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后晋公主遭变故,侍卫首领愿舍命 “父王!父王!”后越珉玥公主呼唤父王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低,她用尽全力挣脱抱住她的侍卫林羽玚,却怎么也挣不脱。林羽玚身为后越最忠勇的侍卫,一直被后越君主石信贵视为亲信。这一次,他更是被托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保护公主出城。 五年前,石信贵从石楠熙手中接过后越帝位。石信贵能力平平,本已风雨飘扬的后越接连遭遇不幸。统治集团内部矛盾重重,连年的旱、蝗、涝、饥,饿殍遍野,民怨沸腾。后越的政权内外交困,危机四伏,而其中最致命的便是与契丹的战争。石信贵本无治国之才,但侥幸中原军民一心,奋力抗敌,逼迫契丹退兵。这一次战争没有让石信贵认识到练兵强国的重要,反而让他以为天下太平,又过起醉生梦死的生活,宠信奸佞、挥霍无度、少有惠民之举,石信贵身边渐渐已无可用之人。这一次,契丹兵临城下,他自知已无路可走。 石信贵虽是一个不争气的君王,却是一个对家人关怀备至的人。他有一儿一女,儿已成婚,还无子嗣,是石信贵比较放心的人,令他不放心的是女儿石珉玥。她3岁丧母,石信贵那时还是后越的将军,在女儿面前却极尽温柔,既当爹又当妈,给了石珉玥足够的爱与安全感。为了不委屈女儿,石信贵的后宫只有妃没有后。 十六岁的珉玥生得白嫩清秀,饱满的脸颊总是绯红色,一双眼睛永远那么干净透亮,似玉石而不似宝石,如玉石班温润,而无宝石般熠熠生辉,这样的眼睛没有杀伤力,让人顿时产生亲近之感,她那不算高挺的鼻梁连接着小小的俏皮的鼻头,就像撅着嘴的小女孩儿,总在与你顽皮,最让石信贵喜欢的还是珉玥的嘴,樱桃小嘴不点而赤,上翘的嘴角让石信贵一见女儿便没了烦恼。石珉玥是被父王和哥哥宠大的,在她心里,没有江山,没有困难,只有单纯的家庭的爱,父王从来不把烦心事带给珉玥,珉玥唯一知道的就是父王两次对契丹作战胜利,父王何等威风!她不知道的是石信贵指挥无能、用人不当、号令不灵,但赖中原军民的英勇战斗,契丹两次大规模的进攻才被挫败了。 十四岁时,珉玥曾想出宫看看,但石信贵当然不准,他知道民间困苦、饿殍遍地、战乱不断,小小的珉玥怎能受此打击?!珉玥上次到民间还是八岁的时候,那时候父王还是齐王,外面虽有战争,但皇城根儿下还是一片安宁,颇为热闹。石信贵万万想不到即使他对女儿的保护再周全也抵不过历史的车轮,再大的人物也有无能为力之时。不久,对石珉玥的第一次打击,就是致命的打击。 那一天,石珉玥一早起来便觉得身边的宫女神态有些不对,再细细听来,平日寂静的皇宫竟有奔跑的声音和金属摩擦的声响,她询问贴身仕女橘香,橘香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石珉玥一再逼问之下,她才说是要打仗,陛下正在调集军队。珉玥虽然对军队了解极少,但她的耳濡目染、读书学识也让她知道,如果仅仅是调集军队是不会出现在皇宫里的,皇宫里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是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有人篡位?父王危险!”她顾不得没有梳洗的妆容,径直要冲出房门。橘香和另外几个宫女一起拦住了她,齐齐跪下,喊着“公主不可出去!公主不可出去!”“你们竟敢拦我?”珉玥一把甩开橘香的手,因为用力过大,身穿的真丝睡衣滑落一半,露出了雪白的肩颈。她也顾不得整理衣服,再一次要冲出去,橘香又上来抱住她,其他宫女不敢上手,服帖地跪下地上,口中不住地喊着“公主不可出去!”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珉玥性格活泼温和,对宫女极少发脾气,即使生气,也是轻轻骂一下,从不责罚。这一声暴怒真把宫女们吓个半死,全部颤抖了起来,只有橘香还抱着珉玥。 “我们是奉陛下之命,保护公主,不可离开房间。”“什么?”珉玥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原来父王早已知晓,那么到底是什么情况严重到不可离开房间呢?石珉玥想入非非,无论如何,她要在父王身边。“你放开我,我不去了。”橘香立刻放开了手,退后一步,恭敬地站着。石珉玥默默地走到梳妆台边,拿起了一根又尖又长的发簪,对准了喉咙,大声而平静地说:“你们让我出去,否则,就让父王来给我收尸。” 宫女们万万没想到平日那么娇俏温柔的公主竟会有这等刚烈之举,她们多半儿被吓傻了,还是橘香沉稳许多,声音抖动地说:“公主请。”众宫女们听橘香这么说,都让开了路。 石珉玥快步走出殿门,才松开了手上的发簪,橘香紧跟其后,手上拿着公主的外衣,“公主,我陪你去!”“好橘香!”橘香给石珉玥穿上外衣,石珉玥也顾不上还未梳整的头发,跑向了父王的宫殿。平时活泼好动的她此刻也因跑得太着急,喘着粗气,“公主,歇一歇吧!”“快,快,快到了!”父王的宫殿就在眼前,她更加快了脚步。父亲宫殿门口的侍卫呢?石珉玥更紧张了,父王不会出事了吧!“父王!父王!” 石珉玥高声大喊,跌跌撞撞地冲进父王宫殿。石信贵的寝宫空无一人,一改往日的歌舞欢笑,竟有一种冷清凄凉。“来人啊!”石珉玥到回廊中大声呼喊,无人回答。“公主,我们往正殿去吧!或许他们都在那里。”橘香扶着已因为惊慌而站立不稳的公主,保持着与她的年龄不符的镇定。 橘香成为皇宫中地位最高的宫女自有她的过人之处。橘香出身官宦家,从5岁起习武,武义虽说不上是高手,但与两三个壮汉过招,她是稳操胜券的,后因父亲治理旱灾不利被治罪,她被罚入宫为宫女,那时她才9岁。总算她性格开朗,深明大义,骨子里还有几分豪侠之气,明白父亲确有失职,心中并无丝毫怨言,倒是抱着为父赎罪之心入宫。少年的习武经历,让橘香比一般的宫女更吃得了苦,长在官宦家又令她气质卓群、行事稳重、更懂得察言观色,很快,她便从普通宫女中脱颖而出,被石信贵看中,赐给了珉玥公主。说来也是有缘,橘香和珉玥年龄相近,珉玥仅大几个月,她俩性格十分契合,形影不离,在外为主仆,在内却像是姐妹,橘香也遵着尊卑之礼,不曾恃宠而骄,十分难得。 橘香扶着惊慌的珉玥朝正殿方向跑去,跑了几步,终于看到了宫女和太监,见到公主,他们齐齐跪下,珉玥拉起一个,问:“父王在何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回答:“契丹,契丹打过来了!”在深宫里长大、对外界了解不多的珉玥对契丹的厉害少有耳闻,她只知道父王打赢过契丹,父王真威武,至于怎么打赢的,她的父王在那一仗中起了多大作用,她可不清楚。 “那有什么可怕?”珉玥反而有了气力。太监看她这么奇怪的反应,也不敢多说,只唯唯诺诺地立在旁边,想走又不敢走。“公主,奴才还有事在身,可否先行离开?”要是搁在平时,宫女太监们面对珉玥公主哪敢提出要走,这是今日,契丹打来,皇宫都快被攻破了,宫人们都在想办法逃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先去。”在一旁的橘香当然知道事态紧急,此时此刻又何必责备逃命之人?! “公主,我们还是先找到陛下吧!”这次是橘香拉着已不那么着急的珉玥,快步往前走。 “何必那么急?父王肯定好好的。”珉玥一脸的天真不屑。 “公主说的是。”橘香嘴里应着,脚下却无一刻慢下来。 来到正殿,石信贵正端坐龙椅,说是端坐,却已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抬头挺胸和一脸的自负,他脸色蜡黄,驼着背,似被什么压着。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像是在恳求着他做什么。 “你们妄想!”石信贵突然爆出一声。吓得站在门外的珉玥一哆嗦。儒雅温和的父王何以变成了这样?珉玥不解,但她知道这个情况绝对非同一般。她整理了一下因为着急而凌乱的衣冠,也顾不得没有精心打扮,定了定神,缓缓地走入。 石信贵看到女儿突然进入正殿,竟没问她为什么会来,而是担心起女儿有没有看到自己失态的一面,让自己高大上的父王形象受到动摇。 “珉玥,你怎么来了?” “父王,”珉玥缓缓跪下,轻轻地喊着,“不知发生了何事,女儿愿为父王分忧。” 文武百官一面赞叹公主的孝心,一面感叹皇室的败落,堂堂公主竟然不知国难当头。 “玥儿,”石信贵仍用慈父般的声音说,“父王对你千般护佑,终无法让你安然无忧,是父王无能。” 石信贵眼眶红了,言语里全是伤感,若是在寝宫,已流下两行热泪,毕竟在正殿,他极力克制对女儿的疼爱。 “父王!保重龙体!” “陛下!保重龙体!” “玥儿,契丹已兵临城下,皇宫也非安全之所。刘镇原已领兵在郊。”言及此,石信贵突然停下。 “请父王发令刘镇原进城解契丹之围!” “玥儿,谈何容易,刘镇原进城解围的条件是我得让位与他,”石信贵手指殿下的百官,“他们劝我大局为重,让位以保国!” “珉玥与父王一同,拼死一战,不假于人手。”石珉玥猛然站起身来坚定地说。 石信贵没想到外表柔弱的女儿竟内心如此强大。他也鼓起了勇气,大声说:“各位,受制于人最后定不得善终。我石信贵宁愿战死、战败,也绝不同意让位求救!” 大臣们见君主的心意如此坚决,也露出了百像。有的表了追随的心,有的盘算着怎么离开这个无能却有志气的皇帝,还有的本就觉得这个帝位不该他得,恨不得做点什么以助石信贵下台一臂之力,有这种想法最为甚者是周威,他是刘镇原的内应,本计划在刘镇原夺位时出力,没想到被契丹抢了先。正在众人各有想法时,外面的声音抢先一步。 “报~~~~陛下,皇城已被围住,契丹凶猛,将士们恐无法久战啊!”前方士兵来报。 “快,快,所有将士上城墙!” 石信贵跌坐龙椅之上。 “陛下,除御前侍卫,所有将士们已上城墙。” “御前侍卫听令!”“在!”御前侍卫总管林羽玚跪下听令。“朕命尔等上城墙作战,为朕杀敌!” “陛下,请允臣留下保护陛下!” 请求留下的正是御前侍卫总管林羽玚。 林羽玚是整个皇宫侍卫、乃至整个军营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出身显宦,汝南林家出了许多名儒权臣,父亲是丞相林起复,林羽玚家中小辈中排行第七,也被叫做林小七,前面的几个哥哥不是权臣就是巨儒,姐姐也都嫁与了世家贵族。大姐是石楠熙的皇后林羽婉,石楠熙传位石信贵还有大姐的功劳,虽然大姐现已避世闲居,过着不问朝堂的生活,但在朝野内外很有影响力。性格怪癖的三哥林羽恒不管士农工商的阶级差异,自己做起了生意,还与武林有很深的联系,到了林小七,家族对他只有人品的要求,而无地位的期待,太夫人更是对这个最小的孙孙宠爱有加,在这样环境下成长的林小七正直爽朗,温暖和善,爱憎分明。 林小七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魁梧,从小习武的他长着一看就一身武艺的长相,双眉上扬,棱角分明,眼如明星又内含锋芒,双眼也从不掩饰爱恨,爱习武的他15岁便进宫任职,人人好奇为何声名显赫的林家让最小的儿子这么早进宫任职,林小七自己知道这是他求来的,因为一个人——石珉玥!林小七长石珉玥4岁,8岁时他第一次遇到了4岁的石珉玥,从那一刻起他便时时惦记这个可爱的妹妹。他喜欢和石珉玥待在一起,喜欢和她聊天儿,一起玩耍,即使什么也不干,只是这样和她坐着也觉得空气充满甜味儿。 15岁时,林小七终于明白了那就是爱情,他请求父亲允许他入宫,这于规矩还不到年龄,但于君臣之情、家族之义,仅仅是小事一桩,父亲看他已不是幼稚小童,又不同于爱玩儿的纨绔子弟斗蛐蛐儿、听小曲儿度日,每日只是被太夫人守着,林小七在家也真是在百无聊赖,于是向皇帝请求让林小七进宫磨练,石信贵当然允许,就这样,林小七有了更多能接触石珉玥的机会。太夫人料想林小七会想家,过不了几天就嚷着要回家,谁知他非常适应,就连月假都不想回家。 此刻,面对林羽玚留下的请求,石信贵迟疑了。他不是为自己,而是想到了弱小的女儿。身为国君,与国共赴难天经地义,可是女儿怎么办,16岁的她,正是碧玉年华,难道让她被俘为奴,任人凌辱?! 石信贵略做一番思索后,肃然说:“好,你留下,保护公主。其他人与我一起上城墙!”他走下高高在上的帝位,凛然走出殿门。 “不,父王,女儿也要去!” “林羽玚!” 石信贵转身走近林羽玚,脸凑向林羽玚的脸,敛容正色,“朕唯一事相托,护公主周全!唯此!” “陛下!臣定完成使命!” 石信贵这次走向城墙,再也没有回头。身后,橘香抱住挣扎向前的公主,林羽玚拦在她俩前面。 ------------ 养育情深心难忘,岂料父皇乃昏君 城墙上兵器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响。 “公主,前方已支撑不了。请让臣护送公主出宫。” 林羽玚心疼后越将领,但也早有准备,对于这个乱世,朝代更迭,虽不是经常发生,但也不是天崩地裂的事,平民百姓都有预料,况出身显宦的林小七。他更心疼的是石珉玥。 林羽玚从没见过石珉玥哭的这么撕心裂肺,她无力挽回任何,也不想苟且活下,但让石珉玥活下来不仅仅是林羽玚对陛下的承诺,也是自己的本心。林羽玚顾不上男女君臣之别,扛起用尽全身力气往前挣的石珉玥,橘香看着主子全不顾仪态地哭闹,也顾不上合不合理法,任凭林羽玚扛着公主去了。 大殿外,已有了几个登上城墙的契丹兵,他们髡发,全力往前冲,让人看起来便有几分畏惧。林羽玚见大殿正门已冲不出去,赶紧撤步往后门狂奔而去,如此险境,他为不引人注目而脱下了赤色官服、玄色官帽。后门外还没有契丹兵,林羽玚大步跨出殿门,橘香在他身后防备敌人。城楼上望去,城外已是浓烟滚滚,兵器声、将士们的喊叫声和太监宫女的哭叫声混成一片,让从没见过苦难的石珉玥触目惊心,她忘记了哭闹,痴傻、恐惧地看着这一切,她这一安静让林羽玚反而担心起来。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林羽玚边问边往最偏僻的北宁门冲去,北宁门是平时从宫外往皇宫内运送新鲜的蔬菜禽蛋等日常饮食需求的小门,地方很偏,就连平民百姓都很少出现在那里。宫殿四处的浓烟唯独那里最少,契丹兵嚣张,他们根本没有把后越放在眼里,选择直接攻正门,并没有利用北宁门的守卫薄弱。林羽玚猜测,从北宁门逃出有望。 “林小七,我没事。”听到石珉玥有气无力的回答,林羽玚也算放心了,她还活着就好。 凭借林羽玚和橘香的武功和勇气,他们终于来到了北宁门。果然如林羽玚所料,北宁门人烟稀少,宫女太监们早一步已逃,林羽玚和橘香顺利地带着石珉玥出了门。 “林小七,放我下来!” 林小七生怕石珉玥乱来,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 “林小七,我命令你,放我下来!”石珉玥越是强势,林小七越是快步往前跑,不管不顾石珉玥的命令。虽是在逃难,但比刚刚危急的情况已有缓解,橘香一面长舒一口气,一面觉得好笑,林小七从来对石珉玥言听计从,从来没见过这么执着的林小七。 隔一会儿,石珉玥又大喊:“林小七,我不会哭闹了!你放我下来!” “你保证?”这次林小七听到了,他缓下脚步,手也没有抓得那么紧了。“你要保证都听我的,我就放你下来!”林小七坚定地说。石珉玥也从没见过这么坚定严肃的林小七,不禁涌起一股敬佩之情。 “我保证,都听你的。” 林小七轻轻地放下石珉玥,生怕弄疼了她。石珉玥木然地站着,眼光呆滞,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疑惑、害怕、伤心、愤怒。 “父王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我们要去哪里?”石珉玥还不知道她口中的“父王”此刻已成了契丹的阶下囚。契丹军队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攻破了后越都城开封的城门、皇宫的正门,打得本已人心涣散的后越毫无还手之力,石信贵被迫投降,全家被俘虏到契丹,后越覆灭。 “公主,别想这么多了,我们现在还不安全,城里有很多契丹兵,我们要赶紧出城。”林小七镇定地说,他并不担心家人,林家虽是后越重臣,但与神州大地的各个政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何况三哥林羽恒的生意遍布那时的各个城市,每一个政权虽说在阶级地位上看不上商人,但在经济上又必须全力争取商人的支持,因此对林家人都有五分敬意、五分惧意。林羽恒早就收到了契丹大商人的消息,但他本着“广做天下生意,不涉天下政治”的信条,对一切闭口不谈,而契丹王当然知道林家的地位,下令绝不许伤害林家人。 10月,开封的天气已有几分寒意,刚刚情绪高亢,石珉玥没觉得寒冷,现在上下牙直打哆嗦。林羽玚脱掉夹袄,想为珉玥披上。 “林小七,你自己穿吧,我们还要依靠你,你可不能冻坏了。”石珉玥推开了林羽玚的夹袄,为了安全护送石珉玥,林小七脱掉了官服,现在身穿夹袄,但一路狂奔,浑身火热,不觉冷意。 石珉玥没等林小七接话,已向前走去。耳边兵器碰撞声已减弱,呼呼风声中唯有哔哔啵啵的木头燃烧声,看着远处的黑烟,石珉玥转过身,像是问别人,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们要去哪里?” 林羽玚上前一步,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答道:“臣一定舍命护公主万全。”林小七顿一顿,看石珉玥还忧心忡忡,接着说,“请公主相信臣,眼下我们先想办法出城,再做打算。”橘香见石珉玥不置可否,便索性大着胆子,说:“全凭林将军安排。”石珉玥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两人,缓缓点了头。 林小七凭借对开封城的了如指掌,知道哪里偏僻,平时就少人行。此刻正忙着在繁华处抢掠的契丹兵更无暇光顾,他们比较顺利地来到了城边一处草棚处。 “公主,要委屈你了,当今战事频仍,为了战时应急,先帝在城边挖有一条隧道,直通城外二十里林中,只是隧道内阴暗难行。” “林将军,不必顾及我,亡国公主,哪还言及委屈?” 听着石珉玥如此自降身份,林小七心里甚为酸涩。 “好,请公主随我来!” 林小七弯腰进入要不起眼的草棚,打开草棚一角的地砖,点燃火折。林小七在前,石珉玥居中,橘香殿后,三人躬身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有了几点亮光。 随着林羽玚与橘香合力推开一块巨石,洞外露出了比人还高的草丛,草丛外是远郊树林,石珉玥深呼一口气:“总算出来了,外面的空气真好。” “是啊,公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唉,林羽玚连忙怪错话了,逃出来的公主,哪有心情欣赏外面的世界呢! “别叫我公主了,你们就叫我珉玥吧。”珉玥一方面自哀于变故,另一方面为了逃难,“公主”确实不能再叫了。 “橘香遵照公主命令,外人在时橘香以‘姐姐’称呼,没有旁人时,橘香必须有尊卑上下。”橘香毕恭毕敬地说,珉玥也就默认了。 随着林小七,三人一同走到了一条行道上,行道上满是逃难的人,有的推着车,车上是简单的家当,有的只是背着包袱,还有的什么也没有,衣衫褴褛,虽是逃难,也有不同,不过,过不了多久,这些不同都会慢慢磨平。 “昏君误国,昏君误国啊!”石珉玥身边走过一人,痛苦地高呼。这人素衣褐带,虽发冠凌乱,但仍可见儒雅之气质。 “缘何有此说?!”石珉玥愤愤不平。 “缘何?石信贵不顾晋辽国力差距,甫一登位,便拒绝再臣事契丹,随后又多次挑衅契丹,澶州之胜,全赖桑宰相运筹帷幄,昏君不知反省,却排挤重臣桑维翰,重用外戚,沉迷畋猎。匹夫之勇,昏君误国,兵败国破,可怜后越生灵啊!” “你胡说!”石珉玥高声反驳。 “胡说什么?昏君误国!”“昏君!”身边的难民们闻言都停下来表达心中的愤恨。 “真是这样吗?”石珉玥问林小七,林小七默然不语。石珉玥思忖:林小七对自己从不说谎,看来父王并非一代明君,真是昏君误国吗?想到这里,石珉玥又气又急,一股辛辣涌上喉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姐姐!”橘香赶紧扶住石珉玥,血迹沾染了石珉玥霁色小袄。林小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珉玥,你要保重!”林小七用最简单的话表达自己最重的担心。 他们找了一处坐下休息。 “橘香,你照顾公主。我去打听打听都城的消息。”在无人处,林羽玚还是称呼“公主”。 “林将军,拜托你了!”石珉玥勉强站起身来,郑重地说。 “嗯!” 不到两刻,林羽玚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林将军,怎么样?”石珉玥看到这样的林小七,心知情况不妙,但还存一丝希望。 “公主,逃难的人很多,我问了几个,但不知道他们说的准不准。不听也罢。” “林小七,逃难的人都从开封而来,你只管把你听到的告诉我,要不我会越来越难受,非死了不可。” “公主,不可言死。”林小七又怕又恨,怕珉玥真要死了,恨自己面对此景如此无力,“逃难的人说陛下被俘,太子与太子妃也一同被俘,已被送往契丹。” 石珉玥头皮一阵发麻,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砸在身后的大树上。 “公主,公主!”橘香看到公主面色惨白,眼中却全无泪水,“公主,你难受就哭出来吧!” 橘香也曾遭巨大变故,明白这种哭不出是内心巨大的悲伤。 林羽玚上前抓住珉玥的手,也不知安慰的话从何说起。林羽玚等了半天,心中也担心契丹兵再出城,要是把珉玥抓了去可就完了。他终于憋出一句:“公主,我们还得往前走。”珉玥摇摇头,双眼无神,瞥了一眼林羽玚,气若游丝:“歇歇,可以吗?”橘香心里怪林羽玚此话该等等再说,上前轻抚珉玥的后背,就如在宫中一样,珉玥若生气、难过,橘香都会这样做。 “哦。”林羽玚无奈,坐在了珉玥身边的矮石上。 太阳开始西沉,林羽玚想着得找个地方住宿。他看看橘香,示意橘香天不早了,必须上路了。 “公主,天要黑了,怕有野兽出没,还是往前走出这片树林吧!”橘香轻言细语劝珉玥。 “嗯。”珉玥没有拒绝,林羽玚和橘香长舒一口气,公主还有生的念想,太好了。 ------------ 救命稻草是林羽婉还是别有他人? 橘香几乎是半推着珉玥往前走着,石珉玥脚如灌铅,出树林的路原不到一里,却走了有一刻,好在趁天黑前走出了树林,出林不远就有一座破庙,庙里已有许多难民。 这小小的庙中聚集了上百个难民,几乎没有落脚之地。难民们已无抱怨之力,大多裹衣睡下,只有几个小奶娃没睡,还在哇哇哭着,此情此景,这哭声显得格外凄厉。 “珉玥,我们往那边去。” 林羽玚环视一周,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带着珉玥和橘香往那边挪。 这一路上惹了不少白眼,有人刚要发作,抬头看到英武的林羽玚,便住了口收了拳。 石珉玥哪里睡过这样的地方,知道这是无奈之举,也便默默承受了。 “珉玥,你睡在这里,我在这边。”橘香将外衣脱下,给珉玥当垫,这人多的庙中,倒也不冷。 “橘香,多谢。委屈你了。”看到这么多人咒骂父王,石珉玥更能体会到真情可贵。 “珉玥,你是我姐姐啊!你放心睡,我和林羽玚轮流值夜。”橘香的豪气让她出宫后更能自由释放。 石珉玥难以入眠,她还接受不了这天翻地覆的变化。昨天晚上,自己还在软软的床上酣睡,今天就成了难民之一,唉,真都如难民们所说,因为父王的昏庸吗?父王居然有这么不堪吗?罢了罢了,即使父王是昏君,那也是我的父王,他爱我,无愧于我。父王、哥哥,你们现在怎么样了?身在何处?想着想着,石珉玥渐渐睡去。 “河东节度使北平王刘立宣在太远称帝了?真的吗?”“早就听说刘立宣野心很大,没想到真的称帝了。”“赶快来救救我们吧!”“哪有那么容易,你看昏君都被俘去草原。”石珉玥被难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吵醒,不听还罢,一听胸口又是一阵气闷。 看公主要坐起,橘香还像在宫中一样,躬身去扶,石珉玥也像宫中一样伸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橘香,不必了。”没有锦衣玉食,没有那么多讲究,石珉玥到底是读过许多书,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变故,但在史书中读过太多,便也很快将习惯改了过来,还有更重要的是,她已决心要救出父王和哥哥。 “林将军在哪里?”石珉玥没见林羽玚,一阵恐惧,小声问。 “林将军出去寻些吃的。”橘香回答。话音刚落,林羽玚佝偻着身子回来了。 “林小七,你怎么了?”石珉玥以为林羽玚哪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你看。” 林羽玚看看没人注意到自己,小心翼翼地将衣襟展开,露出一些树叶,林羽玚轻轻扒开树叶,里面的香味瞬间飘散开来。林羽玚赶紧合拢衣襟,示意石珉玥和橘香随他出来。 “林小七,你要说什么?”石珉玥不耐烦了。 “马上你就知道了。”来到破庙外人少处,林羽玚停下脚步,大大方方地掏出那树叶包裹。 “你们瞧!”哪用瞧,随着包裹打开,肉香四溢,一日未进食的三人早已饥肠辘辘,石珉玥身份转换地很快,似乎已经忘了她公主的身份和礼仪,直接上手拿了一小块肉。 “哈哈,香吧?你猜这是什么肉?”林小七看到珉玥真么洒脱,真是更爱她了,卖个关子考考她。 “爱说不说,好吃就行!”珉玥这话把林小七和橘香都逗乐了,果然还是他们活泼可爱的公主啊! “这是锦鸡,我一早打的。算你们有口福,不仅有锦鸡,我还寻到了一个蜂窝,掏了蜂蜜,锦鸡加蜂蜜,天下第一美食。哈哈哈!”林小七得意地炫耀,他曾跟随桀骜不驯的三哥游山玩水,三哥教了他不少生活本领。 美食果然有治愈力。 “真好吃。”刚刚出宫一天的石珉玥对这样的生活却适应的很快。 “好吃,我就天天给你做。” 林羽玚一脸憨笑。 “林将军对公主真好。”橘香一心香撮合他俩,她希望公主有个依靠。 林小七堂堂七尺男儿羞红了脸。石珉玥却无所谓地依旧大快朵颐。 “我们还得继续上路,争取早点到新门。” “林小七,我们为什么要去新门?”石珉玥被拉回了逃难的现实。 “我大姐在新门,我们去找她,说不定还能碰到哥哥们。” 林羽玚的大姐林羽婉在新门过着隐居的生活。林羽玚毕竟还年轻,对于未来要怎么办毫无打算,他决定向姐姐求助。 “太后娘娘能帮助我救出父王和哥哥吗?”石珉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我不知道。” 林羽玚很为难,大姐早已不问世事。 “你能帮帮我吗?”石珉玥放下吃食,走到林羽玚眼前,无比真诚地哀求他。 “嗯。”林羽玚不可能拒绝,无论从情感还是从地位,他都要全力以赴去帮忙。 ------------ 难寻救命稻草,反而深入险境 经过两天的路程,他们终于来到了新门。林羽玚带着石珉玥和橘香找到了大姐林羽婉。林羽婉住在新门城郊竹林里,有两个婢女和两个侍卫,小桥流水、菜园鸡鸭,就是农庄生活,林羽婉穿着粗布麻衣,但即便如此,也遮盖不了她的贵气。 林羽婉很客气地接待了林小七三人,林小七向长姐介绍了石珉玥和橘香。 “小七,你们先吃点东西,饿了吧。” 林羽婉指着桌上的菜肴,“都是一些我种的菜,自己家里,粗茶淡饭,将就将就。” “谢谢长姐,”林羽玚准备坐下,瞥见石珉玥焦急的目光,催促着他快点求林羽婉救父王。 其实,他们一到,不必林羽玚说,林羽婉就猜到了来意。 “长姐。”“有什么事都吃饱了肚子再说。” 林羽玚知道大姐说一不二,何况有事相求,只好依了长姐,坐下来吃饱肚子。 “我去喂喂鸡鸭,你们吃完了就来鸡舍寻我。”林羽婉不急不缓地离开了。石珉玥哪里吃得下,但看两个婢女还在场,自己不能扫兴,便随意吃了几口,称赞了食材新鲜美味便示意林羽玚快走。 “我们吃好了,大姐的生活真羡煞人也。我们去鸡舍寻大姐吧,请两位带路。” 顺着淙淙溪水,远远就听到了鸡鸣鸭叫,好一派闲情逸致。 “长姐!”林羽玚如孩子似的跑向长姐。林羽玚比林羽婉小23岁,在她面前,不自觉地心态就会回到孩子的位置。 “小七,”林羽婉笑颜如花,“慢慢跑,这么大了,还这么皮。” 林羽婉给林小七拂去额上的汗珠,心疼地看着弟弟。得知弟弟赶了这么久的路,风餐露宿,原本白净的皮肤黑黄粗糙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太后娘娘,”石珉玥作揖,没等石珉玥再开口,林羽婉便打断了她的话。 “这里没有太后娘娘,只有林羽婉,一个村妇而已。你与羽玚一样,唤我一声‘长姐’。” 这几句话如闭门羹,让从小到大没有被拒绝过的石珉玥很是难受。 “长姐,”林羽玚见石珉玥面露难色,赶紧插嘴,“石皇被俘去了契丹,公主很想救石皇。” 林羽婉手上没有停下,继续给鸡鸭喂食,淡然一笑:“国都亡了,哪还有什么皇帝、公主,都是平民百姓而已,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叫了,免遭祸患。” “你,你”石珉玥太受不了这样的话了,即使是她崇拜的太后娘娘,“您不帮忙就算了,我、我再想办法。” “长姐,就当为珉玥救她的爹爹吧,求您了!”林小七拉着长姐的衣袖,那诚心的样子让林羽婉没法拒绝。 “珉玥,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林羽婉并不为石珉玥的话生气,仍旧温言细语地问她。 “我还没想好,不过一定会有办法的。我虽已不是公主,没了势力,但还是有认识的将军,我去逐个求他们,我要救出父王和哥哥。”石珉玥倔强地说,眼里噙着泪水。 林羽婉对这个娇生惯养却韧性十足的公主有了兴趣,回头打量了她一番,莞尔一笑,一双泉水般清亮的眼睛凝视着石珉玥:“他们未必是友,现在还能有能力帮你,多半为敌。”这话不假,石信贵不得人心,满朝文武存异心者居多,一心跟随的都已被掳。 “长姐,求您给指一条路。”林小七猜想长姐会有办法。 “小七,来,你看,” 林羽婉指了指鸡群中最威武的大公鸡,“这只大公鸡昂首阔步,看起来很厉害。” “是啊,它的鸡冠子红似火,群鸡都不敢接近。” “嗯,小七真聪明”身为长姐,弟弟在她眼里是那么聪明伶俐,“群鸡都不敢靠近它,久而久之,它便成了孤家寡人。” “君王们便是如此。”石珉玥脱口而出。 “嗯,”林羽婉开始对这个娇滴滴的公主刮目相看了,“接着说。” “孤家寡人便容易闭塞视听,看不到真相。”石珉玥何止知道,她正在亲身经历这种闭塞视听的祸害。 “珉玥有见识。这群鸡里谁在带着大伙儿行动,谁便是真正的王者。” 林羽婉眼睛看着一只并不威武,但它往哪里跑,其他的鸡就往哪里跑的公鸡。“你们要找的便是这只鸡。” “哎呀!”林小七若有所悟,“郭武,我们要找郭武!” 郭武出身低微,本是一小兵,因善射被石楠熙赏识,石楠熙发现郭武不仅武力过人,而且胆大心细,是一员将才。是以,石楠熙任河阳节度使时便破格提拔他为行军司马,郭武从此平步青云。后石楠熙传位石信贵,战乱频仍,而郭武常年领兵在外,契丹攻城之时郭武正率领后越忠武军在成州与后蜀作战,已两年有余,满朝文武只顾享乐,哪里还记得这个冲锋陷阵的大将军。 “郭武,要是郭武能在,父王定不会成亡国君。”石珉玥心里想着,料定郭武必能力挽狂澜。 林羽婉莞尔一笑,点点头:“先夫对郭武有知遇之恩,羽恒在粮草上对他也多有支持,你们去找他,尚有希望。不过,珉玥,他帮不帮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谢太后,哦,不,是长姐。”石珉玥苍白的脸上有了点淡红,总算看到了些许希望。 “长姐,若能有您的亲笔信函,想必郭武会更加热情。” “你个林小七,就你心眼多,不必说,我也会写的。”林羽婉敲敲林小七的头,这个最小的弟弟本该优哉游哉,偏偏要趟这趟浑水,她也是过来人,自然看得明白是为了什么。石珉玥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五味杂陈。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亮,石珉玥等三人便辞别林羽婉上路了,往成州方向去了。边走边打听,一路走到了南阳。 白河是南阳的母亲河,行至白河,林羽玚便知离郭武不远了,更是打起了精神勤加打听。原来那郭武军队不在成州而来,正在伏牛山脚安营扎寨,已有三日,林羽玚三人赶紧奔去伏牛山。 到得伏牛山下,天色也已将黑,只见写了“郭”字的军旗越来越多。石珉玥心中怦怦直跳,但脚下片刻没停,快步走向守卫士兵方向。林羽玚拉住石珉玥,道:“别急,我先去打探一下。”石珉玥强压心中救父王的渴望,停了脚步。说话之时,忽见西首小路上一行四人疾步而来。林羽玚一瞥之间便留了神,林羽玚心想:“军队扎营之处,走出的必是与军队关系密切之人,且见这四人下盘扎实,在窄窄的山路上却并不见半分趔趄,必是习武之人。然这四人均未着兵装,青衣短衫,头戴斗笠,四人疾步而行,边走边四处张望防备着,恐怕来者不善。”林羽玚与橘香交换了一下眼色,橘香捂住了石珉玥的嘴,往后轻退了几步,躲进了草丛中。 天黑的极快,伏牛山的树林中黑沉沉地寂然无声,军旗的猎猎风声在夜色中格外威严。 “大哥,我们这么逃出来,万一被发现可是杀头之罪。”其中一人的声音清晰可闻。 “住嘴,小心被别人听到。我们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显然,这话出自被叫大哥之人。 随着四人越走越近, 林羽玚三人一动也不敢动。 “是敌是友?不忠不孝是何意?”林羽玚不解,“看来此行要多加小心。” 待四人走远,林羽玚又静伏片刻,才出了草丛。 林羽玚沉吟道:“这四人分明是士兵,却从军队中匆忙逃出,莫非郭武军中有变?” 橘香道:“林将军,我看我们不能贸然前去,四人说‘不能不忠不义’,当是条汉子,但又为何离开郭武?” 林羽玚耳中嗡的一响,一个不祥的念头闪过脑海,过了片刻,说道:“我们先找客栈住下,这两天我探得情报,再做打算。” 石珉玥听了他这话,叹了口气,泪珠莹然,幽幽地道:“我该是早已死了,苟活只为了父王和哥哥,既已到此,怎可退缩?!” 林羽玚见石珉玥如此失魂落魄,心口一热,道:“公主,今夜必让你见到郭武。”橘香与林羽玚有同样的担忧,但见林羽玚不敢将自己的担忧说与公主听,还跟公主一同冒险,只得惶惶然地站着。 橘香在惶恐之下仍然颇有自制,心想:“有什么办法呢,总得把持住,不能任凭他们冒险。”电光火石之间,橘香道:“我假充公主,林将军带我去见郭武,若他能帮忙,公主再出现,我们如实禀告,他必能理解我们身处险境下的无奈之举。若有其他变故……“橘香没说下去。 林羽玚听橘香如是说,不由得一阵脸红,想来自己过于冲动,竟感情用事,差点惹出大祸,当即赞同橘香的做法,石珉玥更是点头如捣蒜,对橘香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夜三人找旅店住下,石珉玥终于安心入睡,林羽玚和橘香议了议明日的话术,便也入睡,三人都如久飞的小鸟,终于有了着落之处,内心平静了许多。 次日天刚黎明,林羽玚与橘香上了路,石珉玥在旅店等候,若晌午时分二人还未归,石珉玥便回到林羽婉处,请长姐设法营救。 半个多时辰,两人便来到了伏牛山脚下,已能望见守卫。 “军爷,我们请见郭将军。”林羽玚朗声说道。 “来者何人,郭将军岂是你等小子可见的?” “烦请军爷传与郭将军,晚辈林羽玚,长姐林羽婉,三哥林羽恒,晚辈有要事求见。” 林羽恒做着粮草马匹的生意,他的名字上至将军下至小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竿大军旗迎风飘扬,呼呼作响,这称之为“牙门大旗”,古人行军,在中军主帅帐前必立一竿大旗,郭武营帐已到。林羽玚与橘香进得郭武帐内。 “晚辈林羽玚拜见郭将军。” “晚辈石珉玥拜见郭将军。”林羽玚和橘香作揖拜见郭武,真正的石珉玥哪里做得出这样的拜见。 “石珉玥?”郭武一惊,走到橘香身边盯着她。 “正是,郭将军可还记得我。”橘香生怕郭武看出端倪,急忙接话。这个担忧大可不必,郭武常年戍边,还是在石珉玥幼年时见过她,哪还记得她的长相。 “公主,老臣自是记得。”郭武慢悠悠地说,“不知两位此番来找老臣所为何事?” 郭武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郭将军,眼下石皇已被契丹掳走,公主和我是来找将军求救的。”林羽玚趁势掏出长姐的信,“此乃长姐写给将军您的信,请将军过目。” 郭武并未亲自来接,使了个眼色,亲兵接过信去。 “你的长姐也过问此事了?”郭武的语气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好奇和责备,仿佛在说林羽婉不该管此事。 “长姐念及旧情,不忍旁观。”林羽玚以退为进,想逼着郭武就范。 “小子,不要用激将法!”郭武拍案而起,这一下林羽玚和橘香始料未及,吓得往后一缩。 “石皇只有一个,就是石楠熙。石皇对我有知遇之恩,为了石皇我郭武上刀山下火海眼都不会眨,”郭武傲气十足,“石信贵,不过昏君一个,图有匹夫之勇,而无治国之略,江山不失,是无天理了。朝廷上下已无可用之人,老夫不遵其命。”郭武衣袖一挥,踏步走出营帐。营帐中徒留二人面面相觑,没料到郭武竟这般毫不留情面。 “二位,郭将军已投入刘镇原麾下,又岂能助你们。郭将军大度,此次放了你二人,此地不宜久留。”虽然这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入二人耳中,此时林羽玚才发现帐中尚有一人没有离去,他身穿盔甲,不是一般亲兵,此人声音颇为熟悉。 “多谢将军据实以告,”林羽玚抱拳以谢,借着烛火认真端详此人,不住思索此人是谁,脑中浮现出一人名,“将军可是故人?” “帐中不便多说,二位尽快离去。”说罢,这少年将军也疾步出帐。 林羽玚和橘香只好悻悻然离开。二人出了军营大门,上马驰出几百米,忽而窜出一队兵士,拦住了二人去路。 “大胆,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林羽玚大声呵斥。 “军营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众兵士后一人笑吟吟地安坐于马上,“林将军也太小看老朽了。” 黑暗中虽看不清容貌,但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林羽玚在朝堂上曾无数次听过。 “周威!”林羽玚叫出声来,心中一惊,怎会在此地遇到他。周威是刘镇原的内应,在朝堂之上便常常为刘镇原说话圆场,他极懂得如何讨好石信贵,好几次,众大臣暗示皇帝刘镇原所领军队粮草费用越来越高,军队规模越来越庞大,已经超过其他军队,石信贵本已疑心,可是被周威三言两语的马屁拍了过去。林羽玚身为御前侍卫,对周威是极其了解的,他知此人绝非善类。原来,郭武军队投靠刘镇原后,刘镇原派周威到郭武军中当个粮官,扼住了郭武军中粮草命脉,也可由他随时了解郭武的情况。 “林将军还记得老朽!”周威缓步上前,一如既往地满脸堆笑。 橘香怕周威认出自己不是真的石珉玥,赶紧侧过脸来,退到林羽玚身后,借着山中雾气遮掩。 “郭将军已放我们走,你竟敢阻拦!”林羽玚定了定神,厉声责问。 “林将军,郭将军大度,已放了你们。可是,现已不在军营之内,老朽抓反贼,天经地义!”周威抚着胡须慢悠悠地说。 林羽玚和橘香听到这里,明白周威是要以谋反之罪将他们捉拿,这莫须有的罪名不禁让二人栗然而惧。 林羽玚哼了一声,心中已生一计,道:“我乃林羽恒的七弟,你若伤我,你们的粮草就没了下落了,不如放了我,我保证不再过问石刘两家恩怨。”林羽玚原想此话必能镇住周威,放走自己后再领人救出橘香。 “杀了你,林羽恒就不会知道了。”周威铁了心要捉住二人。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林羽玚先发制人,“公主,快跑,进军营找郭将军!” 橘香知自己参战并改变不了大局,听话往军营处疾驰。 ------------ 这个公主如此特别,性格使然吧! 一路狂奔进了军营大门,守门兵士长矛一刺,橘香从马上摔下,幸而武功高强,她立刻翻身立起。 “捉拿反贼!”身后追兵已到,面前聚拢来的士兵逐渐增多,橘香手无兵刃,左肩猝不及防被刺,她知不可恋战,晃身躲入一顶营帐。 只见这顶营帐其内空空。 “你是何人?”橘香正暗叹自己运气不错,却从屏风后走出一青年将军,原来橘香闯进之时他正在屏风后更衣。 “你是公主?受伤了?”不待橘香回答,这青年将军已认出橘香。 “你是刚才郭将军身旁的副将?”橘香想起了他。 “正是,我乃赵景为。帐外发生了什么事?”赵将军听得帐外众人奔跑,甚为奇怪。 橘香在宫廷之内,对赵景为的名字颇为陌生,但刚在郭武帐中,他曾出言相劝,该不是敌人。赵景为出身幽州赵氏,从唐朝开始有先祖为官至幽都县令,此后世代为官,文武皆有,有“文武为立身之本”的家训,赵家崇武,也读书不辍,无论男子女子各个文武全才,乃至一门代代兴旺。 赵景为从小便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其父评价他“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平日沉静少言,关键时刻雷厉风行,极有主见,他的想法也与凡人不大一样,任谁也劝不住。16岁时,家中为他置办了一门婚事,岂料赵景为不愿,竟然离家出走,寻求建功立业的机遇,誓要做天下之大事,气煞赵父,从此呼他为“不孝子”。三年间,这个“不孝子”几经辗转,投奔多人,然遇人不淑,都不得善终,但也不算两手空空,他爱护兵士、赏罚分明,每到一处便有数十死忠者跟随,不觉手下兵士也有56人。虽遭遇坎坷,但赵景为并没有灰心丧气,反而愈挫愈勇,到达开封时,看到都城局势动荡,城外饿殍遍地,他敏锐察觉到后越大势已去,而以枢密使出镇邺都的郭武手握兵权,作战勇猛,人心所向,于是果断投奔了郭武。赵景为在郭武手下立下了赫赫战功,英雄惜英雄,郭武看中了赵景为的足智多谋而又不好大喜功,仅两年便升他为副将,可谓羡煞旁人。赵景为坐骑乃照夜玉狮子,马中的极品,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赵景为马上作战骁勇无比,世人便以名驹称他“玉狮将军”。如今,赵家人自然为这个“玉狮将军”而骄傲,早已忘记“不孝子”之名,赵父夸他有远见,还将其嫡亲的弟弟赵景檀送到了其军中磨炼。 “赵将军,多有打扰,您可见了一女反贼?”帐外说话之人正是周威手下李兆。 橘香立刻跪在赵将军面前,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请赵将军不要供出自己。 “我并未见。”赵将军定了定神,他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用手指指屏风后面。橘香扣头感恩,急忙躲入。 “来人!”赵将军唤亲兵,却无人应答,原来众兵士在刘镇原称帝建立后汉以来,被灌输最多的就是时局正乱,要保证汉帝王位,否则这一众跟随郭将军的兵士都难逃一死。此刻听得“反贼”二字,便不顾一切去捉拿了。也难怪橘香能那么顺利地进了赵景为的营帐。 “李兆疑心重,搜遍军营无果,他一定会怀疑你是在我的营帐之内,必定返还,此地不宜久留,你换上男子的装扮,先避一避,这是金创药,止血很快。”赵景为的沉着与谋略让橘香颇为欣赏,橘香接过赵景为递来的仆从衣服急忙穿上。 橘香练武,换上男装后英武之气不输男儿,就连身架也极为像男子,看得赵景为一阵好奇:“明明是公主,为什么身上却半点没有公主的娇气与羞涩,反而有几分豪爽气概?” 橘香也意识到自己毫不犹豫地接过衣服,爽快地换上而没有几分推辞,有失大家闺秀的矜持,她尴尬地理了理碎发,说:“赵将军,父王说过大事上不可拘于小节,一切听赵将军安排。”说罢,抱拳相谢。 “公主言重了,你我萍水相逢,郭将军已放你们离去,周威为求功而抓捕,实在过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一定尽力而为。”赵家与石家并非没有瓜葛,赵景为的父亲赵公义原于后唐掌管禁军,后因石楠熙联合在契丹军的支持下攻破洛阳,后唐被灭,赵公义带残兵突围,回了原籍养精蓄锐。然而,赵景为从来对家族旧事惘然不顾,他常说“要广交天下英才,旧仇莫提”,有养济万人之度量。 说话间,卫兵禀告:“将军,军师求见!” 没想到,李兆竟然搬来自己的主子周威,赵景为指了指案边的位置,对橘香小声说:“低头,莫做声。” “有请军师。” “赵将军,帐外抓反贼声动震天,赵将军能岿然不动,果然英雄出少年!”周威大步跨进门,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赵景为平日就对周威没有丝毫好感,听了他的话本想发作,念及旁边的橘香,一咬牙,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今早陪大将军一道处理了紧急事务,回营后更衣,没有注意。” 赵景为此言为了用郭武震一震周威,没想到周威立功心切,并不理睬,单刀直入。 “不知赵将军可见过一女子闯入军营?”周威扫视四周,目光停留在橘香身上。 “未曾见。” “赵将军帐中何时多了一个小侍从?”赵景为是出了名的不喜欢被服侍,身边只有几个魁梧的亲兵,今天却多了一个小侍从,不得不令人疑惑。 “舍弟前几日来探望,家慈恐我对自己太过随意,特派遣家中仆从一名,不好拂了家慈的意,只能留下。”赵景为急中生智,猛然想起几日前赵景檀来过,便泰然自若地借此应付了过去。 周威是记得前几日赵景檀来过,这童仆的身材也不像是娇弱公主的,不好再为难赵景为,营帐只有这么大,全然无物,只有这屏风后看不到,他哈哈一笑:“难得母慈子孝,名门之后当如此啊!” 周威边说边转向屏风后面。 “屏风后是换衣的地方,刚才情急,竟然忘了嘱咐她将换下的女装藏好,真是疏忽。”赵景为心中思忖着。 “军师谬赞!”赵景为微微一笑,踏出一步,正挡在周威面前。 “天气转凉,赵将军的衣物可够?”一旁的李兆急忙开口,趁此机会,周威又向前几步。 “是啊,平日鄙人疏于与赵将军的联系,少年将军本当得到更多照顾。”周威的假仁假义真让赵景为恶心,如果换做几年前,他早揭穿周威的虚伪面具,但经过了几年的漂泊与磨练,他学会了忍耐和淡定,明白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不会轻易让别人拨弄自己的情绪,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多谢军师挂心,平时少于军师处请教,是晚辈大意了,待晚辈备好酒好菜,再向军师赔罪。”赵景为又一次挡在了周威前面,谁料李兆已探身看到了屏风后,刹那间,各人默然不语,心中均有所思。 “军师,赵将军做的野味是出了名的,不如待赵将军备好酒菜,二位再畅饮一番。”李兆这句话无疑说明屏风后一无所获,赵景为心下一松,周威极为失望,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离开。 “赵将军,大恩大德,来日定报!”橘香待周威二人离开多时才开口。 “言重了,多亏了你机灵,将换下的衣服藏了起来。” “我没有换下女装,只是套上了男装,一来显得魁梧,更像男子,二来也避免换下的女装被找到。” 赵景为没想到短短一瞬,这个女子竟然有如此严密的思考,眼光中流出了些许欣赏。 “不知道林将军怎么样了?”橘香没在意赵景为的眼光,心里还惦记着营外的林羽玚。 “不必担心,林小七一定安然无恙。”赵景为丝毫不为林羽玚操心,语气颇为轻松,“战场上的人哪个不认识林羽恒,他就是军队的财神爷,将军们唯恐得罪了他,哪个敢抓他的弟弟?”赵景为看到橘香惊讶地微张着的嘴,真是觉得这个公主真单纯可爱,决定再逗逗她,“更何况,林羽恒在江湖中也有许多拜把兄弟,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没人愿意死的不明不白。” “林将军还有这么个哥哥啊!”橘香自言自语地感慨。 赵景为心细,橘香的反应让他起了疑:“怎么堂堂公主竟然不知道林家的事情。”不过一转念,这个公主如此特别,性格使然吧。 ------------ 你就是林羽恒的七弟? 赵景为所料极准,兵士们不敢下狠手,都是作势打打,林羽玚身当此境,只求自己能留一口气逃回旅店,没想到对手下手处处是漏洞,便料定自己能全身而退,心思一动,找准一个时机就逃走了。 林羽玚全力向旅店奔去,心中牵挂的全部是石珉玥的安危。 石珉玥自从二人离开,一刻都没有离开窗前,眼睛盯着林小七和橘香去时的方向。只见远处一人疾驰而来,仅有一人,石珉玥瞿然而惊,心道:“不好,有危险!”看那人影越来越近,认得了是林小七,石珉玥不知当忧还是喜,赶紧跑出旅店。 “珉玥,”林小七奔得太急,大口喘着,那马儿一程兵刃相见,一程快奔,也已喷气连连。石珉玥见林小七身上并无伤痕,放心不少,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扶着他进了旅店。正直午饭时分,店里人多,食客们看着这一对儿卿卿我我,以为是乱世里久别重逢的年轻夫妻,一阵感叹。 “别说话,快进屋,”林羽玚心下着恼,这危急时分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别坏了大事,“我们要换个地方。”林小七从来没有这么严肃地对她说过话,石珉玥心中一阵失落,冷冷地道:“人家关心你,还不让我说话。”林小七神色为难,却是没有出声。 进了房间,林小七跪下,道:“臣刚才语气重了些,多有得罪,望公主恕罪。”石珉玥见林小七认真起来,手足无措,方才意识到自己耍了小性子。 “林小七,是我任性了,你起来,好好说话。”石珉玥下定决心要改了公主脾气。 林羽玚见屋中没有橘香,也明白了大半,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再告诉你。” “橘香去了哪里?我们离开了,橘香去哪里寻我们?”石珉玥心里还惦记着橘香。 “会有办法的,我请三哥帮忙。”林羽玚边说边往窗外瞧去,生怕后有追兵。 待得离开旅店远了,两人换上了粗布麻衣,到了一处人烟稍少之地的旅店投宿,林小七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石珉玥。石珉玥又惊又怒又怕,惊的是这么快就改朝换代了,自己已然成了反贼,怒的是周威曾是父王最信任的大臣,如今却成为头一个要捉拿自己的人,说怕不如说是自责,如果不是自己急于找郭武,橘香也不用假扮自己深入虎穴,生死未卜。 “都怪我不好,”石珉玥低头自言自语,“我们一定要救出橘香,不,是你,林羽玚一定要救出橘香。”她坚定地对林羽玚说,石珉玥的成长没有受过大的挫折,本来寄希望于郭武,谁知希望破碎,她一时对自己的认知低到了极点,似乎自己已成了无用之人。 “好,我们去寻三哥,求他帮忙。”林羽恒在江湖走动,每个地方的大镖局都有林羽玚的朋友,林羽玚决定去那里打听三哥在哪里。 俩人不敢随意走动,在旅店过了两天,这两天二人不敢分开,晚上林羽玚睡在地上,石珉玥睡在床上,两人还是很拘束,特别是林羽玚,一方面戒备着追兵不敢合眼,另一方面也因为内心窃喜激动得睡不着。 两日过后,平安无事,林羽玚决定动身去成裕镖局。 “大哥,我想找成大掌柜,有劳您通报一声。”镖局里最大的是掌柜,负责协调各个镖头,林羽玚思量哥哥该是认识掌柜的。 门口的镖师上下打量林羽玚,走江湖的最擅长识人,镖师看林羽玚虽粗布麻衣、身无长物,但俊朗不凡,礼貌地说:“官人若要运送货物,托付给我们镖师即可,若是货物贵重,再寻大掌柜。” “我不是要运货,我有重要的事找成大掌柜。”说罢掏出贴身的玉佩,“麻烦您交给大掌柜。” 镖师识得这玉佩是贵重之物,不敢怠慢,急忙报了掌柜。 “大掌柜有请!” “你就是林羽恒的七弟?”成大掌柜把玉佩递给林羽玚,缓缓地问。 “是,大掌柜。我是林羽玚。” “请坐,喝茶。你来找我有何事?”成大掌柜客气地问。 “我、”林羽玚侧头扫了一眼旁边的侍从,欲言又止。 “我遇到了难事,想请三哥相助,但不知他身在何处?请成大掌柜帮忙打听。” “哈哈,何需打听,这个四海为家的林子都此刻正朝南阳而来啊!”林羽恒相面如冠玉,风度翩翩、风流倜傥、谈吐不凡,朋友们援引《诗经》里对美男的描写,叫他“林子都”,在他的身上总有一种凡事随性却又恰到好处的感觉,让所有人都愿意与他亲近。 “太好了,不知三哥何时能到?” “明日就能到。”成大掌柜显然太喜欢这位风流倜傥的朋友了,眉宇间尽是笑意,“你投宿何处,不如到我府上?” “不劳烦成大掌柜了,不瞒您说,我现在自身难保,也怕连累他人,行踪不便透露。” 成大掌柜见林羽玚不愿多说,必有要事,也就不再问了,说道:“好好。明日晌午你来我府上,你三哥该是到了。” 林羽玚告辞,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石珉玥。 ------------ 要我救可以,给多少钱? 翌日晌午,林羽玚先来到成府,石珉玥在不远处一小店等候。 “成大掌柜,不知我三哥到了吗?” “你还记得我这个三哥啊!”林羽玚回头一看,只见三哥高高绾着冠发,身穿绛色鸡心式长袍,露出白色里衣,手摇折扇翩翩而来,精致的五官无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熠熠有神的双眼充满了柔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两位妖艳女子伴随左右,林羽玚那样子洒脱不羁、气定神闲。 “小七当然记得我的好三哥!”林羽玚笑嘻嘻地迎向三哥,挽起林羽恒的胳膊,“三哥让我找的好苦啊!我遇到了难事。” “我听成大掌柜说了,你遇到了难事,不过等等再说,”林羽恒摸着肚子,“成大掌柜,玉盘珍羞在何处啊?哈哈哈哈” “早已备好,请!” 林羽玚见三哥现在无意听,知道说也没用,感叹自己的长姐和三哥怎么都一个德性。他不知道自己的长姐和三哥不仅一个德性,而且一样的对这个乱世所知远胜过自己。 “三哥,不说可以,但我要向你介绍一个人。”林羽玚扯住三哥。 “谁啊,不如一起用膳。这里都是三哥的生死之交,放心行事。” “好,片刻就来!”林羽玚直奔向小店。 “三哥,这位就是我的朋友石珉玥。”林羽玚将三哥拉到一旁,小声介绍。 但见石珉玥身穿粗布襦袄,秀发挽起成一个最简单的髻,包着褐色的头巾,一副平民打扮,这几日因担惊受怕,原本水嫩的面庞憔悴了不少,倒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清冷之美。 “珉玥拜见三哥。”石珉玥头微低,她第一次见到林羽恒,被他这放荡不羁的做派吓到了。 “你是石珉玥?”林羽恒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平民女子会是那个容貌秀丽、令多少王孙公子倾倒的后越公主。林羽恒向来怜花惜玉,顿起了怜悯之心,道:“不着急说事,先随丫鬟去梳洗。小七,你也去换一身衣服再来说话。”林羽恒淡定沉稳的语调让石珉玥这些日来第一次有了安全感。 林羽玚急急忙忙换了件新衣就来找三哥,林羽恒的朋友们见林羽玚着急的样子,都知趣地回避了。 “小七,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轻浮?”林羽恒语中颇有责备之意。 “三哥,你能救出石皇吗?”林羽玚不顾哥哥的话,只想趁着石珉玥不在先交个底,如果三哥要拒绝,现在拒绝就好了,免得三哥和珉玥尴尬。 “小七,我是商人,不干预政事。石信贵贪腐骄奢,咎由自取,后越命途已尽,何必罔费力气?你还是好好思量思量自己的前途吧!” 林小七被哥哥这段抢白弄得哑口无言,哥哥说的都是实情,还有什么可辩白? “三哥,就当为珉玥救出她的爹吧!我求你了!”林小七单膝跪地,语带哀求。 “起来!”林羽玚最不喜男人下跪,更何况为了一个女人,他硬拽起林羽玚,决心要给他个教训,“要我救可以,给多少钱?” 林羽玚没想到哥哥竟跟自己要钱,被激起了一股倔气,道:“你要多少?” “五万两黄金。” 林羽玚差点晕过去,愤愤然说:“我哪里有那么多钱?三哥,你不帮就不帮!告辞!”他早知三哥善于经商,在中原已是第一把交椅,也早听人言商人无情,况哥哥风流倜傥,与女子也都是露水情缘,绝不动真情,定然无情更甚,林羽玚只怪自己不信,还来央求。 “小七,用过膳再走,我们许久为见,为兄弟情也足以共用午膳。”林羽恒淡然又坚决地说。林羽玚心想三哥所言有理,何况也没了盘缠,午膳是可以用的,便留下了。 ------------ 恍如隔世遇安稳,面面相觑难开口 石珉玥捧起温热的水触碰脸庞,这舒服的感觉竟恍若隔世,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难得。“我还是公主吗?”石珉玥不禁怀疑起来。温热的水流过石珉玥雪白的肌肤,石珉玥在这将近半个月的劳顿中终于稍觉安稳了些。 “橘香,”石珉玥轻唤橘香,又想起橘香尚生死未卜,又多了一份愁丝。 “林小七,”林羽玚已等在了石珉玥的房门外。 石珉玥上着白色丝绸褙子,下配淡蓝襦裙,梳起温婉的同心髻,眉头微蹙,唇上的朱色衬得她的几分愁容更显惹人怜爱,微风一阵,送来了石珉玥身上的花香,温香软玉不过如此。 林小七默默地看得呆了。石珉玥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林小七一惊,羞着说:“珉玥,你可真好看。” “快带我去找你三哥吧!”石珉玥无心调笑,林羽玚不忍将三哥已拒绝帮忙的事告诉珉羽,怏怏地领着珉玥前行。 林羽恒正与朋友谈笑风生,他原本就才识博洽,此时更显吐属俊雅。林羽玚和石珉玥在旁听着,林羽恒正讲到中原各方军队势力,此话题不是谁都敢说的,在这里的人都是心腹之交,又各有势力,才敢如此放肆地谈论。 石珉玥全神贯注地听着,以前她最烦父王说这些,现在却成了她最关心的话题。林羽恒说到威协助刘镇原称帝,凭借佐命之功,累迁检校司徒、枢密使、天雄军节度使,正是势盛之时,石珉玥和林羽玚才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三哥,”林羽玚听三哥停了,赶紧插话道“我们来了。” 大家闻声望去,下午灿烂的日光映出石珉玥姣好的身形,素雅的衣装更显得石珉玥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但见一张芙蓉秀脸,娇滴滴的神态,眼波流转之间却又杂有愁思和坚毅的味道,看得众人心神不属。石珉玥原就长得美,帝王之家,诗书礼仪中耳濡目染,气质自是出众。 石珉玥见众人怔怔地瞧着自己,恬淡地露出笑容道:“小女石珉玥,各位有礼了。”众人方如梦初醒,原来是前朝的公主,难怪不似凡人。林羽恒陪笑道:“姑娘请坐。”当着众人的面,石珉玥哪里好开口说自己的事,便焦急地望向林羽玚。 “成大掌柜你们已见过了,这位是汝南张家的长公子张楚承,”林羽恒依次引见在座七人,每一个皆大有来头,或手握兵权,或富甲一方,或名望过人。 “别看这位一副惫懒神态,他可是幽州赵氏的二公子,未来的将军。”林羽恒介绍到席间最后一人,一年轻后生缓缓起身,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袍子,腰系一条墨绿银带,容貌俊美,下颚微扬,有一股傲人的清高,一拱手道:“好说好说。” “你是赵景檀?”林羽玚很是惊喜。 “正是!”赵景檀狡黠一笑。 林、赵两家皆是名门望族,两家还沾亲带故,林家二姐林羽清嫁给了赵家赵景西,赵景西是赵景檀的堂兄。林羽玚与赵景檀年龄相仿,林羽玚八岁时曾随二姐去玩,在二姐府上住过半年,赵景西也接来了幼弟景檀与羽玚为伴,正是爱玩爱闹的年龄,这半年二人日夜不离,友谊颇深。 多年后重逢,二人喜不自胜,冲过去抱住了对方,赵景檀一拳打在林羽玚的胸口,说道:“你可害苦我了,我爹总是借你来教训我,说林小七在宫中当差,我还是混沌度日,又一个不肖子。” “哪里哪里,你可比我强多了。”林羽玚羞于告诉赵景檀自己入宫当差多半是为了能多见到石珉玥。 赵景檀在石珉玥换装之前就注意到了她,他当然知道石珉玥是前朝公主,只是没想到这个公主竟如此花容月貌,令自己神魂颠倒。 “这位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啊?”赵景檀向来活泼直率。 石珉玥脸一红,急忙辩解:“我们是朋友。”她心中感谢赵景檀没有叫她公主。 “原来只是朋友啊,那我放心啦!”赵景檀手抚心处,夸张极了。场上众人皆笑了起来。 “列位莫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说是朋友,即使是小七的心上人,我也可平等竞争。”赵景檀本质纯良,但行事直率洒脱,不拘礼节,甚至躁竞自傲,林羽恒很是赏识。 “各位都入席吧,如此良辰美景,不可辜负。”林羽恒见七弟的囧样,又可笑又无奈,自己在他的年龄已离开家族闯荡四方了,小七还如此孩子气,经不住别人的两句玩笑话。 美酒佳肴,觥筹交错,石珉玥看三哥并无意过问自己的事,内心焦灼,轻轻牵动林羽玚的衣角,林羽玚心想:“此刻怎能说三哥已拒绝帮忙了,珉玥必定难过万分。”低声道:“公主,我会找时机说与三哥的。” “小七,你说遇到了难事,是何事啊,说与各位听听。”林羽玚和石珉玥万万没想到三哥会在此时此地主动提及此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下慌了手脚,林小七杯中酒洒出大半,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不该说。 “不必有顾虑,这里都是自己人。”林羽恒故意在此刻提及,让石珉玥听听大家的意见,也好知难而退,也为弟弟省了麻烦。 ------------ 萍水相逢,美人面前逞能耐。 “诸位贵人,小女亡国公主石珉玥,父皇被俘契丹,小女苟活于世,只为救父皇于水火。小女无能,幸有林将军相助,”石珉玥感激地望向林羽玚,林羽玚眼里对石珉玥满是爱怜,“然林将军与我二人之力薄,无兵无权,妄想求助于郭武,只怪我救父心切,不明实情便妄自行动,陷贴身侍女于险境。” 众人都见过不少皇族贵女,能如此淡定,如此放下身段,着实让人佩服。 “珉玥公主,身处乱世,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能挺过来,已属不易,老夫佩服。只是契丹兵强国盛,作风蛮横,要救你爹爹,要从长计议。”座中左上位汝南张家的长公子张楚承起身说道,张楚承年龄是众人中最大的,说话也有分量,各人闻言都点头赞成。 石珉玥最怕听到“从长计议”,她太希望有人能提出不同的意见了,她将目光投向林小七,可林小七低着头无可奈何状。 “张公子所道极是。不过,”林羽恒开口了,石珉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期待林羽恒能另有高论“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做点什么,珉玥公主,你刚才提到了郭武、陷贴身侍女于险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如实相告。”林羽恒没有让珉玥失望,她欣慰地点点头道:“各位不必再称我公主,前尘往事,都已过去了,称我珉玥吧。”男子们看到石珉玥这神色黯然的样子,不禁更添怜悯之心。石珉玥和林羽玚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林羽玚还特意提及暗中助他们的年轻副将。 “原来如此,这橘香姑娘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我们定要救她出来。”林羽恒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他原没想好的,纯是意气风发之言。 林羽恒缓步走向赵景檀,问道:“景檀,你大哥投靠了郭武,我是否记错?” 赵景檀起身答道:“三哥记得没错,我大哥赵景为现是郭武军中副将,就在伏牛山下。我亦想到了他。” “我看到的应该就是景为哥!”林羽玚插口道,他以为三哥回心转意,整个人也容光焕发了。 林羽玚将外表打扮一描述,景檀确定十之八九是赵景为。 “我去找大哥,向他说明情况,请他救出橘香姑娘。”赵景檀向前迈出,急不可耐。 “太好了,多谢公子。”石珉玥欢喜的不得了。 “不可,”林羽恒一向处事不惊,“周威既已发现了你们,如果你现在去找景为,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周威的目标不在橘香,而在珉玥,橘香危险不大,如若被抓,周威该有所异动,当下无事,橘香姑娘该是在军营中藏了起来,只是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此时咱们万勿节外生枝。” “我们不去找景为哥,还有什么办法?”林羽玚沉不住气,气呼呼地问。 林羽恒瞪着弟弟,语带愠气地说:“不是不找景为,是要名正言顺地找。”林羽玚意识到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了,满脸通红。 “子都顾虑周祥,”坐在中座的一直未开口的紫衣男子说,“小七入世不久,还有许多要学,难得的是一腔热血。子都莫气。”这紫衣男子正是庐江余氏的二公子余之成,庐江余氏从祖余景、从父余全,都官至太尉,余之成处事圆滑,看林羽玚丢了脸,连忙出言缓和。 “是我鲁莽了,十日前我奉母命至军中看望大哥,若现在无端又去,所隔时日太短,难免引起周威怀疑。请三哥示下妙策。”赵景檀自责想的太不周全,害的小七发窘。 林羽恒摆摆手,道:“景檀老弟,你还得去找景为,只是要有说辞。七日后便是元日新岁,元日向来有亲人相见请安的习俗,你不妨借此做文章,就道是思家情切,盼望与大哥相见。只是,”林羽恒轻咳一声,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三哥直说无妨!”赵景檀年轻气盛,又对石珉玥爱恋有加,颇有一见钟情的感觉,迫不及待解她之围。 林羽恒面露笑意,说道:“只是你要背上胸无大志,似妇人多情的说头了。” 众人皆笑。赵景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说他是女儿家,从小到大哥哥叛逆,母亲不喜,而自己幼时乖巧似个女娃,母亲捧在掌心,家里人曾玩笑:“怪不得景为顽劣,景檀的男儿气全到了景为身上!” 赵景檀脸色登时大为不愉,正待反驳,望见了石珉玥请求的眼神,转而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别人的闲言碎语,行得正站得直,为所当为!就按三哥说的办!” 哥哥们没料到不久前还一碰就着的赵景檀能说出此话,自都领会了赵景檀对石珉玥的爱慕之心,这是要在心上人面前露一手。 “好!佩服!”林羽恒抱拳致意,列位也都随着抱拳致意。石珉玥自是特别感激,赵景檀心下暗喜。 “那么,过几日就请派亲信到军营中,请求景为元日相聚。”众人又商量了这几日也不得闲,要打探橘香情况,只是只字不提石信贵的名字,石珉玥虽心急,但看大家萍水相逢却如此热肠,终于是迈出了第一步,心头思潮起伏,终于面露笑容,气色渐好。 ------------ 往前走,往前走。 却道橘香入营当晚,本想趁夜色离开,谁知军营四周都有周威的人,亏得橘香行事没有丝毫露出破绽,又得返回赵景为帐内。 “赵将军,周威防备极严,今晚我怕是出不去了。” 赵景为正兀自担心橘香安危,一看橘香返回心意登平,便知所料不差,道:“公主,这几日你怕是难以出去,放心在此,景为必尽力护您周全。” “多谢赵将军。” 橘香心中矛盾,心想:“赵景为为了自己的安危竟冒大不韪,自己要不要把真实身份告诉他呢?” 赵景为见橘香面露难色,以为她是担心女儿家在军营中不方便,安慰她说:“公主勿忧,这几日便在我帐中,切勿离开我。”话刚出口,便觉失言,一时羞红了脸,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在这里最安全,不会受到叨扰,我可以保护您。” “多谢赵将军。”橘香素来说话有分寸,此刻嘴边却只有这五个字,紧张地再吐不出感激之言。 自此,橘香便在军营中与赵景为寸步不离,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赵景为颇感为难,为免周威怀疑,自己还得睡在原处,贴身随从应睡在离床不远处,但男女授受不亲,且自己怎可看到公主睡姿?橘香察言观色,看出了赵景为的担心,到了晚上如一般随从,说道:“赵将军,逃出开封那一日,我就不是公主了,那一日夜便在破庙中与众难民一般地睡,将军自可宽心。日后唤我珉玥便是。”赵景为一面感激橘香的贴心,一面极为心疼她的处境。 橘香本是宫女,服侍人的本领不在话下,无论端茶递水、伺候饭食都自有一番大家族侍从的架势,周威都羡慕七赵景为来,疑虑渐渐打消,只道这必定是世家大族的随从,心想赵家果然不一般。赵景为却深感疑惑:“堂堂公主何以如此这般会侍候人啊?” 一晃五日过去了,军营中无任何异样,赵景为的亲信禀报军中未抓获任何叛党,景为终于放心,他心想:“周威对我的监视却并无放松,可见他以借此邀功之心未死,还得小心行事。” 橘香天天盼着有林羽玚消息,赵景为自然知道,然无任何音信,每日便说些宽慰她的话。 这日已是新岁前日,练兵时短,橘香陪着赵景为练兵归来,看四下无人,赵景为又见橘香若有所思,一个念头转上心来,他嘴角露笑,见四下无人,温柔地道:“珉玥,你看今日风和日丽,我带你去观一处景色,何如?” 赵景为平日冰冷面孔,此刻对自己这样温情,橘香又是感激又是自责,微微欠身,道:“都听将军的。” 两人也不避讳旁人,只说去外走走,屏退兵士,赵景为骑马、橘香步行,缓缓而去。赵景为心道只是走走,便也不怕周威的眼线。 这一路,橘香看出赵景为为了自己故意放慢脚程,有意快走,虽说有功夫底子,但这山路本不平坦,也累得娇喘连连。 “珉玥,来”赵景为伸手要拉橘香。 “将军,使不得”橘香往后退了两步,又怕被发现,又是少女的娇羞。 赵景为心里一声“哎呦”,怨自己失礼了,竟这般欠考虑,忙赔礼道:“珉玥,我失礼了。”他脸上一阵发烫,所幸风吹日晒皮肤偏黑的脸上不易察觉出红晕。 俩人茫然不知所措,各有心思,但都是甜的。 沿山路行至二刻,前方似已无路,赵景为指着前方道路,故作急切:“珉玥,我们好似已到尽头了,怎好?” 橘香当真以为赵景为第一次走这条路,想到赵将军是带自己赏景而迷路,瞬间升起了对他的保护欲,定了定神,道:“将军莫怕,我去看看路。” 赵景为好笑又敬佩,一个女子这么勇敢。长这么大,赵景为都是保护别人,这次却被一个女子保护,五味杂陈,其中混合着一丝温暖和幸福。 “我跟您玩笑的,这条路我已走过多次,端的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赵景为柔声道。 “将军,您戏弄我。”橘香嘟起小嘴,委屈极了。 “好了,好了,是我得罪了,请公主海涵。”赵景为翻身下马,躬身作揖。橘香幼年遭遇变故,比一般人更谨慎,此番情境,她更是特别敏感,急忙拉住赵景为的手,连连说道:“将军莫如此,小心旁人。” 只这双手相碰的刹那间,赵景为浑身一松,仿佛身体变作了一朵云,那般轻盈舒适,眼睛不由自主地停在橘香秀丽的面庞。橘香虽是婢女,但出身官宦,又一直随着公主,皮肤仍是细腻嫩白,大眼睛,长睫毛,长期练武让她的身形苗条却有身架,比别的女子挺拔,且多一分气定神闲。 橘香的心怦怦乱跳,准备收手,一抬头,见赵景为怔怔地看着自己,似乎心神不属,当即低垂眼帘,慢慢缩回手指。赵景为一惊,找不到合适的话,只道:“往前走,往前走。” ------------ 幽谷表心意,乱世情哪归? 果然,行到山尽头,却向左一转,有一岔路,两旁灌木茂密,不细看只当是被草木遮盖的悬崖。下得弯曲的小道,有萧萧风来,随着风越来越大,视野渐开阔,潺潺水声伴着啾啾鸟鸣打开了一片绿色的画卷。原来此处是一山谷,环境清幽,溪流蜿蜒,各色野花点缀在青草绿树中,有进入桃花源的意境,橘香心情大为舒畅。 “真是太美了。”橘香自言自语,情不自禁地跑向一丛小花,抚摸着娇嫩的花朵,她已不见这样的景象太久了。 赵景为看着如此率性可爱的橘香,人面桃花相映红,再次出了神。 “赵将军,这里真好啊!”橘香突然唤他一声,赵景为一惊,忙得微笑应道:“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没想到驰骋沙场的玉狮将军会喜欢这等景色。” “驰骋沙场是不得已,谁不想太平盛世,日日醉心于山川美景。”眼前这个高大俊朗、吐属俊雅的男子让橘香又多认识了一点,橘香心中对赵景为又多了一分敬仰。 “谢谢您带我来。”橘香本想告诉赵景为这景对于自己是多么难得,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快慰,但对于还不太熟悉的男子说心里话,橘香还是开不了口。 “赵将军,有一事我想告诉您,”橘香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全盘托出,“我不是石珉玥,我不是公主,我只是公主身边的婢女。”橘香察觉了赵景为对自己的不一般,她只觉得这是出于世家子弟对公主的爱慕,因为赵景为认定自己是公主,是千金之躯,才会产生这份爱慕,必须及早告诉他自己只是婢女,不能叫赵将军空付了这份情。 “哦?”赵景为不仅没有失望,还满满的都是惊喜,“难怪你那么会服侍人。哦,对不住,我的意思是…”赵景为不想说“服侍”,觉得这有失恭敬,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自己所想。 橘香被赵景为的囧相逗乐了,想不到铁面的玉狮将军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掩嘴而笑,轻声道:“您说的没错啊,我就是很会服侍人。” 赵景为心疼极了,目炯炯地说:“以后你不会再服侍人了。” 橘香敛笑,故意躲开赵景为的目光,道:“将军,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着挪步往回。 “你叫什么名字?”赵景为拦住橘香,并不放她走,顷刻之间,橘香雪白的脸上,泛起了桃花红。 “橘香。” “什么橘,什么香?”赵景为继续拦着橘香追问。 “丹橘的橘,清香的香。” “这可是本名?” “将军何须知道奴婢的本名。” 橘香转身侧对赵景为。 “我、我,你都知道我的本名了,我也该知道你的。还有,我俩年龄相仿,私下不必称‘您’了,好不好?” 橘香笑出声来,这个高大的男子这般孩子气,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 “好,我本名唐晓芙。”橘香俏皮地说。 “我赵景为,年方二十五,出身幽州赵氏,家中长子,下有一嫡亲弟弟。”橘香没料到赵景为这一颇为费解的介绍,不知该如何。 “你呢?”赵景为迫不及待想多了解一些橘香,却没想到宫女不是因家贫被卖至宫中,就是罪臣家的,这一问实在不妥。 “我忘记了。”橘香黯然地说。 “对不住,对不住,我又失言了。”赵景为敲着自己的脑袋,悔恨极了。 “不妨,赵将军并无恶意。” “无论过去,从今往后我就叫你晓芙了,可好?” 橘香没有回答,避开赵景为热烈的目光,踏踏实实地点了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好。”赵景为依依不舍,他心里闪过一念,管他外面乱世纷争,这里不正是东晋桃花源,只管在此芳草鲜美处安居,与晓芙安度此生,惬意之至!这一念刚起,又一念骤生,一个声音在说:“你忘记自己的大志了吗?救世济民之心哪里去了?圣贤书还记得多少?”赵景为心生愧疚,在这一念又一念中挣扎,兀自心神不定。 “赵将军,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们回吧。”晓芙听闻赵景为语气突然沉重,便也不再说什么,一路无话。 ------------ 灾祸已过,必有后福? 二人将至军营,赵景为远远便瞧见弟弟的贴身随从木冬守在门外。 “木冬,景檀可是有什么事?”赵景为深知二弟贪玩儿,身旁常有一群至交好友相伴,难得想到自己,此刻来找,必有急事。晓芙不远不近地立在一旁。 “大少爷放心,二少爷好着呢,他说元日新岁马上到了,想念您,明日想与您一聚。” “景檀想念我?”赵景为内心错愕,“你确定景檀没有发生什么事?”赵景为追问。 “是的,大少爷,二少爷就是这么说的。”看木冬笑嘻嘻,面无忧色,赵景为只当弟弟长大了,懂得了人情世故。 “明日午时城南醉香楼天号房,二少爷恭候您!”木冬字正腔圆地扬声说,像是要借此表明主子成熟啦、厉害啦。 “好啦好啦,我会去的,你快回吧!”赵景为行事低调得紧,最不喜讲究排场、虚头巴脑的那一套。 “大少爷,”木冬突然低声凑近赵景为,“二少爷还让问一句,近日可有闲杂人等在军营中出现?”这一问让赵景为心中一紧。 “何来这一问?” “羽玚少爷在二少爷处,听说他见到了您。”木冬见军营处有人故意踱来步去,所以面容故作轻松地小声说。 “哦?我知道了,一切安好,明日再说。”赵景为望向晓芙,清楚明日一聚别有含义。 这一夜二人都睡得不踏实,赵景为纠结着自己是要江山还是美人,晓芙少女心动,小鹿乱撞,却摸不透将军大人真心与否。 元日新春,处处洋溢着喜庆,伙头兵早早起来做饭,今天的菜是要犒劳辛苦了一年的将士们,即使乱世,猪牛羊肉必是少不了的,肉香味儿飘满了整个军营。 赵景为早起与平常一样巡视军营,向大帅报告军营情况,与大帅一起向士兵们训话,接着练兵。今天过节,练兵这一道免了,赵景为也有了可以自由安排的一天,一向深沉的他也笑的多了。 “晓芙,”自从得知橘香的本名,赵景为就改口了,“咱们一个时辰后出发,可否?” “晓芙全听将军的。”晓芙已稍付真情,语气也温软了许多。 “只是你仍不可女儿装扮,还得是男装。”赵景为怕委屈了晓芙,略感抱歉。 “无妨,男装甚好。”将军能这般体谅自己的心情,晓芙哪里在乎穿什么。 午时,二人到了醉香楼天号房,推门进入,三人已依次坐好,分别是赵景檀、林羽恒、林羽玚。蓦的见到林羽恒,晓芙一阵酸楚上涌,但见又生人在场,面未变色,只是心道:“万幸他没事。”林羽恒见到橘香,大喜过望,跑上去拉住橘香的手说:“橘香,你没事,这几日还好吗?”橘香羞涩地抽出手,道:“林将军,所幸遇到赵将军,这几日安然无恙。” “景为哥,多谢你!”林羽玚抱拳作揖。景为还礼。 “橘香姑娘,你让我们好牵挂啊!”话声来自一个绿衣少年,颀秀俊美,下巴微翘,有几分傲气,这便是赵景檀,他已习惯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景檀,别吓到晓芙姑娘了。”景为出声维护。 “晓芙?大哥叫得好亲热啊!哈哈哈哈”景檀不嫌事大地调侃。 “我是这几日得知橘香姑娘的本名唐晓芙,便直呼本名了。”赵景为以一贯清冷的口气说。赵景檀见哥哥不以为意,也不追击。 他们说着话,晓芙却并不用心听,只小心地四处张望寻找石珉玥。 “景为、晓芙姑娘,请坐!”坐在正位的林景恒终于发声。两方人才正式介绍、行礼问好。 “晓芙姑娘放心,珉玥公主在成裕镖局成大掌柜府上,鄙人已将她安顿好,姑娘可放心。用膳后我们就去成府。”晓芙望向林羽恒,白衣胜雪,真可谓器宇轩昂,又有不食人间烟火之姿。 “多谢公子。”晓芙感念林羽恒的贴心。 “诸位请坐,”林羽恒以主人身份招呼众人落座,“景为,你一去多年,我都差点把你忘了,没想到你好生出息,竟成了郭武军中副将‘玉狮将军’。真是英雄出少年。” “三哥谬赞了,不过是时运相助,逢着乱世,我那几分不要命的傻劲儿竟成了助力。”赵景为虽为谦虚之词,但在座诸人除了晓芙,都与他自小相熟,知道这几分傻劲儿确有其事,正是这心思单纯的几分傻劲儿,让他极少杂念。赵景为与父亲根本不对付便四海为家、闯荡一番,四处碰壁却从未有过后悔、退缩的念想,确是这几分傻劲儿成就了他的今日。 “景为不必过谦,你受的磋磨还少吗?一骑白马当万夫之先,谁不钦仰?你当得起少年英雄。”林景恒深知赵景为在抚州、随州受辱的事,这都不是一般官宦子弟能受得了的,赵景为心胸宽广,愈挫愈勇,实属难得。晓芙偷偷瞧着赵景为,心想:“以为他天生如此,没想到却是受了那么多苦才有的成就。”心中对赵景为钦佩至极。 见晓芙偷看赵景为,景檀玩闹心起,问道:“这几天晓芙姑娘在军营中是怎么过的?”心直口快的景檀一发声就惹得晓芙一阵脸红。 晓芙闻声立起,恭敬地向赵景为行礼,道:“这段时日所幸赵将军义薄云天,不顾个人安危仗义相助,才免去小女子杀身之祸。” “晓芙姑娘假扮侍从,在我帐中避着。亏得晓芙姑娘心思机敏,才没惹的周威怀疑。”景为起身还礼,边说边盯着景檀,责备他不该在这么多人的时候问姑娘家这样的问题。 “原来如此,这几日都在大哥帐中?”景檀追问。 “是,难为晓芙姑娘,能屈能伸。如今总算脱离险境。”景为口气低沉,众人本就觉得景檀不该再追问细节,虽说无事,但男女授受不亲,别坏了姑娘名节,听景为的口气,便以为是发怒前的隐忍,赵景为确有怒气,但更多是想到晓芙要离开的怅然若失。 “晓芙,放下心来,三哥这里绝对安全。灾祸已过,必有后福。景檀不可再提这几日的事。”林羽玚极为善良,看不过景檀的笑语,出言劝慰。 “嗯,谢各位搭救之恩。”晓芙心中既欢喜又不舍。 ------------ 好,明日就明日! 众人草草吃完,都想着勿拖延时间,忙回成府。 “橘香,”石珉玥迫不及待地奔到晓芙跟前,一把抱住她,“你都好吗?快给我看看。” “公主,我一切都好。”晓芙被公主的关怀打动,颤声说。 “你怎么还不改口叫我‘姐姐’,咱俩不是都说好了吗!”石珉玥边埋怨着橘香,边推着她转了一圈,细细地打量,见她脸庞并未消瘦,身型依旧挺拔,才放了心,一一向林羽恒他们请安、道谢。 “珉玥姑娘,你也要改口了,橘香姑娘叫‘晓芙’。”赵景檀打趣地说,他见这俩姑娘说是主仆,更似姐妹,相信了珉玥前面说的对橘香的挂念,也轻松地聊了起来。 “是怎的?”石珉玥讶异地瞧着晓芙,她与橘香虽相处多时,也知道橘香童年旧事,但正因了解,才不愿揭开橘香的伤疤,所问甚少,竟也不知“晓芙”是橘香本名。 “姐姐,听我慢慢道来。”晓芙拉住石珉玥的臂膀,在她耳边小声地念道。男子们见两位姑娘有许多悄悄话要说,都行礼退下。 在赵景为的安排下,石珉玥和晓芙先回房休息,一个时辰后大家再聚。 “橘香,快跟我说说,为何叫你‘晓芙’?是赵景为救了你吗?你这几天怎么过的?有没有受委屈?”石珉玥关上房门,替晓芙脱下男子的小褂,就一个劲儿地问。 “姐姐,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我们有一个时辰呢!” 石珉玥倚在晓芙的浴桶旁,听着晓芙讲述这几天的奇遇。 听到晓芙迷迷糊糊闯进赵景为的营帐,不禁心中一紧,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赵景为竟就是郭武帐中善心的副将,又大吐一口气,为晓芙感到庆幸;听到晓芙一直假冒仆从,委曲求全,听赵景为的主意,日日在周威眼皮子底下伪装,石珉玥登时心惊胆战;又听到晓芙说自己的服侍功夫真有两下子,竟哄骗过了周威,又悲喜交集,渐渐对赵景为刮目相看。最后,晓芙讲到元日前天赵景为带自己去空谷散心,石珉玥竟生出些许羡慕和嫉妒。至于赵景为怎么叫了“晓芙”等等让晓芙心动的部分,晓芙都略之又略地讲。石珉玥又好奇地问了一些问题,对“玉狮将军”十分崇拜。 时辰一到,众人齐聚会客厅,晓芙已换上了女装,石珉玥与晓芙重聚,精神也为之一振,精心打扮了一番。晓芙虽没有石珉玥的装扮那般光彩夺目,倒是淡雅清新,为她增添了几分温润。赵景为这几日本就对晓芙暗暗爱慕,此刻更是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更加倾心。 “侍从儿郎变玉人,可喜可贺!”林羽恒已从赵景为处得知这几天晓芙的举动,很欣赏她。 众人入座,除了石珉玥和晓芙,其余都是相熟的,自然而然絮叨起了家长里短和各人境况。 “景檀,你离家多时,何时回?”赵景为以大哥的口吻问道。 景檀道:“大哥,怎么又催促我回了?是爹爹让我到你军中磨练的。” “你都没进军中,何来磨练?”赵景为不认为这个娇生惯养的弟弟能适应严格的军营生活,景檀一来便想将他支走,让他四处逛逛,没想到他找到了林景恒,在林景恒处晃荡了一段时日。 “大哥,是你不让我进军营的,是也不是?!”景檀又委屈又气恼,在姑娘们面前让自己难堪已够受的,何况两位姑娘中还有一位是心上人。 “是,你怎能受得了军营生活!”赵景为毫不掩饰自己对弟弟的轻视。赵景为对人宽厚,唯独对唯一的嫡亲弟弟却略显苛刻。 “怎的,我怎的不行!”没想到嫡亲的大哥这般瞧不上自己,赵景檀恼怒至极。 眼看两人眼中都要喷出火来,林羽恒将手中折扇“哗”的一下打开,微笑温言道:“两兄弟一见面就掐,这也不看看还有姑娘家在场!”顿时,二人刚才如斗鸡般的气势冷了下来,悻悻然安坐着。石珉玥和晓芙第一次见亲兄弟争吵,中间又有敬佩的赵景为,不知眼睛往哪里放,很是尴尬。 “景为,人是会长大的,不如让景檀试一试,不行再回,他也晓得了自己的实力,何如?” “三哥教训的是。一月为期,景檀得从兵士起,不得倚靠我的关系,若一个月后景檀能挨过,则留下,若挨不过,必去!”景为虽松口,却毫不留情。 “一言为定,今日我便随你入营。”景檀也不示弱。 赵景为大手一摆,斩钉截铁道:“今日不行,明日,明日你自己进军营。” “好,明日就明日!”兄弟俩才作罢。 ------------ 除了兵权,名望也同样能令人折服。 “景为,你们还要在此处多久?”林羽玚赶紧发问,他心想:“景为是现在最大的希望,珉玥的事现在就得说。”故有意将话题往这方面引。 “七日后便启程。”赵景为立刻从刚才的严酷转为沉稳。 林羽玚问:“去往何处?所为何事?” 赵景为略微迟疑,道:“羽玚见谅,关系行军机密,不可随意透露。” 林羽玚意识到自己问多了,微微一笑,道:“是我多嘴了。将军可有契丹消息?”石珉玥一听林羽玚问到契丹,必是为了自己,感动地望向他,心想:“还是羽玚对我好,还记得我的事。” 赵景为自然也知道林羽玚这样绕圈子,意在助石珉玥,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羽玚之意我心已知,然现在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乱军四起,我之军队需解万民于水火,一刻也耽误不得,不瞒各位,我们安营于此,正是在等时机。刘镇原虽为你仇人,确是当世所需的明君,郭武已投向刘镇原。于情于理,我实在无法出手相助。” 这一番有理有据、大义凛然的话在石珉玥听来却那般刺耳,登时红了眼眶,嘴唇动了几下,哑然无声。 晓芙自认为这几日与赵景为相处下来,比石珉玥与他更亲近几分,直言道:“将军可有对策?” 赵景为眉头一皱,没想到晓芙会这样问,略有不悦,道:“没有。”不再言语。 林羽恒轻咳一声,道:“珉玥姑娘,我虚长各位几岁,劝你一句,天下之势大于一人之势,你一路走来,自然也见到了民间情形,若你父王在位,天子必为百姓着想,方是明君。你愿助尔父为明君否?”石珉玥立刻醒悟,点了点头,道:“当极力救助难民。可是什么时候救我的父王呢?”“顺势而为,天下若已安定,尔父才能安然回来,否则,即使勉强救出,也会被万人唾弃。”林羽恒这几句话虽极为尖锐,却句句在理,说到了石珉玥的心上。她深深叹了口气,压抑住心中因为不能马上救父王而引起的巨大的悲哀。 林羽恒对林小七说:“小七,明日我就派人送你们去良县,周威也无暇去寻你们。良县有我的庄园,家丁充足,放心住着。良县风景秀丽,适合调养心性,有消息我会告知你们。”林小七默然。 石珉玥但见林小七已默认这一安排,茫然失措,也不知这决定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接话道:“谢三哥。我身体抱恙,先回房休息了,各位再会。”晓芙搀着石珉玥离开,心中暗生伤感:“不知这一别,何时再会?”她悄悄瞄向赵景为,赵景为也正看向他,四目交碰,眼波流转,不舍更胜过羞涩,不觉停下了脚步。 “晓芙,走吧。”石珉玥拉动晓芙,晓芙急忙收回目光,只得前行。 石珉玥走到厅堂后,一步没走稳,差点摔倒。“珉玥,”晓芙当然知道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自己小时与父母分离,从此再也没能相见,不知体会了多少次这样的痛,“慢点,”晓芙搀着踉踉跄跄的珉玥。 一只脚刚踏入房间,石珉玥再也忍不住,汩汩泪水夺眶而出,想到父王对她的好和现在正遭受的苦,但自己一个弱女子处此境地,实在不知如何是好,难道真要去林羽恒的庄园里无所作为,不由得六神无主,她伏枕痛哭。 哭了一会儿,石珉玥筋疲力尽,看看身边也同样不知所措的晓芙,似乎有了一点依靠。人在绝望时往往能激发出生的本能,反而要倔强地活下去,石珉玥骨子里的骄傲,点燃了她生的希望。 “晓芙,我们一定要活下去。”石珉玥声音微小却极具力量。 晓芙用力点点头,珉玥是她最亲的人,她不怕苦,但害怕失去珉玥。 珉玥倚靠着床柱坐起,平复了呼吸,让思绪宁静了下来,缓缓说道:“自古以来,兵权最大,可除了兵权,名望也同样能令人折服。如果要救父王就要有兵或有名,兵我们没有,借也暂时借不到,名呢,名有吗?”晓芙没明白珉玥的意思,诧异地听着。 珉玥见晓芙没懂,接着说:“三国时刘备虽无兵,但仍有许多将领跟随,便是因为他有名。”晓芙沉思片刻,似有领会,道:“姐姐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名’。” “是,谁能给我们‘名’呢?”珉玥在心中盘算着当前认识的“大人物”,林小七愿意帮自己,但无兵无权,肯定不行,她甚至有点瞧不起林小七,慨叹他怎么不如他的三哥和赵景为争气。自己欣赏的赵景为呢?唉,已经果断拒绝了,如果他能答应该多好,珉玥已动了以身相许的念头。直率的赵景檀更是毫无希望,不过一个黄毛小子,还得他哥哥管着。最后,珉玥的头脑里只剩下了一人——林羽恒,他虽为商人却权通八方,名满天下,就是自己要寻的人。 “林羽恒,我们要找林羽恒!”珉玥几乎是喊出来的。 陡然听到珉玥大喊一声,晓芙吓了一跳,她注意到珉玥的眼神已不像刚才那般暗淡,反而有了许多光彩。珉玥拉住晓芙的手,恳求道:“晓芙,无论我做出什么,希望你站在我一边。”这一抢白让晓芙摸不着头脑,“晓芙,好吗?”在珉玥的追问下,晓芙感觉珉玥可能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忙道:“好,但不能伤害自己。”珉玥嘴角翘了翘,无言以对。 ------------ 为伤者性命着想,只可男子相喂。 翌日,景为要与大家告别了,珉玥不便送出大门,便在厅堂里说了些客套话,晓芙不愿就此别过,又找不出理由,扯着衣角,心里干着急。 “晓芙,我大哥于你有救命之恩,你要送至大门口,郑重道别。”景檀早就看出了晓芙对大哥有意,大哥对晓芙好像也有情,他有意撮合。 晓芙心里大喜,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管道:“景檀公子说的是,小女该送恩公至马上。”景为也罕见地不推辞,仍以冷冷地语气道:“多谢晓芙姑娘。” 出了大门,晓芙脉脉含情,却又不敢表露,只能在景为身旁站立。“将军,再会!”话声刚落,忽听耳边“嗖”的一声,有箭快速射来,千钧一发之际晓芙纵身挡在景为身前,“啊”晓芙背部中箭。景为听到箭声,心道:“不好!”以为自己必将中箭,没料到却是晓芙替了自己,回身抱住正在倒下的晓芙。“晓芙!”景为心猛烈地抽动着,比自己中箭还痛。 林羽玚身为御前侍卫,比他人更警觉,第一时间听到箭响,已知救人无望,便飞身直向声源处去,一记腾空飞脚接着横拳,再轻轻一吊,没给刺客喘息的机会,已手到擒来。 救人要紧,林羽恒立刻请来城里最好的大夫为晓芙医治。箭头有毒,晓芙危在旦夕,然所幸未伤及内脏,大夫已为晓芙拔出箭头,敷上金疮药,熬制了解毒止血的汤药,但晓芙已近昏迷,不易吞咽,血还在流,情况并无好转,大夫毫无信心,道:“公子,不知姑娘中的是什么毒,鄙人医术不精,解不了这毒。现下,血虽然少了,但并未止住。姑娘神志不清,汤药不易进,只勉强进了一些,脉搏还是微弱。”众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当然知道这毒药若不知配方,是万难解的。 这一变故对珉玥的打击极大,她生命中唯一的支撑瞬间没了,珉玥惊慌失措地守在晓芙身边,晓芙的每一声难受的叫声都让珉玥心惊。景为不能正大光明地守在晓芙床前,焦急地在门外守候,他不断懊悔,心道:“我怎么这么不小心!” “大哥,大哥”景为正在纠结的思想被景檀的呼声打断,“审刺客要紧,一定要他交出解药。”景为一听“解药”二字,浑身一激灵,登时有了精神,“走!” 刺客已被捆绑在大厅的圆柱上,景为、景檀、羽玚、羽恒都在。 “解药在哪里?”景为急不可耐。 “哼,今天你没死,真是天意弄人,哈哈哈哈”刺客笑的无奈又凄惨,却丝毫没有畏惧,听起来很是瘆人。 “你是何人,为何要刺杀赵景为?”林羽恒淡定地问,有不容质疑的威慑力。 “赵景为,你赵家身为后越官宦,石皇被围竟不拼死抵抗,天理何在!”大家方才听到刺客的话,都以为刺客必是四方乱党,灭了赵景为为的是削弱郭武军的势力,让刘镇原失去一支强有力的支撑,从权力竞争中退出,可万万没想到,这刺客竟然是已经被契丹俘虏的石信贵的拥众。 “原来你是后越兵士,为主尽忠,是一条好汉。”林羽恒见刺客义正言辞、大义凛然,不由升起惜英雄的心念,“只是,你可知今天差点伤了后越公主?”林羽恒故意绕开赵景为,而搬出石珉玥,因晓芙危在旦夕,不可耽误。 果然,刺客瞳孔大张,面露恐惧,道:“胡说,不可能,哪里有公主!” “小七,请出公主。”林小七闻言赶紧奔向石珉玥。 “珉玥、珉玥”林小七在房门口叫着,怕打扰到晓芙,压低了声音,珉玥没应,“珉玥!”小七刻意提高了声响。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珉玥走出责怪。 “快跟我走,晓芙有救了!”珉玥听说晓芙有救了,不敢相信,“大夫呢?在哪里?”珉玥急问。 “不是大夫,时间紧急,边走边说。”小七拉着珉玥忙往前走,一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珉玥震惊,事情竟然是这样,她心中纳闷儿:“是谁为了父皇刺杀赵景为?”珉玥记忆中能为父皇赴汤蹈火的人实在不多,且林小七也不认识,会是谁呢? “后越珉玥公主到!”林小七郑重报道。 珉玥理了理衣衫,喘匀了气息,拿出了许久没有用过的公主架势,轻移莲步,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刺客直勾勾地盯着珉玥,对她公主的身份没有半分怀疑。 “公主,公主啊!”刺客哭喊。 珉玥看他如此激动,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不禁悲从中来,自从那日出宫以来的种种愁苦涌上心头,红了眼眶。 “这就是后越珉玥公主,还不快交出解药!”珉玥本来想问刺客是何人,被林羽恒这一抢白,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晓芙的命,立刻收起悲伤,厉声道:“解药在何处,你可知现在危在旦夕的是同你一样,守护着我的人!” “公主恕罪。敢问可是何人?你不要被这一群吃里扒外的人利用了!”刺客恶狠狠地扫视着赵景为等人。 “就是同我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橘香,她随我从宫中逃出,如果没有她,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如今却被你、呜呜呜”珉玥想及晓芙苍白的脸,情到深处,忍不住哭了起来。 “公主莫哭,我将解药说与你。”刺客也是个性情中人,也顾不得细细盘问,急忙将解药说出,景为又忙不迭地说与大夫。 这几味中药原不难找,只是用量多少极为考究,大夫丝毫不敢怠慢,总算配了出来。只是晓芙气息微弱,吞咽困难,大夫道:“姑娘可有夫君?若有,可以口相喂。”众人面面相觑,只是摇头。 珉玥道:“大夫,晓芙还未婚嫁,我可行?” “姑娘,此毒极为寒凉,这一味药乃热性,以热驱寒,经女子之口会减弱热力,只怕药力受损,为伤者性命着想,只可男子相喂。” ------------ 晓芙感到了这阵灼热的眼光 “我来!”众人寻声而望,竟是赵景为,只有赵景檀不惊讶。 “景为,你来?”林羽恒说是疑问不如说是提醒和确认,后越对女子名节看得极重,非夫妻之间,不论口口相亲,即使是男女两手碰到,都是有损女子名节,需要负责。林羽恒意在让景为明白若依大夫之言,救活晓芙后必要负责,若不负责,莫若不救。 “是,我来,晓芙是因我而伤,我来喂她。若她好了,我必会娶她。”赵景为朗声说道。 “好,大夫,不可拖延。”林景恒催促道。 房中只剩下珉玥、景为和大夫,赵景为接过大夫手中的汤药碗,因为过于紧张,双手颤抖着。 “赵将军,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你只管喂吧。”珉玥已扶晓芙坐起。 赵景为点点头,侧身坐在晓芙床边,喝下一口汤药,本还有点腼腆,但一见晓芙那苍白虚脱的脸,立即忘记了男女之防,一手拖住晓芙的下颚,以便晓芙张开玉口,一手撑床,慢慢俯身,汤药一点点流入晓芙口中,珉玥见着一股酸味浮起,她心道:怎么不是我受伤? 一碗汤药逐渐见了底,眼见的晓芙滞淤的气息平顺了一些。珉玥和大夫刚才大气也不敢出,见晓芙好转如此的快,知道是药用对了,才松了一口气。 晓芙缓缓睁开眼睛,却见眼前挨着的竟是一男子,哦,是赵景为,先是以为自己尚在生死之间,这不过是生前那残留的最后一念,却又生生感到口中的苦涩味,闻嗅到景为的男子气息,霎时间一阵红晕从面部蔓延到了身后颈间,景为并未注意晓芙的眼睛,但睫毛碰着睫毛,心里清楚地知道晓芙睁开了眼睛,正在喂药的嘴当然不能收回,不觉喘息加重,不自觉地羞赧起来。 刚才还戚戚然的屋子忽而间有了香甜的气息,桌上的百合花正是温柔花解语。 听闻晓芙醒来,众人喜悦不已。大夫嘱咐:“虽然姑娘已无生命危险,但箭伤仍需慢慢调养,若有高烧不退的情况需及时治疗,以防反复发炎。”赵景为忙问:“何时能好?”大夫道:“这要看个人体质和调养情况,现是孟春中旬,至少要到花朝中旬,方可痊愈。” 景为闻言面露难色,景檀这个小机灵当然知道大哥的心思,道:“大哥只管回营,晓芙姑娘的情况自有我们照应,如今天下,哪还有比羽恒哥这里更好的地方。”景为颔首。除了晓芙,大家皆知景为与晓芙的关系已不同以往了,看景为这般紧张,都替晓芙高兴。 “晓芙承蒙各位救命之恩,铭感五衷。”晓芙听起来还很虚弱,景为不忍她多说,急忙打断,道:“你是替我受的伤,该是我对你铭感五衷。”景檀见大哥这般维护,不忍逗他一逗,道:“大哥心疼了,也难怪,晓芙,不,晓芙姐,此生有托了!”随着他的闹笑,大家也都喜气洋洋,只有景为和晓芙羞脸粉生红。 “晓芙,事情来龙去脉珉玥会告诉你的。”林羽恒道,“景为,你快赶回军营吧,莫再耽搁了,这里有我照应。” “有劳三哥。”赵景为抱拳谢过,双眼偷偷注视着晓芙,晓芙感到了这阵灼热的眼光,迎上太害羞,躲开又觉拂了景为的情,身体如静止一般,心中突突有声。 ------------ 我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不用你管! 景为离开后,林氏兄弟、赵景檀和石珉玥回到厅堂,集中精力在刺客身上,这个人曾经是什么身份?他的背后还有谁?他的目的只是报答石信贵?重重疑问萦绕着。 “你是何人?与父皇什么关系?”珉玥先发问。 “公主,恕小人被这些恶人捆绑,无法跪拜。”刺客颇为恭敬地说,眼神里满是崇拜。 “无妨,没有问清之前,你就只管回答,不必拘礼。”珉玥玉手轻挥,盛气凌人,林氏兄弟对这场面并不陌生,赵景檀没见过公主,被这气势折服,爱意更浓了。 “是,小人只是个无名之辈,不是宫里人。小人曾是车夫,为宫中膳房运送蔬菜,大家叫我陈菜。” “哦?”林景恒不禁惊讶出声,他在宫里时间久,对宫内之事也比别人了解得更多,“小小车夫,怎能与石皇有关,又怎会有如此的箭法,必是谎言!”珉玥心中起疑,满是不相信地盯着刺客。 “公主,小人说的全是实话!我的箭法是童子功,从小练起,除了箭法,小人没有别的功夫。”“他的功夫确实一般。”林羽玚出言证实。林羽玚与他一交手便知,就信了他。 刺客接着道:“我为宫中膳房运送蔬菜也是实情。有一回我送的蔬菜色泽不够鲜亮,影响了那日的膳食,被尚膳责打,尚膳说若是石皇不悦便要将我发配边疆,谁知,那日石皇虽问了为何没有可口的蔬菜,却并未责罚任何人,不仅没有责罚,还命尚膳要体谅劳苦人,种菜不易、送菜也不易,只要百姓能吃得,自己也能吃得,不可借此光火,更不可将蔬菜扔掉。”言及此,刺客的眼睛红通通的,顿了顿,又道:“哪里有这么好的皇帝啊,先皇石楠熙时我随师傅去送菜,我师傅犯了一点错,就被活活打死了!”刺客哭得伤心了,珉玥也酸了鼻子,想想父皇虽无治世之才,却是帝王中少有的宅心仁厚,向林羽恒深深一揖,请求道:“三哥,可否放了他?” 林羽恒道:“松绑可以,但他要先说清有无人指使,保证松绑之后不可再刺杀赵景为将军。”珉玥转向刺客道:“陈菜,谁指使你的?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刺客道:“无人指使,我们一共76人,都是受过石皇恩惠的,士兵、车夫、侍从都有,我们自个儿商量的。”林羽恒抢白道:“76人?你们意欲何为?”76人对于一个军队不算多,但作为民间力量,也是一支足以让人日日提防的队伍。 “杀光忘恩负义之人,”陈菜咬牙切齿地说。 “既然你们对石皇大恩难报,何不救出石皇?”林羽恒明知凭这单薄的力量怎能与契丹抗衡,故意揶揄讽刺他们。 “你不必出言讥讽。我们势单力薄,无财无权,去不了契丹,救不出石皇。”陈菜懊恼极了。林羽恒道:“哦,原来如此。那么,这些所谓的‘忘恩负义’之人是如何评判的? 陈菜被问的语塞,心想这人故意刁难,让我出丑,哼了一声,并未答话。石珉玥并不关心怎么评判,她听到有76人的队伍,既意外又激动,胸膛起伏,道:“陈菜,你们当真想救父皇?” “那是当然,草民之心,日月可鉴。”陈菜毫不犹豫地答。林羽玚听她这样问心内一凛,感到大事不妙,生怕她有冒险之举,赶紧抢白道:“你们区区几十人有心已足,不必枉顾性命以卵击石。”林小七这话本是想打消珉玥的妄念,没想到却激发了她的志气,珉玥轻声喝道:“谁说的?不试怎么知道?”“小七说的有理,暂且不论用何计谋,就看契丹路远,这76人的粮草怎么办,兵器哪里来?”林羽恒本就不想插手珉玥的事,听到她对小七如此不客气,也肃然地回敬了几句。 石珉玥哪里想了那么多,现在说的都是立志之语,根本答不上林羽恒的问题。 “公主,只要你一句话,咱们兄弟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来!”陈菜大呼。 “好!尊前莫话明朝事,其他的事自有办法。”珉玥心念一转,当即向林羽恒做了一揖,和颜悦色地道。 林羽恒也还之以微笑,心道:“珉玥变了。”又望向小七,慨叹自己的七弟还是个孩子,不觉替他担心,这目光恰巧也扫过了一旁的赵景檀,他也正盯着珉玥怔怔出神,林羽恒的担心又加一层。 珉玥又道:“陈菜,赵将军并非父皇仇敌。乱世之下,他也是难以投身,况且世情变化之快,并非他能掌控。从今往后,可否不再为难他?”旁人都觉得石珉玥这话成熟大气,只有她明白其中深藏着对赵景为的情意。“好,小的听令。”陈菜答道。珉玥转向林羽恒,微微一笑,道:“不知三哥可否放了陈菜,他已保证不会再伤害赵将军了。”林羽恒虽不甚愿意,但有话在先,不肯言而无信,只好示意林小七为陈菜松绑。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陈菜并不向林羽恒他们叩谢,只认公主。“不必拘礼,”珉玥双手扶起陈菜,问道:“兄弟们在哪里?”“公主,此处说话不方便,否可找个无人之处细谈?”陈菜眼睛瞄着屋中另外三个男子。“好!”珉玥爽快地回答。“不可!”林羽玚听到陈菜有这般要求,内心激荡,虽然珉玥相信了陈菜的话,但林羽玚还是半信半疑,生怕陈菜会伤害珉玥。 “有何不可?林小七,我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不用你管!”珉玥柳眉双竖,怒怼林小七。“你不知道,”“小七!”没等林小七说完,林羽恒呵住七弟,不准他再说,“你是臣,保护公主出宫就算完成了使命。臣遵君命,公主既说不要你管,你就不可再管。”林羽恒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林小七发觉自己真是自作多情,石珉玥并没有把自己当一路人,想到三哥从一开始就不愿帮珉玥的忙,唉,真是远不如三哥看得通透,他又难过又自卑,低着头不做声。石珉玥也晓得了自己言语有失,只道是三哥心疼亲弟弟,但身为公主,她已习惯了凌驾于林小七之上,怎肯向林小七道歉,撅着嘴不说话。 赵景檀见状,倒是极为自在。赵家不比林家和睦,这样的场面赵景檀从幼时开始就不陌生,他哈哈一笑,道:“大家累了,休息一下。陈菜就跟着珉玥去吧,只是珉玥是姑娘家,总不好与陈菜单独相处,若是晓芙无碍就好了,可陪着珉玥。”这话说得在理,珉玥也无从反驳。赵景檀接着说道:“我有一处推荐,花园旁的小厅,那里僻静,陈菜可以放心。小厅是敞开的,我们也能远远看到里面的情况,也算有人在场,不至于让珉玥落下不好的名声。”景檀也不愿珉玥与陈菜单独相处,这样甚好。 珉玥和陈菜来到小花园旁的小厅,四周镂空的窗,无半点遮掩,冬日的冷风呼呼往里灌,珉玥心里叫苦,全身颤动,真想走,直用毅力强撑着。这也正着了林景檀的道,此处寒冷,他料到二人必待不长久。 珉玥定了定神,道:“陈菜,说吧!”陈菜跪拜,道:“公主,您的救命之恩小人至死不忘,愿”“陈菜,不必客套,说事情,兄弟们在做些什么?”珉玥手脚都要冻僵了,只想赶紧听完正事,催着陈菜直入主题。 陈菜叹道:“公主,兄弟们一路跟着郭武的队伍,伺机行动,已有段时间了,可路途遥远,没人给我们盘缠,又不能偷抢,兄弟们都是穷人家出身,有的是力气,我们只有沿路找事做。”珉玥听了这话,才仔细打量起陈菜,他身穿薄夹袄,很是单薄,脸色也是铁青的,皮肤干巴皴裂,想是一路从没吃饱穿暖过。珉玥不忍让他在这儿再待,说:“我们回屋,边走边聊,屋里暖和。”陈菜推辞道:“公主闺房,小人是不能进的,此处甚好,就在此处。” 珉玥看他不仅忠勇且懂礼数,又多了几分敬佩,道:“好,那我们拣要紧的说。勇士们辛苦了,只是我当下也是寄人篱下,无法给他们一个依靠,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找钱财、凑粮草,以期尽快救出父皇。” 陈菜听公主称弟兄们为“勇士”,激动得胸膛不住起伏,这也是珉玥的收服人心之法,给予人充分的尊重。陈菜颤声说:“公主放心,兄弟们等的得。”珉玥道:“只是,这段时日,请大家不要再刺杀任何人,敌众吾寡,万一引起他们注意,我们就功亏一篑了。当务之急是好好保存实力。”陈菜听公主说出这番有见地的话,真是崇拜的五体投地,挺胸说道:“公主放心,一切听您的,我回去就跟弟兄们交代,从今天起再不许说报仇的话,等着公主一声令下,带领我们救出石皇!” 珉玥见对陈菜该说的已都说了,便一刻也不想多待,道:“告诉我你们住哪里,明日我去看望勇士们。”陈菜道:“我们各住各处,也是居无定所。我们每隔三日会在城东郊外一处破庙见面。若有急事便相互通告,可随时聚集。我现下在城南的名嘉酒楼做跑堂,您若有事,随时差人去那里寻我。”珉玥点点头,道:“那么明日未时,请兄弟们到城东一聚,可否?”“太好了!”陈菜没想到公主如此平易近人,心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便将破庙具体位置告知了珉玥。 ------------ 是,我一定让小七同去。 黄昏时分,珉玥终于回来了。晓芙到底还不知道赵景为做了什么,眼前满是他喂自己汤药的画面,房中无人,却还是羞红了脸。 “珉玥,赵将军他、他,”晓芙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开口,“别他了,该叫郎君!”珉玥在晓芙的秀脸上摸了一把。“珉玥!”晓芙抚着被摸过的脸颊,连耳根儿都红了。 “珉玥,不要跟我玩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珉玥看晓芙真的着急了,便将事情前前后后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晓芙。 “晓芙,赵将军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过,你也救了他一命,你俩是互相救了,真是缘分。” “珉玥,你看赵将军是真心喜欢我吗?”晓芙痴痴地望着珉玥,仿佛她就是赵景为。晓芙幼时遭遇变故,这许多年,虽有珉玥疼着,但总比不过父母之爱,没有被爱过,她不明白爱是什么滋味儿,也很难相信自己值得被爱。相反,珉玥在爱的滋润中长大,她对于自己会被爱信心满满,若换了珉玥处于晓芙的情况,她绝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晓芙,是不是你自己不知道吗?干嘛让我来告诉你?”珉玥诧异地瞧着晓芙,还带着淡淡的醋意。珉玥拉起晓芙的手,关爱她道:“晓芙,赵将军多好啊,丰神俊秀,一身武艺,如果我是你,我可乐坏了。你怎么不开心呢?”晓芙小声说:“赵将军是很好,只是,我配不上他。”“怎么配不上,咱们晓芙谁都配得上!”珉玥一昂头,傲娇极了。晓芙也被她逗乐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林羽玚的声音。“珉玥,你在吗?”林羽玚一直远远地看着珉玥,生怕陈菜做出什么不利的事,见珉玥送走陈菜,左思右想还是跟着来了。 珉玥对林小七的“无能”心生怨言,不耐烦地答道:“回来了,有何事?”林小七以为珉玥困倦了,道:“没事,就是看看你是不是回来了,你休息吧!”珉玥不答话,晓芙努努嘴,小声劝了珉玥说两句,珉玥语气稍好,道:“好的,我休息了。”林羽玚悻悻然离开。 晓芙替林羽玚打抱不平,道:“珉玥,林将军多好啊,为何对他这般冷淡?”珉玥皱起眉头,长舒一口气,道:“他是很好,只是对我无用。”“什么?”晓芙很是惊讶,她万万没想到珉玥会说出这样的话。珉玥也看出了晓芙的惊讶,道:“珉玥,我知道小七对我有意,我何尝对他无情呢?”珉玥起身扫视了这间虽华丽却远不如自己宫殿的房间,道:“过去一去不返了,过去的石珉玥也变了。”晓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珉玥,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五内如沸却只字未吐,过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是,现在不同了。” 翌日,雄鸡报晓,晨曦初现,赵景檀如约要去军营,只有林羽恒一人送行。 “三哥,”赵景檀大大方方地说,“小弟此去,一时是回不来了,景为虽是我大哥,但您比他更懂我,小弟心中无甚牵挂,只有一人。”赵景檀嘿嘿一笑,颇为天真可爱。 “是不是石珉玥?”林羽恒抢先说出,出了景檀的预料。“三哥看出来了?”景檀深知三哥观人的功夫,只意外了一秒就释然了。 “景檀,石珉玥不是普通女子,若是上了心,恐怕要伤心的。”林羽恒是进出情场、常常动情,却从不留情的人。这几日与珉玥相处,林羽恒已觉她并不简单。 景檀灿然一笑,朗声道:“三哥,我知她是公主,但偏偏我动心了,您就任我去吧!”林羽恒也知劝不动,青春年少,燃气的爱意就如野草中的星火,霎时间就会烧得肆意。自己曾不也如此过吗?林羽恒灿然一笑,温言道:“是呐,你去吧!” 众人起床后发现景檀已走,都觉未与他道别很是遗憾,林羽玚格外伤心,责问三哥:“三哥,怎么不通知我,就让景檀走了?”林羽恒没好气地说:“我还没问你呢,你反倒怪起我来!明知他今日去军营,你为何不早点起身相送?”林羽玚被问得哑口无言,暗暗自责道:“都怪我满脑子都是珉玥的事,竟疏忽了!”晓芙虽与景檀未有交流,但因他是景为的嫡亲弟弟,也是另眼相看,今日已挣扎着起身相送,却得知景檀已走,口虽不言,而面露忧色,心道:“我对他也太冷淡了些,只愿他别在意。”林羽恒见晓芙负伤仍来送行,他向来喜欢性情中人,知晓芙也是,很是感动,忙劝:“晓芙,赶紧回屋,养伤要紧。”晓芙谢过,被扶回了房。 只有珉玥忙着打算今日与陈菜等人见面该说些什么,并未将景檀的事放在心上,见景檀已走,神情无异,也未表露任何关心,看得一旁的林羽恒直恨景檀情根错种,开口问道:“珉玥,你打算怎的?” 珉玥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林羽恒这一问竟没听见,林小七看她没反应,轻声唤道:“珉玥,珉玥,三哥问你话呢!”珉玥方才回了神,忙道:“三哥,何事?”林羽恒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珉玥习惯了被人关心,可昨天与陈菜见面后,林羽恒和赵景檀半句没问,特别是赵景檀,曾还表现出了对自己的好感,她心中有一丝丝怨恨,这是哪门子的好感?所以今日对景檀没有半分留恋也有这一层。她不知昨日林羽恒拉着赵景檀聊到很晚,二人对酒言欢,景檀也喝得迷迷糊糊了。 珉玥吞吞吐吐地说:“突然出现这么多变故,我还彷徨无措,只是原计划去三哥的庄园,现是不能的了。”“为何不能?”林羽玚插口问道。珉玥眉心皱起,道:“晓芙伤势哪能颠簸,况且,况且我也有未完成的事。”“何事?”林羽玚本想着珉玥去了三哥庄园,时日一久,便会忘记救父皇,慢慢地跟自己亲近,好好过日子,所以一听珉玥不想去,而且还有“未完成”的事,心潮起伏,念头丛生。 这个屋子里,珉玥最放心怼的就是林小七,偏偏他还话那么多,珉玥没好气地说:“我的事非得件件告诉你吗?”“珉玥,小七是想帮助你。”林羽恒拿出大家长的语气,平易又威严地说。珉玥想起自己还要借助林羽恒的力量,怎么说林小七也是他的弟弟,得罪了林小七可不好,柔声道歉:“小七,我心内着急,出言不逊,请您不要责怪。”小七哪会生气,他向来对珉玥的骄纵之气只有委屈,对珉玥说:“没事,我知道你是太累了。”珉玥听闻林小七这般委屈还对自己万分理解,心有不忍,道:“我就将今后的打算告诉你们吧!”珉玥将昨日与陈菜的事和盘托出。 听到珉玥今日要去见陈菜他们,林羽玚愕然问道:“珉玥,你要去见陈菜?” “是呀,他们为父皇而受苦,我怎么也要去见一面的。”珉玥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们是亡命之徒,你不能去!”林羽玚大为激动,“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珉玥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侧过头去,想看看林羽恒的反应,却见他安然自若,一时想不出说什么话好,隔了一阵,才道:“你若关心我安危,那你陪我去?”林羽玚总是在为珉玥冲动之后很快知道自己冲动了,这次也不例外,他收起手臂,点头道:“好,我陪你。”二人都低头不语。 “三哥、小七,我进去了。”半晌后,珉玥道。“珉玥,你几时去?去时叫我。”林羽玚生怕珉玥刚刚只是敷衍自己。 “珉玥,小七同你去更安稳些。”林羽恒终于开口,但语气冷淡之极。珉玥筹谋着借林羽恒的势,倒也不在乎他对自己的态度,开口道:“是,我一定让小七同去。” ------------ 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说服他帮我! 离未时还有半个多时辰,珉玥与晓芙道别,说:“晓芙,我去去就回,放心。”晓芙得知林将军同去,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直以为珉玥还是以前的珉玥,又与林将军回到了从前,甚为欣喜。在珉玥心里,林将军就是她对未来夫君的最终幻想,以前在宫中,若听说他与别的女子好,晓芙总会有醋意,觉得那女子配不上林将军,唯独珉玥,晓芙认定他俩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儿。 林羽玚与珉玥一同乘着马车来到了破庙,未到门口,就听到了吵嚷的男子声。一男声道:“公主当真会来?”又一男声答:“公主何等高贵,怎能与我们这等莽夫见面?”一男声呵道:“住口,公主说来一定会来!”听这声音便是陈菜,陈菜素来是这群人的领导,话语也更有震慑力。珉玥心内激动不已,没想到陈菜竟对自己这么忠心耿耿,便大踏步走了进去。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就看仙女似的人物走了进来,衣襟带风,甚是不凡,身后还紧跟着的是一位翩翩公子。 “公主!”陈菜见珉玥守信来了,喜形于色,一个箭步冲上前,冲珉玥跪下,道:“陈菜拜见公主。”林羽玚下意识地挡在珉玥身前,珉玥推开林羽玚,走近陈菜,微微欠身,轻扶陈菜手腕儿,道:“英雄请起。” 陈菜从昨日到上一刻,还未平复的激荡心情,此刻更甚了,边起身边招呼其他兄弟:“还傻呆着干啥,还不拜见公主!”另外75人如梦初醒,一齐跪倒,大呼:“拜见公主。” 此处若不是城郊,这声音一定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珉玥被这排山倒海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接着就被这热情感染,热血沸腾,就在这一瞬,珉玥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英雄好汉要争做帝王,众星捧月、万人追随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珉玥昂起头,努力提高嗓音,朗声说道:“好汉们,请起!”这些粗野之人曾遭的都是白眼和冷漠,一生也未被这么称呼过,个个心潮澎湃。林羽玚瞧着身旁的珉玥,又是不解又是敬佩。 珉玥面带微笑,扫视一番庙中的每一个人,温柔而坚定地说:“好汉们,各位能挂心父皇,我已感激不尽。”深深作了一揖,众人还礼,珉玥接着说:“从今日起,我们共同要做的是关系生死之事,若想退出的兄弟,现在就请离去,我绝无怨恨。但若今日决心追随我,必得死心塌地,不得反悔。”最后她将眼光落在了陈菜,众人只道公主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此番来也就是为他们鼓鼓气,没想到公主这般坚定果决,大有领袖做派,顿生敬意。 陈菜带头说:“公主,陈菜愿誓死追随。”珉玥满怀谢意地看着陈菜,点点头,“兄弟们,从前没人瞧得起咱们,但是石皇没有,他把我等当人看,我们都是受了石皇恩惠的人,我愿以命相报!”陈菜的这段话勾起了众人对石皇的怀念。立刻,一身材魁梧的大汉从后排走出,一拍胸脯,道:“公主,小人江明,我愿誓死追随。”“我是张方,我也愿追随公主。”“我也愿意!”“我也愿意!”庙中诸人一一表态,最后76人无一人离开。 看到这样的结果,林小七又是激动又是烦躁,若无人追随,珉玥就不必冒险,现在这样,珉玥是必有行动了。林羽玚拉住珉玥,低声道:“珉玥,莫冲动,我们得从长计议!”珉玥甩开小七的手,侧目而视,嫌弃地说:“你护我出来已完成使命,莫要再管我家事!”林小七倔强地再次抓住珉玥的手臂,摇着头,眼中满是卑微的恳求,珉玥更用力地甩开,道:“我的生死不劳你费心!”小七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只恨自己无能。 在场的人才知道这个翩翩公子不过自作多情,且是公主的绊脚石,都冷眼看着他。 “各位英雄,”珉玥掩饰不住心里的万千感慨,语带哽咽,“珉玥定不负众望,誓要救出父皇!”要是在宫中,此时必定是百官跪拜,一片歌功颂德的马屁声,但这些大老粗们不懂虚的,振臂齐呼“好!好!”陈菜见人心归一,举手示意众人息声,道:“那么,从今日起,公主就是我们的领袖,公主说往东,我们就往东,公主说往西,我们就往西,谁要是对公主不忠,就是我们的仇敌,必除之而后快!”陈菜边说,边注视着众人,特别是林羽玚,林羽玚知道他这是在威慑自己,却也不在乎,仍直视着他。 珉玥道:“好,只是从今日起,各位行事要低调,我们尚弱,要积蓄力量。不便再称我公主,叫我珉玥即可。”几个功名心强的汉子,硬要客套几句,说什么也不叫“珉玥”,珉玥怒目而视,道:“叫‘珉玥’,我与弟兄们才能安全,称‘公主’是咒我早死。”这样说了,才无人对称呼有异议。羽玚听到珉玥说话这样直白有力,不禁脊背发凉,心道:珉玥何时成了这样? 直至黄昏,珉玥与众人讨论毕了当下的情形,了解了大家现在的难题,最终无非一点——无钱!珉玥离宫之时分文未带,她望望林小七,虽然他家有钱,但他拿不出来,又收回目光,突然,她眼中微光一闪,道:“各位,我有办法了。今日暂别,等我消息。”说罢,转身快步出门。 “小七,你能帮我向羽恒哥要些支援吗?”马车上,珉玥就急不可耐地向林羽玚请求道。 “珉玥,”林羽玚向珉玥身边挪了挪,深情地望着她,委屈地答道:“我已经跟三哥说过了,他拒绝了我。”“哦?什么时候?他怎么说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呢?”珉玥一连急问了三个问题,已由刚才的和颜悦色变得有怒气。 林小七更加委屈了,说:“带你见三哥那天我就说了,我是怕你着急,就赶紧求了三哥,谁知,谁知他说自己是生意人,不干预政事,如果要帮,得要五万两黄金。” “什么不干预政事,林羽恒供给军队粮草,直接影响两军输赢,这不是干预政事吗?!”林羽玚听珉玥直呼三哥的名字,已知她颇为愤怒,连忙道:“你说得有理,我再去劝劝三哥。” “罢了,不劳你费心,早就听说林羽恒外表轻浮而内心坚决,他既拒绝了你,又怎会任你争执而答应帮忙?”珉玥对林羽恒的了解果然清楚,林小七心里默认了。珉玥道:“五万两黄金我们自然也是没办法,你可还有别的主意?”林小七摇摇头,自己对这个三哥是敬大于爱,一见他就头皮发紧,生怕他又挑剔自己,哪里还能另做他想。 “就知道靠不上你。”珉玥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就再也不理林小七了。林小七呢,垂头丧气了一路,只怪自己不是三哥那样的人。 进了家门,珉玥直奔房间,一声“再见”也不与林小七说。 这一幕,林羽恒都看在眼里,他面无表情,转身也回了房。珉玥急忙将今天发生的事告与晓芙,想让晓芙帮忙参谋参谋该怎么说服林羽恒。晓芙对林羽恒了解甚少,只能靠着自己的感觉说:“羽恒哥有自己的想法,我总觉得他虽是生意人,却并不是将钱放在第一位的。”珉玥灵光一闪,心道:“若是如此,什么还能是第一位的?”珉玥不想放弃这渺茫的希望,坚决地说:“我去问他,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说服他帮我!” ------------ 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点面靥、涂唇脂 自从珉玥他们回来连续五日,林羽恒都有应酬,未与林羽玚等人用膳,对珉玥的事也只字不问,珉玥意会他根本不想理会自己的事,心内更天焦灼。 第六日,林羽恒终于和大家一起用膳了,晓芙伤势也稳定了很多,非要起来与大家一同用膳。 晚膳时分,珉玥吃得心不在焉,不自觉地看向林羽恒,好像他的一个动作就能透露答案。林羽恒察觉了珉玥对自己的关注,回报以目光和笑容,每一次对视都弄得赶紧低头,可下次仍旧。 林羽玚一向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珉玥身上,此刻正在为珉玥过于关注三哥而吃味,挂着脸,突然说道:“珉玥,吃菜啊!不要东张西望的。”珉玥嫌恶地瞧了他一眼,说:“我在吃呢!”林羽恒看着七弟的幼稚举动,不觉发笑,道:“小七,你也不要东张西望的。”小七不敢回嘴,闷声不语。晓芙知道珉玥的心思,却不想她对林将军这般无情,夹了一块鱼肉放入林小七碗中,柔声道:“林将军,吃鱼呢!”林小七感激地望向晓芙,点点头,道:“谢谢晓芙,我吃着呢!”林羽恒笑道:“晓芙,怎不给我夹一块,我也想吃。”晓芙顿时两颊粉红,道:“三哥说笑了,我”后面的话还没出口,珉玥已夹了鱼块放入林羽恒碗中,软语道:“晓芙坐得远,我为三哥效劳。”殷勤之味,人皆能闻。林羽恒也不收敛笑容,反而愈加开怀,道:“好好好,珉玥姑娘夹的也香。”就在这夹菜之时,珉玥想到了说服林羽恒的说辞,立刻俏笑,含情脉脉地看着林羽恒,道:“只怕比晓芙夹的更香呢!”这样暧昧让林羽玚好难受,登时起身,道:“我身子不爽,先回房了。”晓芙也觉珉玥太露骨,道:“我去看看林将军。”也随着去了。 饭桌上只剩下了石珉玥和林羽恒,珉玥求之不得,俩人都面不改色,仍旧笑眼盈盈。 “羽恒哥,”珉玥停箸娇声说,“几日前我和小七见了陈菜他们。” “何须告诉我呢?”羽恒抢白,举起酒杯,轻酌一口,口气中满是不在乎。 珉玥见林羽恒对自己的事这样漠不关心,眼睛一酸,差点落泪,强忍着继续说:“我们缺银两,若三哥愿意支持我们,待父皇复位,定有重赏。” “哈哈哈,”林羽恒仰天大笑,“珉玥啊,得民心者的天下,我虽是生意人,这个道理也懂得。这笔生意赚多赔少,我可接不得。” 珉玥自出宫一路走来,早已知道父皇失了民心,复位难如登天,刚才这一说只为开个话头,她也不急,起身走到林羽恒身边,嘴角含笑,道:“除了赚钱可令三哥出手,还有其他?” 林羽恒抬头看着这个不普通的女子,嘴里仍慢慢嚼着菜,待咽干净,戏谑道:“我也并非只为了钱,自家人的事当然另当别论,红颜知己的事也多有出手,除此以外,与己无关。” 珉玥心想果不其然,若要让林羽恒出手,最好能成为他的“在家人”。 林羽恒似乎看出了珉玥的心思,道:“我七弟还未到成婚之年,你怕是等不及了。”珉玥刚把念头转到林小七,就被林羽恒看出来了,霎时脸红,又羞又窘,忙道:“我与小七只是朋友。”“哦?这个朋友可是倾囊相助、以命相帮啊!”“三哥误会了,林将军是答应了父皇要护我周全的。”珉玥越是争辩,林羽恒听着越是心生不满,思忖:“我七弟护的早已超出了周全。” “周全?那怕早已有了。”林羽恒似笑非笑的语气让珉玥哑口无言,但救父心切,她也顾不上窘迫了,坐在离林羽恒最近的位置,又将椅子向林羽恒挪了挪,几乎要贴上了,道:“三哥,你是否瞧得上我?” 这一问,换做林羽恒手足无措了,他万万没想到身份尊贵之至的公主竟说出了这番似青楼女子、毫不知廉耻的话,惊讶之余反对她的勇气有了几份欣赏。 林羽恒是情场老手,这样的情形没经历一百次,也有几十次了,片刻间便恢复镇定,毫不避讳地细细端详起石珉玥,石珉玥也不收回目光,任他去看,但还是紧张,嘴唇轻颤着。眼神中那复杂的情感让珉玥更加迷人,轻抿嘴唇让她还有几分娇羞,果真是肤若新雪未落地,面似芙蓉新开张。林羽恒从未遇过这样的女子,不禁看得着迷了。 “三哥”珉玥轻唤,林羽恒只字未吐,“你,”林羽恒方才回神,又是一阵大笑,道:“我只谈情不娶妻,身边的女子都是没名分的,你可愿意?” “我愿意!”珉玥想都没有就答应了,林羽恒又是一惊。那时的女子将名分看得比生命还重,嫡庶尚有天壤之别,更别说没名分的女子了,那是低到了尘埃里,贫苦人家的女儿都是不愿的。 “当真?”林羽恒料定珉玥绝不会答应的。 “三哥,珉玥绝不食言!”这下,林羽恒下不来台了,从来是他林羽恒百花丛中过,风流多情,却不想输给一个小女子,只好硬撑着,道:“好,那我可欣喜之极。”林羽恒想着石珉玥不过一时嘴硬罢了,又道:“给你一日好好打算,明日再答我,名日可不许更改了。”林羽恒说罢起身走了。 珉玥虽嘴上答得坚决,心里却万分忐忑,刚离开林羽恒的视线,便犹如魂魄离身,怀疑自己刚才做了了什么。 晓芙刚回屋便累得上床休息一会儿,走得累,心也累,这时见珉玥魂不守舍,竟比自己还疲倦,便唤她过来,道:“珉玥,你怎么了?”珉玥倚靠床柱,脸色煞白,看起来竟像大病了一场,珉玥小声道:“我答应做林羽恒的,”她开不了口,“你答应他做什么了?”晓芙预料到珉玥一定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人。”珉玥更小声地说道。晓芙没有听清,“什么?”“情人。”珉玥双手捂脸哭了起来,晓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珉玥不响的哭声。时间好像凝固了,两个束手无策的女子沉默着。 “晓芙,这是我自己的决定。”珉玥哽咽着从指缝里挤出这句话。 “公主!”晓芙许久不这么叫珉玥了。 “晓芙,不许再这么叫了。”珉玥露出满满泪痕的俏脸,泪水洗去的不仅仅是脸上的脂粉,更是永远也回不去的身份。 “从今天起,我就是林羽恒的情人了。”珉玥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一点点拭去眼角的泪,拿起妆粉,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点面靥、涂唇脂,她比平日化得更精细,甚至贴上了花钿,她久久凝望着秀丽的自己,嘴角微微上翘,道:“挺美的。”晓芙起身看着这一切,泪水一直无声地流淌着,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珉玥,甚至不知道如何帮她,现在的自己只要不成为她的阻绊就好。 ------------ 我们的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吗? 林羽恒回屋后也不淡定了,他思忖:这个女人不是普通人,而是前朝公主,是嫡亲弟弟和景檀老弟朝思暮想的人。小七还好说,他顶多难过几天,可是景檀怎么办?他性格刚直,认准一件事就绝不回头,要怎么跟他开口呢?林羽恒万万想不到,为了让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此刻,珉玥已来到了林羽玚的房间。 “小七,你在吗?”珉玥柔声唤道。 林小七受宠若惊,火速开门,看到比平日更娇艳欲滴的珉玥,惊喜道:“珉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这次珉玥没有拒绝,林羽玚更加开心了,连忙为珉玥斟茶,道:“珉玥,最近天气转暖,咱们明日去城郊走走,好吗?”林羽玚回忆到过去在宫中,石皇也会让自己守护公主在御花园玩耍,两小无猜,那是石皇故意在撮合二人。 “小七,我坐坐就走,我想跟你说一件事。”珉玥平淡的语调将林羽玚从美好的回忆中拉回来,林羽玚问:“什么事?”珉玥脸上虽然还有笑容,但笑得颇不自然。“小七,你也喝茶。”珉玥扭扭捏捏不开口,林羽玚感觉事情不简单。 “珉玥,你说吧!”林羽玚郑重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只微微沾湿了嘴唇,像在等待判刑。 “小七,我要跟三哥在一起了。”珉玥吞吞吐吐地说,声虽不大,却着实让林羽玚惊得不小。 “咔嚓”林小七手中的杯子脱手落地,摔成了几片。 “你,你说什么?”林羽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失色。珉玥却不紧不慢地道:“从此,我要跟着三哥了。”林羽玚如梦方醒,眼神暗淡,道:“什么时候的事?”林羽玚与珉玥相识多年,不说朝夕相处,也是隔三差五就能见到,他自认为与珉玥感情深厚,甚至认定珉玥就是自己未来娘子,万万没想到娶了珉玥的竟是风流的三哥,他由此猜测珉玥与三哥早就认识,于是有这么一问。 珉玥以为小七问的是什么时候的决定,答道:“今天。”“什么?你与三哥何时相识?”林羽玚焦炙地重复了一遍。“就在你带我来的时候。”“这才几日,你就决定嫁给三哥了?”林羽玚急痛攻心,他不敢相信难道是自己一手撮合的他们? 珉玥不想再与林羽玚解释那么多,“唰”地起身,一脸不屑地走向房门,不疾不徐地道:“我不是嫁与他,三哥不娶亲。”这一次给林小七的震惊比刚刚更甚,他呆立无语,似乎明白珉玥的意思,又似乎毫不理解,他轻声问道:“是为了你父皇?”珉玥听见了却并未理会,自顾自地离开了,林羽玚只能眼睁睁看着珉玥离开。 告诉了林小七后,珉玥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林羽玚的房间转角不远处就是林羽恒的房间。珉玥想,既然下定决心,就一鼓作气地做下去,于是,她硬着头皮停在了林羽恒房门口。 珉玥鼓足勇气敲了敲门,道:“三哥,你在吗?”“珉玥啊,我在,请进。”林羽恒的声音一如平常的淡定。珉玥推门而入,香腮粉黛,亭亭玉立,林羽恒也醉心于这美色,痴痴地看着。珉玥温情脉脉地说:“三哥,我已告诉羽玚了我要跟着你。”珉玥从来只叫“林小七”、“小七”,与林羽玚置气的时候才唤全名“林羽玚”,这时称“羽玚”有一种长辈的口吻。 林羽恒心中一颤,想道:“我还在这里琢磨着,这小女子倒是干脆利落。”林羽恒道:“好啊,你已经决定了?我还准备明日再说呢!”“三哥不关心小七的反应吗?”珉玥狡黠地看着林羽恒。林羽恒岂会被这样的问题难倒,戏谑地问:“我更关心你的模样。”珉玥不想林羽恒会这样回答,立时哑口无言。 “珉玥,你先回吧!小七想必是伤心透了,如果你关心他,最近就不要多与他见面,让他一个人静静!”林羽恒催她快回,还用如父辈一般的口吻与她说话,这让珉玥很不舒服,这种没有将珉玥当成“自己人”的态度让珉玥疑惑,她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的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吗?”林羽恒看她还不动,又道:“我们的事先不要心急,你既不要名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吗?”珉玥心如刀绞,什么叫“不在乎这一时半刻”,我算什么啊?! “三哥,我”珉玥有一肚子的委屈却无从发泄,这条路是自己选的,三哥的话半点没错。她使劲抬了抬嘴角,道:“都听您的。”就静静地退出了房间。 ------------ 是同意哥哥的话?还是对自己的一次承诺? 七日时间,珉玥都没有出房门,她提醒自己一定要听林羽恒的话,但是每日,她都精心打扮,珉玥思忖:说不定什么时候林羽恒就来了呢?一定要抓住每一次机会,每一次和林羽恒见面都要抓住他的心。可惜,林羽恒一天都没来。 林小七每日喝酒度日,整日醉醺醺。晓芙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明白珉玥这么做的意图,但她实在不忍心看到林将军那么落魄。除了晓芙担心林小气,嘱咐仆从给他做解酒汤和清淡的菜,林羽恒和珉玥都没来过。 这日,晓芙为林羽玚端上一杯淡茶。林羽玚的房间门敞开着,还未到门口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儿,屋里传来杯盏碰撞的声音,还夹杂着胡言乱语和让人心碎的笑声。晓芙人到门口却迟迟不敢往里走,她不忍看到如此潦倒的林将军。“哐”一个杯子飞了出来,重重地砸碎在地上。“啊!”碎片溅到了晓芙脚边,晓芙惊叫。 “谁在那里!”林羽玚愤怒地叫道。 “是我。”晓芙低着头。 “哈,是晓芙啊,怎么不敢抬头啊,看不起我啊!你也看不起我啊!哈哈哈!”林羽玚这样让晓芙心酸极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桌边,道:“林将军,喝点茶。”林羽玚一挥手,茶盏翻倒,滚烫的茶水流到了晓芙手上,晓芙强忍着没说话。 “你在疯什么!”林羽恒出现在门口,大喝一声。他几日未见七弟,以为他情绪该平复了,没想到却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真丢人!他快步走向晓芙,抓起晓芙红通通的右手,心疼地问:“疼吧,快去敷药。你伤还未痊愈,不要走这么多路。”晓芙道:“不打紧。”脸却比烫伤的手还红,抽出手,道:“我先去了。” 林羽恒见晓芙走了,不再收敛,“呼”的一声拉起如一摊烂泥的林羽玚,吼道:“你还要喝到什么时候?!”“你有什么权利问我!”林羽玚长这么大,从来没敢大声对三哥说话,这次是真怒了。 林羽恒也是一愣,道:“什么权利?”“啪”的一巴掌打在林小七的脸上,“我是你三哥,不想看着你如此折腾自己!”“啪”的又一巴掌。林羽玚呜呜地哭了起来,不知道是打疼了还是打醒了。 “三哥,你打吧,打死我吧!”林小七如孩子一般抱住林羽恒,边哭边喊。 “小七,三哥怎忍心打死你?我是我不想你这样折磨自己。”林羽恒语气温和了下来。 “珉玥怎么看不上我,我们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你和她几天。三哥,你缺她一个女子吗?” 林羽恒拍拍七弟的后背,仿佛又和他回到了小时候,七弟还是那么单纯,安慰道:“傻小七,珉玥未必喜欢我,她不过是需要我的支持。没有我,她也会去找另一个靠山。”“我知道,我知道。”林羽玚当然明白这些,如果在盛世,珉玥与林小七必是一对儿,然而在乱世,林小七很清楚珉玥是看不上自己的。他只是不愿接受现实。现在三哥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逃不掉了。 “我要怎么办?”林羽玚将头埋在三哥身上,哽咽着。 “小七,你要过自己的生活,振作!石珉玥有她要做的,你管不了,你也有你要做的,谁也挡不住!”林羽恒的话掷地有声。林羽玚仍未抬起头,道:“我可以吗?要怎么做?”他从来一心一意在石珉玥身上,石珉玥想要的就是他林羽玚想要的,他很少想到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林羽恒心疼地扶起小七,道:“跟着我慢慢历练,做你能做的!”林羽玚大哭一场,气也撒了出去,人清醒了许多,事已至此,他知道怪不得任何人,缓缓地起身,深吸一口气,看着满地杯盘狼藉,心头也释怀了。眼前是自己最亲的哥哥,林羽玚感觉自己还不至于太惨,点点头,也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是同意哥哥的话?还是对自己的一次承诺? ------------ 赵景为将此时埋藏在自己心中 让林羽恒最头痛的不是这个弟弟,却是那个亲如弟弟的赵景檀。林小七为人颇为柔软,也更有弹性,但赵景檀却是个一根筋,直爽的很。 赵景檀到了军营中,没有用原名,化名丁坚,意思是定要坚持。他在军中一切按新兵待遇,睡的是硬木板,吃的是零星油水的粗粮饭,赵景檀虽说心知要坚持,但晚上睡不好,肚子不舒服,没几天就面如菜色,很吃不消了。赵景为也不来关照他。景檀每当看到哥哥威风凛凛地检视队伍时,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而赵景为呢,外表是冷如冰霜,其实内心一边记挂着还在康复中的晓芙,一边默默关照着景檀。见景檀脸色不好,特意询问军医,军队中士兵们是否有病疫,听说没有,才放了心。身为哥哥,看着景檀难受,景为盼着他早走,别再受苦,但又矛盾地希望他能留下来,羽翼丰满,早日独立。 林羽恒答应赵景为照顾好晓芙,每隔一日便遣仆从到军中告知情况,木冬是景檀的贴身仆从,从小在赵家长大,便承担起这个任务。军中来访本是要紧的事,但木冬是林羽恒派来的人,谁也不敢拦着。景为听木冬说晓芙一日比一日好,甚至可下床了,喜出望外,但不好意思让木冬带话给晓芙,就去俩人的秘密山谷中采了些小野花,让木冬带回。晓芙收到花,别提多开心了,珉玥看到赵景为对晓芙这么上心,心里也很欢喜,同时还带着淡淡的酸,再一对比自己的境遇,真是天壤之别,不觉更加心酸。 过了些时日,木冬又要去军营了,林羽恒也决心一同去,他决定先告诉景为珉玥的事,再由景为告诉景檀。 木冬知道一些林羽恒与石珉玥的事,但并不清晰,也不敢妄言,心中清楚今天林羽恒一同来了,必是有要紧的事,也就分外注意自己的言行。 赵景为与林羽恒寒暄了几句,好奇地问:“三哥,今日来必有要紧的事吧?”林羽恒道:“景为还是那么一语中的。我今天来为的是景檀的事。”“景檀在这里好好的,能有什么事?”“你这个当哥哥的,自己有了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却不知弟弟也有心仪的对象。”“哦?什么时候的事?是哪家的姑娘?你怎么知道的?”赵景为的连环三问让林羽恒开颜一笑,道:“你很关心景檀,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不知为何。”林羽恒这样讲,赵景为苦笑。林羽恒接着说:“景檀心仪的正是石珉玥,就是前段日子的事,我凭借慧眼瞧出来的,景檀也承认了,还托我关照珉玥。”话说到这里,林羽恒感到内疚极了,替小兄弟关照心上的女子,却将女子变成了自己的情人,这真是荒谬。 赵景为听说是石珉玥,脸一沉,道:“石珉玥不是羽玚的心上人吗?景檀是痴心妄想,不必理他。”这一说,让林羽恒更尴尬了,连连摆手,道:“没有的事。”“怎么没有的事,我都听木冬说了,第一天景檀就以此戏弄了羽玚,甚是混账。”林羽恒无奈地点点头,这更难开口了,一时语塞。赵景为少见林羽恒这样窘迫,正色道:“羽恒哥,有什么难事?您尽管说。”“景为,身为哥哥,我实难开口,但又不得不说。”林羽恒又停了下来。“您说呀!”“石珉玥成了我的人。”“什么?您说清楚些。”“石珉玥成了我的人。”水已泄了洪,也就源源不断,没啥顾虑了。 “什么?你的人?”赵景为瞪目哆口,好像听不懂林羽恒的话一样。“是的,”林羽恒破罐破摔,反而镇静了,“你情我愿,绝无相逼。” 赵景为努力闭上了嘴巴,道:“人都叫你林子都,果然是啊!”不知这话是夸林羽恒貌美俊伟,还是贬他滥用感情,林羽恒听着不舒服,道:“是公主来找我的,我可没有处处留情。”赵景为不涉风月场,对这种事情只当是故事听听,现在发生在亲近的人身上了,也是毫无办法,他更多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林羽玚。 “我已经跟小七全盘托出了。石珉玥找我无非要借助我的力量救她父皇,她根本看不上小七。”没等赵景为问,林羽恒就清清楚楚地说明了这残酷的现实。 “小七还好吗?他认识石珉玥最久,这一路舍命护送,用情当是不浅吧!”赵景为刚动情不久,那种磋磨的感觉记忆犹新,他甚为怜惜林小七。 “他醉了好些天,刚刚缓了过来。”林羽恒的语气极是平常。 “三哥,你当真不担心他?他可是你的嫡亲弟弟。”赵景为紧皱眉头,疾声问。林羽恒紧紧盯住赵景为的眼睛说:“我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乱世中的真情。还是那句话,石珉玥不找我,也不会找小七!”赵景为又是喜又是悲,为在这乱世自己与心上人能在一起而喜,为小七爱而不得而悲。 “你还是关心一下景檀吧!”林羽恒拍拍景为的肩膀,“他性格刚烈、不拘常理,可不像小七那么容易说服。”“嘿,他就是一时起意。”赵景为满不在乎地说。林羽恒道:“我看可不像。这事我就告诉你了,你看要怎么告诉他吧!”说罢转身上马,一刻都没有停留。 “三哥,您这是”赵景为的话已经被林羽恒远远甩在后面,听不清了。赵景为做事十拿九稳,林羽恒放心的很。 现在轮到赵景为头疼了,自景檀来到军中,自己向来是默默关注,从未正式见过,别说用什么话语来告诉他了,就是用什么方式见他都令人犯难。赵景为琢磨:“我一定要告诉他吗?不说行不行?他既然一心证明自己,自然不该关心这些儿女私情。不久,就要拔营北上,与刘镇原的亲兵在塘关夹击乱军,待他战场立功,授勋加封,未必还会想着石珉玥。好,那时再说吧!”打定主意,赵景为就将此时埋藏在自己心中,每日照常。 还蒙在鼓里的赵景檀刻苦训练、心无旁骛,他不知再过几日军队就要离开这里,他将与自己心心念念的石珉玥愈来愈远了。 ------------ 三哥是大英雄,珉玥愿一生追随! 林羽恒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回头来处理和珉玥的事。林羽恒本是风流才子,面对珉玥这等佳人投怀送抱,也有所想。 珉玥已在房中待了三日,每日看书消磨,内心虽焦灼万分,也只有强逼着自己忍耐,路是自己选的,咬着牙走吧。 皇天不负苦心人,林羽恒从仆人口中了解到珉玥这么乖顺,将自己的话奉若圣旨,心中很是满足,一早动身朝珉玥房中走去。 咚咚敲门声响起,“谁呀?”珉玥放下手中的书,急急发问。 “是我,来看看你,可方便?”听到是林羽恒的声音,珉玥顿时精神振奋,忙到梳妆台前,铜镜里的自己面若桃花,总不枉这几天坚持梳妆,到底是将林羽恒盼来了。林羽恒听没回音,以为珉玥置气不理自己,准备转身离开,谁料门吱呀一声开了,“羽恒,请进。”珉玥极尽柔情,语中含蜜。 “你还好吗?”林羽恒也柔柔地问。珉玥莞尔一笑,眼帘低垂,道:“听大人的话,一切皆好。”林羽恒平素见惯了风流韵味,这等集贵气、娇俏、清婉于一身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盯着珉玥细细打量了起来。珉玥有公主的仪态,姿色天然,毫无雕琢之感,那是骨子里的。她身披淡绿色的翠水薄烟纱,两条手臂透过薄纱隐隐可见,那冰肌雪肤,如此容华可爱,珉玥只是淡淡一装扮,便容光焕发,妍丽无双。林羽恒不自觉地拉起珉玥的手,珉玥一怔,她还有公主的矜持,但只一瞬,就随着林羽恒去了。 林羽恒凝视着纤纤玉手,道:“跟着我,你当真不后悔?”“不后悔!”珉玥答得极为干脆,并轻挪半步,更靠近了林羽恒一些,几乎衣襟就要相碰了。“三哥是大英雄,珉玥愿一生追随!”林羽恒胸口一热,道:“你若认定我是大英雄,我便是了,愿你此生不悔。”说着,将珉玥拥入怀中。珉玥从未被男人这样拥抱过,心怦怦直跳,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内在也多了份底气,本身紧张的身体随之放松了下来,她幽幽地舒一口气,身子更多地倚在了林羽恒怀中,林羽恒感受到了珉玥的倚靠,心中欢喜,双臂搂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林羽恒道:“你怎么计划救你爹的?”珉玥听了他这句话,眉间登时罩上一层愁意,道:“陈菜等人对我忠心耿耿,但是我们缺银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珉玥并未想借此话来央求林羽恒出银两,而全然是真情流露。林羽恒道:“银两的事我来解决。”珉玥眉头一展,没想到林羽恒的帮助来的这么自然而然。 林羽恒松开珉玥,与她并肩坐下,道:“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珉玥嫣然一笑,露出颊上浅浅的梨涡,眼中充满向往。“带你去见一个贵人。”林羽恒瞧着珉玥那可爱的样子,心旌荡漾,不禁拉起珉玥的手,在上轻吻了一下。珉玥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低头轻轻揉动双手,那种惹人怜惜之状无法形容。林羽恒哈哈一笑,看出了珉玥的紧张,道:“我先去了,午膳见了。” 珉玥怦怦乱跳的心还扰着她,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但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轻抚林羽恒吻过的地方,又是甜蜜又是紧张。 ------------ 酒辣、心酸、人生痛 晓芙这几日身体恢复得甚快,已经可以与大家一起用膳,林小七也被林景恒请来,难得他没有拒绝。 午膳时,四人全部到齐。林景恒、石珉玥和晓芙已就坐。 “各位久等了!”林羽玚随着他响亮的声音一同出现,身穿冰蓝的上好缎子衣袍,腰系玉带,头发以竹簪束起,爽朗清举。 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唇如温玉,嘴角含笑,姿态闲雅,只是双眸不如以往那般清亮,还可见淡淡的忧郁。 但,这样已经够了,够让晓芙放心,够让林羽恒和石珉玥体面。晓芙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羽玚,惊喜地说:“林将军,你来啦,快坐下!”林羽玚颔首,缓缓坐下,林羽恒看着以前那个冲动的少年如今的沉稳动作,嘴角颤动,想说什么而未说出,一半是欣慰一半是疼惜。 珉玥只在听到林羽玚声音的那一刹抬头看了他,便一直眼望别处,端庄地坐着。 林羽恒首先发言道:“近日事多,咱们好久没有一起用膳了。今日我吩咐厨房做了不少好菜,大家都尝尝。”林羽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广肚,放入晓芙盘中,道:“晓芙身子好了,可以吃点儿珍馐补补。”晓芙道谢。 林羽恒又夹了一块放入珉玥盘中,道:“这扒广肚是此处名菜,口感柔嫩醇美,试试看。”珉玥柔声道:“谢三哥。”最后,林羽恒也给小七夹了一块,道:“小七,这是你最爱吃的菜,多吃点。”林羽玚道:“三哥还记得小七爱吃这个,”说着也给林羽恒夹了一块夹沙肉, “我也记得三哥爱吃这个。”林羽玚的语气虽不算愉快,但也未有半点沮丧与怨恨,见此,林羽恒的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 珉玥纳闷:“小七怎会突然这样,这可太不像他了。”她没能藏住一脸的疑惑,林羽玚道:“嫂嫂尝尝这些菜,这个厨子很难得。”此话一出,桌上三人都震惊不小。 珉玥做梦也没料到第一个唤她 “嫂嫂”的竟然是林羽玚,瞠目结舌,忘记了接林羽玚的话,不过也很快释然了,毕竟需要她想着的事儿太多,林小七的这一声顶多让她吃惊一下,现下,她心里还惦记着明日要随林羽恒去见的人会是谁,心思彷徨,众人以为她久久没从林羽玚的一声 “嫂嫂”中回过神来。林羽恒想得到小七通过这件事成熟了不少,已不像前几天那般痛不欲生,但如此这般放得下,却大大出乎意料。 晓芙深知林将军爱慕石珉玥多年,还见到他为了珉玥烂醉如泥、醉生梦死的样子,却不想他现在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时间,桌上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响动。林羽恒起身走到小七身旁,为他斟满了酒,道:“小七,三哥敬你一杯,为了前尘,更为了来日。”林小七举杯一饮而尽,酒的灼辣比不上心中的酸楚,更比不上成长的痛那么令人刺激。 从这一刻起,大家才真正接受了林羽恒与石珉玥的关系,说话时也不再那么瞻前顾后、左思右想,生怕有所冒犯了。 ------------ 真恨不得食之肉、寝之皮 翌日,石珉玥要去见“贵人”,便精心打扮了一番,其实自从与林羽恒确立关系,珉玥哪一日不是精心打扮?有时清丽脱俗、有时典雅高贵、有时民间女子、有时宫中佳丽,只是这日打扮得更像林羽恒家的女主人罢了。 林羽恒这几日送了珉玥甚多上好衣料的裙衫。珉玥挑选了一袭霁色衣裳,与之相配了一件白色彩绘兰花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外披一袭青色纱衣,裙上的兰花正和了珉玥高贵典雅又脱俗的气质,一根品绿色宽腰带勒紧细腰,突出了珉玥窈窕的身段,显得娇媚更甚。 “三哥”珉玥轻唤已在前厅等待的林羽恒。当珉玥现身那一刻,林羽恒才明白什么叫国色天香,他不禁看得如痴如醉。珉玥对林羽恒多了几分钟情,心中多了份期盼,眼中自然更多了些光彩。她的眼睛晶莹、柔和,仿佛春日清晨的阳光,闪亮而不灼人,唇如温玉,嘴角微弯,让人感到惬意,她将所有美好的气质融于一身,却一丝也不嫌多余。石珉玥在林羽恒眼中仿佛不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块美玉,他真想紧紧抓住她、永远拥有她。 “三哥”珉玥又稍大声些地唤了一声,林羽恒如梦初醒,倒也不掩饰,道:“你太美了,我看痴了。”珉玥曾也被男人这样看过,但哪个不是遮遮掩掩,被发现后找借口搪塞,只有林羽恒这么直白地承认,女儿家最受不了这样坦荡的爱慕,珉玥对林羽恒又倾心了些许。 林羽恒携着珉玥来到了醉香楼天字房,推门进入,已有一人安坐桌边。他中等身材,看起来四五十岁年纪,头发梳得十分细致,没有一丝凌乱。蓝灰色的长袍领口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衬得清冷的肤色更显严峻,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极黑的眼眸,仿佛能射出利箭,当珉玥与他的眼神相遇,感觉浑身一冷,有说不出的紧张不安。 严峻的面庞见林羽恒进来了,立刻闪现了成堆笑容,五官都聚在了一起,仿佛平静的湖水上突然刮起一阵大风。他热情地招呼林羽恒:“羽恒兄,好久不见,让老夫甚是想念。”两人互相行礼,林羽恒也豪爽地笑起来,道:“威兄贵人事忙,老弟不敢打扰那!” 原来这人就是郭武军中的周威,正是在郭武军中捉拿晓芙的那位。 周威摆摆手,道:“哪里哪里。”双眼却色眯眯地瞟向珉玥,低声问:“子都啊子都,这又是哪位俏花娘。”林羽恒平素身边围绕着的多是歌舞伎,皆是花丛中人。珉玥眉头倏地皱起,一脸不悦。周威也发觉了,更见林羽恒不急着言语,知道自己必有失言,更是一脸堆笑,如同湖上的大风持续刮着,心想:“不是情人,想必是林羽恒的朋友吧。”周威试探道:“这位女侠贵姓?”石珉玥还不知道周威的身份,如果知道此刻必是不能同处一室了。石珉玥不知该不该暴露自己,瞧瞧林羽恒,希望他为自己解围,林羽恒嘴角邪魅一笑,道:“威兄,不认识她吗?再仔细看看。” 石珉玥不明白林羽恒为何要这么说,莫非此人曾经与自己认识? 林羽恒以为周威曾任石信贵朝中大臣,必能认识最得宠的公主,谁知正是因为石信贵过于保护石珉玥,生怕大臣与自己反目,故从不让她与大臣见面,周威仅仅在契丹攻城那次见过石珉玥,但那时情形危急,也没好好看,石珉玥的装扮也已与那时大不相同,周威更是认不出了,否则也不会在郭武帐中将晓芙认成石珉玥,这一层是林羽恒没想到的。但错打错着,借着夜色掩护,周威在郭武军中连晓芙的样子也没看清。 周威不明就里,又从头至脚细细打量了石珉玥一番,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摇摇头,说:“老夫眼拙,委实认不出了。”林羽恒仰天哈哈大笑,道:“石信贵最宠爱的公主,你都认不出了!”这一说,吓得周威一身大汗,想是石珉玥已将自己挡在路中缉捕她的事都跟林羽恒说了,这回来是要为难自己了。“不,”他转念一想,“林羽恒与石珉玥是什么关系还不清楚,何况今天他带石珉玥来必不是来难为自己,要不就不必来了。”想及此,他浑身松落了不少,赶紧起身作揖,道:“失敬失敬,老臣的不是。”珉玥一怔,才知这人是父皇旧臣,以为他是来帮助自己的,忙道:“不打紧,您快起身。”周威以为自己所料极是,更放松了,谁知林羽恒却说:“珉玥,此人叫周威,是刘镇原的亲信!”经林羽恒提醒,珉玥转喜而怒,又想到晓芙曾说的话,厉声道:“你是谁的人?!”周威尴尬至极,道:“我,我”林羽恒却轻描淡写地说:“曾经是谁的人不重要,现在定是皇上的人了,是当今皇上的人。”他示意周威坐下,又对珉玥说:“周大人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咱们有什么棘手的事办不成,周大人却能办成。”珉玥听出了林羽恒这是让自己隐忍,有事求着周威,她忍着满腔怒火,双手互相死死地掐着,心中万分煎熬,却只能安坐于此。 林羽恒轻抚珉玥的后背,周威立刻就捕捉到这样暧昧的动作透露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他笑嘻嘻地对林羽恒说:“咱们公主可是金枝玉叶,望羽恒兄多多照顾。”林羽恒也不拘谨,大方地说:“威兄放心,公主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一定让她万事顺意。”话赶话,林羽恒接着说:“只有一事让公主的心情大受影响。这事还就只有靠威兄才办的成。”边说边斟满了自己与周威的酒杯。 “哦?什么事?”周威疑惑地问。“石皇被契丹俘虏了,至今还在契丹。爹爹在外受苦,做儿女的岂能安心?”林羽恒说这话时手不仅指向石珉玥,也带上了自己,便是说明自己也与之相关。 周威心想:“我是刘镇原的人,要是让他知道我帮助前朝公主,治我个卖国之罪,那是满门抄斩。可是若不帮林羽恒,他断我粮草而助他人,又或者联络江湖豪杰追杀我,那我也是不得安宁了。”一会儿功夫,周威转了八百个心眼子。 想了这么多,周威却用极为轻松的语气说:“子都先说说是什么事,我又不是观音菩萨,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林羽恒道:“这事你准能办成。石皇现在契丹,他已经无权无势,对于契丹他不过废人一个,”林羽恒轻轻捏了一下珉玥的手,希望她理解自己的言语,“但对于珉玥和我,他却是很重要的。如果契丹能放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周威边听边点头,道:“话是没错,但是契丹凭什么放呢?”林羽恒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虽然石信贵已是废人,但即使是契丹的一条狗,别人也不是说要来就能要来的。林羽恒道:“这就是要找您的原因啊!谁不知您与契丹枢密使耶律楚涵关系不一般。”周威这一惊可不小,他思忖:“我与耶律楚涵的关系他是怎么知道的?林羽恒说这话明明就是在威胁自己。不答应他的要求看是不能了,且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契丹枢密使掌管全契丹兵权,当初周威一面投靠刘镇原,一面与耶律楚涵暗通款曲,刘镇原只知周威对契丹了解甚多,对他刮目相看,委以重任,却不知道他不限于了解,已然是契丹的走狗。周威尽管假装淡定,但也逃不过林羽恒锐利的双眼,他紧接着道:“放不放不就是他的一句话,您跟他说说,一个废人留着作甚。”周威认真地听着,思考着这笔买卖的得失。林羽恒不等他多想,又说:“石皇若能回来,我可是欠了您一个大人情,来日必报。”一听这话,周威立刻显得精神矍铄,看来这笔买卖做得成。周威双手举起酒杯,道:“好说好说,咱们先满饮此杯。”林羽恒知周威这就是答应了,笑着举杯一饮而尽。石珉玥听到二人的话,对周威的所作所为越发清晰,也越发憎恨,真恨不得食之肉、寝之皮,但父皇能否回来全依仗此人,只能忍着,满脸憋得通红,不发寸语。周威这势力小人也不在乎,尽是与林羽恒觥筹交错,关于救石信贵的事不便在此提及,二人约好明日林羽恒处详谈,按部就班来行动。 ------------ 宝珠吃定老狐狸 一早,林羽恒便与以往不同,不让珉玥陪着自己,坚持独自在园子里散散,珉玥一开始很不乐意,每日都是二人同行缘何今日却要支开自己。 “我要和你一起。”珉玥倔强地说。 “今日就要见周威了,这只老狐狸肚子里尽是坏主意,如若不小心,即使是我,也会掉进陷阱,到时,别说救出石皇,”没等林羽恒说完,珉玥纤细的手指挡在了林羽恒的唇上,“别说了,我自己去走走,你静静地想。”林羽恒好笑,这个女子虽是公主,有时也很蛮横,但正事上从不含糊、任性。珉玥一人去了晓芙那里,林羽恒一再叮嘱珉玥不可告诉任何人周威今天要来的事。 晌午,周威来到了林羽恒处。他身穿褐色粗布衫子,以黑巾裹头,仿佛一个市井商贩。春困秋乏,晌午时分,大多数人午睡正酣,周威从后门进入,跟随林羽恒的亲信进了府邸,二人并不去林羽恒的房间,就近找了一个不起眼的柴房谈了起来。 “威兄,你这装扮,我若是在街上见到,绝不会怀疑是个商贩,您老兄的便装功夫可真谓石炉火纯青!”林羽恒打趣地说,意在讽刺周威为人虚伪。 周威低声笑了起来,并不介意,道:“羽恒兄说玩笑话了,我这不是怕连累了您,这我可担待不起。” 林羽恒道:“哪里的话,能被您连累,那是我的荣幸。”林羽恒拉着周威的手臂坐在了柴房里专为今日摆好的椅子上,接着说:“这次的事千万莫连累了您,咱们好好商议商议。”周威知道林羽恒这是客气话,也客气地道:“羽恒兄,莫说这样的话。” 林羽恒不再寒暄,直奔主题道:“威兄,不瞒您说,找我要军粮的队伍可不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林羽恒给周威抛出了极具诱惑的军粮,“我最看好的还是刘镇原的这支。”乱世变化极快,虽然刘镇原现已称王,但局势难料,林羽恒并不将刘镇原放在眼中,直呼其名,另一方面,虽然周威现在郭武军中,但林羽恒并不说郭武,也是在告诉周威自己知道周威在郭武军中的目的充当刘镇远的眼线。 周威并不纠正林羽恒,道:“承蒙羽恒兄瞧得起。当今圣上也必感念你的情谊。” 林羽恒见周威并不提自己的感念,道:“威兄的感念在我心中更胜过刘镇原。” “不敢不敢,我哪里敢与当今圣上相提并论。” “此处就我俩人,有何不敢?威兄有勇有谋,勿谦虚太过了。”周威只笑不语。 背地里知道周威底细的人都叫他“千年老二”,因为他虽然谋略过人,但并不想称王称帝,他只想做个有权势、有钱财的人。林羽恒当然知道用什么最能吸引他,虽用粮草支援也能令他心动,但这份心动并不牢靠,因为这根墙头草本不属于任何一边。 林羽恒道:“威兄,您知小弟爱珍宝古玩,威兄看看小弟手中这件。”说着,林羽恒打开了手边的一个盒子,随着盒盖的揭开,刚才还晦暗的屋子里瞬间光彩四溢。光线太过耀眼,周威竟不能直视盒中物,片刻之后,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周威才走进盒子,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盒中熠熠生辉的珠子。 “此是何物?”周威惊喜地问,他已料定这是林羽恒为他准备的。 “威兄,此物乃于东海发现,一颗石头上竟出现了靛、赤、黄三种颜色的宝石,三种颜色彼此融合,光彩照人。”说罢,林羽恒将盒盖“啪”地盖上,收进袖中,光彩顿时全无,周威颇感侥幸,道:“羽恒兄如此小气,不容老夫多看两眼。” “威兄,这你可错怪我了,本是你的东西,怎么成我容不下你了?”周威喜上眉梢,忍不住咧嘴大笑,道:“好说好说,老夫不跟你客气。”林羽恒知道周威已经与自己达成了交易,也大笑,跟着却变了表情,眉头微蹙看向周威:“您得到了珍宝,而我的珍宝却日日不悦,让我头疼。何时能让这件珍宝开颜,就看威兄的了。”周威玩笑道:“羽恒兄艳福不浅,我也当为你排忧解难,以一旬为期,必让你的珍宝开颜。”林羽恒这才将盒子从袖中拿出,交到了周威手中,道:“那就拜托威兄了。”周威紧紧抱住盒子,道:“好说好说,羽恒兄尽管等我消息。”林羽恒并不多问周威要怎么做,他知道这只老狐狸必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做法,也未必会告诉他,等着他的消息就好。 ------------ 赵景为安心随军北上 春日渐暖,郭武的军队就要北上了,赵景为最放心不下的当然是晓芙,他终于耐不住想念,借口与林羽恒告别,向郭武告假一天,郭武知道赵景为与林羽恒关系极好,巴结还来不及,赶紧准假,赵景为满心欢喜,一早疾驰而来。 “景为,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林羽恒明知故问,旁边站着石珉玥,莞尔一笑。 景为已知两人关系的变化,拱手行礼,却不知该怎么称呼石珉玥,只说了声“见过二位,别来无恙否?”珉玥侧身回礼,道了声“万福”,林羽恒笑答:“一切都好。你怕不是为了来看我俩的吧?”“三哥别玩笑了。”珉玥没有名分,还称羽恒“三哥”,又向景为道:“晓芙身子好多了,不过还不能劳累,赵将军稍等,我请她来。”“太费事,景为直接去晓芙房中吧!”林羽恒压根儿不把男女之防这种礼教看在眼里。 赵景为忙道:“不可,还是劳烦您请出晓芙吧!” 珉玥俏皮地瞧了一眼林羽恒,又是责备他太随意又是喜欢他的倜傥潇洒,转身去请晓芙了。 晓芙自是欢喜,只是她本就不在意妆扮,这府中没有外人,晓芙每日仅仅略施粉黛,垂发分肖髻上横插着一支白玉簪,耳旁也是白玉耳珰,这些还是珉玥硬让她收下的。珉玥见晓芙这般素,也没功夫换衣梳洗了,便稍点朱唇,又匆匆跑进自己房中拿了一支火红的珊瑚朱钗和珊瑚耳坠,一忽儿间,晓芙比夭桃秾李多了股轻灵之气,比清新脱俗又多了份俏丽多姿,明眸流盼间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赵景为看晓芙袅袅而来,也顾不上发怯,轻声道:“你来了。你的身子好些了吗?”晓芙并不回答,害羞地点点头,道了声“万福”。林羽恒和石珉玥看这一对儿这么内敛,也不忍再打趣他俩,默默退下了。 “晓芙,你坐。”景为见无人在旁,自在了些。晓芙举步轻摇,缓缓坐下,她本是大方性格,只因心中眷恋赵景为而处处小心,让自己表现得更娇柔一些。 赵景为道:“晓芙,我是来跟你辞行的。”晓芙心中一惊,问:“去哪里?我能跟你一起吗?”话一出口,晓芙当即后悔,怪自己太不矜持了,别惹的赵景为嫌弃。她哪知赵景为高兴得很,真恨不得答应。 赵景为面露难色,道:“晓芙,我也想带着你,可是郭将军带兵纪律极严,不可携带家眷。况且你还未痊愈,还得养着身体。”“哦,”晓芙怅然若失,“能告诉我你们去哪里吗?”赵景为道:“晓芙,这事儿我不能告诉你,事关士兵们的性命。请你见谅。”晓芙识大体,没有再追问。她心道:“他必是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了。我还能问他什么呢?” 赵景为看晓芙神色黯然,忙说:“晓芙,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跟着林羽恒就会很安全,千万别离开。有什么事要办,找别人不方便的,就找木冬,他信得过。”晓芙对景为早已一万个放心,毫无怀疑地点头,道:“你放心去吧!”又小声补充道:“我等你回来!”赵景为嘴角含笑,忍不住道:“你再说一遍,好不好?”晓芙双颊浮起两朵红云,娇滴滴地道:“我等你回来!”赵景为握住晓芙的双手,晓芙那冰凉的纤纤玉手被景为火热的大手包裹着,温暖着,赵景为拥着晓芙,道:“晓芙,我一定会回来的!”还怕晓芙不放心,又将自己贴身玉佩取下,放在晓芙掌中,道:“这是我的家传玉佩,你收着。”晓芙莞尔一笑,道:“我一定贴身收着,等你回来再还你。”景为忙道:“不用还,就是你的了。一生一世。”两人又深情相拥。 时间匆忙,景为还要向林羽恒托付晓芙,肚子里的柔情蜜意只好默默地藏着,让木冬去通告林羽恒一声。 “三哥,”赵景为极为恭敬地说,“明日我就要离开此地了。”林羽恒早已知道郭武军队的去向,也不多问。 赵景为道:“我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晓芙不便跟随,我想将她托付给三哥。”赵景为长揖不起,林羽恒托起景为的双手,道:“贤弟言重了,小事一桩,你还怕为兄会拒绝吗?再说,珉玥与晓芙情同姐妹,两人作伴更是求之不得。”林羽恒道:“多谢三哥。”又深情地看向晓芙,总算放心了。 赵景为与林羽恒约定,如果赵景为有急事找林羽恒,就到最近处镖局找大掌柜,这些大掌柜都会买林羽恒的账,帮林羽恒的忙。 赵景为和晓芙这小俩口难分难舍,天已擦黑才不得不分手。赵景为终能安心地随军北上了。 ------------ 春光烂漫引诗情,冰雪聪明暖人心 却说赵景檀在军队出发前一时辰才得到军队要离开此地的消息,哪里来得及与石珉玥道别,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三思量,终于放下在哥哥面前的倔强,来到赵景为帐前求见,他与守门卫兵谎称有机密军情,换了卫兵的通报。 “大胆,你竟敢谎称有机密!”赵景为一看是景檀,就明白了大半,气不打一处来。 “大哥,我也是没办法了,”英雄遇难事,不得不低头,如此要强的赵景檀,此刻也委屈巴巴的。 “什么事没办法了?”看到弟弟嘴软了,赵景为也温和多了。 “军队就要离开此地了,可我,”赵景檀思忖向哥哥开口说儿女情长的事实在尴尬,“可我还没有向三哥辞行,三哥对我那么好,我就这么走了,也太没良心了。” “哦,我已于前日向三哥辞行了,也代你谢过了三哥的照顾。”赵景为并未怀疑景檀的话,他很高兴景檀有这份感恩的心思。 这下景檀无话可说了,低着头不知所措。 “你还有什么事吗?快去准备吧!”赵景为催促道。 “大哥,我想跟石珉玥道别!”赵景檀一咬牙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什么!”赵景为听林羽恒说过景檀喜欢石珉玥,虽然已信了一大半,但听他本人说出口来还是有极大的冲击力,“你半分功名没有,怎就想着儿女情长了?!” 赵景檀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曾经说过的哪些狠话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一握拳头,心一横,道:“大哥说得对,我还没资格谈儿女情长!”说罢转身离去。赵景檀带着满心遗憾离开了伏牛山,离开了他情窦初开爱慕的女子,他随着军队茫然地前进,不知道要去哪里,目标是什么,但立下军功的心已深深扎根。 郭武为了与刘镇原的军队夹击李贞的乱军,率军一路北上至恒州。此一役刘镇原仅出5000人马,而郭武军队则要出20000人马,且要郭武负责粮草。刘镇原意图借这一仗消灭反抗势力,同时又可以削弱郭武的势力,一石二鸟。郭武虽明知刘镇原用意,但不愿让久在火海中的百姓再遭涂炭,况自己的军队也是人困马乏,胜算不大,也只好忍气吞声,寄希望于刘镇原是一位明君。 林羽恒在郭武军离开后也准备随军北上,不过离军队太近,实在不安全,又考虑到晓芙伤势,,决定缓几天再走。 林羽恒请大夫来确认了晓芙的恢复情况,大夫说姑娘有武功底子,又得到了最好的汤药和补品,恢复得比一般人快,已经痊愈。林羽恒最终决定多等三日出发。至于去处,林羽恒守口如瓶,其余人也都不敢过问。 清晨,阳光穿过镂空的雕花窗桕照射在林羽恒与石珉玥的房中,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映于花梨大理石大案,照在墙上唐朝韩干的《清溪饮马图》上,淡淡的檀木香充斥房中。石珉玥穿着薄薄的纱衣正对镜梳妆。 “三哥,我们明日就出发了,我再去准备些干粮。”石珉玥经过一路逃难,对干粮格外注意。林羽恒没想到娇滴滴的公主会关心吃食,他走到珉玥身后,轻抚她的秀发,道:“看不出,你还关心干粮。” 珉玥回忆起一路的不易,将一路逃难没吃没喝的事说给林羽恒听,泪珠莹然,林羽恒顿生怜爱,将珉玥拥入怀中,道:“珉玥,从今往后就放心吧,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全家上下都为出发忙碌着,林羽恒常年居无定所,经常是这里住半个月,那里待半个月,带的随从都是最信任的,一个厨子、两个仆人和木冬。这两个仆人身份特别,他们是亲兄妹,且都是武功高手,名叫柳全、柳欣,林羽恒离家自立第一载就遇到他们,他们父母双亡,无钱办理后事,是林羽恒支援钱财,柳氏兄妹的父母才得以安息,从此兄妹为林羽恒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他们年岁比林羽恒稍轻,林羽恒没把他们当仆从,更像是弟弟妹妹,这两兄妹对林羽恒却比对待亲哥哥更加恭敬。 出发那日,一行共八人,厨子任车夫,林羽玚、柳全、柳欣、木冬各骑一匹马,另牵着林羽恒的宝马,一辆大车,载着林羽恒、石珉玥和晓芙。5匹马围着大车缓缓而行,一路赏景,很是悠哉。 “三哥,我们要去哪里?”珉玥按耐不住,想知道行至何处。“你可去过奇雒城?”林羽恒问。“没有,我没到过什么地方。”石珉玥遗憾地说。“我带你长见识!”林羽恒拉起珉玥的手,豪迈地说。“商周时期,奇雒城初见雏形。因滨临隐水故称隐阳城。南北朝时期,隐阳城才改称奇雒城。”林羽恒顺口介绍奇雒城的历史。石珉玥崇拜地望着林羽恒,林羽恒感觉到了,在珉玥的额头轻轻一吻,晓芙赶紧侧过头,装作没看见,却正瞧见窗外独自默然骑行的林羽玚,对比之下,晓芙更心疼林羽玚了。 “柳欣,能让我骑骑马吗?”晓芙朝窗外的柳欣问。“小姐身体娇贵,还是坐车吧!”柳欣应声而答。 “停一停,”珉玥叫停马车,“三哥,就让晓芙骑一会儿吧。晓芙身子已经痊愈了。” “晓芙,你去吧!”林羽恒也感到了晓芙在车中的不方便,欣然同意了。 晓芙开心地骑上柳欣的马,自然而然地策马来到林羽玚旁边。 “林将军,”晓芙面对林羽玚还是有一些羞涩,“你看这青山多好呀!”林羽玚噗嗤一声笑出来,晓芙这是在没话找话说。 “春天来了,处处都好。”林羽玚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看,”晓芙指着路边的一棵桃树说,桃花开得正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久前这枝头还那般零落,现在却如此绚丽,生机盎然。”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林羽玚幽幽地说。 晓芙说这话本意是鼓励林羽玚像桃花一般,恢复生机,人生总有希望,不成想林羽玚却接了这句,晓芙只有对着他微笑。 “哈哈,”林羽玚突然大笑起来,引得大家都看向他。“羽玚,何事这么欢愉?”车中的林羽恒探头问。 “三哥,晓芙与我聊着春天的诗,我终于想起了一句。”林羽玚快意地说,晓芙见他反应这么快,也配合地连连点头。 “哦?想到了哪句?”林羽恒好奇地问。 林羽玚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其实他心里想到的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口中却忍住了不说。“小七有此雅兴,不如咱们一人一首春日的诗。”林羽恒提议,众人都说好。 林羽恒下得车来与石珉玥共骑一匹马,他道:“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正巧几只燕子飞过,石珉玥说:“此情此景,不如吟完后两句。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林羽恒对珉玥说道:“这可不算你的,你得重起一首诗。”珉玥小嘴一翘,撒娇地说:“重起就重起,这可难不倒我!我,”她将话突然收住,因为本想说的是这游戏过去玩儿过许多次了。林羽玚望向石珉玥,过去与珉玥对诗的美好回忆也被勾起,唉,此时,她却在三哥的怀中。回忆涌来,林羽玚挡也挡不住,胸口一阵难受,林羽玚轻捂胸口,他以为放下了石珉玥,却时不时被太多过去的美好引痛,憋闷和嫉妒充斥胸膛,他眉头倏然皱起,脸色也不似刚才那般自然舒畅了。 “珉玥,快说!”晓芙看到林羽玚的变化,生怕被别人发现,急忙插话。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珉玥也看出了林羽玚的异样,立刻移开目光。 林羽恒当然也发现了,但他并不在意,虽然小七是自己的弟弟,但谁的路该谁走,旁人也管不了。 “该我了。得容我想一想,我可没有诸位的好文采,比不了。”晓芙的话比刚才密了很多,林羽玚苦笑地看着晓芙,知道晓芙这是故意吸引大家的注意。晓芙道:“想到了,想到了。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好诗!”林羽恒喝彩,赞赏地说,“晓芙的文采不输任何人。”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林羽玚以悲怆的语调说。 “小七,咏春的诗那么多,偏偏选了这首。”林羽恒开着玩笑。 晓芙接口道:“林将军也是独辟蹊径!”众人皆笑。 四人你来我往又对了几个回合,晓芙多言多语,让氛围始终火热,林小七的落寞便没那么明显了。林羽恒心想:“晓芙这姑娘冰雪聪明,又知心暖心,若是小七对她有意,那该多好。” ------------ 路遇急情道受阻,欣然受命运粮草 一日行路,大家饿了若有小店便在小店吃喝,若无小店便吃随身干粮,不疾不徐,春风袅袅,诸位都是神色怡然。天色渐暗,按计划该到鸡鸣镇了,果然,前方不远炊烟升起,有了几户人家。 “您几位中可有林羽恒公子?”一位身材健硕的武林人士从路边起身恭敬地问,他若不出声,大家还真没有注意到。 “我是林羽恒,壮士有何事?”林羽恒闻声探出马车,见那人神色肃穆、态度恭敬,他要到的消息出发之时就告诉此处镖局掌柜,料想该是镖局的人,便直接了当地说了。 壮士一行礼,道:“拜见林公子,小人是鸡鸣镇临风镖局屠大掌柜手下一镖师,屠大掌柜命小人在此恭候。” “屠大掌柜有心了。”林羽恒说罢,一行人便随壮士而行来到了临风镖局。屠大掌柜亲自迎候,一见林羽恒,立刻迎上,道:“子都,有一急事。”双方都没来得及问候,林羽恒便与屠大掌柜进了内里幽静的厢房。 “子都,看看这信,”屠大掌柜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竹筒,递给了林羽恒。 林羽恒展信读了起来,眉头倏地紧皱。信极短,上面写着:“与乱军中牟相遇,间有契丹军,恐不敌,斡旋,急需粮草。”落款处写着景为。 赵景为正是通过镖局向林羽恒求救。 林羽恒思忖:“怎的会有契丹军?”转念一想,“定然是周威出卖了情报。契丹军唯恐中原稳定,要借此两败俱伤,敲山震虎,让刘镇原尝尝厉害。”林羽恒心里恨透了周威,竟然不给中原一丝喘息的时间,其中还有自己的两个好兄弟,真是可恶! 林羽恒收起信件,道:“屠掌柜,有劳你,我们还要在此叨扰几日,可方便?”屠大掌柜连连答道:“方便方便,诸位都是贵客,平时请都请不来,只管放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林羽恒也不再寒暄,将住下的消息告知大家,就急急召集柳氏兄妹。屠大掌柜考虑周到,专门为林羽恒布置出一间书房。 林羽恒端坐书案,在如剑般上扬的双眉下,明亮的双眸犹如鹰隼一般锐利,他语气沉稳地说:“柳全,吩咐各部清点粮草,明日辰时之前上报。你快马告知赵景为,粮草必到中牟瑞丰镖局,请他静待。”“领命!可是,公子,现已是酉时,飞鸽能到,但清点粮草时间太紧,只怕辰时赶不回来。”柳全回报。林羽恒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但前方等不及了,性命攸关,各部务必完成!”柳全领命去了。 老话说“千里不运粮”,后勤部队里的人和马,来来回回在路上的日子,也要吃粮食,运个几十上百里地还好说,除去沿途押解人马吃喝,也还能剩下个七八成,若是千里,就剩不下多少了。林羽恒虽有多处田地,但距离、时间上合适运送粮草的也就十处左右。 林羽恒又对柳欣道:“传我令江湖豪杰,若遇郭武军队与敌交战,请各位出手相助。林某铭记于心。”林羽恒讲义气,常常出手阔绰支援江湖帮派,因此与江湖势力有很深的联结。“等等,传令各镖局,若遇郭武军队与敌交战,请各位出手相助。日后行镖必然畅通无阻。”林羽恒这是调动了能调动的所有力量。柳欣道:“公子,此次这么大张旗鼓,只怕有损我们自己元气。”林羽恒在外行走多年,以风流倜傥、乖张任性著称,此次这么正襟危坐、调兵遣将,大出柳欣意外。林羽恒也觉察到自己的不同,笑笑自己的一本正经,出声不高不低,语速不疾不缓地说:“总有在乎的人,去吧,什么元气不元气的,不这样做,才会伤了我的元气。” “七公子,您怎么在这里?”柳欣出门时撞到了门口的林羽玚。林羽玚没答话,径直走了进去。 “小七,你有事?”林羽玚素来不爱管事,林羽恒所以惊讶。 林小七道:“三哥,你不是要我跟着你历练吗?那就让我参与这件事。” 林羽恒犹豫了一下,道:“小七,今天这件事关系重大,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林小七失望极了,没想到嫡亲的哥哥这么不信任自己,一股气往上冲,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愤然道:“我就这么不成事!你是不是有意不想让我好!”林羽恒知道解释也是枉然,是自己要小七去历练的,现在却拒绝他,实在说不过去,敛容正色道:“把门关上,你过来坐下。”小七茫然地关门,走到案前坐下,目光始终避开了林羽恒。 “小七,看着我。”林羽恒肃然道。 林小七直勾勾地盯着林羽恒,眼中因愤怒布满血丝。 林羽恒温和却不失威严地说:“三哥相信你。这件事你可以知道,也可以按计划去做,但是不可将我告诉你的话说给任何人。”林羽玚认真地听着,涨的通红的脸慢慢柔和下来。 林羽恒问:“你可做得到?”“我做得到。”林小七坚定地回答。 林羽恒将事情详细地告诉了林羽玚,林羽玚一直淡定地听着,面无表情。 “我可以做什么?”林羽玚在三哥说完后直截了当地问。 林羽恒犯了难,以前的计划中没有小七,到底要让他做什么呢?他沉思半响,道:“你武功好,可愿意负责运送粮草?”运送粮草是整个环节中最重要的,林羽恒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初涉江湖的林羽玚,可见对他的栽培之心。 “我可以!”林羽玚眼中闪过光彩,还带着林羽恒不曾见过的凌冽。 “好,明日午时再来这里,今日安心休养生息。”林羽恒拍拍小七的肩膀,“你确实长大了。” 林羽玚心满意足地走出房间,不远处正是缓缓走来的石珉玥,手上端着一碟糕点,很是贤淑。她衣袂飘飘,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而起,人还是那个人,景也曾见过,只是林羽玚已不能尽情地观赏了。两人都知道要相遇了,却都表现得无比淡定,林羽玚更是一身清冷疏离的气质。已近在咫尺,林羽玚微微点头,石珉玥道:“七弟有礼了。”只这一瞬,胜过千言万语,石珉玥走过,身上的脂粉香还留在空气中,林羽玚沉静而贪婪地闻着,这是现在他唯一愿意做的事。石珉玥的心只是波动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前行。 门“吱呀”一声开了,石珉玥这些日子被林羽恒宠着,从不敲门。 “谁!”林羽恒大喝一声,石珉玥吓了一跳。 “三哥,是我。”石珉玥小声地说。 林羽恒道:“珉玥啊,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哦,”珉玥显然不高兴了,“我知道了。三哥,我们为何要住在这里?你在忙什么事,连饭都没吃?我能做点什么吗?”林羽恒不喜欢麻烦的女人,现在他哪有功夫解答这些疑问,他说:“珉玥,住下就是了,有些事不方便告诉你。”珉玥知趣地放下糕点,说:“那好,我先去了,记得吃点东西。”珉玥走后林羽恒继续思索着粮草的事,手边的糕点一点儿也未动。 ------------ 累也忘了,苦也忘了,尾椎也不疼了 翌日,林羽玚按时来到三哥书房。 林羽玚端坐,等着三哥分配事情,低头读信的林羽恒闭口不言,面容深沉,时不时抬头凝视一点,思索着什么。柳氏兄妹站立两边,也是沉着脸。林羽玚坐了一刻,忍耐不住了,叫道:“三哥,三哥。”林羽恒在写着什么,并未理睬,柳欣走到林羽玚身旁,轻声道:“七公子,稍安勿躁。”又过了一刻,林羽恒终于舒展了紧张的面容,望向林羽玚,道:“小七,一刻后出发,去许昌,今日必达。”林小七想也没想,道:“好!”这倒大出林羽恒的意料之外,他问:“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么急?”林小七说:“三哥自有三哥的理由,我做好我的事就是!”林羽恒很是满意,又嘱托了小七一些运送粮草的规矩,粮草多少、一日行路多少、目的地是哪里、几时到都是头等秘密,只有领头儿的知晓,连运粮的人都不知道,林羽恒再三叮嘱万不可说给任何人听。 林羽玚草草收拾了行囊,除了随身的一柄剑,只带了两件换洗的衣裳和简单的干粮,便按时出发了。他静静地走了,故意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晚膳时分,晓芙才发现林将军离开了,她心里虽然难受,但看得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而这些事连珉玥都没问出来,自己就更不该知道了。 日子就这样安静地过着,柳氏兄妹也都离开了,在这样的安静下,后面酝酿的是一场惊涛骇浪。 林羽玚策马扬鞭,终于赶到了许昌,他按照三哥要求来到了一片树林,树林里很黑,偶尔有一两声响动,还有一些风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春寒料峭,林羽玚一身大汗在冷风中打了个寒噤。无半点声息,他怀疑自己走错了路,一回头,却见身后不远处稀稀落落出现了几星火光,火光越来越多,逐渐成了一个半圆,看起来自己是被包围了。 “来者何人?”一汉子穿着土黄色粗布麻衣,手握一柄泛着银光的大刀,在火光下,他圆瞪的双眼杀气十足,周围站着十几个面色不善的男子。 “三月春风爽,羽翼露锋芒。”林羽玚不慌不忙地念出三哥告诉他的暗号。 “拜见公子。”一众人齐刷刷地跪地行礼。 林羽玚翻身下马,道:“好汉请起。敢问高名大姓?”为首的汉子起身道:“不敢当,兄弟们都叫我陈大刀。公子怎个称呼?”林羽玚心中好笑,心想:“他就是陈大刀啊,果然人如其名,看着是个粗粝的庄稼人。” 陈大刀已为林羽恒属下多年,管理着许昌的粮地。林羽恒在多处有田地,许昌这一块地虽不是最大的,却在陈大刀的管理下连年丰收,粮草总是很充足。陈大刀不仅能力强、人活络,还是个实在人,对林羽恒忠心耿耿,从未从中渔利,是以林羽恒对陈大刀也颇为重用。 林羽玚道:“我叫林羽玚。”陈大刀在江湖上走得多,一听这名字就猜测与林羽恒有关系,再看样子也有几分相似,加之年龄比林羽恒小,心中便留了神儿,对他更加客气。 陈大刀语气谦和地道:“林帅吩咐的事兄弟们都做好了,只等您来,明日天一亮就出发。”出门时林羽恒告诫小七一切听从陈大刀安排。林小七虽然很累,也只好稍作休息,明早出发。 卯时,东方刚刚鱼肚白,林小七的房门便被敲开了。 “林公子,我们要出发了。”陈大刀的粗嗓门儿让还在睡梦中的林小七猛的醒来,心生烦闷,他没好气地说:“知道了,马上就来。”陈大刀一听林公子不高兴了,看来出发定然不是立刻的事情,朝身后的兄弟挥挥手,意思让大家散开,不急着出发。 一刻左右,林羽玚打开了房门。陈大刀和兄弟们眼前一亮,这翩翩公子与昨晚风尘仆仆的来人判若两人。经过一夜休整,林羽玚又换上了上好丝绸的杏色衣袍,其上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更衬托出他那高挑秀雅的身材,贵公子的形象不言自明。 陈大刀这一亮之后,却是极为担忧:“这美如琉璃玉的公子能和咱们同行吗?我们可不是去赏景儿的啊!”林大到心中犹豫,劝林公子换衣裳也不是,不劝这路上实在不方便再说,自己憋着也难受,陈大刀灵机一动,大声道:“兄弟们,准备出发了,带好东西!”陈大刀对先走出来的弟兄说:“你的衣服整理好,多余的不要带,别惹人眼!”这话他但愿林羽玚入心了。 由于林羽恒要粮突然,陈大刀急急凑齐了320石粮草,每车载16石,一车配一匹马,两车共5个人护送,共20辆车,队伍虽不算浩大,也是够初出茅庐的林羽玚震撼的了。陈大刀对林羽玚说:“林公子,您就带队走在前面。” 高头大马,林羽玚在队伍的最前方,甚是威风。陈大刀看林羽玚什么也不问,想必是因为没有经验,只管听自己的,但自己不能啥也不告诉他,犯了以下犯上的错,便来到林羽玚身旁,支开旁边的弟兄,道:“林公子,许昌到中牟大约200里路,我们平时运粮大概每日能行40里路,然此次赶急,每日多行10里路,吃食随行,歇息的时间要减少1个时辰,若能多行必要多行,必得4日内到。”逃难的一路让林羽玚对行路艰辛已有概念,但听到一天要走这么远的路,还是心里一凉。林羽玚勉强地说:“赶这么多路,弟兄们能吃得消吗?”陈大刀嘿嘿一笑,说:“林公子放心,弟兄们都有准备,都是脚力壮的,多走点没啥!”林羽玚挤出一点笑容,言不由心地说:“那是,出发吧!” 走了一个时辰,一路无事,林羽恒的粮草队不仅无人敢劫,一看是林家的,江湖中各路的人马还会派人保护。即使敌军发现了粮队,也不敢轻举妄动,别抢粮不成,还跟江湖中人结了梁子,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只是林羽玚的穿着过于惹眼,引来无谓的注目,让陈大刀颇不习惯,毕竟运送粮草讲究的是保密和低调。 林羽玚从来没有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虽然是坐在马上,屁股都硌得生疼了,好几次他想开口叫休息一下,但放眼一看步行的兄弟都没出声喊累,就硬是把话咽了回去。可是这会儿尾椎骨如针扎一样疼,他实在受不了了,走出队伍,来到路边停下来。陈大刀一看林公子停了,忙上前询问:“林公子,您有什么吩咐?”林羽玚道:“陈大哥,”林羽玚为表亲近,改口称大哥,“我们走了多少里路了?”陈大刀答道:“林公子,这一路平坦好走,我们精气神也足,行了16里路了。”林羽玚不敢相信,高兴极了,道:“我们行得极快啊!”陈大刀道:“是是,开始总是最快的。兄弟们也都累了,要不咱们休息片刻再出发。”林羽玚等的就是这句话,急不可耐地答应了。 陈大刀招呼大家休息。兄弟们坐在树荫下,解开靴子,让脚透透气。林羽玚看着这些粗俗的汉子,不自觉面露厌恶。身旁的陈大刀发现了林公子嫌恶的神态,也不回避,直接道:“林公子,别怪兄弟们粗鲁,都是卖力的人,没读过书,没那么多讲究。”这下让林羽玚极为羞愧,道:“陈大哥,是我没见过世面,还讲着臭规矩,我也想像你们一样!”陈大刀听林羽玚这么坦率,不摆架子,也卸下防备,道:“您是林帅的兄弟吧?”“是,您怎么知道?”林羽玚问。陈大刀笑说:“名字那么像,眉宇之间也相似,我猜就是。林帅没架子,兄弟们跟着他,舒坦。我看您也是!”林羽玚从来没有被别人作为男人这样夸过,心里别提多乐呵了,累也忘了,苦也忘了,尾椎也不疼了,只觉得值。“陈大哥,您有多余的衣服吗,我换一下!”林羽玚爽朗地说。“有着呢!”这一问问到陈大刀心坎里了,他看着林羽玚这一身别扭了一路,这一问,让他很是舒心,答得脆亮。 ------------ 半路遇陷阱,虽早亦已迟 修整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队伍又上路了。 “林公子,还行吗?”陈大刀问。林羽玚器宇轩昂地答:“行着呢!” 粮草队就这样安稳地行了两日,在陈大刀一次又一次地肯定与鼓励之下,林羽玚越发振作起来,经历了沿路的风土人情,与陈大刀的交谈,令他的眼光也不仅仅局限于自己身边的人,特别是石珉玥。林羽玚逐渐发现自己的难过并不是多大的难过,众兄弟中有要靠刀口上行走养活一家六口人的,有老婆嫌弃自己穷跟人跑了的,要靠年迈的母亲拉扯幼儿的,还有已过而立都未娶亲、眼见着青梅竹马的妹子嫁与他人的,如今,他们都还在努力地干着,自己还有什么可喊叫的呢?!与此同时,他的信心也在增长,他感到“历练”也并非什么难事,自己可以做到! 行至新郑,两日赶路比预计走得多了20里,陈大刀建议兄弟们可以多休息半个时辰。新郑是一个比较大的县,一身臭汗的兄弟们终于可以停下好好吃顿饭,为了方便停粮草,他们找了一个还像样的饭店歇息。 林羽玚栓好马,兴高采烈地对陈大刀说:“陈大哥,咱们去大吃一顿,我请客!”陈大刀一拱手,道:“多谢兄弟,只是这运货讲究时刻货不离人,咱俩只能换着吃,你先请。”林羽玚感觉颇为扫兴,悻悻而去。兄弟们彼此关照,第一拨去吃饭的兄弟都快速吃完,来换第二拨。林羽玚见大家为了赶速度都只管吃饭,并不说话,也照样子吃起来,随着第一拨的兄弟们一起吃完。 “陈大哥,您去吃,我来看着。”林羽玚道。 “好,林少,我去去就回,你一定记得别走开。”陈大刀本想再唠叨几句,但看到林羽玚这般懂事,自己先前说的话他必定也入心了,就没再多说。 陈大刀走后,林羽玚与剩下的兄弟牢牢守在粮草旁,他一时内急,交代了一声,暂时离开了。 “呦,这不是林七少爷嘛!”一个响亮又谄媚的声音传来。 林羽玚循声望去,这个人怎么这样面熟?此人矮墩墩的身材,胖乎乎的面孔,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笑容仿佛凝固在他的脸上,让人觉得他可以亲近。林羽玚快速搜索头脑中的记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林羽玚问:“这位官人认识我?” 矮胖身材道:“认识啊,我们见过。”林羽玚道:“请教官人尊姓大名?”“鄙人李兆,来自郭武将军部下。”林羽玚恍然大悟,原来是在郭武军中见过。林羽恒从未将周威的事情告诉林羽玚,林羽玚并不知道李兆是敌非友。林羽玚一听郭武将军,也没多想,道:“你们来收粮草的吗?”李兆道 :“说不上收,郭将军派我来看看情况。”林羽玚想起三哥的吩咐,粮草的情况不可向任何人透露,道:“待粮草送到之时,自会明白。”李兆看这年纪轻轻的林七少爷并不好糊弄,转而奉承道:“英雄出少年,林将军恪尽职守,是我军之福。”林羽玚心中极喜,道:“官人谬赞,不过守着本分,粮草之事不敢轻忽。”“难怪郭将军听说是林公子负责运送粮草,大为放心,说此战必胜。”李兆继续忽悠。 “哦?郭将军果真这样说?”林羽玚忍不住追问。 “是啊,郭将军本来颇为担心误了军机,没想到粮队行程这样快。” “嗯,四日必到!”林羽玚壮志满怀地说。 言者无心,听者却留了意。李兆问:“路程漫长,粮草众多,四日就能到?七少爷可开不得玩笑啊!” 林羽玚挺了挺身板,地说:“说四日就四日,必到中牟。” “好!我回去禀告郭将军,让他放心。我们中牟再会!”说罢,转身就离开了。这时间极短的对话并未引起林羽玚的怀疑,他若无其事地回到粮草队旁。第二拨吃饭的兄弟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林少,再休整一刻,我们就出发,兄弟们都吃得快,咱们又争取到了半个时辰。”陈大刀边摸着圆鼓鼓的肚皮边笑呵呵地说。 “好!”林羽玚为这大老粗的动作好笑,都没想起来告诉他有关李兆的事。 粮草队又行了一日半,这一日半无前两日顺利,遇到一场春雨,幸好春雨贵如油,并不大,遮遮雨,伤不到粮草。运粮队虽因为劳累在雨中行得慢了些,不过由于前面争取到的时间,倒一点也不着急。 “林少,我们再行半日就到中牟了,这一路跟我们紧赶慢赶,真真苦了您。到了中牟,您得找个大床,好好睡他个天昏地暗!”陈大刀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哪里辛苦,到了中牟,用得到我的地方陈大哥尽管说,我愿意着呢!”林羽玚一拍胸脯,真有那么几分豪气。 “好说,好说!”陈大刀想着自己这一路让林帅的兄弟又做了事又满心欢喜,不禁飘飘然。 还没等他沉浸几时,只见迎面而来的破衣烂衫的路人多了起来。陈大刀大叫一声:“不好!”拦住一个满面尘土的青年人,问:“小哥,前方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都在赶路?”青年人撑住一杆竹竿站定,上气不接下气,道:“前方打起来了,里面有契丹人,太可怕了!”这个人五官粗大,说到“契丹人”时他大骨架上的每根线条都跟着抖动了一下。“你们从哪里来?”陈大刀还怀着一丝侥幸。“中牟!”青年人着急赶路,一刻也不等。 陈大刀满腹狐疑地立在人群中,逃难的人也顾不上路上有人,径直撞了过去,他打了个踉跄,把他从自己的不解中拉了出来。 “兄弟们,快往前赶啊!”陈大刀顾不上解释了,使劲向运粮的兄弟们喊道。 林羽玚策马前来,问:“陈大哥,发生了什么事?”陈大刀努力镇定下来说:“契丹兵在中牟,我们要赶紧过去,郭武的军队缺粮草,撑不住!”顷刻间,林羽玚原本直立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他脑中闪过了皇城被攻时的情景,一阵惊悸。 陈大刀奔回粮草队,大呼:“兄弟们,我们要急行30里!”大伙儿立刻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没有一个人发问,只随着陈大刀向前、向前。 一路上,难民越来越多,情况也越来越差,许多人身上有伤,被人搀扶着。眼看着中牟就要到了,路边已空无一人的房屋和空气中弥漫这的烟火味诉说着关于战争的故事。林羽玚不问陈大刀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再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而是退到了陈大刀的后面。陈大刀和兄弟们仍若无其事地快走,他一心想着快点到约定的地点——瑞丰镖局。 陈大刀比预期提早了三个时辰来到了瑞丰镖局,可是面对无人看守的镖局,陈大刀心里明白一切已经晚了。 ------------ “鬼面客”有心相助,赵景为踪迹难寻 “有人吗?有人吗?”陈大刀扯着粗犷的嗓音喊道。 “嗖”的一声,一枚飞镖射来,飞镖射出速度太快,陈大刀和林羽玚这等高手竟看不出来自何方。飞镖扎在了门口的柱子上,上附一张纸条。陈大刀急忙打开纸条,纸上写着“来者何人?”陈大刀朝着天空大喊:“鄙人陈大刀!许昌陈大刀!”陈大刀担心暗处的人不信,摘下身上的大刀,拍拍身上,只身走到了院子最中间。 “好说!”大家朝来声处望去,声随身至,只见一袭白衣悠悠地落地,直到落地那刻,众人才看出这人模样。此人普通长相,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若六尺不到的身高和星河灿烂般的杏眼,精光闪闪,精神矍铄。 “陈大哥,闻名许久,终得见面!”这个六尺不到瘦小的男子一开口声如洪钟,让人对他的话不仅入耳,而且入心。 “不敢当,请问英雄尊姓大名?”陈大刀也运起内力,声音响亮了许多。 “尤俊,各路好汉给了个外号‘鬼面客’。”陈大刀一听这响亮的名号,瞬间明白为啥让他留守此地了。这尤俊拳脚功夫一般,但轻功了得,又使得一手好飞镖,与他相斗之人隔了几米就被他射中,即使能躲过飞镖,也由于他来去迅速,始终没有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送了他一个外号“鬼面客”。尤俊是受林羽恒之托来此助力,没想到竟起了大作用。 陈大刀一举拳拜了一拜,道:“尤兄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陈大刀接连又问:“不知此处怎的成了这样?” 尤俊也是一拜,道:“林帅召集各路好汉,我见郭武军来了中牟,就跟着来了,没想到来此第三日,贼人们就火速集结,匆匆忙忙打了来。”尤俊停了下来,愤恨地叹了口气,陈大刀接口道:“你说贼人们匆忙打来,这可奇了。”尤俊接着道:“是啊,那些贼人到了城外,没多休整卯时就攻来了。可怜郭武军士,粮草不足,只是勉强让前胸不贴着后背就上了战场。要是有粮吃,定然杀得那帮匪类片甲不留。唉,可惜。”尤俊不忍心说下去。 陈大刀虽感觉疑窦丛丛,但这会儿也没时间细细想来了,先解决眼前的吧,他定了定神,问尤俊:“尤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尤俊答道:“我进入军队,告知来意,那青年将军赵景为慧眼识珠,对我委以重任,我才得知会有粮草近日到瑞丰镖局,镖师们那几日都上了战场,死的死伤的伤,我独守在这里,想着若有粮草来了,好有个接应的人,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最后几个字的声音极弱,尤俊也知希望渺茫。 林羽玚听到“赵景为”的名字,精神一阵,跑上前,对着尤俊问道:“赵景为怎么样了?”尤俊一见这年轻后生这般无礼,心里一阵不悦,并不急着搭话。陈大刀拽住林羽玚的手腕,插口说:“尤大哥,这位是林帅的嫡亲弟弟林羽玚,这次率领我们运粮草,一路风餐露宿,也是个少年英雄。” 尤俊知陈大刀是拐着弯儿让自己给林羽玚几分面子,既然是林帅的弟弟,自然是要爱屋及乌。尤俊轻轻一笑,道:“原来是林少帅,失敬失敬。赵将军作战英勇,一骑白马,无人能敌,真不愧是‘玉狮将军’。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贼军中还有契丹人,擅长骑射,玉狮将军被围攻,杀了一轮又一轮,唉,昨日晚上却没回来,又不见尸首,也不知到底怎样了。”林羽玚只觉得头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头脑中空白一片,脸色顿时苍白了许多。 陈大刀也听说过“玉狮将军”,看林羽玚这般紧张,知道俩人交情甚笃,安慰道:“玉狮将军英勇无比,一定不会有事的,只是没有看见他罢了。”林羽玚也心存侥幸,木然点头。 “尤大哥,这些粮草要怎么处理?”陈大刀以解决眼前的事为第一要务。 尤俊对江湖的事能说上三天三夜,对于行军打仗的事却是十足的外行,他挠挠头皮,犯了难,犹犹豫豫地说:“这个,哎呀,我只想着接到粮草,具体怎么处理,我哪里说得上来,还得听您的!”陈大刀也不推辞,道:“好,依我之见,先将粮草送到隐蔽之处,派人暗中把守。”“这样的地方我最了解!看守我也在行!”尤俊抢白道。陈大刀抱拳一拜,道:“好,拜托尤大哥。寻得郭武军队之后,我们再将粮草送去。” 众人随尤俊找到了一处不易察觉的土洞,看样子是常年不用的,谨慎地将粮草藏好。陈大刀将连同尤俊共53个兄弟分成两拨,40人守着粮草,另13人去寻郭武将士的下落。林羽玚当然想去寻郭武将士,但是陈大刀考虑到他初出茅庐,怕漏了破绽,便借口他武功高强,留守粮草更好。林羽玚想着三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听从陈大刀的安排,只好忍下寻赵景为的心,留了下来。尤俊自然是在留守组,而且全权负责,40个汉子的驻守地点被由外而内、从高到低分成了三层,可谓极为严密。 陈大刀看尤俊这么有勇有谋且尽心尽力,放心地离开了。 “陈大哥,”陈大刀料到林羽玚肯定要他千万留心找到赵景为。 “林少,我一定全力找到赵将军!”陈大刀十分用心地说。 林羽玚认真地说:“好,赵将军与我林家是世交,他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三哥的知己。” 陈大刀心中好笑,这七少爷怕我搪塞他,还搬出了林帅。陈大刀道:“林少,放心,我一定全力去寻!” ------------ 活着,无论如何,活着! 郭武的军队在中牟遭遇了乱军,乱军来的本已比预计的早的多,再加上内有上千契丹军,郭武将士如临大敌,粮草不足更让军心不稳。赵景为与郭武秘密商量,由赵景为向林羽恒借粮,谁知此事走漏风声被周威得知。周威派出多人在周边打听情报,其中就有李兆。 李兆负责在中牟往新郑方向乃至更远处搜寻粮草队的踪迹,正好发现林羽玚带着粮草队在休整,他心想林羽玚年少无知,若能从他口中套得消息,这可是大功一件。 李兆瞅准了林羽玚一个人的时候与他“巧遇”,就像老狐狸遇到了幼鹿,三下两下就让林羽玚说出了秘密。李兆大喜过望,连忙将消息告诉了周威。 虽然周威派人四处打听,但粮草队众多,且其他运粮的头儿都是刀口上走过八百遍的,心眼子比谁都多,哪里能探得半分消息,唯独李兆探得消息,这“四日就到”已让周威欣喜若狂了。周威算着日子,暗暗琢磨:“林羽玚这支运粮队目前是离中牟最近的一支,若是再等其他运粮队也到了,凭借郭武和赵景为的作战能力,怕是胜算不大。我跟契丹人保证能取得胜利,削弱郭武军的力量,若是不胜,还害的契丹人损兵折将,岂不断了我自己的活路。务必要在林羽玚他们粮草到来之前开战。”他一打定主意,就跟契丹人取得联系,请他们定要一日内到,并保证中牟必破,郭武军必散,到时中牟就时囊中之物,认其宰割。契丹枢密使耶律楚涵得到周威的消息,命令军队火速前进,连夜赶到中牟城外,发起了攻击。 林羽恒本计划陆陆续续运一万石粮草,勉强能供郭武军撑一个月,林羽玚这支是第一支粮草队,许昌离中牟近,陈大刀又带队有方,一定万无一失,谁知林小七还是太稚嫩,竟然出了纰漏,酿成大祸。 俗话说,好汉饿肚子不敌草莽恶徒。郭武将士们再能打,饿着肚子也是支撑不了多久就没了力气。 战斗持续着,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箭矢凌空飞过,“玉狮将军”赵景为眼见兵士们渐渐没了气势,不顾一切一人一马一长枪杀入敌阵,意在直取契丹将领首级。搁在吃饱了肚子的时候,取那首级也谈何容易,何况现在?兵士们饿着肚子,赵景为也好不了多少,他左攻右防费了不少功夫,战袍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一支利箭飞来,赵景为侧身躲过,同时,一根长矛刺来,电光火石之间,赵景为来不及挡开长矛,左臂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见周围挥舞着武器砍杀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赵景为顾不得左臂的疼痛,奋力向契丹将领的方向拼杀。契丹兵擅骑,逐渐向赵景为这边聚集。面对步兵赵景为还尚有希望可以杀入,面对契丹骑兵,赵景为顿时感到希望渺茫。郭武军队中马匹数量远不及契丹,兵士们只能眼看着赵景为陷入了包围圈而无力救援,包围圈不断缩小,一开始还能看到赵景为挥舞着长枪,慢慢的,长枪随着聚集的契丹兵越来越多,隐没在初升朝阳的亮光中。 赵景檀看着哥哥一骑白马冲锋陷阵,好生英勇,他一心立功,也不管不顾,随着哥哥往前冲。但步兵比不得骑兵,还没奔出几步,就被敌军阻挡。赵景檀从小练功,近身对战丝毫不惧,虽然只是普通的长矛,但他动作矫健有力,招式变化多端,几下就撂倒了敌人。然而,战场作战比不得江湖人的过招,几个人一起围来,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了多时,一道寒光闪过,赵景檀纵身一跃,却又有一支矛刺来,他的肩背处被对方划破,手臂一松,长矛差点脱手,险些丧命战场。赵景檀躲过了致命一击,但敌人涌来,赵景檀应接不暇,身上已负了几处伤,逐渐体力不支。尚有力气的时候,盔甲的重量赵景檀觉察不到,随着战斗时间的推移,赵景檀愈来愈觉得盔甲好沉,压得他动作迟缓,他索性卸下头盔,身上又是汗又是血,还有四处浓浓的烟雾、骤然飞舞的尘土、直往鼻孔里钻的呛人的味道,这从未经历过的场面让他陡升恐惧,手脚上的功夫一下子竟忘了怎么打,兵器往他身上袭来,他只能茫然躲闪,手臂痛楚加剧,一忽儿,双臂中剑,不由得心中叫苦,又看到一道寒光,敌人的长矛直刺胸口,他用尽全身力气挥动长矛格挡,哪料力气已尽,竟未荡开,长矛刺进了赵景檀的胸膛,赵景檀向后倒去,撞在了地上的石头上,霎时间面无血色。敌军见他倒下,料想是死了,也不再刺杀,转头向别处拼杀去了。 赵景檀虽未丧命,但胸口的剧痛,臂膀上汩汩涌出的鲜血,让他无力动弹一下。他如死人一般躺在地上,努力不要闭上眼睛,听着周围兵器碰撞的声音和厮杀、痛苦的叫声,恐惧占据了他整个心灵,“咚”一声巨响,一个士兵倒在了他的身旁,相距不过一尺,士兵因痛苦而扭曲的面部、被削掉仅剩一截的手臂,让赵景檀触目惊心,有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死了,不要再看到这样的人间炼狱。他正准备闭上眼睛,眼前晃过了母亲慈祥的面容、石珉玥娇俏的样子,心中一个声音道:“不,你还不能死,你还有好多事要做!”赵景檀用力吸入一口气,挣扎着撑住自己的已经准备放弃的意志,使劲让眼皮不要合上,他对自己说:“活着,无论如何,活着!”。 巳时未到,乱军已破中牟城门,百姓死的死,逃的逃,中牟沦陷。赵景为去了哪里已无人知晓,赵景檀身负重伤,也死生难测。郭武军已被冲散,郭武领着一支三十几人的队伍藏身树林。 ------------ 老将雄心不再,新人生死难料 林羽玚伏在草丛中,观察着大路的方向,这是尤俊交待的任务,虽然他不认识尤俊,但看陈大哥对他心悦诚服,林羽玚也打定主意听他的话,死死地盯着前方。四周静静地,一个念头闯进了他的头脑中——乱军怎么会突然发起攻击呢,莫非与自己有关?这个念头让他十分不安,他回忆起那天与周威说过的话,才想起周威怎么会突然出现,又怎么与自己交谈了几句就走了?这些疑虑让他心惊胆战。他责备起自己:“唉,我真蠢,怎忘了把这些告诉陈大哥了!”他多想赶紧找到陈大哥,把这些情况说与他听,他真希望得到陈大哥的安慰,并告诉他这一切与他林羽玚无关。可是,自己片刻也不能离开这里。林羽玚的心里纠结着,两个声音互相拉扯,一个说:“林羽玚,快去问清楚,你太难受了!赵景为和赵景檀都在军队里,他们怎么样了,这都与你有关!”另一个说:“林羽玚,守好,现在你的任务是守好粮草,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羽玚用力晃动头脑,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停止了瞎猜,冷冷的同时又是极富力量地对自己说:“守在这里!如果大祸是我酿成,我愿意承担责任!”春寒料峭,还湿润的草丛让林羽玚感觉潮乎乎的,湿冷的感觉此刻却让林羽玚感觉很舒服,因为一切是那么真实,他在面对真实的问题,面对自己的抉择和人生,一股充满力量的暖流流遍他的全身。 契丹兵已退去,他们原意是削弱、打散郭武的军力,并不想占领这里,契丹兵很清楚,他们势力难及此处,不如培养傀儡,坐享其成。城中已被乱军占领,杀红了眼的兵将还在各处翻找、抢掠还有价值的东西,断墙颓壁中是凄惨的叫声,城中留下的不是死尸就是已无法逃走的人。 陈大刀他们在外并不顺利。陈大刀看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了,但每一次都让他心生悲愤。他小心地躲过乱军的视线,细细地搜寻着,已经夷为平地的中牟不难搜,可是他与兄弟们到了约定处,却是大家都一无所获,看来城中十有八九是没有郭武了,那就往城边山林中去寻。果不负所望,陈大刀在山林中寻到了郭武。 郭武藏身山坳中,去往那里的路有一段遍布荆棘,要不是陈大刀和兄弟们下了寻到他的决心,谁也不会再往里走。陈大刀曾有缘见过一次郭武,还是四年前的事,那时的他意气风发,陈大刀还记得他那紫红色的面容,神采奕奕,他的眼睛望向自己的那一刹那,似乎自带了一道晃眼的光,让人很容易被他的言语说服。然而,现在,高耸的颧骨在郭武暗淡无光的发青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半白半黑的头发凌乱着,他的眼神中不仅有忧虑还有绝望。身边仅剩的十几个人也是有气无力地或坐或卧。 陈大刀一抱拳,十分恭敬地跪拜在郭武面前,道:“拜见郭将军。”郭武轻轻举起拳,回礼道:“陈教头有礼。老儿已是一无所有之人。”他的声音是惨淡的。陈大刀安慰郭武道:“郭将军,何出此言,您英雄盖世,来日必能东山再起!”郭武冷笑了一声,仿佛用力抬起头来,环视身旁的兵士们,慢悠悠地说:“老儿已过知天命的年纪,此去本想归附刘镇原,为天下百姓谋得几年太平日子,也为自己换得几天安宁。谁知,哈哈哈哈”郭武大笑,满是绝望,“谁知这支乱军中竟然有契丹人,周威这贼子露出了狐狸尾巴,这到底是乱军还是谁的鹰爪,老儿真弄不清了,老儿糊涂了。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 陈大刀闻言,知道郭武不仅因为此战败北而不愿再打,更因他本也盼着过安宁的日子了,这一仗让他心凉了。陈大刀心道:“唉,哀大莫过于心死,郭武已无再战之心,劝也没用了。”陈大刀又一举拳,道:“郭将军保重,您重整旗鼓,重燃雄心。”郭武听陈大刀不再极力劝说,而是出言安慰,也知他在给自己台阶下,便道:“多谢陈教头。老儿虽无战之心,但一人一定有,而且雄心勃勃,此人便是赵景为。”“哦?赵景为在何处?”陈大刀听到这个名字,内心一喜,追问道。郭武黯然神伤,道:“不知道他在哪里,但一定活着,嗯,一定活着。”陈大刀听他这样一说,心里凉了半截儿,心道他也是胡乱猜测,毫无意义地点点头,道:“但愿。” ------------ 有一件事让我很费解 战后的战场阴风呼号,已经熄灭的火还用阵阵浓烟证明那些曾经的疯狂,浓浓的血腥味将凄惨二字描述得清晰无遗。胜利的乱军只顾抢掠,并无心打扫战场,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士兵静静地躺在那里,有些还处在生死边缘,他们哀嚎着,有些是为了生,有些是盼着死。赵景为微弱的呼吸被淹没在这死亡的海洋里,这微弱的呼吸还不足以让他有意识,却能撑着他不至于咽气。 “哗啦啦”老天似乎也为这荒凉凄惨而哭泣,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水清理了浓烟、洗去了地上的血污、淋在了每个倒地的肉身上。赵景为的眼皮动了一下,不知是雨水的击打让它动的,还是赵景为自己,一滴滴雨滴落在赵景为的面庞,流入他的嘴中,干枯的口腔如同久旱的花草一般,一接触这甘霖就渐渐苏醒,赵景为本能地吮吸着雨水,他渐渐能感受到雨水的冰凉,感受到自己是倒在了地上,刹那间,一阵锐利的疼痛让他全身收紧。但无论怎样,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赵景为还无力睁开眼睛,只是轻轻地动动手指,用尽力气呼吸着空气,此时的空气有了泥土的气味,这样的气味就像自然在唤醒每一个生灵,是充满生机的味道。又过了片刻,赵景为恢复了知觉,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狼藉的周围,他心道:“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离开这里。”赵景为尝试着站起来,可盔甲太重,他拼尽全力扯去身上的铁甲,重压离身,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顿感轻松了许多。赵景为努力侧过身体,把身体的压力放在完好的右臂上,凭借右臂,终于能立起自己的上半身,起身的那一瞬间,他握住长矛,借着长矛的力撑起自己。赵景为拖着身体往前走,每一步都万分艰辛。 所幸,这一阵雨已经转小。穿过层层尸体,赵景为看到了一张张他熟识的脸庞,他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却毫无回音。整个战场,除了他,无人再站立着。 突然间,赵景为的喉咙仿佛被一双巨手掐住,心不跳了,思维也停止了。赵景檀就躺在离他一米不到的地方,他半边脸已经流满了鲜血,在雨水的冲洗下,原本已经结块的鲜血淡了不少,才看得清脸庞。赵景为不敢相信那个可怕的样子属于自己的弟弟,他怀有侥幸,希望那只是长得比较像赵景檀的一个士兵。然而,然而当他俯身拉开那个“死尸”的衣领,露出的却正事赵家祖传的玉佩——和赵景为那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一股热血涌入赵景为的喉头,他“哇”的一声吐出,继而倒在赵景檀身旁。 “景檀,景檀。”赵景为已经无力痛哭,他低声呜咽,唤着弟弟的名字。赵景为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弟弟,他用力叫喊:“景檀,快醒醒,快醒醒,哥哥带你回家!哥哥再也不让你乱跑了,哥哥再也不责备你了,你快醒醒啊!”可赵景檀一点反应也没有。赵景为想拖走弟弟,但实在没有力气,可他怎能舍得弟弟躺在这里?赵景为失魂落魄地坐在赵景檀身旁,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 在劳累、伤痛与饥饿的打击下,赵景为有些失去理智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反复拼命叫着“赵景檀”,可是除了声音散去时的寂寥,战场上没有一点反应。 赵景檀还在叫着,透过烟雾,他朦朦胧胧地看到了几个正朝自己这边走来的身影,他已顾不得想是敌人还是朋友了,朝那些人的方向挥手大喊:“这里,这里,这里还有人!”这几个身影听到了他的话,快速向这边跑来。直到相距不到三米的地方,对方终于认出了赵景为,其中一人叫道:“是赵景为!”赵景为一听此人声音甚熟,内心一阵惊喜,回应道:“是我,是我!”那些人更快速地跑来,原来认出赵景为的人正是林羽玚。 之前,陈大刀等人回到了土洞,与林羽玚、尤俊商量,那郭武已无再战之心,也不愿与众人同来,就不必勉强了,眼下,找到赵景为是重中之重,于公他是郭武口中能力挽狂澜的人,于私他与林氏兄弟私交甚笃。于是,尤俊留守原地,郭武、林羽玚带着十来人直奔战场,分成五队从不同方向在战场上细细寻找赵景为。功夫不负有心人,林羽玚带领的一队人听到了赵景为的呼喊,这才有了前面一幕。 “景为大哥,”林羽玚扶住全身战栗的赵景为,赵景为发疯似的拉住林羽玚,好像手一松他就会消失,他用呆滞且红的快要渗血的眼睛望向林羽玚,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是你啊,救救景檀吧,救救景檀吧!”林羽玚这才注意到赵景为的身旁躺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与自己如亲兄弟般的赵景檀,赵景檀的这般模样让林羽玚也慌了手脚。 此时,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 陈大刀欲伸手试一试赵景檀的气息,却被赵景为一手打开,怒吼道:“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伤害他!”陈大刀看赵景为伤心过度,神志不清,也不与他计较,转而向林羽玚道:“林少帅,这位英雄不能轻易移动,我们得找块木板。”陈大刀见惯了刀光剑影,处理起伤员也更从容。林羽玚立刻道:“好,就按陈大哥说的做。” 陈大刀又对赵景为说:“赵将军受伤不轻,也请随我们到安身之处处理伤势吧。”赵景为精神恍惚,一心在地上的景檀身上,无任何反应,陈大刀忙补充道:“这位少年英雄随我们一起,还需要您照应呢!”赵景为这才微微点头,在众人的搀扶下起身。 赵景檀被抬到了安全的地方,赵景为紧紧守护在旁,任谁也别想碰景檀一下。林羽玚见这样可不是救人的道理,俯在赵景为耳旁,轻声道:“景为大哥,陈大哥是治刀伤的高手,让他瞧瞧。”赵景为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也不回应,林羽玚又道:“景檀受了严重的外伤,不过还有的救,再耽搁不得了。”这还有没有得救是林羽玚编排出来的,也是权宜之策,但赵景为果然有了反应,急忙道:“不能耽搁,不能耽搁。”陈大刀和几个兄弟才得以小心翼翼地卸掉赵景檀的铠甲,又撕掉赵景檀的衣衫,赵景檀的胸前已皮开肉绽,血已结块,样子甚是可怕。武林人士都知道,血流得多不表示伤重,反而是看不到伤口的地方才是要命。陈大刀在伤口旁轻按一阵,吁了一口气,道:“这伤不深,我猜是枪头比较钝,刺得不深。好好照料,不日就能复原。”他的目光移到赵景檀的头部,道:“只是,头部的伤看不到,只有待他醒来了。”赵景为听到景檀能活着,立刻有了神气,像孩子似的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景檀,哥哥一定好好待你,你要醒来,你要醒来。” 这两日,赵景为有了希望,加上身上的伤用上了尤俊独家的金疮药,开始慢慢疗愈,精气神也逐渐恢复了。但是,土洞空气不流通,环境也颇简陋,土洞中待着不仅对赵景檀和赵景为的身体恢复不利,而且整个队伍人数众多也容易被发现,反而置粮草于险境中。众人商量起来,尤俊道:“各位英雄,粮草在此地暂时是安全的,十来个人留守足以。其余兄弟当务之急是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好计划来日怎么干。”陈大刀与尤俊想的一模一样,他迫不及待地赞成:“是是是,尤大哥说的在理。”这俩人互称大哥,也不觉得稀奇,反而显得亲近。尤俊见陈大刀这么支持自己,说话更有底气了,就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当下,咱们还得回到林帅那里,只有在他的庇护下,赵英雄才能得以静养,咱们也能安下心来随林帅看看天下大势。”不说别的,仅仅听到景檀能静养,赵景为就对这个想法赞同不已了,他急不迭地说:“好啊,就这么办!”陈大刀也频频点头,只有林羽玚像局外人似的默不作声。 其实,林羽玚心中愁肠百结,他思忖:“怎么又是三哥,就没有别人了吗?”一方面他好不容易独立一回,却又要重新依附于大哥,心有不甘,且也不想见到石珉玥,另一方面,李兆的事在他心中还是个结,他实在不想面对。他不想赞同尤俊,但沉思半晌,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陈大刀拍拍他,道:“你说怎么样?”林羽玚只好悻悻地点头,道:“哦,好啊。”尤俊接着道:“各位若信得过,只需半天时间,我便能寻得林帅所在,到时再来通知各位。”陈大刀爽朗地接话道:“当然信得过!”赵景为也附和:“何时启程?越快越好!”林羽玚也点头赞同。 陈大刀二话不说,牵来了自己的宝马,把缰绳塞进尤俊的手里,道:“我的马给你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只是,嘿嘿,务必越快越好啊!”尤俊也不客气,翻身上马,拍拍马背,道:“果然是好马,给我两刻休整一下,马上就出发。” 等众人散开,林羽玚走到了离陈大刀不近不远的地方晃荡,磨磨唧唧的样子被陈大刀看出来了,陈大刀主动上前发问:“少帅,看您刚才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有事?不妨直言。”林羽玚支支吾吾,急得陈大刀一拍大腿,道:“林少帅,咱们都是男人,天大的事不过是掉脑袋,哪里值得这般扭捏?!”林羽玚一听“掉脑袋”都不怕,那还有啥不好说的,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是有一件事让我很费解。来的路上遇到了李兆。”陈大刀插口:“李兆是何人?”林羽玚答:“李兆是周威身边的人,周威是郭武帐下的。”陈大刀一听周威的名字,神色大变,顿时明白了一大半,急问:“李兆说什么了?”“李兆问我粮草几天能到。”林羽玚语带愧疚。陈大刀更急了,问:“你都说了?”“说了。”林羽玚怕陈大刀误会,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陈大刀叹口气,心乱如麻,虽不能确定提早发起进攻与李兆有关,但泄露重要情报,已犯了大忌。若是对别人,陈大刀多半已经打骂起来,但是对林羽玚,自己受林帅之托,明知他第一次运粮草,经验不足,唉,还是自己大意了。陈大刀几番平复了奔涌的情绪,道:“林少帅,这怪不得你,是我的责任,没想到有人瞅准了你这块新肉下嘴。”林羽玚做好了被训诫的准备,一股气已提了上来,却没想到陈大刀能这般心平气和,反而手足无措,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又是悔恨,红了眼眶。 ------------ 公主尚有公主病,林帅也有压力时 陈大刀见林羽玚红了眼眶,更不好再说下去,温言道:“好好休息,咱们还得为以后打算。”林羽玚忍着眼泪使劲点头,哽咽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尤俊出发了,带着大家的希望。他纵马疾驰,利用自己在江湖混迹多年的法子寻找林羽恒。 林羽恒在小七出发后仍在临风镖局屠大掌柜处歇脚。林羽恒向来运筹帷幄,无论遇到多紧急的事,只要有了清晰的部署,他便怡然自得,无丝毫紧张的神色。这一次,却是个例外。 自从林小七离开后,林羽恒每日虽饮茶、赏景一如平常,有珉玥晓芙作伴,表面无异,但内心却十分不安。他几次问柳全:“可有小七的消息?”得到的回答都是“安好”,便再无详细情况。柳氏兄妹也感叹手足情深,几次主动提出要去打探仔细,都被林羽恒拦住了,他说:“小七总是要自己去闯一闯的,不能因为是手足,就惧而不前,那只会废了手足。” 第五日午时,屠大掌柜神色紧张,他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乱军提前发动攻击,中牟快守不住了。 当消息发出时,两军正在鏖战中,而屠大掌柜报告的当下,中牟早已城破。 林羽恒听罢消息什么也没有说,思想却急速地转动着。室内无声,他不去探究为何会提早,而是专注地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林羽恒一忽而坐下,一忽而又站起,踱步到房间另一端,一忽而又坐下,再站起朝斜上角走去,似乎在演练着什么。终于,他推开房门,对守在门口的柳全说:“我们申时出发。” 石珉玥和晓芙闻言都开始忙了起来。与林羽恒相处这么久,珉玥逐渐摸到了林羽恒的性格脾气,他不喜欢别人多问,只要按他说的做就好,特别不喜欢别人向他打听一些情况,他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也问不出来。所以,珉玥只管收拾行李,什么都不问。 除了收拾行李,石珉玥还要赶着通知陈菜等人,就对晓芙说:“晓芙,我去与陈菜见一面,如果三哥问起,就说我出外买点东西。”晓芙虽不喜欢她去,但也只有答应。珉玥赶到城南的名嘉酒楼,将出发的事告知陈菜,陈菜与几个弟兄暗中跟着,大批兄弟留在原地。 申时一到,大伙儿都等在了马车旁,只待林羽恒来到。林羽恒信步而来,他腰间的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林羽恒整个人都在发光。石珉玥发自内心的欣赏着自己的男人,在这样战乱的背景下,林羽恒的存在就犹如一道光,看到他,自己就觉得很安心,充满希望,珉玥觉得遇到林羽恒是莫大的幸运。 林羽恒一队行的不快不慢,事已至此,林羽恒知道自己能做的实在有限,急着过去未必是好事,只是心中难抹焦虑,一路上甚少言语,与平日的谈笑风生成鲜明对比。马车中,珉玥见他不语,也忍着不语,但时间久了,还是憋闷的难受,珉玥悄悄碰了一下晓芙,眼神示意她一同下车走走,晓芙收回眼神,没再往珉玥那里瞧,珉玥又碰了一下晓芙,再次眼神示意,这次眼神中还多了几丝愠气,晓芙轻微地摇摇头,拒绝了。这一切都被林羽恒看在了眼里,他嘴角翘了翘,闭上了眼睛,养起神来。珉玥见林羽恒闭上了眼睛,更壮起胆子,伏在晓芙耳侧,道:“车里好闷,我们下车说说话。”晓芙皱起眉头,道:“不好吧,还是车里陪着。”并用手指指林羽恒,珉玥公主脾气来了,听了这话因为气闷竟“哼”出声来。 “珉玥,车里很闷吗?”林羽恒冷冷地问,仍旧闭着眼睛,语气里满是威严。 “三哥,我就想出去走走。”珉玥虽有点害怕,但公主脾气来了,朗声说了出来。 “晓芙为何不去?”林羽恒这句不知是问珉玥还是问晓芙,两人都不言语。 声音停了片刻,晓芙道:“我今日头痛,不想步行。”林羽恒笑笑,道:“晓芙体贴。”珉玥更气了,道:“我不过想下车走走,何来不体贴?”林羽恒倏地睁开眼睛,注视珉玥,缓缓道:“你可曾关心我的感受?我为何急着出发?我为何不想言语?你可有关怀之语?”珉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林羽恒极少被顶撞,先是一惊,然后笑了起来,道:“到底是公主脾气。”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珉玥也不说话,她心中五味杂陈,委屈、害怕、气愤都在胸中涌动,但到底害怕占了上风,她还得依靠林羽恒,只有收起骄横,她如石头般坐在那里。晓芙拉住珉玥的手,珉玥甩开,恨恨地扫了晓芙一眼,再不理睬。 大半日,一路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突地前方响起了马蹄声,马蹄声甚急。林羽恒警觉地问柳全:“前方何人骑马?”柳全禀报:“是个瘦小的男人,骑马功夫一流,是个练家子。”林羽恒叫停了马车,道:“保护珉玥、晓芙。”所有人提高了戒备,晓芙也会武功,挡在了珉玥身前。 不多时,骑马的人就来到了身前。林羽恒早下了马车防备,此时定睛一看,放下心来,来者正是尤俊。 “鬼面客,原来是你!”林羽玚恒高声打招呼。 “子都啊,你找得我好苦啊!”尤俊跳下马来,一个箭步就到了林羽恒身旁。尤俊无意露的这两手身姿轻盈、速度迅猛,让一旁的柳氏兄妹赞叹有加。 找了一个僻静的处所,尤俊将中牟发生的事拣要紧的告诉了林羽恒,林羽恒的脸色就如暴雨前的天气,越发阴沉,脸庞原有的光彩也消失全无,直到听到赵景檀获救才又恢复了几分神采。 “林帅,现在弟兄们全都指望着您。”尤俊最终以这句话收尾。 这已经不是林羽恒第一次成为众人的希望了,却是第一次成为这么多亲朋的希望,他有所顾虑,一时语塞。 ------------ 一个心里甜的害羞,一个酸的要命 尤俊原以为林羽恒会豪气万丈地答应,却大出所料,林羽恒沉默着,本想运了粮草就一心救出珉玥的父皇,现在却变成了要对这么多英雄好汉负责,一贯风流倜傥的他哪里习惯。 林羽恒不开口,旁人也不好催促,尽都等着。一段时间过后,林羽恒终于开口道:“柳欣,这里和中牟中间的城是哪个?要离我们稍远一点,离中牟近一些的。”柳欣就像一个活地图,对中原和周边地区位置、地形了如指掌,这是她无可取代的技能。柳欣只思考片刻,就答道:“是常坝。”林羽恒道:“好,我们就去常坝。”“常坝城西有一棵千年古树,城里人人皆知,可以作为汇合的地点。”没等林羽恒问,柳欣就默契地说出了汇合地点,尤俊道:“林帅果然是林帅,身边都是能人异士。”林羽恒也不谦让,微笑颔首道:“兄弟,你从中牟疾驰一路,原是该好好休息了,可现在还得劳烦你再带着消息奔回去,告知好汉们快到常坝汇合。到时,我定置好酒好菜,咱们饮个痛快!”尤俊本就豪气,听林羽恒这样说,更是豪情万丈,一拍胸脯,道:“包我身上!子都准备好酒菜,咱们不醉不归!”尤俊只简单饮水吃食、给马儿补给了草料,就又上了路。 林羽恒这才打算将发生的事告知珉玥他们。林羽恒登上马车,安坐中间,又恢复了平静的状态,道:“珉玥,你想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珉玥当然想知道,但与林羽恒还在赌气,强忍好奇心,道:“您想说珉玥便听着,您不想说,珉玥绝不打听。”林羽恒哈哈笑了起来,他以为珉玥成熟了,对珉玥竖起大拇指,道:“公主厉害了。”又道:“好,我想说与你们听。”林羽恒便将中牟发生的事和将要做的事说给珉玥和晓芙听,只省去了赵景为和赵景檀受伤这一段,听起来好像他俩都安好似的。珉玥听林羽恒对自己说的详细,气也消了,对晓芙道:“我就说跟着三哥什么也不用问,他都会告诉我们的,你看,是吧!三哥最好了!”林羽恒被珉玥逗乐了,道:“就你生着一张甜嘴!” 晓芙想问赵景为的情况,又害羞得张不开嘴,珉玥看晓芙心事重重,猜想她是担心着赵景为,就打趣她道:“晓芙,你想着谁呢?”害得晓芙羞得要命,不等晓芙开口,珉玥接着说:“我猜是赵将军!”晓芙并不应她的话,低着头,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天边晚云渐收,金色的余晖斜照在晓芙红红的脸上,脸上细细的汗毛闪着微光,让晓芙显得更加可爱,她就如摇曳多姿的花儿低着头,别有韵致。 一旁的林羽恒看着这女孩子间玩闹的一幕,却不如她们那般自在,他还不知道景为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心里没底。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情感在林羽恒心中发酵着。 从相识开始,林羽恒对晓芙就格外敬佩,她独在郭武军中,在周威眼皮子底下应付自如,有勇用谋,可谓女中豪杰。女中豪杰林羽恒也见过一些,而越与晓芙相处,林景恒越发现,她不仅有英雄的气度,还有女儿家的温婉,还有少见的隐忍和牺牲精神,这些都让林羽恒深深着迷。可人算不如天算,晓芙与赵景为互生情愫,那一箭更使两人订下终身,他哪能开口向晓芙求爱?!可真情不会被任何事阻挡,此刻,林羽恒看到晓芙正为了赵景为而娇羞,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水,他心中从来没有羡慕过谁,现在却特别羡慕赵景为,特别想成为他。 两边的人都在朝着常坝行进,林羽恒这边虽离常坝远一些,但还是比林小七那边早到了。古树参天,大大的树荫遮天蔽日,林羽恒们就在这树荫下歇息。古树旁有一条小溪,由于地势较平坦,潺潺的溪水不紧不慢地流着,水中的小黑鱼这里有一两条,那里有三四条,都是结着伴儿的。晓芙看着小鱼发了呆,脑中竟将鱼儿想作了自己,只盼着旁边那条就是赵景为。 “嘿!”珉玥故意出声吓晓芙,晓芙气得撇嘴直出气,就是不说话。林羽恒看晓芙这样,甚是好笑,为晓芙打抱不平,道:“为何光生气不说话啊?这不气坏了自己,便宜了坏人。”晓芙没想到林羽恒会参与这等幼稚的事,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端庄的神态,道:“没事没事。”珉玥抢白道:“我们这样从小玩儿到大的,晓芙总是被我吓,总是这样气鼓鼓的。”林羽恒瞬间明白了,虽然珉玥现在已不是公主,晓芙也不是侍女,但这样的相处方式却留了下来,他对晓芙的怜惜更加了一层,若不是有别人在,此刻他多么想拥着晓芙,亲亲她,安慰她。林羽恒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珉玥,可不许再欺负晓芙了,她如今是有身份的人了。”珉玥一扭头,也不言语。晓芙看这情形又因为自己而尴尬了,连连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什么没有的事,你就是有身份的人了,你是赵将军夫人。”珉玥并不因林羽恒的话而吃味,反而替晓芙开心。“赵将军夫人”这个称呼是晓芙和林羽恒都不曾想过的,此刻被珉玥说出来,一个心里甜的害羞,一个酸的要命。 “珉玥,不许乱说!”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只是语气截然不同。 ------------ 重相逢,各有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入夜,守夜的柳全叫醒林羽恒,提醒他有人来了。林羽恒也隐隐约约听到了马蹄声,只是马行得不快,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他火速叫醒大家,人人有所戒备。 “珉玥,若是敌人,还需你的死士们出力。”林羽恒轻声耳语。 “啊?”珉玥料定陈菜他们跟随地很隐秘,没想到还是被林羽恒知道了,“哦,好。”珉玥不得不承认了。 忽听其中一匹疾驰而来,林羽恒猜测是尤俊,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这匹千里良驹就奔至眼前。 尤俊发现林羽恒他们早到了,甚是欢喜,道:“好啊!你们平安到了!”林羽恒命柳氏兄妹策马去接赵景为他们,木冬听到少主的名字,虽不懂武功,执意也要去,尤俊念他心挂主子,就同意了他。片刻之后,赵景为一队人也到了。 晓芙的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赵景为来时的路,这下总算看到了,只见赵景为身穿褐色布衣、青鞋布袜,肩背和胸前都负着伤,包扎的裹帘上已染上片片血色。她的身体因为激动颤抖了起来,为了不被看出,她紧紧地靠在珉玥身旁,挽着珉玥胳膊的那只手使命地握着拳头,似乎要将所有激动的感情释放在这里。晓芙多想上前紧紧抱住赵景为啊,如果没有人,她还想吻向他的面庞。可赵景为的眼睛一直盯着旁边推车上的人,并没有望向晓芙,晓芙并没有认出那人是谁,但那人一定对赵景为很重要,否则他不会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又看木冬在那人另一旁步行,边行边抹眼泪,料想那人是赵景檀,心里一惊,想:怕是景檀出事了? 队伍越来越近,晓芙急切地盼望林羽恒迎上去问个清楚。林羽恒迎了上去,只是并没有问几句话就收声了,真叫晓芙失望。 林羽恒向赵景为问道:“都安好?”赵景为是这些人里地位最高、与林羽恒关系也颇为亲密的,但他一心在赵景檀身上,也不知听到了问话没有。 林羽玚见赵景为并不搭理林羽恒的问话,就答道:“都安好,就是要找个地方给景檀,他还在昏迷中。”推车上的人果真是赵景檀,晓芙并不吃惊,珉玥没注意到推车,现下吃惊极了。珉玥不知赵景檀爱慕自己,但那次相遇,让她觉得赵景檀甚是有趣,又有一股洒脱劲儿,心中默默欣赏,也不禁又惋惜又担忧。 林羽玚又见到了珉玥,却并无多少眷恋,经过了这次送粮草的事,他心中更担心的是李兆的事,更担心是不是自己置赵家两兄弟于水火。而珉玥呢,与林羽恒朝夕相处,又对他敬仰之极,加之对林羽玚本无那么多儿女之情,也早已放下了林羽玚。 林羽恒已从尤俊那里知道了赵家两兄弟的伤情,召集众人聚在一起,道:“兄弟们,景檀的情况耽误不得,早一日调理早一日好,往东行十七八里就是鄙人的一处宅屋,到了鄙人的宅院可以让景檀好好养伤。鄙人宅院不大,让兄弟们住下还是够的,不知大家愿不愿连夜赶路,依我们的脚程,明日晌午之前定能赶到那宅院。待到了,我们再好酒好肉地吃喝个痛快。” 林羽恒话音刚落,陈大刀那粗犷的声音就响起了:“走,我们能走,景檀兄弟要紧!”尤俊也赞同道:“景檀是英雄,打了契丹兵,咱们可不能拖后腿!”大家都随声附和。“好,那我们填填肚子、为马儿补足粮草,两刻后出发!” 出发的队伍静静的,任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弄出大声响,只有马蹄哒哒和车轮转动声,几支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 这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事,晓芙却无心休息,她时不时撩开窗帘,探首窗外,向后望去,看看赵景为在干什么,她多么期望赵景为能瞧向她,她幻想了几次四目相对时甜蜜中夹杂着羞涩,然而没有一次如愿,她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着。与晓芙一样揪心的还有林羽玚,他不知道陈大刀有没有将自己与李兆的事告诉三哥,如果说了,三哥怎么这么淡定,问都不问自己。他又思忖这事是不是由自己说比较好,那什么时候说呢?三哥会怎么对待自己? ------------ 好,我去找他! 林羽玚犹犹豫豫的,掉到了队伍的最后,林羽恒看他这副疲态的样子,以为他太累了,马车上尚有空位,就招呼林羽玚道:“小七,上车来,我有话同你说。”林羽玚一惊,心道:“完了。”他战战兢兢地上得马车,一身的不舒适,僵硬地坐在了林羽恒一侧,和珉玥、晓芙面对着。“怎么办?”林羽玚恨不得受了重伤的是自己。 “小七,这一路辛苦你了。”林羽恒这短短一句话,却让林小七感觉意味深远。“三哥,我错了。”林羽玚实在受不了被折磨着的感受。 “什么错了?”林羽恒明显不知道小七在说什么,他第一反映是跟珉玥有关,自动望向了珉玥,珉玥无辜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林小七又看看林羽恒。林小七没有接着说下去,这可急坏了珉玥,她也顾不上避嫌了,直冲冲地对林小七道:“你什么事错了,倒是说呀!” 林羽恒看珉玥这么急,怀疑已减少了一半,也对林小七道:“你说吧,到底什么事?”林小七倒是开始说了,但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听得到,林羽恒道:“大声说。”林羽恒明显的愠气让林小七不敢再躲躲闪闪,他身体直了直,仿佛下一秒有就死的决心,道:“我好像把不该说的话告诉了李兆。” “李兆”这个名字林羽恒是熟悉的,他是周威身边一条名气颇大的狗。林羽恒忙拦住了小七,不让他继续说,对小七道:“好了,我们下车走走,下车再说。”珉玥和晓芙都意识到林羽玚说的事一定是事关重大,否则不必刻意避开她俩。 林羽恒和小七走在离队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林羽恒确定没人能听到了,才让小七开口。听完小七的话,林羽恒急问:“这件事你还告诉了谁?”林小七道:“只有陈大刀。”林羽恒松了口气,道:“那还算好。事已至此,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如果引起士兵们的愤恨,你会大有麻烦。”林羽玚见三哥没骂自己,反倒关心自己的处境,捣蒜似的点头,也对“冷血”的三哥多了一些不同的认识。林羽恒又悄悄跟陈大刀说明了此事的利害关系,陈大刀自然知道林羽恒的用意,还没等他说完,就表示自己一定守口如瓶。 林羽恒所说的“宅屋”实实在在把众好汉震惊了一把。漆红的大门显示着院主人的地位,五进五出院子庭院深深,院子里雕栏画栋,松竹梅兰,精美而不艳俗。各种花草争奇斗艳,春色本就迷人,而林羽恒的宅院仿佛是一幅画,把春天的各种美景画了进来,看哪里都美,哪里都让人陶醉。这哪里是人间,明明是仙境。 “刘管家,为大家分一分房间,我们这几日就住下了。”林羽恒吩咐这里的老管家老刘。老刘是个热情的人,看到主子回来本就开心,还带回了这么多客人,让这冷冷清清的宅院难得热闹起来了,眉开眼笑,忙得格外喜悦。这大宅林羽恒一年到头也回不到一次,就算回来也是路过住上一两天,但是老刘却把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房屋内都是整齐干净的,花园里的花草都是枝繁叶茂。 晓芙被安排到了与柳欣一间处在内里的房间,离男宾的房间较远,靠近林羽恒和珉玥的。珉玥见晓芙坐在窗前,窗外莺啼燕舞,好一派春机盎然。珉玥走进房间,示意柳欣不要出声,轻步走到晓芙身旁,本想逗弄她一下,却见晓芙泪光点点,那神情哪像在赏景,分明是小说中的伤春女子。珉玥知晓芙不是伤春悲秋的性格,缘何这样也猜出了几分。珉玥轻咳两声,晓芙赶紧擦拭去泪水。 “晓芙,你在担心他?”珉玥凑近晓芙的耳朵,悄声问。 “哪有的事。”晓芙嘴上否定,但瞬间涨红的脸却说明了一切。 “晓芙,担心他就去看看他,你们住的这么近。不要自己纠结。”珉玥眼望着窗外的美景,静静地说。在她的心里,赵景为是可敬佩的,他文武双全,对情感专一,唯一让她不能平的是赵景为在刘镇原的队伍中,那时他没有出兵救父王。所以,注定赵景为只能成为珉玥心中的幻想,而无法成为现实的甜蜜。 晓芙思索着珉玥的话,侧过身子,背对着珉玥,“好,我去找他!”这话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 一半忧心一半喜悦 赵景为不在自己的房间中,晓芙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他在景檀的屋中,去那里寻他吧!”原来是林羽恒,晓芙眼神躲闪着,她刚想说没有,可是没有什么呢,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实在找不到该说的语言,“嗯”了一声,人却一动不动。 “我正要去,一起吧!”晓芙这才恢复了意识,跟在林羽恒后面慢慢地走。林羽恒迈进了景檀的房间,为了让赵景檀静养,林羽恒把整个宅院最僻静的房间给了景檀,这个房间出奇的安静,仿佛与春天的绚烂无关。 还是那样宽大的肩膀,还是那温润的眼神,乌发仅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晓芙在一旁盯着赵景为,默默无语,林羽恒望着还未醒来的景檀,轻声道:“景为,你去歇一歇。”赵景为这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看到晓芙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晓芙盼着他说点什么,可赵景为的眼睛又移开了,重又回到了景檀那里。 林羽恒看晓芙的样子实在可怜,拍拍景为,道:“景为,你去跟晓芙说说话,她找你许久了。”“没有没有,我不着急。”晓芙生怕自己的举动太不懂事,连忙澄清。 林羽恒并不理睬晓芙的话,仍旧对着景为说:“快去吧,这里我守着。”边说边用力拉起景为,景为知道三哥是一片好意,就随着他的力站了起来,又被林羽恒推到了晓芙跟前。晓芙低低地垂着头,仿佛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 “你俩出去说话,别在这里吵到景檀。”林羽恒又一句话把两人“赶”了出去。门外是另一方天地。花园里,牡丹雍容,芙蓉妖娆,迎春明朗,木槿可爱,丰富多彩的世界都在召唤着他们的欢乐。晓芙和赵景为在这样美丽的花海中,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晓芙距赵景为两步的距离,赵景为道:“晓芙,你都好吧?”终于听到了赵景为的声音,晓芙已经感到庆幸,她绽放笑容,心中仿佛过了万水千山。晓芙想到,与赵景檀比起来晓芙当然好太多了,这一段时间她身体康健,有珉玥在身边,一路还能游山玩水,那些对赵景为汹涌澎湃的想念又算得了什么呢?!晓芙回应:“我很好。”“哦,那就好。”赵景为也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之所以是挤出,因为他的眼神并无笑意,仅仅是嘴角动了动。 “将军,你消瘦了不少。”晓芙充满爱怜地说,下意识地抚摸着赵景为辞行时送给她的玉佩。 “哦,没事,至少还活着。”赵景为非常淡定的回应让晓芙心惊胆战。“将军,不要讲这样的话。”晓芙忘记了避嫌,一手捂住了赵景为的嘴。赵景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也正是这个身体的接触,让他从浑浑噩噩中回到了现实,恍然明白这个人是晓芙,是自己爱慕的人。 “晓芙,我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赵景为的语气总算有了温度。 晓芙也找不到再说的话,赵景为那一缕因风吹起的发丝提醒晓芙这个人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是干净利落的束发,而现在却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魂不守舍。晓芙道:“那我先告辞了。”也不管赵景为答应了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晓芙走着,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不觉红了眼圈。两个房间相距不远,还没等眼泪落下,晓芙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 自晓芙离开,珉玥一直在晓芙的房间等着她,正挂心晓芙,见她进来,赶紧迎了过去,晓芙故意侧过头,藏起了自己红红的眼睛。珉玥当然看出了晓芙的回避,怒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正义凛然地问:“赵景为是不是欺负你了?”一滴泪从晓芙眼角垂落,浸湿了晓芙淡紫的罗衫。珉玥气地嚷道:“赵景为有什么大不了,咱们不要睬他了!” “你在喊什么?”珉玥一激灵,原来是林羽恒听到了珉玥的话,出声叫住了她。 “就是嘛,赵景为对晓芙也太不上心了。”珉玥不干休。 “好了,我知道了。”林羽恒没让珉玥把话说完,他可不愿意珉玥嘴里肆无忌惮的话让晓芙二次受伤。 晓芙道:“我没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珉玥嘟嘟囔囔地退出房门,林羽恒轻轻拉她一下,快步到了一边,嘱咐她说:“切勿再说赵景为不好了。”“为何?赵景檀伤了,又不是晓芙的责任,况且景檀也已稳定,能不能醒来只有靠时间了,他赵景为却一丝精力都不愿分出给晓芙,也太无情了。”林羽恒也觉得珉玥说得有理,并不打断她,待珉玥说完,道:“无论谁对谁错,你也不愿晓芙再受伤了吧,你刚才说的怨恨赵景为的话,只会让她更难过。”珉玥知他说的有理,心道:“这男子却比我更心细呢!”她答应林羽恒再也不说了,但也嘱咐林羽恒,赵景为若仍如此,晓芙是要离开他的,到时可追悔莫及呢!林羽恒闻言情绪复杂,一半忧心一半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