不同,住惯了大平原,长期不变的气候环境让我一下子有些难以相信世界上还有今天这样怪异的天气。 “大姐,这里现在是什么季节?” “没有季节。” “没有季节?真得味,第一次听说。”阳光太强,我只能一路低着头胡乱向前。这么热闹,估计在大街上,应该还是市中心,只不过路况和之前又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同,说不出来,总之,直观感受就是很拥挤,很堵。 “别瞎晃悠了,快去前面帮我买杯奶茶,我去取车。”大姐今天发了善心,竟然舍得租车带我旅游。 “你想喝什么?” “去前面这家店就知道了。这可是本地最具特色的连锁饮品店,招牌很有名的。” 说得神神秘秘,怕就怕一会我买错了,她又得大呼小叫,不是一般的难伺候。 话虽这么说,但我显然多虑了,因为,事实正如她所说,到店之后,我很快就知道她要喝的是什么了。 “帅哥,你们家招牌是哪一款?” “扫码点单有优惠哦。” 进入页面之后,我以为手机出了问题,亦或者是来的时间不对,店里别的产品都卖完没货了。 “怎么,就这一款产品啊?” “是的,我们家只卖一款柠檬茶。” 呵呵,怪不得。一家店只有一个店员,也对啊,人多了反而碍事。 不多时,我喝上了自己的那一杯,没觉得有多好喝啊,不如我老家的奶茶好喝。 “姐,你的柠檬茶。” “味道如何?” “一般。” “...” “真的一般,你也真是,不如换家别的。”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现在再喝它,还会不会有当年的喜欢。” 看来,大姐是有故事啊,这一次怕不是找我来充数吧。可我现在还不想知道,我关心的是这两天的座驾。 “车呢?是不是真的给我搞了台朱丽叶?”直到现在我尚且心存幻想。 “还朱丽叶?梁山伯你要不要?我不如给你个笨猪锤死,你化蝶飞过去,岂不是更省事。” “没有就没有,别骂人啊。” “那玩意儿太费油了,给你搞台省油的日本车开。” 我朝着后方望去,竟然是一辆红艳艳的MX5!我的天,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敞篷小跑车了!这里虽然紫外线强,但气候还是非常舒适的,开敞篷车再适合不过了! “哇塞,姐,你也太够意思了!”说话间,我已经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哎哎哎,我说你成天到晚想些什么呢?老盯着别人的车看。这么强的太阳,当然是白色车更好啊。” 说着,我微微扭动脑袋,呵呵...原来是这辆老破的卡罗拉啊... “唉,我说姐,你也太抠了,就算租家用车,也好歹弄个凯美瑞吧,这车太小气了。” “委屈你了是吧?就你这穷鬼,买辆雅迪都只能买二手的,也好意思嫌弃人家卡罗拉?” “你要是弄来一样AE86,我就不会嫌弃了。” “AE86?我给你一辆GTR要不要?!” “...”” 市区里的拥堵程度远超二人的想象,整整花费一个小时,小芳才终于开到了似乎是城乡接合部的地方。他也终于弄懂了,这里的路究竟是哪里不同。 “造孽啊!为什么路不修成直线,全都是弯弯绕绕的,可开累死了。”小芳上下眼皮都快合在一起,已经处于疲劳驾驶的边缘。 “到处都是山,能给你修出一条路就已经不错了。真是扇精,经不得穷经不得富。” 经过了收费站,远处地平线出现了一座座延绵不绝的小山,或许是因为距离,小芳想当然地想起了望山跑死马这句话,他可能觉得这辈子都不会靠近那一堆山,直到,他开车进了一条长达两公里的隧道。 “我的天啊!!! “哇塞?!这是真的吗?姐,你快醒醒!往天上看!!!” “...有病啊。大呼小叫什么呢?” 真不怪我大呼小叫,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蓝的天。大坨的白云好像我伸手就能摸到。车一边开,太阳一边和我玩捉迷藏,在朵朵云团之间来回穿梭,放出黑与白两种颜色的光芒。 “真是土鳖,这有什么?没坐过飞机?” “没有。” “...行行行,我不和土鳖计较。” 话是这么说,可大姐被叫醒之后,分明也是目不转睛地呆望着天空。总之,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真是让我龙颜大悦,心情大好。我有些后悔,为什么早年间不乘年轻多出门走一走。 “我们的目的地好像是座湖吧?咱们去那干嘛?又划船。” “不愿意啊?不用你花钱。” “不是,咱么这几天已经去了好些个湖啊水啊的,长江黄河都见识过了。区区一个湖,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湖不一样,它水质最好。” 我搞不懂大姐究竟什么意思。反正,我很开心,去山也好,湖也好,都觉得开心。只不过,她的笑却带有一些自嘲的意味。 “怎么了呀?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 “这个湖,在很多年以前,我答应要和别人一起来的。” 大姐居然给我说起了自己的故事,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不经意间我们似乎已经越过了潜藏在暗中的转折点,与之前的直观感受不再相同,不再以外物的刺激而形成心念。 她年少时有位暗恋很多年的男生,据她所说,二人关系总是若即若离,虽然乍一看像情侣,但她却总觉得对方心里并没真正在意过她。 “你们认识多久?相处了多久?” “三四年吧。” ... “三四年没结果,你还不赶紧换个目标啊?” “你个笨猪!我说了是暗恋,他不知道的,一直把我当朋友。” ...大姐平时看着不傻,怎么能犯浑到这种程度哦... “姐姐,三四年了,两个人如果一直有联系有来往,其中一个对另一个有意思,只要不是智障,对方一定知道。” “真的?” “我不想把他往坏处想,但人家肯定对你没意思。也一定很早就知道你喜欢自己,一直吊着你,对他又没坏处。大概全程都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 “可是...不,你说的不对。他不会一点不在意我,他亲口说过,我是这个城市里对他最重要的人。” “一句话而已,能怎么样?”我还真的一本正经了起来,没有了嬉皮笑脸,满脸严肃认真,在确认了前后左右都没有车并且前方是大直线后,我深情地转头看着大姐:“大姐,其实你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你认真的?真的吗?” 不是吧,她今天吃错药了?怎么会这么蠢? “刚刚我说这了句话,有损失吗?又不要我掏钱。我每天对你说十遍都无所谓。” 她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很难想象,大姐竟然会在感情上这么单纯。她虽然看着有些咋咋呼呼,雷厉风行,但我还是能察觉到她的冷静和睿智,干事业是有考虑和打算的,并不是一根筋想当然。一个聪明的女人居然能犯如此低级的糊涂,让我也没法理解了。” “不是瞎吹啊!姐,你眼光真不错,这湖比去大海还好看呢!” “说了,这湖不一样。” 湖泊像一颗蓝色的葫芦宝玉嵌在群山之中,远处不断的低矮群山夹带着几片苍狗,数十条无人驾驶的帆船散落在靠近岸边的湖面上。风平浪静,船帆没有扰动,湖水的涟漪也时隐时现。日光被湖水晕开,平均地洒落与每一滴湖水之上。近岸出的湖底水草都看得一清二楚,比透过玻璃窗看都要清晰。 小芳怡然自得,全然不顾强烈的日光,摆成了一个大字,肆意躺在沙滩上。抽风则仍然若有所思地端坐在他身侧,颦眉发呆。 “小芳。我想你是对的。但是,如果我当时不走,也许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哎呦,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啊?”小芳语气中虽然透着不耐烦,可心里却一点不在意,他竟然更愿意大姐展露真实的情感。 “你不知道。我当时因为工作,必须离开。他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和我告别,非常舍不得我走。” “...那可不,ATM走了,换我我也不乐意。” “你不能说点好的?” “那我问你,你现在还喜欢他他?” “应该喜欢,吧...” “我靠,还喜欢呢?这么多年了,换我早就忘了。” “你非要这么冷血吗?” “我冷血?世界上哪有什么不变的感情?再相爱的人,呆久了,感情也会发生变化。要是指望靠着最初的喜爱来维系关系,你可就太高看人性了。人永远是忘性大于记性。你以为还很重要的东西,也就是你以为罢了。”这番原本应该算得上伤人的真心话竟然让抽风面色一转,甚至笑出了声。 “你有真心喜欢过别人吗?” “当然啊,很多。只不过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根本不重要了。” “不重要不代表不喜欢。” “...姐姐,我明确告诉你,我以前喜欢的人,现在全都不喜欢了。” “我没法像你这样没心没肺。就算物质层面不能拥有,但心里至少拥有真挚的感情。” 小芳也彻底被逗笑了,明目张胆地对着抽风小,不过却没有任何讽刺挖苦之意。 “拥有?亏你比我有文化,还没我看得明白。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你对你自己尚不曾拥有完全的掌控力,何来其他这些是是非非?” “这种事,我终归是不如你的。”渐渐地,抽风已经恢复些往日的神采,并不是想明白了,恰恰是因为越想越不明白,只得作罢。 ““我自知文化水平不高,但刚才庙里的四位还是知道的。” “你倒是说说。” “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广目天王、多闻天王。” “还不错嘛。” 那可不,西游记我都看了几百遍了,这要是都不知道那不成痴呆了。当年打游戏的时候,俺可是亲手拆了他们四人的小饭桌。 “这里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养老啊,是不是比昨天的古城还要棒?” 或是因为大姐比我有钱,反正我这种穷人是没资本这么年轻就想着老了的生活,活不活到那时候都说不定。不过姐这话不假,这是十足的风水宝地,风光气候都完全超越古城,物价也差不多,最最重要的是... “老板说的啥?” 眼前这只活蹦乱跳的大鱼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十分钟后,它将出现在我俩面前的锅里。现吃现杀现做,这鱼多半还是从湖里捞出来的。水这么澄澈,鱼一定很美味,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可惜,本地人的方言我甚至觉得已经快要突破汉语体系了,碰到我这种对方言一窍不通的,也真是倒了大霉,只能比划着做买卖。不过水缸里另一种小鱼我倒是听清了,居然叫“抗浪鱼”,是不是说抵御风浪的能力很强啊?可惜太小了,还是大鱼适合我俩。 刚处理好的鱼刺啦一下被丢进眼前烧得滚烫的石锅中,一股白色的热气带出一阵阵嗤嗤声。待干炙几分钟后,老板开盖倒入一大盆乳白色的高汤。汤的味道很神奇,完全无法形容,可能是因为加入了我未见过的草药。 “姐,这一锅够你吃吗?” “谁干吃鱼啊?这不是还有它嘛。” 嚯,竟然是一个铜锅。我取过一条毛巾,小心的揭开铜盖。 “洋芋饭。” “洋芋饭?这有什么好吃的?” 我又错了。本以为新鲜的石锅鱼已经是人间极品了,可没想到洋芋饭才是大道至简。当地的洋芋品质简直让我怀疑我以往吃的究竟是不是洋芋了。就算不加盐,我一个人也能吃上满满一锅。 “你真是笨猪。得配上本地的辣椒,再来点折耳根。” 哇塞,还是大姐会吃。无敌了,辣椒香味大于辣味,外加许多奇奇怪怪的香料,把最普通的洋芋饭硬是做到了国宴水准。 原本,计划下午要去逛博物馆。可就在半道上,我却差点撞到了一位青年。 “不好意思,我在找我的狗,你们有看见吗?” “什么样的狗?” “黑色的,但是四个爪子是白色的,肚子上有一道白色的毛,小小的很可爱。” “这颜色,挺逗。” “是啊。她叫小熊。” “帮他找找吧,你开得太慢,天都快黑了,路程这么远,等咱们赶到市区恐怕也天黑了。”大姐一声令下,我熄火下车,而她则跑到后座睡起了大觉。 “小哥,狗在哪丢的?” “我也不知道。已经找了好几天了,今天再找不到就算了吧。” 这位小哥让我叫他小湖,他一个人在这里工作,只有这只小狗陪着他。以往,他每次去工作,都会把小熊带出来,她可以自己遛自己,结束过后会呆在小湖下班回来的路上等他一起回家。意外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前,这次小湖回家并没有等到小熊。 按我的思路,要么就是被人带走了,要么就是被打狗肉火锅了。狗可是很聪明的,最顾家的动物,就算丢到十几公里以外也能找回来。我不想扫他的兴,况且他又不傻,肯定早就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所做的一切也许更多的是心里安慰罢了。大姐才是,非要让我帮他一起找,我开车已经很累了,还要做苦力找狗。 脑子里生出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是不是大姐上次和我说过啊?她小的时候很害怕狗,但后来,他父亲的朋友送了一只小狗给他们家。一开始她确实很害怕,可时间久了,外加上她从来没有朋友,所以那只狗反而成为她唯一的朋友。 每天上学,小狗会把她送过家门口的马路,放学的时候,小狗又会在十字路口等她一起回家。她开心了,会牵着小狗一起出去跑圈,心情不好,会抱着狗在角落里默默流泪,总之,在她看来小狗是唯一不会嫌弃或者抛弃她的存在。 可就在一天,她母亲却告诉她小狗一个人跑去爬山,意外走丢了。她当场就哇哇大哭了起来。真是可笑,这种事换做是我小时候,一定不会相信,连编理由都不认真一点。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她母亲说漏了嘴,她才知道是因为母亲嫌照顾狗麻烦,给它送人了。她不出所料地又哭了一次,也许这也为他们间的埋下了隔阂的种子。 “算了,不找了。谢谢你小芳。” “这就不找了?” 小湖看来是要放弃,好在他脸上却完全没有失望,反而安慰我说道:“没事的,小芳。缘分尽了,不必强求。今生她能与我相遇,是一种缘,她还完了我的恩情,我对她也就没有价值了,自然到了离别的时刻,该为她高兴,又怎么会有悲伤。” “嚯,你真是活得通透,连我都自愧不如。佩服佩服。”可不嘛,车里的大姐听到这番话之后也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不论如何,今天还是谢谢你了。明天有空的话,来我们单位,我请你吃饭。”” 相比昨晚那一锅菌汤,小芳明显更喜欢今早的这碗米线。 “太好吃了,Q弹爽滑,细腻软糯,怎么这么好吃!” “没见识了吧,你第二碗吃的是饵丝。” “管他呢,反正很好吃。” 小芳答应了小湖要去吃午饭,可早上还是忍不住吃了两大碗。得知路程遥远,他俩很早就出发了。另外小湖还告知他,今天上午他们学校恰好要开运动会。 “他是老师呢,姐。” “咋了?” “没有,就是看不太出来。话说,咱们这一来一回,恐怕得搞到下午,不耽误任务吧?” “你懂什么。算了,不解释。总之,日落的时候给我赶到湖边就行。我今天听你安排。” 在得到了抽风的明确许可之后,小芳终于放下心来。可没想到的是,抽风竟然主动要求她来开车。 “乘着我不困,我来开,你好好歇一会吧。” “市区里一如既往地堵车,我靠在副驾驶打着盹。难得大姐认真一次,全神贯注地开车,估计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已经攥出一手汗吧。 “你昨天说的,我可能想通了。” 这又是哪一出啊,我都快睡着了,她这又是说啥呢?冷不丁地来上一句。 “可能我只是舍不得当初的那段美好时光。觉得世界上有自己喜欢在意的事物,能为之努力,怎么样都是幸福的。” “嗷,挺好的。”我没有不耐烦,是困了,外加上对这种说辞并无兴趣。 “我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而不是现在这幅颓丧死气沉沉的样子。” “死气沉沉?姐你挺有活力的,一点不像四十岁的人。” 真是怪了,我这样开她玩笑她居然一点反驳的意思没有。可能,她只是自顾自地自言自语,并不在乎我说什么吧。 “你就没有怀念过以往美好的时光吗?一点舍不得也没有?” 她倒是提醒我了,过去的事不细想或者没有特定的触发条件,我还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认真思考大姐的问题,我真有些拿不准了。 会是害怕吗?因为某类挫折一再重复,致使我直接选择远离一切潜在的危险。也有可能是麻木,毕竟和大姐相比,我过往认识的人可谓千奇百怪,时间久了,自然不会再下很重的心思。总不会,我是真的看破了?可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如何才算看破。 “大姐,你这么说我是听不懂的。也没法想到过去什么美好的回忆,反正只是过眼云烟罢了。过去再美好,我也不想靠回忆生活。倒不如现在过得好些,就比如,你给我加些工资。那我今天一定会特别开心。” “对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人家掏心掏肺和你说真心话,你就一点共情能力都没有?”她说这话时分明是笑了,不过笑得不是我。 “你无非就是想让我认可你的想法罢了。又不是真的找我商量。对你,我至少不愿意总是说谎话。够意思了吧?换别人,我大概不会说真心话。” 大姐很莫名其妙,她脸色十分平静,却硬要说着丧气话,似乎有意让自己沉沦于悲伤的情绪之中。她或许并非是舍不得曾经所谓的美好,更有可能只是以此来为如今的无能为了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坏了,我差点忘了,大姐能看到我的心声。这不,刚刚她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呢。说到底,没人愿意被别人窥得内心的想法,尤其是自己都埋藏于深处的不堪回首的小心思。 小湖带我俩溜进了学校。门口保安大叔问我是谁,小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新来的老师,今天刚来办理手续。大学居然管这么严,进门都还要盘问。 “小芳,你来得有些太早了,我们开幕式都没开始,要吃中午饭,可得好一会了。” “不碍事,我正好好多年没看过学校里举办的运动会了,托你的福,还能感受一把青春的活力。” “大老远赶早过来,辛苦了,你去观众席找个地方坐吧。我们后面还要参加教职工的拔河比赛,可能会更迟些。” 经过昨天一天的风吹日晒,我差不多已经适应了本地的天气。大早上确实有点累,但太阳一出来就不存在了。我带着大姐找了个既能晒到太阳又方便遮阳的好地方。 幸亏来得早,学生可不老少呢,已经坐满了。 “咱俩看着是不是像学生啊?” 又来了,在大姐身上,完全印证了一个道理,年纪越大的人越喜欢装嫩。反过来,年轻人反而喜欢往成熟了打扮。一来一往,我俩倒确实看着像学生。 到了最熟悉的走方阵环节,也是最浪费时间的部分。 不过嘛,这学校还真与我们那不一样。服装千奇百怪,红的黑的白的都有,杂七杂八的饰品也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我们以前运动会可只能穿校服。 “他们很有个性啊。” “真笨,人家是少数民族,自然穿的是自己民族特色的服装咯。” “这么多少数民族?” “那当然。” “不过衣服倒是挺好看的。” “...你觉得我穿上好看吗?” 还别说,大姐的气质,还真的非常合适呢,反正应该比之前那套COS好看多了。 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学生,我居然想起了我上学的美好时光。学习成绩虽然很差,但我很会玩啊。打游戏的水平在班里也是一骑绝尘,鲜有敌手。其实平心而论,也就是一般水准吧。但在班里那些菜鸟的衬托下,我自然成了大高手。虽然那时候玩得菜,可就是很开心,比现在有趣多了。 “你小子,怎么就记着以前的好了?上学很辛苦的。” “那怎么着,我脑子本来就不好使,还尽想些糟心事占空间?至于吗?” “我就是啊。” “...” “我一直都没有朋友。只知道认真学习,尽管我自己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好好学习。反正,父母老师都这么说,不好好学习就找不到好工作,就会没钱。可我长大了之后,才发现钱的意义不大。” “哎,这只代表你个人观点,钱对于我来说,绝对是最重要的。”可不是嘛,饱汉哪懂饿汉讥,整个一站着说话不腰疼。 “行。那我以后立遗嘱,只要我死了,钱就全归你。” “这,听着像是我咒你呢。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哦。”不知为什么,听大姐这明显是开玩笑的话,我竟有些酸楚。我想,如果我的发财之路一定要大姐拿铺路,那我还是继续当穷光蛋好了。 大姐的青少年甚至童年时期都十分孤独,成天待在家里学习,别人都有朋友,她却永远都是一个人。年级越大她越是觉得空虚,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学习不好的同学居然能不顾一切地玩耍,他们不会担心害怕吗? “姐,你才是奇怪呢。吃喝玩乐尚且觉得不开心,那还有什么事开心啊?” 大姐那时估计是一个人呆久了,失去了与人相处的能力。即使现在,我也能从她的行为上察觉出些端倪。 “你明明强得可怕,却过分谨慎。” 她很多行为像个孩子,或许是为了补偿自己曾经的缺失。这可能不是她的问题,如今很多人都是如此。这其实并不是坏事,但困难的是要做到收放自如。 “姐,咱俩难得来回味一下美好的青春,开心点好伐。”说着,我竟不自觉地搂住了大姐的肩。也许我是出于哄小孩的心里,总之没有想太多。 大姐终于笑了,陪着我安安静静地欣赏运动会。 “看,那是不是小湖啊!” 还是大姐眼尖,我都没看到。他真是老师呢,看着真呆,像个小喽啰一样站着,真是笑死了。 “我说,你小子就这么说自己朋友?” “大多数情况下,男人之间开开玩笑无所谓的。他也可以这么说我啊。又不是不分场合恶意中伤。” 要说这拔河比赛,还真是一点看头也没有,小湖落败的速度赶得上大姐入睡的速度了。 当时,眼见着要开始比赛,我催促着大姐赶紧从观众席下去。可就当我走到比赛场地时,小湖竟然已尴尬地走到了我身边,笑道:“已经结束咧!咱们去吃饭吧。” ...白瞎了我这一股热血,还准备给他当啦啦队加油打气呢,也太弱了吧。不过呢,见过双方队员之后,我觉得真不能怪他。他这一队不仅身材瘦弱,甚至大部分都是女孩子。而对方,清一色的老爷们,至少有一半队员都在一百八十斤以上,这还有什么可比的... 大姐到底是有钱人,小湖热情地准备带我去吃食堂,可大姐却表示要先去买咖啡。这学校可真黑,卖什么手磨咖啡,一杯四十多呢!真是不明白,又苦又涩,有什么好喝。 “你去吧,我一会自己出去吃。吃完了去车里等我就行了。” 也好,人家小湖虽然说要请客了,可他一定不知道大姐的食量,只怕能给他吃穷吧。 食堂的饭菜并没有太出乎意料,反倒是小湖买的甜品,味道之独特我生平第一次见。 “玫瑰花里加火腿?这是什么做法?” “你尝尝,很好吃的。” 还真别说,一甜一咸两种口味缱绻交错,火腿和现烤鲜花的香气裹在饼皮里真是满嘴留香,好吃得要死啊! “你还有没有了?我带几个给大姐尝尝。” “小芳心里有在意的人?” “乱讲什么呢。先别说我,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虽然听不懂方言,但从口音里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小湖和本地人发音上的区别。 “是啊,我也是没办法。” 小湖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大学生,出于无奈才跑这来当的老师。 “你学计算机的,为什么研究生要学历史啊?”我反正弄不懂,本来是好找工作的专业,现在却换了个困难专业。 “喜欢啊。” “厉害,佩服!”我是真的佩服,为了自己喜欢的事,竟然可以顶住现实层面的压力,“怎么跑来这工作?” “考博士没考上,这学校可以给我发论文。一边干一边考。” “那,考上了博士之后准备干啥?” “继续找个学校教历史啊。” “牛!” “其实我=一直很想念家乡。那里有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事,离开的那一天我很舍不得。可就在离乡的路上,一片落叶被风吹来,我似乎突然想明白了。再喜欢的事物,也必定无法长久。到了现在,我竟也能从这陌生的地方找到我喜欢的事情。或许再有一天,我又会离开,怀念起现在的一切。” 看看人家这思想觉悟,同样是读书人,大姐就差远了。话说,离得这么远,大姐应该听不到我的心声了吧。” 在小湖的推荐下,小芳开着车载着熟睡的抽风,绕过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了山中一处隐蔽的佛学院。由于山路维修铺路,二人只好把车停在半山腰,徒步又走了数公里,来到了佛寺前。 “大姐,藏传佛教是干什么的?和咱们第一天去的那间寺庙有区别吗?” “我说了你能听得懂吗?” “呵呵,也是啊...” 小芳完全不懂寺庙佛教这类建筑的奥秘,在他眼里,这里到处金灿灿的,要是纯金的,扣点带回去应该可以卖不少钱吧。 站在看台的那一刻,连小芳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远处成片的青山上镶嵌着一块块深色斑块,他原以为那片区域的树恰好长得绿了些。可没成想,深色斑块居然是能移动的。这才明白,原来,这些竟是白云的阴影。 “云的影子!姐,云也有影子唉!” “别大惊小怪了。你低海拔平原住久了,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话是这么说,可抽风分明也看得入迷。 “小芳,咱们以后老了住这吧。多清净啊,有山有水,离市区也不远。” “当然好啊!你出钱?”望着抽风沉醉的神情,小芳不舍得扫她的兴。 “...可以啊。你只要愿意就行。” “还有这好事?你可别反悔。” “我当然不反悔。就怕你不守信用。” “...也不用那么当真。不过,我应该不会骗你。这事情我记下了。” “咱们拉钩?” “拉钩呗。”身后的佛寺似乎给了小芳灵感,他竟灵机一动:“姐,你要是像佛一样能兼爱众生,转小爱为大爱,一切由此而来的苦自然就不存在了。” “哈...怎么突然有文化了?” “是你老觉得我笨,不,是你非要让我显得笨。” ““我说的吧,时间还早,绝对不耽误你看日落” 大姐从山上下来就催个不停,生怕耽误她来看日落,这不,眼么前就是咯。 “别高兴得太早。你看看哪有车位吧。” 这...为什么这么多人?都闲着没事干,跑这大湖边上集体看日落?最终,历经了千辛万苦,这几条道我足足饶了五圈,终于发现有一间体育场,里面停车位空了一大半,这才从能车上下来。 我的腿就快麻了,且又渴又困,刚刚被勒令买了两瓶矿泉水,现在只能极其不情愿地跟在了大姐身后。 但是,自见到湖面的一瞬间,我一个哆嗦,立刻精神了。 “好漂亮啊!” 终究来得早了,太阳距离落下还有大段的角度。正西方是一片小山,照理来说,有山阻挡视线,对于看日落是不利的。但我看的压根就不是太阳,而是丛云边缘偷溜出来的佛光。 这是一幅立体图层,片片苍狗从三个维度镶嵌在天与山的空隙。云的外围部分是正常的白色,越靠近中心,灰度便越发接近黑色。每一片光粒似乎都能看得分明,犹如无数道细微的天柱直插荡漾的湖面,湖里只有数不清的光斑,而远处的那座山已经在光华之下变成了一道黑影。 “我知道,姐,这个叫达利园效应!” “...对,对对,你说得对。” “这是海鸥吧?” “对,对对。你,去买点火腿肠,咱们来喂海鸥吧。” “别浪费了。你看周围这么多人买,看他们喂不就够了,差不多的。” “...” 这么多海鸥,也和牛马们一样。早上往东边飞,到了傍晚,下了班飞回这里,幸运的是,他们不用自己做饭,有的是人抢着喂他们食呢。 岸边挤得水泄不通,少说也得三五千人了。我俩运气不错,借势挤到了栏杆处。大姐一手托腮一手倚靠着栏杆,阳光撒在了她的面容,我分明看到了她平静下暗藏的喜悦。 “春风拂槛露华浓。” “...哟,你小子还会念诗呢。” “我夸你呢。高兴吧?” “...心里知道就好。” “笑出强大。干嘛藏着掖着,又没别人在意你。单我一个就已经很难得了。”我学着上午那样搂着她,如此良辰美景,是个人多半都会高兴的,要是还憋着股劲,可太不识趣了。 大姐这次听进了我的话,当然更有可能是被我气笑了。虽然我还是觉得笑得十分收敛,但喜悦的心情终归是真实的。 “我来陪你看。虽然,我肯定比不上你当年喜欢的臭小子,但暂时代替一下也未尝不可吧。” “你?” “总好过形单影只,一个人黯然神伤吧。” “这么多人呢,不是形单影只。” “就是人多才会孤单啊?还好意思说我笨。” 这顿晚饭我再次感到满意,因为我吃到了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盘牛肉。我无法用语言形象,就这一盘肉里的奇异香料,保守估计这少也得二三十种。 “太幸福了!姐,我太爱你了!居然让我吃到如此人间美味!” “小子,我可告诉你,以后就没了。到时候你别哭着求我给你找牛肉吃哈。” “那就没办法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吃不了牛肉,只好找些别的好吃的了。大活人,有手有脚,想找好吃的还不容易。” “你就非得是这么三心二意的人啊!?牛肉要是知道了,那该多伤心啊!”说完,就给了我一巴掌...” ------------ 雪鸾(第六章) “大姐弄来的饺子我从来没吃过,也可能是因为我没睡觉,囫囵着就吃完了,所以完全吃不出究竟是何种神奇的食材。 “这什么馅的?” “海胆。” 海胆?这是什么玩意?电视里的海胆长着一堆刺,没想到居然还能吃啊? “...”大姐再次用看傻子的眼神瞅着我。行,我不问。 “穿拖鞋?合适吗?” “我自有打算。” “不带行李吗?” “已经送过去了。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快点上路。” 又一次,我又来到了出发地,大姐今天念的几句真言,我似乎在过去听人念到过。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贾生年少虚垂泪,王粲春来更远游。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原本困意十足的小芳自来到这座建筑物开始便兴奋地叫个不停,因为透过眼前的大玻璃,他分明看见了一架架大飞机。 “姐,今天咱们要坐飞机吗?!”他既有些激动,又不忘记害怕。 “你之前不是说没坐过吗?就想趁今天着带你见见世面呗。” “还是你对我好。” 这话一说完,小芳很清楚地看到抽风脸上浮现一抹愠色。 “我没惹你生气吧?是机票很贵吗?不行就从我工资里扣吧。” “...和你没关系。我就是觉得很讽刺。狗都知道点头哈腰,人却不会。” “我的错?” “夸你呢。” “谢谢啊...骂我是狗?”确实,这一段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小芳只能按照抽风以往的习惯去揣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骂,早就习惯了。 “别想多了。我们赶紧登机。” 二人传送而来,免去了一切值机登机手续的办理,拿着登机牌直接排队上机。 ““不好意思啊,时间很短,我们就坐经济舱吧,也就一个小时左右,很快就能到。” “这不挺好的嘛!不用浪费钱。” 大姐对我还是蛮上心的,特地让我坐了个靠窗的位置。 “听说起飞降落的时候有很强的失重感,还有,说是会耳鸣?真的假的。” “放心,比起那天的过山车,这不算什么,你安心坐着吧。” 我没有想到,飞机光是在跑道里弯弯绕绕就足足花了十几分钟。起飞的一瞬间也确实和大姐说得一样,比过山车差远了。 “姐,快看!这是田哎!还有,河!变得好小啊!” 她一脸无语,甚至不好意思搭理我。不过机舱里的其他人根本没人在意我,我自得其乐又有什么丢人的? 没多久,我就已经和云朵肩并肩了。数不尽的云块,真的像是到了天宫,在云层里穿来穿去,捉迷藏一样。棉花糖在清晨被夹杂着百合花香味的露水晕开,每一缕阳光都放射出糖丝的清甜。 “唉,你收敛点吧,笑得和花痴一样...” 她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我居然能这么亢奋。 “再给你一个忠告,别一直盯着外面看,小心眼睛吃不消。” 还别说,我刚刚就感觉到了,可能是因为已经穿过了云层,阳光格外刺眼,比起前两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这时,我又从大姐脸上看到了嗔怒愤恨的神情。 “烦死了!” 我猜,她烦的应该是后面那几个一直哭闹的小孩吧? “忍忍吧,姐,人家还小呢。” “小就可以肆意妄为?!我最讨厌小孩了!” 这可就不对了,明明前段时间,大姐对待小孩的态度挺不错的,怎么今天会这样? “乖孩子我自然不反感。” “没家教咱也没法子,要是在地面,我上去就帮你把他们掼四。不过话又说回来,别说孩子,是个人都会哭闹,你总不能因为别人偶尔闹下情绪就直接否定掉他的全部了吧?” “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了!你你第一天认识我!?” 我天,怎么和吃了枪子一样!我又没惹她啊?吼这么大声干什么啊?幸好其他乘客没人在意。 “不是,大姐你是怎么了?生理期吗?发这么大火啊?” “我...” 她好吓人啊,突然就这么生气了。是不是以前有留下某些心理阴影,正好触发了? “...对不起,不应该对你发火。” “我没事儿啊,你怎么了?不会真给我说中了?” “单纯讨厌小孩子,每次只有听见孩子哭闹就恨不得一巴掌把他们扇死。就不能安安静静,少做点惹人烦的事吗?” 有点为难人了,大人有时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比如她现在,何况孩子呢。 “你懂吗?你知道这样的小孩有多讨人厌吗?” 我当然懂啦,弄了半天,她不就是在讨厌自己嘛。 大姐特别小的时候很不乖,总是淘气惹事,说白了就是费得伤心。不仅不招人喜欢,还因此被同龄人排挤。父母家长告诫她不乖的孩子不会有人喜欢,小伙伴们也表示不愿意和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玩。久而久之,她便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认知,不守规矩的坏孩子压根不配存在于世界上。她变得很听话,不再惹任何人生气。 “这样岂不是失去个性了?长期压抑天性,还是正常人啊?” “至少,这样不会被别人讨厌了,不会被人嫌弃了。” “淘气的孩子总会有人喜欢他们,听话的也有人讨厌。若是一味追求完美,就无法和任何人相处,是人就一定有许多丑陋的一面。” “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看见他们不争气的样子就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大姐这样也挺不容易。确实,从我第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时,就在她身上察觉出一股拧巴和别扭。卖力地去演一个本应该是本色出演的角色,却始终收不到满意的成效。 “姐,你怎么不看看我。我一身的坏毛病,咱俩不是也处得挺愉快的?” “你...你不一样,不能用来类比。” “我当然知道我不一样。我是这么英俊潇洒、活泼可爱、乐观积极、风流倜傥...雄姿英发、幽默风趣...总之,我的光芒实在过于强大,掩盖了那微不足道的小缺陷,所以我才讨人喜欢啊。” “呵呵,臭不要脸。你这是把毕生所学都用上了吧。” “不要苛责自己了好伐。” “你和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你是个强者,无论身处何境,总是对自己有把握的。可小孩子连自我都无法选择,他们胆怯、懦弱、狡猾。” “你可别这么夸啊。” 大姐说到底并不是怨恨别人,还是她自己。因为自己曾经或者现在就是自己口中所鄙夷的那些人,固执地认为正是由于拥有那些所谓讨厌的特质才没有获得他人的喜爱或认可,所以将这股怨念进一步引申到了类似的人或物之上。越是生气,越是不能宽恕自己。 我没有再规劝她,她既然可以窥见我的心声,就一定能明白我的所思所想。短时间内,很多问题无法改善,但有个不同看法一直在身边形成对照,久而久之,或许可以放平心境,使嗔怒消散。 我没有再理她,她也没有再生气了。飞机左摇右晃,已经完全飘在了云层上方,我没法再看见别的风景。当无法向外追觅时,不如向内探索。因为,机舱内的空姐妹妹,实在是太好看了,呵呵。遗憾的是,随着我的旁光检测到了一束恶狠狠的锐利目光射来,我只好老实阖上了双眼闭目睡觉。” 随着咣咚一阵上下颠簸,小芳和抽风双双被颠醒,大概是飞机已经落地了。 在机场中弯弯绕绕一大圈,却还不能立刻就走,因为还要从眼前的几个大转盘前取托运的行李。 “你啥时候把行李托运来的啊?” “总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你吧。” 小芳一直以为机场应该都建在郊区,没想到这座机场竟然在市区里,地铁站甚至都不是终点站。 这里是夏季,却并不算炎热。一出来,哗啦哗啦的大风就往脸上吹。由于时间已经不早,所以抽风决定带着小芳先吃点东西。 “冷饭团子?烤鸡心?面条?这家餐厅可真是花里胡哨,房顶上吊着一堆花里胡哨的花纸伞,还放了老多的招财猫酒瓶子摆在店里。 “土鳖,日料都没吃过?这里的日料称得上全国第一,我随便找的这家店都比你以往吃过的任何一家都好。” “想多了姐,我压根没吃过日料。我这种穷人,吃不起这高端货。” 不是智商税吗?两个冷饭团子卖我二十多,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虽然...确实非常好吃。 “知道这是什么鱼吗?” “带鱼啊?” “哪来这么长的带鱼。这是秋刀鱼!” “嗷!那我晓得了,秋刀鱼的滋味,猫和你都想了解,对吧?” “...对。” 坐飞机确实耽误事,空中飞行的时间只占很小一部分,其他的杂七杂八才是大头。吃完饭已经到下午了,大姐提议先休息几小时,待到临近再出门。这么看,今天岂不是啥也没干吗? “这张床给你,那张床是我的。” 我根本没听大姐说了什么,因为打开落地窗的一瞬间我感到十分不解,怎么又跑到湖边了?虽说湖景房确实很不错,但她不会又想去湖边看日落吧? “要不说你个笨猪是土鳖呢。这叫湖?分明是海好不好?” “海?!”我意识到了什么...难怪这里不热,而且风这么大,原来是海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大海呢! “走,姐,咱们赶紧去看大海啊!” “撒手。你急什么?海就在眼前,还能跑了不成?咱们先呆在这看部电影再说。” 哇,大姐也太够意思了!居然带我来看大海! “也对,不急不急。”不能太兴奋过头了,冷静,冷静。 话是这么说,可我又冷静得过头了。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电影,刚开始没两分钟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竟然靠在了大姐的肩上。 “哦呦,sorry,有点困了...” “没事,正好电影放完了。” 这看的是什么电影来这? “傲慢与偏见。” “对对对,这很有名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这电影说了什么。” 这不是诚心为难我嘛,刚刚睡着了,还做梦和美女一起去看海了呢。 “说的是,人呐,不应该对人很傲慢,更不能对人有偏见。” “...也差不多。” 我真是天才,瞎蒙也能蒙个差不多。 这是大一片空地,像是个广场,绝对是最理想的观海场景了,不过应该来早了,喷泉还没有开始。 “咱们沿着路一直往上走。” 好安逸啊,好舒服的海风啊。并没有感觉到很大的湿气,只有一股微微的海盐味,比小猫的肚子还软。这里应该也是个十分适合养老的地方,不过海景房应该也不便宜吧。 “还好,西海岸的房子便宜,离市区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你想养老,咱们以后可以去那边?” “还有这好事?”大姐就是阔气,如此一来,夏季那几个月我就来这里养老,天冷了就去昨天那里,简直不要太爽。 “姐,你不觉得吹着海风散步很惬意浪漫吗?” “哼,你一个人的话,还好玩吗?” “一个人也很开心。”我又不是真傻,大姐明显是话中有话,因为她好像又生气了,现在可没有孩子哭闹,谁又惹她了? “你瞅瞅人家。” 我知道了。大姐这种老姑娘最见不得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在海边散步了,眼红啊。想想也是,年轻的时候不把握机会,年纪大了那就真难嫁得出去了。虽然,在我看来,大姐的品行以及智慧都算是优点,但别人可不会这么想,只会认为年纪大仅仅是她最微不足道的缺点罢了。 同样的,大姐并没有因为我的这番思考而生气,还是如刚刚一样目不转睛地瞅着一对对小情侣。 “姐,咱眼红也没有用啊。再说了,别人不会在意你的。何况咱俩不也是一起肩并肩散步,旁人肯定会把阿拉当成小两口,总不能说我们是母子吧?” “谁说我生气了?” “嚯,那确实。你两个腮帮子已经鼓得快赶上那天的那只胖河豚了,一般的瞎子还真看不出来。” “就你会贫!也不嫌丢人。” 呐,气笑了吧。我就说她一定是眼红。 “人家说不定还羡慕你呢。”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一把年纪了,还能找到我这种小鲜肉呗。” “你!?” 奖励我的是一记老拳,肩膀子差点被砸骨裂了。 “我就是恨!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了,却没有他们幸福!?” “按你这意思,只要比你幸福,就都得去死呗?姐,咱就不说自私不自私了,别人的日子只有人家自己知道,阿拉只管把自己支棱起来,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当然懂。可我对别人好,别人却觉得是应该的,从来不想着对我好?你说,这公平吗?” “不公平啊。那就别对他们好了呗,就这么简单。”事实证明,面对怨妇,还是顺着她说话更明智。 “说得倒是轻松。有的人一开始看着人模狗样儿,后面越相处却越气人,但我又不能不和他们处。” “只能怪你自己没我这般狼心狗肺。我管那些妖魔鬼怪怎样,自己自在快活就行。”大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这些所谓的气都是自己想出来作出来的,是吃饱了之后才有闲工夫去想的。 “姐,他们可比你难多了。” “何出此言?” “人家可能辛苦工作一天,才有机会来这散散步放松一会。每天做着自己讨厌的工作,和一堆讨厌的人相处,还要听讨厌的人的命令。这多惨啊,你还不允许别人出来溜达溜达?那也太不当人了吧?资本家看了都落泪哦。” “你?还扯到资本家身上了?我要是周扒皮,第一个抽的就是你!” 所以说,人都是喜欢折中的,大姐听了这样一番话,也就不好意思再生气了。 这条路的边上有一座小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像新天鹅堡的建筑,大姐说那是酒店,价格非常贵。我倒是觉得不一定真比我俩住的那间好,至少性价比不高,图个新鲜罢了,不适合我这种穷鬼。 “那是小鹿唉,姐!” 嚯,城市里居然有小鹿,而且还不止一只。斜坡上两只带着白色斑点的小鹿正优哉游哉地啃着草,要不是我没法爬上去,一定要摸两把。 这条路走下来得好几公里,但我想即使让我每天走这么远我也愿意。如此安详惬意,要是再牵只狗就更棒了。 大姐很困惑为什么我能蹦蹦跳跳地一路走下来,我才奇怪,她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唯一遗憾的是,路面都有护栏围着,也看不见沙滩,不能近距离踩踩浪花,白瞎了大姐让我穿着的拖鞋。 “姐,也别郁闷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今晚我请客,行了吧。” “什么?你请客?我可是准备吃海鲜的,你不怕出血啊?” “哎呦,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再说,我也想你开心些,我都愿意请客了,你总不该还苦着一张脸了吧?” 大姐还真客气,没点太多菜,反正我也看不懂,乡下大哥不识货啊。这油炸的不知道是叫生蚝还是牡蛎,海虹海兔章鱼我一个也分不清,海菜饼吃着就和紫菜差不多,这个叫焖子的玩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淀粉做出来的。 “谢谢啦。我多吃点米饭就行了。” “你不来一杯嘛姐!” “搞啊!” 乖乖,能喝啊,我只有钱买啤酒,她一人干掉一打。大姐算是给我省钱了,一顿海鲜大餐加酒水也才不到五百块。不过,代价是,我得把这女酒鬼扛回酒店去。 “小芳啊!你知不知道我的苦啊!”可不,酒鬼巴着我耳朵开始说真心话了,路都认不清了,嘴皮子倒是利索,“我真是惨啊!家里人就知道找我要钱!朋友成天拿我当肥羊宰!可我呢,什么好处都没有,连生日都没人记得,从来没人给我说过生日快乐这四个字。但我还非得天天和这些混账待在一起。一把年纪,一事无成,人际关系处不来,对象也找不到。我真是命苦啊!啊啊啊!” “姐,咱得向前看,日子还得过。年纪轻轻,又不缺胳膊少腿,已经很幸福了。” “滚!我多少岁了,我还不知道?我恨你们,讨厌的人成天像苍蝇一样飞在身边,躲都躲不掉。一堆破事解决不完,那些人都把我当成附骨之疽!” “别和他们往来不就成了?让你烦恼,还往上凑啊?” “对,就是我犯贱!来,你让我打一拳。” 哎呦喂,一边说一边哭啊,还顺手扇了我两巴掌。背着她才走不到一公里,就给我衣服哭湿了大半,想想真不应该请她喝酒喂!亏我脾气好,不然也得发火了。算了,好男不和女的! “要是回去 没有止痛药水 拿来长岛冰茶 换我半晚安睡 十年后或现在失去 反正到最尾也唏嘘 够绝情 我都赶我自己出去” 这姑奶奶,怎么还唱起歌来了! “老天爷啊!你TM不长眼啊,我恨你!都这么对老娘,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有本事一道雷劈死我算了!” 轰隆一声巨响,差点给我魂都吓没了!卧槽,居然真打雷了!!!吓死老紫了!老天爷,你得看清楚了,是她骂你,可不是我啊。 算了,还是赶紧回家吧,我肩上背着大姐,到时候连坐,我肯定跑不掉啊! 死沉死沉的,要不怎么说是饭桶呢!可人家毕竟是老板,丢床上之后,我又拿毛巾给她擦了擦了脸,被子往她身上一丢,随她自身自灭好了,我也得洗洗睡了。” 抽风已经喝了整整三瓶水了,宿醉让她脸红脑胀。 “姐,咱今天要不就歇歇吧?” “不行,身体不要紧了,赶紧上路。” 小芳又倒了大霉,不仅时不时地要搀扶一下晃晃悠悠的大姐,还得拖着老大一个行李箱。明明来的时候轻装上阵,现在倒是多了两个累赘。 公交车坐了两站路,来到了一片老城区。眼前挤满了赶大集的人,小芳是第一次体验赶集,异常兴奋,只不过拖着行李箱着实不方便。 “老板,两笼包子,两碗豆浆,两根油条。”小芳没想到大姐今天的胃口如此差,以往这些塞牙缝都不够呢。 “多少钱啊老板?” “八块。” “这么便宜?那我来请客。”小芳也没想到还有物价这么地的地方,比起前几天的小城也有过之无不及。 “我昨天有没有乱说话?” “...好像没有吧?”看着抽风略显严肃的表情,小芳顿感惊恐无比。 “那就好。” “...” “大姐真是个好人啊,都这样了还带我来爬山,真不怕把我累死啊! “别抱怨了,就是有点坡度的路罢了,山顶很快就到。” 她说得轻松,行李又不用她拿。不过别的不说,这座城市的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而且不是东南西北横平竖直的,歪七扭八,很容易分不清方位。 我刚刚乘坐了一种十分复古有趣的交通工具来到山脚下。 那是一种...像是很老式的有轨电车,似乎还是纯木结构,我在驾驶座附近还看见了插着管子的压力表呢。说不定这玩意,是老古董改造而来。唯一的缺点就是,颠簸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我,终于在一个钟头后,拖着大姐来到了山顶。远处就是大海,这里理应是海边的一块小山坡。眺望着无垠的大海,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由自在,情不自禁就吼了一嗓子,我该是回家了吧。 “神经啊!发猪头疯了?!” 大姐怎样生气了?这里也没别人,我又是对着大海,碍她什么事了? “我又干嘛了?” “吓我一跳,懂不懂。” “...那,对不起了。”是她带我来的,扫兴的人也是她,“你有烦心事,对着远处吼几声,超爽的。” “我吼了就不烦了是吗?” “这么较真干嘛?照你这么说,人也别活了,反正都得死啊。” “你?!”大姐这下竟是忍住了,大概硬是把气憋下去了。 “姐,出来玩,别把气也带出来啊,我又不是惹你生气的人。” “...你是拿无知当饭吃。没心没肺当然没有烦恼了。” “这样能怨我?而且我也是有烦恼的,我没钱啊。” “呵,等你有钱了,你就知道有些烦恼是再多钱都解决不了的。” “那也得有钱了再说。” “...” 我都不想搭理她了,不说别的,已经累成条狗,还要花心思逗她开心?包身工也不带这样欺负的吧。 没走多事,眼前出现了一块警示牌——“此处维修,暂不开放” 虽然牌子这么写,但我分明看到有很多游客往里面跑啊。 “走,咱们也走。” “行礼呢?”这可就为难我了,这一段小路人也只能勉强通过,大箱子万万过不去的,真不会以为我像二师兄那样会挑着行李翻山越岭吧。 “放这呗,几件衣服,丢不了。” 那我就不管了,她自己的意思,丢了也不能怨到我头上了。 小路如同预期的一样难走,尽头是一处三面被小山包围起来的小海滩,滚滚浪花如脉冲信号一样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我终于可以亲手摸到海水了。 果然,冰冰凉凉,触碰的一瞬间我像是进入了一片奇异的世界,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都是触手可及的。蓝色玻璃小菊花拼凑成的世界,因为遗失了花粉,被埋没在砖青色的灰尘中。 “额,好咸啊!又咸又涩,难喝死了。” “你个笨猪!海水也要尝尝?” 大姐又说我了,我仅仅是好奇,谁能想到海水会是这种怪味。 “不亲自试试又怎么知道啊?” “不听人劝,自食恶果。” “想做的事就得自己去做,别人说的再好再坏也不一定适合我吧?” 岸边的人都很开心,只有大姐一个人坐在大石头上呆呆地望着海,兴许是宿醉并未完全恢复,吹吹海风应该会有所缓解吧。 这里该是一个适合常住的地方,对于我这样一个长期居住在内陆平原地区的人来说,心中知道城市的边缘就是大海总归是一种期待。 大姐的精神在慢慢恢复,我却觉得自己在一点点虚脱。天气倒不算很热,但身上的担子却随着体力的消耗越发显得沉重。 “还有多久啊?” “快了吧?也就不到三公里了。” 这句话在三个小时前大姐就对我说过了,已经过了中午,我也已经在烈日下负重前行了十几公里。不仅寻不到尽头,甚至连午饭也看不到希望。 “对了,我想到了。咱们可以打车啊。” “什么?你不早说?我腿都快断了!” 我就说,刚刚一路上也看见了不少出租车,每次我想开口询问,大姐都不耐烦地催促着我快点赶路,不给我解释的余地。钱当真不是好挣的! 算大姐有良心,上车后,她竟然给了我个烧饼,还是加了肉的。 “你从哪买的?不早点给我。” “我也忘记了...不好意思啊小芳,委屈你了。”她还好意思笑。 我已经快要虚脱了,所以吃完饼喝了口水便在车里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却发现身上盖了一件大衣。这谁啊?诚心想热死...不,不对,我一点也不热,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醒啦?” 大姐?她不仅没睡,而且也换上了一件大衣。我赶忙爬起身,透过车窗,看到的还是一番城市的景象,只不过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咱们下车吧。” 她让师傅停车,拉着我就要走。 “行李还没拿呢?” “不用,会给我们送回家的。” 这是什么道理,反正,听大姐的就是了。 我也是晓得为什么大姐换上大衣了,因为现在变成了冬天。所以,我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穿上大衣,好在太阳光十分强烈,并没有冻着。 又是一座湖,大姐对江河湖海似乎有股执念。看她的眼神,我估计又没好事。 湖边行人很少,想想也是,大冬天,也不是节假日,大下午除了我俩这种闲人,谁会有闲情雅致跑来这。 “小芳,想去划船吗?” “不去,好冷,湖中间风大。” “那陪我坐会。” 刚坐到冰冷的石头上,她又问道:“看见这些人了吗?” “看见了。” 那边坐着一对小两口,还有个巡逻的保安大爷,斜对面两个中年大姐在唠家常,再后面估计是三个女大学生,还有就剩下一前一后两个跑步的大叔了。 “怎么了吗?你认识?” “不认识。” “那来这是为了?” “算是,我的仇人住在这。” “在哪?”我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很快啊,万一真干起来了,我也得先把撤退路线选好吧。 “坐下,不在这,在这座城市里。” 虚惊一场啊,这么大一座城,少说几百万人,怎么可能遇到。 “很多年没见了。” 这么说我就更放心了,几年不来往的人见了面估计都认不出了。 “什么样的仇人?” “那个人曾经追过我。” “啊?不会是你前几天说的吧?” “不是,那是我追的人家,这个是反过来追我的人。” “真有意思,还有人追你,哈哈哈。” 不妙,大姐已经开始眯着眼斜视我。 “我的意思是,他也是很有眼光滴。姐你这么好的条件,换我也会追你的。” “我很糟糕吗?” “只要不和十八九岁的年轻小姑娘比,那就没事问题。” 是我草率了,一时没把住嘴。现在的时代,但凡是个女孩,稍微打扮一下都会有人追。我这样的男人都有人追过,何况大姐这样的富婆呢。 大姐对我娓娓道来,她以前在单位有一个同事,只见过两次,后来有一天莫名其妙加到了她的联系方式。她还以为是诈骗推销,直到对方说明原因,才稍微安下心。 “你肯定想象不到,他花了好几个小时功夫,才问到了我联系方式,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看上我?” “姐,你有钱啊!这还不够?” “不对,他从来没收过我一分钱。”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按照大姐所说,那人后来每天找她闲聊,出门旅游还给她带礼物,约吃饭还不要大姐花钱。看起来倒确实不是图钱的,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别人所图更大,以退为进,放长线钓大鱼。 “你习惯性地把人往坏处想吗?” “算是吧,毕竟阿猫阿狗见多了,对人性不敢报有乐观态度。” “他上来就问我是不是本地人,有没有男朋友。” “听着像是找你相亲的。” 之后的一两个月,一切都十分顺利,直到有一天。他告诉大姐,工作很忙,而大姐习惯了天天被他问候聊天,突然对方不主动了,自己反而慌了,开始隔三差五主动联系人家。 “姐,我怎么觉得你上钩了?” 可不是嘛,后来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熟悉。对方的态度急转直下,嫌弃大姐烦,说自己很忙,没多余的时间和别人闲聊。 “我知道他在骗我,因为我看他朋友圈里还发了和别人出去吃饭的照片,他明明就有空。” “你好骗呗。” “换你就不会被骗吗?” “嗨,他骗他的呗,我又不在意,这种人我见太多了。他说不定同时联系着好几个人呢,你只是其中的一条鱼。” “我当时很生气,所以立刻给他拉黑删除了。” 嚯,看来大姐也很果断啊,是干大事的人!这是最好的方法,说不定对方就等着鱼上钩呢,线都被咬断了,可就没有任何进攻角度了。 “好事啊!姐,你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将来必成大器。” “什么啊,我这个人手狠但是心软,难过了好久呢,我一直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会前后差这么多?” “额...我之前说的也是一种可能。当然了,不排除更单纯的原因。” “比如?” “他可能就单纯不喜欢你了,现在的人感情变化很快的,见一个爱一个,见异思迁很正常,想靠单纯的喜欢拴住一个人,也太难了。” “好吧...可,小芳,你知道最气人的是什么吗?” 那还用说,我这种无业游民都能一下子想到。 “我每天上班都要看见他,烦死了,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对我笑嘻嘻的,我也必须礼貌地笑嘻嘻。” “哈哈哈,自作自受呗。换我怎么可能会和同事有太多感情纠葛,影响我赚钱啊。” “我每天气得要死,巴不得给他从窗户扔下去。成天憋着股恨,你知道我多痛苦吗?!” 我当然知道,大姐现在已经在咬着牙说话了。幸好,我刚刚已经买好了一份大杯的冰酒酿。 “来,姐,喝点水消消气。”又到了我出马的时候了。 “姐,照我说,你根本就是在和自己过不去。生气最后划不来的是自己,你宽恕别人,就是宽恕自己。” “可他们凭什么干了坏事,却依然逍遥自在!” “他们做啥关你什么事?你不还是你嘛!日子是你自己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物最终不都要回归你的心中。你自己看开了,事物就会呈现另一种姿态了。” “可是,我就算原谅了,看见这些人还是会恼火。” “那还是说明你没真的想开。” 我靠,大姐气得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和我对视。 “我没想开?” “对啊,你看我,如果我遇见那些人,你觉得我会生气吗?” “你当然不会,那些人和你又没关系。” “对了呀,你不妨把他们想成和你没关系的人,不就好啦。” “荒谬!你分明是偷换概念颠倒是非!” “对啊,就是颠倒黑白。但还是那句话,你管我呢,日子是自己的,怎么舒服我就怎么想。我甚至可以把他们都当成狗,狗乱叫我还要去计较吗?” “你!你!!你真是个人才啊!” 怎么着,大姐给我气笑了。笑了就是不生气了,我也不用动脑子逗她了。 冬天反而是适合散步的季节,因为坐久了会冷。湖边的风一点不留情,给我脸扫得通红。算了吧,还是回屋里舒服啊。 “这条河好看吗?” 可不是嘛,我俩真能溜达,从湖边又走了个把钟头,跑到了一条大河边。 “挺好看的,比之前的长江窄一点。” “我俩这头算南方,过了江就算北方了。” “这是淮河啊?” “哟,你还知道啊。” “再没文化,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好伐。” 沿着湖边继续散步走了大约五六公里,眼见着天已经黑了,我也离市区越来越近了。看到了街旁两边的摆设,我方才意识到现在怕不是到了...”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取暖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圣诞节快乐!送你的礼物。”小芳下了血本,这条珍珠小项链是刚刚借着上厕所为借口,偷偷去小摊子买的,足足花了他一百大洋。 “啊?给我?”也不知道是被风沙迷了眼还是真的感动了,抽风竟然挤出几滴老泪。 “谢谢...”她倒是不敢有太多多余的客套话,一阵无措后,戴上尚有些余温的项链,拍了拍小芳的肩膀,竖了个大拇哥,直夸他够兄弟,随后便牵着他继续在街上拥挤的人群中穿梭。 热闹喧杂的街区让她忘记了所有烦恼与愤恨,在阵阵喜悦声中,终于穿过人潮,走到了街道的尽头,在街角转弯处,她走入一家小店,点上了一份汤圆。 “这里的四色汤圆最好吃了,每一个味道都不一样,很大一枚,一碗就够吃饱。” “...嘿嘿,我还想再吃一碗。” “行啊!老板,再来一碗。” ------------ 雪鸾(第七章) “看着家里那一沓未拆封的A4纸,大姐竟像是灵魂出窍,连吃豆沙包的嘴都停止了咀嚼。 “你要打印东西吗?” “...” “嗨!搞什么名堂啊?” 胳膊被我用筷子捣了两下,她终于不发呆了。 “我想起小时候,刚上小学那一会吧,我的梦想就是有这样一整包纸。” “这有什么特别的?想开打印店赚钱?” 在她班里,有位男同学,坐在她前面。人家舅妈送了他这样一包A4纸,所有他可以天天画画、折纸、做贺卡、做棋盘。大姐虽然眼红,但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得不到的东西只能憋在心里,等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躲在角落里偷偷掉小珍珠。 “真是窝囊。我要是你,就攒钱,一包纸才值几个钱啊?” “我当时没想到这点。我不敢出门,也不觉得超市里竟然会有卖的。” 真是要死了,出门很困难吗?买个东西会死吗?要说懒得出门走路,或者懒得打扮,我都可以理解,可大姐显然不是如此。 “你哪里体会过呢?也许你能理解,但绝对无法感同身受。”她说这话,至少证明她不想再伪装了。我是看着她一点一点流露出真情实感,或许也是因为客观环境的因素吧。 “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去做,做不到就果断放弃。得不到的东西,绝对不会让之占据我的大脑空间。” “你小的时候,有没有看过连载的漫画?就是在报亭那里卖的那种?” “好像看过。有几年很流行,班里很多人都喜欢看,不过一般就那几个富哥买,之后相互借着看。” “我也喜欢,不过我不敢找别人借。”大姐说这话的时候居然害羞地红了脸,活脱脱一个小学生小姑娘,“我当然不敢白天买,怕被别的同学看见。” “看漫画怎么了?”难不成,学校老师不允许看漫画?大姐怕被打小报告? “不是,老师自己都喜欢看呢。我就是觉得,大家都认为我是个爱学习的乖孩子,不看动漫也不打游戏,每天只会在家认真学习。所以,我不敢让他们窥得我任何私人生活轨迹。” 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大姐还有偶像包袱呢。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尽管脾气古怪,可也是个真性情之人。我很难想象,她这些年究竟经历了多少委屈,让心中压抑的念头以一种扭曲的方式以一种缓速爆发式释放。 “有段时间,我晚上偷偷跑出门,坐公交车,去很远的地方买漫画,这样就不会有认识我的人知道了。” “呵呵...” 接着,她又说了一段更奇怪的话。 “你可能低估了每一种语言文字的力量。” “可别,不是低估,我压根听不懂你的意思。” “就像小精灵。只要你心中还有念头,他就会一直存在,但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想着他...也不对,都不想着他了,存在与否恐怕根本没有重要性了。” 没想到吧,我竟然突然顿悟了。她的思维相当跳跃,或者说只选择需要动脑子理解的部分予以保留,想当然地认为我的思维流动性与之同频,不需要更多解释。 有的人是被用语言创造出的,在某个专有名词被念出时,原本的无也因无名而生成,以微尘化为假有,假托于世,虚实难分。 初见时,一定惶恐不安,恐怕自己已落入一场虚空大梦,不承认无,也就不能推翻有的存在。所以,即使心中了然一切,却也胡乱地说着不着调的话,让他变得难以区分。 “姐,咱们该走了吧?第七项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向佑圣真君交差了。” “好,走...” 我分明笑了,却难掩其中的尴尬苦涩。这段时光对她来说,名义上是工作,实际却是一次长假。 是啊,游山玩水,到处吃喝,还有着小弟伺候,换我我也愿意,天底下哪有这么吃香的差事。 大姐,今天换上了一件薄款的驼色长风衣,很合适,算是这些天我见过的最适合她的衣服,既不老气,也不幼稚。反倒是我,她把我那件西装翻了出来,让我穿这玩意儿。但我没有白衬衫了,她就让我穿黑衬衫,皮鞋我也没有,她可倒好,把我裤脚卷起来,让我穿黑靴子代替一下。虽然看着效果还行,但一身黑出门,总归有些压抑。 “我给你把领带打好不就行了。” 得,她居然找来了一条白领带,照派愢𧬊地给我打了个温莎结。 “这才像话,帅呆了。” ...呵呵,我怎么感觉像是去奔丧的。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等等,她这次念的真言好熟悉啊?不对,这不是苏轼的词吗?难道,她前些日子念的也是诗词?” 抽风和小芳竟又来到了一座湖边...算了,我不想再念抽风这来两个字了,小芳都不叫我风姐了,我还留着这个名字干嘛。 原本,我还想取个顺耳的名字,让他能一直念叨着。可他显然有自己的想法,我早已无法控制。 他向我抱怨,是的,我们已经去过太多湖了,大的小的、蓝的黑的绿的、深的浅的都有。我也没有办法,湖哪座城市都有,躲不掉。 我给他说起缘由,这座湖发生过一件有趣的故事。 中学时,学校组织春游,来的就是这里。我们玩了一下午,集合地定在大门口。到点了,大家各自归队,唯独有一位同学,我们等了他整整一个小时,都不见踪影。 “他迷路了?” 当然不是。老师很着急,打电话也打不通,只好让我们分成几个小队去找他。你猜猜,是谁第一个找到他的? “你啊?” 算你聪明。 “你既然问了,那还能是别人吗?” 说得也是。反正,我看见他躲在湖边一个很隐蔽的草丛,正蹲着抱头揪头发呢。要不是因为我听觉灵敏,闻得细微的啜泣声,恐怕还得再找上好几个小时呢。 “他被人打了?还是失恋了?” 还是你聪明? “真是被人甩了啊?” 差不多意思。我看他很可怜的样子,就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前两分钟他没有搭理我,我没有立刻叫人,只默默蹲在他边上。 他多少有些怜香惜玉,后来向我招招手,又示意让我保密不能告诉其他人。我和他算是有点熟,他也知道我性格,所以我答应他之后,他就放心地告诉了我前因后果。 他呀,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太太,人家一直盯着他看,一路尾随。他困惑不解,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缘由。老人家告诉他,说他面相不好,又顺势看了他的手相,神情更加凝重,连连摇头叹气。 “小伙子,你这辈子,姻缘这事啊,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你前半辈子注定要打光棍。” “那后半辈子呢?有转机?” “后半辈子,自然就习惯了。” 说罢,优哉游哉地离开,留下了愣在原地,如遭晴天霹雳的他。傻小子当真了,所以一直在湖边上哭。 “啊?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是啊,缘分没有任何人能说得准,一个舔狗说不定第二天也能变成万人迷呢。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他是困于自己的心,心中所求不可得。一切到头来都是虚妄,自己想不开,谁都帮不了咯。” “大姐又在忽悠我,她根本不认识路。我俩足足走了几十条街,这才找到了她推荐的这一家餐馆。 “姐,很遗憾地告诉你,由于我们来得太迟,这家店已经打烊了。” 我犯不着跟她生气,毕竟这么大一条街,总能找到些吃的。 “唉,看来只有晚上再来。时间确实不早了,赶紧出发去寺庙,晚了就不让进了。” “啊?姐,咱可是没吃午饭呢!买点吃的再走吧。” “不行,来不及了。” “来不及也是你的锅,自己不认路,也不记得店名,导航都导不到。” “...” “那买点肯德基行吗?边上不就是?快得很,求你了。把我饿死了对你也没好处。” “...你快点。买好了立马打车,没时间给你慢悠悠地吃饭。” 这世界上,就是有些不讲理的女人,自己惹的祸,非得让被人来买单...算了,不说了,背后有股莫名的寒意,再多想怕是又要被捶。 祸不单行,买份全家桶居然也排了十几分钟的队!人太多,过年了吗,还是什么节日。 呵呵,大姐失算咯。她打的这台车估计也堵在路上了,等了好几分钟还没过来。我正好乘着这个间隙,先吃口汉堡垫一下。 你看看,她叫我不要吃,自己却忍不住也吃了一块。 不过时间毕竟太短,剩下这一桶,我还是好好抱着,等一会结束之后再吃吧。 早该想到,大街上人多,庙里人应该更多啊。当前,尚且连庙的红墙都看不到,眼前这条小路,弯弯绕绕排的队恐怕得有几公里长。大姐倒好,让我往前顶帮她开路。我就倒霉了。不仅要和一堆壮汉玩命,还得保护好我的肯德基爷爷。我死死护着胸前这一桶炸鸡,一边扭曲着快要变形地躯体以命相搏,为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闭嘴,要是敢把老娘的原味鸡压碎了,看我不灭了你!” 是这样的,老佛爷只要负责坐享其成就行了,而安德海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我终是了悟,人的力量皆由心而成,我的能量超乎我相信,千军万马之中,我以气吞山河七进七出之势,冲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最后竟然完美地卡着点带着大姐跨进了大门。 “小芳,你真是我的超人!嘻嘻。” 她还真悠闲啊,一片岁月静好。我已经快死了,真想赶紧享用怀里的KFC,可事实上,庙里的人更多,我哪还有多余的手啊! 寺庙还挺贴心的,每人送三根香,我帮大姐也拿了三根。 我不认识这些神啊鬼啊佛啊菩萨这类的,一个也认不出。反正,大家都把香插在院子里的大鼎里,我也就学着做了。顺带着跟着人群后排队,一并对大殿里的佛爷爷跪下拜了三拜。 直到我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坐在一旁石杆上无动于衷的大姐。怎么?她在等什么? “姐,我弄完了。你的香怎么还在手上?” “拜完了?那咱们走吧。” 嗯? “你不拜?” “我从不相信神鬼这些,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那你把我忽悠过来,累死累活挤进来,弄了半天,你不信!?早知道不来了!” “来参观一下也不亏啊。再说了,我早就说过。只要没有分别心,自性清净,佛时刻在你心中,你就是佛,追逐外在住相,完全是倒行逆施。” 呵,我当然记得,我们第一天就是这样的情景。可是...呵呵。 “你说的看似没问题,可却不符合我的实际情况哦。” “怎么说?”她难得产生了求知的神情。 “如果我真是大师,或者有菩萨佛陀这样的境界,自然不会执着于外在的相。但我是俗人,最粗鄙无知的人。我刚刚烧香礼拜之时,内心分明产生一种敬畏之心。只有在面对你说的相时,我才生起这样的心,去思考去悟。就算是假的,我也是因为它才警醒自我。我的的确确地明白,我眼前的虽是相,可照见于我心中的却不是。” “...这...你是小芳吗?”哈哈哈,大姐终于明白我的厉害了吧。 “我是小芳,既非小芳,是名小芳。你不要执着于此了,咱们走吧。我刚刚已经向佛祖祈愿,愿你心中所求都有圆满的结果。” 在大姐一脸惊愕以及我洋洋得意的笑脸中,俺们再次踏上前往餐馆的路。 大姐在不靠谱这点上,是相当的靠谱。一个人如果不靠谱,那当然是她的错,可是,如果我明明知道她不靠谱却还由着她去做不靠谱的事,那就是我不靠谱。 我仅仅是想吃点好的,不,从寺庙出来后,我只想吃饱而已,可这点要求都无法满足我了。 “放心吧,这间店是全市最好吃的。”大姐一路上反复向我强调这点。 呵呵,我是猪油蒙了心,放着好好的肯德基不吃非要信大姐的鬼话。可惜,怀里的一桶炸鸡虽然完好无损,却早就冷掉了。 其实,从我走入这间商场大门的一瞬间,我就已经不抱太多期望了。是啊,我没说过商场里有什么人间美味的。我今天西装革履,一副正派主角的打扮,怀里却抱着一桶KFC,自然十分吸引人群的目光。我虽知道风格不搭,但我抱着全家桶的手更加紧,我有预感,它大概率是我今天最后的期望了。 “姐,你知道三百块能买哪些东西吗?至少够我从LA回到香港了。再不济也能买两份全家桶,总好过吃这玩意儿!” 味道难吃就算了,毕竟我一眼就看出这是预制菜。最忍不了的是,这几盘子菜,总共也没几口。别说大姐,就是我也不够塞牙缝。 “这是米其林吗?打发叫花子人家都嫌少哦。” “...我也没想到...我记得以前那次来挺好的...没事,咱晚上回去把KFC热一热,当宵夜吃。”说这话时她倒是大大方方,丝毫没有愧疚之情。 “还得等晚上?意思是一会还有事?”” 没有预料到这里的人会更多,这条街上居然还有解放军叔叔,他们手拉着手围成好几道横竖不一的人墙用以隔离人群。 我也只是想来看个灯展罢了,总不能白天来吧。我一直希望有人能陪我看灯,可惜似乎永远无法实现。 人挤人,又能看见几盏灯啊?只能被人群裹挟,到哪算哪吧... “姐,前面有条河唉?我们去那边吧,好像人要少一点。” 确实,河边人少多了。这么窄的河里,居然还有人在乘夜泛舟,估计是游客吧。但都是成双成对,很少有人单独前来。 “拍照片纪念一下吧。” 不行!我最讨厌拍照了。 “啊?女生不都很喜欢拍照吗?” 我不上镜,不好看,从来不拍。 “这么没自信?今天打扮得挺好看的嘞。” 那也不行。拍拍风景就好了。 我本来还想从附近买点吃的带回去当宵夜,可人太多,转念又想到景区里的店多半没有性价比,算了吧。 “不要丧气。姐,别忘了,阿拉还有肯德基得呢!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心想事成!” 唉,我要真能这么乐观该多好啊。 “世界终于安静了,回酒店的这段路由于修路,加上天色已晚,没有人再挤我们了。大姐,我保住了,KFC,我也保住了,我确实是超人。 一难接着一难啊,大姐非说走不动,要我背她回去。我不想争执,因为嗓子已经快冒烟了。幸好,我只背了她不到五十米路,她就老老实实自己下来了。我弄不懂女人,有些时候作天作地,却只是需要一个态度,可这又能证明什么了?心中所想真就实现了? 我进屋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个澡,至于炸鸡,我让大姐去热了,总不能什么事都让包身工做吧。我终于,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 “我好希望有人可以每天都这样陪我吃饭聊天。”大姐说这话时,我俩已经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了。 “这有什么?一个人坐着吃原味鸡也很香,还没人和我抢呢。” “你这家伙,非要扫人家的兴致是吧?” 对啊,我就是故意扫她的兴。世界上,不会有人总顺着谁,哪怕是我也不行。 “呐,再吃点这个吧。” “从哪来的?” 哼,这份关东煮可是我刚刚乘着大姐洗澡的功夫下楼买的。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家店了。也是我运气好,去的时候就剩这么多,我还靠着三分姿色让营业员小姐送了我几根呢! “为什么这么香啊?以前可没觉得关东煮这么好吃。” “你不懂了吧。这是最后一份,关东煮的汤越煮越香,因为每个下班而来的牛马都往里面加了些故事。”” 曾经有过很多所谓能称之为“梦想”的念头,无一例外,在经过努力之后,尽数化为泡影,当然,如果不算小芳的话。 熙lai攘往的街市也随着夜幕的降临变得寂然,我曾经或许渴望过和他们一样的片刻欢愉,如今却心有迷惑,不解其中深意。 “吃着吃着还神游八荒了?” 可能吧,我也有过一些快乐的时光,只是想不出那时为什么会快乐。 “还说我笨。快乐就是饿了吃、渴了喝,就像现在,累了一天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吃原味鸡。” 来点音乐就更好了。 “想听什么?” 巴赫。我最喜欢他的音乐。 “那是什么老古董啊?不会听睡着吗?” “会啊,但就是好听,除了音乐和数学,其中可以不包含任何杂质,纯粹无暇。” “我不喜欢。能不能听一些大家都能听得懂的?” 我想起来了,之前,那首歌没有唱完,你不妨把后面唱完。 “哪一首?” 就是那一首。 “说啥呢?我什么时候唱过歌?还是半首。” “你一定记得。” “...额,我大概明白了。” “坐在电影院的二楼看人群走过 怎么怎么那一天的我们都默默的微笑很久 我想我是太过依赖 在挂电话的刚才 坚持学单纯的小孩 静静看守这份爱 知道不能太依赖 怕你会把我宠坏 你的香味一直徘徊 我舍不得离开 我想我是太过依赖 在挂电话的刚才 坚持学单纯的小孩 我舍不得离开” “我没唱错吧?” 你果然知道。 “哈哈,那当然!不装了,我摊牌了!” “大姐提出有一个看似很简单的要求,她让我明早早起去买灌汤包给她吃。早起去做苦力我已经习以为常,何况灌汤包也并非稀罕之物。可是... 当前我已经走了三公里,足足五条街,别说灌汤包,连一家开门的商户都没得啊!已经八点多了,做生意买早点的总不能集体睡懒觉吧?但这都不是最让我心寒的额,天气才是。 明明昨天还是一片春意盎然,今早怎么像是在过冬啊?这套薄西装压根挡不住风,我的小脸已经被吹得森白。我发誓,再找最后两条街,还没有的话,我绝对要回去了。 俗话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打退堂鼓这会,我竟瞅见前面的小区里升起一阵阵白汽。救星啊! 果然啊,方圆几里地就这家汤包店开门了。 “姐姐,我要...十笼小笼包。” 她抬头看了我两秒,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说道:“那你有的等了。” 好家伙,原来,店里的空桌子边至少坐了五六个大爷大妈,人家排队排在我前面。而且这家店是现做现卖,不是预制菜,按这速度,我起码得等二十分钟。这不算什么,可好歹给我留个位置啊!店里都坐满了,我只能蹲在墙角,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比流浪狗还狗。 不出意外,半小时后,我的包子终于打包完毕。也亏我记性好,来的时候留意了几个地标建筑,不然连回去的路都得忘记了。 “姐!吃饭了!” “你小子可以啊!居然弄来这么好吃的灌汤包。” 呵,她倒是开心了,我造了大孽,差点没冻死。 “哎呀,这不是有回报的嘛。你不付出,怎么能得到这么好吃的包子啊!” “说得没错,可为什么付出的人是我,享受的人是你哦!没天理啊!” “这样,我中午指定请你吃好吃的。” “又吃那预制菜?” “预制菜不行吗?我请你吃一家现炒的,绝对现炒,不蒙你!” “这还差不多。” 不得不说,这家包子确实好吃,皮薄馅大汤汁足。我本身不爱吃甜食,但做菜如果加点甜味那就不同了。一丝丝甜味,能暂时忘掉其他的苦涩。 大姐今天心情还不错,胳膊搭在公交车窗的栏杆上,托腮笑盈盈地看着窗外的街景。早上明明像寒冬腊月,现在却又回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小芳,谢谢你。” 我没听错吧,好端端地她谢我什么?帮她买了早饭? “谢谢你陪我这么长时间。” “我不明白。” 其实,我俩这些时日去的所有城市,都是大姐前些日子自己去过的地方。只不过,那时大多数都是她踽踽独行。 “姐,要是换我,高兴好来不及呢。你这么有钱,能力又强,一个人出去玩,想去哪去哪,想吃啥吃啥,不用担心和别人意见有分歧。不过,就是费用可能要高一点。” “你不懂。一次两次倒是无妨,可不该总是如此吧?久而久之,我可能就不会再期待身边有任何人了。不敢再想,也无法想象。得不到的会变为恐惧,迷雾交织成一道蛛网,我根本看不清我自己的心,不知道想要什么。” “哪跟哪儿?出来旅游需要这么费劲啊?哎呦,合得来就一起,合不来就各玩各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大姐明明挺开心的,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因为今天是咱俩最后一天了。” “啊?”不对吧...我记得大姐说过,我们要去完成八项任务的呀。我数学再不好,也分明才数到七啊。 “你还不明白吗...算了,你真是个笨猪。最后一个和前面七个在某种意义上互为包含关系。所以,今天过后,最后两个任务就同是完成了。” 这么说,我就能拿到钱啦!太棒了!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现实?就喜欢扫兴!” “是啊,姐,你也得清醒些,别成天搁那胡思乱想。你确实需要一个给你泼冷水并且能鼓励你的人,不然我的价值如何体现呢。” “如果...我以后想你了,还能来吗?” “可以,一句话的事儿。” 我当然没有忽悠她,确实是一句话就能办到,但我也要让她记得,如果她不记得,我就不会再来了,这一点,她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肥的锦鲤,估计没少被游客投喂。红的黄的挤在石头边,不知道是不是挣食呢。另外,我没见过这种小花,可能是桃花吧? “樱花啊!笨蛋!” 这,这是樱花啊?那我确实第一次见,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没想到这么小。 “花瓣尖尖缺了一个角的就是樱花,记住了哦。”” 樱花像下雪一样铺满了整条山路,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楼阁庙宇在枝丫的掩映之下蒙上了一层寂静肃穆的色彩,让我觉得那里不该有人气。跨过这道门槛,又是一条樱花雪铺成的阶梯。 可能我对浪漫过敏,眼前的人们没有孤身前来的,我是出于羡慕还是嫌弃?是渴望还是恐惧?我都没有办法分区。如果没有小芳,我的心还得乱作一团不得清净。 室内的这尊睡佛散发出阵阵檀香,从我的肌肤穿透进骨血,不像是人间的景物。我好像迷失于这偌大的地宫之中,呆呆地盯着佛眼,希望她能给我启发。 “大姐像是被白无常勾了魂,心不在焉地乱晃,要不是我手脚麻利把她拽回来,她怕不是要一头攒到佛像上哦。到时候让我赔钱,我可就只能亡命天涯咯。 我请她喝了杯奶茶,我喜欢这种茉莉花的味道。见她仍然神志不清的样子,我也只好先带她下山,以免出现意外。 “姐,你怎么了?要不咱们去吃饭吧?毕竟不早了。” 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姐能如此自信地保证今天这顿不是预制菜了。合着,就请我到菜市场吃大排档啊? “不是预制菜啊。没骗你好吧。” 呵呵。 “再给你三十块钱,去那边买半只烤鸭。” 我不禁想到前几天吃的那只烤鸭,人间美味啊。大姐还是够意思的。 今天的烤鸭,有点... “为什么烤鸭里要浇上卤汤啊?” “土鳖不懂了吧?这才是灵魂,你什么都别说,先尝尝。” 哇塞!没想到小巷子里的烤鸭比大饭店的还要好吃,卤汤绝了,完全是画龙定睛。不,汤才是核心。 “还是姐你会吃。” 大姐是过日子的人,这一顿加上烤鸭也才一百块。大排档就是便宜,一桌子四道菜,米饭管够。不得不说,现炒确实比预制菜下饭,而且这还是菜市场,不担心菜不新鲜。 “姐,咱们下午去哪?” “下半场。” “下半场?” 堵死我了,实在是难以想象,短短一公里居然堵了半小时。而且这里的师傅说话口音和上午又不一样了,我一句也听不懂。 这座山边上又是一座湖,望不到头,目测应该是这些时日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座。我们沿着湖边往山上走,一路上除了夕阳红旅行团,还是夕阳红旅行团。整座山,人类的平均年龄应该不会低于六十岁,我俩确实拖后腿了,惭愧啊。 更惭愧的还在后面,老爷爷老太太们身体一个比一个好,健步如飞,一路下来气都不喘一口。不像我俩走一百米就得歇一会,活脱脱两个废人。 上午的樱花是零零散散分布在山中各处,现在则是全部集中到了眼前的一整块区域。我眼睛都已经看花了,这可比下雪都壮观,枝叶上还缠着风铃,风一吹一阵清脆叮铃铃的声音让我这种不解风情的人都傻不嗤嗤地笑了起来。 “小芳,捡点樱花,做成滴胶送给我吧。” “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别管,总之这样就可以一直看樱花了啊。” “无聊,想看明年再来呗,花谢了还会开,错过了就等明年,春风又一新。” 大姐有些不高兴了,先不说我会不会做滴胶,就是会我也不做。执着于外物,欲望就更不可能满足,内心通明澄澈,哪还会在意得不到的东西呢,当然了,钱除外。 大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可是,我没法一直陪在她左右。她得不到的物,做不成的事,我更没法一直满足她,只有靠自己想开。 这不,乐极生悲了吧。 眼前一位大爷原本正开心地给大妈们拍合影,结果突然咯噔一下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不用我管他,周围已经围了一群老伙伴前往施救。一个人要是能在最好的时节,死在如此良辰美景万芳纷飞的美景之下,倒也是值了。进了地府都能吹一阵子,墓碑上也能多刻上两行字咯。 我们没有停留,继续着自己的道路。大姐想要我开口说话,可我也并非时刻有话可说。总不能成天逗她笑吧?我又不是说相声的。生活里可没有人时刻满足她的心意,既使如我这般乖巧懂事也不行。” “上个月,你给流浪猫搭的破纸箱,被保洁阿姨当垃圾收了。气得你差点写举报信,结果呢?第二天发现猫崽子们占领了快递站的空纸箱,睡得比在你那VIP猫窝还香。这算是不是‘分辨二者的区别’毕业考试满分答案?” 我没有心情再和小芳说笑。这些话他以前说过吗? 为什么我要叫他小芳?因为,他一出现,就带来了人间仅有的芬芳。那不是为我停留的芬芳,却组成了我的东君。 我等不到公交车,所以就顺着它的行驶线路先往前走,说不定走到下一站的时候它就到了。但是走了七八站,也没有等到。我经常会发无名火,等的车老不来,我就想立刻去买车,或者想哭。但凡事与愿违,便火冒三丈,甚至自觉委屈。 按照小芳的说法,以往没有破灭的结果仅仅是一厢情愿罢了。三千世界没有任何一丝一毫是专程为我停留,业力并非为满足我之所愿而生。小芳也如是,他老是和我对着干,可事实上,是我自己授意的。 “你要走了?去哪?” “反了吧?是你该去哪?” 问余何适,廓尔无言。他不想理睬我了,或者说,我不愿意让他再说话了。 “你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 放心,不会少你的好处。 “我不担心这一点。” 其实,我没有很多钱,所有的都给你了。 “这样好了,我帮你收着,这样你就不会乱花了。需要的时候随时找我取。” 随时都可以? “当然。” “你呢?” “也一样。别忘了,我是无业游民,就是时间最多。” 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咱俩性格看似不和,却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么多天。其实,我也是个内向的人。不是一开始就想去骗别人,说些不着调的话。” 我知道,你也迫于无奈。我们最终都受制于同一双无形的大手,他想怎么着,我们就得照做。 “倒不尽然,他也在身不由己之中。随着我们的变化而一再妥协,只有亲身经历才能进行修正。饱受着不净不明之苦。” 后来的时间里,小芳就不在了,我一个人继续赶路。 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很喜欢一个人散步,听着自己喜欢的音乐,冷热晴雨都无所谓,我总能找到当下特有的快乐。 许多地方,我尚且没有去过,会去的,也许是自己,也可能是再次叫上小芳。他又得唠叨抱怨个不听,我喜欢听。他很笨,我老让他好好学习,但又不希望他真的学到些什么,否则就成了学术交流讨论。其实,能争执本身就是件好事。真正话不投机的人,是一句也不会搭理对方的,有分歧说明尚有对达成一致的渴望。 在每个寂静无人的时刻,我都会再想起他。他假装需要报酬,我也随意胡扯出一些需要完成了任务,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不忘提醒着对方,这才是现实。 冰雪女王,看似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也不过是一次次的复刻戏剧。它最终也有被审判的时刻,刺骨的严寒冻结了王座上的生机,那个时候,她便会了然一切,虚无空乏也是一种存在的意义。 转了好几趟车,我终于到家了。累了许久,家里好像没来得及收拾打扫吧。房门的把手上挂着个袋子,竟然是奶茶,还是两杯。 当我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看电影时,耳边竟传来了小芳熟悉的声音:“奶茶点第二杯半价,肯定要点两杯啊,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