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第 1 章 “尊上今夜要到敝犴台打坐修炼,你们几个负责将敝犴台上下打扫干净,子时之前滚回房中待着,再不得靠近敝犴台半步,谁若敢打扰尊上清修,就等着投胎转世吧!” 天空魔气低沉,时不时有紫白细窄的闪电无声穿过。石山黑水层层围绕的无忧宫一隅,长着牛角的管事阴沉着一张脸训话。 几个身着统一白色衣裙制服的女子低垂眼眉,闻言纷纷行礼答应,牛角管事又扫了她们一眼,看她们还算规矩,这才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刚才还站得笔直的女子们顿时像骨头被抽走了一般,一个个透着散漫,其中一个突然笑嘻嘻去掀旁边人的衣裳:“丽师姐,给我瞧瞧你宫衣下面穿的是什么。” “别闹!”旁边的人吓一跳,连忙就要躲开,可还是露出了白衣之下半透明的红裙。 红裙领口极低,恰好勒着雪白的丰腴,活色生香。 其他女子顿时发出意味深长的哄笑,有人更是笑着调侃:“人人皆知尊上喜好红衣,丽师姐今日作此打扮,可是想趁尊上来清修时做点什么?” “尊上从两年前开始,每晚都会换一座山修炼,今日才轮到咱们敝犴台,无忧宫内三千魔山,这样一算,下一次有机会见到尊上就是八年后了,丽师姐身为合欢宗第一美人,自然不舍得放过这次机会。” “难怪丽师姐要用法器换一条普通红裙呢,原来是为了今晚做准备,若是真能勾得尊上神魂颠倒,师姐可不要忘了我们才行。” 众人说着,又是一阵笑闹。 被拆穿的丽师姐也不无所谓被调侃,慢条斯理地把外面那层白衣整理好,确定露不出里面红色的舞裙后才风情万种地看众人一眼:“是啊,我的确是想做点什么,难道你、你、你、还有你……” 她抬起手指挨个指,指到第四个时,正抱着扫帚偷偷打盹的乐归倏然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丽师姐指着自己。 她一脸茫然:“丽师姐,怎么了?” “……你们难道就不想?”丽师姐直接无视她,继续反问刚才那几个闹得最凶的人。 她这一问戳中了众人心思,一时间都收敛了不少,因为打盹错过不少剧情的乐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缩了缩脖子继续当透明人。 丽师姐轻嗤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镜子顾影自怜:“我这般美貌,就该贴身服侍尊上才对,怎能一直留在敝犴台做杂役。” “做杂役怎么了?你若不愿意留下,直接离开就是。”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一愣,连忙站直了恭敬行礼:“参见大师姐。” 合欢宗内部行礼手势就像宗门风气一样浮夸,两只手叠在一起还要手指相扣,乐归作为进魔界前刚加入宗门的弟子到现在都没学会,拧了半天后默默放弃了,反正其他人习惯性地无视她,她做错了也不会有人计较。 果然,这一次也让她顺利混过去了。 “你若想走,可以直接走。”大师姐盯着丽师姐的眼睛,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丽师姐不像刚才一般淡定,闻言勉强笑笑:“大师姐说笑了,能留在无忧宫做杂役,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怎会想走呢。” 大师姐神色淡淡,直到她视线退缩,才一一看向她身后之人,每一个被看到的都面色讪讪,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气氛还真是沉重啊。乐归眨了眨眼睛,刚对上大师姐的视线,大师姐就丝滑地看向了下一个人。 【得,又被无视了。】 一片沉默中,大师姐再次开口:“尊上身为魔界之主,庇护天下魔修,各宗门为感谢尊上的恩情,每隔千年便向尊上献宝一次,合欢宗不像其他宗门,没有那么多奇珍异宝,便每次都献上十个最拔尖的弟子前来无忧宫侍奉。” 她停顿一瞬,又警告地看了丽师姐一眼,“说白了,你我与其他宗门献上的那些器物无甚区别,器物怎么用,该由主人做主,而不是器物本身决定,所以但凡对无忧宫的安排心有不甘的,大可以尽早离去。” 【……大师姐你这话就说得有点偏激了,什么叫我们跟器物无甚区别,那些器物可不用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还动不动被牛角管事骂,你说这种话很难服众啊!】 乐归面上平静,内心激情反驳,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其他人全是一副‘迷途知返’的表情。 她:“……”是演的吧?是吧?吧?! 大师姐见无人反驳,语气和缓了几分:“行了,赶紧打扫,莫要再耽搁时辰。” 无忧宫五千禁制,大小结界更是无数,除了这座宫城的主人—— 魔王帝江,也就是她们口中的‘尊上’,无人能在这里使用灵力。 所以她们说要打扫,就真的得老老实实拿着扫帚抹布干活儿,而非简单捏个清洁咒。 “是。” 众人纷纷答应,然后聚在一起划分要打扫的区域。乐归作为合欢宗团队的透明人,果不其然又分到了最大的一块。 “小师妹是凡人,凡人最会干活了,能者多劳嘛。”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乐归拿起扫帚就开始干活,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众人对她的识相很满意,也各自散开了。 耳边终于清静了,乐归轻呼一口气,果断放下扫帚找个地方偷懒。 已经入夜,无忧宫每隔五米就悬着一团蓝色的鬼火,看起来很像路灯……虽然魔界的人好像不太需要照明,但这玩意儿确实每到戌时就会亮起。 乐归靠在墙上,无聊地看着魔气四溢的天空,恰好看到晦暗的云层间,有什么巨大的不明生物飞过,一时遮天蔽日,又转瞬消失无踪,然后无声亮起细窄的闪电。 乐归无言许久突然心生感慨,要不是穿书了,她还真看不到这种诡异的画面—— 是的,她是一个穿书人士。 就在一个月前的夜晚,她还在学校寝室的床上躺着,一边看小说一边烦恼明天早上是吃葱油饼还是酱香饼,结果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看的这本小说里。 《至尊》,一本讲述男主从凡人草根到魔界霸主的奇幻小说,故事的具体内容不重要,因为按照现在的时间线来看,男主还要百年才出场,她作为一个正常寿命的凡人,估计是等不到男主出场了。 是的,她不仅穿书了,还是身穿,现在的这副身体,依然是她连八百米体测都不及格的脆皮躯壳,在这个世界里,路过的蚂蚁都可能轻易碾死她,好在无忧宫内‘人人平等’,每个人都和脆弱的凡人无异,她这个真正的凡人也不显得突兀。 乐归闭上眼睛小睡一会儿,睡醒后直接冲出去拿起扫帚,假装干得热火朝天。三十秒后,大师姐就带着其他人过来了。 这是她无忧宫打杂一个月练就的技能,无论何时,不论何地,都能丝滑摸鱼。 “你们看,乐归多勤奋。”大师姐提出表扬。 乐归适时停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惭愧,我其实也是刚开始。” “别谦虚了,这些师姐妹里,就你干活最认真,”大师姐随便检查一遍,满意点头,“你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这里本来就很干净,完全不用打扫。】 摸鱼小能手一脸乖巧,坦然接受大师姐的赞扬。 活儿已经干完了,距离牛角管事规定的时间也快到了,众人一同回了住处,正要各自进屋时,大师姐突然开口:“站住。” 众人一同停下,便看到她直直与丽师姐对视:“衣服交出来。” 什么衣服?错过重要剧情的乐归疑惑三秒,就看到丽师姐不情不愿地脱了外衣,露出里头性感撩人的红裙。 【这裙子……有点眼熟啊。】 乐归无辜望天,悄悄拢紧了衣领。 “这是我用法器换来的。”丽师姐眉头轻蹙。 乐归一听她的衣服是跟人换来的,又默默放松下来。 大师姐严厉呵斥:“交出来!” 丽师姐抿了抿唇,低头去解衣裙。 合欢宗修的是欢喜道,行事风格天生异于常人,比如大师姐让交衣服这件事,正常人都会回屋换下来再交,合欢宗的就会…… 大庭广众之下,看着突然脱光光的美人,乐归忍不住瞄一眼她过度丰腴挺翘的胸,然后再瞄一眼,再瞄一眼…… “回屋去吧。”大师姐吩咐。 众人纷纷答应,等她们房门一关,大师姐立刻从外面给她们一一锁了,锁完一回头,就对上了乐归震惊的视线。 “怎么还不回屋?”大师姐蹙眉。 【因为还没从丽师姐的大胸冲击里回过神来,想先缓缓。】 乐归顶着那张乖巧听话又本分的脸,就这么默默看着她。 “我怕她们又胡来,干脆先锁上,等尊上离开后再解开。”大概是乐归跟屋里那群比起来太叫人省心,大师姐见她不说话,难得缓和了语气。 乐归眨了眨眼睛:“那我的房间……也锁吗?” 大师姐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你在犹豫什么!我虽然长得没你们合欢宗的人艳丽,但也不算丑好吧,你为什么一副‘她长得很安全不落锁也没事’的表情!】 乐归轻咳:“还是别锁了吧,我怕我一个凡人,万一着火了逃不出来。” “你对尊上一天换一座山修炼、下次来敝犴台就是八年后的事怎么看?”大师姐突然试探。 【还能怎么看,脑子没点大病干不出这种事。】 乐归乖乖回答:“尊上真是一个有闲情雅致的好尊上。” 大师姐:“……” 漫长的沉默过后,大师姐:“回屋歇着吧,不锁你的门。” “谢谢大师姐。”乐归扭头就走。 “乐归。”大师姐目送她进屋,又不放心地叫住她。 乐归一脸乖巧:“还有什么事吗大师姐?” “虽然不锁你的门,但子时之后你也不许出门,更不准靠近敝犴台,我回屋之后便不会再出门,一切全凭你自觉,”大师姐神情逐渐严肃,“所以,你不会像她们一样不省心,大半夜不睡觉偷偷跑去敝犴台勾引尊上吧?” “不会。”乐归果断回答。 大师姐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临走之前又补充一句:“记住了,惊扰了尊上,便是万劫不复。” 乐归乖顺应声。 半个小时后,她鬼鬼祟祟从屋里溜出来,趁着夜色朝敝犴台跑去。 【不勾引尊上?不好意思,我冒着生命危险来魔界,就是冲这个来的。】 咣——咣—— 远处的低云峰响起沉重的钟鸣,涤荡人心的悠远颤声里,天空中灰蓝的魔气逐渐泛出紫光,像鲸鱼一样游动的巨大生物不安地一个翻滚,无数细窄闪电从它身上溢出。 子时了。 敝犴台王座上,假寐的男人倏然睁开了眼眸。 ------------ 2 第 2 章 乐归凭借这一个月对敝犴台的熟悉,轻松躲过各种结界和禁制,一点一点朝着敝犴台顶的宫殿靠近。 子时就像一条分割线,在这之前的无忧宫顶多是阴森点昏暗点,子时一过,魔气翻倍增长,远远近近的那些魔山倏然笼罩在张牙舞爪的薄雾之中,犹如一只只怪物张开了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无声引诱迷途的羔羊深入其中。 作为一个凡人,作为一个八百米体测都不及格的凡人,乐归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就累了,但一想到错过今晚,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家,就咬牙继续坚持—— 她今晚必须睡到帝江。 刚穿书的时候,她时常困惑喜欢《至尊》这本小说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她穿进了书里的世界,困惑了三天后,乐归突然想起穿越那晚,有人送了她一个巴掌大的罗盘。 “这可不是普通的罗盘,这是《至尊》里唯一可以撕开时空的宝物,叫做无量渡,只要拥有它,就可以从这一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那人一脸神秘,眼镜上泛起幽暗的寒光。 大学里什么奇葩都有,乐归也没放在心上,拿着东西就回寝室了。 结果当天晚上,被她随手丢在枕头边的劣质罗盘突然泛起淡淡光泽,模样也隐约发生了变化,没等她仔细看清楚,自己就穿进了《至尊》的世界里。 只看了三十多章原文、信息量严重不足的乐归穿越后反复思考,确定自己只有找到那个叫无量渡的法器,才能穿越时空回到原来的世界。 ……问题是小说世界里一共有两个无量渡,其中一个是男主亲手锻造,而在男主出现之前,仅有的一个则是魔界至宝,常年藏于魔王帝江的寝宫之中,按照魔界的规矩,唯有成为魔后才能得到它。 简单来说,这玩意儿就像古代的凤印,当了皇后才能执掌。 根据原文来看,倒也不用真跟帝江结婚,能和他睡一觉并保持活着就行,毕竟…… 【毕竟他十天后就死了嘛。】 乐归气喘吁吁登上敝犴台顶,一座巨大的宫殿便凭空出现在视线中。 是的,帝江十天后就该死了。 《至尊》原文对他的着墨不多,但每一笔都浓墨重彩。他的性子邪肆好战,是天下魔气汇集而生,生来便有毁天灭地之力,一生战遍三界无一败绩,比主角还像主角。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挑战完三界所有大能之后的某一天,突然沐浴更衣,在一棵桃花树下大醉一场,然后散去元神和躯壳彻底归于沉寂。 通俗来讲就是……死了,灰飞烟灭,啥也没留下,而时间就在十天后的清晨。 今晚之后,他就会回到寝宫所在的低云峰,直到死亡降临都不会再出来。无忧宫内有三千魔山,从她所在的敝犴台到低云峰隔了一千九百多座山,光是走路都要几年的时间,所以她才说错过今晚,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看着笼罩在薄雾中的阴森宫殿,乐归大无畏地往前走了一步,脚还没落在地上,一阵阴风吹过,铺天盖地的冷意几乎叫人窒息。 她一秒把脚收了回来。 夜深了,逢魔时,偌大的峰顶一个人也没有。 【……没事的乐归,正、正常来说穿书的都是主角,主角天生自带光环,你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乐归咽了下口水,默默安慰自己。 【这件事很简单,你现在只需要走进这座宫殿和帝江睡一觉,让他的灵力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等他死了之后就凭借印记让牛角管事带你去低云峰宫殿,再凭借身上没有散去的帝江气息躲过寝宫禁制,就可以顺利拿到无量渡了!】 安慰着安慰着,她自己都信了,趁着新生的勇气大步往前,一边走一边解腰带。 外面的白衣松散,露出里头惹火的红裙。这裙子是她用全部家当换来的,穿着很合身,只是相比丽师姐撑得圆滚滚的前襟,她的略显空荡。 ……嗯,小小的,也很好。 冲啊乐归!成败在此一举,给屋里那个纸片人一点来自三次元人类的震撼吧!乐归一鼓作气冲到大殿门口的台阶前,刚要把外衣彻底脱掉,一道红色身影突然撞开紧闭的殿门飞了出来,扑通一声落在她的脚边。 乐归下跪、穿衣、磕头丝滑地一气呵成,半晌才小心翼翼往旁边看。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乐归愣了愣,下意识问了句:“大师姐,你怎么穿着丽师姐的衣服?” 已经死掉的大师姐瞳孔涣散,脸上还残留着死亡前的惊恐,加上一身红裙染血,看起来就像厉鬼。 终于反应过来师姐已死的乐归眼前一黑,内心一万只尖叫鸡狂奔:【啊啊啊啊啊她看见死人了!啊啊啊啊啊这是个死人!她旁边有个死人啊啊啊啊!!!】 【死人!】 【真的是死人!】 【一个死得不能更死的死人!!!】 三次元人类受到了来自纸片人的震撼,就快要绷不住捂脸逃跑时,五步外的空气突然有一瞬扭曲,下一秒牛角管事凭空出现。 “尊上恕罪,尊上恕罪,”喜欢耍威风的牛角管事再没有平日里的嚣张,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小的也不知道这婢女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妄想勾引尊上,打扰了尊上清修,求尊上饶小的一命!” 管事一说话,乐归瞬间冷静下来,强行压下逃跑的冲动继续趴在地上装死。 静,极静。 无忧宫三千大山,生灵无数,每到夜间就会有魔虫轻鸣扰人清梦,但这一刻周遭却极为安静,仿佛感知到了巨大的威胁主动噤声。 强大的威压逐渐蔓延,乐归连呼吸都是疼的,全靠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死人才保持冷静,没有直接晕过去。正当她勉力支撑时,敞着门的宫殿里传出寒凉而散漫的声音:“唔,又一个。” 【……什么又一个?说的不会是她吧?尊上你听我说,我从小就敬仰您尊重您珍惜您,对您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我就是深夜梦游不小心跑到这里来的,绝对没有勾引您的意思啊啊啊!!!】乐归眼前一黑又一黑,没忍住咳出一口血。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时,威压倏然消散,刚才还在殿内的声音,再响起已经是苍穹之外:“脏东西,清理干净。” “是!”牛角管事如释重负,磕完头腿软地跌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乐归捂着抽疼的肺子偷偷溜走。 “站住。” 牛角管事阴森的声音响起,乐归默默整理一下外衣,确保红裙没有露出来后,回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里?”牛角管事质问。 乐归一秒收起笑容,哀愁地叹了声气:“本来都要睡了,突然听到大师姐出门的声音,我怕她一时冲动做错事,就想追过来劝阻一二,谁承想还是来晚了一步。” “你倒是有心,”牛角管事冷笑一声,看向大师姐尸体的眼神里满是嘲讽,“蠢货,还没靠近尊上就触碰了禁制,这样的实力也敢妄想魅惑尊上。” 乐归心虚附和,一扭头瞄见大师姐死不瞑目的脸,总觉得她睁大的眼睛看着自己时,好像带了点怨气……乐归笑容一收,见牛角管事还要辱骂,就赶紧转移话题:“管事,尊上刚才好像说让你清理现场呢。” 牛角管事眼珠子一转,正要把差事交给她,乐归突然苦了脸:“弟子倒是想帮忙,但尊上神通广大,对无忧宫的事无所不知,若是他知晓交给你的差事让别人做了,只怕会更加生气。” 帝江就算再闲,估计也懒得管谁干多少活儿的事,可牛角管事闻言愣是抖了抖,当即歇了假手于人的心思:“罢了罢了,你滚吧,我自己收拾。” “是!”乐归赶紧溜了。 大师姐死在敝犴台的事,翌日一早就传遍了无忧宫,为了防止再有这种事发生,牛角管家没有销毁她的尸身,而是直接挂在了合欢宗所在院子的大门上警示众人。 对于大师姐的死,合欢宗一干人等的反应是冷淡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也就丽师姐偶尔经过时啐一声,骂几句抢了我的裙子又如何、还不是没命享用之类的话。 相比她们,乐归的感觉可刺激多了,尤其是晚上跑出来上厕所时,一不小心就对上大师姐发青的脸,那天晚上本来就被帝江的威压所伤,再加上这几天的反复惊吓,她成功地病倒了。 虽然无忧宫并不吝啬灵药供给,但威压形成的伤实在不容易好,乐归的病情反反复复,等到彻底好起来时,距离大师姐死掉已经过去了十天。 美好的清晨,乐归大病初愈,感觉连中二病也一起好了。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下定决心后拉开了房门,下一秒就看到合欢宗一众人都聚在院子里。 “早上好啊师姐们!”她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师姐们习惯性地无视她,继续热烈地讨论,乐归也不在乎,直奔人堆里成为新大师姐的丽师姐:“丽师姐,我有事跟你说……” “端着。”丽师姐递给她两坛酒,自己也端了两坛。 乐归立刻接过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感觉自己相比在无忧宫打杂,更适合回家种地,所以想跟你辞个职。” “拿着。”丽师姐又给她一张符。 乐归艰难腾出一只手接符:“大师姐活着的时候不是说了么,谁要是不想留在这里了随时可以离开……” 话没说完,手里的符突然燃烧,她吓一跳,等把符纸扔出去的刹那,周围空间一瞬扭曲,等她再抬头时,她和合欢宗一众人已经出现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 乐归一顿:“这是哪?” 她的疑问引来几个师姐发笑,其中一个斜睨了她一眼:“小土包子,这里是低云峰。” 【哦,低云峰啊……等等,低云峰不就是帝江住的地方?】 乐归无言片刻,低头看向怀里的酒。 原文中,三界最强的魔帝从敝犴台离开,回到低云峰后闭门不出十日后突然沐浴更衣,在一棵桃花树下大醉一场,然后散去元神和躯壳彻底归于沉寂。 低云峰,美酒……啊,原来就是今天。 ------------ 3 第 3 章 “尊上已经辟谷多年,今日怎么突然有兴致饮酒了?” “那谁知道,不过总归是好事,酒色财气休戚相关,说不定沾了酒,就有兴趣尝尝色了呢。” “若真是如此,咱们姐妹的运气还真好,恰好被分在了存放灵酒的敝犴台,今日这差事才落在咱们头上,先说好啊,今日不论尊上瞧上谁,姐妹们都得相助一二,只要有一人能得尊上青眼,其他人还愁没有机会么。” 一群古板白衣也遮不住风情的大美人们笑嘻嘻畅想未来,乐归却怕帝江一死会有人迁怒她们这些送酒的人,反复回忆剧情确定没事后,就继续扮演透明人了—— 【最后一趟差事,干完我就离职!】 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痊愈了,连带着中二病也跟着好了。她已经想明白了,自己不是什么天选之女,也没有狗屁女主光环庇佑,再像那天晚上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她就是下一个挂在院子里晒人干儿的尸体。 虽然很想回家,但命也很重要啊!乐归捧着两坛酒,已经开始思考回到凡间之后该干点什么养活自己了,正想得入神时,丽师姐突然冷淡开口:“都少说两句,尊上神识无所不在,你们想被治个大不敬之罪吗?” 已经习惯像凡人一样生活的美人们忘了这茬,被提醒了才表情一僵,讪讪地不再说话。 丽师姐扫了她们一眼,倨傲地带头朝峰顶走去,其他几人低着头,两两一排列队跟上。 乐归作为最小的师妹,识趣地走在最后面,便听到自己前一排的两个师姐小声嘀咕:“她既然知道咱们的笑闹之言会被尊上听到,为何不一早提醒?” “若是提醒了,又怎会凸显她的与众不同?”另一人反问。 都是千年的狐狸,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了然。 低云峰作为无忧宫三千魔山之首,位处无忧宫的极西位,传说中这里原本是魔气凝聚而成的湖泊,万年前魔界风云变色天崩地裂,等一切都平复之后,原本的湖泊便凭空化作一座大山,帝江便出生于这座大山之上。 再后来帝江一统魔界,战三界杀四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去处,却依然选择留下,给此山取名低云,还亲自建了一座宫殿,至于无忧宫的另外两千九百九十九座魔山,以及上面大大小小的建筑,则全是属下与信徒自觉修建。 说白了,无忧宫的三千魔山,唯有低云峰能入帝江的眼。这样一座与他的出生息息相关的山峰,按理来说该是他最私密的地盘,轻易不让人出入才对,可事实上这里也是人最多的一座山,偶尔制造出的动静,能隔着一千九百多座魔山传到敝犴台,乐归时常怀疑他们在拆家。 虽然在低云峰侍奉的人很多,但也不是谁想来就来的,据说帝江有自己的一套选人标准,条件相当苛刻,能符合的人少之又少,而最近两千年,直接一个新人都没添。 这也是合欢宗一众人如此兴奋的原因了,能出现在这座山上,哪怕只是来送个酒,于她们而言都是莫大的肯定。 乐归对她们的喜悦没法感同身受,事实上自从认清现实放弃挣扎后,她就有种无法控制的摆烂感,只等着送帝江上路后赶紧离开魔界这个鬼地方。 【啊,走之前能看一眼水羚也挺好。】 水羚是帝江的宠物,现实世界好像也有这种动物,乐归以前没有见过,只知道不管现实世界还是小说里,这东西屁股上都有一圈白毛,也不晓得是不是长得一样。乐归正神游天外,走着走着突然感觉不对劲,忍不住戳了一下前面的人。 “干什么?”那人皱眉。 乐归低声问:“我们现在去哪?”虽然没来过低云峰,但根据原文来看,帝江即将死去的那棵桃花树应该在后山,而她们现在明明在往山顶去。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峰顶的苍穹宫。”那人无语回答。 【……走错了吧,该去后山吧!原文里帝江就是在后山喝酒,然后喝着喝着就死了,渣子也没留下。】 乐归刚想说话,那人便把头扭了回去,她扯了一下唇角,想到自己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听,索性就闭嘴了。 一众人继续往山顶走,期间遇到了不少人,丽师姐起初还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微笑行礼,可惜低云峰的人个个高贵冷漠,连大美人的示好也可以视而不见,丽师姐碰了一鼻子灰,索性也不说话了。 低云峰高耸入云,她们从山脚出发,越往上走越吃力,就在乐归快要坚持不住时,石梯两侧遮天蔽日的山林消失不见,陡峭的山路变成了平坦奢靡的金玉高台,天边紫色魔气笼罩,犹如白日星河,云与雾变幻无穷,时而化作山川海河,时而化作璀璨瀑布,盛景之中还隐约似有鲸鱼游过。 霞光落在美人们身上,美人们连呼吸都自觉放轻了,一时痴迷眼前的美景。 乐归作为唯一的凡人,爬山爬得腿都抖了,见此美景也只是匆匆扫一眼,然后暗骂帝江不是个东西,明明有能力千里之外隔空取酒,非要折腾人来送,送就送了,还不让使用灵力。当然了,就算让用她也没有,但至少可以让其他人带她一程吧! “这点景致便将你们迷住了?那待会儿看到三界第一精美的苍穹宫,岂不是要被震撼到失了心智?”丽师姐轻蔑地扫了一眼众人,“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都给我警醒些,若是殿前失仪冒犯了尊上,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众人纷纷行礼称是,对即将见到的苍穹宫充满期待。 半个时辰后—— “……师姐,这就是三界第一精美的苍穹宫?”有人看着面前八米多高的巨大废墟堆,抬高了声音试图压过聒噪的奏乐声。 丽师姐说了一句什么,见周围人面露不解,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小,于是也跟着大声道:“大概是幻象……对,一定是幻象,穿过这片幻象,便是真正的苍穹宫了。” 像是为了验证她自己的说法,丽师姐突然指向废墟旁热闹奏乐、也是害她们必须大声说话的罪魁祸首们,“若非幻象,又怎会有乐班在此演奏?” 话音未落,几块石头突然从废墟脱落,砸在了乐班众人的脑袋上,几个人被砸得七零八落,哎呦着松开了手里的乐器。 世界都清净了。 丽师姐:“?” “我怎么看着……不像是幻象?”有人迟疑开口,幻象即假象,但凡是假象就总有破绽,可这些人的反应完全不像假的。 众人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陷入沉思,没等思考出什么,队末突然传出呼啦一声响,八个美人齐刷刷回头。 “幻象里的石头也太真实了吧。”众人视线下,乐归一本正经地扔掉了刚拿起来的石头,偷偷把刚从上面抠下来的宝石藏在袖子里。 【欧耶,偷到一块红宝石,等回到凡间就卖掉了!】 一看动静是最透明的小师妹弄出来的,其他人又习惯性地无视了,继续探讨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先联系牛角管事,正商量得认真时,废墟顶端突然又一次石块滚落,众人齐刷刷后退两步,下意识往顶端看去。 乐归也看了过去,第一眼是掺杂着奇珍异宝的建筑垃圾,接着一块石头被粗暴推开,一只白如瓷玉骨节分明的手就暴露在空气里,没等她仔细看清楚,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巨大的闪电劈过,一瞬间将整个低云山都照得亮如人间白昼。 乐归被突如其来的闪电晃了一下神,反应过来时再看高达八米的废墟顶端,只见一人长身玉立,一袭红衣浴袍一样要散不散地穿在身上,外头随意披着一件黑袍,八米之上的烈烈风中,衣角翻飞纠缠,衣领也被吹开,无意间露出白得没有血色的锁骨。 男人眉眼低垂如神佛降世,矜淡地看着下面的人。 乐归愣了愣神,还未有所反应,聒噪的奏乐声就又一次响起来了。 不是小桥流水,也不是金戈铁马,而是村头土财主娶媳妇才会奏的那种欢快又热闹的音乐,搭配低云峰浓郁的魔气和各种奇异天象,非但不叫人觉得喜庆,还有种后背生凉的恐怖感。 ……所以这是在干什么?乐归无语看向头破血流还在喜洋洋的乐班。 “参见尊上。”一片热闹中,丽师姐第一个行礼。 其余人一个激灵,也连忙低头:“参见尊上。” 乐归默默缩在人后,又偷瞄一眼帝江—— 要是早知道帝江长这样,她敝犴台那一晚就会直接放弃勾引。 【人家自己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全合欢宗加起来都没他好看,还勾什么引啊!】 在场的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尊上这一亮相,着实把所有人都打击得不轻,加上上位者气场的震慑,所有人都老老实实低着头,随着碎石被踢开的声响逼近,且有越来越低的趋势。 乐归站在最后面,仗着前头都是一米七多的大美人挡着,肆无忌惮地偷看。只见帝江在凹凸陡峭的废墟上犹如闲庭漫步,一身黑红相间的衣裳在灰茫茫的风景里扎眼到了极致,乐归再一看,他竟然还赤着脚。 【赤着脚……也是真不怕硌。】 乐归感慨一下,便在喜气洋洋的奏乐里默默放空了……嗯,要离职了,虽然大boss就在眼前,但很难保持正常上班的紧张感,有点空就想摸鱼。 帝江闲散地走到众人面前,无视众人的畏惧与紧张,从丽师姐的托盘上取了一坛酒。 “年限太短,但也凑合了。”透着凉意的声音散漫响起,没有刻意抬高声音,却好像完全不受聒噪的音律影响,能清楚地传递到每个人耳中。 虽然话不是对丽师姐说的,但丽师姐的脸已经红透,哪还有半点合欢宗第一美人的从容与风情。 帝江扫了她一眼,突然有些无聊,正要划破虚空离开时,突然隔着人堆儿瞥见一个‘熟人’。 “脏东西,竟然还活着。”他语气平淡,像在阐述事实。 众人不懂他的意思,只有乐归莫名压力好大。 “把酒送去后山。” 刚才还在眼前的男人突然消失不见,空中响起他缥缈的声音,乐班熟练地扛起乐器往外跑,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合欢宗弟子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突然爆发一阵刻意压低的欢呼,每个人都透着不同寻常的兴奋,却又不知该如何宣泄,只能跟同伴相互分享。 乐归站在一群激动的人里,大脑重新转动—— 【所以那晚帝江让牛角管事清理的脏东西不是大师姐的尸体,而是……我?】 “发什么呆?”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上,乐归一个激灵,惊得小脸都白了。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莫非是被尊上的风姿震慑住了?”另一人调侃,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乐归扯了一下唇角,笑不出来。 “行了,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丽师姐表情一沉,带头往前走。 “你有没有觉得,丽师姐越来越像大师姐了?”有人小声问乐归。 【当领导了嘛,自然跟小员工不一样啦。】 乐归眨了眨眼睛:“有吗?没有吧。” “算了,你什么都不懂。”那人啧了一声,端着酒坛风情万种地走了。 什么都不懂的乐归在明确自己脏东西的身份后,对再次见到帝江有点排斥,但也没办法扭头离开,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上。 【这就是打工人的生不由己吗?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为什么要提前吃这些苦!】 乐归本来在废墟那边休息片刻,略微恢复了体力,重新出发时还有力气欣赏路边美景,结果这一走又很快把体力消耗干净,大约半个小时过去时,她渐渐没了表情管理,又半个小时过去,开始在心里咒骂帝江这个无良老板,等到双手快要端不住酒坛时,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奏乐声。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刹那,眼前的世界便突然开阔起来,平坦的悬崖之上,唯一的桃花树足有三层楼那么高,遮天蔽日的树冠上开满粉嫩的花朵,帝江靠在桃花树上假寐,一阵风吹过,花瓣簌簌掉落,有的落在他的眉间,有的落在他的衣裳上,还有一些落在他身侧的桌案上。 美人,美景,就在眼前……如果不是左一个戏班右一个戏班的,乐归说不定还真容易被眼前的一幕晃到—— 【所以帝江真的是脑子不正常吧?他是脑子不正常吧!哪个正常人会同时摆六个戏班、跳舞唱戏杂耍一起看啊!】 都说唢呐是乐器之王,一支唢呐可抵百种乐器,嗯……乐归随便扫了一眼,全场至少看到二十支。 二十支唢呐各吹各的,还有一堆别的乐器作配,这样的场面,即便是擅长音律调情的合欢宗众人也惊呆了。 树下的人抬起眼眸,随意地扫了她们一眼,丽师姐猛然回神,赶紧示意众人跟着自己去献酒。 众人还是像之前一样两两一排往上送酒,送完后便按照规矩分立帝江两侧。九个人,每两人一起,献到最后,乐归发现自己作为落单的那个,得独自面对大魔王。 【这可真是拜堂听见乌鸦叫、放屁砸了脚后跟,倒霉透了啊!】 震天响的奏乐声中,乐归面对意图把自己当脏东西清理掉的大boss压力很大,但人已经到这儿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结果走到桌案前时,汗都要下来了—— 合欢宗的人显然没什么同事爱,放酒坛时完全没有考虑过后面的人该怎么放,而桌案总共就这么大,轮到她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呔!哇呀呀呀狗贼受死吧!” “夫君!你莫要负我!” 浑厚的男声和凄厉的女声同时响起,乐归手一抖差点把酒坛摔出去,稳定之后看着满当当的桌案开始犯难—— 给帝江献酒,总不能放地上吧。 帝江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窘迫,眸色浅淡地看向她。 乐归僵持半天,在丽师姐无声的视线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归置桌案上的酒坛,试图腾出一点位置。 戏班子依然震天响,经久不歇的声音闹得乐归头脑发懵。帝江斜斜靠在树上,眉眼冷淡地看着她在那忙,即便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周身气度也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合欢宗的美人们一开始还质疑乐归是想出风头才故意留下,渐渐的到最后对她就只剩同情了。 乐归也是压力很大,随着其中一个戏班唱到尾声,她挪酒坛的手越来越抖,终于在一切搞砸之前腾出位置,立刻把自己的两坛酒放上去。 严丝合缝,刚刚好。 乐归默默松了口气,一抬头对上了帝江明明没什么内容却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她一害怕,忍不住在心里骚了一句:【看什么看,爱上我了?】 帝江:“?” ------------ 4 第 4 章 乐归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当然知道帝江长着那样一张脸,是绝对不会莫名其妙就爱上她这样一张脸,只是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越紧张就越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比如此刻,随便在心里口嗨一句后,凭借小动物的本能察觉到帝江看自己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不太好的变化,内心立刻开始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好可怕!】 帝江:“??” 虽然心里疯狂尖叫,但面上依然保持平静的乐归放下酒坛,低垂着眉眼往合欢宗‘八’字队的其中一个尾巴尖走,刚走了两米远,身后的人突然淡淡开口:“站住。” 【谁站住?】 乐归一顿,瞄见师姐们齐刷刷的视线后,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在叫我吧?】 她迟疑地转过头,猝不及防又一次和帝江对视。 【啊啊啊啊还真是叫我!啊啊啊救命!】 帝江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白得没有人色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酒坛,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人的心脏上。 乐归目光游移,正纠结要不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他又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道:“往前一步。” 【往前一步?为什么要往前一步?是为了方便瞄准吗?】 乐归老老实实往前一步。 帝江又开始盯着她看。 【啊啊啊啊他到底在看什么啊!他眼神好可怕,他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乐归手心都快湿了。 帝江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往后一步。”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总不会是满汉全席吃多了,真觉得我这种清粥小菜秀色可餐吧!】 乐归后退。 帝江:“往前。” 乐归:“……” 帝江:“后退。” 乐归:“……” 全场人莫名其妙,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帝江却仿佛找到了比喝酒更有趣的事,不断让乐归重复向前向后,乐归起初还内心惊恐尖叫,到后面已经麻木了。 【累了,毁灭吧。】 虽然来之前说好谁得尊上青眼,其他人就助攻一二,但说好的人里绝对不包括乐归这个临到魔界才被收入宗门的凡人。 如果这个长相平平的凡人都可以,那深谙魅惑之术的她们也一定可以。丽师姐自信满满,巧笑盼兮地朝着帝江行了一礼,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尊上……噗!” 突然吐血,她脸上的自信刹那间变成惊恐,想也不想地扑通往地上一跪:“尊上饶命……噗!” 合欢宗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露惊慌,蠢蠢欲动的心思刹那间灭个干净。 乐归也同样惊恐,正不知所措时,帝江无视跪在那里吐血的丽师姐,饶有兴致地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侍酒。” 【救大命,为什么让我去。】 “不乐意?”帝江眉头微挑,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狭长的眼眸里却闪烁着危险的微光。 【鬼才乐意。】 乐归立刻跪坐在桌案一侧,满脸真诚:“能侍奉尊上,是弟子的荣幸。” 帝江近距离看她,像在看什么没见过的珍稀动物。 平心而论,帝江确实生得很好看,可惜整体气质太像一条艳丽的毒蛇,头发丝都能毒死人那种,任谁被这么盯着都会觉得窒息。 乐归拿起酒坛,手指越来越抖,费了不少力气才平稳倒完一杯酒。 桃花树下清风怡人,簌簌落下的花瓣很快铺了乐归一身,她低着头给帝江侍酒,一开始还有点怕,慢慢的意识到帝江没有杀她的意思后,又开始忍不住犯嘀咕。 【怎么还不动手,不会是真看上我了吧?】 像是在印证她的话,帝江果然又看了她一眼。 乐归眨了眨眼睛,默默挺直了后背。 【我果然小有姿色。】 帝江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桌案上十八坛酒,每一坛能倒十盅,她倒一盅,帝江就喝一盅,等倒到第三坛时,乐归的手腕开始泛酸,第五坛时,胳膊有点抬不起来了,再看桌上还有这么多,她渐渐感到绝望,等倒到第十坛时,已经从绝望变成了麻木,彻底不再思考老板是不是看上自己了这种蠢问题。 敝犴台得天独厚,酿出的酒天然要比其他地方更醇香浓烈,加上这些酒已经存放千年之久,乐归只是嗅到味道,便已经有些飘飘然。 单调且重复的劳动容易让人提不起精神,加上马上就要离职的松弛和酒精作祟,适应了乱七八糟震天响奏乐声的乐归,一边顶着那张无害老实的脸倒酒,一边不受控地发散思维。 【这人乍一看挺好看,仔细看更好看,堂堂三界第一强者,长得像建模一样,在这儿当什么尊上可惜了,不如去现实世界当爱豆,肯定能挣很多钱……唔,他自己好像就挺有钱的,我刚才偷的那块红宝石,现实世界都够换一套房了。】 【……皮肤真白啊,比我还白,跟白雪公主似的,如果身上没有色差的话,那他的哔哔岂不是也这么白?这酒的劲儿也太大了,光是闻几下都觉得晕,也不知道他喝这么多,待会儿有没有兴趣跟我乱一下性。】 【好紧张好激动好害怕,要不要适当反抗一下呢?按照常理来说,大魔王是没有短板的,所以那方面应该也厉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羞耻心,万一兽谷欠上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算了,只要能睡到他,被人看又算什么!】 乐归思绪越来越发散,完全没注意到男人渐渐诡异的眼神。 低云峰的清晨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乐归倒酒倒得头脑发昏,在思维发散到帝江拂开桌案上的酒坛把她强行按在上面时,终于撑不住扑通倒在一堆空酒坛上。 死了?合欢宗众人余光瞥见她倒下的身影心中一惊,却不敢随意往这边看。 三秒之后,仿若死了的乐归突然坐起来大声道:“萝卜干就是比萝卜好吃!” 扑通,再次倒下。 众人:“……” 乐归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里的她学会了飞天的法术,她就这么飞呀飞呀,飞到低云峰顶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乐器声。 惊醒,坐起,入目所及,还是她在无忧宫的小房间,耳边极为清静。 【幸好只是个梦,不然真要被吵死……等等,我不是在给帝江侍酒吗?怎么突然跑回住处了?!】 睡着前的记忆渐渐回拢,乐归赶紧把自己全身摸一遍,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后震惊了,立刻掀开被子要去找同事问问情况,结果双脚刚碰到地面,就感觉膝盖一软,扑通就直接跪了。 丽师姐一进门,就看到她给自己行了跪拜大礼,一时间有些惊讶:“跪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想感谢一下师姐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面对领导,乐归就像春天般温暖,“顺便还有点事想跟丽师姐说。” “那你还真是有心了。”丽师姐抬了一下手,示意她赶紧起来。 乐归还在腿软,但在她的注视下,到底还是坚强地站了起来:“师姐,你身体怎么样了?” 职场第一准则,谈话之前先关心领导身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领导吐血的事她可还记得。 可惜领导因为这事儿成了不少人眼中的笑柄,闻言立刻警惕地看向她,确定她没有嘲笑的意思后才敷衍:“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那就好……”先表示关心,再顺理成章提出疑问,“我不是在给尊上侍酒吗?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里?” “还说呢,”丽师姐扫了她一眼,一双美眸自带风情,“不过是闻了几口酒味,便直接醉死过去了,也是尊上仁慈,才没要你的小命,你可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乐归随便猜个答案:“一天?” “五天了!”丽师姐轻嗤。 乐归恍然:“难怪这么饿。” 丽师姐笑了一声,再看向她时多了几分探究:“你那日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尊上对你如此青眼?” “我什么都没做啊。”想起帝江那天抽风一样的行为,乐归这回是真迷茫。 丽师姐却不信:“少来糊弄我,我也是凡人出身,知道凡人动起鬼心思来,就是十个修者也比不了,此处没有外人,你且直说就是。” 自己这几天亲自守着这个凡人,为的就是能避开其他人单独知晓她引起尊上注意的秘籍,如果乐归不说,那自己不就白辛苦了。 “真的什么都没做。”乐归无奈。 丽师姐眯起眼眸,明显开始不高兴了。 鉴于她的心情直接关乎自己离职顺不顺利,乐归立刻哄人:“我是真不知道尊上那天为何如此反常,要是知道的话,就凭丽师姐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告诉您,再说了现在尊上已去,许多事还有再提的必要吗?” “尊上已去?”丽师姐顿了一下,“去哪?” 【去死啊,还能去哪。】 四目相对,乐归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解,突然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当然了,她没有蠢到直接问‘尊上不是死了吗’这种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师姐,我昏睡的这几日,尊上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你从前只顾着干活儿,何时也会主动关心尊上了?”丽师姐警惕,“不会是觉得献酒那日尊上让你在侧侍奉,你便有机会就此进入低云峰吧?” 【不好意思,我就没想过去低云峰。】 乐归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帝江还好端端地活着。 【……不对啊,原文里明明是桃花树下一场酒就死了啊,为什么他还活着?难道我穿越的是同人文?】 本来就对小说了解不深,现在该死的男配又没死,乐归脑子都糊涂了,怎么也想不通剧情为什么会发生变化。 丽师姐看到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神色淡淡地提醒她:“乐归,我记得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如今不会因为尊上多跟你说了两句话,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吧?” “嗯?”还在沉思乐归迷茫抬头,和她对视的瞬间仿佛看到了大师姐。 丽师姐:“你可还记得,当初是谁为你说话,才让你有机会来无忧宫侍奉的?” “当然是丽师姐您了,当初合欢宗选定十名弟子前来魔界,结果入境那日有一个弟子擅自逃走了,大师姐本想回宗门再选一名,是您!您选中了平平无奇的我临时加入宗门,我才有机会来无忧宫这么好的公司……不是,这么好的地方,”乐归一秒切换打工人状态,“您对我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丽师姐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正要再敲打几句,乐归突然苦了脸:“可惜我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身在无忧宫这么好的平台,心里却总想着回家种田,所以我思考很久,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师姐……我要辞职!” “辞……职?”丽师姐迟疑地重复一遍这两个字。 乐归立刻点头:“去低云峰之前,我跟您说过的呀,我那时候就想走了。” 丽师姐微微一顿,想起那天她被自己打断几次的事,终于反应过来:“你想离开无忧宫?” “嗯!”乐归尽可能克制即将离职的喜悦,“丽师姐,我想离开无忧宫,回凡间去。” 咣——咣—— 低云峰的钟鸣再次响起,风云变幻,恰是逢魔。 峰顶之上,一夕之间恢复如初的宫殿里,一面半人高铜镜悬浮于半空,帝江慵懒地靠在王座上,任由铜镜贪婪地汲取他指尖溢出的灵力,直到镜中散发淡淡的紫光,他才切断灵力输入。 镜子上的紫光如水一样波动片刻,逐渐凝结成一朵模糊的绣球花:“主人,您刚才说,只要相距两米之内,就能听到那女子的心声?” 帝江不语,只是闲散地看着它。 铜镜中的绣球花一瞬散成紫光,又转眼重新凝聚成绣球:“那个女子是一介凡人,没有对您使用任何术法,您所听到的,皆是她真实的心声。” “真实的心声?”帝江勾起唇角,狭长的眼眸里透着几分邪肆,“本尊为何能听到她真实的心声?” “这是第二个问题,需要您重新支付灵力。”紫光逐渐变淡,绣球花蠢蠢欲动。 帝江指尖一弹,铜镜上刹那间崩出三道裂痕,绣球花顿时发出怨毒的惨叫。 “心声,”凄厉的叫声中,帝江兴致颇高,“有意思。” ------------ 5 第 5 章 “你确定要离开?” 像是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蠢的人,丽师姐又一次问询。 乐归点头如捣蒜:“确定确定,真的确定。” 丽师姐又一次得到肯定答案,眉头略微蹙了蹙。 虽然眼前的小小凡人模样平平也没有修为,完全不像她合欢宗的人,但她勤快啊!在敝犴台这种地方,模样再好也无人欣赏,修为再高也无法使用,唯有勤快,才是实打实有用的东西。 “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冲动,”刚才还对她有所警惕的丽师姐,想了想立刻换一副嘴脸,“无忧宫弟子上万,这么多年来却无一人离开,你可知道为何?” “因为尊上魅力无边,是我们所有修魔之人的榜样和恩人,能侍奉他是莫大的荣幸,所以大家才不愿意离开。”为了顺利离开,乐归不吝给最高领导戴高帽。 丽师姐轻咳一声:“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那第二个原因是?”乐归顺畅捧哏。 丽师姐:“无忧宫山水环绕,有一处灵泉名曰‘忘还’,咱们每日清晨领到的那杯茶,便是其泉水所泡。忘还水没有太大功效,但服用一日,便可维持一日的容貌和寿命,你难道没发现,自从进了无忧宫,你的容貌便没有再衰老过?” 【不好意思,我从来到无忧宫就没喝过那玩意,而且一个月的时间……不好意思,凡人就算老得再快,也不至于一个月内老到能看出变化的地步。】 乐归当然知道忘还泉。 原文里帝江死后,无忧宫内认其为主的各种法器与灵脉也自我封印,加上遭到各方敌人疯狂反噬,无忧宫没多久便荒废了,直到一百年后被师门驱逐的男主来到此处,才重新激活那些自我封印的宝贝。 而其中一个,就是忘还泉。 忘还的泉水可以维持青春和寿命,但所谓的青春并不是返老还童,而是你今天什么模样,喝完之后就维持什么模样。简单来说就是,你今天是二十岁的脸,那你连续喝上一千年,那你一千年后还是当初二十岁的脸,八十岁开始喝那就一直维持八十岁。 这东西相比帝江其他吊炸天的宝贝可以算得上鸡肋,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在某种意义上,只要一直喝忘还泉水,就可以实现永生。 仙魔也好,修者也好,只要尚在三界内,就无法摆脱生死轮回,忘还泉却好像个bug,能无限延长轮回的期限。即便是大能里的大能,也很难拒绝忘还泉的诱惑,更何况无忧宫这些人。 “凡人一生短短几十年,如同蜉蝣朝生暮死,可你只要留下,便可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样不好吗?”丽师姐诱惑道。 乐归一脸真诚:“不好。” 丽师姐噎了噎:“为何不好?” 看到她一脸不理解,乐归决定跟她掰扯一下:“因为这水得一天一杯,这就意味着要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就得长长久久地干活儿打杂,难道长长久久地活着就为了长长久久地干活儿?” 丽师姐目瞪口呆,显然没想过这一层。 乐归看着她怀疑人生的表情,顿时面露同情。 【开玩笑,我一到无忧宫就想过靠忘还泉水熬到一百年后男主出现,再跟他借无量渡回到现实世界,但只要一想到这么做就意味着要给无忧宫打一百年的工……对不起,我选择放弃。】 丽师姐被她的言论搅得一脑子浆糊,正糊涂着,一对上她的视线又清醒了:“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无忧宫乃魔界至尊之地,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我且替你去问问,若是不成,你也莫要怪我。” 乐归作为一个现实世界里的大学生,虽然才来无忧宫上班一个月,但还是一眼看出她是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自己,并不是真心要放自己走。 【怕基层小员工走了就没人干活了是吧,帝江是无良老板,您才是活阎王呢。】 “其实不走也行,只是我上次病了一场,加上这回又被酒熏晕,明显感觉身体不太好了,”乐归造作地咳了两声,“只怕要卧床半年才能痊愈,即便是痊愈了也不能再干重活了。” 丽师姐狐疑:“真的?不会是敷衍我吧?” “丽师姐,您觉得我是那种人吗?”乐归顶着一张老实人的脸反问。 丽师姐顿了顿,还真被她反问得信了大半:“那你等着,我尽量帮你想办法。” “那就劳烦师姐了,”鉴于魔修都没什么人性,为免她图省事直接干掉自己,乐归四下张望一圈,压低声音道,“等我离开了魔界,定有厚礼奉上。” 来魔界的时候,大师姐似乎笃定她一个凡人活不过三天,为表歉意送了她不少东西,大部分都被她拿去换红裙了,还剩两样法器可以用来贿赂丽师姐。 “你能有什么厚礼?”丽师姐笑了。 乐归一脸乖巧:“大师姐当初也对我不薄。” 丽师姐见她说得认真,也不由得认真了点,但也没把话说太死。 “且等着吧。” 乐归还真就等着了,接下来几日尽职尽责扮演一个病秧子,每当有人要她出去干活,她就抱个扫帚咳得惊天动地,一副随时都要死掉的样子,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来催她了。 就这么混了几天,丽师姐终于再次登门了。 “你收拾一下,跟我走。”她一脸复杂。 乐归眼睛一亮,风卷残云地收拾好全部家当,还不忘把那天从低云峰废墟里抠出来的宝石装好:“我收拾好了!” 丽师姐冷淡地看她一眼,扭头就往外走。 乐归赶紧跟上,一出门就看到其他师姐也在院子里,本来正交头接耳呢,一看到她出来就立刻噤声了。 “师姐们好。”她打招呼。 “乐归小师妹好。” “你今日气色挺不错啊。” 【……失明多年的同事们终于能看到我这个小透明了?】 不管怎么说,跟同事道别总是快乐的,乐归一一应话,步履轻松地跟着丽师姐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丽师姐给了她一道符。 乐归认出是可以瞬移至千里之外的转移符,接过来之后立刻奉上自己的乾坤袋:“这是我当初加入合欢宗时,大师姐赠予的几样法器,我一介凡人也用不到,还是交给您保管……” 袋子刚送出去,掌心里的符突然燃烧,她熟练地扔出去,下一秒察觉自己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便期待地睁大了眼睛—— 【等等,这地方有点眼熟啊。】 乐归正迷茫,丽师姐突然淡淡开口:“我就送你到这里,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咱走错了吧,这好像是低云峰,不是回凡间的路。”乐归尽可能委婉。 丽师姐笑了:“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扮猪吃老虎?别装傻了,我送你到这儿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乐归还有点懵。 丽师姐心生不耐,但一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又硬生生忍住了:“尊上有令,着合欢宗弟子乐归来低云峰侍奉。恭喜你啊,成了千年来唯一从外圈魔山调遣到低云峰的人。” “等、等一下,什么调遣……” 乐归还没问完,丽师姐又点了一张转移符,她下意识去拉丽师姐的手,却直愣愣扑了个空,丝滑地倒在了地上。 【不!】 乐归悲痛欲绝地对着丽师姐消失的方向伸手,戏剧感拉满。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辞职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留下打工!不是说好想走就可以走吗?为什么不让她走】 【帝江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看上我了?怎么可能!要真看上我了,那天喝完酒就把我留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那要是没看上我,为什么还不放我走,难不成是敝犴台那一晚的事退一步越想越气,干脆把我提过来杀?】 乐归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人已经到这儿了,要么上山直面惨淡的人生,要么扭头就跑……虽然她到目前为止的生活都很平顺,但不代表无忧宫就不是个危险的地方,她要是这么跑了,估计都不用等帝江来杀,就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吃掉她。 “想我一生从未作恶,不成想却落个这样的下场。”趁着没人,乐归戏剧性地念两句电视剧台词,又泄愤一般在地上滚了两圈。 低云峰顶的宫殿里,帝江收回神识,得出结论:“果然听不到,看来必须和她相距两米之内才行。” 漂浮在半空的铜镜里云雾拂动,镜面上的裂痕已经只剩一条。 “她还在演,”帝江抬起修长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托着下颌:“你说,周围明明空无一人,她究竟是演给谁看?” 铜镜:“问我吗?那你得先付……” 帝江抬眸看去,铜镜一瞬闭嘴。 发完疯,乐归的情绪稍微稳定了点,便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落叶,无忧宫虽然是动不动就要人命的黑公司,但福利待遇还算不错,比如她身上的衣裙,就是覆了清洁咒的中阶法衣,随便拍一拍就能光洁如初。 看着熟悉的景致和石梯,她认命地叹了声气,步履沉重地往上爬。 嗯,相比被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吃掉,她宁愿死在帝江手上,至少还能留个全尸……如果运气好的话。 曾几何时,她还是个八百米体测都不及格的脆皮大学生,自打在无忧宫工作以来,每天不是在爬山,就是在爬山的路上,体力直线飙升,现在随便爬个几百阶楼梯都不算什么。 ……问题是低云峰作为无忧宫最高的一座山,可不止有几百阶楼梯。 这次没人催促,乐归走走停停,终于在双腿发颤前登上顶峰……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前几天还是一片废墟吧? 乐归看着笼罩在阴沉沉云雾中的巍峨宫殿,正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出现了幻觉,一抬头恰好有长着翅膀的鲸鱼在天空游过。 【……算了,小说世界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扯了一下唇角,生无可恋地走到大殿外。 “弟子乐归,拜见尊上。”她手指交叠,试图扭成合欢宗弟子行礼的标准莲花状,结果扭了半天扭出一坨麻花,登时心虚地放下手。 殿内迟迟没有应答,乐归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仿佛回到了敝犴台意图勾引他那晚……简单来说,就是害怕。 她性格算是迟钝,虽然在山下时就知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但当时却没有太大感觉,反而更烦躁这么高的山要怎么爬,直到此刻站在苍穹宫大殿外,她才有种自己终于要死了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她的勇气也跟着渐渐消散,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扭头就跑时,殿内终于传出帝江矜贵冷淡的声音:“进来。” 乐归顿了顿,强撑着走进殿内,一眼就看到了王座上的帝江。 今天的他一身紫加红,绝对饱和的色系,在他身上却不显艳俗,反而被他那张脸衬出几分矜贵。 乐归晃了一下神,结果下一秒就差点被什么绊倒。她一个极限仰身,游泳一样划拉两下,总算是稳住了身形,等看清殿内的一切时,眼睛都睁圆了—— 确定这是大boss住的宫殿、而不是哪家淘宝店的仓库吗? 是……宫殿是很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王座更是万年玄铁制成,散着幽深奢华的寒光,帝江斜靠在王座上,虽然透着一股子懒散劲儿,但也难掩眉眼间的王者之气……但为什么殿内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东西啊!一眼望去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再奢华的王座和王者也被拉低了档次。 “走上前来。”帝江玩味地看着她难掩震惊的表情。 乐归勉强答应一声,揪着裙子小心翼翼避开各种障碍物往前走,可惜地上东西太多了,任由她如何小心,还是一个不留神踩到了一滩绿色史莱姆一样的玩意儿。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史莱姆尖叫一声,扯着嗓子开始唱,愣是把乐归到嘴边的道歉硬生生堵了回去。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乐归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慢吞吞往前走,却还是时不时碰到东西,安静的大殿内尖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帝江托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真热闹,一个人竟也能这么热闹。 一刻钟后,乐归绕过飘在半空的铜镜,终于来到王座前,也近距离看清了今天的帝江。 好看,唇红齿白肤如凝脂,衣领松散大开,露出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膛。 【哟,穿这么骚气,勾引我呢。】 帝江眼眸微动。 乐归一脸本分地行礼:“参见尊上。” 帝江盯着她看了片刻,道:“去门口,再走一遍。” “……啊?”乐归迷茫抬头,一对上他的视线,赶紧扭头往外走,于是毫不意外又是一阵惨叫和咒骂。 等到乐归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走过来,帝江:“再走一遍。” 乐归:“……” 重复走了三四遍,到最后一遍时乐归都熟练了,只踩到两次东西,被踩到的不明生物也懒得再叫,只是哼唧一下躲远点。再次来到王座下,乐归出了一身的汗,心里也忍不住发了狠—— 【士可杀不可辱,再敢让我继续走,我就给你好看!】 本来已经打算叫停的帝江眉头一挑:“再走一遍。” 乐归丝滑下跪:“尊上我错了,求尊上放过我吧!” 【怎么样,我下跪的姿势是不是特别好看?】 帝江:“……” ------------ 6 第 6 章 帝江显然也没想到她能一边心里发狠,一边跪得如此丝滑,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一分困惑,半晌才缓缓开口:“错哪了?” 乐归被问得一愣,半天憋出一句:“……错在上山的速度太慢,让尊上久等了。” 【错在穿越的时候没带几把热武器,直接弄死你个老王八蛋。】 穿越,热武器,倒都是没听过的新词。帝江依然靠在玄铁王座上,外紫内红的衣袍柔软交叠,修长的手指搭在饱和度极高的衣料上,愈发显得苍白:“还错哪了?” 【这是要跟我算旧账啊!】 “错……错……”乐归纠结许久,终于心一横,“错在敝犴台那晚不该擅自出门,打扰尊上清修!” 帝江眉头微挑:“哦?” “……但弟子是有苦衷的。”乐归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一脸真诚。 帝江:“什么苦衷?” 乐归轻咳一声:“那、那天我本来都已经准备睡了,结果听到门外有动静,下床一看是大师姐在往外走,我怕她做错事,只好赶紧跟上,结果不知不觉间就跟到了敝犴台。” 【对不起了大师姐,为了保命,只能先把脏水往你身上泼了。】 帝江唇角弧度渐深:“这么说,你是无意闯入,并非意欲不轨?” “不轨?什么不轨?”乐归装傻,“弟子对尊上的敬仰之心犹如高山大海,山河不休弟子的敬仰之心不死,又如何会对尊上图谋不轨?弟子那天只是想拦下大师姐,全然没有对尊上不敬的意思。” 帝江:“真的?” 【当然是假的,我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追人追了半座山,跑去敝犴台当然是为了勾引你魅惑你跟你睡觉啊!】 帝江突然愉悦地笑了一声。 乐归毛骨悚然,但依然强撑:“当然是真的,弟子对尊上的心天地可鉴!” 【表情够真挚,台词够诚恳,他这回总该信了吧?】 帝江:“我不信。” 乐归:“……” “但你可以证明自己。”帝江勾唇。 乐归小心翼翼:“……怎么证明?” 【这里又没有监控摄像头,我能怎么证明……哦,用测心术倒是可以。】 “测心术。”帝江漂亮如毒蛇的眼眸里闪烁着细小的微光。 乐归没想到他还真提了这个,顿时一个激灵:“弟子倒是不介意尊上对弟子用测心术,但用过之后,弟子还怎么侍奉尊上?” 人心复杂,深不可测,这条定律也适用于小说世界,即便是修为再高的大能,也无法看穿人的心思,除非以测心术强行窥视,方能了解一二。而测心术是个相当霸道的术法,被施术者非死即傻,几乎没有例外。 “日久见人心,弟子以后就在低云峰侍奉了,即便不用测心术,相信时间一长,尊上也能看出我对尊上的拳拳心意!”为保小命,乐归更加殷切。 【快表示认同快表示认同快表示认同我不想变成一次性用品啊啊啊!】 帝江盯着神情殷切的乐归看了许久,颔首:“你说得对。” 乐归:“……”嗯?这么好说话? 大殿之内凭空起风,她蹲下抱头一气呵成,风散才意识到不妥,又赶紧从地上站起来,结果偌大的苍穹宫大殿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尊上?”她小小声试探。 无人应答。 “尊上。”她抬高一点声音。 还是无人应答。 【不是……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了?那我现在该干嘛,找宿舍还是先确定工作内容?尊上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也太不负责任了!】 死里逃生固然高兴,但找不准职场定位还是难受的乐归四下张望,试图从一堆杂物的大殿里找出她的职场联络人。大约是她眼底的迷茫太明显,始终漂浮于半空的铜镜闪过一道幽光。 “小姑娘。” 乐归一个激灵:“谁?” “小姑娘,是我,往上看。”粗哑低沉的声音,却在努力地夹出和善温顺的感觉。 乐归原地转了两圈,视线总算落在半空的铜镜上。 刚才还空茫茫镜面上,浅紫色的魔气渐渐汇聚,转眼便出现一朵浅淡的向日葵。乐归眨了眨眼睛,道:“是你啊,先知镜。” “你认识我?”向日葵无风摇晃。 面对未来的……同事?低云峰新人乐归不吝夸赞:“无忧宫里谁人不知,尊上有一面通晓一切的法器名唤‘先知’,实不相瞒,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认出您了。” 帝江和先知镜,乐归愿意称之为恶毒版白雪公主和更恶毒版魔镜。 原文设定中,这面镜子可以说是无所不知,只要你支付相应的报酬,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答案。 问题出就出在这个报酬上。 先知镜不挑交易对象,人魔神鬼荤素不忌,灵力法器金银乃至寿命魂魄记忆都可以作为报酬,且每次讨要的报酬都远超答案本身的价值,在它这里,一块钱永远只够买一毛钱的东西,性价比极低,偏偏有无数人为了一个执念一个答案,不惜屡次和它交易,直到连灵魂都被他嚼碎。 【总而言之,这就不是个好东西。】 虽然不是好东西,但很爱听恭维话的向日葵满意地扭动一下身体,再开口声音还在夹:“小姑娘,我看你面露不解,可是有什么想寻求的答案?” 乐归一阵恶寒,讪讪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我挺好的,没什么想问的。” “莫要玩笑,人活一世,怎会没有疑惑,”先知镜上的向日葵散成一团魔气,再凝聚又变回向日葵,“你心中所有疑问,我都可以给你答案,大胆问出来,我会帮你找到你该走的路?” 路……回家的路吗?无量渡可以帮她回家这个信息,是她根据自身经历和小说原文推断出来的,其实她本身也不能完全确定计划可行,但先知镜不同,它无所不知,说不定可以帮她确定一下呢?虽然知道它没安好心,但乐归一想到回家还是动摇了,忍不住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来吧,小姑娘,问出你想问的问题。”先知镜继续引导。 乐归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慢慢朝它伸出手。 “对,就这样,来吧。” 指尖触碰到铜镜,镜面上顿时泛起波纹,向日葵激动地膨大一圈,声音却仍是低低的:“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乐归话到嘴边突然清醒,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仿佛被吸住了一般僵在原地,她登时火大,“你迷惑我!” “我没有迷惑你,我只是放大了你心中的渴望,”交易双方已经链接,现在不是乐归想放弃就能放弃的了,向日葵也不夹了,扭动着身体不耐烦催促,“想问什么赶紧问吧,问完就把魂魄交给我,让我看看你这个凡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你就这么确定我想要的答案需要用魂魄交易?”乐归反问。 向日葵冷笑:“需不需要交付魂魄,我说得算!” 【你这是强买强卖!】 乐归面上淡定,其实心里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交易已经开启,她现在等于进了死胡同,问问题就要被它回收魂魄,不问问题就等于违背交易规则,魂魄是保住了,但它可以按照规则收走她的性命。 ……横竖都是死啊! “想好问什么没有?”向日葵继续催促。 乐归垂死挣扎:“我是尊上亲自调来低云峰侍奉的人,你杀了我,就不怕他生气?” “别跟我提他!”向日葵突然暴怒,周身的魔气也愈发浓郁,“我早晚会吸干他的灵力、吃掉他的魂魄、嚼碎他的躯体!” 【……看来恶毒的白雪公主和更恶毒的魔镜相处得也不怎么样嘛。】 魔气森冷,离得极近的乐归忍不住打个哆嗦。 “你还没想好问什么?”向日葵又冷静下来,“我数三个数,如果你还没问,那就代表你违背规则……” “我就不能好好想想吗?”乐归睁大眼睛。 向日葵当没听见:“一……二……” “你先等等……” “三!” “每次使用iOS系统的渠道充值晋江币需要扣除百分之多少的手续费?!”乐归吓得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虽然这个世界没有时钟,但乐归好像听到了时间滴滴答答流逝的声响,漫长的沉默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体能动了,而刚才还一副嚣张大反派模样的向日葵早已经消失,镜面上只剩下一堆类似乱码一样的波纹。 “唉哦唉失……渠道……晋江币……手续费……” 镜面上的波纹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不断重复这几个词。乐归小心翼翼地戳了它一下,它完全没有反应,依然在机械地重复这几个词。 【这是……死机了?】 乐归茫然地看着卡壳的先知镜,确定这货的无所不知仅限于小说世界内,小说世界外的东西它是一点都不知道。 【奶奶的,幸好关键时候赌了一把,没问小说世界里的事,否则这会儿死机的就是我了。】 乐归默默松一口气,再看看满大殿乱七八糟的法器,再看看已经开始唱‘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的绿色史莱姆,深感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急匆匆往外走。 “唉哦唉失……唉哦唉失……什么是唉哦唉失……” 已经走到门口的乐归脚下一停,一回头就看到孤零零悬在半空的铜镜。 没回答出问题,神志好像也失常了,看起来有点可怜。 乐归抿了抿唇,四下张望一圈确定没人来帮它后,叹了声气朝它走去。 【我这人什么都好,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 一阵噼里啪啦的安慰后,乐归略微整理了一下松散的头发,轻手轻脚离开了大殿。 大殿之上,绿色史莱姆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耐不住疲惫睡了过去,只是还没等它睡熟,一道精纯灵力突然凭空出现,直接射穿了它的身体,史莱姆惨叫一声,一边哆哆嗦嗦愈合身体,一边扯着嗓子‘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 荒腔走板的歌声里,帝江一袭长袍拖地,赤着脚走在堆满东西的大殿上,先前还在乐归面前充当障碍物的法器杂物们,此刻都自觉让出一条路,帝江闲散地走着,走到大殿中央时突然停下,垂眸看向地面上拦路的先知镜。 “唉哦唉失,唉哦唉失……主人……”先知镜里,破破烂烂的向日葵哽咽告状,“快为我报仇,那个合欢宗小畜生她打我呜呜……” 没等它呜完,帝江便淡定踩着镜面走了过去。 先知镜:“……” ------------ 7 第 7 章 乐归穿越以来第一次跟人动手,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对方也不是人,但打完还是会觉得心虚。她从苍穹宫跑出来后,看着不知何时从阴转晴的天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帝江没有杀她,她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死里逃生的滋味是不错,但随之伴生的还有巨大的迷茫,她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不知不觉间来到一片清澈的湖泊。 湖水清湛,倒映着山林风景,周围清风怡人,没有奇怪的生物,也没有总是绷着一张脸的宫人,乐归在湖边的草地上坐下,盘着腿看向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在心里问自己:帝江现在没杀她,是不是意味着敝犴台那晚的事算是过去了。 答案是肯定的。 那她还能离开魔界吗? 好像不能。 虽然目前来看,从无忧宫离职好像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但现在大boss亲口指定她来低云峰侍奉,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允许她离开?她一个凡人,偷跑是不可能偷跑的,无忧宫三千魔山,外头的魔界更是广阔无垠,偷跑跟找死差不多。 不能走,也没有死,那她之前和帝江睡一觉拿到无量渡的计划还能继续吗? 帝江没死,她也没死,两个人都没死,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而且她现在还来了低云峰,更是近水楼台,只要能睡到帝江,沾染上他的元阳气息,那苍穹宫的一概禁制将会在短时间内将她视作像帝江一样的主人,只要在气息散尽前找到无量渡,就可以直接回家。 那么抛开理论谈现实,她真的能睡到帝江吗? 乐归托着下巴,认真观察自己的倒影—— 五官都不是艳丽型,单挑出来任何一个也不够精致,可搭配在一起就是有一种让人觉得舒心的好看,不管做什么大表情都不会崩坏,还因为眼睛生得清澈明亮,总给人一种安分乖巧的感觉。 这样一张脸,平时摸鱼耍滑时装装无辜是够用的,但如果用来勾引帝江……乐归想到帝江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默默翻倒在草地上,躺成一个大字看上空的魔云。 她今天上山的时候就发现了,低云峰的天气变化跟无忧宫其他地方不同,比如她早上来的时候,敝犴台明明就是晴空万里,低云峰却是阴云密布,直到此刻才转晴,虽然这两个地方隔了一千九百多座魔山,但应该不至于差别这么大。 乐归大部分时候都是没心没肺的,而这种没心没肺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她比一般人乐观,比如此刻明明刚死里逃生,未来正处于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状态,但看看远山和云彩,感受一下清风抚过指尖的痒意,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从敝犴台到低云峰,跟分公司到集团总部有什么区别!来无忧宫一个月就能实现这么大的职级跨越,何尝不是另一种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翻个身正要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对上一双牛眼。 “喝——”乐归倒抽一口冷气,正要惊声尖叫,牛眼睛一头扎进水里,哆哆嗦嗦地看着她,胆小的样子硬生生让她把尖叫咽了下去。 对视良久,乐归试探:“水、水羚?” 水里的东西歪了歪头,继续看着她。 乐归没有近距离和野生动物接触过,但以前养过猫,想了想朝它伸出手,水羚盯着她的手看了半天,似乎确定了她没有威慑力,便凑过去一口咬住了。 乐归:“?” 乐归:“……” 短暂的沉默后,乐归那声尖叫终于叫了出来。 山林间惊起一群魔鸟,确定了乐归比自己还弱小的事实后,水羚堂而皇之地上了岸,卧在草地上看她捧着手嘤嘤嘤。 其实只是被咬出一圈牙印,疼也是不疼的,但乐归就是想嘤一下,发泄发泄今天一整天被牵着鼻子走的心情,等嘤完了又原地复活,开始研究旁边闲闲卧着吃草的水羚。 脑袋上长着长长的两根角,体型要比寻常羚羊大一点,皮毛是红棕色,但是眼睛中间、肚子上都有白毛。乐归想起这玩意的屁股上好像还长了一圈特色环形毛,就赶紧伸头去看…… 三秒后,她看着那圈环形毛,双眼逐渐发直:“这怎么跟丁字裤似的。” 丁字裤水羚扫了她一眼,继续吃肥美的青草,只是青草都只有一拃长,它的嘴部构造吃起来极为费力。 乐归伸了伸懒腰,随手搂一把草递到它嘴边,水羚不客气地张开大嘴,就要把她的手和草一起含住,乐归察觉到它的心思,抬起另一只手拍向它的脑门。 啪! 水羚一愣。 水羚震惊。 水羚没想到,低云峰之上除了帝江,竟然有人敢揍它。 “先撩者贱,你自找的。”乐归面无表情。 她敢这么嚣张,也是因为知道水羚只是一头普通的水羚,就像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就算她拍了它脑门,它也不会告状,更别说报仇了。 果然,水羚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吃送到嘴边的青草了。 乐归奖励地摸摸它的脑袋,又去薅了一大堆草送到它面前。水羚愉悦地打了个滚,徜徉在食物的海洋里,乐归蹲在一旁,突然有点羡慕:“无忧无虑的,真好啊。” 水羚抽空看她一眼。 “你慢慢吃吧,我得去办入职手续了。”乐归起身活动一下手脚,转身往外走去。 水羚继续趴在地上吃草,完全没有抬头的意思。 说是办入职手续,但找谁办,该怎么办,乐归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她一边在心里咒骂帝江管杀不管埋,把自己弄到这里却连个住处都没有安排,一边在低云峰上闲逛,走了半天总算是遇到了活人。 老头鬓发花白,看衣服制式大小是个管事,乐归心里有谱了,立刻迎上去:“老先生好,我想问您点事!” 老头停下脚步,情绪淡漠:“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是今天刚受尊上之命前来低云峰侍奉的合欢宗弟子,想问问您该去哪里报道……登记名册。”乐归换一个更小说世界的词儿。 老头奇怪地看她一眼:“尊上让你来的?” “对!”关键时候,乐归不介意用一下帝江的名头。 老头:“那你找尊上去啊。” 乐归:“……啥?” “我哪知道你该去哪登记名册,低云峰哪有什么登记名册的地方,”老头开始不耐烦了,见她还要再问,就摆摆手驱赶她,“滚远点,老子要回屋睡觉,没空跟你说这么多废话。” 乐归:“……” 她不死心,又接连问了几个人,结果大部分人都让她滚远点别挡道,偶尔遇到个态度好点的,也是一问三不知。 “那你们刚来的时候,是怎么安顿下来的?”她无奈地问。 被问的人一脸真诚:“时间太久,忘记了。” 她:“……” 问了大半天,什么也没问到,低云峰却渐渐进入了沉静的夜晚黑夜。夜晚的魔界总归是危险的,她想先找个住的地方,可惜在山上转一整天了,也没看见过苍穹宫以外的房子,她总不能跑去苍穹宫睡觉吧。 夜晚的低云峰诡谲安静,连正常的虫鸣鸟叫都没有,大片的山林如旱地海洋,风吹过起伏着危险的波涛。 乐归坐在路边默默拢紧了衣服,正思考要不要随便在这里凑合一晚,山林里便发出一阵诡异的响动。她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只脸盆大的蜘蛛朝自己这边冲来,没等她尖叫出声,长着半尺长獠牙的剑虎一跃而起,将蜘蛛直接撕成两半,下一瞬又有黑影一闪而过,将剑虎也吞噬得渣都不剩。 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乐归眼前一黑又一黑,直到黑影突然转过来,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盯住她。 是一头瘴气凝结而成的怨鬼,乐归默默咽了下口水,想也不想地扭头就跑。 哗啦啦—— 杂草和荆棘被粗暴碾开,身后的动静越来越近,乐归一边拼了命往前跑,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 【妈的妈的妈的不是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直被封印在山林内吗,为什么低云峰的可以随便跑出来!】 如果有动画效果,乐归此刻已经开始飘宽面条泪了,她体力不行,跑得越来越慢,身后的东西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弱小,慢悠悠的猫抓耗子一般,想活活折磨死她。 月光下,乐归看着越来越近的阴影,心里正绝望时,一道微弱的反光突然从她眼前扫过,她眼睛一亮,脚下急转朝另一个方向冲去,怨鬼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膨胀十倍大要将她一口吞下,乐归却纵身一跃扑到了草地上。 怨鬼没想到到嘴的食物也能跑掉,顿时发出不甘的尖叫,乐归趴在草地上盯着它扭曲的身体看了片刻,没忍住抠起一块泥巴朝它砸去。 怨鬼怒吼。 “吼什么吼,王八蛋!”乐归又抠一块泥巴。 怨鬼气得要死,却也知道拿她没办法了,只能不甘心地离开。 乐归这才彻底松一口气,一回头就看到一双牛眼睛正在好奇地盯着自己,嘴里还嚼着一堆青草,而它的身后,则是一整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呜呜呜水羚,”乐归抱住它的头,热泪盈眶,“幸好我及时想到你能平安活这么多年,肯定是有禁制和结界帮你挡住那些危险的东西,不然我就看不到你了呜呜呜……” 水羚听不懂她的话,继续嚼嚼嚼。 乐归抱着它的脑袋抒完情,便有气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才第一天,以后可怎么熬啊!】 水羚体会不到她的忧伤,趴在地上咔嚓咔嚓吃个不停,乐归扭头一看,白天自己给它拔的草还没吃完。 “仔细想想你也挺可怜的,”乐归摸摸它脑袋,“都活几千年了吧,连个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水羚’指的是水羚这个物种,严格来说能算名字,就像她是人类,但不会给自己取名叫人类一样。 “可怜哦。”乐归叹气,正要再表达一下对它的同情,水羚像是吃腻的青草,撒欢地跑到湖边,用蹄子精准地踩了一下凸起的石头。 只见石头似乎亮了一下,接着空间扭曲一瞬,四个宫人出现在湖边,低眉顺眼地放下四盘新鲜瓜果。 “水羚尊者,请慢用。”带头的那人说了一句,带着其他三人又转眼消失。 水羚舒服地躬了躬背,咬住一个苹果挑衅地看向乐归。 乐归:“……”它不可怜,我可怜,相比之下,我才是那个没人在乎的牲口。 ------------ 8 第 8 章 虽然又一次深刻认识到自己人下人的地位,但不管怎么说有新鲜瓜果可以吃总是好的,乐归懒洋洋地靠在水羚身上,一边吃橘子一边欣慰道:“我来的时候把乾坤袋送人了,身上一颗辟谷丹都没有,还以为今天要挨饿了,幸好有你啊水羚。” 说着话,剥了一个橘子瓣喂它。 水羚讨厌橘子皮的酸涩,平时很少吃这东西,现在有人喂,当即欣然咬住,只是被拍过一次脑门后长了点记性,没有再故意咬她的手。 一整天了,乐归手上还留着它咬出来的齿痕,但看在它收留自己还给自己水果吃的份上,她单方面宣布今天起水羚就是她在低云峰关系最好的同事。 “也没啥能报答你的,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乐归翻个身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它,“你喜欢吃草,也喜欢吃苹果,那就叫你草……苹?草坪?噗……” 她像是被戳中了笑点,突然倒在地上笑弯了腰,水羚高贵冷艳地看她一眼,催促她给自己剥橘子。 “刚才就是开个玩笑,取名字这种事肯定要严肃一点的,我们严肃点,想个吉利的好名字。”乐归笑够了,拿起新的橘子一边剥一边陷入沉思。 三秒之后,她:“既然你这么喜欢吃橘子,那你就叫橘子吧。” “呵。” 三丈之外的巨巨树上,靠在树杈上的男人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笑过之后又觉得莫名其妙,扫一眼晴朗的星空正要划破虚空离开时,抬起的手指突然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湖边的一人一羚。 乐归也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脆皮弱者的直觉让她预感到不妙,还没等做点什么,水羚已经机警地跳起来,扭头躲进了不远处的草丛里。 它的动作太快,乐归还懵着,就已经下意识追了过去,等她也藏好的瞬间,一个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地跑到了湖边,借着月光的照亮,乐归看清了他的脸,觉得很是眼熟…… 【啊,好像是刚才送水果四人组的其中一个。】 乐归眨了眨眼睛,一扭头就看到水羚匍匐在地上,从脖子到下颌都紧贴地面,眼睛对着的位置刚好有一道不大的缝隙,能让它即便趴在地上也可以看清草丛外的一切。 【……业务挺熟练啊。】 乐归无语三秒,偷偷把挡住视线的草丛往两边拨了拨,和水羚同款姿势偷看。 男子确定没人之后,小心翼翼走到湖边,拘起一捧水仔细闻了闻,确定味道没问题后,又谨慎地尝了一口。 “……他想干嘛啊?”乐归小声问。 水羚不具备回答问题的能力,只是专注地盯着男子。 乐归轻哼一声,正想再说什么,男子突然猖狂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头畜生没喝过忘还泉水,却能几千年不死,肯定是因为这湖有蹊跷!” 【……哥们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个贼啊。】 静谧的山林里飞起一群乌鸦,沙哑粗粝的叫声惊得男子一个激灵,总算是想起要低调些了……也没有太低调,那么大一个人,突然趴在湖边牲口一样吨吨喝水,一边喝一边发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呻1吟,听得乐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夜深人静,薄薄的乌云逐渐聚集,遮掩了一些星星。 乐归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就在以为他要把自己撑死时,他突然爬了起来,挺着像即将分娩的肚子拈个指诀,指尖迸射的灵力直接将地面打个大洞。 【他能用灵力?!】乐归震惊。 “果然,”男子激动得眼睛都红了,“果然啊!忘还泉不仅可以延长寿命,还能进益修为,才喝这么点,无忧宫的禁制便对我无用了,若是能将这一湖全都喝完,即便是帝江也不再会是我的对手!” 【可以的哥们,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只是这么多水全部喝完,多少有点费劲了。】 乐归托着脸,还想看他表演怎么把整个湖泊都喝光,结果男子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把地面复原之后便扶着肚子离开了。 静,极静,月光被灰蒙蒙的云雾遮挡,湖泊四周似乎比之前暗了些。 乐归在草丛后猫了许久,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水羚突然站了起来,没事羚一样回到湖边继续吃水果。 “……以前没少有人来偷你的水吧。”乐归看到它这副淡定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好笑。 水羚高贵地看她一眼,继续嚼嚼嚼,嚼完又跳到湖里泡澡。 乐归也凑了过去,看着它悠闲的样子感慨:“之前一直以为你不老不死,是因为像宫里其他人一样每天喝一杯忘还泉水,现在看来是我保守了,你这哪是一天一杯啊!” 她在敝犴台的时候,每天发放的忘还泉水都是从一只葫芦里倒出来的,据她所知无忧宫三千魔山,每一处都有这样一个葫芦,葫芦连接真正的忘还泉,上头加了禁制,每人每天限领一杯。 人人皆知忘还泉是三界之中唯一可以抵抗生老病死的法器,人人都以为帝江会仔细藏起来,恐怕很少有人能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在低云峰上,让水羚整天在里面打滚游泳。 水羚还在悠闲地游来游去,蹄子一蹬就平游出去很远,看起来好不自在。乐归趴在湖边,伸手在水里撩了一下,晶莹剔透的水顿时从指尖往下淌,她专注研究湖水,全然没注意到越来越阴沉的天空。 神魔也好,凡人也好,只要生于三界,便难逃生死轮回,越难逃,越贪婪,无人例外,肮脏的欲念是可以消遣时间的最佳热闹,但看得多了,一样会叫人觉得腻味。 天空逐渐聚起大片的乌云,璀璨的星空刹那间被遮住,烈烈风中,帝江一袭红衣斜靠在树上,垂着眼眸看着拨水的女子,渐渐又开始觉得无聊。 远方隐约响起沉闷的雷声,一道细碎的闪电劈过云层,将湖泊照得更亮一些,乐归奇怪地看一眼说变就变的天空,爬起来看向还在游泳的家伙:“所以……那些人一直喝的是你的洗澡水?” 帝江一顿,抬眸看向她。 “这可真是……你不会还在水里拉屎吧?”乐归一脸膈应,立刻把手上的水擦在身上,“虽然这水看起来挺干净,但不烧开直接饮用,估计不少寄生虫,太脏了,幸好我从来不喝。” 水羚斜了她一眼,优雅地在湖里翻了个身。 乐归往后退了几步,一抬头看到刚才还风雨欲来的天空又重新晴朗,不由得感慨一句:“低云峰,跟有病似的。” 夜渐渐深了,水羚游够了,总算慢悠悠上岸,乐归揉了揉发沉的眼睛,问:“橘子,你平时都在哪睡觉?” 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水羚走到岸上抖抖皮毛……倒头就睡。 乐归无言看着它睡熟的脸,半晌认命地躺下了。 穿越以来第一次幕天席地,本以为会睡不着,结果几乎是倒下的瞬间,就伴随着水羚沉重的呼吸睡了过去,连梦都没做一个。 虽然一整天像根浮萍一样漂来漂去,但夜晚能有一个良好的睡眠,多少也能缓解一下打工人身不由己的悲伤……可惜一到子时,低云峰的钟声按时响起。 隔着一千九百多座魔山听钟声,和零距离听钟声可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巨大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乐归直接一个激灵弹坐起来,好半天才双眼无神地倒回草坪上。 咣——咣—— 一声接一声,不断从云层里传出来,震得她仿佛连灵魂都跟着颤抖,再看旁边的橘子……嗯,睡得像死猪一样,甚至还悠闲地翻了个身。 【这就是老员工的淡定吗?】 乐归欲哭无泪,好不容易熬到钟声结束,偏偏又没了睡意,只能继续双眼无神。熬啊熬,天边隐约泛起鱼肚白,她也渐渐有些困了,于是又一次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半个时辰后,她听着从苍穹宫传来的嘈杂乐声,面无表情地捧着橘子脑袋摇啊摇。橘子被迫醒来,当即不满地喷个鼻息,一副要跟她拼命的样子。 “我要辞职,”她冷着脸,也不管橘子能不能听懂,“这工作环境太恶劣了。” 辞了吗? 当然不。 有些公司辞职要赔钱,有些公司贸然辞职可是会赔上性命的,乐归又不傻,虽然对半夜十二点的闹钟和白天的音响很不满,但也不至于就这么冲进苍穹宫直面大boss。更何况除了这些缺点,整体来说她要比在敝犴台时清闲—— 帝江似乎忘了她这个员工,第一天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每天跟橘子待在一起,一日三餐都有新鲜的水果,虽然有点吃不饱,但小命无忧,也不用干活,那天扬言要把所有湖水都喝光的中年男子也没有再出现,相比苦命打工人,乐归现在更像一个留守儿童。 挺好。 事实证明人的适应能力是无限的,刚来那几天因为各种噪音,乐归感觉自己随时都要发疯冲进苍穹宫跟帝江干仗,但时间一久竟然也习惯了,任由钟声震天响,也能一觉到天亮。 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弹奏声依然让人心烦。 又一个平静的夜晚降临,天空阴沉沉的,闪电与雷声齐发,仿佛随时要落下一场大雨。 橘子畅游在清澈的忘还泉里,游了一会儿后趁乐归不备,悄悄上岸绕到她身后,用长着角的脑袋用力把她一顶。 哗啦啦! 乐归直接掉进水里,激起巨大水花的瞬间忍不住骂骂咧咧:“你个狗东西,竟然敢偷袭我!” 橘子给出的回应是也跳进水里,再次扬起的水花直接淋了乐归一脸。乐归大笑,扑腾着用水泼它,橘子也不甘示弱,不断用蹄子拍水淋她。 玩得正开心时,一道红色身影突然出现,眉眼阴沉地看着水里的两个。 弱者和弱者的最大共通点,就是直觉非常敏锐,比如此刻,乐归和橘子还没发现岸上的人,就已经双双停止打闹,整个身体都泡进水里、只留一颗脑袋在水面上。 乐归做好潜伏工作,才后知后觉地对上帝江的视线。 【现在该干什么,打招呼吗?】 帝江盯着水面上怂且警惕的两颗脑袋看了许久,淡淡开口:“小畜生,过来。” 乐归和橘子同时瑟缩一下,橘子不情不愿地往岸上去,乐归也赶紧跟上,正思考要不要走近一点再行礼时,帝江面无表情地给了前面的橘子一巴掌。 乐归:“?” 乐归:“……” 就差把‘不爽’两个字写脸上的帝江抬眸看向她。 乐归干巴巴笑了一下:“参见尊上……” 【打、打完它,就不可以打我了哦。】 ------------ 9 第 9 章 帝江直勾勾盯着她看了半晌,道:“过来。” 【完了,和叫橘子的语气一样……呜呜呜要挨打了。】 乐归知道今晚这巴掌是躲不掉了,只能悲苦地把脸伸过去:“请、请尊上随意。” “真的随意?”帝江突然问。 乐归下意识回答:“当然!” 【不是!】 雷声渐渐消散,夜空似乎也开始晴朗。 帝江盯着她看了半天,又问:“没有怨言?” “怎么会有怨言呢?”乐归夸张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帝江问出这个问题,就等于侮辱了她的忠心,“我对尊上的崇敬之心犹如江水滔滔不绝,尊上要我生我就生要我死我就死,只要尊上能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去死!” “哦,那你去死吧。”帝江轻描淡写。 乐归:“……” “去吧。”帝江抬手示意湖泊就在她身后,瓷白的手指半藏在过长的衣袖里,平白透着一股冷意。 乐归默默咽了下口水,讪讪:“那、那我去了啊。” 帝江抱臂看着她。 乐归一步三回头地往湖边走,刚才还是游乐场的忘还泉此刻变成了她的送命符,她步伐沉重,一步步走近,赤着的脚踩到水面的刹那,湖水的凉意直接通过脚趾传递至四肢百骸,她呜咽一声,悲痛地跑回来跪倒在帝江脚边。 “尊上,我不想死!”她眼泪喷射。 帝江:“哦。” 吓到眼泪哗哗掉的乐归一愣,有点茫然地看向他:“哦……是什么意思?” 帝江看了她一眼,转身朝橘子打了个响指,刚刚捱了一耳光的橘子乖乖趴在地上,帝江直接靠在它身上开始睡觉。 【‘哦’的意思是……不用死了?】 乐归眼里还噙着泪花花,意识到这一点后跌坐在地上,表面一副死里逃生有气无力的样子,内心已经开启土拨鼠尖叫炸毛状态。 【草草草草大魔王这么好说话吗?!我说不想死就可以不死了?!那我说我想要你的无量渡你会直接给我吗?!】 帝江薄薄的眼皮动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你答应得太容易是不是有点崩人设啊草草草草那我刚才流的眼泪算什么,我受的惊吓算什么?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乐归在心里狠狠咆哮,面上却乖巧得屁都不敢放一个,低云峰的天气就像这里的人一样有病,刚才还一副要下一场大雨淋死个把人的样子,现在已经晴空万里,月亮和星星全都冒出来了。 帝江慵懒地靠在橘子身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乐归摸摸身上从湖里出来就自动恢复干燥柔软的衣裙,又借着刚冒出来的月光,悄悄打量帝江那张脸。 【长得真好啊,不愧是全文篇幅最短却最有魅力的男性角色,一看就是作者亲儿子,唯一可惜的就是修为太高了,要是个普通人……嘿嘿。】 最后那声‘嘿嘿’,乐归险些真的笑出声,意识到自己的忘形后赶紧捂住嘴,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偷看。 【像这种bug一样的角色,一般都会有致命弱点吧,他的致命弱点是什么,要是能找到的话,是不是可以先打他个半死再霸王硬上弓?唔……无冤无仇的,这样做好像也不太合适,那下药呢?】 【其他小说里动不动就有神仙也抵御不了的助兴药,这本小说里应该也有吧,要是给他下一点,再想办法和他独处,是不是就成了?不过也不一定,万一他把我用完就杀,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退一万步来说,他真的没有可能看上我、然后主动把无量渡送给我吗?比如现在,他突然睁开眼睛,盯着我看了半天之后,一言不发把我拉到身下酱酱酿酿,我抵死不从拼命反抗,却只能任由他把我的衣服一片片撕碎,我哭得浑身颤抖,却依然无法阻止他将利刃一寸寸挺进……】 帝江倏然睁开眼睛,定定看着她。 思绪无限发散的乐归心下一惊,面上故作镇定:“……尊上,怎么了?” 帝江不语,只是盯着她看。 乐归后背渐渐僵硬,心里却不合时宜地生出疑问:【什么意思,我要梦想成真了?】 帝江重新闭上了眼睛。 【……果然,梦想之所以是梦想,就是因为它不太可能成真。】 乐归虽然遗憾,但一晚上情绪起起伏伏,这会儿也累了,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夜风怡人,刚才还好像睡着了一样的男人又一次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熟睡的脸。 角色,作者,小说,又是一些新词。 还有,她要无量渡做什么? 乐归睡得极香,子时的钟声也没有吵醒她,更别说两道没有实质的视线了,睡梦里的她哼唧着翻个身,悠闲的样子让一直老实当靠枕的橘子满心怨念。 翌日醒来时,苍穹宫里照例传来吹吹打打的奏乐声,而帝江已经不见了。 乐归伸了伸懒腰,扭头就看到橘子正趴在地上吃草,旁边的石头上还放着一颗苹果。 “又是美好的一天!” 她原地复活,伸手把苹果拿过来:“呜呜呜橘子你真是太好了,竟然主动给我留吃的。” 虽然这片湖泊旁多了一个大活人,但每天的水果依然是定时定量只够橘子一只羚吃的,这段时间一人一羚没少为了吃的撕巴,它还是第一次给她留吃的。 乐归正感动,手里的苹果突然被拿走了,骂人的话瞬间涌到舌尖,在看清是谁拿的后,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尊上……” 帝江扫了她一眼,靠着橘子轻易把苹果掰成两半,橘子当靠枕之余,还不忘鄙视地看乐归一眼,无声表示那苹果就不是给你留的。 【恶毒的白雪公主和她的一只小矮羚。】 帝江垂着眼皮,继续吃苹果,苍白的手指衬得苹果像血一样红。 【吃吃吃,毒死你哦。】 帝江扫了她一眼,把没吃的那半个递过来:“想吃?” “弟子不饿。”乐归受宠若惊,赶紧客套一句。 “哦。”帝江把那半个也吃了。 乐归:“……” 吃完了苹果,帝江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走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抢我的苹果吃?】 乐归难以置信,但看着剩下的苹果核,不得不承认她的老板就是这么有病,明明一声令下什么山珍海味都吃得到,偏偏来抢她这个苦命人的苹果。 简直是……丧心病狂! 本以为丧心病狂的老板只是心血来潮,才会突然跑到湖边睡一晚,结果这一天起,帝江每天晚上都来,时不时就给橘子一巴掌,橘子显然也习惯了他独有的互动方式,该吃吃该喝喝,只有乐归在一边心惊胆战。 ……白天被奏乐声吵得睡不着,晚上又在这心惊胆战,乐归感觉自己都神经衰弱了,从每天盼着他早点走,很快发展成每天盼着他早点死。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帝江吃掉唯一的苹果,一抬头就对上了乐归幽怨的眼神。他思忖片刻,好似良心发现:“想长生不老吗?” 【想吃苹果。】 “本尊可以帮你。”帝江勾唇。 【帮我跟送水果四人组多要点苹果吗?】 “你面前的湖泊,便是忘还泉幻化而出,”帝江声音微低,透着几分诱惑,“真正的忘还泉就藏在湖泊下面,只要服用泉眼中最精纯的水七七四十九日,便可以永获长生,你若想要,本尊可以帮你。” 乐归顿了顿,和他对上视线后,意识到他没开玩笑。 “……这样的好东西,还是留给尊上自己享受吧,弟子就是一个半点灵根都没有的废物,能安稳活个几十年已经是幸中之幸,哪敢奢求太多。”乐归一脸恭敬。 帝江唇角的笑意稍淡:“你不想长生?” 【长生了干嘛,继续给你当牛做马吗?】 乐归觉得自己该先吹捧他几句,然后再表示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但一连好几天没睡好,不管是作为永远睡不够的大学生、还是总是缺觉的打工人,情绪都已经绷到了极点,对于帝江的问题,她无言片刻后,老老实实回答了两个字:“不想。” 帝江唇角的笑意彻底消失,沉默良久后缓缓开口:“本尊偏要你长生。” 乐归:“?” 乐归;“……” 【大哥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帝江突然笑了,声音低沉透着愉悦,却叫人感觉惊心动魄。乐归下意识想躲远点,但他手指一勾,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朝他飞了过去,下一瞬被他单手拎着衣领,另一只手从湖里引来拳头大的水源。 “要本尊喂,还是自己喝?”他‘好脾气’地给出选项。 乐归意识到这水非喝不可后,弱弱问了一句:“能先烧开吗?我早上刚在里面涮过脚。” 帝江顿了一下,突然笑得更厉害了,身体颤动起伏,被他抓着的乐归也跟着一起颤抖。 乐归欲哭无泪地抖抖抖,正要再说点什么时,帝江手里的水突然落在地上,被水冲刷过的草顿时膨胀一倍大,草叶肥美精神抖擞。 “这么好的东西,你也不配用。”帝江面无表情。 乐归一脸沧桑:【反复无常什么的,习惯了。】 ------------ 10 第 10 章 帝江走了。 帝江又走了。 帝江说完她不配之后就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不仅如此,苍穹宫里的奏乐声也没了,整个低云峰都透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刚走那会儿,心惊胆战了好几天的乐归总算睡了个好觉,于是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等到醒来之后发现帝江没再出现,才渐渐感到忧心—— 【怎么个意思,他怎么突然不来了?】 虽然并不在意老板死活,也希望他最好永远不会回来,但不意味着乐归并不担心他……最担心的就是万一他退一步越想越气,哪天回来直接把自己干掉怎么办。 因为太担心,她连续好几天都食不下咽,腰都细了一圈,但人的情绪紧绷到一定程度时,反而开始报复性地摆烂,不仅紧张感没了,她甚至还去了一趟苍穹宫,想先找到无量渡的位置,结果因为不小心碰到一处禁制,差点被削成两段,所以最近又老实了。 “我打听过了,好像是仙界有闭关万年的大能出关了,战帖直接下到了无忧宫,你也知道尊上的性子,遇到这种事岂有退缩之理,所以他直接应战去了。” 乐归和橘子一人抱一个大苹果咔嚓咔嚓,扎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半天,一回头正好看到橘子吃完了自己的苹果,又一口咬住了乐归的。 “……啊啊啊啊你给我吐出来!”乐归狂性大发,拼命掰它的嘴,“这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小姑娘无奈。 乐归一边掰橘子的嘴,一边抽空敷衍一下:“别急啊腰腰,等我干掉这只畜生就跟你聊天!” 腰腰是小姑娘的名字,送水果四人组之一的中年男子,在喝完湖里的水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换成了她和其他三人一起送。她和乐归年龄相仿,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一起聊聊天,是乐归在低云峰职场上交到的第二个朋友。 不,现在是第一个了,抢她苹果的畜生不配做她朋友!乐归看着橘子三两下把自己的苹果吃掉,一时间悲愤不已。 腰腰咳了一声:“至于么,下次送水果的时候,我多给你拿一个苹果就是。” 乐归默默提醒:“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每天配额有限,我也没办法嘛。”糊弄失败,腰腰有点尴尬。 乐归叹了声气,靠在石头上忧愁望天:“我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水果自由啊!” “水果有什么好吃的,修行之人第一要务就是摒弃食欲。”腰腰掏出一把辟谷丹给她。 乐归羡慕接过:“又是你们管事发的?你们部门的福利是不是也太好了。” 腰腰一脸淡定:“这算什么,也就是你灵根全废没法修炼,否则我还能给你一些促进修为的丹药。” “腰腰,你太好了!”乐归大为感动,一回头就看到垂着眼皮犯困的橘子,下意识给了它一巴掌。 橘子:“……” 动完手,乐归继续表示羡慕:“你们部门真的不招人了吗?” “不招了,我前几天不就帮你问过了嘛。”腰腰清了清嗓子,“你别转移话题啊,听到我刚才说什么没?” “说什么?”乐归下意识问了一句,对上她无语的眼神后恍然,“啊,尊上出去打架了。” 知道不是她气走的后,她整个人都放松多了,也就没再追问。 腰腰警惕地看一眼周围,又立刻压低声音八卦:“听说尊上这次的对手是仙界第一大能,生来就有翻五岳动乾坤之力,就算是咱们尊上,也不一定打得赢他呢。” “真要这么厉害,怎么之前没听说过啊。”乐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小说中厉害的角色,并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物。 腰腰对她的说法表示不屑:“三界大能多如牛毛,有的是潜心修炼之人,你一个凡人,又怎能个个都认识。” 乐归一想也是,小说篇幅有限,不可能什么都写上,就像帝江喜好几个戏班一起唱的变态爱好,就从来没有在书上出现过。 “唉,你说,”腰腰突然忧愁,“尊上会不会出事啊?” 正是傍晚时分,魔云汇聚而成的霞光落在她的眉眼上,乐归看着她沉重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你不会喜欢尊上吧?” 腰腰一愣,回过神后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 “腰腰你清醒一点啊!”乐归崩溃地捧住她的脸,“你还记得那些喜欢他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自从来了低云峰,被怨鬼吓了一通后,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湖泊周边,还是作为她在低云峰唯一人脉的腰腰,给她传递了外面的很多消息—— 比如帝江来湖边睡觉的第一个晚上,之所以心情不好是因为又有女人妄图勾引他,搅得他没了修炼的兴致,再比如那个偷喝湖水的中年男子不是不想继续担任送水果的工作,而是因为喝完湖水后全身溃烂流血而亡,想来也来不了了。 ……提起这个,乐归就忍不住骂帝江其心可诛,中年男子看起来有两把刷子,也因为喝了湖里的水直接死掉了,他竟然还逼着她一个脆皮凡人喝那些水。 “喂,喂!”腰腰反捏住她的脸,唤回她逐渐走远的神志。 乐归回神,继续哭丧:“腰腰你清醒一点啊!” “……谢谢,我很清醒,”腰腰拨开她的手,“我是敬仰尊上,但对他却没那种心思,你不要瞎说。” “真的?”乐归怀疑。 腰腰点头:“真的。” 乐归默默松一口气:“没那种心思就好。”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腰腰玩笑道,“怕我也喜欢尊上,会跑来跟你争宠?” 鉴于帝江反常地一连多日在草坪上幕天席地,现在低云峰所有人都默认他们已经有一腿了。 乐归试图解释过,发现解释无用,索性就默认了,只是现在听到腰腰这么说,还是有点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不是朋友吗!” 腰腰被她坦然的态度搞得一愣,一时间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太当真嘛。” 两个小姑娘又聊了一会儿,腰腰见太阳快要落山了,便赶紧提出要走,乐归懒洋洋地爬起来送她。 “别送了,你歇着吧,”腰腰说罢,突然想起什么,“今天的水果已经送完了,你吃一颗辟谷丹吧,省得夜里饿。” “没事,我等饿了再吃。”乐归没心没肺。 腰腰斜了她一眼:“还是现在吃吧,你忘了我的丹药太低阶,要很久才起效啦?” 乐归一想也是,就赶紧嗑了一颗药。 “走了啊,明天我会多想办法给你弄一颗苹果的,”腰腰说着,嫌弃地看一眼她纤细的腰身,“要是有其他吃的,我也给你弄点,你现在太瘦了,尊上回来看到了,肯定会怪罪我们的。” “……少来,你们要真觉得尊上会怪罪,就不会明知道多了一个人吃饭,却还是每天只送这么多水果了。”乐归不上当。 腰腰被拆穿了,笑嘻嘻招手离开。 她一走,湖边就只有乐归和一头水羚了,橘子今天多吃了半个苹果,心满意足地翻个身开始睡觉,乐归一个人有些无聊,渐渐又想到帝江出去打架的事。 【……真有小说没写出来的厉害角色?】 乐归想不通,决定还是不想了,趁帝江回来之前好好享受这种老板出差的悠闲生活。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悠闲生活会结束得这么早。 两个时辰后,她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的刹那,便对上了一双冷淡沉郁的眼睛,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已经朝她伸出了一只手,看起来就像要……掐断她的脖子。 【不会是要掐我脖吧?】 “尊上,晚上好。”乐归尽可能保持冷静。 帝江:“警惕性不错。” 话音未落,便直接掐上了她的脖子。 乐归:“……” 【他妈的还真掐啊?!】 乐归刚从睡梦中惊醒,脑子还是木的,等他把她怀里的辟谷丹掏走后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离他远了点。 帝江扫了她一眼:“滚回来。” 【……我脑子有病啊,滚过去你掐我怎么办?】 乐归打算这次抗争到底,结果帝江一眯起眼睛,她便丢枪卸甲屁滚尿流地凑了过去:“嘿嘿尊上,怎么了?” “辟谷丹哪来的?”他问。 【职场大忌之一,员工关系太好。】 乐归轻咳一声:“就、就找人随便要了点……” 她摆明了要敷衍过去,帝江眉眼浅淡,把辟谷丹重新丢给她后,指尖一挑人就直接撞进了他怀里,乐归愣了愣,下意识仰头看他,没等她看清楚,帝江便将脸埋进了她的脖颈,用力吸了一口气。 【进、进展这么快吗?出门一趟开窍了觉得家里放个倾国倾城大美人不用可惜了?】 “呵。”帝江勾起唇角,鼻尖和嘴唇无意间擦过乐归的肌肤,带来一片潮湿的热意。 乐归紧张得浑身都快硬了,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尊上大人的雅兴。 然后帝江就没了别的动作。 【怎么就不动了呢?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接下来难道不该撕碎我的衣服,分开我的双腿,一只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挤进我的双膝之间,然后水声弥漫搅弄得我双眼失神,彻底拜服在他的石榴裙下吗?】 【还是说他想玩点刺激的,觉得我现在一副躺平任*的样子太无趣……那我是不是该叫两声?哎哟怎么叫啊,‘尊上不要’还是‘奴家受不了了’?好羞耻好羞耻……】 一直埋在她颈弯的男人轻笑一声,呵出的热气在她脖颈上激起一层汗毛。 乐归默默咽了下口水,正要说点什么打破僵局时,帝江突然放开了她:“你身上很香。” 【妈的什么意思,直接进入主题改成先调情再上船了是吧?别这样尊上,你不适合这个路线,求你直接来,蹂躏我羞辱我让我知道你的厉害。】 乐归一脸娇羞,任劳任怨:“多谢尊上夸奖。” 然后又没话了。 橘子没心没肺地睡觉,时不时打一声呼噜,在过于安静的夜晚显得十分突兀。受不了冷场的打工人揉了揉脸,装出一副关心老板的样子:“尊上,听说您出门这么久,是跟人打架去了?” 帝江没问她听谁说的,闻言只是看她一眼:“嗯。” “打赢了吗?”乐归好奇。 帝江反问:“你觉得呢?” “那肯定打赢了,”乐归立刻回答,“三界之中谁人不知尊上是最强的大能,您的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帝江愉悦地勾起唇角:“你倒是会说。” “所以是赢了吧?”乐归一脸讨好。 帝江:“嗯,赢了,大赢特赢。” 话音未落,他突然咳出一口血,直接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乐归:“……” 【你他妈这叫大赢特赢啊。】 ------------ 11 第 11 章 夜色极好,月明星疏,湖水波光粼粼,草坪青翠欲滴。 这样好的天气,这样好的风景,乐归盯着倒下的男人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地问一句:“尊上,您还好吗?” 男人双眸紧闭,显然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乐归盯着他俊美邪肆的脸看了许久,视线渐渐往下走,往下走…… 【所以,昏迷的人能不能硬得起来呢?要是可以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趁他病要他命……】 半个时辰后,帝江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乐归用手捧了湖水正要往他嘴里灌。 一看到他醒了,乐归顿时一脸惊喜:“尊上,您醒啦!” 帝江盯着她看了片刻,一脸嫌恶地把她的手拨开:“拿小畜生的洗澡水给本尊喝,活得不耐烦了?” 【……你他妈也知道这是洗澡水啊,那你还给我喝?!】 乐归发现自己只要一对上帝江,在心里骂脏话的频率就会直线上升,但面上还得端着老实人的表情哽咽:“尊上突然昏迷,弟子心忧不已,可身为一介凡人,又没有救您的法子,只好捧些忘还泉水给您喝,想着至少能延续寿命缓解伤势。” “本尊何时需要用这种东西延续寿命?”帝江说着,唇角又流下一道殷红的血。 乐归:【不好意思,您看起来真的非常需要。】 帝江无视她心底的声音,又问:“你既然如此担心,为何不去找能救本尊的人救本尊?” 乐归眨了眨眼睛:“那么谁才是能救尊上的人呢?” “本尊怎么知道,你不会自己出去找?”帝江反问。 【大哥你说的是人话吗?低云峰一到夜里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你就不怕我死在半道上啊?】 “可见还是不想救本尊。”帝江淡淡道。 乐归无语,跟受伤且不讲理的男人懒得计较,只是捧着已经漏得差不多的水问一句:“那您还喝吗?” 帝江面无表情。 乐归无奈:“那……你睡会儿?” 帝江还是面无表情。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良心发现,直接趁他昏迷给搓起来睡了他,也省得现在当牛做马受他的气。】 乐归惋惜自己错过了最佳时机,全然忽略自己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怕他途中突然醒来,直接送她归西。 见帝江不说话也不睡觉,只是这样盯着自己,乐归怕着怕着有点犯困了:“那您想怎么样嘛。” 帝江给出的回答,是又一次晕了过去。 乐归:“……” 【我让你睡你不睡,晕倒就老实了是吧。】 乐归气笑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 乐归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视线终于忍不住一路往下……他今天依然是黑与红经典配色,黑色外袍上绣了银丝云纹,看起来庄重又严肃,偏偏里面的红衣露出边角,鲜艳得扎眼,也衬得他的肤色愈发苍白清透。 【漂亮哦。】 【我见犹怜哦。】 【怪不得无心情爱呢,长成这副样子的确看不上其他人了哦。】 乐归腹诽一大堆,视线也没闲着,先是在他窄长的锁骨上停了半天,又看了看他坚实的胸膛,再往下看看若隐若现的腹肌,又看看他坚实的胸膛,再看看他纤细的脚踝,再看看他坚实的胸膛…… 无人的深夜,幕天席地的湖边,昏迷不醒的美人。 怎么看,都适合做一些刑法上不允许的事。 乐归盯着唇角还沾着血迹的某人看了许久,终于跨过道德的防线,郑重将手按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哦嚯,原来胸肌是这种手感啊,没想象中硬诶!】 乐归捏了捏,有点上瘾,又捏了捏。 【要不说看不透这人呢,常言道人心隔乃子,他的这么厚,能看得透才怪!】 【我这也是为了回家积累实战经验,可不是色谷欠熏心,不然哪天真要跟他干点什么了,连胸肌的手感都不知道,深入交流岂不是要露怯?】 乐归觉得自己的理由无可挑剔,所以多捏几下才把手收回来。 “要怪,就只能怪你成天敞着个衣领,才会叫人有机可乘。”乐归板着脸,一副轻薄你也是为了让你长记性的人渣样。 昏过去的帝江眉眼沉静,就是胸口有点泛红。 干完坏事的乐归倒头就睡,结果没睡多久天就亮了,苍穹宫那边久违地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噪音。 乐归双眼发直怅然若失,地上滚了几圈后,送水果四人组凭空出现,她赶紧坐起来。 水果送到,另外三人点燃转移符离开,腰腰则留了下来,一脸八卦地盯着她看。 “……看什么?”乐归一脸无辜。 腰腰暧昧一笑:“没睡好?” “看出来了?”乐归疲惫倒下,橘子见她不跟自己抢苹果,反而贱嗖嗖地给她送来一个。 腰腰:“我就知道,今早苍穹宫突然召见戏班子,肯定是尊上回来了,看你的样子,想来他应该是昨晚回的。” 说着话,她捂嘴偷笑,“昨晚一回来就让你侍奉了?没想到尊上开了荤之后竟然这么急色。” 乐归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但也懒得解释,只是忧伤地叹了声气。 【真要那么急色就好了。】 “对了,尊上战绩如何,是不是又赢了?”腰腰好奇。 乐归想起帝江昨晚昏迷不醒的样子,表情逐渐微妙。 “怎么不说话呀。”腰腰催促。 乐归微笑:“嗯,大赢特赢。” “我就知道,咱们尊上战无不胜!”腰腰开心了,又拉着她聊别的八卦。 和朋友一起摸鱼时,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中午了,腰腰掏出一张转移符就要离开,走之前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知道合欢宗又要送人来了吗?” “我天天待在湖边,上哪知道去?”乐归一脸莫名。 “提高警惕吧!自从知道你在低云峰服侍后,合欢宗宗主就贪心起来了,想再送些美人讨好尊上,听说这次选的全是大美人,小心她们一来,就把你挤走了。”腰腰提醒。 【不好意思,合欢宗每次送来的都是大美人……除了我这个意外。】 乐归微微一笑,对朋友的提醒表示感谢。 腰腰离开后,她跑到湖边洗了洗脸,又吃了一颗辟谷丹后开始盯着水面发呆。 来低云峰这么久了,帝江目前来说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且看起来以后也不会有兴趣,虽然她现在看起来近水楼台,其实任务难度和在敝犴台时没有任何不同。 【……所以大美人们赶紧来吧,最好真有那么一两个可以吸引帝江的注意力,我也好趁机辞职,这种看得着吃不到还要担惊受怕忍受疯批老板的日子我真是过够了!】 乐归等到辟谷丹起效,没骨头一样倒在了地上,橘子蹭了过来,又把刚才的苹果叼给她。 “我不吃,全是你的口水。”乐归一脸嫌弃。 橘子盯着她看了半天,用苹果砸了她的脑袋。 乐归:“……” 又是一场人羚大战,结束之后相隔三米各自整理战况,乐归简单把头发梳好,又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本来想骂它把口水弄自己身上来着,结果一闻还挺香的。 “难怪帝江把我当猫吸,我果然是个香香嫩嫩的小公主。” 小公主自夸完,往草坪上一倒开始睡午觉。 惹人烦躁的噪音依然持续不断地传来,但乐归经过一上午的适应后,已经可以做到完全忽略了。 美美地睡个午觉,起来剥了个橘子和橘子分享,又给它割了一堆草,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帝江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乐归一回头,吓得栽了个跟头。 帝江满意了,扭头就走。 【……这王八蛋专门跑来一趟,不会就是为了吓我吧?】 乐归难以理解,但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虽然帝江离开了,但她总觉得他会突然出现,以至于一晚上都睡不踏实,到天亮喜提一对黑眼圈。 “是不是一想到要有人来跟你争宠,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腰腰一脸同情。 乐归有气无力地看她一眼,倒头就睡。 腰腰拍拍她的肩:“别担心了,虽然她们长得美才艺佳身段软还深谙魅惑之术,但你……” 说到一半,突然卡壳。 乐归幽幽睁开眼:“我怎么?” “你……有我这个好朋友!”腰腰极限回答,“放心吧归归,我会帮你的!” 乐归气笑了:“你打算怎么帮?” “我跟你说过吧,我五岁就跟着师叔来无忧宫了,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认识了不少朋友,”腰腰一脸笃定,“咱们明的比不上,就来暗的呗,等着吧,我会让尊上对你死心塌地的!” “什么叫明的比不上只能来暗的,我哪里比她们差……喂喂,你干嘛去?”乐归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她突然点燃了转移符。 腰腰:“等我的好消息吧!” 空间扭曲一瞬,人就这么消失了,乐归无言片刻,出其不意抢了橘子的苹果,橘子顿时气得吱哇乱叫。 对于腰腰临走前放下的大话,乐归是一个字都没放在心上,结果天黑之前,她还真带着她的‘暗的’回来了。 “这是炼药宗的上阶禁药,知道为啥是禁药吗?因为效果太好了!再厉害的男人用了这个,都会对施药之人春情泛滥死心塌地,”腰腰一脸神秘,“尊上也是男人,自然也会受用,你且在他来找你时,往他身上撒一些就好。” 乐归盯着她手里打着绿色绳结的药盒,面上一片淡定,内心土拨鼠捧脸—— 【出现了!小说里能药倒一切男主男配的助兴药出现了!】 ------------ 12 第 12 章 虽然看到传说中的助兴药很激动,但乐归没有立刻接过来,反而生出一个疑惑:“既然这玩意儿效果这么好,怎么没见有人用过?” 虽然帝江疯批、残暴、喜怒无常,但仰慕者依然犹如过江之鲫,否则无忧宫也不会动不动传出谁谁谁意图勾引尊上的香艳八卦了。按照腰腰的话来说,这个药不止可以让人享一时的欢愉,还能让男人死心塌地,怎么从未听说谁对帝江用过? 腰腰被乐归问得一愣,随即翻个白眼:“虽然是禁药,没点人脉很难买到,但无忧宫的能人海了去了,你以为她们没用过吗?只是还没近尊上的身就直接被弄死了,哪还有机会给尊上用药。” 乐归被说服了,却依然迟疑:“这玩意儿……很贵吧?” “放心吧,钱我已经付过了,”腰腰对她是彻底服气了,直接把药塞进她手里,“不用你付钱。” “腰腰……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乐归一脸感动。 “要不是看你整天傻乎乎的,谁想替你操这个心,再说了只有你能长久承宠,我才有机会成为尊上的心腹平步青云,帮你就等于帮我自己,”腰腰白了她一眼,“你给尊上用药的时候千万别呆愣愣地往人身上涂,万一被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 “那我应该?”乐归虚心请教。 腰腰想了想:“可以提前涂在他平时会触碰的地方,不过要确保他一连三天都会触碰,这药需要三天才起效。” 乐归顿了顿,一脸慈爱地看向橘子……的左脸。 橘子莫名其妙,并朝她吐了一口草。 “最后一个问题,”乐归无视小畜生,一脸乖巧地看着腰腰,“我也是刚想起来,就是尊上神识遍布低云峰,咱俩刚才那么大声的密谋,会不会已经被尊上知道了?” “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笨啊,”腰腰无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隔绝牌见过吗?能阻挡一切神识窃视窃听,尊上的神识若是来过,只会看到我们坐在这里发呆,听不到我们说话,也看不到我们在做什么。” “……你哪来这么多好东西。”乐归好奇地摸摸玉牌。 “虽然我是个送水果的,但我的人脉可不是盖的,”腰腰轻哼一声把玉牌收回去,“反正我能帮的都帮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乐归感恩戴德,等她走了之后开始研究盒子上的绳结,研究半天后仔细藏了起来。 夜晚如约而至,疯批老板也如约而至。 想起白天和腰腰的交谈,乐归心虚地行礼:“参见尊上。” “小畜生,过来。”帝江一如既往地无视她的行礼。 橘子不情不愿地吐掉嘴里的草,慢吞吞朝他走去,走到他面前后把左脸伸给他。 帝江:啪! 今日任务完成,橘子欢快地回去继续吃草。 【还真是熟练得叫人心疼啊……】 乐归正无言,帝江抬眸看了过来。 乐归:“……” 【害怕ing……】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帝江缓缓开口。 乐归眨了眨眼:“说、说什么?” 话音未落,晴朗的星空蒙上一层淡淡的乌云。 “说!我说!”早就发现低云峰的天气和帝江的心情有某种微妙联系的乐归立刻举手。 帝江悠闲地坐在橘子旁边,顺手整理自己有点长的衣袖:“说吧。” 乐归舔了一下发干的下唇,问:“……尊上,你的伤好点没?” 帝江一顿,若有所思地抬眸。 “好了吗?”乐归见他迟迟不说话,于是又问一句。 帝江神情不辨喜怒:“没好。” “啊……”本来以为自己拿到安全牌的乐归声音顿时弱了下来,半天又憋出一句,“别担心,总会好的。” 帝江凉凉一笑。 乐归又偷瞄一眼天空。 【嗯,万里无云,应该没有踩雷。】 她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朝他走去。帝江眼眸低垂,依然在折自己的袖子,袖子宽大,折起来又散开,他也不烦躁,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折。 乐归在他膝前蹲下,又觉得姿势不舒服,于是学他席地而坐,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帝江顿了顿,奇怪地看向她,似乎不懂她要做什么。 “尊上,你这次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啊,竟然能打伤你。”她说着话,将他的袖子收紧翻折,很快便整理成利落的样子。 帝江抬起手腕仔细欣赏片刻,又将另一只手递给她:“不是人。” 乐归一顿:“不是人?” “嗯,”帝江慵懒地靠在橘子身上,“是三千仙门一同织出的灭魂阵。” “灭魂阵?”乐归倒吸一口冷气。 帝江抬眸:“你知道?” “……不知道,但听起来很厉害。”乐归意外的真诚。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蠢货。” 【不认识阵法就是蠢货了?那你被骗进阵法里还受了伤又是什么?】 “本尊是故意为之。”帝江突然开口。 乐归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他这句话:“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他们在骗你,也知道根本不存在隐世的大能,但还是去了?” “不信?”帝江反问。 【信啊,因为你就是这么一个无聊的人。】 帝江又是一声笑。 乐归一脸乖巧:“所以灭魂阵很厉害吗?” “很厉害,”帝江勾唇,“每一个阵眼,都要用元婴以上修者的性命来填,而一个灭魂阵至少有两千阵眼。” “听起来他们为了制服你这个邪魔……你这个盖世大英雄,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啊!”乐归极限切换用词。 “牺牲?”帝江重复一遍这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讽刺,“至少是自愿以身饲阵,才配用这个词,两千阵眼,可未必个个都是自愿。” 乐归顿时一阵恶寒:【不是自愿?那跟打生桩有什么区别,正义的化身怎么比帝江还畜生?!】 帝江翘起唇角。 乐归偷瞄他一眼,完全不懂他今晚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好。 翌日一早,苍穹宫再次响起吹吹打打的声音,而在草坪上睡了一夜的某人也不见了,乐归伸了伸懒腰,突发奇想地看向橘子:“你能驮着我在低云峰上跑一圈吗?” 橘子:“……” 乐归最终也没能如愿,因为腰腰来了。 “药用上了吗?”她一来就问。 乐归含蓄一笑。 “你还挺厉害,那么多人想做的事都没做成,就你做成了,果然尊上对你是不同的。”腰腰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坚持两夜,你就能成为整个无忧宫的女主人了!” 乐归配合地点头:“好的好的。” 第二个夜晚,帝江又来了,还是走跟之前一样的流程,先给橘子一巴掌,再吓唬吓唬乐归,生活无聊且没有新意,唯一不同的一点是…… “尊上,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乐归好奇。 帝江扫了她一眼:“嗯,伤势加重了。” “好端端的伤势为什么会加重啊?”乐归不懂。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反问:“是啊,为什么会加重呢?” 【大哥,我在问你。】 帝江懒散地闭上眼睛,似乎不打算再说话。 乐归索性也不再问了。 第二晚也平稳度过,转眼就到了第三晚。 “……尊上,你确定不用看医生吗?”乐归看着他的脸后,一时有点惊悚。 帝江懒倦地看她一眼:“本尊怎么了?” “要不您照照镜子呢。”乐归虚心提出建议。 这人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偏偏唇是红的,呼吸孱弱,眸色无光,在这样的夜晚看起来就像一个美艳的……厉鬼。 厉鬼本鬼淡定反驳:“本尊好得很。” 话音未落,唇角流出一道殷红的血迹。 乐归:“……” 帝江抬手擦了一下,看着手指上突然多出的血迹,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随即脱力一般单膝跪地,一时间咳得惊天动地。 乐归都吓傻了,犹豫三秒后上前扶住他:“你你你怎么了?” “本尊没事……”帝江低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又咳出一口血。 “你看起来……真不像没事的样子,”乐归有点紧张,“要、要不你试试打坐调息?”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正要开口说话,橘子突然警觉地跳到了草丛后。 看着它熟练的动作,乐归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瞬就看到草坪上多了几十人,带头的正是她在无忧宫交到的第二个好朋友,腰腰。 她一身仙门弟子的弟子服,平日总是垂下来的麻花辫拆了,扎成了高高竖起的马尾,脸也和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魔头,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帝江靠在乐归身上一言不发,倒是乐归下意识问了句:“腰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腰腰一顿,刻意无视了她,看向帝江的眼神里恨意滔天:“当初你伤我父亲道心,害得他修为尽失自戕而亡,我在无忧宫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亲自找你报仇。” 帝江总算抬起了头,还在发懵的乐归对上他的视线,当即就要扶他起来,结果这货从跪改坐,直接靠在了她的身上。 乐归无语:【……把我当橘子用了?】 “你父亲是谁?”月光下,帝江面色苍白如纸,却依然淡定从容。 腰腰闻言,一时恨意翻腾:“望天宗长老遇平生!” “唔,想起来了,”帝江靠着乐归,仿佛闲话家常,“他不是被赵无忧杀了吗?跟本尊有什么关系?” “你胡说!”腰腰勃然大怒,“宗主与我父亲情同手足,我父亲离世后更是将我视作亲生女儿,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视作亲生女儿,”帝江重复一遍她的话,笑了,“他自己也有个女儿吧,真要一视同仁,怎么没让那个来无忧宫卧底,反而送了你过来?” 腰腰一甩衣袖,手中多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剑:“我是自愿来的,为的就是今日能亲手杀了你!” “自以为是的蠢货。”帝江刻薄地评价。 尽职尽责当靠枕的乐归听不下去了,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帝江慵懒抬眸,无声问她想干嘛。 “……尊上,咱现在都这样了,要不还是别挑衅了吧。”乐归点了点两人身上斑驳的血迹含蓄相劝,内心却是大无语。 【这货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形势比人强啊!知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啊!】 帝江眉头微挑,正要说什么,腰腰突然笑了一声,靠在一起的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帝江啊帝江,你说别人蠢,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腰腰眼底泛起恶意,“灭魂阵虽厉害,却也不至于对你造成致命的打击,你就没想过自己的伤为何短短三天内会重到如此地步?” “为何?”帝江虚心请教。 腰腰笑得更加快意:“因为你蠢,连枕边人给你下了噬骨毒都未曾察觉!” 帝江一顿,扭头看向乐归。 乐归大惊:“啥?我吗?什么时候?” 腰腰终于看向她了,眼神里满是悲悯:“你还不明白吗?我给你的根本不是什么助兴药。” “没想到……”帝江咳嗽一阵,缓了缓继续控诉乐归,“你竟然是这种人。” “……少碰瓷好嘛!”乐归继续大惊,“那药我根本没打开过!” “什么?”腰腰脸色一变。 “没用过啊,”帝江突然擦去唇角的血,慵懒地将胳膊搭在乐归肩上,“难怪本尊觉得神清气爽,全然不像中毒之人呢。” 腰腰:“……” 乐归:“……” ------------ 13 第 13 章 诡异的安静之后,乐归不敢置信地问:“你……没中毒啊?” “你觉得呢?”帝江侧目,唇角的鲜血殷红,透着几分邪肆。 乐归持续震惊,腰腰和她的朋友们显然也愣住了,一时间僵在了原地,满场这么多人,也就帝江一人淡定如初。 “那些仙门倒也不算太蠢,知道单单一个灭魂阵要不了本尊的性命,所以在设阵时便已经计划要与噬骨毒同用,你们这些人,便是在设阵之初便进入无忧宫的吧?”帝江悠闲地换了个姿势,把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了乐归身上,乐归被他压得肩膀一塌,险些往后倒去。 “什么意思?听不懂。”乐归费力地稳定好身体。 本以为又要被骂蠢货,谁知帝江只是清淡地扫了她一眼,便抬起下颌示意腰腰:“解释。” 腰腰冷笑一声:“是又如何,我们这些人从进入无忧宫开始,唯一目的便是蛰伏到灭魂阵之后给你种上噬骨毒,一旦成功,哪怕你在灭魂阵中只是受极轻的伤,噬骨毒也会如附骨之疽,转眼将你吞噬殆尽。” “听懂了?”帝江问。 乐归一脸茫然:“啊……” 【好像听懂了,连环计呗,一环扣一环的,外面那群人负责搞灭魂阵打伤帝江,里面这群人负责下毒收尾。】 “对。”帝江颔首。 乐归顿了顿:“对什么?” “噬骨毒若是单用,甚至毒不死一只蚂蚁,但对灭魂阵造成的伤口却有奇效,想要本尊的命,二者缺一不可,”帝江心情愉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计划还算缜密,可惜百密一疏,竟将最重要的一环,交给了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说的这个烂泥……不会就是我吧?】 乐归心里刚冒出这个疑问,帝江便清浅地看了她一眼。 【……妈的,还真是我。】 乐归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憋屈闭嘴。 “的确是烂泥,”腰腰一想到三千仙门两百年来的精心布局,最终竟然毁在了乐归一人的手上,便忍不住出言嘲讽,“早知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就不该将东西交给你。” 【姐姐,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让你把东西交给我了吗?!】 乐归还没来得及还嘴,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而去,腰腰下意识出剑抵挡,却还是被震得跪倒在地,连膝盖都陷进草坪三寸。乐归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儿…… 健在,健全,健康。乐归松了口气。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本尊的人?”帝江勾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虽然有点感动,但好像是你先说我、人家才附和的吧?】乐归往后缩了缩,继续扮演透明人。 腰腰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时间只顾着抵御威压,无心与他争辩。 早在知道帝江没有中毒的时候,众人的战意已经减了三分,此刻被威压逼得连呼吸都困难,战意又再减三分,腰腰察觉到身后人的退意,当即暴喝一声:“别被他唬到了,即便没有噬骨毒,两千元婴填出来的灭魂阵也足以伤其根本,布阵,诛魔!” “布阵,诛魔!” 众人强撑着起身,以剑结阵朝帝江杀去。 一剑化万剑,万剑齐发,狂风骤起,乐归被吹得身形不稳,赶紧躲到帝江身后。 看着刺破威压寸寸逼近的剑尖,帝江突然有些无聊。 “不自量力。” 略一抬手,坚不可摧的剑阵便直接被掀翻,刚才还在逼近的众人如蚂蚁一般散落在草坪上,将近一半的人都直接毙命。 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乐归大脑里仿佛响起了老式电视机没信号时发出的尖锐低鸣,整个人都是懵的。 帝江看了她一眼,优雅地站了起来。乐归只觉身上一轻,就看到他朝着躲在草丛的橘子去了。 乐归的视线呆呆地随着他移动,直到他拨开草丛,从匍匐的橘子那里抢了一个苹果开始咔嚓咔嚓。 【他妈的杀完人开始吃苹果呜呜呜呜感觉更变态了……】 乐归欲哭无泪,空气里浓郁的血腥气几乎让她窒息。 虽然很早就知道帝江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但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直面过他的杀人现场,对他的实力更是没有具体的认知,此刻看着遍地的死人,她终于深切认识到自己能活到现在究竟有多幸运。 帝江已经走出两米之外,自然听不到她复杂的内心声音,吃完一个苹果后又朝橘子伸手,橘子不情不愿地从身下掏出私藏的苹果,帝江看到它缓慢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给了它一巴掌。 “谁要吃你蹄子碰过的。”帝江说罢,便把苹果扔了出去。 看着苹果化作一道抛物线掉进湖里,乐归和橘子同时心疼地呜咽一声,同时发出响声的,是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 帝江一顿,似乎这才想起来还有几个漏网之鱼没解决,正要出手时,一道身影闪到了乐归身前,利刃直指她的咽喉。 “……腰腰。”乐归愣愣地看着昔日好友。 “住口!”腰腰刻意不看她,冷着脸威胁帝江,“不想让她死的话,就放我们离开。” “你威胁本尊?”帝江笑了。 腰腰给出的回应,是将剑往前送了一寸,剑气顿时划破了乐归的脖子。 察觉到脖子上的刺痛,乐归抖了一下,忙道:“没用的,尊上不是那种受威胁的人,你与其垂死挣扎,不如赶紧求饶,他要是心情好的话说不定就放过你了。” “闭嘴!”腰腰怒极,“他是杀我父亲的凶手,我死都不会向他求饶!” “……你清醒一点啊!”要不是怕被她一剑捅穿,乐归真想抓着她的双臂使劲晃,“你看看你眼前这个男人,他是那种干完坏事不敢承认的人吗?!” 腰腰被问得一愣,竟然迟疑地看向帝江。 帝江双手叠在小腹上,规规矩矩的站姿,却无端透着狂妄。 腰腰更加动摇。 “是吧,你也怀疑了吧?”乐归一看有戏,立刻循循善诱,“既然如此,不如先放下手里的剑向尊上认个错,尊上大人有大量,一定会原谅你的。” “谁跟你说本尊大人有大量?”帝江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 乐归:“……” 腰腰:“……” 漫长的沉默之后,乐归虚弱提醒:“尊上,我还在她手里。”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嗤笑,就差把‘那又如何’四个字写脸上了。 【牲口!】 意识到要想活命还得自救的乐归眼圈一红,哀伤地看向腰腰:“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腰腰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你骗我,我不怪你,但现在你也看出来了,这个牲……”乐归对上帝江的视线,硬是把‘口’字咽了回去,继续跟腰腰打感情牌,“这个人并不在意我的死活,你这么做除了再伤害我一次,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腰腰,你真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吗?!”乐归悲痛质问。 腰腰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她的剑尖也开始颤抖,只是一瞬的动摇后,还是坚定地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若真不在意你的死活,又怎会留我到现在,”腰腰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帝江,“我说的对吧,尊上?” 乐归一脸茫然地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两个女人的注视下,帝江笑了一声:“动手吧。” 腰腰:“……” 乐归:“……” 【杀千刀的狗东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需要本尊帮你吗?”帝江耐心地问。 乐归刚要点头,突然意识到他问的不是自己。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腰腰也听懂了帝江的意思,登时凌厉地看向乐归。 “腰……腰腰,你真的要杀我吗?”乐归讪讪。 腰腰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手中利剑离她的咽喉越来越近。 乐归一颗心哇凉哇凉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无意间和帝江对上视线后,眼底顿时含泪:“尊上……” 【我艹你大爷,听见了吗帝江?我艹你大爷!】 帝江眉头微挑。 脖颈上的刺痛感越来越明显,乐归深吸一口气,正要慷慨赴死时,帝江突然开口:“磨磨唧唧。” 话音未落,腰腰便被掀翻在地,手里的剑也倏然摔落,乐归当机立断,赶紧把剑抢了过去。 腰腰拼命挣扎,可身上却仿佛压了一座大山,根本动弹不得,再看帝江,眉眼清浅,看她的眼神与看蝼蚁无异。 巨大的实力差距让她道心动摇,绝望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生死一线间,她强迫自己清醒一些:“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也配?”帝江反问。 “灭魂阵造成的伤口依人而定,修为越高便越难愈合,你在灭魂阵中受了重伤,若想痊愈至少要花费数千年时间,除非以织萝草入药,才能免去数千年之苦,”腰腰定定看着帝江,直奔主题,“我知道哪里有织萝草,你放我离开,我给你采织萝草,如何?”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的乐归抱着剑,假装一个透明人。 帝江盯着腰腰看了许久,笑了:“谁跟你说本尊重伤?区区灭魂阵,能耐本尊何?” “你没受伤?”腰腰大惊,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你明明是受了伤才……你是装的?” “什么?你连受伤都是装的?”乐归比她还震惊。 看着帝江从容的神情,腰腰失魂落魄:“所以你根本没受伤,只是为了引蛇出洞才会如此……” 乐归比她还失魂落魄:【所以……我那天捏他乃子的时候,他一直是清醒的?】 帝江一顿,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乌云遍天,雷声滚滚。 乐归毫不犹豫地把剑塞到腰腰手中,顺便扶着剑尖对准自己的喉咙:“杀了我,就现在。” 腰腰:“?” ------------ 14 第 14 章 看到乐归慷慨赴死的模样,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月光下像极了一只美艳的厉鬼,平白叫人生出寒意。 腰腰一脸莫名,抽回剑丢在地上:“你发什么疯?” “……我很清醒,杀了我吧!”乐归眼含热泪。 “别吵,我在谈判,”腰腰警告地看她一眼,继而再与帝江对视,“织萝草你不要,那缠心蛊的解药你要吗?” “他要那个干吗?”乐归一边恐惧,一边忍不住八卦。 腰腰微微一顿,继续问帝江:“她身上的异香,你难道从未闻到过?” 异香?乐归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说的‘她’……不会就是我吧?” “……缠心蛊名字为蛊,实则为毒,由一百三十种毒草毒虫熬制而成,全身散发异香是毒发的前兆,若是没有解药,不出一个月,她的心脏便会生出一根根丝线,直到五脏六腑被缠绕而亡,”腰腰刻意不去看乐归震惊的脸,只继续跟帝江谈条件,“你若不想她死的话,最好是放我走。” “快快快,放她走!”乐归赶紧催促。 被腰腰接二连三的背刺,她现在已经麻木了,此刻只想先保住小命再说。 帝江面无表情:“放她走什么,你不是想死吗?本尊正好成全你。” “尊上!”乐归悲愤倒地,恰好抱住了他的脚踝,“我要是死了,谁还陪您解闷啊!低云峰的亘古长夜,您一个人要如何度过啊!” 腰腰眼皮一跳,心想这求情的理由未免也太烂了些,帝江是什么人物,真要是不想救她,又怎么可能因为怕晚上没人陪就改变主意。 “说得也是。”帝江竟然表示认同。 腰腰一愣,赶紧道:“只要你答应放我走,我现在就可以给她解药。” 乐归仰头,期待地看向帝江。 四目相对,帝江勾起唇角:“可你也知道,本尊不喜欢被威胁。” 这话是对乐归说的,腰腰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尊上饶我一命,给我机会查明父亲死因!” 乐归:“……” 【跪得好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难怪你们会成为朋友。”帝江语气意味不明。 【呵呵,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总感觉是在讽刺我呢。】 乐归讨好地笑笑,任说任骂老实脸。 帝江轻嗤一声,又一次问腰腰:“若你父亲真是本尊杀的,你当如何?” 腰腰一愣,半晌咬牙道:“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再回来找你报仇。” 她从来都不怕死,但怕自己死在这里,就永远错过了真相。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唇角突然勾起愉悦的弧度:“好,本尊放你走。” “真的?”腰腰惊讶抬头。 【别高兴得太早,这狗东西可不没这么好心。】 帝江扫了她一眼,乐归立刻乖巧微笑。 “不止是你,其他还活着的,本尊也一并放了。”帝江不紧不慢道。 腰腰一愣,下意识看向其他奄奄一息的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她的同门,其中三分之一都是赵无忧的关门弟子,刚才她与帝江说话时并未避着他们,若是他们也出去了……腰腰的脸色渐渐苍白。 “是同门,也是战友,更是出了魔界就有可能向赵无忧告密的人,”帝江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脸上的恶意一览无余,“本尊倒想知道,你会如何抉择。” 乐归察觉到帝江的意图,默默咽了下口水。 漫长的沉默之后,腰腰面无表情捡起利剑,一步一步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师弟走去,师弟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呼吸羸弱间脸上泛起淡淡哀求:“师姐……” “对不起,在我查出真相之前,这件事不能让赵无忧知道。”腰腰说着,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往下刺去。 鲜血喷洒,淋了她一身一脸,乐归倒抽一口冷气,惊恐地捂住眼睛。 视线被隔绝,但声音还能听得到,有人求饶,有人抽泣,也有人骂她被妖魔蛊惑早晚要万劫不复,乐归尽可能放空自己,却手脚冰凉得厉害。 最后一个知情者被灭口,腰腰一身血地回到帝江面前,帝江笑了一声,轻轻鼓了两下掌:“仙门弟子,还真是杀伐果断。”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腰腰麻木地问。 帝江勾唇,衣袖一挥,便直接将她送出了魔界。 湖边又一次恢复安静,只剩下某只羚嘴蹄并用努力剥橘子的声音。乐归小心翼翼地放下手,眼底的恐惧犹存。 天边乌云滚滚,风雨欲来。 “怕我?”帝江神情晦暗不定。 乐归一愣:“啥?” 对视片刻,她回过味来,讪讪道:“你给了选项,决定却是她自己做的,要说可怕,也该是她比较可怕。” 【人活一世,要做的事何其多,没有哪一件必须是踩着别人的尸骨进行的。】 “倒是难得的表里如一。”帝江突然生出一分愉悦。 “什么?”乐归没听清,顿了顿又问,“对了,您把腰腰送哪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在魔界之外了。”帝江慵懒地蹲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乐归与他无言对视良久,突然呜咽一声倒在他的怀里:“尊上,她骗得我好苦啊……” “我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经常偷橘子的橘子和她分享,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对我只有利用,不仅想利用我杀了你,还给我下毒呜呜呜……对了,解药她留了没有?” “没有。”帝江回答。 乐归一噎,坐起来确认一遍:“没有?” “嗯,没有。” 乐归无言许久,又一次哀嚎痛哭:“果然职场上是没有真心朋友的!从今天开始我要封心锁爱,再也不要跟同事做朋友了呜呜呜……” 帝江:“缠心蛊发作起来的确痛苦,但你不必担心。”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狗东西也会说人话了?】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有点不敢相信:“尊上,您是安慰我呢……还说您有办法救我?” “都不是,”帝江微笑,“本尊的意思是,缠心蛊从身有异香到发作,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不过你活不到那个时候,所以不必担心毒发的事。” 乐归:“……” 短暂的安静后,乐归斟酌开口:“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本尊的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帝江反问。 乐归嘴唇动了动,还没等说话,头顶便炸起一道惊雷,一时间风云变色天地震颤,吓得她抖了又抖。 “想好了再说。”帝江微笑。 乐归:“想好了……就可以避免一死吗?” “可以避免太早死。”帝江唇角笑意更深,只是眼底一片暗色,显然真的动了杀意。 【也、也就是说,怎么着都难逃一死了?】 乐归瞄一眼满地的尸体,哆哆嗦嗦一笑:“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是……没给您下毒么,也在仙魔两界的争斗里坚定不移地站在您这边,我……我好像也没犯错啊。” 【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这么大一个佬,睥睨三界、唯我独尊,多少也得要点脸面吧,哪好意思直接来质问我一个凡人是不是捏了他的乃,不然以他的性格,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来找我算账……哦,等到现在是因为怕打草惊蛇,现在蛇都死了,那我这根草……】 乐归咽了下口水,对着帝江讨好地笑笑。 帝江也勾起唇角,看起来心情不错……如果雷声不是一阵比一阵密集、闪电也没有直直劈进山林的话。 乐归没敢再说话,脑子却还在疯狂转动。 【他怎么不问,是不是在等我坦白从宽?那我如果坦白的话会给我从宽吗……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我,坦白了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可是不坦白好像也不太行吧,这才五分钟,雷都劈八百次了,要是再不说话,等他耐心耗尽,估计第一个劈的就是我,可实话实说也不行,说了只会死得更快……不行的话就撒个谎吧,就说捏乃是我老家那边的急救方式,当时看着他倒在地上太心急了,才会一直揉一直捏……】 帝江眉头微动,唇角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 乐归心头一动,丝滑跪地:“尊上,我知道错了嘤嘤嘤,我不该看您昏倒就对您不敬,我罪无可赦罪该万死,求您饶我一命吧!” “不编个谎圆一下,就这么承认了?”帝江看向她的眼神里透着一分好奇,显然是不懂她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 乐归眼泪汪汪:“我不想骗尊上。” 【才怪,只是撒谎也是要看心理素质的,像我这种素质不详的,就算打好了草稿也能失败,干脆承认好了……万一帝江良心发现了呢。】 帝江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乐归总感觉雷声好像小了点,于是小心提议:“要、要不,我让你摸回来?” 帝江思忖一刻,颔首:“倒也可以。” 乐归眼睛一亮,当即腆着脸要宽衣解带。 帝江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又不紧不慢地加一句:“切得整齐点。” 乐归一僵:“切得……整齐点?” 无声对视许久,帝江恶意一笑:“本尊带回苍穹宫摸。” 乐归:“……” “说起来不过是两坨肉,也没什么好摸的,干脆做成菜如何?” 乐归:“……” “你喜欢红烧还是糖醋?”帝江愈发愉悦。 这种话要是别人说,乐归肯定觉得对方在开玩笑,可从帝江口中说出来……那可是帝江,地上那堆尸体可都还透着温热气儿呢! 乐归脑子都是懵的:“我喜欢……你。” 帝江一顿,抬眸看向她。 ------------ 15 第 15 章 夜色,湖泊,萤火虫。 如果忽略满地尸体的话,的确是一个适合告白的好地方,不过鉴于某人的变态属性,这点破坏因素或许可以忽略不计。 乐归看着明显有一瞬停滞的帝江,眼神愈发真诚:“我喜欢你呀尊上,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了。” 【颤抖吧感情空白的小说角色!在我的真诚告白下痛哭流涕吧!】 帝江的神情愈发微妙。 两人无声对视许久,帝江斟酌开口:“有时候真的挺想把你的脑壳敲开,取出里面的东西仔细研究一下。” 他活了上万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觉得跟他说句喜欢就可以活命的、蠢得别具一格的蠢货。 “……尊上,所以你是知道无忧宫有内鬼,故意装受伤来引出他们?”乐归极限转移话题。 帝江抬脚往外走:“不行?” “行,怎么会不行呢,尊上你想做什么都行,”乐归及时拍个马屁,赶紧跟上,“幸亏尊上聪慧,知道将计就计才能永绝后患。当然了,这其中多多少少也有我的功劳,能及时分辨出腰腰的阴谋,在她把噬骨毒拿过来时能一眼看出其中不对,继而毫不犹豫将其掩埋,才能保证尊上的计划不被破坏。” 帝江扫了她一眼:“是吗?本尊还以为你蠢到根本没分清敌友,只是没那个胆量给本尊下药而已。” 【那你可真是……猜对了。】 帝江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不过也没有全猜对。乐归想到自己之所以没下药,是因为认出盒子上的绳结系法,跟自己当初买的那套红裙的外包装系法相同,她一眼就认出是同一个人所出。 鉴于那个王八蛋坑了她几乎所有的积蓄,却卖给她一件批发货,她第一反应就是退货,但又不想辜负朋友的一片好心,所以想着先假装对帝江用药,过几天再偷偷退货,再把退货的钱还给腰腰……她刚才在尸体堆里看到那个奸商了,所以奸商和腰腰本来就是一伙的。 一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辜负的人,乐归伤心又惆怅。 “尊上,我以后再也不交朋友了。”她吸了一下鼻子,委委屈屈。 帝江不理她。 “我本来就不够聪明,还菜,每次交朋友都被人当枪使……也不是每次,我以前就没有过这种经历,还是来了无忧宫之后,不是被使唤多干活,就是被骗来骗去,我觉得自己已经留着心眼了,结果这次还是上当。” “太苦了,我怎么这么苦。” 【有家不能回,打工还要被人骗,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 低云峰的夜晚充斥着凉意,黑暗中隐约有什么大型魔怪一闪而过,时不时响起尖啸和哀鸣,乐归跟在帝江身后,第一次暴露在夜色下、却对夜色没有生出恐惧。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看着许多人在眼前死去,乐归昏昏沉沉的,像一个发条拧太紧崩掉的玩具,不过脑子地跟帝江絮絮叨叨。 帝江想无视她那些车轱辘的弱者发言,也想直接把人弄死拉倒,但他还没见过有人连诉苦都能诉得起承转折奇奇怪怪,像是没有规律可言的乐谱,上一瞬悲天悲地地说什么背叛和痛苦,下一瞬又开始抱怨低云峰不仅没有五险一金,连最基本的员工食堂和员工宿舍都没给过她,待遇比敝犴台还差。 对于她嘴里时不时冒出的新词,帝江现在已经彻底习惯了,也懒得去问她都是什么意思,只是走到苍穹宫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 “干嘛?”乐归也跟着停下,忍不住打个哈欠。 帝江:“谁让你跟来的?” 乐归的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停下,无言许久后含蓄表示:“湖边一堆尸体。” 帝江不语,再次把‘那又如何’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我想留在苍穹宫侍奉您。”乐归又一次用上了敬语。 帝江眯起长眸,盯着她看了许久后拒绝:“苍穹宫里从来不需要人侍奉。” 【装什么,每天叫来八百个人吹吹打打的不是你吗?】 “可是弟子想侍奉您,求您给一个机会吧!”乐归说着,一滴泪顺利掉了下来。 【多么完美的一颗泪,多么完美的一个可人儿,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会为我动容为我心软为我哐哐撞大墙。】 “……你不照镜子?”帝江突然问。 乐归一愣,对上他视线的刹那,有点怀疑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不可能,我绝对没说出口!】 【……那他现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嘲讽我故作伤心的样子很丑?妈的你难道就长得好看……算了,确实挺好看的。】 乐归撇了撇嘴:“尊上,您就留下我吧,我很安静的。” “不要。”帝江还是拒绝。 乐归睁圆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本尊这里没有五险一金。” 乐归:“……” “也没有员工宿舍和员工食堂。” 乐归:“……” “待遇比敝犴台还差。”帝江不紧不慢地说出结束语。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那些词是什么意思,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不杀她,不代表就要接受这些乱七八糟的评价。 乐归嘴唇动了动,和他对视良久后突然心生感慨:【还真是一个小气又英俊的男人呢。】 “……那、那要不我回敝犴台?”她小心翼翼提出。 【先回敝犴台,过段时间再想办法离开魔界,这破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帝江扫了她一眼,直接进了苍穹宫。 “……所以让我回去吗?”乐归鼓起勇气。 无人应答。 嗯,是不让回的意思。乐归叹了声气,又赶紧道:“要是不让回去,那我今晚可就在苍穹宫住下了啊!” 还是无人应答。 是的,是答应的意思。乐归当即乐颠颠地进殿,结果一进门就踩到绿色史莱姆,她心下一咯噔,没等去捂史莱姆的嘴就张大了:“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啊~” 乐归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小心翼翼提着裙子往前走,经过先知镜时,沉寂的镜子里突然映出一朵食人花,扭曲地对她扇着花瓣:“合欢宗小畜生,真是好久不见啊。” “你的花还会换啊?”乐归惊奇。 食人花一愣,两片叶子顿时傲娇地叉腰:“那是自然。” “哇,好厉害。”乐归拍手。 食人花得意的笑了笑,突然又觉得不对,于是瞬间膨胀三倍大,几乎要从镜子里挤出来:“你耍我?!” “……夸你也不行?”乐归无语。 食人花怒了:“不行!我跟你这个小畜生不共戴天!” “我有名字,你能别一句一个小畜生吗?这么没礼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乐归说到后面,突然想起帝江总是这么叫橘子,顿时心虚地咳了一声,“没事你也学学尊上,人家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多好看多优雅,你看看你,一点气度都没有。” “我杀了你!”食人花气到周身散发蓝光。 乐归已经困得不行了,揉了揉眼睛道:“啊,那你尽快。” 食人花:“……” “不杀啊?”乐归提起裙子在角落里找了个空地,“那我就先睡了哦。” 食人花:“……”故意的吧,她是故意的吧!她知道我不是武力型法器,所以故意挑衅我吧! 先知镜也算是上古神器了,这么多年除了帝江以外,还没有人敢这么轻视它,当即对着她又跳又骂,乐归哈欠连连,好不容易等到史莱姆睡着了,这个货又开始大呼小叫,她一气之下坐了起来。 “废话这么多,是想挨揍吗?”她阴森森地问。 先知镜一秒闭嘴。 乐归警告地看它一眼,重新倒在地上。 这一天经历了被朋友背叛、被朋友下毒、被帝江发现自己摸他乃子的事,还看到了那么多人在眼前死去,乐归以为自己会做噩梦,结果几乎是倒头就睡,且睡得又香又沉,翻身都懒得翻,只是睡到后半夜时,她突然开始咳醒了。 “咳咳咳呕……”乐归下意识捂住嘴,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便看到掌心一点血丝。 血…… 她睁圆了眼睛,瞳孔轻颤,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就开始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就是空气太干燥,嗓子不舒服而已。” “低云峰的空气可不干燥,”先知镜充满恶意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你的缠心蛊开始发作了,咳血只是个开始,之后便是手脚冰凉、呼吸作痛,心口沉闷,再之后你会清楚地感觉到心脏被一根根丝线缠绕勒紧,直到整颗心勒碎才能慢慢死掉。” 明明是夏天,乐归却莫名觉得发冷,盯着手心的血看了许久后,突然朝先知镜走去。 “做交易吗?”先知镜蛊惑,“我教你解毒,让你活下来,只需你死后把魂魄给我……” 话没说完,乐归就把血抹在了镜子上,镜子里的食人花跳了一下。 “再废话,就真的打你。”乐归面无表情。 先知镜:“……” 耳边总算清净了,乐归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重新回到窗角睡觉。看着她淡定的样子,先知镜不死心:“你就不怕死?” “怕,”乐归翻个身,“别耽误我睡觉。” 先知镜:“……” 乐归很快又睡着了,本以为不咳嗽了就能睡个安稳觉,结果刚睡下不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夫君!你害得奴家好苦啊!” 乐归一个激灵坐起来,睁开眼就看到殿外站着一个画着脸谱的女子正在唱戏,下一瞬唢呐京胡月琴齐奏,旁边的乐曲和杂耍也玩了起来。 在遥远的湖边听噪音,和身处噪音之中完全是不同的感觉,乐归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一扭头果然看到帝江闲闲靠在王座上,正百无聊赖地隔着满大殿乱七八糟的东西欣赏……艺术? 乐归略微清醒一些,走到王座前行了一个礼,看着他没骨头一样舒服的姿势,心里突然冒出一句:【看不惯他这么快乐,反正要死了,不如临死之前干票大的……冲上去强了他怎么样?】 帝江眼眸微动,总算给了她一个正眼。 ------------ 16 第 16 章 注意到帝江的视线,乐归立刻正直含蓄地笑了笑。 帝江轻嗤一声,别开脸继续看戏,乐归一秒收了脸上的笑。 【……算了吧,他那么强,估计不等我靠近,就把我碎尸万段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穿到奇幻小说里!要是个普通古言多好,这样只要趁他睡觉的时候用绳子把他绑起来,他就没办法挣脱了。】 【话说他皮肤这么白,一旦用绳子勒紧了,是不是会立刻勒出很明显的红痕?嘶……胸肌那么发达,腹肌也那么明显,绳子卡在肌肉块之间的沟沟里,稍微一动就磨红一片,要是再因为害怕拼命挣扎,那肯定好几个地方都会渗血……】 乐归:“嘻……” 大殿门口的舞乐恰好都停了下来,她不大不小的笑声突然充斥整个大殿,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也包括王座上的人。 乐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尊上,弟子有事禀告。” “说。”帝江眉眼沉静,仿佛从未听到她那些肮脏的内心之言。 乐归瞄了一眼其他人,突然为难:“这件事不合适在太多人面前说。” 帝江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抬眸扫一眼殿外其他人,众人精神一震,纷纷收拾东西离开……是精神一震吧?震了吧!乐归总觉得他们离开的背影透着一种三个月没放假突然临时通知休息的喜悦感。 刚才嘈杂的大殿,转眼就安静起来,帝江看着跟前仅剩的某人,问:“现在可以说了?” “可以了。”乐归点点头,警惕地看一眼周围,又往他面前挪了两步。 帝江难得见她如此谨慎,便也配合地往前倾了倾身。 “尊上,我昨晚咳血了。”她一脸郑重道。 帝江:“……” 虽然知道她憋不出什么好屁,但看到她把一屋子人都赶走后说出这么一句屁话,帝江还是气笑了。 乐归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搓了搓胳膊道:“尊上您别生气,此事确实不宜张扬,若是叫人知道弟子在您的庇护下还被仙门之人下了缠心蛊,岂不是会叫他们觉得您无用?” “就算今日无忧宫里的人尽数死在仙门之手,也不会有人敢说本尊无用。”帝江面无表情。 【哇,那你好厉害哦,要不要给你鼓掌掌?】 乐归脸上浮现三分崇拜五分爱意七分佩服:“尊上说得对,是弟子太浅薄无知了。” “真心这般觉得?”帝江问。 乐归:“当然。” 【不是,我可是凭实力考上大学的正经大学生,知识厚度比你这个没学历的家伙可强多了。】 帝江突然笑了。 每次看到他莫名其妙的笑,乐归都会感觉很心虚,这一次也不例外。她配合地干笑两声,便赶紧进入正题:“尊上,弟子还想留在您身边长长久久地侍奉您呢,求您一定要救救弟子啊!” “既求长久,为何不饮忘还水?”帝江反问。 “对哦!”乐归眼睛一亮,“饮一天忘还,就可以保一天的身体状态,如果我每天都喝,那缠心蛊是不是就对我没用了?” 【虽然不想喝橘子的洗澡水,但相比之下丝线缠心而死更恶心好吗?!】 乐归满怀期待地等着帝江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帝江和她对视片刻,残忍表示:“身体无恙,但毒会加深。” 乐归顿了顿:“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的身体会一直保持今日状态,但毒入肺腑带来的痛苦却不会减少,”帝江恶意一笑,“你会活着,代价是终身受苦。” 乐归:“……”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漫长的沉默过后,乐归挤出一点微笑:“那……就没有别的办法?” “有。” 乐归忙问:“什么?” “吃解药。” 乐归:“……” 【你他妈再说屁话就吃泡面没有叉子哦。】 “不过缠心蛊一百多种毒草毒虫,先后放的顺序可随意调换,解药也会因此有细微不同,若想根除,还是要找下毒之人要解药,自己配是配不出来的。”帝江耐心十足,说完就等着欣赏她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果然,乐归敢怒不敢言:“所以你昨天放她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让她把解药留下?” “蛊又没下在本尊身上,本尊操那个心干什么?”帝江摊摊手。 有理有据,引人骂娘。乐归气得直接在心里打了一套军体拳。 帝江玩够了,便转身要回寝殿,乐归叫住他:“帝君,我该去哪吃饭啊?” 之前一直没敢问,现在都来苍穹宫侍奉了,也算是从总部边缘直接进入核心了吧,不求待遇提高多少,至少能像在敝犴台时一样有饭吃有水喝吧! 帝江闻言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你不是有辟谷丹?” “……那玩意儿是腰腰给我的,就是吃了那个,我身上才越来越香。”乐归尽可能委婉。 帝江眼睫动了一下:“嗯,别浪费。” 【啊!!!】 帝江勾起唇角,心情愈发愉悦,正思考要不要再刺激她几句时,乐归突然开口:“尊上,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帝江脚下一停,又很快离开。 “……正常人被关心了就算不说谢谢也不至于直接无视吧。”乐归小声嘀咕,那边帝江回头看一眼,她又一秒变狗腿,“尊上再见~” 帝江走了,乐归轻呼一口气,一不留神又踩到一坨史莱姆,她心道糟糕,下一秒果然耳边响起了尖锐的歌唱声。 乐归:“……” 【这些玩意只会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养一坨不就够了吗,为什么要养这么多啊!】 作为一个将死之人,乐归只想安静地躺着,一点都不想干活,但目前来看只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她死之前都别想安生。 乐归盯着大殿看了许久,最终认命地挽起袖子,开始一样一样归置。 “放、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和主人什么关系吗?无知小儿赶紧放我下来!” “我不要进箱子我不要进箱子,求求你别把我关进箱子里……放桌案上行吗?” “小姑娘你生得可真好看,我用这座金矿换你一双眼睛如何?” 乱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吵得乐归额角突突直跳,等一样样东西全都收好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就一个大殿,她竟然收拾了整整一天! 看着被摆放整齐的各种法器和奇怪生物,她有气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帝江这是把全世界吵闹烦人的玩意儿都收集来了吗?” “合欢宗小畜生,你今日给我如此大的羞辱,我定然不会放过你。”先知镜阴沉沉道。 乐归不耐烦:“我就是把你摆在镜架上而已,怎么就羞辱你了?” “只有梳妆镜才会被摆在镜架上,我是神器!神器!”先知镜暴躁反驳。 乐归看向桌案上被摆得稳稳当当的镜子,沉默三秒后问:“连ios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神器?” 先知镜一愣,镜面再次卡顿。 乐归摸了摸鼻子,肚子突然传来咕噜噜的叫声。 一天没吃东西了,去找橘子蹭个饭?乐归犹豫地看了眼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算了,饿一顿吧,比走半道被什么精怪吃了强。 乐归伸了伸懒腰,回到墙角正准备睡觉,殿门外突然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请问……乐归尊者在吗?” 乐归一顿,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老头站在殿外,正谨慎地往里望,两人一不小心就对视上了。 “乐归尊者,”老头讨好地笑笑,又适时往后退一步行礼,“弟子拜见尊者。” 乐归吓一跳,连忙摆了摆手:“别别,我不是什么尊者……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老头讪讪:“您刚来低云峰那会儿,还向弟子问过一些事。” ……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乐归看着之前还眼高于顶的老头现在摆出这副谄媚样,心里就忍不住警惕:“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代表南乐府前来向尊者道贺,恭喜尊者进入苍穹宫侍奉。”老头说着,往旁边站了站,乐归这才看见他身后还有六个人,一收到他的指示立刻端着托盘上前,却又恰好停在苍穹宫外。 “弟子听闻尊者喜食苹果,所以特意搜寻了一些,又怕尊者会吃腻,便又准备了一些别的吃食,还请尊者笑纳。”老头毕恭毕敬。 乐归已经吃了一个月的水果了,如今看到托盘上的各色糕点和小吃,一时间眼睛都亮了,但还是谨慎地表示自己用不着。 “这是特意给尊者准备的,求尊者笑纳。”老头连忙下跪。 作为反封建社会长大的大学生,乐归可以轻易给人下跪,但接受不了别人给自己下跪,尤其是对方岁数还这么大了。她赶紧虚扶一下,却谨慎地没有出门:“你你你快起来,我收下就是了。” “多谢尊者。”老头说着,示意其他人放下托盘,便直接离开了。 殿门口空空荡荡,只剩下六个托盘摆在地上,乐归看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纠结要不要把东西端进来。 端吧,怕外面潜藏着什么东西,只等她伸出罪恶的小手,就把她拖进黑暗撕碎,可是不端吧……肚子又一次咕噜噜,她舔了一下发干的唇,更馋了。 “你如今也是野鸡变凤凰了啊。” 身后突然传来嘲讽,乐归一回头,就看到先知镜里显现一盆绿萝。 “你不卡了啊?”乐归随口一句。 先知镜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着嘲讽她:“不过是个灵根全废的凡人,如今竟有了如此机缘,你凭什么?” 乐归盯着他看了片刻,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绿萝一顿,明显开心起来:“快来快来,我就知道你有眼光。” 乐归已经习惯它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格了,闻言只是淡定走到它跟前:“我除了这条命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换个方式做交易怎么样?” “没事,我就想要你的命。”绿萝意外坦诚。 乐归:“……” 短暂的沉默后,绿萝意识到她是不会用命跟自己做交易的,只能忍着失望道:“你想怎么交易?”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告诉你ios是什么东西。”乐归抱臂。 绿萝冷笑一声:“你这算什么交易。” “不干吗?” “不干!” “那好吧,那我们就像之前一样交易好了。”乐归表示妥协。 绿萝顿时容光焕发,只是还没说话,就听到乐归幽幽开口:“不过先说好,一旦缔结交易,我的问题只有一个,‘iOS是什么东西’。” 绿萝:“……” 许久,它不可置信地问:“你威胁我?” “谁威胁你了,你作为先知镜,难道不该无所不知吗?”乐归反问。 绿萝倒抽一口冷气,显然没想到她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想问什么?”狭路相逢无耻者胜,绿萝甘拜下风。 乐归眨了眨眼睛:“我的缠心蛊除了吃解药,还有其他办法可解吗?” 虽然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些吃的能不能拿进来,但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我以为你会问去拿那些吃的会不会有危险。”绿萝无语。 “彻底根除的办法没有,但压制上几百年完全不复发的办法却是有一个。”绿萝回答。 【我作为凡人总共也就能活个几十年,压制几百年不复发不就等于痊愈?】 乐归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这是第二个问题,你先把第一个交易做完,我们再聊第二个问题的交易。”绿萝支棱起两条枝叶叉腰。 乐归:“……” 【操。】 “iOS是手机系统的一种。”乐归快速回答它的疑问。 绿萝怀疑:“什么是手机系统?” “这是第二个问题。”乐归抱臂。 绿萝:“……” 一人一镜隔空对视,各自生厌。 “你知道吧,即便我无法判断答案是否正确,你也不能在我面前撒谎,否则就是万劫不复。”绿萝威胁。 乐归呵了一声:“我现在既然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就说明我没撒谎,承认吧破镜子,这世上就是有你不知道的事。” “不可能!这世上绝无我不知道的事,还有你叫谁破镜子?!”绿萝暴怒。 乐归奇怪地看它一眼:“你能叫我小畜生,我就不能叫你破镜子了?” “你才破你才破你才破!”绿萝气得直撞镜面,似乎要从里面撞出来,连带着整个桌案都开始颤动。 乐归吓一跳,赶紧往后退一步:“说、说不过就闹,有你这样的吗?” “来啊!过来啊!继续问,看我是不是无所不知!”绿萝已经癫狂。 乐归第一次看到发癫的……植物,咽了下口水假装没听到。 许久,绿萝平静下来,她默默松一口气,扭头看向殿外放置的几个托盘。 苍穹宫外巨大的月桂树上,帝江一袭红衣靠着枝丫赏月,正觉得无聊时,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殿门口,咻地一下捞进去一个托盘。 片刻之后,又咻的一下,再次捞了托盘。 帝江沉默地看着她捞了六次,终于把所有托盘都弄到了殿内,刚要倾身看看她要做什么,喉间突然涌起一片腥甜。帝江随意地抬手擦了一下唇角,白皙的手指上果然多了一抹血痕。 “啧。” ------------ 17 第 17 章 乐归冒着‘生命危险’把六个托盘抢进大殿后,终于吃了在低云峰的第一顿饱饭,一时间不由得感天动地、无语凝噎,原本还在发疯的镜子看到她愣了一下,迟疑开口:“被我骂哭了?” 乐归顿了顿,含泪看向它。 绿萝与人无声对视,良久之后,人点了点头:“对,被你骂哭了。” 绿萝立刻得意叉腰:“下次再敢对我不敬,我还骂你。” “呜……”乐归不怎么诚心地捂脸哽咽,顺便借着袖子的遮挡偷偷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 绿萝更加得意,不撞镜子也不发疯了。 又是平静的一个夜晚,乐归回到窗户那里躺下,揉着有点发撑的肚子,竟然久违地感觉到一点幸福。 一个时辰后,她看着自己咳出的黑血,沉默了。 【果然,这狗币的小说世界和我八字不合。】 连续两晚都咳了血,而且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更严重,再没心没肺的人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我真的要死了?】 虽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人的命就像草芥一样贱,她作为一个纯种废柴,也没想过自己可以幸运到长命百岁,但真当死亡降临,她还是有点懵。 “有人要死喽。”先知镜嘲讽。 子时一过,它从绿萝变成了一朵月季。 乐归盯着掌心里的血看了许久,默默躺好准备继续睡觉。 月季看到她淡定的样子愣了愣:“……你不怕?” “怕啊,怕死了。”乐归闭着眼睛回答。 月季:“那你还睡。” “不睡就不用死了?”乐归反问。 月季卡了卡壳:“那、那倒也不是……” “所以啊,”乐归翻个身继续睡,“怎么都是死,与其焦虑等死,不如该吃吃该喝喝,珍惜剩余生命的每一天。” 月季被她坦然的人生态度震慑到,再也不吱声了。 装了个大逼的乐归默默对着墙角,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呜呜呜我怎么就要死了呢呜呜呜我大学还没毕业我还没去过正常的职场找工作爸妈还等着我放假回家一起去旅游还没吃到爷爷奶奶特意给我腌的咸鸭蛋我怎么能死呜呜呜……】 一夜无话,翌日清早的阳光照进窗子,乐归睁开眼睛,又成了一条好汉。 她把六个托盘里的东西混在一起,开始认真地进行分类,王座旁支架上的一只史莱姆忍不住跳了过来,问她在干什么。 乐归看一眼绿鼻涕一样的生物,大方分给它半根香蕉,史莱姆道了声谢,嗷呜咬了一大口,其他史莱姆听到动静,也纷纷从自己的位置跑了过来。 “吃完别忘了各归各位啊,不要让我再挨个把你们送回去。”乐归警告。 这些史莱姆真实的名字叫幽泞,是一种生于沼泽的小魔物,思维简单,朝生暮死,这群小家伙估计是被帝江灌了太多忘还水,才会一直活到现在。 乐归捏起一坨,小家伙条件反射:“蓝脸的窦尔敦……” “停!”乐归一听就头大了,“我不是帝……尊上,没让你唱歌。” 小家伙一听,立刻从她手里跳下去继续吃香蕉。 “可怜哦,活这么久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在苍穹宫当点歌机,”乐归面露同情,“还是只会一首歌的点歌机。” “你不可怜,你马上就要死了。”先知镜恶意道。 乐归无视它,继续分东西。 幽泞们吃完香蕉也不肯离开,齐刷刷蹲在旁边看她分东西,乐归一扭头,就看到它们的同款好奇眼神。 “看什么呢?”她笑问。 幽泞们集体瑟缩一下,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忍不住问:“乐归,你在干什么?” “分东西呀,把所有东西都分成两份。”乐归回答。 幽泞:“为什么要分成两份?” “因为好东西就是要跟朋友分享。”乐归一本正经。 幽泞们互相对视,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那个老头为什么要给我送东西啊?”乐归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最小只的幽泞抢答:“因为你是尊上的人呀!” “我之前也是啊,”乐归不懂,“那时候怎么没见他给我送好吃的,他还凶我来着。” “哇,他凶乐归!” “哇,他凶乐归!” “哇,他竟然凶乐归!” “乐归呜呜呜我好害怕……” “……朋友们,同样的话没必要重复这么多遍,”乐归无语,又把偷偷拿着她衣角擦眼泪的那只推远点,“他凶的是我,你又怕什么。” 幽泞们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乐归试图把话题引回来:“所以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呢?” “因为你是尊上的人呀!” 乐归:“……”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话题好像绕到了最初的起点。】 一直沉默的先知镜终于发出了嘲笑声:“它们不过是一群朝生暮死的废物蠢材,话都不会说几句,你竟然妄想从它们那里得到答案,看来你比它们还要更蠢,蠢到令人发指。” 乐归扫了它一眼:“镜子,你是不是没有正常跟人闲聊过啊?” 先知镜:“?” “难怪……”乐归突然面露悲悯。 先知镜怒了:“你什么意思?!” “没事啦没事啦,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家人朋友不是你的错,没人跟你聊天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放在心上。”乐归说着,拍拍其中一只幽泞的脑袋,“我要出门了,你们各回各的位置。” 幽泞们答应一声,欢快地跳回自己的位置。 乐归伸了伸懒腰,把所有东西都分成两半后,拿着其中一半就出门了,直到走出大殿许久,还能听见先知镜骂骂咧咧的声音。 “至于么……”乐归小声嘀咕一句。 时隔两天又要去湖边了,想起那晚遍地的尸体,她其实有点排斥,但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下。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记得刚来魔界时,看到天上悬挂的太阳,她整个人都震惊了,还因为反应太夸张被合欢宗其他人笑了很久,之后才知道魔界不仅有太阳,还有月亮星辰云彩等一系列的东西,只不过全是魔气所化罢了。 乐归做了一遍又一遍的心理准备,终于在拨开遮挡湖泊的草丛时,勇敢地睁大了眼睛—— 阳光明媚,水清草绿,美景之中,尸体没有,血迹也没有,就好像那天晚上只是她的一个噩梦。 乐归迟缓地眨了眨眼睛,还没等反应过来,一道壮硕的黑影倏然出现,她一个激灵,扑通被压在了地上。 “死橘子你想干嘛!谋杀吗?!”乐归被两只前蹄踩在地上,愤怒挣扎。 橘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时总是呆滞的圆眼睛里愣是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 “放开我!”乐归又挣扎几下,头发都松散了还没挣开,只好放缓了声音道,“我没抛下你,当时就是太害怕了,所以才跟着尊上走……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赶紧放开我,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橘子狐疑地盯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乐归都快忍不住翻白眼了,艰难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 橘子一看是真的,这才勉为其难放开她。乐归只觉身上一轻,赶紧一个翻滚站起来:“死橘子竟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橘子支棱起两根角,木着脸应战。 一刻钟后,乐归像一朵残败的小花一般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捂着胸口:“本来就平,被你踩一脚就更平了……” 橘子听不懂,优雅地卧在旁边吃苹果。 乐归翻个身坐起来盯着它看,想到自己没有几天好日子了,而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唯一和她真心相待的,就是眼前这头水羚,她的内心便突然涌起一股温柔,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它。 结果刚一伸手,橘子就警惕地把苹果护紧了。 乐归:“……” 【王八蛋不配拥有朋友的爱抚。】 跟橘子一直待到下午,乐归才慢悠悠往苍穹宫走,结果一路上遇见五六个人,每个人看到她都先是一愣,接着赶紧给她塞点什么,有的是吃食,有的是丹药,总之没有空手的。 乐归一脸莫名,抱着一堆东西刚走到苍穹宫,就听到里头在唱“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她无言一瞬,抱着东西乖乖进殿,果然看到帝江悠闲地坐在王座上吃东西。 吃的……好像是她的东西。 眼看着他要拿起她最后一块绿豆糕,乐归心里顿时发出一声悲鸣:【不!那是我的!】 乐归走上前,行了一礼后站直,突然注意到帝江的气色好像比昨天还差。 【……是错觉吧,皮肤太白就是会给人虚弱的错觉,其实他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帝江抬眸扫了她一眼,将绿豆糕拿起来:“去哪了?” “去找橘子,给它送吃的。”乐归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视线,干脆实话实说。 帝江咬了一口绿豆糕。 【啊!】 帝江手指一松,绿豆糕险些掉下来,定了定神才默默看向她。 “怎么了尊上?”乐归一脸乖巧,“赶紧吃呀,这个糕可好吃了。” 【不准吃不准吃不准吃,那是我的!我的!】 帝江勾起唇角,当着她的面一口吃掉绿豆糕。 乐归:“呜……” 帝江愉悦地朝她勾了勾手指,乐归一边心里吐槽他这个动作跟叫狗没什么区别,一边小狗一样哒哒凑过去,然后就眼睁睁看到他捏过绿豆糕的手指在她身上擦了擦。 乐归:“……” “你昨夜又吐血了?”帝江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乐归看一眼旁边桌案上的先知镜,镜子里的月季立刻挑衅地支棱起花瓣。 “嗯,吐血了,”乐归苦着一张脸,“尊上,你真的没办法救我吗?” “那女人给的辟谷丹还有吗?”帝江问。 乐归顿了顿:“有。” “继续吃,”帝江勾唇,“也好多长点记性,下辈子就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了。” 乐归:“……” 对视良久,她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个苹果。 【三步之内,我若抢占先机,不知是他先被我的苹果砸死,还是我先被他的反击弄死。】 乐归握紧了苹果,突然面露微笑:“尊上,吃苹果吗?” 帝江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笑了。 乐归苹果-1。 帝江专程来一趟大殿,好像是专门为了听一曲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等幽泞扯着嗓子唱完了,他便起身往大殿深处走。乐归心疼地看着自己减少大半的食物,正思考现在回去找橘子再要一点会不会显得自己过于无耻时,帝江突然回头。 “殿内是你收拾的?”他问。 乐归看一眼整齐摆放在架子上的各种法器和不明生物,乖乖点了点头。 “过来。”帝江只说了两个字,就继续往前走了。 乐归反应一下,赶紧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条幽长的走廊里,几乎是踏进去的瞬间,乐归便感觉到浑身冒凉意。 走廊很深,乐归感觉自己走了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走得脑子都快发昏了,才迎来第一个拐角,也就是拐角之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天、地、云,还有漂浮在半空的宫殿。 帝江闲散地踩着空气往上走,乐归犹豫一下,笨拙地学他抬起脚,本以为要踩个空,结果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空气上。 这里有看不见的楼梯。 她眼睛一亮,再看近在咫尺的宫殿时,突然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苍穹宫的后方,帝江的寝殿,无量渡所在之处。 “尊上,等等我!”乐归欢快地追过去,因为看不见楼梯的位置,好几次还险些摔倒。 跌跌撞撞跟到了宫殿门前,帝江突然停下脚步,她一个刹车不稳,直直撞了上去,帝江被撞得身形一晃。 “找死?”帝江不悦地拎起她。 乐归挣扎两下,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又没使劲,你自己站不稳还怪我啊?】 帝江冷笑一声,一脚踹开门:“把这些收拾了。” “收拾什……么。”乐归看着满屋子成千上万的法器,震惊了。 帝江抱臂:“都是这些年的战利品,赢一件便往这里丢一件,不知不觉便这样了。” “……既然这么多年都这样了,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收拾了?”乐归斟酌询问。 帝江扫了她一眼:“你不是挺会收拾?” “我会收拾就得我收拾?!”活不了几天还要能者多劳的打工人怒了,“你修为这么高难道不该更会收拾,你怎么不……” 话说到一半,突然隔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到了镶嵌在房梁上的手掌大小的某个东西,乐归话到嘴边极限更改,“怎么不早点说呢!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非常的勤快,您等着,我这就去收拾。” 说罢,她又想到什么,“尊上,我进去之前,你先把这屋里的禁制撤了呗,我怕不小心碰到什么小命不保。” 帝江盯着她看了片刻,抬手戳中她的额头。 乐归嘴角抽了抽,正要问他在干什么,一股冷意便从他的指尖直直钻进脑海,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今日起,你可以随意去往苍穹宫任意一处。”帝江缓缓开口。 【包括你心里吗?】乐归忍不住在心里骚一句。 帝江回以冷笑。 ------------ 18 第 18 章 帝江走后,乐归看着房梁上的无量渡摩拳擦掌,从一堆法器里扒拉出一个超能装的乾坤袋,然后从门口开始把各种法器分门别类的装进去。 事实证明帝江没吹牛,这满屋子的东西确实都是他的战利品,每个法器上都有不同的宗门标记,有一些入手生温,一看就是绝佳的宝贝,可惜留在帝江这里,就只有堆在屋里吃灰的份儿。 可怜哟。 【再忍忍吧,等过个百年,男主继承了无忧宫,你们就有用武之地了……不对,现在的帝江又没死,这些玩意儿哪还轮得到男主继承?】 乐归顿了顿,又一次冒出那个疑问:所以帝江为什么没按剧情死掉? 苍穹宫大殿内,帝江坐在王座前的台阶上,随意地靠着王座,原本被摆在角落里的先知镜又回到了大殿中央,镜面上实时转播着乐归发呆的模样。 “你说,她现在又在想什么?”帝江饶有兴致地托着下颌。 先知镜散发着怨念的光:“不知道。” “你还有不知道的事?”帝江勾唇。 先知镜像是在忍耐,沉默良久冷笑:“我又不是万能的。” “哦。”帝江顺理成章地结束这个话题。 先知镜怒了:“正常人这个时候不是该问我为什么这么说、或者安慰几句吗?!” “本尊是正常人?”帝江淡定反问。 先知镜噎了噎,继续发火:“她嘲笑我没有家人朋友!她竟然嘲笑我没有家人朋友!还说没人会跟我闲聊!” “不是吗?” 帝江三个字,轻易让它炸到不能更炸:“我才不稀罕什么家人朋友,家人朋友很重要吗?能给我长生不死的灵力吗?一堆只会拖累人的废物而已,就算她有,又有什么可炫耀的!” 镜子里的乐归重新动起来,帝江这下留给先知镜的就只有两个字了:“闭嘴。” 先知镜:“……” 帝江继续盯着镜子,只见发呆许久的乐归缓缓站起身,正艰难把一把比她人还高的大刀往乾坤袋里塞。 “本尊以为,她会直奔无量渡而去。”帝江若有所思。 先知镜一如既往的尖酸:“所以说她蠢啊。” “是挺蠢的,”帝江颔首,“竟然到现在都觉得所见所得,皆是书中之物,还妄图用无量渡回到她的世界。” “不如就将东西给她,让她尝尝希望破灭的滋味。”先知镜恶意道。 帝江眼眸微动,竟然真的开始考虑可行性。 镜子里的乐归已经把刀收好,又开始收别的了,帝江看了半天,终于渐渐感到无趣,于是起身打算离开。 镜子随着他的走动幽幽转了个圈,在他快走出大殿时突然开口:“你让小畜生把法器清理了,是为了在寝殿闭关疗伤吧。” 帝江脚下一停,眉眼明灭不定。 “看来你这次在灭魂阵里,的确受了不轻的伤,”镜子桀桀笑了两声,“也是,仙凡两界倾尽全力所织阵法,自然威力无穷,纵使你是三界第一大能,在天罗地网之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只是我没想到,你会伤得这样重,连清理法器都要一个凡人来帮忙,看来那日桃花树下,你的确化了太多修为。” 镜子里乐归的身影闪烁两下,最后被一朵月季替代,散发着幽幽紫光,再开口声音也低了下来,透着几分引诱,“虽然不知你当时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想来你对亘古岁月的厌倦未曾变过,不如这次索性也别疗伤了,给自己一个痛快如何?” 帝江眼眸微动,静立许久后缓缓转过身去,直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月季兴奋地跳动一下:“你想好了?要不要我……” 话没说完,一道灵力便击了过去,镜子被撞飞出去,直直砸在王座上又摔在地上,好不容易修复完裂痕的镜面上顿时多了几道新的痕迹,镜子顿时发出痛苦而怨毒的声音。 尖啸的怒嚎声中,帝江神色倨傲:“本尊是受了些伤,但不至于连几件法器都清不了,让她去整理,不过是看不得她这么悠闲罢了。” 正在努力工作的乐归突然打了个喷嚏,立刻警惕地看一眼四周:“谁,谁在骂我?” 当然不会有人回应。 她揉了揉鼻子,继续收拾法器。 帝江的寝殿实在太大,而寝殿里的东西又实在太多,她吭哧吭哧干到深夜,也不过是把门口那些清理了,再看无量渡,依然高高挂在房梁上,无声引诱着她去拿。 【不行……帝江虽然说我可以随意进出苍穹宫,但可没说可以随意碰无量渡,我这么贸然去拿,万一被弄死怎么办。】 乐归默默咽了下口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原路返回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没有帝江陪着,一个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她一路狂奔直到精疲力尽,终于在下一秒闯进了摆着王座的大殿。 【终于到了……】 她有气无力地扶着王座坐下,刚坐好就听到屁股底下传来尖叫:“小畜生你干什么?!” 乐归吓得一个翻滚,滚到地上后才发现先知镜在地上。 “你不是在架子上吗?怎么跑这里……你怎么破了?”乐归惊讶地看着镜子上的裂痕,“我坐裂的?” “一个低贱的凡人,如何能坐得裂我?”先知镜冷笑。 乐归:“懂了,你嘴贱惹尊上不高兴了吧。” 先知镜:“……” “活该哦。”乐归幸灾乐祸。 先知镜:“……” 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法器,讨厌的职场同事还被老板揍了,乐归觉得今天勉强是不错的一天。她把剩下的那些吃的都解决了,愉快地回到窗户下准备睡觉。 半个时辰后,她又一次咳醒,一张嘴便哇出一滩黑血。 这次的血要比上次多。 “呦吼,小畜生要吓死了哦。”先知镜依然不做人。 乐归沉默良久,冲到它面前认真道:“我们做交易,你告诉我除了吃解药以外的解毒方法,我告诉你什么是手机系统。” 先知镜冷笑一声:“我不跟你交易。” 上次被她一激,忘了自己完全可以拒绝和她交易,这次她故技重施,别想让它再上第二次当。 乐归显然也意识到激将法不好用了,抿了抿唇问:“那你要怎么才跟我做交易?” “很简单,我告诉你答案,你把命给我。”先知镜依然执着地要取她性命。 乐归瞬间抓住它话里的漏洞:“什么时候给?” “十天之内。” 乐归:“如果不吃解药,我还有多久可活?” “两个月。” 乐归:“……你大爷的,合着我自救还没有等死活得久?” “不愿意?”先知镜反问。 乐归:“不愿意!” “不愿意就算了,”先知镜冷笑,“那你就安心等死吧。” 乐归深吸一口气,整理衣裙优雅起身,然后一脚把镜子踹飞。 先知镜:“……” 夜凉如水,睡觉的地方还有一片黑血,乐归是睡不着了,呆滞许久后转身往王座后走。 又是熟悉的走廊,又是她一个人走,乐归还沉浸在自己快死了的恍惚里,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寝殿。 乐归看着紧闭的殿门,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往上走,推开门就是堆得比她还高的法器们。她把头发一甩,挽起衣袖就往上爬,试图爬到最上面把无量渡摘下来。 上阶法器们被当成垫脚石,纷纷发出不甘的低鸣,乐归却顾不了那么多,即便滑下来了也要继续爬。白天的时候还想着要谨慎行事,但到了此刻,她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哪怕无量渡上沾满了剧毒,她也要试着取下来。 【说不定回到现实世界,小说世界中的毒就会直接消失呢,就算不消失,以现代的医疗技术,最起码还可以挣扎一下。】 乐归继续往上爬,眼看着就要够到那小小的罗盘了,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都朝地上摔去。 哗啦啦—— 各种法器朝她涌来,很快把她埋住了,乐归瘫在地上大口呼吸,寂静之中只能听到自己发出的响动。 许久,她挣扎着坐起来,一不小心就对上了某人的视线。 帝江靠在门上,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月光,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干什么呢?” “……来给尊上收拾屋子。”乐归冷静道。 帝江勾唇:“还挺勤快,那接着干吧。” 乐归:“……” “还愣着做什么?”帝江又问。 【操,这叫什么事啊……】 乐归认命地拿起乾坤袋,开始分门别类地往里面装法器,帝江冷淡地看着她,又一次开始思索先知镜的提议。 明知自己快死了还要偷无量渡,显然是将无量渡当做救命稻草了,若是把无量渡给她,让她知道所谓的那个世界只是她的幻觉,想来也很有趣。 帝江想到她崩塌脆弱的模样,唇角笑意越来越深,正要将无量渡取下来时,乐归嗷呜一声撞进他怀里。 “尊上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在整理了七八件法器之后,乐归的心态还是崩了,抱着他就开始哭嚎。 帝江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衣领,把人挑远点:“本尊凭什么帮你?” “当然是因为……”乐归看着自己衣襟上蹭到的血迹先是一懵,后知后觉地看向帝江的腰腹,才发现他深红的衣袍潮湿一片,她迟疑地伸手碰了一下,指尖果然多出一抹血迹。 半晌,她抬起头:“尊上,你受伤了?” 月光下,帝江的脸苍白如纸,闻言只是冷淡地说一句:“本尊没……” 话没说完,突然失去意识倒在乐归身上,把刚从法器堆儿里爬出来的人又砸了回去。 乐归被砸得四仰八叉眼冒金星,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一句:“尊上?” 无人应答,果然晕了。 【不管他了,先拿无量渡。】 乐归把人推开,顺手捏了捏他的乃。 ------------ 19 第 19 章 帝江醒来时,身体正泡在忘还池内,抬眸便看到某人在吭哧吭哧整理法器。 最后一个法器收入乾坤袋,乐归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秒就对上了帝江的视线。 她微微一愣,试探:“尊上?” 帝江闭上眼睛假寐。 “……你明明就醒了,为什么不理我?”乐归默默凑了过来。 帝江:“谁教你把本尊泡水里的?” “先知镜呀。”乐归回答。 帝江:“它会这么好心?” “它当然没有这么好心,”乐归毫不犹豫卖同事,“我问它怎么安置你时,它态度可恶劣了,说反正你又不会死,随便怎么安置都行,那我肯定不能同意啊,所以对它进行了威胁。” 帝江总算睁开眼睛了:“怎么威胁的?” “我跟它说,它要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等你醒了之后告它的状,让你把它打碎八百次。”乐归认真道。 帝江随意地拨了一下水,看着水纹逐渐蔓延至池边,又抬眸看她。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乐归愣是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体贴回答:“是的,它回答了我,但我还是告状了,谁让我不是好人呢。” 坦诚得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帝江:“……” 寝殿里暂时安静下来,乐归四下张望,看着自己花了三天时间清理出来的偌大宫殿,突然又觉得有点空旷。 “尊上,你确定这是寝殿吗?”她好奇地问。 帝江:“怎么?” “作为‘寝’殿,最起码得有张床吧,”乐归重新低下头,瞄一眼帝江衣领下的风光又赶紧收回视线,“你这里怎么就只有一个池子,而且还叫忘还池,这跟橘子的湖泊有什么关系吗?” “忘还泉是法器,分为子母两个,这里是母器,橘子那里是子器。”不知是听乐归叫小畜生橘子听得多了,还是他也觉得这个名字顺口,帝江不知从何时起,也开始改唤这个名字。 乐归恍然:“原来如此……那哪个比较厉害?” 帝江扫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那肯定是尊上这个厉害!”乐归熟练地拍个马屁,顺便伸手在水里搅了搅。 帝江对她一刻钟八百个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是问一句:“本尊睡了多久?” “三天了,”乐归立刻道,“但泡池子里才一天多,我得先把大部分法器清理了,才能把你挪到池子里来。” “这三天你一直在清理?”帝江眯起长眸,“没有趁本尊昏迷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他的眼睛狭长凌厉,盯着一个人时即便不用威压,强大的气场也会叫人腿软。乐归经过和他的日夜相处,虽然已经习惯被他这样审视,但还是生出一股巨大的心虚:“没、没有啊。” “没有试图偷本尊的法器?”帝江问得更清楚一点。 乐归:“绝对没有!” 【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等你晕了,我当然不会放过近在眼前的无量渡,不过我在偷之前留了个心眼,先丢了一个法器过去,结果直接被无量渡上的禁制碎成了粉末,那我哪还敢去碰。】 帝江笑了一声,苍白如纸的脸上似乎有了几分血色,正要放过这个话题,突然注意到她还在心虚。 帝江停顿一瞬,怀疑地看着她:“别的事呢?有没有做。” “没、肯定没有。”乐归讪讪,不敢看他的眼睛。 【看我也没用,我不可能像上次一样,被你随便诈一诈就承认捏了你的乃的!】 确实是随便诈一诈的帝江:“……” 乐归眼神乱飞,一看回来就发现他还盯着自己,神情比刚才还可怕。 这下不止是心虚了,乐归轻咳一声,讨好地拉了拉他水中上浮的衣袖:“尊上,你干嘛这么看着……” 话没说完,一股大力将她拉进水池,乐归猝不及防喝了一口水,下一瞬便被四面八方的水和自己漂起的衣裙淹没。 “救命!救……命,救……” 还没呼完救,乐归一个扑腾坐了起来,猝不及防与帝江四目相对。 她噗出一口水,一脸真诚:“尊上,你要相信我,我对你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二心。” “你最好是。”帝江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乐归抹了一把脸,正要再表表忠心,突然发现他的腰带不知何时松了,本就随意挂在身上的衣裳散得更开,露出他漂亮的胸肌和腹肌……还有腹肌上看起来颇为严重的伤口。 像是剑伤,一拃多长,深可见骨,上面分布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光。 乐归还是第一次看到会发光的伤口,一时间眼睛都直了:“尊上,这是什么东西?” “灭魂阵造成的伤口上,会有这种蓝色光点。”帝江靠在水池边缘,整个人都透着受伤之后的慵懒。 乐归更好奇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会发光的伤口。” “你可以摸一下。”帝江道。 乐归一顿,惊讶地看向他:“真的吗?” “摸吧。”帝江格外大方。 乐归伸手,摸上了他的伤口……旁边的腹肌。 帝江:“……” “是你让我摸的。”乐归一脸乖巧。 【我又不是傻逼,你突然这么大方,肯定有什么陷阱。】 帝江优雅一笑,又一次把她摁进水里。 乐归咕噜噜冒着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扑腾到他对面,泡在水里警惕地盯着他。 帝江却没再对她做什么,而是闭上眼睛开始打坐疗伤。 不知道是不是乐归的错觉,从他运功开始,池水的温度就渐渐高了起来,停在一个相当舒适的温度后便停了。乐归泡在池子里,有种回到妈妈肚子里泡在羊水中的舒适感。 【一定是错觉,这玩意怎么可能给她一种妈妈的感觉。】 乐归轻哼一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就看到帝江还在闭目打坐,而他的四周聚集了无数水母一样的泡泡。 看到这一幕的乐归安心地闭眼:“还在做梦,看来我还没醒。” 三秒钟后,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帝江已经快被泡泡淹没了。 “……尊上,你还活着吗?”她小心地问一句。 久久没等到回答,反而眼睁睁看着泡泡越来越多,乐归有点心慌,小心翼翼地起身要离开池子,结果一个站不稳朝帝江倒去,一只手无意间戳进了泡泡里,下一瞬便跌在了坚硬的土地上。 土地?她不是在池子里吗?乐归看着绵延不绝的旷野和昏沉浩瀚的天空,还没等完全反应过来,就看到风云变色,无数魔气汇聚眼前,平坦的大地开始震颤,如雨后春笋一般朝苍穹刺去。乐归身在其中,眼睁睁看着一块巨石朝自己砸来,她下意识抱头,却看到石头穿透她的身体滚落深渊。 魔气越来越浓,几乎遮住了她全部视线,而日月交替也在无限加速,天与地明灭明灭,平地一瞬堆叠而成的高山上草木花鸟变换如幻灯片,乐归看着这震撼的一幕,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 婴孩? 乐归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就看到魔气散尽,山的中央有一湾泉水,里头泡着一个雪白漂亮的男婴。 乐归看着男婴在不断变换的昼与夜里快速生长、修炼,终于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她好像在作为旁观者,观看帝江某些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的片段。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水池里跑到这里的,但既来之则安之,乐归干脆坐在地上,看着男婴在天地灵力的哺育下成长、抽条,然后周遭环境一变,成了他第一次挑战时的画面。 第一次跟人打架,他的经验显然非常空白,一开始就毫无招架之力,被人两招杀去半条命,最后艰难获胜时,身上的白衣几乎变血衣。 然后他就开始穿红色的衣裳,他的实力也越来越强,乐归看着他从魔界战到天界,再从天界战到魔界,直到战无可战,才回到最初孕育他的地方。 乐归看着他问先知镜,这世上还有谁可一战,先知镜说没有,百年之后会有一个天才出现,但与他相比还是差了些意思,而它能看到的至少万年内,他都不会再有对手,至于万年之后……或许也不会有。 乐归看着他坐在王座上沉默许久,窗外日月频繁变换,流动的光影落在他的眼睫上,明明是暖色的,他却冷得好像一尊雕塑。 乐归只是看着他,都觉得孤独和无聊。 这里的时间很是模糊,乐归勉强判断出他在王座上几乎坐了一年的时间,然后开始每天换一座山修炼。 可换了地方,还是无聊,找来一大群人吹拉弹唱,还是无聊,刻意把防御禁制撤下大半,引来无数敌人钻漏洞来复仇,也依然觉得无聊。天道规则,修为越高寿命越长,到了他这个境界,几乎可以预见将有千年万年,一成不变。 无聊,太无聊了。 于是在某个离开敝犴台后的深夜,他毁去精心打造的苍穹宫,来到桃花树下饮酒听曲儿,打算在这里归于沉寂。 已经渐渐感到疲惫的乐归总算看到了熟悉的画面,立刻打起了精神。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她才发现在帝江去之前,桃花树上并没有往下飘花瓣,是帝江落座后身上散出一种虚无缥缈的烟雾,才让桃花簌簌往下飘,而当时侍酒的她以及在场其他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从他身上生出、正飘往苍穹宫方向的烟雾。 近距离看着‘自己’给帝江倒酒,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乐归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自己’的脸,结果还没碰到,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水淹住了口鼻。 “咳咳咳!”她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水池里,她顾不上去看帝江,扶着池边剧烈咳嗽起来,试图把呛进去的水咳出来,“咳咳咳……呕!” 乐归发誓,自己真的只是想咳水而已,所以当一大片黑血就这么被咳出来时,她下意识看了眼帝江,确定他没有睁开眼后立刻把外衣脱下来,手脚麻利地去擦池边的黑血。 【十个变态九个洁癖,万一被他发现我吐这里就死定了!】 “你在干什么?”帝江突然开口。 乐归立刻回头:“我在!” 她默默挪了一下身子,挡住身后的衣服。 帝江疲惫地看她一眼,脸色比之前还差,看到她鬼鬼祟祟也没有追究,只是冷淡吩咐:“过来。” “……怎么了?”乐归干笑。 帝江:“给你压制缠心蛊。” 乐归一愣:“真的?” “假的。”帝江面无表情。 【他说假的,那肯定是真的。】 乐归立刻趟着水蹭了过去:“谢谢尊上,尊上你太好了!” 帝江似乎连同她废话的力气都没有,抬手便点在了她的眉心,乐归只觉额间一凉,顿时期待地看着他。 然后帝江就不动了,神色越来越微妙。 “……怎么了?压制不了?”乐归心里咯噔咯噔的。 帝江神色复杂地看向她:“那女人给你的辟谷丹,你全吃了?” “吃了啊。”乐归一脸坦然。 帝江:“你不是怀疑那是毒药?” “怀疑啊,但你不是让我吃嘛,还说了两次,”乐归吸了一下鼻子,“我寻思你说了那么多次,肯定有你的用意,所以就按时吃了……辟谷丹怎么了?” “没什么,那是缠心蛊的解药。”帝江随口道。 乐归松了口气:“我以为什么事呢,原来那就是缠心蛊的……解药?!”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她震惊到差点破音,紧接着又想到什么,“那我最近一直吐的黑血,其实不是因为快死了而是在排毒?” 帝江定定看着她,第一次感觉有点看不透她。 怕他,不信任他,却对他的话照做无误,这算什么? “蠢人有蠢福吗?”他若有所思。 乐归:“……” 【所以他一直知道辟谷丹是解药?!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担惊受怕这么多天!】 【先知镜那个畜生知道吗?肯定知道!腰腰刚走那会儿它还说我只剩一个月性命,前几天就说我还有俩月,它要是不知道我头割下来给它当球踢!所以这俩货就一直冷眼旁观我这些天伤心难过垂死挣扎?我要不是突然脑抽听了帝江的话,每天按时吃辟谷丹,那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对,应该不会死,帝江刚才不还要给我压制蛊毒吗?说明他是不想我死的……他就是享受这种把我玩弄于掌心的快乐!混蛋蠢蛋王八蛋&*%¥##……】 帝江愉悦地闭上眼睛,大半身体都泡在温热的泉水里,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放松。 突然,某人的心声消失了,寝殿再次变得空旷无聊。 帝江撩起眼皮,就看到某人红着一张脸,正无措地看着他。 “尊上,我怎么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啊。”她眸色盈光,透着一分茫然。 帝江重新闭上眼睛:“正常,缠心蛊解了之后,残毒会因人而异产生后遗症,有些是起热有些是头疼,都不算严重,一两个时辰就痊愈了。” 乐归没有说话。 帝江静静泡着泉水,即便没有动用神识,也能感觉到她的靠近,他没放在心上,正准备小睡一会儿时,某人便如蛇一样蹭了上来,抬起双臂抱住了他的脖颈。 帝江再次睁开眼,就看到她的脸更红了。 “尊上,你都不好好穿衣服,是不是为了勾引我啊。”乐归说着,一只手捂在了他的胸膛上。 帝江:“……” 缠心蛊解了之后,残毒会因人而异产生后遗症,有的是起热有的是头疼,帝江活了上万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的后遗症是……发1春。 ------------ 20 第 20 章 ------------ 21 第 21 章 ------------ 22 第 22 章 ------------ 23 第 23 章 ------------ 24 第 24 章 ------------ 25 第 25 章 ------------ 26 第 26 章 ------------ 27 第 27 章 ------------ 28 第 28 章 ------------ 29 第 29 章 ------------ 30 第 30 章 ------------ 31 第 31 章 ------------ 32 第 32 章 ------------ 33 第 33 章 ------------ 34 第 34 章 ------------ 35 第 35 章 ------------ 36 第 36 章 ------------ 37 第 37 章 ------------ 38 第 38 章 ------------ 39 第 39 章 ------------ 40 第 40 章 ------------ 41 第 41 章 ------------ 42 第 42 章 ------------ 43 第 43 章 ------------ 44 第 44 章 ------------ 45 第 45 章 ------------ 46 第 46 章 ------------ 47 第 47 章 ------------ 48 第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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