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是,殿下 大梁,悬瓠城南五十里外欺生村。 阴云蔽日,偶尔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进而便是沉闷的雷鸣,暴雨随时可能不期而至。 吴理正拿着一方名贵的丝巾慢条斯理擦着飞溅到脸上的殷红。 在不远处的地上三具死不瞑目的黑衣尸体咽喉处的鲜血已然凝固,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摸尸体。 而在吴理脚边,跪着一人。 那是一名唇红齿白的贵气公子哥,脸蛋似是那剥了皮的鸡蛋般吹弹可破,华衣锦服,身上装饰更是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吴理目光扫转,瞥向这公子哥,在他满是怨愤的脸上停留片刻,视线下挪看向他毫无起伏的喉结处,最终目光落在了他的胸口处。 虽极力遮掩加了不少束缚,但仍有微弱的起伏。 竟还是位“女公子”。 可吴理眼神中却没有半点怜悯,看向这“女公子”时,他眼眸深处一抹不易察觉的金芒微闪,顿时天地在他眼中化作黑白水墨,这贵气少年身上被深红色光芒包裹。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唯一“异于常人”之处。 他只要集中精神便看到他人对自身的情绪颜色。 越蓝就说明善意越高,越红就代表恶意越深,白色就是纯路人。 而似这位“女公子”身上的红光来看,这人现在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 也该如此,毕竟自己这一行人,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 他是麻匪! ----------------- “你莫这样看我,我们这一行最是讲究个和气生财,若不是你要杀我,我本劫了财也就罢了。” 吴理蹲下身,视线与那“女公子”平齐,好奇道:“我倒奇怪,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在他的问询下,那女公子眼神发飘,竟是不敢与他对视。 她心头也是暗暗懊悔。 不过是寻了个向导,为了不暴露行踪,原本走过了这段路便要将这衣衫破旧的少年郎处理掉。 谁能想到对方竟是麻匪!他们被领路领去了贼窝,这下算是彻底栽了! 吴理见她不吭声,心中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乱世,似他这样的贱命,又能值几个钱? 随手杀了,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太像样的理由,穿越十年来他早已习惯。 但既然如此,也莫怪他心狠。 吴理站起身来,只说了一个字: “脱!” 那俏美的女公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得看着他。 旋即一股羞怒涌上心头,脸颊瞬间涨红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站在那少年身旁的白衣少女上前一步。 只听得“锃”的一声。 那散着冷意的剑锋已经抵在了她的咽喉。 她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心头那点怒气瞬间消散,看向那白衣少女的眼神充满警惕。 这看似柔弱的清冷白衣少女,却是杀了自己身边三名伏魔司高手的存在。 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那白衣少女持剑指在她的喉间,清冷的眸子似是没有半点情感。 随后,她扭头看向吴理,眸中依旧清冷,但似是在询问。 吴理言简意赅:“她这衣服全是名贵丝绸所制,很值钱。” 一听到“值钱”这两个字,少女原本没有幽深清冷的眼眸顿时亮起,回过头来,继续用剑指着那女公子: “脱!” 女公子眼中顿时有水雾迷蒙,带着满面的屈辱,颤巍巍得抬手放在领口。 待身上只余下了一身单衣,所有东西都被眼前这一男一女两个麻匪拿走。 她两只手交错捂着胳膊,看着两名麻匪对她贴身衣服和随身佩饰挑挑拣拣,分外可怜弱小且无助。 吴理随手脱掉自己为了伪装所穿的又脏又破的粗布衣裳丢给她。 那女公子紧抿着唇瓣颤颤巍巍捡起吴理的衣服,虽然她满心屈辱嫌弃,但还是不得不穿到了身上。 意外的这衣服上居然没有她想象中的酸臭味。 恰在此时,方才处理完那三具尸体的麻匪夫妻回来了。 正是刀疤脸黄龙跟他媳妇三娘。 此时黄龙凑到吴理身侧递给他从那三具尸体上搜来的三面玉牌,“大当家的,这是那三人身上搜来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吴理接过玉牌掂了掂,眉头微蹙。 玉牌入手温润,一看便是上等好玉,只是让吴理皱眉的并非玉牌材质,而是上面的文字。 【伏魔司百户】 “北盛国伏魔司?” 他们身处北盛国与南梁国交界处的三不管地带,因此对情况有所了解。 三十年前景朝被三人篡逆分别建立西陇、北盛、南梁三国。 那么问题来了,只听命于北盛国皇帝的伏魔司为何会出现在南梁的土地上? 北朝入南梁? 这里面有事儿! 吴理眉头一皱,嗅到了麻烦的味道。 他当机立断,伸手一指那跪在地上可怜虫一般的女公子,喝道:“杀了,埋了,走人!”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白衣少女再次拔出剑来,面无表情得步步走来。 那女公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哭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我有用!” “动手!” 眼看着那利剑在眼前越来越近...... 那女公子吓得眼泪指直飚,尖声喊道:“我有钱!我很有钱,我真的有很多很多钱......” 话音落罢,那利剑瞬间停在了她鼻尖位置。 吴理皱眉看向那白衣少女:“怎么停了?” 那白衣少女回头看他,眼睛亮闪闪的:“有钱。” “她骗你的。” “哦......” 眼看再次提剑,那女公子立刻喊道:“没骗人,我真没骗人!钱在梁国都城建康,去了就能拿!” “且慢!” 这一次,是吴理喊停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沙漏,倒置过来,弯腰放在地上。 “说说,钱在梁国哪儿?有多少钱?怎么拿?沙漏漏完还没说清楚,死。” 那女公子刚刚被死亡危机笼罩,此刻留得性命,哭得止不住声来。 吴理一皱眉:“哭?哭也算时间!” 哭声戛然而止。 她抹抹眼泪,哽咽道:“我乃皇子伴读,得赐国姓独孤,单名陌,此次乃是陪同皇子去梁国与公主和亲。” 吴理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的三具尸体,表情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 “......哪个是皇子?” “皇子...皇子已经死了!”独孤陌哭声又起,边抹泪边道,“楚天狂叛乱,我等车队被屠杀殆尽,皇子也死于乱军,我等回朝亦会问斩,因此不得已只得继续南行......” 楚天狂...... 吴理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即便是他这样落草为寇的山野草民也知晓这位上柱国之名。 加九锡,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假黄钺,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中外诸军事,上柱国,封河南王,天榜第三十六位。 这样的人竟是反了?还杀了皇子? 吴理面上不动声色,开口道:“你一个盛国的皇子伴读,说什么在梁国有钱...还在骗我?” 她呜咽道:“我真没骗你,梁国给那位公主准备有极为丰厚的陪嫁,你在这杀人越货一辈子也赚不到!” “还在骗?皇子都死了!南枝,杀了她。” “没骗,我真没骗你!我去和亲,我代皇子去!” “停。” 吴理再一次叫停白衣少女。 他走到独孤陌面前,弯腰蹲身,看着她那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可怜模样,问道:“你一个伴读敢冒充皇子?” 独孤陌强忍着泪,可怜道:“南国没人知道北国皇子长什么样,车队钱财皆已遗失,但我身上带有证明皇子身份的玉环。” “所以你们没钱还开高价雇佣我?原来一早便打算卸磨杀驴,那你更该死了。” “到了建康娶了公主就有钱!” “所以我低声下气这么多天之后还得伺候你到建康?” 吴理起身一脚踩碎沙漏,接着摆摆手,“杀了吧,这种麻烦事咱们可不沾。” 独孤陌脸色煞白,但白衣少女并未动手。 “怎么了?”吴理挑眉。 这白衣剑客叫陈南枝,自幼与吴理相依为命,至今已有十载寒暑。 “南国宗室藏有《天道经》残篇......” 她看向吴理,点头道:“你能练这个。” 吴理顿时一怔。 他穿越到这个有强人能够飞檐走壁的世界已有十载春秋,可惜他经脉内元气如汞,寻常方式无法修炼,强修也只如无萍之水,甚至会伤害到他自身。 本以为这辈子无缘修行,可现在身边的小跟班却说他能修炼这所谓的《天道经》? 吴理挑眉,“你如何知晓?” 陈南枝轻抿下唇,侧过头道:“我就是知道。” 又是这般性子。 吴理无奈,但也早就习惯了她这性子。 他低头思索了一番,摇头道:“风险太大了,不能让你跟我冒险。” 可陈南枝却从刚刚搜刮的那一堆独孤陌的东西里,找出一个玉环,生硬得塞进吴理的怀里,定定得看着他。 吴理只好接住那羊脂玉环,只见上面写着“独孤”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他指尖摩挲着那玉环上的“独孤”二字,轻叹了一声,把玉环系在腰间。 “行吧,那咱们就干票大的!这假皇子...我也做得!” 陈南枝紧绷的小脸这才舒缓下来。 吴理瞥了一眼独孤陌:“不过既然如此...那这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独孤陌神色骤然大变,大声喊道:“我还有用!我通晓皇家礼仪!皇子的一些习惯我也了然于胸!南国虽未曾有人见过皇子,但也打听过这些!有我在您才不会露馅!” 剑锋顿止。 吴理摩挲着下巴。 半晌,在独孤陌紧张的神情下,他莞尔一笑,“有理。” 独孤陌顿时松了口气。 吴理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还没等他开口,独孤陌便微微仰起脖颈张开唇瓣。 吴理莞尔,接着便将丹药丢进她口中,独孤陌马上吞咽下去,甚至还张嘴让吴理检查她到底有没吃下去。 “大当家的放心!规矩我懂!若我不听话!您便不给我解药让我五脏六腑流脓而死!” 那只是吓唬你的而已...吴理没做解释,只是拍拍他肩膀,“独孤兄,从今天起,请称我殿下。” 独孤陌垂首,“是,殿下。” 吴理又问:“那皇子叫什么?” “独孤璃。” “好!那从现在起我便是盛国皇子独孤理。”吴理抬手一指南方,意气风发,“小的们!咱们就往那梁国皇都走一遭!” ------------ 第2章 你才是来者 一辆虽然华丽却有些残破的马车晃晃悠悠走在小路上,黄龙跟三娘夫妻坐在前面驾车。 车厢内穿着华贵衣衫的吴理半躺在软座上,一袭白衣的陈南枝手里拿着那三枚伏魔司玉牌细细把玩。 已换上伏魔司黑衣的独孤陌则极为狗腿的半蹲在吴理腿边殷勤的替他锤着大腿。 吴理眸中金光隐现。 陈南枝身上颜色依旧蓝的发黑。 而独孤陌身上的红光却意外的变成了白色,甚至带着点儿淡蓝。 自从吴理之前饶她一命之后她的态度就变了,斯德哥尔摩? 吴理不清楚,他也不在乎。 “独孤老弟......” “殿下叫我阿陌就好。” “好,阿陌。”吴理十分满意她的上道,“你可知咱们前路是何处?” “咱们前方要途经释剑宗。”独孤陌敲腿动作微微停顿,吴理动了动腿,她只好咬牙切齿却面带讨好笑容的接着敲。 独孤陌继续女扮男装,吴理自然不会揭穿,反正享受的是他。 “释剑宗?”他故意动了动腿,看着独孤陌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的倒霉模样,吴理心情就十分舒爽。 独孤陌一边用力敲腿一边道:“南国皇帝惊才绝艳,儒释道尽皆精通,哪怕我朝陛下亦赞不绝口。 “但十年前开始其便独尊释教,南国这十年来兴建不少寺庙佛塔。释剑宗原为剑雨门,后掌门出家拜入释门......” “所以呢?”吴理打断她。 独孤陌银牙紧咬,字从牙缝里往外挤,“释剑宗数十年前曾得到传说中的《天剑诀》残篇,多年来他们一直秘密研究,朝廷得到情报,命我们南下之时伺机打探。” 吴理点头,“好,那咱们就绕开释剑宗。” 有麻烦的事情他可不沾,这才是他穿越之后能活到现在的经验之谈。 正把玩着玉牌的陈南枝忽然抬首,“去释剑宗。” “那地方太麻烦。”吴理扶额,“有秘密的地方就有危险,而且就连他们北国人都知道这秘密,那地方就更危险了。乖,咱们不去。” “要去。”陈南枝小心翼翼把玉牌在身上藏好,尔后小脸儿依旧没什么表情,“你能练《天剑诀》。” “他们研究这么多年都没看出过所以然来,凭什么我能练?” “你非常人,定能修炼。”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看着面无表情却眼神倔强的陈南枝,吴理无奈,“好好好,去释剑宗。不过提前说好,到时候咱们一定要低调,千万莫要惹人注目。” 陈南枝顺从点头。 正在给吴理敲腿的独孤陌眸子在他二人身上转了转,接着垂眸不语。 ----------------- 江南的细雨总是不同北地。 雨幕缭绕中的释剑宗内除却一如既往的焚香佛音之外却并没有那么宁静,南国许多世家宗门弟子皆汇聚此地互相见礼。 “李世兄,经年不见风采依旧呐!” “哪里哪里,此次释剑宗邀我等共赏《天剑诀》,咱们就来比一比谁先破解剑诀中的奥秘!” “......” 就在众人品茶吹捧之时,忽听得门外通报: “盛国七皇子独孤理到——!” 屋内顿时一静,这一众梁国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子们便看向门口。 只见一身穿名贵华衣却脚步虚浮的青年迈步而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俊美却狗腿的书童与清丽绝伦的白衣女剑客以及一袭黑衣的中年男女。 众人目光不由在那白衣清冷女剑客脸上停驻。 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吴理眉头微挑,“来者不善呐。” 说好的释剑宗秘密研究呢?怎么这么多人?而且释剑宗还搞了个什么“品剑法会”来一起研究《天剑诀》? 北国情报当不得真呐。 “殿下,您才是来者......” 独孤陌悄然翻了个白眼。 说好的低调行事,结果到了门口知客僧刚要请柬的时候便挨了陈南枝一个大嘴巴,接着吴理便怒骂知客僧狗眼不识贵人,然后便掏出玉环在对方小心赔笑中大摇大摆晃了进来。 这低调在哪儿了? 吴理无视了那些审视的目光,他龙行虎步走到上座一回身撩起衣摆便坐到了空着的主位上。 尔后他眼眸深处一抹金色闪过,化作水墨的世界之中在座所有人的身上都冒起淡淡的红光。 吴理微微一笑,眼眸中金色收敛。 这时忽然听得一声轻笑,“北国蛮夷跑吾等江左正朔要饭来了!” 还未等吴理出声,陈南枝便一瞬出现在那年轻公子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将其扇翻在地。 众人皆惊! 因为那白衣女剑客的动作在场居然无一人反应过来! 而等那女剑客回到北国皇子身侧站定,一众南国天之骄子才再次同仇敌忾,还有人搀扶起方才被扇翻在地的公子。 独孤陌气苦,心说这群人不愧是麻匪,哪怕穿上绫罗绸缎也不改粗鄙本色。 吴理却哈哈一笑,尔后手指那脸上明晃晃一个巴掌印却满脸不忿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苏州许晨!你待如何!难道你这北国蛮子也敢在我江左行凶耍横不成!” “好样的!” “没给咱们丢份!” 听到周围人的鼓励,许晨更是昂首挺胸,轻蔑的瞪着吴理,只是在看到吴理身边那清理绝伦的女剑客之时才不自然的挪开视线。 “好!本皇子就喜欢有骨气的人!”吴理一竖大拇指,“待本皇子娶了你们南国公主之后定然上报朝廷灭你满门,希望届时你还能这么硬气。” “尔敢!” “我蛮夷也。”吴理慢条斯理道:“本皇子有疾,寻常无论事情大小本皇子皆悉数于心,可若有银钱入账则旧疾复发容易健忘,只是忘不干净。 “当银钱超过千两之后,本皇子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顿了顿,他眼角余光瞥向许晨,“这位南蛮子,你也不想全家妇孺跟你陪葬吧。” 许晨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最后默默从怀中取出三张百两银票双手奉上。 众人眼前一花,便见那银票出现在陈南枝手中。 陈南枝手中攥着银票,漂亮却无机质的眸子毫无感情的盯着许晨。 吴理打了个哈欠,“本皇子已忘一小半了。” 许晨涨红了脸,“我只有这么多!” “那没办法。”吴理摩挲着下巴回头吩咐,“届时记得提醒我,灭门的时候留他们家大黄狗一命。” 许晨手脚冰冷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你这北...国皇子莫要欺人太甚!” 又有人出声。 吴理眼眸飘过去,“怎么,想出头?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家里几口人?” “你莫要太过分!”那人脸憋得通红,猛地起身。 吴理乐了,“想动手?” 他指指自己脖子,“来,杀我。本皇子倒想看看你九族的命有没有你骨气足。”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那人咬牙从怀中取出两张百两银票甩向吴理面门,“我替许兄出二百两!” 陈南枝伸手拦在吴理面前接住银票,吴理笑笑,“现在可以只灭门一半。” “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本皇子最擅长得理不饶人,往常若是有人得罪本皇子,本皇子连他家田里的蚯蚓都要竖着劈成两截!”吴理翘起二郎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还是说你们质疑公主嫁给本皇子这‘北国蛮子’的国策是错的?你们想造反?” 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那出头之人面露怒色朝周围怒吼,“我等江左正朔私下相争也便罢了!难道此时你们皆要受辱吗!” 那些南国天之骄子闻言也纷纷坐不住了,他们一个个起身慷慨解囊,你几十两我一百两的凑够了剩下五百两银票。 陈南枝拿到千两银票之后细细数了个清楚,尔后看向吴理的亮晶晶美眸之中隐隐带着埋怨,仿佛是嫌吴理要的少了似的。 吴理心说再多他们就该肉疼了。 那许晨见陈南枝数完银票,这才硬着头皮拱手,“殿下,方才多有得罪......” 吴理赶苍蝇似的摆摆手,轻蔑道:“本皇子健忘,不记得方才发生过什么事。” “多谢殿下开恩。”许晨长松一口气之后回身朝众人拱手致谢,“多谢诸位出手相助,他日在下定有报答!” 说罢他便退到角落里坐下。 而此时才有一身穿锦斓袈裟的胖和尚走了进来双手合十朝众人行了一礼,“阿弥陀佛...贫僧五戒见过诸位,不知诸位可否看在贫僧的面子上揭过此事?” 众人皆起身回礼言道不敢。 五戒又对吴理道:“殿下一路风尘,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去客房歇息一晚,待明日品剑法会之时再来观礼如何?” 吴理鼻尖一抹幽香飘过,尔后听到耳畔响起独孤陌的细语,“大当家的,此人便是释剑宗住持五戒和尚。” 吴理微不可查点头,尔后起身道:“带路罢。” 待走到门口,他回身扫过屋内众人,轻蔑一笑之后方才离去,只留下屋内众多南国天骄咬牙切齿。 ----------------- 待知客僧带他们到一幽静小院且告辞离去之后,独孤陌方才抱怨,“大当家的!不是说好低调的嘛!” “我这才是低调,现在他们都当我是草包纨绔皇子,没人会在意我了。” 当时在吴理那一通闹腾之后,那些人身上的红光都淡了许多,虽仍有敌意,至多不过讨厌罢了,倒是没人再拿他当根葱了。 独孤陌还想再说,吴理摆摆手不耐烦道:“你是殿下我是殿下?老实吃饭睡觉!晚上本皇子还要看好戏呢!再啰嗦小心不给你解药!” 独孤陌心里气苦,表面上却只得讨好道:“是,殿下。” 入夜,子时—— 吴理等人并未入睡,而是全在院中闲聊。 独孤陌虽不解,但她什么也不敢问。 过了不知多久,忽的小院门扉响了三声。 黄龙回头看向吴理,见吴理微微点头,他才走到门边轻声询问,“喵喵喵!” 门外传来同样压低声音的回复,“汪汪汪!” 黄龙马上开门,门外两人迅速窜进院内。 独孤陌大吃一惊,只因这二人便是数个时辰前在大堂内被吴理折辱的许晨以及替他出头的罗维。 吴理见他俩进屋之后迅速迎上去给了他俩胸口一人一拳,“许哥,脸不疼吧?” “嗐,咱们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哪在乎这个。” 许晨此刻脸上再没有之前的屈辱不忿,而是满脸笑意,甚至还带着惊喜跟感激,“当初您可是从那群人牙子手里救了我家小妹,此恩永生难报!只是配合您演场戏而已,何足挂齿!” 旁边罗维也满脸笑容,“我一直与许兄想报答您的恩情,只是没有机会,没想到今日终于能帮上您的忙了,只是未曾想您竟然是北国皇子!那时我们还以为您是义贼呢!” “嗐,当初我也只是微服私访罢了。”吴理笑笑,接着朝陈南枝招招手。 陈南枝满脸不情愿,但见吴理皱眉,她也只好取出那些银票交到吴理手上,只是眼巴巴的眸子始终没离开过那些银票。 吴理随手抽出五百两银票塞给许晨二人,“今天还要多谢二位大哥,若非你们先出钱,那些人可不会掏钱。” 许晨二人不要,“殿下,您昔日的恩情我们便难以为报,今天肯定不能再拿回这些银子了,您收下才能让我们安心。再说我二人的演技如何?” “分外精彩,只是情绪稍过,若再收敛点儿就好了。”吴理想了想抽回二百两银票,“这三百两你们得拿着,我的规矩你们懂得,三七开。再说就当看二位精彩表演的票价了。” 许晨二人见状对视一眼,也就没再推阻。 吴理把剩下七百两重新还给陈南枝,她接过之后马上藏了起来,并恶狠狠瞪着许晨二人。 许晨他们干笑着不敢对视,很明显陈南枝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 而独孤陌此时已然目瞪口呆。 敢情你们都是一伙的在这儿唱双簧呢! 就在大伙正聊的火热之时,敲门声忽然又响了。 众人皆止声。 吴理眉头微挑,示意黄龙去看看。 黄龙闻言走到门口轻声询问,“谁?” 只听得门外响起五戒的声音,“殿下,贫僧五戒,有要事相商!” ------------ 第3章 真假卧底 “五戒?” 吴理侧头询问,“你们谁认识他?” 众人皆摇头。 吴理于是道:“开门让他进来看看有何说道。” 黄龙这才开门。 那五戒迅速迈步而入,待看到院内还有许晨他们在时顿时一怔。 许晨二人便马上道:“天色已晚,殿下,咱们明日再会。” 吴理欣然道:“他日定要上门拜访。” “殿下若至,在下家中定然蓬荜生辉。” 又客套几句,许晨二人便告辞离去。 五戒又看向陈南枝、独孤陌等人。 吴理摆摆手,“这都是本皇子自己人,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他倒想听听这释剑宗主持大半夜来找自己打算说些什么。 若是规劝自己,那便当做耳旁风。 若是想要投靠自己,那便认下,空头支票也拉满。 反正他吴某人慷他人之慨,就是突出一个来者不拒。 孰料五戒冲上前来,就在陈南枝抬手准备拔剑的刹那,他猛地一个滑跪便单膝跪在吴理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双手奉上,“臣伏魔司千户王武戒叩见殿下!愿殿下福寿无疆!与国同休!” 吴理顿时看向独孤陌,独孤陌眨了眨眼眸微微摇头。 她只是个伴读,才不知道这些。 “王千户请起。”吴理左手虚抬,陈南枝趁对方起身之时顺势接过对方手中的玉牌。 她摩挲片刻,回头对吴理道:“一模一样。” 吴理懂她意思,这玉牌跟之前从独孤陌那三个随从身上搜出的玉牌一模一样,包括质地。 他微抬下巴,陈南枝抿了抿嘴,不情不愿的把玉牌还给了王武戒。 不过她一双清冷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王武戒,修长手指下意识摩挲着腰间长剑剑柄,似是在考虑何时夺宝。 吴理无奈拉了她一把,陈南枝这才满脸寒霜退到一边抱剑而立,只不过眼眸依旧放在王武戒身上没挪开。 王武戒状似未觉,满脸悲容,“殿下!臣潜伏一十六载寒暑,终于盼到您来了!” 吴理拍拍王武戒肩膀微微叹息,“辛苦王卿了。” “臣不辛苦!殿下才辛苦!”王武戒小心翼翼询问,“臣离国之时殿下尚未降生,敢问殿下年岁几何?” 吴理眼眸微眯,“年底十五。” 嗯?这北国卧底莫非知晓那死鬼皇子的年岁? 陈南枝此刻虽仍抱剑而立,但矫健娇躯已如雌豹般绷紧,只待王武戒稍有异动便将其斩杀当场。 “天杀的南国蛮子!” 然而王武戒虽有异动,只是他这反应似乎与他们所想的不同。 只见他额冒青筋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殿下如此年幼!却要遭那南国蛮子公主的蹂躏!臣恨不得生啖其肉!只恨实力不济,只得眼睁睁看着殿下受辱......” “倒也不至于......” 吴理有点儿绷不住。 哥们你是不是演的太过了?早知道不让许晨他们走了。也好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好演员! 不仅能一秒入戏,而且情感代入的还这么深。 要不是吴理看到他满身红光,还真以为他忠不可言呢。 王武戒继续着他的表演,“殿下有所不知!那公主虽年方二八,但从未有人见过!南国贵族世家多尊崇释教,因此与臣多有结交。臣听他们所说,那公主身高五尺,腰围也是五尺!因此皇帝才从不让外人见她! “殿下来南国尚此公主,岂不是羊入虎口耶?” 吴理脸黑了一半,但没有全黑。 反正他要的是公主嫁妆,至于公主如何...管她去死! “皆是为国分忧,本皇子责无旁贷。”吴理反问他,“王卿怎知本皇子南下和亲之事?” 王武戒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朝廷早已派人暗中传讯于臣,要臣暗中为殿下行方便之事。白日人多眼杂,臣因此才不得与殿下相认,竟险些至殿下受南国蛮夷之辱,幸而殿下洪福齐天化险为夷,臣万死!” 顿了顿,他有些迟疑,“只是殿下,不知方才那二人来此可是要为难殿下?” 说罢他眼冒凶光道:“若如此,臣今夜便去将他二人除去为殿下分忧!” “那倒不是。”吴理笑眯眯道:“他二人怕我日后报复,特此上门致歉来的。况且若他们死在此处,王卿亦身陷险境疏为不妥。” 王武戒感激涕零再次下拜,“殿下仁慈!” “王卿呐。”吴理把他搀起来,笑眯眯问道:“本皇子听闻你要办品剑法会,不知那《天剑诀》残篇本皇子可否一观?” 这才是他的目的。 “殿下有所不知。”王武戒苦笑解释道:“那《天剑诀》残篇实乃臣放出的假消息,这品剑法会实乃陷阱。 “臣明日会以邪功充作《天剑诀》残篇供众人参悟,那些南国天骄修炼此功法定然走火入魔!” 吴理颇为感动,“可如此行事...王卿岂非陷入险境?本皇子怎能让国朝英雄流血又流泪?” “若能废掉他们,国朝未来二十年无忧矣!”王武戒俯身下拜,“臣愿为王前躯,哪怕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王卿有心了,日后本皇子定当禀报父皇为王卿记上此功!”吴理颇为感慨,“若国朝臣子皆如王卿,何愁天下不定?” 一时间二人琴瑟和鸣,颇有明君遇良臣般惺惺相惜之感。 待聊至尽兴,王武戒借口离去之后,吴理打了个哈欠,“老黄、南枝,你们跟上去,看看这老小子有什么秘密。” 二人微微点头便悄然跟了出去。 一直旁观的独孤陌不解,“大当家的,难道王武戒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难道你不知道?”吴理斜睨她一眼。 “我只是个小书童,况且殿下并不受宠,此事又怎会知晓。”独孤陌颇为委屈。 吴理笑笑没说话,只是伸了个懒腰,尔后朝她招了招手,“本皇子乏了。” 独孤陌撇撇嘴,但还是乖乖跑过去蹲下把他右腿架在自己腿上揉捏起来。 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便见陈南枝回来了,而她手中还拎着一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半废光头。 “那藏玉环的秃驴去了一处密室,待他走后我在里面发现的,黄龙在望风。” 陈南枝随手把手中之人丢在地上。 那人挣扎着抬头,待看到吴理与独孤陌之时顿时嘶哑低喊,“臣王武戒参见殿下!那主持是假的!” ------------ 第4章 《天剑诀》残篇 “你怎么证明?” 吴理没提给他治疗的事情,反正他一时半会儿看样子也死不了,之后还得给他放回去免得打草惊蛇。 再说这家伙身上的红光可不比之前那秃驴弱多少。 地上这和尚张了张嘴,却是无法证明,“臣的身份玉牌被那家伙夺走,此时的确无法证明。” “那还有何好说的,除非你能拿出来什么东西,否则要本皇子如何信你?” 听到吴理的明示,地上这伤痕累累的和尚眼中闪过无奈,就仿佛不明白为什么朝廷派来这么个草包皇子。 但一想也觉得合理,要是不草包,朝廷哪会派来南国当质子? “殿下,这十多年来我释剑宗亦有无数香客孝敬香油钱,那些银钱全部兑换成了莲花钱庄的银票被我私藏起来,那假货至今不知。” “哦?”吴理瞥了眼陈南枝,见她果真来了精神。 不过也罢,搜刮民脂民膏来的钱,正适合他吴某人劫富济贫。 但还不够。 “《天剑诀》的事情你知晓多少?”吴理又问。 “禀殿下,《天剑诀》实乃小儿涂鸦之作,这功法倒也不难,甚至还是前鼎朝统一天下武学精要编撰而成的统一功法,只是修炼者按部就班修炼,无论如何都会走火入魔七窍喷血而亡。哪怕侥幸得活,也得落个疯疯癫癫功体尽废的下场。” 这和尚接着道:“当初陛下派我等前来南国,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收集《天道经》与《天剑诀》等残篇,因南国皇帝尤好此物。 “只是后来证明这所谓《天道经》与《天剑诀》皆非功法剑法才作罢。后江湖传言此二者乃前朝宝藏的藏宝图,但这么多年也毫无线索,因此便不了了之。 “只有这十年来的后起之秀们还在相信江湖传言,那人亦不相信,于是日夜折磨我妄想得到《天剑诀》。” “那你现在拿出来交给我,我便信你是真的王武戒。”吴理笑眯眯道。 “那秘籍还有银票都藏在一间密室里,那假货不清楚。” 吴理听他说完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南枝已拎起这和尚便跳出院子,“我去取。” 吴理无奈摇头,“这财迷......” 过不多久,陈南枝便带着黄龙回来了。 她抬手将一张拓印绢布丢给吴理,尔后便站到一边。 黄龙赶忙道:“那和尚带我们取了三千两银票还有《剑神诀》残篇,之后我便将他送回那密室重新关好以免打草惊蛇。” “做的不错。”吴理夸了一句后看向陈南枝。 陈南枝后退半步,冷冷道:“都是我的钱。” “...好好好,都是你的。”吴理干脆翻开手中拓印绢布。 这应当是从一石碑上拓印下来的碑文,内容是一式剑法,但也只有一式,名为“剑神诀·雨”。 以吴理的理解来看这只是寻常剑法,跟他过去在武馆买来的庄稼把式没有任何不同,而且修炼难度约等于无,但效果嘛...... 这拓印上说若修成此剑式,一剑出则剑如暴雨,每一滴雨珠便是一道锋锐剑锋,寻常人定难抵挡。 “还剑出如雨...说的跟真的一样。” 这么容易学的剑法能有什么威力? 而且练了之后出问题怎么办,前车之鉴那么多。 陈南枝在身上藏好银票,这才走到吴理面前道:“回去修炼。” 吴理失笑,“好好好,等了十年终于露出小鸡脚了是吧!我看你就是想让我练成傻子,然后你好夺了我大当家之位!” 陈南枝只是静静看着他,无机质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吴理叹了口气,“好好好,我练就是了,不过先说好,我可不一定能练得成,如果我真口歪眼斜了你记得给我端屎接尿照顾我一辈子。” “你能练成。”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 她总是这性子,话也不多,秘密却多。 从小时候起吴理就见她天天修炼,而且当初一个六岁幼童便能识文断字。 这些年若非有她,自己早死了无数次了。 总之,吴理知道她不会害自己,这就足够了。 “夜已深,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修炼了,明天早上我没出来的话记得替我收尸。” 吴理摆摆手便悠哉悠哉回屋去了。 但陈南枝跟黄龙以及三娘并未离开,而是就守在门口。 陈南枝更是抱剑而立斜倚门边。 独孤陌迟疑片刻,起身道:“那小人也回去休息啦?” 见三人没说话她便打算回屋,可刚转头便感觉如芒在背,尔后便是陈南枝清冷的声音。 “坐着别动。” 独孤陌无奈,只好坐了回去,心里念叨着等明天那麻匪头子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之后希望你也能如此冷静。 一夜无话,独孤陌坐在石桌前撑着下巴,不知不觉间视线渐渐模糊。 不知过去多久,她猛地脑门砸在石桌,接着痛呼一声捂着泛红的额头坐起身。 只见天光大亮。 黄龙跟三娘不知何时已依偎在一起靠坐在树边沉沉睡去。 而陈南枝依旧怀中抱剑而立,姿势甚至都与昨晚一般。 见独孤陌醒来,陈南枝幽幽目光一扫而过,仿佛她只是路边一条野犬。 独孤陌撇撇嘴,故意找话题,“话说大当家的练了一夜,难道真的不会出问题?” 话音方落,她忽然感到脖颈一凉。 她伸出手来,便见雨滴滴落。 不消片刻,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便给小院内染上一层轻纱薄雾。 “奇怪...昨晚红霞满天,今日该是个大晴天才是......” 听到独孤陌的念叨,陈南枝黑白分明的美眸骤然绽放璀璨光华,她仿佛人偶般冷漠的俏脸露出笑颜,宛若牡丹绽放。 那一刻,独孤陌甚至都被吸引到未曾挪开视线,甚至有些失语。 “他练成了。”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独孤陌还未问出口,便见陈南枝身侧屋门打开,接着吴理爽朗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出场。 “云在青天水在瓶,练得身形似鹤形~~” 走出屋外呼吸到新鲜空气,吴理伸了个懒腰,“这破剑法真不行,感觉跟我花三两银子去镇上买的《青松剑法》没什么区别。” 黄龙此刻业已醒来,他赶忙问道:“大当家的,您身子没事吧?” “没什么事儿。”吴理做了个扩胸运动,接着摇了摇头,“可惜这一剑我现在还用不出来。” 他伸手接住雨滴感受着手心冰凉,“时机不对啊......” 独孤陌仔细打量吴理片刻,见他神清气爽与昨夜似有不同。 但具体哪里不同她却说不出来。 这时知客僧前来相请,吴理笑道:“走,该去看好戏了。不过在那之前...黄龙、三娘,你们再去做两件事。” 黄龙三娘拱手,“请大当家的吩咐!” 吴理微微一笑,“你们附耳过来。” ------------ 第5章 这破剑法我早会了 释剑宗后堂前的露天演武场内,一众南国天骄正在公式化互相吹捧。 没办法,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之道。 寻常武夫没渠道修炼高深武学,那种东西要么在三国宗室,要么在各大世家门阀以及有底蕴的江湖大派之内。 当初前景被三家分裂,大量世家门阀南渡,这些天之骄子几乎全都来自世家,因此互相吹捧已经成习惯了。 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不过他们虽然看似聊的热络,实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广场北边那覆盖着红布的东西上。 那东西看似有一丈多高,像是块石碑,不少人心里已大致有数。 那应该便是传说中释剑宗得到的《天剑诀》残篇了。 他们不少便是因这《天剑诀》才被家里或师门派来的,因此聊的越发热切,只是互相间警惕了不少。 毕竟在座的也许都是竞争对手。 直到...吴理来了。 “哟~~诸位一个个大早上不练功的挤在这儿干嘛?下雨了也不进屋?” 吴理一来便直接坐到上首空着的椅子上,陈南枝抱剑立在他身后,独孤陌更是极为狗腿的替他撑伞。 而黄龙与三娘却不知去了何处,不过也没人在意。 不过草包皇子的两个跟班罢了,他们在意的只有陈南枝一人。 见有几人目露不屑,吴理顿时指指点点,“你,你,还有你!看什么看!再看待本皇子娶了公主后夷你们三族!” 威胁的话说多了便没什么威胁。 再说不少人都回过味儿来,你一个北边蛮子皇子,分明就是来当质子的,你凭什么夷人三族? 因此有人朝东南方向拱拱手调笑道:“当今圣上崇信释门为人宽宏有雅量,以您的能为...怕是没办法夷我等三族了。” 吴理看他一眼,“好好好,我记住你了,就算夷不了三族,我也要禀报公主挖了你的狗眼!” 他这话一出,在场一众南国天骄顿时失笑。 不过在吴理眼中,他们身上原本就浅淡的红光几乎全都变成了灰白。 灰白就代表着他们全把吴理当成了毫无威胁的纯路人。 竞争者? 在他们眼中,这种草包纨绔还不配!再嫉恨吴理反而跌份。 吴理见没人搭理自己,得意洋洋道:“我当初就说父皇派我来和亲是好事,偏偏你们一个个都哭丧个脸,看看!现在他们一个个的谁敢跟我大声说话?” 他这话一出,原本便已经不多的几个小红人也朝着灰白色的方向转变。 不过正在大伙以看小丑的心态看吴理找乐子的时候,王武戒身披华彩袈裟出场了。 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不知昨夜的事情,他暗暗朝吴理微微点头,尔后便拍了拍手。 旋即十数个知客僧端着盘子出来给众人奉茶。 吴理瞥了一眼,那些盘子皆是羊脂玉的托盘,而茶盅皆是法兰镶金的名贵茶盅。 这南国佛门的富庶由此便可见一斑。 叮—— 吴理回头,却正对上陈南枝的眼眸。 释剑宗钱财都藏在何处摸清楚了吗? 陈南枝轻点下巴:昨晚上全摸清楚了。 俩人十年的默契,只这对视一眼便已知晓对方心中想法。 既然这释剑宗如此富庶...合该与我等有缘! 吴理抿了口茶,入口清冽香醇微苦,尔后回甘更是让他精神一振。 别说这辈子了,哪怕上辈子他也没喝过这么好的茶。 他“劫富济贫”的心更坚定了。 而其他天之骄子们也在夸赞此茶。 王武戒乐呵呵听着众人吹捧,嘴上客气,实则志得意满。 待热度少减,他才道:“诸位来此目的贫僧也知晓,今日召开‘品剑法会’也不需客套,贫僧这便请诸位一起品评。” 说罢他便命知客僧揭去那红布,下面果真是一块一丈来高的石碑,而石碑上刻满了字。 “释剑宗祖师昔日乃前景大内侍卫,因战乱从大内偶得此宝来此创立剑雨门,后改为释剑宗。 “这石刻便是传说中的《天剑诀》中的‘雨之篇’。贫僧上下数代先辈皆未能破解其中奥秘,今日特邀诸位共品。” 说罢他一拍手便有知客僧送上纸笔,“诸位请自便。” 众人闻言推脱一二,尔后便抄起纸笔汇聚石碑前。 “都让开!” 吴理背着手就要往人群里挤,众人心里不屑,纷纷暗自运功不让,但一股刺骨寒芒传来让这群年轻高手们下意识躲闪开来让出一条道。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陈南枝面无表情,但周身寒气四溢。 啧,不跟这废物一般见识。 只是他们身上又开始出现红芒了。 凭什么啊!就这个废物草包皇子,是个北国蛮夷依旧罢了,凭什么如此清丽绝伦且剑法高强的女子会跟随他左右? 他们心里此刻颇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不爽。 但碍于陈南枝的威慑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还是有人在人群中暗戳戳讽刺,“你看得懂吗?便是有绝世神功摆在你面前怕是也没用。” 吴理回头得意一笑,“本皇子从小得名师教导,区区天剑诀还能难倒我不成?” 众人撇嘴不屑,不过现在也没工夫跟他扯淡,还是看剑法重要。 只是抄录一会儿,众多天骄纷纷皱眉。 不是因为这剑法太难,恰恰相反,这剑法太过简单了。 但据说从未有人练成的《天剑诀》真有这么简单? 就在众人苦思之时,忽然听到一声嗤笑。 “就这?感觉还没我启蒙时练的剑招难呢。” 众人不由皱眉,他们都知道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是谁。 举目望去,果不其然,吴理正站在独孤陌撑着的伞下叉腰不屑一顾,“就这也算传说中的剑法?本以为有多好呢,不过如此嘛!” 有人冷笑,“看不懂就让开!此地不是你这北国皇子撒野的地方!” 昨天那两人怕他,其他人可不一定怕! 谁背后还没个势力呢? “谁说看不懂?这剑法我看一眼就能练会!懒得跟你们说。”吴理撇撇嘴觉得无聊便转身跑回椅子上坐下,甚至觉得无聊还四处张望。 众人心中冷笑,但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有几人沉思许久尝试修炼,但只是稍一运功便感觉身上一痛就是一口血喷出,当即面色萎顿不敢再尝试。 “这剑法...恐怕不是剑法!” “也许是藏宝图!我在家中曾闻长辈说《天剑诀》与《天道经》疑似前景秘密藏起的宝藏!毕竟三国鼎立之时似乎并没有拿到前景的钱财,而前景炀帝搜刮天下三十年,据说钱财堆满府库......” 众人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旋即开始研究石碑上的文字,更有甚者打算先抄写下来之后回去慢慢研究,毕竟家中长辈见多识广可以群策群力,而且这也是他们来此的目的。 只是一阵抄写之后,忽然有人感觉头晕眼花,甚至手中提不起笔来。 “莫非这石碑有问题?还是剑法有问题?为何我头晕目眩双臂无力?” “该死!我真气也操控不得了!” “不好!这是毒!有人下毒!” 众人顿时回首看向笑意吟吟站在一边的王武戒。 因为能下毒的机会..只可能是方才的茶水! “阿弥陀佛......”王武戒似感慨似自得,“诸位,束手就擒吧。” ------------ 第6章 下毒的基本原理 “果真是你!” “卑鄙!” “你为何下毒!” “你可知晓我等背后何人!?” “难道你不怕陛下怪罪!?” 听着这一众南国天骄的威胁痛骂,王武戒脸上风轻云淡,仿佛他们的痛骂威胁只是清风。 “陛下怪罪?” 王武戒呵呵淡笑,“也罢,便让诸位死个明白。” 他一招手,那一众知客僧便瞬间从各处抽出长刀包围了整个广场。 “诸位难道不好奇,为何这释剑宗除我之外只有知客僧露面。” 有人面色一变,“你不是五戒大师!” “我自然不是。”王武戒微微一笑,“这释剑宗月前便被灭门,而我...便是奉陛下之命来此送诸位上路。” “怎可能!陛下宽仁似海,且若得罪我等世家宗族,他难道不担心天下大乱?” “世家尾大不掉,陛下早要处理尔等。况今日诸位死在此处,释剑宗也因此覆灭,而《天剑诀》则不翼而飞......”王武戒笑道:“诸位背后世家宗门真的是一条心吗?” 在场皆南国世家子弟,自然不是傻子,一时间众人面色微变讷讷无言。 “好了,诸位也该上路——” “慢着!” 骤然听到有人打断王武戒,众人不由看去。 可一见是吴理,他们顿时无语。 王武戒淡笑道:“殿下还有何事?” 现如今既然已经摊牌,他自然不会再对吴理有多尊敬。 吴理道:“难道你还敢杀我?” “自是不敢,因此我才未曾给殿下等人茶中下毒。”王武戒悠悠道。 他是奉了皇命特意召开“品剑法会”对付这群世家子弟的,见到吴理纯属意外。 况且他又不是真的北国伏魔司卧底,自然也不担心吴理去告密。 吴理又问:“那你不会杀我们咯?” “自然不会。”王武戒笑眯眯回答。 等把这些人处理完,他便会秘密带这位北国皇子回建康,不过对方的随从都要处理掉才行。 南国只要这来和亲的皇子活着就行。 届时也无人知晓北国皇子曾到过释剑宗,所以这些人背后的世家宗门自然也不会怀疑到皇帝身上。 况且就算怀疑又如何?他们又没证据。 那时只要再抛出些诱饵便能引得他们互相怀疑。 吴理听闻不会杀自己一行人,于是愈发得寸进丈,“如此甚好,不过这释剑宗的银钱要给我,这手里没钱胆气短,日后我也需要花销来撑排场。” “这就等殿下日后求陛下与公主赏赐吧。”王武戒懒得再说,他转头便要命人处理掉那些人。 吴理见状叹了口气,“看来是没得谈了?” 王武戒懒得搭理这草包。 “那就没办法了。”吴理打了个响指,顿时三道破空声响起。 众人抬头,便见之前跟在吴理身边却没出现的一男一女俩跟班带着一个满脸疤痕的和尚出现在广场上。 王武戒顿时色变,他猛然回头盯着吴理,“是你!?” “可不就是我。”吴理耸耸肩得意道:“这破寺庙的斋饭淡出个鸟来,昨夜我命他们去打些野物来解馋,没想到误打误撞找到个密室。” 说罢他咂咂嘴似有些失望,“可惜既不是美人儿也不是财宝,却只是个秃瓢和尚,不过他说他才是五戒,你是假的。 “可惜了,本来你若是答应钱财给我的话我便答应你了,但是没关系,他答应钱财都给我了。” 王武戒神色不定,旋即便要出手,可当他方一运气,便感觉一阵头昏眼花,脚步下意识晃了晃。 而周围那些手持长刀的“知客僧”们转瞬便软到一大片。 “怎么,还想动手?当心我禀报公主夷你三族!” 听到吴理的话,王武戒猛然抬首恶狠狠盯着他,“你怎么下的毒!?我与下属日日夜夜的饭食皆有用银针试毒!” “蠢货。”吴理嗤之以鼻,“银针之所以会变黑是因为砒霜类毒物中有硫化物,你用银针插鸡蛋黄也能变黑,我直接给你们下蒙汗药不就完了。 “算了,说了你们这些南国蛮夷也不懂。” 一众南国天骄心里不爽,但现在确实有求于他,因此也没敢多嘴。 “原来如此......” 假王武戒似恍然大悟般嘴里念叨个不停,直到真王武戒过来一剑结果了他也没做任何抵抗。 不过最后他的目光甚至全都放在吴理身上,其中似有明悟。 待王武戒杀掉这假的王武戒之后,便有人高声道:“五戒大师!还请替我等解毒!我等感激不尽!” 王武戒闻言便弯腰从假王武戒怀中取出瓷瓶打开闻了闻,一股恶臭袭来,他确认这确实是解药。 只是他并未给众人解毒,而是看向吴理。 吴理眼底金色闪过,化作黑白水墨的世界里,对方身上红芒大放。 吴理挑眉,“你该不会想对我动手吧,难道你忘了自己伏魔司千户的身份?” 听到吴理叫破自己身份,王武戒看也没看其他南国人骤变的神色,而是淡笑道:“不顾大局暴露我的身份,果真是个鼠目寸光的草包废物。” 他骤然出手分别在没反应过来的黄龙跟三娘胸口印了一掌,他二人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数丈开外倒地不起。 吴理眉头紧锁,“你真敢杀我?” “我虽盛国伏魔司千户,但可惜...并非听命于皇帝。” 王武戒慢悠悠道:“我乃河南王麾下。” 独孤陌面色微变。 王武戒瞥她一眼,便听吴理疑惑道:“那与我何干?难道你打算用我威胁朝廷?” “皇帝不会在乎你这草包的死活,北国宗室我一向了解。”王武戒笑了,“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忽然有人高声道:“北国河南王楚天狂旬日前战事不利欲投诚我大梁!我家中已收到消息!” 吴理恍然大悟,“所以你要杀我,便是要破坏南北结盟,免得梁国拒绝楚天狂南下投诚?” “既然知道,便请殿下上路吧。” 王武戒长剑出鞘,瞬间便跨越半个广场刺向吴理。 只是有一道寒光比他更快! 锃——! 只听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王武戒顿时后退三丈方才止住颓势。 他愕然抬头,便见那白衣女剑客手持长剑面若寒霜挡在吴理身前。 “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嘛。”吴理笑道:“南枝!给我废了他!我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站在吴理身后撑伞的独孤陌此时方才微微松了口气,松开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 陈南枝微微颔首便要出剑,不过下一刻她便停下脚步。 只因数丈外的王武戒脸上并无惊愕,而是轻松笑意。 “你很强,我不是你对手。” 他淡淡道:“但可惜...我已破解《天剑诀》奥秘,真正练成了那一式。” 他微微抬剑。 顿时...气氛变了。 陈南枝瞳孔猛缩。 ------------ 第7章 天剑·雨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王武戒只是拔剑出鞘,身上甚至没多少杀气,但气氛却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场一众中毒的南国天骄们亦眼神凝重。 甚至心里下意识的给陈南枝加油。 因为此时她便是所有人活命的唯一希望。 陈南枝一袭白衣立于雨中,她的眼眸灿若星辰,一如既往的清澈。 下一刻,她便动了。 在场众人几乎看不清她的出手,只能看到一抹寒光仿佛拉出一道白线撕裂雨幕,下一刻三尺剑锋便出现在王武戒喉前。 可却再无寸进。 因为,雨来了。 不!不是雨!而是如雨般的千百剑影! 陈南枝瞳孔微微放大,手中长剑骤然变向舞的密不透风。 叮叮叮叮——! 金属拼击的刺耳噪声伴随着火花迸发。 陈南枝不住后退,最终退到吴理身前才停下。 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身上白衣也沾染上许多红艳“梅花”。 “这便是天剑·雨。”王武戒脸色稍显苍白,但他却十分自信,“我非你对手,但这一招,天下能挡住的至多天榜那三十六人。” 陈南枝不答,只是依旧站在吴理身前。 “也罢,便送诸位上路罢。”王武戒迈步上前。 随着他的脚步,在场众人慢慢变得绝望。 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唉,看来只有本皇子亲自出手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是一愣,便是王武戒也是停下脚步。 众人看去,只见吴理缓缓站起身朝前走去。 陈南枝拦住他,眼神倔强。 但她终究力竭受创,身子晃了晃还是没拦住吴理。 王武戒笑意吟吟,看吴理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条路边的野狗。 “出手?殿下,就凭您这位不受宠到被送来梁国当质子的草包吗?” “当然是本皇子。”吴理煞有介事点头。 王武戒见大局已定,反倒起了戏弄老鼠之心,“殿下凭什么?” “凭你练得剑法是假的,我练得才是真的。”吴理说的理所当然,“你的剑法只得未得其意,只是虚有其形罢了。” 王武戒笑了,“莫非殿下只一夜便修成此剑?” “当然,本皇子天纵奇才,这么简单的剑招一夜便已足够。”吴理摇头叹息,“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给我这个天赋绝顶的绝世剑客下毒,而且还提前一晚把《天剑诀》残篇给我看。” “那便让我见识见识吧,殿下所谓的剑法。”王武戒挽了个剑花,好整以暇等着吴理。 接近二十年的潜伏生涯已经把他压抑的接近心理变态,原本对北盛国的忠诚也转变为刻骨的憎恨,所以他才会投入河南王麾下,因为他知道河南王不是甘于寂寞的人。 而此时他需要发泄,那么还有比盛国皇子更好的发泄对象吗? 他会让这个从小没吃过苦的小少爷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他要把这些年他内心的压抑痛苦,加倍奉还在对方身上! “行,你等我找件趁手的兵器。” 吴理左右观望,想找把好剑。 “唉......” 此时那倒在地上的一众南国天骄中有三四个人缓缓起身,尔后摇晃着虚弱的身子站到吴理身前抽出兵器。 “我们中毒较浅,一会儿我们会尽力拦住他,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看着这北国皇子哪怕如此草包,但也有勇气站出来挡在他们身前,他们从小到大的自尊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哪怕明知道吴理逃生的希望也不大,但他们宁愿如此。 许晨两人也挣扎着挡在吴理身前。 他们家皆受过吴理大恩,所以他们宁愿死,也要保吴理一命。 哪怕最后没保住,最起码他们死的也能心安。 “跑?本皇子为何要跑?” 吴理拍了他们肩膀一下,他们顿时腿一软倒了下去。 “就你们这群废柴,还是老实待着吧,嗯?” 吴理好似忽然发现了什么,弯腰一伸手便将一穿着华丽的贵公子腰间长剑拿在手中。 只见这剑鞘的银白鲨鱼皮与剑柄上镶满了名贵宝石。 “我观此剑甚是欢喜,想必此剑与本皇子有缘,不若借本皇子耍耍?” 那贵公子苦笑,“便是送你也无妨,但这只是装饰用剑而已......” “剑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吴理拔剑出鞘挥了挥,甚为满意。 这剑少说也值几千两银子,这下赚大发了! 众人本以为他见识过王武戒方才的剑招之后还能如此镇定,说不定真有点儿实力,可看他挥剑这两下全身上下皆是破绽,方才提起的心终于彻底死透了。 敢情他真的没眼力...... 但唯有三人心中满是信心。 黄龙跟三娘自不必说,陈南枝此刻眼眸灿若星辰。 她对吴理深信不疑,既然吴理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独孤陌则是半信半疑,因为她知晓吴理并非草包皇子,而是占山为王的麻匪头子。 他并非短视之辈,莫非......他真的练成了那无人能练成的一剑? 可同样的剑法,他怎是钻研十数年的王武戒的对手? 对面王武戒笑了,“殿下可准备好了?” 吴理又挥舞了两下宝剑,感受着越下越大的雨珠凉意,漫不经心的点头,“来吧,用出你最强一剑,免得届时心里不服。” “如殿下所愿。” 王武戒再度出手。 漫天剑影撕裂雨幕占据了吴理的全部视线。 只需一瞬,他便会被数百道剑光撕碎! 但王武戒忽然发现自己数百道如雨剑光再也无法寸进,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凭空束缚住了。 是雨珠! 只见半空中亿万道雨珠定在半空,仿佛时间都在此刻被停住。 王武戒忽然感觉脖颈一凉,似乎是雨珠落入衣领。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入目所及确实一片刺目的红! 接着他胸口又是一凉。 这次他看清楚了,那是半空一道雨珠忽然改变方向刺穿了他的胸口! 须臾之间,亿万道雨珠轻抚过他的身体带出无数猩红雨幕! 整个广场静寂无声,只有雨幕落地的刷刷声响彻天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们的目光都下意识集中在吴理身上。 那被“借”了剑的贵公子倒在地上仰着脖子,双眼瞪得溜圆,仿佛全身穴道都被点了一般。 许晨嘴巴张大,想要说些什么竟发现自己无力出声。 独孤陌狐狸般的眸子骤然迸发出夺目光彩,她喃喃低语,“怎可能!?难道他真是绝世天才......” 陈南枝抿着嘴看着吴理,握着剑的指节捏的发白。 她虽相信吴理肯定能练成这一剑,但也未曾想过有如此威势。 而那些之前得罪过吴理的天之骄子们此刻眼眸中透着恐惧。 他们到底在嘲笑什么人? 当啷——! 王武戒手中长剑坠地。 他全身血喷如柱,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吴理,“你真的...一夜间练成了......” “都说了你练的不对。”吴理收剑回鞘耸了耸肩,“本皇子从不说谎,可你就是不信。” 王武戒张了张嘴,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倒在地上,望着天空的眼眸中渐渐失去光彩。 吴理悠哉悠哉走上前弯腰从他怀里取出解药,接着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尔后微微一笑,“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众人一惊,心说难道还有反转?其实这位皇子殿下仍要杀他们灭口? 吴理只是微微一笑,“把你们身上的财物全交出来!打劫!” ------------ 第8章 收获颇丰 众人哑然。 那贵公子苦笑不已,“殿下何必消遣我等?以您的实力,便是强要走我等身上的银两也易如反掌,况且我等此刻中毒为解,而且您对我等皆有救命之恩,您要拿走我等身上银两更是易如反掌。” “你不懂,本皇子在北国之时要什么别人都会给,那如果来了南国还这样,本皇子不是白来了?” 吴理叉腰大笑,“宝贝跟女人就是要抢来的才香!” “......” 众人无语。 看来他还是个纨绔皇子。 但凭什么一个纨绔皇子的实力这么强? 而且听那死掉的五戒和尚所说,这位皇子殿下只是昨夜才看过《天剑诀》残篇,可今日就学会了,甚至比五戒和尚苦修十八年的同一剑强上无数倍! 五戒和尚那一剑是在同一时间连出上百剑,其中每一剑都是实招。 那一招消耗虽大,但威力无双,应对者等同于同时面对上百名剑客的攻击。 在场众人自忖绝接不下那一剑。 可独孤皇子的一剑更是非人力所能及! 这漫天雨幕,每一滴雨珠都相当于一柄利剑。 亿万道利剑同时攻击,而且也没办法后发先至攻击持剑人。 这换谁来怕是都挡不住这一剑吧。 不愧是传说中的《天剑诀》!这甚至只是其中的“雨之章”...... 众人内心火热,但一想到吴理在此...大概这次家里或师门安排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那石碑大概率要被毁掉,他们誊抄的内容也带不走。 只能看自己记住多说了。 前提是...吴理不打算杀他们。 反正他们自己换位思考一下,有一定可能会把其他人都灭口,这个秘密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或是大家利益交换,反正世家大族都这么干的。 不过这位北国皇子的行为作风似乎与他们南人不同。 既然对方要钱,那应该不会再杀了他们。 北国蛮夷,果真不动脑子。 只是这话只是有些人敢在脑子里想想,让他们说是决计不敢说出口的。 吴理目光扫过黄龙三娘,见他二人“睡”的正香也就没喊他们。 他回头对已经调整过了不少的陈南枝跟独孤陌道:“动手!” 陈南枝跟吴理默契十足,而且此刻她虽依旧面无表情脸色苍白,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亮晶晶的,身上气势竟好似比方才跟王武戒厮杀之时更甚! 吴理刚一开口,她马上行动起来不知从哪来找来一个包袱,然后跑到那群南国天骄处挨个打劫。 吴理瞪了独孤陌一眼,“干嘛呢?还不快帮忙!” “果真是麻匪......” 独孤陌嘟囔一句,但还是腿脚麻利的过去帮陈南枝一起搜身。 这群南梁天骄哪经历过这阵仗。 他们从小到大一个个锦衣玉食专心练武,就这都已经被人夸赞能吃苦了。 什么时候他们跟猪仔似的被人脸朝下按翻在地粗暴搜身过? 但...忍了! 甚至有的还内心窃喜。 并不是他们觉醒了奇怪的癖好,而是这说明他们真不会被灭口了。 至于丢脸...反正大家都丢脸,那就不算丢脸。 总不会有人真的说出去吧? 正相反,经历过这次“同甘共苦”,大伙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好上不少。 半晌,陈南枝跟独孤陌满载而归,已经醒过来的黄龙跟三娘忍着伤痛帮忙一起打包。 “银票一共一万两千四百六十八两三厘,上等玉佩十七个,玉扳指六个,宝剑一十三把......” 吴理抬头皱眉,“怎么没有宝刀宝枪?” 那被“借”了宝石剑的贵公子闻言苦笑,“殿下,剑乃君子之器,若说实用性,自然有其他兵刃,可装饰用的便只有剑了。” 谁家好人没事儿往刀跟枪上镶嵌宝石啊。 财不外露,说实话能有十三个人带名贵宝剑出门本身就已经很离谱了。 不过这也是一种实力的象征,他们有自信不会被抢。 可惜遇到了吴理。 吴理接受了他的解释,不过还有个问题,“那房产地契跟田契呢?怎么一个也没?” “殿下,我们是行走江湖,不是出来做买卖,自然不会带那些......” 那贵公子又回答了一遍。 吴理见他隐隐为众人之首,于是挑眉道:“怎么称呼?” “在下谢玉,见过殿下。”谢玉强撑着拱手见礼。 独孤陌凑到吴理耳畔狗腿子似的小声道:“南国最大的三个世家便是王、谢、萧,这谢玉乃谢家嫡子,潜龙榜上排第七。” 所谓潜龙榜乃天下三十岁以下天之骄子方可入榜,共记录一百零八人。 同时还有天榜三十六人。 这榜单并非人为,而是镌刻于洛阳城外北邙山上一处巨大玉璧之上,榜单会实时变化,据说那玉璧已存在最少千年。 吴理点头看向谢玉,“那你很有钱咯?” 怀中紧紧抱着包裹的陈南枝顿时眼眸亮了起来,她上下审视着谢玉,仿佛在思考从哪里下刀的凶猛猫咪。 谢玉全身汗毛倒竖,他此刻就仿佛一只老鼠被吊睛猛虎盯上一样大气都不敢喘。 他头也不敢抬,只低声道:“在下也算颇有家资......” “很好。”吴理打断他,“那剑我就不还你了。” 谢玉这辈子都没这么多次苦笑过,“既然殿下喜欢,那柄‘春秋’便赠予殿下了。” “嗯。”吴理打了个响指,陈南枝马上取来纸笔。 看着递到面前的纸笔,谢玉愕然,“殿下这是......” “画押吧。”吴理悠悠道:“就写你欠我白银二十万两。” 谢玉:“......” 他沉默半晌,侧头看看陈南枝冷漠的眼神,又看看吴理似笑非笑的表情,最终叹了口气提笔写字,尔后咬破手指签字画押。 “还有其他人。”吴理道:“全部都写,不过你们家世不如他,就每人十万两好了。” 一众南国天骄面面相觑。 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签字画押。 反正先混过今天再说,至于之后给不给钱...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于是这一众南国天骄便眼睁睁看着吴理卷走了他们身上所有钱财宝贝,然后手里拿着几十张大额欠条,接着这些东西全被陈南枝抢走。 而最后的最后,便是吴理把装着解药的瓷瓶丢到谢玉怀里,尔后带着陈南枝他们潇洒离去。 这一众天骄面面相觑。 果真是北国蛮夷,便是皇子也是一派强盗作风。 他们腹诽几句,然后...目光转向了立在广场一角的那尊石碑上。 吴理只需要打劫他们然后走人就行,但他们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比如有关吴理的情报如何最快速度汇报给家里,比如没了钱之后怎么回家,比如如何处理释剑宗,比如...那块刻有《天剑诀》雨之篇的石碑怎么处理。 但这一切都跟吴理暂时没有关系了。 而在倒地的人群中,一颗闪亮的光头下那双澄澈的眸子始终定格在吴理远去的背影上,久久未曾挪开视线。 ------------ 第9章 洋尼姑妙筠 阳光明媚,碧空无云。 一辆宽阔的四轮马车正慢悠悠行驶在官道上。 黄龙跟三娘照例坐在前面赶车,车厢里陈南枝紧靠着大大的包裹,手里不住一遍遍数着那一沓银票。 独孤陌内心吐槽,心说果真是土匪做派,眼里就只有钱。 接着她便感觉到胸口一痛。 一抬头,便对上吴理的脸,“不好好敲腿干嘛呢?” “......”独孤陌咬牙切齿的敲腿,恨不得一用力直接给他狗腿锤断! 但还是忍了。 反正他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先忍他一时半刻,等到了建康再要他好看!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脸上重新恢复怯懦崇拜的表情边给吴理敲着腿边抬头问道:“大当家的,那《天剑诀》雨之章您怎么练的?” 这件事她实在好奇。 要知道有关《天道经》与《天剑诀》的传说可不止南梁国才有,她们北盛国以及西陇国都有类似传说。 要知道那块记录榜单的石碑可就在洛阳,据传说那块石碑也与创出这两门神功与剑法的人有关。 不过到现在也只是传说罢了,毕竟得到过残篇的人有很多,但真正练成的人没几个,而且全都是类似王武戒那种似是而非的类型。 吴理...也许是千年以来第一个真正练成的人。 “很简单啊,就正常练呗。” 吴理从怀中取出拓印绢布丢给手忙脚乱接住的独孤陌,“这不是挺浅显易懂的嘛,怎么出剑,怎么运劲都写的明明白白。” 独孤陌虽然已经把石碑上的全部内容都熟记于心,但看到吴理毫不在意的把如此宝贵的拓印随手丢给自己,心里还是不由一暖。 这麻匪头子也不是全无优点嘛...... 装模作样的翻了翻,她抬头道:“这上面的剑诀确实简单易懂,但恰因为如此才没那么简单。” 她五岁时开始修炼的,当时学的启蒙剑招都比这《天剑诀》复杂。 但问题是谁要真按照剑诀上的方法练,废掉都是运气好,极大概率就直接暴毙了。 之前在释剑宗那些人之所以没死,都是小心谨慎没真往下练。 这也是外面相传《天剑诀》实际上不是剑法而是藏宝图的原因之一。 吴理无奈,“那是你们想多了,真的很简单。” “可大当家的您是怎么操控雨幕的?我可从没听说过人力能做到这种程度。”独孤陌见多识广,连她都没见过,那是真没人能做到。 “侥幸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吴理耸耸肩,“在练成之后,我心里就有种能够操控雨珠的感觉,但需要天时地利配合,也就是必须天降暴雨才行,哪怕雨下的稍微小点都没戏。” 所以那天要先靠陈南枝拖时间,一直到雨下的足够大之后他才能出手,而且出手一次之后身体就被掏空了。 这也是他敲诈完欠条之后马上跑路的原因。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吴理颇为唏嘘,“也许因为因为我是千年一见的绝世天才的原因吧。” “......” 独孤陌无语。 但她也确实开始怀疑了,难道这麻匪头子真是绝世天才? 不不不,这已经不是天才能形容的了。 这完全就是妖孽! 要么就是...虽然吴理没说谎,但这剑法中确实有什么秘密,然后恰好被他踩狗屎运给撞上了。 算了,反正暂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独孤陌干脆继续帮他敲腿。 又走了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下。 黄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当家的,前面地上倒了个人,像是个...尼姑?” “唉,本皇子心善见不得苦难。”吴理叹了口气,“把她丢路边别让我看见。” “好嘞!三娘,你去把那尼姑丢道边树后,别让大当家的看见。” 车里独孤陌翻了个白眼。 这叫心善?你心是黑的吧! 过了片刻,便听到三娘娇媚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大当家的,那尼姑好像是之前在释剑宗见过的,您看她衣服打着补丁就没让她打欠条。” “是她?” 吴理道:“既然是她,那便带上来吧。” 三娘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个尼姑便被搬上马车。 不过过程中似乎因为被搬动的原因,她浅哼一声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眸子。 这尼姑身材高大,穿着的月白宽松僧袍上满是补丁。 而她五官深邃,嘴唇略厚,眉毛是深栗色,皮肤也有些偏小麦色的光泽,看上去大概二十余岁。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吴理取出干粮跟水递给她。 “多谢......” 她极有磁性的沙哑嗓音温柔响起,尔后便接过食物大口吃了起来。 待吃完干粮又猛灌一口水之后她才松了口气,尔后双手合十道:“妙筠见过皇子殿下。” 她的口音略显奇怪,跟吴理穿越前听到外国人说中文的“大佐口音”差不多。 哟,还是个外国尼姑。 “怎么,师太是打算补上之前的千两银票欠条吗?”吴理调笑。 “贫道没有银子。”妙筠说的十分坦然,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尼姑不该用‘贫道’自称,而是该用‘贫尼’。”吴理纠正她。 实际上吴理也不知道尼姑怎么自称,这些都是他上辈子从电视剧里看来的。 “原来如此,贫尼多谢皇子殿下的食物。”妙筠依旧十分坦然。 吴理见状也没再提欠条的事情,而是问道:“师太要去哪里?” “贫尼要去建康。”妙筠眼眸明亮清澈,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贫尼先去的陇国,那里...不是很友好。 “贫尼听说梁国皇帝一心礼佛,因此特来拜访,只是释剑宗似乎并不礼佛。” 顿了顿,她继续道:“贫尼想看看那皇帝是否虚有其表。” “那咱们一路,正可结伴而行,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吴理心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这梁国上下虽笃信释教,但那皇帝干的可不是人事儿。 这些人光是强征百姓去修佛塔佛寺可就几万几万人的死。 还有征收的各种佛门税款...他都懒得说,要不然怎么他一个麻匪反倒跟悬瓠城中百姓关系不错? 妙筠点头,“贫尼观殿下也是有佛心的好人,如此甚好。” “好人?我?”吴理指着自己笑了。 妙筠双手合十浅笑不语。 吴理也懒得解释,而是回头问道:“前面什么地方?天色不早,正好休息一晚再走。” 独孤陌边敲腿边道:“殿下,前面乃是铁佛寺地界。” “铁佛寺?”吴理表情奇怪。 他们不去征战F1,跑这儿来干嘛? ------------ 第10章 铁佛寺外铁佛镇 幸好对这些不懂的不只吴理一人。 陈南枝自不会对这些理会,除非能捞钱。 吴理有时候也无语,这丫头就跟仓鼠似的光捞不花。 妙筠眨巴眨巴澄澈琥珀美瞳,“敢问施主,铁佛寺为何要叫铁佛寺?” 明明该说“可有典故”,这番邦蛮人真是没文化。 独孤陌腹诽一句,解释道:“只因那寺中供奉的佛像乃生铁浇铸,因而得名铁佛寺,据说是为了表示节俭。” 吴理嗤之以鼻,“节俭?如今南国的生铁消耗可是很大的。皇帝与世家铸铁钱搜刮民脂民膏,民间私铸铁钱泛滥,甚至弄到铁钱质量都不能保障,像悬瓠城流通的铁钱十文放到建康只能当三钱用,他一个佛像用生铁浇铸...这铁佛寺肯定不简单,说不定就想着怎么捞钱呢。” 他懒得多说,反正跟他无关。 但陈南枝骤然抬头,“我们去抢铁佛寺!” “......”吴理按着她光洁脑门把她按了回去,“先数你的银票吧,你跟黄龙他们伤都没好,打劫个屁!” “哦......” 陈南枝又接着数银票跟欠条去了。 不管吴理认不认这欠条,反正她肯定要去挨家挨户要钱的。 一路无话,又行了一段路,待夕阳西下之时马车终于到了前面镇子。 “铁佛镇?有意思。” 看着镇子里破旧的房屋还有面露菜色身材干瘪却只有肚子鼓鼓的镇民,吴理放下窗帘,“走吧,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再说。” 在镇民们麻木的表情中马车行驶到客栈前,百无聊赖的店小二马上冲上来客气行礼,“您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三间上房,顺便把你们这里的好菜都上了。”吴理丢给他三两碎银,“多的是赏你的,马记得也给准备好草料。” “您放心!几位里面请!” 店小二拿到银子喜笑颜开。 吴理他们上二楼放好行李后便到一楼大厅一张靠窗的桌旁坐好。 吴理瞥了眼陈南枝身后背着的包裹不由失笑,“你晚上是不是还打算抱着睡觉?” 陈南枝淡淡点头并不言语。 算了,她开心就好。 吴理目光扫过大堂,只见这客栈里就他们一桌客人,看来这镇子比较贫困,甚至还不如深处边陲的悬瓠城。 而且镇子里青壮几乎看不到,看来越靠近南国中枢,青壮被强征徭役的执行力就越高。 他对一会儿上桌的饭菜已经不抱希望了。 但当饭菜上桌之后他还是愣了一下。 这些菜肴虽然都是素菜,但做的十分精致,显然花过一番心思。 “小二哥。”吴理喊住店小二,“怎的只有素菜没有荤腥?” 独孤陌悄然瞥了吴理一眼。 他对待自己跟释剑宗那些南国天骄之时分明不留分毫情面还十分粗鲁,可此刻面对这地位低贱的店小二居然和颜悦色? 看来对他的评价要再次改变了。 那店小二却不知这许多,不过见吴理出手阔绰,而且这些人的穿着除了那女尼之外皆颇为名贵,而在南国,贵人当街杀人也是白杀,于是他便小心翼翼恭敬道:“好叫贵人知晓,因圣上礼佛且吃斋,因此为避免杀生,所以规定凡僧尼皆要吃素。 “所以镇上官家为讨好铁佛寺的圣僧,因此便要求全镇都要吃素。” 接着他咧咧嘴小声道:“不过就算没这规定,俺们也吃不起肉呐。” “原来如此,辛苦了。”吴理又丢给他一两碎银。 那小二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众人吃着饭的时候,吴理问道:“咱们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三娘还没说话,陈南枝便瞬间紧张起来,“你想作甚?” 她对战王武戒之时都没有如此紧张。 三娘笑道:“咱们现在还有三十多两银子,别的都是些玉佩玉环及银票兵刃之类的物件。” “这样啊。”吴理思索片刻,便对陈南枝道:“南枝,给他们一千两银票,让他们去找家钱庄全部换成银子跟铜钱,若没铜钱...换成铁钱也可以。” 陈南枝抱着包裹定定看着吴理。 “乖,听话。” 陈南枝依旧抿着唇瓣倔强看着他。 “算我欠你的好吧?”吴理继续安抚。 “从小到大,你欠我没一次还我......”陈南枝低声念叨一句,但还是从包裹中抽出十张百两银票递给三娘。 三娘伸手去接,却发现陈南枝死死抓着银票不松手。 她也没用力,只是看向吴理。 吴理叹气,“我欠你双倍的。” 陈南枝这才松手,只是眸中心疼看得人无奈。 黄龙跟三娘飞快吃完饭便架着马车出发了,若是没马车装钱,一千两换成银子跟铜钱铁钱可都装不下。 待半个时辰后,他二人便回来了。 别说,这镇子上还真有莲花钱庄的分号。 “殿下,这镇子上果真有钱庄,您是如何知晓的?” 其他人也挺好奇。 吴理漱了漱口起身就朝外走,“既然叫莲花钱庄,八成就是释教开的,这附近有个铁佛寺,那有莲花钱庄也很正常。” 独孤陌跟妙筠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 除了部分换成了银子,剩下铜钱铁钱给整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还真不少。”吴理十分满意。 老实说,哪怕换成一千两银子,视觉效果也没这么多铜钱铁钱强,而且老百姓也不一定花的出去。 独孤陌忽然感觉不对,她急忙问道:“您要作甚?” 吴理微微一笑,“这还用问?当然是撒币了。” 那一天,沉寂许久的铁佛镇迎来了变化。 据说有几个奇人异士拉着一马车的铜钱铁钱沿街撒钱。 起初没人敢捡。 直到那贵人抓来一只小孩,然后往他怀里塞满铁钱并放他离去...... 那之后,全镇沸腾了。 入夜,客栈外人声鼎沸,客栈内吴理在店小二小心翼翼的敬畏目光之下哼着小曲儿抿着酒。 独孤陌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为什么。 等店小二告退,她才终于没憋住问道:“殿下,您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以她的出身,实在想不明白吴理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以其中定有深意。 妙筠双手合十浅笑:“这说明皇子殿下心善。” “心善?我?”吴理失笑,“我可没那么心善。” 独孤陌下意识点头,“确实。” 心善?她跟三个手下还有释剑宗那些南国天骄们可都要哭了。 见吴理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她赶忙转移话题,“那您为何要撒钱?这有什么好处?” 吴理淡笑道:“因为我想,因为我能。” 看着吴理脸上的自信,独孤陌一时失神。 正所谓月下观女子,灯下看男子。 在昏黄的烛光下,吴理居然有种难掩的俊秀。 她自以为已经摸透了吴理的想法,可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吴理身上依旧满是谜团。 就在此时,客栈外的嘈杂似乎渐渐变得安静。 店小二忽然推门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和尚。 “贵人!铁佛寺的圣僧找您!” ------------ 第11章 铁佛寺的道理 看着这俩和尚,吴理抿了口酒水,“尔等寻本皇子何事?” 其中一名壮硕和尚瓮声瓮气道:“施主今日是否做了些给城中民众发钱的短视之事?” 他话音方落,便骤然听得风声乍起,那名白衣女剑客已欺身上前一拳轰向他胸口。 这和尚猛然抬臂抵挡,尔后便觉手臂伴随着一个巨力而来的剧痛,甚至不由自主倒飞出一丈开外撞裂了墙壁。 他猛吐一口鲜血,愕然抬首惊呼,“聚元境!?” 武道修行,引气、锻体、固本、通脉、聚元、凝神、天人归一。 到了聚元境的武者便能做到凝聚内力形成护体真气,便是攻击的一招一式也能引导真气覆盖身躯或兵刃增强威力! 而这少女看上去年不过十六七,怎可能到达如此境界!? 须知他们铁佛寺也非山间野庙,可他们方丈也就是凝神境界,门下弟子更是最多通脉! 如此天赋实力,怎能不让人既惊且妒? 吴理挑眉,“聚元境?比固本高几个境界?” 所谓固本,便是稳固根基,进一步增强体质。 这也是吴理如今的境界。 下一步的通脉他就做不到了,因为通脉是打通全身经脉,使内力运行更加流畅。 而他体内天生真元凝固,若突破通脉,则如同大河决堤,必然经脉尽断,所以再往后的境界他也没了解过。 “高出两境。”陈南枝淡淡回应,“待修炼《天道经》后你便能超我。” 超你?哪个超? 吴理正要调笑两句,便听到那和尚咬牙道:“施主莫要执迷不悟!” 吴理奇道:“你们不知本皇子是谁?” “施主乃北国皇子,特来南国迎娶公主。”和尚回答。 “知道本皇子是谁还敢这么说话?”吴理乐了,“小心本皇子娶了公主之后灭了你们铁佛寺!” “便是圣上也需舍身佛门花钱赎身,施主不过一北国质子,又待如何!”那和尚恨声道。 吴理对这南国皇帝又有了新的认知。 都民不聊生成这样了还这么玩儿,难怪这南国释教鼎盛,就连外国尼姑都听说过名声要来看看。 但这也说明释剑宗之事并未传出,那些南国天骄极有默契的联手封锁了消息。 这也正符合吴理的心意。 于是他笑吟吟道:“说得有理,但陛下舍身的乃是京城大寺,你们铁佛寺又算是什么东西?” 那和尚一时语塞。 “阿弥陀佛......”这时,另一个一直不做声的和尚才双手合十略有些服软般解释:“殿下有所不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殿下此举只会滋生信众惰性。殿下并未考虑过他们拿到钱之后该如何。” 吴理嗤之以鼻,“本皇子有钱,本皇子乐意。” “......”那和尚沉默片刻,双手合十道:“既如此,贫僧告辞。” 说罢他拉过师弟便转身离开,身边那和尚走之前还狠狠瞪了眼吴理跟陈南枝。 吴理笑而不语,但心里已经狠狠记了他一笔。 今天晚上必须铁佛寺走上一遭! 见他们离开,吴理顺着打开的大门看到屋外不少百姓正扶老携幼朝城北而去。 于是他回头拉住哭丧着脸的店小二问道:“小二哥,他们这是去作甚?” 店小二心里苦闷,这得罪了铁佛寺的高僧,他们客栈该怎么办? 但这群贵人他也不敢得罪,于是只好老老实实道:“那是铁佛寺旬日一办的佛缘法会。” 吴理丢给他一两碎银便让他离开了。 佛缘? 他上辈子倒是听说过佛媛,那是一群网红穿着暴露去寺庙打卡冒充信佛来着。 这让他来了点儿兴趣。 “走,咱们去看看那劳什子佛缘法会是个什么情况。” 反正时间还多,他们便吃饱喝足再行上路。 跟着陆续人群往北行去,待出城二里有余,便见前方山间隐有建筑连成一片,而这山脚下竟只是山门,门上一方古朴牌匾上的字迹被岁月擦成了残笔,但仍隐约可见“铁佛寺”三个苍劲大字。 只见山门前广场上已燃起数道熊熊篝火,无数镇中百姓衣衫褴褛却手中拿着布袋包裹紧张兮兮的被官差衙役以及寺中武僧拦在身后。 从他们或抱或背包裹的吃力模样来看,那些包裹中的东西恐怕分量不轻。 而在篝火前则支起几张长桌,一众和尚与官衙小吏端坐其后,便是那和眉善目的老方丈与身穿官袍的知县老爷也坐在上首。 而除他二人之外,其余人等面前皆摆有算盘跟秤。 在他们身后则是堆积如小山的一袋袋粮食。 黄龙不解,“他们这是作甚?” 吴理笑道:“大概是以物换粮吧,难怪那和尚嫌我撒钱,原来是担心抢了他们生意。” “生意?”三娘也奇怪,“他们这怎么赚钱?” 吴理目光闪烁,“且看罢。” 这“佛缘法会”办的如火如荼,只见一个个百姓上前由小吏记录姓名住址,然后打开包袱兑换粮食。 而当他们包裹打开之后,吴理等人才看清他们装的是什么。 有铁锅、铁铲、铁犁,甚至还有不少人装的是今天才捡到的铁钱。 所有东西都是铁玩意儿。 而这些物件全部拿去称重,哪怕铁钱也是如此。 尔后那些和尚将铁器铁钱兑换成一两斛粮食,他们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偶有想多要些的,便被小吏们打骂而去。 那些和尚则面不改色继续工作,慈眉善目的老方丈跟知县大人则旁若无人谈笑品茶。 “乖乖...铁钱也论斤称?”黄龙看的咋舌,“哪怕在悬瓠城,那么一大袋铁钱也能换不少粮食了!” 三娘也蹙眉不解,“这便是他们搜刮的手段?这法会旬日一办,这点儿粮食如何够一家人吃十天?” 独孤陌也皱眉,“他们要这许多铁器作甚?莫非想起事?” “到底如何,今晚一观便知。” 吴理转身带众人离去。 待到丑时三刻,熟练换上夜行衣又蒙好面的吴理跟陈南枝都看向独孤陌跟妙筠。 “你们俩也要一起去,这没问题,但给你们的衣服怎么没换上?” 吴理对着他俩一顿指指点点,“你俩特征太明显,一个娘娘们们的,一个光头能反光还是番邦人,到时候被发现跑都跑不掉!你们要是不想去就直说!” 她俩没办法,只好回屋换上衣服。 别说,吴理瞬间眼前便是一亮。 独孤陌先不说,她八成裹胸裹的紧。啧,也不怕发育不良。 当然也可能她天生钢板。 但无论哪种,吴理对她都没有除同情外的任何感情。 而妙筠就不同了。 小麦色肌肤,深邃的五官,超过一米七五的身高,性格温柔,还有能加暴击的光头尼姑身份...... 之前穿着宽松僧袍还不显,这换上夜行衣之后反倒衬的身材凹凸有致。 吴理不由多看两眼,然后一摆手道:“黄龙三娘,你们留下看家。小的们,跟本皇子铁佛寺走一趟!” ------------ 第12章 这金佛合该与我有缘 深更半夜,大街上早已安静不已。 而这铁佛小镇上居然就连打更人都没有。 不过这也方便了吴理他们。 此刻佛缘法会早已结束,官吏跟和尚们累了半晌早就休息,而且他们也不会想到有人居然敢夜探铁佛寺。 因此吴理他们顺利出城赶到铁佛寺后山翻了进去。 吴理颇为意外的瞥了眼独孤陌跟妙筠。 她们俩...轻功颇为不俗,甚至吴理感觉单论轻功,她们比自己还强上不少。 哼哼,记录在案! 从后墙翻进院内,他们小心绕开和尚们的厢房来到库房所在。 所幸这院子里巡逻的僧人也没太上心,但吴理还是好奇为何会有僧人巡逻。 他们在防备什么人? 吴理眼珠一转,暂且按下不表。 他跟陈南枝带着另外两人迅速找到库房潜了进去。 独孤陌看着心惊。 你们为什么这么熟练啊!怎么对佛门库房在什么位置如此清楚? 你们到底干过多少次啊! 她侧头看向妙筠,见她露出的一双眼眸十分平和清澈,心里更是无语。 你不是佛门弟子吗?跟着麻匪私闯佛门禁地就没一丁点迟疑的? 番邦的尼姑果真也是蛮夷! 她心里一阵碎碎念,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吴理他们进了库房。 只是一进来就愣住了。 只见这里居然堆满了粮食。 “这铁佛寺哪里来的许多粮食?” 吴理闻言道:“这还不简单,这铁佛镇周围的田地都归铁佛寺所有呗。单一个铁佛寺便如此,整个梁国的释教如何由此可见一斑。” “怎会如此......”独孤陌蹙眉不解,“我大盛朝堂对南国颇为忌惮,便是圣人未发疯之时亦曾说过南国乃华夏正朔,其皇帝陈潇不可小觑。 “此等英杰怎会如此昏聩不智?” 听到南梁皇帝陈潇的名字,陈南枝冷淡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憎恨。 “人总会变得,三国分景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人家当皇帝的享受享受怎么了。” 吴理对这些毫无兴趣,他只是摩挲着下巴道:“咱们要粮食也没用,他们的金银都藏去哪儿了?走,下个库房看看。” 众人赶忙跟上。 可当看完后续几个库房之后也没找到金银,别说金银了,就连铜板都没一个。 铁钱倒是找到不少,可都是跟其他铁器堆在一起。 没错,这些库房里除了粮食之外就只有包括铁钱在内的铁器堆积如山。 “他们要这许多铁器作甚?” 独孤陌也有些气恼。 本来她没想打劫的,但这期待值都拉起来了...你告诉我没有? 那她不是白来了嘛! “我大概猜到了。”吴理目光闪烁。 下一刻,陈南枝忽然出现在他身侧一把抓住他胳膊便悄无声息跃上房梁。 妙筠与独孤陌动作也不慢。 待四人上了房梁,不消片刻,便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库房大门便被推开。 几个壮硕和尚骂骂咧咧进屋。 “师兄,这大半夜的还要来干活,凭什么他们吃酒喝肉,咱们就要来干苦力!” “是吃肉喝酒,再说咱们是抓阄抓到了,又有何法?赶紧干活吧,免得明日方丈怪罪。” “不就是私铸铁钱嘛,真不懂为何要半夜来干,外面又没人管。” “少说几句吧。” “对了师兄,你说方丈把贩卖铁钱赚来的金银都藏去哪里了?” “谁知道,再多嘴小心小命不保。” 那些和尚来来回回搬了三四次铁器。 待他们没再回来之后又等了一会儿,吴理等人才从房梁上悄无声息的下来。 “原来他们在私铸铁钱...如此之多的铁器够铸造多少啊......”独孤陌一阵咋舌。 “那都与咱们无关。”吴理眼眸闪烁,“我倒是对他们口中的金银更感兴趣。” 独孤陌撇嘴,“我的好殿下,那些和尚都说了金银都被方丈藏起来了。就连他们这些常年在寺里的和尚都不知晓,咱们又去哪儿找?” “那和尚不是都已经说了吗。” 吴理微微一笑转身就走,陈南枝跟妙筠马上跟上。 独孤陌撇撇嘴也跟了上去。 搞的神神秘秘的,她倒想看看这麻匪有什么本事能找出那些金银。 一炷香之后,当被吴理带着来到铁佛寺正殿之后,独孤陌揣着双手斜睨吴理道:“殿下,这殿内干干净净,难道还能藏在供桌下面?” 吴理乐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小娘皮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他也没言语,而是走到那尊佛像前屈指轻轻一敲。 咚的一声响起沉闷的金属声。 听到回响,独孤陌奇道:“还真是铁佛?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吴理没说话,而是跃起数尺轻敲了一下佛像脑壳,这次是嗡的一声轻响。 独孤陌脸色变了。 她轻声道:“是空心的!” “上半截空心,下半截实心,这说明佛像没塞满。” 吴理回头看向陈南枝。 陈南枝不等他吩咐便动了起来。 她玉足轻点地砖,尔后便飘飘然跃起近丈高度抬手便是一剑削去佛首。 那铁做的佛像在她剑下仿若豆腐般软糯,甚至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吴理在下面接住空心佛首轻轻放到一边。 尔后一抬头便看到陈南枝立在无首佛像边,怔怔看着里面。 而她光洁的俏颜上尽是反射的金光! 吴理三人也轻轻跳了上去往下看。 这一看他便挪不开眼。 只见这佛像内部摆着一座比例稍小的玉座金佛! 吴理手腕忽然被陈南枝抓的生疼,他侧过脸,正对上她闪闪发光的双眸。 她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此物与你我有缘。” “懂你意思。” 如此宝物藏于铁佛腹内,这铁佛寺僧众数年都未曾发现,可偏偏他一来就让他找到。 这必然跟他有缘呐! 况且这儿也没别人,他寻思着也没人要呗~ 不过就在他要伸手去捞的时候,手腕却被另一人抓住了。 抬头一看,恰是妙筠澄澈的眸子。 “皇子殿下,眼不见,心不乱,寻常修为;入一切相,破一切相,方得自在。” 吴理浅浅一笑,“我今年一十五岁,这些年做了不少无本买卖,正需要一尊佛像日日求拜来洗脱尘缘罪孽,师太也不想我堕入魔道吧?” “可佛像随处皆有,为何偏偏要这一座玉座金佛?” “若非玉座金佛,他人又怎知我有颗一心向佛的虔诚之心?” 妙筠想了想,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是了。 入一切相,破一切相,方得自在。 只有自身先入红尘,方可求得解脱。 于是她便动手跟吴理一起把玉座金佛搬了出来。 ------------ 第13章 这南国怎么到处漏风? “这不太好吧?” 独孤陌嘴上这么说着,帮忙的动作可一点儿不慢。 反正这里是南国,南国佛寺的损失关她什么事,她现在可是吴理的“狗腿子”,当然要听吩咐啦。 陈南枝没帮忙,她跟吴理分工明确,吴理他们在动手的时候,她一直贴在门边望风。 所幸一切顺利,那玉座金佛没闹出什么动静就被搬了出来。 然后吴理三人只感觉眼前一花,陈南枝便不知从何处取出麻绳黑布把这一人多高的玉座金佛包好然后背在背上。 这巨大金佛跟下面的小姑娘形成了极为明显的视觉冲击。 但陈南枝并不觉得累,她一如既往的冷淡,“撤。” 吴理一想也确实没其他事了,这玉座金佛便是最大收获。 至于私铸铁钱什么的,那也与他无关。 独孤陌见状打算过去帮陈南枝分担点儿压力,但刚抬手就被陈南枝一巴掌拍开,尔后冷冷看着她,眼眸中满是杀气。 “我的东西,别碰。” 独孤陌:“......” 至于吗? 看着陈南枝背着玉座金佛离开的身影,她不有吐槽:“她是钻钱眼儿里了是吧?” 吴理乐了,“这不是挺好嘛,也省的我大手大脚花钱了。” 反正他要花钱,陈南枝虽然不高兴,但最后总会随了他的意。 还有这独孤陌,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不过吴理也不介意,正相反,他倒想看看这女扮男装的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暴露。 说什么伴读书童,一个书童怎会对南国势力以及不少机密都了若指掌? 她大概率是伏魔司指挥使,本就负责这次南下刺探情报的任务吧。 这也能对上自己要假扮皇子继续南下之后,她对自己的红色恶意为什么会转变为蓝色善意。 因为能继续南下完成任务了。 一路无话,众人就这么回到客栈。 可到了客栈却发现不对,因为黄龙跟三娘不见了。 等陈南枝在屋里放好金佛,几个人便把客栈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接着到客厅汇合。 “没有打斗的痕迹,或者被事后收拾好了,总之一切整洁,他们的东西都没动,那就不是劫财来的。”独孤陌装模作样的摸着下巴分析,这些日子天天厮混在一起,她也一不小心染上些吴理的习惯了。 陈南枝冷冷道:“没人。” 吴理懂她意思。 她是想说客栈里的店小二、掌柜、厨子也全都不在,而且东西也都没动过。 见妙筠没说话,吴理问道:“小师太,你觉得呢?” 妙筠从铁佛寺回来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听到吴理询问,她这才开口以大佐口吻道:“那铁佛寺僧人已坠入魔道,贫尼在想这梁国佛门是否都如他们一般。” 原来还是个苦修派。 见从她这儿问不出什么,吴理又回头道:“你们觉得会是谁干的?” 陈南枝眨巴眨巴眼睛。 她只是打手,过去都是吴理思考问题的。 独孤陌思索片刻,分析道:“从客栈的情况来看,就算经历过打斗,对方在拿下他们之后也不是匆匆离去,甚至还有时间整理周遭。甚至客栈内的人也全都带走了。 “但东西都没丢,说明对方就是奔着人来的,并且没有任何遮掩...也许是铁佛寺之人。” 他们去铁佛寺的时候没遇到什么人,说明铁佛寺内不少僧人还没回寺。 但佛缘法会已经结束,他们没回去还能去哪儿? 看来就是趁着自己这一行人去铁佛寺的时候过来的,两拨人正好打了个时间差。 吴理之前才打了他们脸,他们定是寻人回来报复了。 她把自己的分析说了。 吴理点头,“跟我想的一样。” 说罢他站起身打了个响指,“走吧,咱们铁佛寺走一趟。今天非给他那破寺砸了不可。” “等等!” 独孤陌赶忙拦住,“这只是猜测,咱们没证据。而且他们势大,还与官府勾结,咱们还需小心行事。他们既然没有杀人,那说明还有回旋余地。” 吴理奇怪的看着她,“你忘了我们的身份了?” 独孤陌哑然。 是啊,他们实际上是麻匪。 麻匪会讲道理? 而北国皇子的身份就更妙了。 本就是南人眼中的“蛮夷”,还是不讲道理的和亲皇子。 别人虽然不一定怕他,但肯定也不想惹麻烦。 本地官吏勾结?你还敢跟我动手不成? 我皇子来要人,若是你们绑走的就放出来。 若不是...这铁佛镇是你们地盘,你们也得负责把人给我找出来! 不愧是麻匪,可以肆无忌惮的无视规则又利用规则。 独孤陌此时对吴理竟然生出些许佩服。 她过去总是受困于规则的自我束缚,哪怕来南国也下意识想要低调行动。 看来这麻匪头子身上果然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而当众人起身打算出门之时,忽然有人敲门。 几人对视一眼,这深更半夜的谁会敲门? 是绑走黄龙三娘的人一直在附近监视?看到客栈灯亮了所以前来威胁? 就在独孤陌下意识思考的时候,吴理给了后脑勺一巴掌,“开门去。” 独孤陌龇牙咧嘴捂着后脑瞪着他。 吴理嗤笑一声,“怎么,你想让本皇子亲自去开门?” “真是麻匪......”独孤陌嘟囔一句,但还是老老实实踱到门边低声询问,“谁?” 听到屋内询问,屋外响起同样压低的声音,“天苍苍,野茫茫。” 独孤陌一愣,同样回道:“风吹草低见牛羊。” 接着她便打开房门,一个身高大概一米九五的壮硕和尚嗖一声就蹿了进来,他全身肌肉把宽大僧袍都绷成了紧身衣,待打量吴理片刻,他便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跪地奉上玉牌:“属下伏魔司千户李子成,叩见殿下!愿殿下仙福永寿!” 吴理眼睛被他那颗反光的大光头晃得眼花,旋即摆摆手,“站起来说话。” “喏!” 李子成这才起身。 吴理笑道:“李千户这名字...确实适合卧底,无论如何,李千户忍辱负重多年,也是辛苦了。” 他心里吐槽这南梁寺庙怎么跟筛子似的,怕是都被北盛渗透完了。 李子成闻言大喜,“那属下是否可以归国了?” 吴理道:“这恐怕还要些时日。” 李子成牛眼瞪大老大,“殿下!当初朝廷答应属下只要卧底三年便可归国!可这三年过去又三年!都快十年了!我都已经是铁佛寺戒律院主持了!再等下去我怕是哪天就要当方丈了!” ------------ 第14章 看我砸烂你山门! “此事朝廷自有定夺。” 吴理问道:“你潜伏多年,可知我那一男一女两名随从被抓去何处?” 李子成瓮声瓮气道:“不知。” 吴理点点头,“那好,我之后就跟朝廷说你一心想当和尚,这样你安心当你的戒律院住持好了,也省的我费心。” “殿下!咱们盛国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反外派之人家眷定在邺城为质!若敢叛者全家连坐!”李子成咬牙道:“若非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我怎会如此?” “李千户,本皇子也明白你的难处。”吴理反正不是真皇子,也没打算去北国,所以空头支票随便开,“再坚持一下,三年内朝廷定然将你调回去升官进爵。” “这话我都听三十多遍了......” 话虽如此,但李子成叹了口气还是道:“禀殿下,方丈今晚佛缘法会之后确实派人出来抓回一男一女两人。” “为何?” “因他弟子在此受辱,再加上殿下所为乱了他们的好事,因此才如此做。” “难道他们不知本皇子身份?” “所以他们才未曾直接杀了殿下那二位随从。” 李子成补充道:“不过殿下身份...他们虽有忌惮,但并无太多敬畏,只因这梁国皇帝...是个大善人。” “大善人?”吴理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这南朝四百八十寺,要么私铸铁钱,要么强占粮田,要么跟官府勾结强征劳役去修缮寺庙。 还有更狠的直接卖赎罪券。 当然,在这里是收“佛税”。 这些都是因为皇帝礼佛才发展起来的,现在你跟我说皇帝是个大善人? 李子成解释道:“梁国皇帝十年来舍身佛寺四次,每次都花费上亿钱赎身。而且造舍利塔也造了不少。 “但之所以说他宽宏大量,是因为有人违法他也只是轻轻放过,所以经常有世家子弟乃至皇室贵族当街杀人。 “甚至他皇弟曾经造反也被他宽恕了。” “那确实够‘善’的。”吴理嗤之以鼻,尔后道:“那你觉得铁佛寺什么时候会找上我?” “其实...属下便是被方丈师兄派来与殿下交涉的。”李子成道:“方丈说打伤他弟子是小,关键是殿下不该公然撒钱且不知悔过,因此抓走他们小作惩戒。 “殿下若要赎回他二人,需拿出白银千两做交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钱要到本皇子头上。”吴理侧头看向陈南枝,“南枝,咱们要不要走一趟?” 陈南枝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她点点头,冷酷道:“我的钱。” 谁也别想拿走! 除了吴理! 吴理又侧头询问妙筠,“小师太,一会儿可能会有点儿冲突,你也是佛门之人,若是不去也无妨。” 妙筠起身双手合十眼眸微敛,“皇子殿下,他们并非僧人,只是披着僧皮的邪魔罢了。” “好,那咱们就出发!” 独孤陌无语,“我呢?就不问问我?我可以留下来看家!” 吴理一把揽住她肩膀强带着就往外走,“少废话!上了贼船还想跑?今日定将那群秃驴打至跪地!乖乖把黄龙三娘放回来!” 之后他还要好好审问审问这姑娘呢。 不过独孤陌还打算挣扎一下。 她瞥了眼李子成,“那可是你待了好几年的铁佛寺!难道你就不打算维护一下?” “你这小白脸儿莫要乱说!” 李子成脸色一正开始对吴理表忠心,“殿下,我对国朝忠心日月可鉴!况且天无二日!我心中只有殿下一颗太阳!而且我还是个大孝子!您打算如何处理铁佛寺我都没意见!” “行!那咱们出发!” ----------------- 铁佛寺内,方丈信远看着绑在木桩上的两个人淡淡道:“你们当街撒钱究竟有何目的。” 三娘懒得废话,黄龙则冷笑道:“我家殿下乐意!他老人家当初有钱便施舍给穷苦人家!又关你屁事!” 他刚说完,便有一武僧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那张国字脸迅速肿了起来。 信远端起镶着金线的名贵茶杯抿了口茶水,“这南国不是你们北国人撒野的地方。莫说是你,便是你那来当质子的草包皇子在老衲面前也不敢放肆。” 黄龙冷笑,“你这秃驴难道还敢杀我不成?” 他扭头扫过室内一众和尚,“谁敢杀我?” “若是你那草包皇子,老衲自不会如何,但你不过一区区随从,杀便杀了,那草包皇子又能如何。” 信远放下茶杯淡淡吩咐,“等明日一早,若那皇子仍未上门赔罪,便将这二人脑袋砍下来丢到他门前。老衲要让他牢牢记住,这铁佛镇不允许有如此张狂之人存在!” “方丈!不好啦!” 忽然有个知客僧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外面有个嚣张小子带着几个人在叫门!” “哦?”信远自得一笑,轻蔑瞥了眼黄龙,“你那皇子殿下,不还是乖乖来求老衲了?” 他侧头看向那知客僧,“站起来!别给铁佛寺跌份!” 待知客僧爬起身,他才端起茶杯慢悠悠问道:“他打算出一千两银子赎人了吗?” “方、方丈......”那知客僧吞了吞口水,“他说要寺里在一炷香之内恭恭敬敬把这二人送出去,并且奉上两千两银子作为补偿,否则...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他们就要砸烂山门,灭了咱们铁佛寺......” “好大的胆子!” 砰! 信远将名贵茶杯狠狠砸碎,尔后起身冷冷道:“吩咐寺中武僧跟老衲出去,老衲倒要看看谁给他的狗胆敢来砸老衲山门!” 待他们一行要出门之时,黄龙大笑,“死秃驴!还不赶紧放了老子!否则等殿下打进来后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信远瞥他一眼,吩咐掌嘴五十,尔后便在黄龙的呼痛怒骂声中带着一众武僧来到大门前。 就在他们要去开门之时,便听轰的一声两扇朱红镶钉的大门轰然倒塌! 尔后两名守门的知客僧倒飞而回跟滚地葫芦似的滚到众僧脚边痛呼不已。 信远抬头,便见那草包皇子满脸嚣张。 “秃驴!敢抓我的人?小心我娶了公主后夷你三族!” ------------ 第15章 北国皇子的危机 信远勃然变色拍案而起,“信成!还不过来!” 信成便是李子成在铁佛寺的法号。 李子成脚下运劲,飘然落在信远身侧一道与吴理等人对峙。 吴理眼眸微眯,“所以你不打算赔本皇子一千两咯?” “殿下!此地非是盛国!你莫要在此撒野!” 信远怒喝一声,接着挥手硬气道:“来人!把那二人放了!” 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甩向吴理面门,“一千两?做你的美梦!” 陈南枝瞬间接住银票数了数,“是两千两。” 吴理抬首,便见信远冷笑不已,“你这北国皇子的话在南国可不好使!” 你要一千两,我偏给两千两! 吴理:“......” 说最狠的话,干最怂的事儿是吧。 他侧头问道:“你们没事吧?” 三娘摇头。 黄龙则龇牙咧嘴揉揉肿胀的脸颊笑道:“挨了几巴掌就能赚回来两千两,那俺宁愿多挨点儿揍。” 吴理瞥了信远一眼,接着便带众人转身离开。 等他们走远,那个之前被陈南枝揍了的不念满脸不忿,“师父,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了?他们可是好不给您面子!而且还揍了我一顿!他们打的哪里是我,分明是打了您的脸!” 信远冷哼一声瞪他一眼,“还嫌不够丢人?他们迟早要走,赚钱要细水长流莫要节外生枝,能用两千两就打算走人,这群北国人果真蛮夷!” 说罢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 等回到客栈,黄龙才把今天他们走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时他们俩正在客栈等着吴理等人回来,然后便有一群武僧上门抓人。 客栈掌柜跟店小二不敢阻拦,又担心吴理等人报复,所以干脆丢下客栈先逃了出去,打算躲个几天再回来。 吴理斜睨他们一眼,“你们就任由他们带走?” “那不是他们人多势众嘛。”黄龙干笑两声解释道:“况且俺也是转移他们注意力,免得他们耽误您的大事。 “再说您不是说过,他们虽不给面子,但不敢把咱们如何嘛,嘶——!” 见他一阵龇牙咧嘴,吴理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这次也算立功,赶紧回屋上点儿药去,别在我眼前装可怜了。” “好嘞!” 黄龙瞬间喜笑颜开,急忙跟着三娘就跑上楼去了。 独孤陌见没什么事儿,干脆也上楼休息去了。 而妙筠一直都很沉默。 吴理见状问道:“小师太可有心事?” 妙筠微微颔首,“是有些疑虑,贫尼今夜会静静思考。若无法想明白,明日便需请教皇子殿下。” “好说好说。”吴理微笑,“小师太随时可来寻本皇子。” “贫尼先告辞了。” 得到吴理的承诺,妙筠便起身上楼去了。 面对这中原的释教,她有许多需要思考的事情。 客栈大堂此刻就剩吴理跟陈南枝,这冰山财迷姑娘才递给吴理一张纸,“银票里夹着的。” “还以为你要把银票给我呢。” 吴理调笑一句接过纸张展开,接着眉头微挑。 ‘寅时三刻,请殿下城南外树林一叙。信远敬上’ “有点儿意思。” 吴理道:“南枝,你是跟我一起还是留在客栈看着你那堆宝贝?” “一起。” 陈南枝静静道:“钱可以没,你不能没。” 吴理扶额,“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需要保护?” 冰山少女点点头,“从小到大,我保护你。” “好,那咱们走。” ----------------- 一路无话,当吴理带着陈南枝赶到城南外小树林之时,信远已经等在这儿了。 而吴理还意外看到了李子成也在。 而他明显也很意外来的是吴理,明显信远没跟他说过来这里的目的。 吴理瞥他一眼,尔后看向信远笑道:“怎么,莫非是方才人多,方丈此刻才考虑给本皇子跪下?” 信远深吸一口气,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找上吴理是不是个错误决定。 但此刻他已没其他办法了。 于是他酝酿下情绪,双手抱拳道:“在下陇国羽林中郎将司徒远,见过殿下。” “陇国?”吴理不由吐槽,“这梁国是公共茅房吗?” 北盛跟西陇怎么全在这边有卧底? 还真是想来就来先走就走啊。 “因梁国崇佛,所以对任何游方僧人都有优待,这实在太过方便。对吧,师弟?或者说......” 信远,不,应该是司徒远侧头看向身边满脸震惊的李子成,“盛国伏魔司千户,李子成?” 李子成全身紧绷,下意识退到吴理身侧,“你何时发现我身份的!” “从你入门时便发现了。”司徒远颇为无奈,“你们盛国皇帝是个疯子,没想到伏魔司也是一群蠢货。 “你入门之时说自己是流民,可谁见过满身血腥气又身材壮硕的流民?你这种的只会出现在士卒之中,而且还是百战老卒。” 李子成下意识道:“但你依然让我入门了。” “对,甚至我还慢慢提拔你当了戒律院首座。”司徒远耸耸肩,“你我虽各为其主,但在这梁国举目无亲,也好有个照应。” 李子成黑着脸一言不发。 他还以为自己潜伏的很好,原来从最开始就暴露了。 吴理乐不可支,“确实有点儿蠢。” “殿下......” 李子成无奈。 他骂的是咱们盛国!您可是盛国皇子!怎能附和他说话? 吴理正了正脸色,上下打量着司徒远,“你敢独自一人面对我们...就不怕我们动手将你灭口?” “殿下并非如此短视之人。”司徒远对吴理的态度明显恭敬许多,“您在释剑宗所为,老衲...我也知晓一二。以殿下身为唯一一位能修炼《天剑诀》之卓绝天资,仍要忍辱负重来梁国为质,定然有大谋划。” 吴理挑眉,“你知道本皇子?” 司徒远解释道:“梁国宛若风中残烛,我陇国在摄政王治下日渐强盛,这梁国蛇叔两端之辈可并不少。” 想必当时释剑宗那些南国天骄之中便有不少人背后的世家或者宗门便与西陇有联系。 吴理于是道:“所以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我是为救殿下而来。”司徒远表情严肃,“殿下莫非不知,您已祸事临头了!” ------------ 第16章 另一份《天剑诀》残篇的线索 吴理闻言乐道:“莫非方丈看出本皇子印堂发黑?还是因为本皇子得罪了贵寺,所以佛祖要给本皇子降下灾殃?” “殿下说笑了。”司徒远道:“殿下应当知晓楚天狂起兵之事。” “自然知道,本皇子来梁国的和亲车队便是被他所截杀,本皇子只与几名随从侥幸逃脱。”吴理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尔后问道:“所以楚天狂那逆贼又怎么了?” “他败了,四万大军只剩下八百人。” “好耶!我大盛天下无敌啊!” 听到司徒远的情报,李子成大喜。 盛国无不无敌关他屁事,只是盛国若真败了,那他在邺城的家人该怎么办? 他还想着有一天能活着回去见他们呢。 吴理扶额,尔后摆摆手让司徒远继续说。 “楚天狂战败后派人送信到长安说愿意归顺,并割东荆、北衮州、鲁阳、长社四城。我摄者王封其大将军兼尚书令,使持节,太傅,河南大行台,都督河南诸军事。” 司徒远喘了口气儿接着道:“但楚天狂面对我军接应,竟妄想夺其军,因此我军迅速撤回虎牢关。 “楚天狂八百残兵即将断粮,因此便打算南投梁国,而梁国皇帝...已经答应。” 吴理挑眉,“所以本皇子再去建康,恐有危险?” “倒也并未山穷水尽。”司徒远解释道:“盛国传信梁国,说若肯阻拦楚天狂入境,或将其抓捕送回盛国,盛国愿割让河南,与梁国永为兄弟之国。如今梁国朝堂尚在犹豫,若殿下南下,定要在一月内赶到建康,最少也要比楚天狂更快,否则迟则生变。” 吴理眼眸深处一抹金芒闪过,天地再度化成水墨。 他目光扫过二人,李子成身上是淡淡的蓝光,司徒远则是更浅的蓝。 也就是说,李子成认可自己是皇子,并且态度相对友善。 司徒远则觉得自己是路人,但没有恶意,他的目的还是搅乱盛国与梁国的关系。 因为盛国开出的条件明显不可能。 而他也不想让楚天狂这天榜枭雄真的投奔梁国,所以不如让自己接着南下以观后变。 好算计。 不过最起码通过态度可以看出他说的是实话。 这也是吴理之前在铁佛寺没有当场闹大的原因之一。 这司徒远的实力比释剑宗那两个王武戒都强,南枝不是他对手,而且也没有大雨,自己的“天剑诀·雨”也用不出来。 再加上他身上当时便有蓝光,吴理觉得奇怪才选择暂且撤退。 此刻倒是都找到原因了。 此刻若继续南下,先不说楚天狂那里有没有能力。 便是梁国的那些主张收下楚天狂的大臣与世家以及宗门,便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为了逼那优柔寡断的皇帝下决定,他们有可能先下手为强在路上截杀自己。 只要自己不能活着到建康,或者晚上些许时日落在楚天狂身后,届时皇帝无论如何便只能收下楚天狂与被盛国翻脸。 恐怕之后路上不会太平了。 吴理道:“有理,那本皇子便调转马头回邺城去也。” 你给我选择让我去南国,那我偏不选。 除非好处足够多。 司徒远急忙道:“殿下!您怎能不去建康!?难道您要违背皇命!?” 这一刻,他身上的浅蓝转变为浅红。 急了急了!他急了! 吴理耸耸肩,“这也没办法,本皇子千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还不如回邺城,有此困境,想必父皇顶多训斥几句罢了。” “殿下!凡成大事者必将苦其心志劳其体肤!”司徒远当头棒喝,“若殿下胸无大志!又何必愿意南下以此破局?” 吴理心下了然,原来这就是盛国和亲皇子的心思。 既然在国内没势力,不如冲出去看看有没变化。 唔...回去得好好审问审问独孤陌了。 他微微一笑,“本皇子蛮夷也,不懂那许多道理,此生只愿当一富家翁足矣。” 司徒远深吸一口气,决定放血。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枚纯黑铁牌双手奉上,“殿下,这是我羽林卫的身份证明!前些日子我得到建康传来的消息,有我国暗探在建康发现《天剑诀》空之篇的线索! “若殿下肯去,届时持此铁牌便能联系那人!若殿下能得《天剑诀》空之篇,届时只需拓印一份给我国暗探即可!” 吴理顺手接过,只见铁牌上镌刻着“羽林军”三个苍劲大字。 吴理顺势收好铁牌笑容满面,“但话又说回来,大丈夫志在四方,不以身犯险,又怎能立下滔天功勋?这建康本皇子去定了!” 司徒远长舒一口气。 他身上的红光再度转变为蓝色,看着跟变色龙似的。 “殿下!事不宜迟!您们今夜便走!” 吴理略显迟疑,“可是盘缠......” 不是刚给了你们两千两吗!? 司徒远疯狂深呼吸压下心头怒火,他从怀中取出一沓三千两银票全塞进吴理怀里,但被陈南枝眼疾手快直接抢走藏好。 好快的速度! 司徒远瞳孔微微一缩,但此刻已顾不上这些了。 他一把拉住吴理的手情真意切道:“殿下!一定要去建康!一定!” 吴理拍拍他的手,“放心,我独孤理江湖人送匪号‘不负真君’,此行定不负你! “天色不早,我们回客栈收拾收拾行李便走。” 他转身带着仍在数钱的陈南枝就走。 但走到一半儿又猛然回头,司徒远心底暗暗叫苦,“殿下还有何事?” 吴理诚恳道:“本皇子拿走许多银子,方丈日后开支怎么办?” “殿下安心,我早已将这些年搜刮来的金银铸成一尊玉座金佛藏好,待日后取出便是。” 司徒远为了让他们快走,已经把老底都揭了。 吴理点头,“既如此,那本皇子便放心了。二位,珍重!” 说罢他头也不回带着陈南枝就走了。 这回是真走了。 待二人走远,司徒远跟一直紧绷着身体的李子成才骤然放松。 李子成苦笑道:“终于把他们送走了,我的演技如何?” “还差了些许。”司徒远斜睨他一眼,“你才潜伏九年,可我已经潜伏十八年了。” “但咱们不一样都被抓出来了。”李子成感慨不已,“谁能想到,一个昏聩皇帝居然还能有如此手段......” “陛下如何,不是你这北国蛮夷能背后讨论的。” 一道冷漠声音骤然响起,李子成跟司徒远勃然变色。 二人赶忙战战兢兢低头,后背都被冷汗浸透。 而不知何时,他二人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材壮硕的和尚,正是司徒远那个被陈南枝揍了一拳的徒弟不念。 “大人。”司徒远小心翼翼询问,“我等已按大人之令哄那北国皇子继续前往建康,也将《天剑诀》空之篇的线索告知于他,不知大人可否将解药赐予我等?” 不念微微一笑,骤然出现在二人身前给他二者胸前一人印了一掌。 司徒远跟李子成毫无反应便七窍流血而亡。 看着地上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不念负手而立悠悠道:“陛下可是吩咐过了不留活口,你们也莫要怪本官,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 第17章 “拷打”独孤陌 “你听说了吗?那铁佛寺被灭门了!里面的和尚一个跑出来的都没有!太惨了!” “那可不!我还听说那寺庙里养得鸡鸭狗的脑袋都让剁下来了!就连蚯蚓都竖着劈成了两半儿!太凶残了!” “谁人如此狠毒?” “不清楚,但据说北国来和亲的蛮夷皇子曾经路过铁佛寺。” “啧,北地蛮子来南国要饭来了。” “小声点儿!听说那蛮夷最近可能路过咱们这儿,咱们可别惹麻烦!” 坐在附近的黄龙听到那些江湖客们讨论,默默放下没喝一口的茶杯悄然上楼。 三娘正守在一间客房门口,见他回来便问道:“打听到消息了?” 黄龙微微点头,尔后凑到门边低声道:“大当家的,铁佛寺看来确实在咱们走后被灭门了。但不知道是谁干的,江湖上都传说是咱们干的。” “行,你们先守好门口。” 屋内,吩咐完的吴理端坐桌旁,他端起水杯,想了想又放下杯子,接着侧头看向独孤陌。 这姑娘此刻双手被一根从房梁上垂下麻绳捆的死死的,任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哪怕她身高接近一米七,但她腿再长也只能勉强踮着脚尖触碰着地面。 “你这匪贼!终于要杀我了!” 吴理直接起身给了她屁股一脚,“嗯?屁股还挺翘,本来倒是想杀你,但现在嘛......” 独孤陌脸色大变,“难道你要睡我?可我是男人!” “男人我也一样睡,除非......”吴理刻意停顿了一下。 “除非什么?” “除非你老实交代清楚。” 吴理打了个响指。 陈南枝取出个小袋子递给吴理,“这是昨夜特意抓来的。” 吴理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满是各种虫子,什么蜈蚣蟑螂等等应有尽有。 “不交代清楚,这些虫子就倒你衣服里。” 吴理微微一笑,“勿谓言之不预也!” 独孤陌小脸煞白,“你这人怎的不讲道理!” “我叫吴理,自然便是不讲道理的理。再说我都当麻匪了还跟你讲道理?” 今天就是要好好审问审问她,所以吴理特意没让妙筠过来,并且还让黄龙跟三娘守好门口。 “也不怕你叫,这房子幽静,门口还有人守着,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 独孤陌死死咬着唇瓣瞪着吴理,接着她脸一扭,恨声道:“咕...你杀了我罢!” 吴理踱着小四方步就晃到她身前,抬手竖起食指顺着她脸颊轻抚至下巴,独孤陌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被他手划过的地方似乎都变得滚烫起来。 “杀了你我还怎么玩儿?要死也等我玩儿完再死。” 吴理嘴角上扬,“一个草包皇子玩死个娈童也很正常,你说是吧?毕竟...像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儿,说是伴读,实际上不就是娈童嘛。” “你才是娈童!” “那你到底是谁?” 吴理看着独孤陌身上的蓝色变的黯淡了些,但还是蓝色。 于是他心中有数。 从这小娘皮一路上的反应来看,所谓书童纯属胡说。 她应该是北盛宗室,而且身负任务,因此哪怕和亲为质的皇子死了也依旧坚持来梁国。 她的任务应该跟西陇的类似,全都是为了《天道经》残卷而来。 而独孤陌此刻仿佛破了大防,干脆破罐破摔。 “我是伏魔司指挥使。” “去建康的目的是?” “将《天道经》残卷带回盛国,顺便尝试搅乱梁国局势。” “所以你才坚持要去建康?” “是。” “我能有什么好处?” “《天道经》残卷可以给你,我只需拓印一份。” “还有呢?” “嫁妆里面的其他宝贝全部归你。” “我冒着这么大风险,结果就这么点东西...不合适吧?” “那肯定不合适!我可以答应你,若事情真能办成,等回邺城后我给你五十万两银子!” “往后有关梁国的情报必须告诉我,哪怕我不问,也要主动说,只要你知道的。” “...一言为定!” “哎呀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吴理瞬间变脸把她放了下来,“误会,都是误会。饿了吧?要不咱们先下楼吃饭如何?” 独孤陌黑着张脸冷冷道:“我劝你对我客气点...哎哟!吴理!” 她还想拿捏下吴理,结果屁股就挨了一脚踹了她个趔趄。 “嗯?忘了该怎么称呼了?” 独孤陌狠狠瞪着他,银牙都快咬碎了,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低头,“是,殿下。” “嗯~~这才对。” 吴理心说小样还挺会装,要不是你全身上下都冒蓝光,我还真以为你恨不得把我六马分尸呢。 “走,下楼吃饭。” 解决了团队问题,吴理心情不错。 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最起码不会被背刺了。 铁佛寺别灭门那事儿他还是记在心里的,那幕后黑手在自己走后马上灭门,说明当时就知道自己一行人在那里,说不定就是打算让自己背锅的。 但对方没直接动手,所以不是楚天狂的人。 但最起码他确认了一点,那幕后黑手与独孤陌跟北盛无关,而且也跟西陇无关。 他心里大概有数了。 哼哼,我在明人在暗,但我这个明并非真的“明”,就让我看看你们打算干什么。 出了门,吴理让三娘去喊妙筠,然后一行六人一起下楼找了个桌子吃饭。 不一会儿便有几道菜端上了桌。 吴理目光扫过四周,跟铁佛镇不同,这客栈一楼大堂做的满满当当。 吴理见独孤陌夹起一筷子青菜就要往嘴里送,旋即一筷子打掉她手里的菜。 独孤陌撇嘴,“殿下,莫非不让吃饭也算惩罚的一部分?” 吴理还没说话,陈南枝便冷冷看着她,“他在救你。” “救?”独孤陌一愣,忽然面色微变压低声音,“这菜里有毒?!” 吴理笑笑,只是朝店小二招了招手。 那店小二屁颠屁颠跑来点头哈腰,“您几位需要些什么?” 吴理慢条斯理倒了杯酒,然后推到他面前,“小二哥,你也辛苦了,这杯酒赏给你喝了。” 店小二面色微变。 ------------ 第18章 吴老师的江湖丛谈 “怎么,贵人有赏你不接,是不给我面子还是对我有意见?” “这...这......” 见店小二支支吾吾面色惨白,独孤陌等人瞬间反应过来。 有问题! 而且不只这店小二,客栈内此刻忽然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若有若无看向他们这一桌。 甚至独孤陌还看到有人下意识把手放在了兵刃上。 但不知为何,那些人都没冲过来,而是继续观察。 “去吧。” 吴理摆摆手让店小二滚蛋,店小二如蒙大赦,转头便屁股尿流跑进了后堂。 “怎么让他走了?” “他也是个苦命的,不过是被人逼着来下毒罢了,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吴理似乎无视了周遭那些人咄咄逼人的目光,而是拿起筷子随意拨弄着盘子里的青菜,“本来只是试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试出来了。” 独孤陌娇躯紧绷,在小心戒备四周的同时瞥了眼客栈大门,同时分心问道:“您怎么怀疑他的?” “一看你就没怎么经历过江湖险恶。” 吴理此刻更确定了独孤陌确实是宗室贵女,连丁点儿江湖经验都没。 不过也是,她如果有经验,当初也不会着了自己的道。 “什么叫江湖见闻?就是眼睛看跟鼻子闻。” 吴理完全无视了周遭那群不怀好意的江湖客们继续侃侃而谈。 “如果在外面遇到长得好看或者身材健硕的,定然来历不凡。要知道那些权势富贵人家才会每代人都让漂亮美人儿给自己生孩子。这么一代代下来就叫传承。 “而若是身上衣服也不脏,要么实力高强有真气护体,要么非富即贵能天天换衣或者乘车坐轿。 “若想知晓一人是否武艺高强,首先便看其是否老弱病残妇孺,若有其中一项还独自行走江湖,那最好别惹。 “其次便是闻。” 吴理点点自己鼻子,“若一路风尘仆仆赶路,可身上却全无怪味儿,这种情况也就只有真气护体才能做到。” 独孤陌低头抬袖闻闻自己胳膊,发现只有淡淡的胭脂香气。 她美眸闪过异彩,“您是如何发现这些的?” 吴理抬下巴点了点陈南枝,尔后道:“她从前刚开始练武的时候身上全是锻炼后的汗臭味,而且修炼一天之后脱了靴子还有股酸臭,可旬月之后就再没有了,那天晚上她跟我炫耀说练出真气了。” 陈南枝:“......” 独孤陌:“......” 吴理旁若无人,目光扫过那些江湖客,然后开始举例。 “比如这个老头,看上去仙风道骨,实则脚步松散、双目无神、四肢无力,顶多就是个有点儿粗浅功夫的老不死罢了。 “一大把年纪只有这么点儿水平,说明背后并没后什么成气候的势力,但衣着还算干净,这代表他家里有那么点儿闲钱让他练武,但说到底也不过卖相好看罢了,也不知谁给他的勇气来此埋伏咱们,真是活腻了。” 那被评价的老者面色涨红眼中不忿,但终究忍了下去。 吴理继续指指点点: “还有那个剑客,年纪轻轻便脚步沉稳呼吸悠长,实力应当不错。可惜衣物脏乱质地颇差,明显做不到真气护体,而且出身平凡,估计是得到过什么奇遇或是隐士高徒。他眼光灵动,还一直四下观察,说明心细如发,只是可怜此时不跑,之后便要死在这里了。” 那剑客面色微变,但见周遭人多势众,本欲起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还有那人。” 吴理指着一个青年,“脚步沉稳、呼吸平缓悠长、双目还有神,看年纪不过二十余岁,衣服纤尘不染更证明了功力深厚,而且衣服材质很好,同时眼神单纯且对什么都挺好奇...应当是世家子弟,且极少出门行走江湖...据我猜测,应当是潜龙榜上位列第七的谢家嫡子谢玉。” 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黄龙大惊失色,“您连他的具体身份都猜得到?!” “那当然,因为之前在释剑宗的时候见过,他送了我一把‘春秋’宝剑,还欠了我十万两银子。” 独孤陌翻了个白眼。 而被点到名的谢玉苦笑着走上前来抱拳行礼,“谢玉见过殿下。” 吴理手里捏着个茶杯把玩着,“你也是来杀本皇子的?” “在下不敢。”谢玉坦然道:“在下原本打算暗中观察,看是否有机会邀请殿下离开或暗中提醒。 “但来此之后却发现埋伏之人众多,因此只好寻觅时机,若事不可为,便抽身离去,他们不会的目标是殿下,不会为难在下。” “你倒是坦诚,不过运气不错,让你捡回一条命。”吴理指了指那些人,“这里面有没有认识的?” 谢玉点头,“有五人乃不同世家的人,但并非本家。” “若本皇子饶他们一命,他们背后世家是否愿意花钱赎命?”吴理又问。 谢玉摇头,“若是本家,想必可以。” “那便算了。” 嘭! 有人听不下去拍案而起,“这里不是北地!今日死的人只会是尔等北国蛮夷!” 锃——! 一声嘹亮剑鸣,客栈内众人只见到剑光一闪,在剑鸣尚未落下之际那人已身首分离! 有人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北国皇子身侧的白衣女剑客。 方才不少人都有惊艳之感,甚至觉得她今日要死在此地殊为可惜。 但现在...他们已经只剩下恐惧,以及慎重。 “看来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吴理托着下巴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都杀了吧。” 闻言那群江湖客中有人喊道:“跟这群北国蛮子不用讲江湖道义!大家伙并肩子一起上啊!咱们人多!不怕他们!” 这句话仿佛便是导火索。 下一息,无数刀兵临身。 而陈南枝动作更快! 只见一道白线仿佛切割了世间! 凡白线之上,十数颗脑袋如同皮球般滚落! 鲜血喷溅如花如画!却沾染不到那袭白衣分毫。 不少人吓破了胆,绕过那白衣女凶神直朝吴理杀来,妄图擒贼先擒王! 而他们全被不再隐藏的独孤陌与黄龙、三娘拦住,便是妙筠也骤然出手大开大合。 她周身仿佛萦绕金光,数柄刀剑临身也不过印上一道白印。 而她每次出手定然有人筋骨断裂,鲜血喷溅她一身。 而她神情依旧平和。 刀光剑雨之中,吴理与谢玉相对而坐。 谢玉看的眼花缭乱,内心之中唯有深深忌惮。 他本以为自己乃潜龙榜第七,天下年轻一辈之中能胜过自己的没有几个。 可此刻他却发现除却陈南枝与面前的北国皇子独孤理之外,便是那玉面少年跟番邦女尼亦不在自己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若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剑心破碎。 而当回过头看到吴理倒了杯酒端至唇边,他下意识出声,“殿下!酒中有毒!” 吴理似笑非笑瞥他一眼,接着饮下了那杯酒。 酒中无毒。 “不好!有毒!” “呃啊——!” “什么时候!” “卑鄙......” 骤然响起的惨呼让谢玉心下一惊。 他下意识回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些江湖客们脸色泛黑七窍流血倒下的身影。 他猛然回头,正对上吴理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一刻,他内心对吴理的恐惧放大到了极点。 他明白,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法面对吴理拔出腰间长剑了。 ------------ 第19章 又收到朋友费了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谢玉才看到这客栈的掌柜还有方才那店小二才走出来。 “恩人!您没事吧?” “没事,辛苦你们了。” 吴理招了招手,已收剑回鞘的陈南枝丝毫没有方才的杀伐果断,而是不情不愿的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吴理。 吴理低头一看,五十两。 “太少了。”他接着伸手,“再来点儿。” 陈南枝磨磨蹭蹭,终究还是又掏出三张五十两银票砸到吴理手上,然后便扭过头闭上眼,就仿佛自己的孩子被强行夺走了似的。 她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虚脱感,就连刚才动完手都没么难受。 吴理笑笑,接着把二百两塞给掌柜跟店小二,“换个地方重新开业吧,这里已经不适合了。” “恩人放心!我们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马上就走!”掌柜的拉着吴理的手不放,“当初要不是您,我也活不到今天!只是没想到您居然是北国殿下!殿下!您自己小心!” 吴理松开手拍拍他肩膀,“快走吧。” 那掌柜的跟店小二想要跪下磕头却被吴理拦住,他们于是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目睹全程的谢玉不由苦笑,“原来这客栈之中早就全是殿下的人了。” 吴理道:“本皇子广结善缘,朋友遍天下这种小事难道也值得拿出来炫耀?” 谢玉总觉得哪里不对。 对方一个北国皇子,为何会在南国有人脉? 难道是北国提前安插进来的探子? 那他为何要暴露给自己?是打算杀自己灭口? 还是...打算拉拢自己背后的谢家? 谢玉一时间有些拿不准。 “殿下,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既然想不明白就先不提那些,如果这位北国殿下真有什么目的,想必届时会告知自己。 吴理歪头,“什么事?” 谢玉回忆了一下方才的一切,尔后问道:“这客栈的人是如何给他们下毒的?方才有人测试过,饭菜酒水之中皆无毒。” 吴理打了个响指招呼独孤陌过来,“你跟他说说为什么。” 独孤陌撇嘴,“之前在释剑宗时殿下说砒霜类毒物内含有某种东西,是那东西接触银针之后才能使银针变黑。那只要不用砒霜类毒物不就行了。” 谢玉目瞪口呆。 吴理拍拍他肩膀,“别光顾着练剑,要多读书。” “......” 被一个公认的草包皇子评价不读书,谢玉心里感受很奇妙。 虽然他知道吴理的真正实力,但看着一个比自己小差不多十岁的少年仿佛长辈一般跟自己说话...感觉确实很怪。 只能说虽然他在谢家从小到大也经历过不少勾心斗角,但与这位北国皇子比起来还差得太远。 也不知他都经历过什么。 心有所动,也是为了拉进距离,谢玉感慨道:“殿下...一定很辛苦吧。” 吴理一愣,顺势唏嘘不已,“没什么,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谢玉对他更加敬佩。 年不过十四五,不仅心智高绝,而且武功高强,并且甘愿以身犯险亲来南国。 跟这位殿下一比,他过去居然会产生自满心理! 果真父亲说的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自认为天之骄子,可在真正的绝世天骄面前什么也不是。 天才?也许只是见这位殿下的门槛罢了。 难怪回去之后父亲再听到自己汇报后便要自己马上动身来与殿下结个善缘。 想到此处,他赶忙道:“殿下,朝堂之贵者除僧人外便是王、谢、朱、张四家。 “我大父前些日子病逝,家父遂回乡丁忧。而梁国太子十年未立,王家支持二皇子,朱家支持三皇子,张家支持四皇子。 “但他们皆非皇后嫡子,皇后在病逝前只生下一位公主,便是殿下要迎娶的那一位。” 吴理挑眉,“所以他们三家也派人来杀我了?” “只是试探殿下,此番试探不成,在殿下抵达建康后他们想必会拉拢殿下,只是......”谢玉轻声道:“殿下莫要信任何一家,陛下并未决定立谁为太子。” 吴理反问,“那你们谢家呢?你们谢家支持谁。” “谢家已退出朝堂,从此不再过问天下之事。”谢玉如此回答。 吴理心说骗谁呢,真不过问天下事,你来找我干嘛? 他拍拍谢玉肩膀,“你还不错,此事本皇子记下了。待日后娶了公主,定然大大赏赐你们谢家。” 谢玉苦笑抱拳,“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既然话已带到,他便不再停留,“在下还要回去赴命,殿下,你我建康再见,届时便由在下做东。” 说罢他起身便要离开,然而刚站起来就感觉到肩膀上的压力。 回头一看,果然是吴理灿烂的笑脸。 谢玉心一凉,接着心中叹气,旋即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双手奉上,“殿下,这里是五千两银子......” “使不得!”吴理义正言辞,“无功不受禄,这钱本皇子不能要。” 如果你手没搭我肩上不放我走,那我就真信了...感受到肩膀上的压力,谢玉勉强笑道:“殿下,你我已是朋友......” “朋友吗?不可思议!”吴理惊诧。 “...殿下救过在下两命,这些银子不过朋友间的赠送罢了,还请殿下莫要让在下心怀愧疚!” 这话说出口之后谢玉都感觉到自己良心在痛。 对不起了父亲,儿子没遵从您的教诲,居然说了谎话,从此怕是当不得君子了...... 但话又说回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想必圣人也是能理解儿子的。 “原来如此!”吴理恍然大悟,然后接过银票,又瞬间被陈南枝抢走。 他扯扯嘴角,放开了谢玉,“替我像伯父问好,日后若有闲暇,本皇子定当上门拜访。” 反正“朋友费”都收了,空头支票随便开。 你谢家想拉拢北国皇子?那关我南国麻匪屁事! 谢玉忌惮的看了眼陈南枝,这位白衣女剑客除了剑法通神,没想到轻功也如此可怕...此地不宜久留! 他飞速开溜。 而此刻吴理才扭头看向仿佛护鸡仔似的陈南枝,“南枝,你去不?” 陈南枝满脸痛苦,坚定摇头。 “行吧,那小陌、小师太,你们跟我出去一趟。黄龙跟三娘去找收尸人来收拾客栈。” 吴理朝陈南枝摊开手。 陈南枝表情愈发痛苦,但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给了吴理三千两银子的银票,接着整个人仿佛虚脱一样软倒在桌旁侧过脸闭上眸子,甚至冰冷的声音中都隐约带有哭腔,“你走。” 吴理耸耸肩,起身便喊着不明所以的独孤陌跟全身是血却笑容温柔的妙筠准备出发。 不过要先等她俩把这身血衣换掉擦干净脸蛋儿再说。 ------------ 第20章 你们一个个都身怀绝技 “小桃呐,你爹安葬好了吧?那就好,这钱你留着当嫁妆,以后找个好人家。” “孙大娘,这是您儿子去给皇上盖佛塔攒下的钱,他让我给您带回来。他什么时候回来?大概还要段日子吧......” “你打跑了想占你们破草屋的其他乞丐?做得好!以后你要保护好弟弟妹妹们,这钱你拿着,记得别让外人看见。” “......” 忙活了快两个时辰,吴理带着独孤陌跟妙筠快把整座城镇都逛遍了。 回客栈的路上,沉默许久的独孤陌才用奇异的眼神打量吴理,“这便是你收买人心的手段?那客栈掌柜跟店小二也是这么施恩的吧。” 吴理挺胸抬头,“莫要小看了我的情报网!” “皇子殿下并非收买人心,而是他善。”旁边妙筠接道。 她方才一直在观察,吴理做那些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分外真诚。 这只能说明一点,他做那些事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确实,我看不得穷苦人出现在我眼前,不过也只是为了我自己。”吴理耸了耸肩,“我给钱只是让我自己念头通达,他们之后如何我就不在意了。” 他只是个麻匪,又不是皇帝。 “这已经很好了。”妙筠大姐姐笑眯眯的,那双栗色双眸平静温柔,“皇子殿下果真与佛有缘。” “我可没想过出家,建康还有个公主等着我去娶呢。” 吴理对建康的波澜诡谲毫不在意,反正到时候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好处他全都要,接着拿上公主嫁妆就跑路。 别的关他屁事。 正聊着呢,他忽然听到声若洪钟的“雷鸣”。 他下意识看向独孤陌,结果发现独孤陌再看妙筠。 见两人视线移来,妙筠十分坦然,“是贫尼腹中饥饿,但早已习惯,皇子殿下莫要介意。” 吴理挑眉,“小师太,饿了就说嘛,难道本皇子还能让你饿肚子不成?” 妙筠双手合十微笑摇首,“这是贫尼的修行,此刻虽无法全力战斗,但已足够。” 独孤陌大吃一惊,“那还不是你的全力?!” 之前客栈出手之时已初见端倪,最起码独孤陌自认不是她的对手。 要知道她已是剑阁百年来公认最出色的弟子了。 她虽自忖在陈南枝不缺钱的时候自己不在她之下,但看的出来妙筠出手游刃有余,跟在她二人之上。 但此刻这尼姑居然说并非全力? 吴理也来了兴趣,“那小师太你到底是什么境界?” 引气、锻体、固本、通脉、聚元、凝神、天人归一。 吴理自身因身体因素只停留在固本境界,那是他八年前便已达到的水准。 黄龙跟三娘是通脉,陈南枝有聚元境界。 独孤陌在不装了之后也将将摸到聚元之境的门槛。 而妙筠明显更强! “不知道。”妙筠眼神澄澈,“贫尼只知晓过去在国中辩经之时有僧人辩不过打算对贫尼动手,但...贫尼从未败过。” 吴理懂了。 难怪这尼姑看着傻傻的居然还能一路活到这里完好无损,敢情是太能打了! “那日后本皇子若遇到危险,小师太可要吃饱饭后救我一命才是。” 吴理本是开玩笑,但妙筠眼神澄澈,十分认真的看着他,“阿弥陀佛...皇子殿下心地善良,贫尼定保你无虞。” 这反倒给吴理整不会了。 他只好打个哈哈过去,等回到客栈,那一地尸体早就收拾完了让人拉去城外乱葬岗掩埋。 吴理他们上了马车便出城往建康而去。 十日后—— 城墙高大的建康城南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进城得收入城费,门口全是排队缴费的行商。 这人一多,便有人开始做起了小生意,慢慢的居然在城门外形成了一片小型集市。 此刻便有几个小孩子手中拿着纸张奋力叫卖,“第一手绝密消息!潜龙榜更新!” 他们叫卖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许多江湖客掏钱买了一份。 其中就有吴理。 他从黄龙手中接过纸张展开,登时便是一愣。 【天榜无变动,潜龙榜下榜三十四人,新上榜三十四人】 吴理眉头微挑往下看。 天榜那三十六人他只在第三十六的楚天狂上停留片刻,接着便跳了过去。 而在潜龙榜上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法号:妙筠】 【绰号:佛心一怒,观音俯首,如来闭目】 【门派:伽罗寺】 【功法:三千婆娑世界万宝如来法经】 【战绩:屠杀身毒国伽罗寺上下四百六十一名僧众】 【排名:第一位】 “嘶——!” 只听得旁边江湖客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又需要种多少棵树才能中和这许多二氧化碳。 “好凶残的和尚!我曾于西陇之时听闻过伽罗寺,据说那是身毒国能排名前三的佛寺!寺中高僧大能繁多!未曾想居然被一人灭门!” “第二也换人了!” 那些买了纸张的便接着往下看。 【姓名:陈南枝】 【绰号:白驹过隙,剑过留声】 【门派:无】 【功法:沥血断天道、葬生灭情剑诀】 【战绩:三国交界数百麻匪尽屠戮,释剑宗迎战五戒大师稍逊一筹】 众人一时麻木。 那释剑宗名声在外,五戒大师更是绝世高手,其虽未入天榜,但仍不可小觑,未曾想居然有如此天骄能与其针锋相对! “不对啊!我记得释剑宗五戒大师不是死了吗?难道便是此人所为?” “这便不知了。” “别管那些,下面也有人变了!” 嗯?众人一听,便纷纷往下看。 后面几人都没变化,只是名次分别下降一名。 原本排名第七的苏玉此刻已掉到第九。 吴理顺着一路往下看,直到潜龙榜一百零八人全部看完才抬头扫过面前众人。 “本皇子看出来了,你们一个个都身怀绝技。那么问题来了,本皇子呢?” 陈南枝败给五戒都能当第二,那他单杀五戒怎么却连个名字都没? 独孤陌笑嘻嘻道:“兴许那石碑出了错呢?也可能是殿下您实力太强,潜龙榜不允许有如此强横之人存在,所以才没留您姓名。 “您看我不也没上榜嘛。” 吴理点头,“有理,区区潜龙榜而已,早已困不住本皇子。但你不同,你只是太弱。” “......”笑容僵在独孤陌脸上。 吴理略过陈南枝看向妙筠,“小师太,没想到...您居然做下如此大事。” 这温柔尼姑大姐姐怎么看也不像那么凶残之人。 不...十日前客栈的厮杀倒是初露端倪。 妙筠依旧平和澄澈,“他们辩经不过欲杀贫尼,贫尼便只好送他们去佛祖面前忏悔了。” “......”吴理扯扯嘴角,接着一挥手,“先进城再说!” 幸好啊幸好,这一路来他都对妙筠不错。 不过这也让他对之后的安全有了心理保障。 最起码面对这建康城内风云诡谲...他也多了层信心。 ------------ 第21章 天命传说 进城后吴理询问,“咱们应该去哪儿?直接到官府里找人?” 独孤陌解释道:“咱们要去客馆,那里是接待归附者、使节、人质、入朝藩王、沙门的地方。不过南国这边的叫四夷馆,毕竟是中华正朔嘛。” 她后面这句话说的略带嘲讽。 无论北盛还是西陇,实际上都有点儿看不上梁国。 但因为他们双方对峙,都不想对方渔翁得利,因此对梁国的态度都是先拉拢,最起码也是互不侵犯。 “四夷就四夷吧,反正只要好处给到位,随他们怎么说。” 吴理上辈子可是根正苗红的中原人士,结果不还是被各种歧视? 这辈子都当麻匪了谁还在乎那些。 马车慢悠悠晃到城南四夷馆,这里门口倒不算冷清,可进出的全都是游方僧人。 没办法,当今身处乱世,梁国虽民不聊生,可沙门在此却有许多特权。 吴理一行人到了门口,正好看到有官员刚送走几位僧人。 见到吴理的马车过来,他干脆揣着袖子站在原地等待。 当吴理下了马车走到面前,他才不慌不忙行礼,“让几位见笑了,不知几位可知如何分辨外邦与国内沙门?” 众人不解其意,遂摇头。 这官吏笑道:“身宽体胖油光满面者乃我大梁僧人,面黄肌瘦者乃外邦游僧。” 说罢他这才问道:“不知诸位来此有何贵干?” 他目光定格在妙筠身上。 嗯,番邦人,还是比丘尼,符合接待目标。 但出声的却不是他以为的妙筠,而是穿着考究的吴理。 “吾乃盛国皇子独孤理,为何无人迎接?” 那人一愣,接着马上请吴理等人入内。 吴理众人跟着他一路来到燕然馆舍,这官吏把他们安排进一座两进的院子里,接着说要汇报上司便匆忙离开了。 不一会儿便有一官员带人前来。 在安抚吴理等人之后他便要离开,吴理询问是否可以外出,对方也说没问题。 但何时面见皇帝...对方只说还需朝廷定夺。 在院门关上前,吴理看到对方吩咐士卒守好门口,他没说什么,只让黄龙关上院门便回到院子里那颗老梅树旁石桌边坐下。 吴理接过三娘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尔后看向独孤陌,“你怎么说?” 独孤陌分析道:“那官吏先以僧人玩笑拉近距离,尔后才打探目的,是个人才。” 吴理上下打量着她。 独孤陌被看的心里发毛,“看我作甚?” “大概是皮痒又欠揍了。”吴理笑眯眯道:“你屁股又大又翘,踢起来脚感不差,我还有些怀念......” “梁国朝堂态度矛盾!有一批人认为应该赶您回盛国,或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您斩杀于此!这样他们才好迎接楚天狂!但最终目的乃是北伐大盛!” 见吴理真想动手,独孤陌赶紧正经分析,“当然,还有另一批人并无此打算,并且想要借坡下驴与大盛重修旧好,他们想让您真的迎娶公主来示好大盛。 “但见那官吏模样,恐怕双方并无一派占据上风,且梁国皇帝犹豫不定,此刻我为鱼肉,您还要早做打算才是。” 吴理摩挲着下巴,“那依你之见,他们最后会如何?” 独孤陌摇头,“我不知...哎哟!你干嘛?!” 吴理收回踢她屁股的脚,别说,还真有弹性。 “你不知道?若真有危险,你会敢来?” 吴理嗤之以鼻,“就算确实有危险,但既然你想赌一把,那就说明尚有转机。” 若这里十成十是死地,那可就没赌的必要了。 独孤陌揉着屁股嘟囔,“我只是猜测而已,在国内之时他们总说梁国皇帝英武并十分忌惮,可来了之后却发现对方昏聩,谁知道会怎样嘛。” “是啊,全都要看那个优柔寡断的皇帝如何抉择了。” 一点凉意落在脸上,吴理伸出手,看着一滴雨珠坠落掌心砸的粉碎。 他不由笑了,“梅雨季来了。” 往后这些日子,雨可不会小。 ----------------- 一内侍匆忙行走于皇宫之内。 虽名为皇宫,但此间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颇有些江南的雅致,荷塘周边亦是花红柳绿。 这内侍却无心欣赏,只匆匆朝万寿宫行去。 及至门前,便有侍卫上前搜身。 待搜身完毕,内侍便脱下鞋履小步疾行进主殿。 殿内并未燃烛,因此颇为昏暗。 殿中一座约莫及膝座台,台周刻有太极八卦,周边环绕释门梵文,而座台亦有轻纱帷幔,当中影影绰绰似有一人影盘膝打坐。 内侍滑跪至台前一丈,已首叩地,轻声道:“圣上!四夷馆急报!那北蛮皇子独孤理已入城中!现安置在四夷馆中燕然馆内!” 铛—— 铜磬悠扬,趴在地上的内侍身子一颤,接着起身弓着腰缓缓小步后退着踱出了万寿宫。 至此,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抚去鬓角冷汗,尔后快步离去。 铛—— 又是一声铜磬悠长。 许久,才有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在殿中轻轻回响。 “能修成《天剑诀》的独孤理,你是否天命之人......” 殿内昏暗,一卷前朝史书放于案上,出声之人已不见踪影。 而在摊开的那两页上则有着几段话: 《景书·豫州怪谈·卷一》有云:甲申年,六月廿四,太祖巡于豫州洛阳城,入夜,上下无事,乃与二三子饮于城东。 太祖慨曰:今萧氏父子兄弟迭相残灭,庶黎涂炭,靡所控告。吾今猥为群公所推,顾兹惘暗,战惶靡厝...惜麾下英杰凋敝,如之奈何? 一子云:吾闻前朝有一高人,无籍无贯,亦不知姓甚名谁,时世人称其为‘天命之人’。或曰:其人身高八尺,姿容雄伟,眸泛金光,身伴异像,足可踏云而起,飘飘乎恍若仙人,煌煌乎形似流火。国人言,其寿长耶?缝世间动乱,自天而降择一雄主以扶之,遂终结千载乱世澄清宇内。太祖笑之,以为乡野怪谈。 五更时分,上下皆醉,欲还。二三子皆面色惊诧以手指天。太祖视之,见一金光自天而降,转瞬即逝,径直落入山间。 太祖大惊,戴甲持戈,率众奋追,终得见...金瞳天命之人...... ------------ 第22章 建康城中钓鱼佬 “阿嚏!阿嚏!”吴理揉着鼻子惊疑不定,“哪来的刁民想害本皇子?” 独孤陌小声嘟囔,“那恐怕有点儿多...哎哟!” 她揉着屁股咬牙切齿看着得意洋洋的某人。 吴某人乐道:“好啊,奸臣自己跳出来了!” 见独孤陌恶狠狠瞪着自己,吴理眯起眼眸,“怎么,不服气?那你说说看,人在屋檐下的时候最要紧的是什么。” 独孤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忍耐......” “对喽~~”吴理回头问道:“我打算出去一趟,你们谁去?独孤陌不允许拒绝。” 刚要开口的独孤陌只好又憋了回去。 黄龙跟三娘表示要留下来看家,妙筠则跟吴理一起出门。 吴理看向陈南枝,“南枝,你怎么说?” 一直抬头望天的陈南枝回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虽然她跟过去一样无口无表情,但吴理跟她相处十年,早就能从她一些细微的反应中感受到她的不同情绪。 他感觉得到,越靠近建康城的时候她就越有心事。 而当进了建康城后,她便心乱如麻。 吴理抬头点点她光洁额头,“留下来休息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炊饼,有芝麻的炊饼。”陈南枝定定看着吴理。 吴理沉默片刻,仿佛不会消失的微笑重新出现在他脸上,“好。” 他明白陈南枝说的是什么。 当初他们刚从乞丐窝里逃出来的时候,看陈南枝太饿,他去偷过吃的。 当时他被一顿好打,但终究还是从怀里把仍旧热着的炊饼带给了陈南枝。 那是他第一次见陈南枝流泪。 也是最后一次。 “你先等等。” 就在屋里等人打算出院子的时候陈南枝又喊住他。 吴理回头,却看到陈南枝回屋取出那个宝贝大包袱,然后把里面的银票还有那些玉佩玉环全塞到吴理怀里,又把那些镶着宝石金线的名贵宝剑让独孤陌跟妙筠抱着。 “好好吃饭。” 只留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跑回屋里关上了房门。 吴理把银票揣怀里笑笑没说话,接着便带着怀里抱着几把宝剑的独孤陌跟妙筠出了门。 而在他们身后,似乎那关上的门缝里有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离开院子。 过了许久,黄龙碰碰三娘,三娘才走到陈南枝门口敲了敲门轻声道:“少主?” 屋门打开,面无表情一袭白衣的陈南枝怀中抱着当初修炼出真气后吴理当做礼物送给她的那把破剑,冷冷道:“走吧。” 院门关上,就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 走在街上,独孤陌询问吴理,“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找家铺子打个剑匣,天天抱着剑也不是个事儿。” 吴理撑着把油纸伞悠哉悠哉往前走着。 妙筠忽然道:“陈施主有心事。” “我知道。” 吴理头也没回,“南枝虽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但来历神秘,他才未满十七就能潜龙榜位列第二,而且靠的全是自学。虽然我之前无法修炼到太高境界,但她的功法都给我看过...那绝非寻常功法。 “还有黄龙跟三娘,他们俩实力不差,但当初见我纳头便拜,要知道那时我才十二岁。往后的日子里也看得出来,他们实际上是被派来保护南枝的。只是我懒得问罢了,反正他们也听我的话,而且帮了我不少忙。” 独孤陌疑惑,“那你还不管?” “南枝很有主见,她若想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去做。她也绝不会害我,所以我会支持她。她既然没告诉我,那就是要自己去做。” 吴理抬手伸出伞外,感受着手心中的清冷湿润,伞下眼眸中唯有坚定,“而我要做的,便是给她兜底。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她带回来,当然是在她的事情做完之后。” 独孤陌沉默不语。 她能感受到吴理话语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强大的自信。 莫名的她心情有些不好。 大概是嫉妒吧,嫉妒陈南枝能有个可以毫无保留信任的人。 她大概永远不会遇到这么一个人了...... 迅速收拾好心情,独孤陌转移话题问道:“那就真只是去打造剑匣?” “哦?难道咱们大盛的探子真能联系上?”吴理反问。 “那怎么可能...建康可是梁国都城,哪是那么容易渗透的。”独孤陌觉得他有点儿异想天开,只能说不愧是麻匪。 但现在看,这麻匪团队似乎也不简单。 想到这里她便给吴理解释道:“释剑宗跟铁佛寺的情报路子都断了,也许在建康有探子,但这建康城内几十万人来往,不太容易找到。还有西陇的探子,也不好找。” “先不急,现在着急的是他们,咱们静静等着以不变应万变就是。” 吴理伸出手感受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珠,“我现在只希望雨下的越大越好,而且不要停。” 那个样他的《天剑诀·雨之篇》的威力也会更大。 “还是先去铁匠铺打个剑匣出来吧,否则这么多剑带着也麻烦。” 独孤陌抬了抬怀里的抱剑,闻言吐槽:“明明都是我们抱着,就算剑匣打出来不还是我来背......” 吴理说的理所当然,“但是帅啊。” 想想人家空虚公子,出门都是坐轿子,抬轿子的都是白衣仙子,还跟着撒花瓣。 那多有逼格! 虽然空虚公子的那些都是白衣老仙子罢了。 想想看,以后再打架,吴理一招手,独孤陌背着的剑匣飒一下打开,然后一堆名贵宝剑! 这光看都让人眼花缭乱了,那气势自然便被压过一头。 独孤陌扯扯嘴角懒得再说。 三人就这么边走边聊,走走停停间便来到秦淮河畔。 河畔正有一蓑衣斗笠渔翁与河边雨幕之中垂钓。 吴理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别人,于是笑道:“大雨天在此处垂钓,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独孤陌眯着眼睛吐槽:“是啊,人家有蓑衣斗笠,您自己撑着伞,我们这些苦命的就只能淋着雨抱着剑。呕......” 她说着说着忽然干呕不止,便是白皙英武的俏颜也苍白不少。 吴理惊了,“几个月了?打不打算生下来?我曾观一奇书说男人也能生子,难道今天真让我见到活着的了?” 独孤陌咬牙切齿,“我只是看到垂钓的犯恶心罢了!你休要胡言!” 吴理好奇,“看钓鱼也能恶心?怎么个不开心法,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独孤陌脸色苍白,居然还有点儿我见犹怜,“我幼时曾见过杀鱼,那时我在鱼腹中看到了一根手指...自那之后我便再未吃过鱼了。” 吴理正要调笑,便听到那垂钓者冷哼一声,“平白扰人雅兴!那小子,你坏了某垂钓之心,便过来陪某聊聊天罢!” “呵呵。”吴理眉头一挑就要过去撅断他的钓鱼竿。 他决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不过他刚迈出一只脚,耳畔便听到妙筠细弱蚊蝇的提醒,“皇子殿下,请小心,这位施主实力极强,贫尼恐非其对手。” 吴理微微一愣,但依旧迈步朝那人走去。 ------------ 第23章 钓鱼论豪杰 吴理走到这人身边,看到旁边还有个空着的小马扎,干脆直接坐了上去。 “老丈如何称呼?” 本来他打算直接喊老登的,但对方实力高强,那还是先和气点的好。 他侧脸看向对方斗笠下的脸。 别说,这人细皮嫩肉的,一看保养的就很好。 而且大概三四十岁的模样,眼神柔和,全身都散发着儒雅的气息,并且是个绝世大帅比,而颌下胡须也明显是精心修剪过的。 这种人绝对是梁国朝堂之上身居高位者! 而且这眉眼...似乎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吴理眼珠一转,先声夺人,“你们南国人也真有意思,接触本皇子还不敢光明正大,偏偏要用下雨天钓鱼这种行为来吸引本皇子注意力。 “说吧,你们想怎么样。杀我还是囚禁我?亦或是把我送回盛国。” “有些事情不上台面,一文不值;但若上了台面,便再无回旋余地。现在我只想与你聊聊。”这钓鱼帅大叔一甩鱼竿,上面既无鱼饵,也无鱼钩。 那就尬聊呗...吴理看的乐呵,“老丈,你这一杆能钓鱼?” “愿者上钩,你这不就上钩了?”那中年人噙着笑意打量他,目光尤其在他眼眸处停顿片刻。 吴理也在看他。 刹那间,天地化为水墨。 而身边这钓鱼佬身上则是极为浅淡的蓝色,还有更为浅淡的红。 嗯? 吴理微一挑眉,过去对他的善意恶意一念之间变换的他见过,但这种既有善意但也有恶意的他还真没见过。 由此也看得出梁国高层的矛盾心理。 不过这人整体上是蓝光大于红光,再加上现在下雨,吴理倒是不怕他。 嗯?怎么红光大盛? 咦?又蓝光大盛了? 这老帅哥不会是精神分裂吧。 那必须得防一手了。 吴理左右看看,见地上只有根被风吹来的树枝,于是捡起来捏在手里。 见这老帅哥似乎还在思考,吴理于是捏着树枝假装钓鱼,同时问道:“老丈怎么称呼?” “...我姓陈,你可以称我陈伯。” 老东西还挺会占便宜。 “陈伯。” 但吴理依旧老老实实按照对方要求称呼。 后面站着淋雨的独孤陌都惊了。 这麻匪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过? 他之前遇到年纪大的都是喊人家老狗来着...... 这陈老伯瞥见主角手中伪装鱼竿的树枝,不由感慨,“想必你心中也藏着许多事。” 吴理心说我这树枝就是防你的。 但他还是配合着叹了口气目光深沉,“谁又没有故事呢?陈伯,你有什么故事?” 说着他便朝着独孤陌招招手。 独孤陌撇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怀里的剑都交给妙筠,然后找了家酒肆买了坛酒回来。 吴理把酒坛递给对方。 你有故事我有酒,老登,请开始你的表演。 一直沉默的陈伯见状笑了,他接过吴理递来的酒拍开封泥便猛灌一口,接着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问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吴理眼眸中那微不可查的一抹金芒。 “我就是单纯娶公主。”吴理耸耸肩,“你们那些腌臜事与我无关。” “腌臜事......”陈伯沉吟片刻,也笑了,“确实都是些腌臜事。难道你就不想在这梁国大展宏图?” 吴理眼角余光瞥了眼独孤陌,发现她居然有点儿紧张。 哦,那他懂了。 那死鬼皇子八成在盛国不受待见,于是妄想来梁国娶公主,并且趁乱做些事情。 说不得数年之后便能身居高位带兵北伐。 最不济在梁国也能获得比盛国更好,前提是盛国不跟梁国起冲突。 能让对方宁愿冒着死掉的风险也要来梁国,看来盛国高层也是波澜诡谲。 不过可惜,他只能在邙山上喂野狗了。 吴理手中树枝一翘一翘的,“没兴趣。” 嗯? 他发现在他说完没兴趣之后,这老陈身上的红光彻底消失,反而蓝光大盛。 有点儿意思。 陈伯闻言不再看吴理,反倒看向一圈圈波纹荡漾的湖面,“你觉得梁国如何。” 吴理答道:“地上佛国,人间炼狱。” “你倒是不客气。”陈伯笑了,“这梁国皇帝颇为勤政,四季常服不过四套,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皆用来处理政务。 “而且他颇为仁善,便是重臣谋反也既往不咎,每日吃穿用度皆自己出钱,你却说梁国是人间炼狱?” “所以官吏不理政事崇信释教,沙门不事生产侵吞民田强暴妇孺强抓奴隶,天潢贵胄当街纵马白日杀人视若无睹。而皇帝修建佛塔寺庙强征劳役,舍身佛寺一次便要花上亿钱赎身。 “这铁钱还不都是他自己造的,自己的钱?呵......” 吴理不屑一顾,“老实说,若非那皇帝是个蠢货,我都要以为是他故意这么干打算让梁国覆灭了。你还别说,我们大盛跟西陇肯定要感谢你们梁国皇帝。” “呵,你们盛国皇帝乃前朝皇子,他弑父杀兄,灭国破家,如此我还算钦佩他。但他却又大兴巫蛊装神弄鬼怕父兄化为厉鬼报复,每日里疯疯癫癫的。 “至于陇国...那宇文苍倒是个人物,可惜他已经死了。而今主少国疑,军政大权皆掌握在摄政王宇文绝手中,怕是比梁国也好不到哪去。” 顿了顿,陈伯才接着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若你来治理梁国,你打算如何做?” “我只是个人质,甚至还没迎娶公主,关我屁事。” 吴理表示自己只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再说你们梁国还有三个皇子呢,又能轮得到一个外邦人做什么事。” “呵......”陈伯甩了甩钓竿,眼眸中满是轻蔑,“大皇子抵制释教笃信道门,他早已与陛下划清界限,二皇子蠢笨如猪笃信释教,三皇子自以为卧薪尝胆,实则只会做些收买文士的小动作。三名皇子皆不成器,我观陛下倒是颇为在意唯一的女儿昭阳公主,说不定你也能当一回从龙之臣,前提是那公主真能逆天而行成为天下第一位女皇帝。” 吴理沉默不语,他身后独孤陌惊疑不定。 这蓑衣渔翁究竟是谁?怎会对盛国朝堂了若指掌?! 吴理没说话,陈伯自然也没开口,他只是坐在那里悠哉悠哉钓着鱼,仿佛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吴理忽然开口,“陈伯问了我许多事,那我是否也能问陈伯一件事。” 陈伯道:“自无不可。” 吴理抬起眼眸盯着他,缓缓开口,“陈南枝...是否便是昭阳公主。” ------------ 第24章 天棺剑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就是了。 吴理追问道:“为何她会流落民间十年?” 这里面肯定有事!而且是大事! 吴理讨厌麻烦,但若是跟陈南枝有关,便另当别论了。 “那是陛下家事,我如何知晓。”陈伯没好气说了一句便起身收竿。 吴理问道:“陈伯打算回去了?” “兴起而来,兴尽而回,难道我还要在这儿继续淋雨不成?”陈伯边回答边继续收拾。 孰料收拾完东西正要走时,手臂上却多了一只手。 抬头看着死抓着自己不放的吴理,陈伯好笑道:“你还要作甚?” 吴理也依旧是那副阳光开朗大男孩的表情,“老登,给面子喊你声陈伯,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不把南枝的事情说出来别想走!小心我让我随从跪下来求你!” 独孤陌目瞪口呆,“与我何干?” 吴理回头瞥她一眼,那一眼便让她一个哆嗦,翘臀隐隐有些疼痛。 用嘴硬的语气说着软话,倒是颇为有趣...陈伯没好气道:“年轻人别太气盛。” “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吴理笑的灿烂,“你也不想我坏了你的好事吧。” 他话音刚落,独孤陌忽然看到妙筠矫健身躯紧绷。 她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间便感觉到天地一片寂静,仿佛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一样。 且她胸口发闷,感觉便是呼吸都有些困难。 艰难抬起头,独孤陌便感受到那平静中年人身上散发出的无边压力。 此时她才明白妙筠之前说的对方实力强横究竟是个什么程度。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年轻一代之中鲜有对手。 唯一一个能让她看得入眼的便是陈南枝。 之所以对吴理低三下气,一来是她有自己的目的要实现。 二来是她发现吴理其实跟她是一类人,都是表面满不在乎所谓的面子尊严,实则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们之所以毫无风度,只是因为能让他们展现风度的人还没出现。 其他人的目光?一群野狗罢了,谁在意。 而之后的妙筠是她除了陈南枝跟吴理之外看得入眼的第三人。 她承认论武力自己不是妙筠对手,但其他方面她依旧觉得自己比妙筠更强。 可此时此刻便是连妙筠都只在努力支撑的时候,独孤陌却发现吴理作为站的最近的那个直面压力之人,别说手软脚软,便是连脸上的笑容都没变。 “你在威胁我?”陈伯定定看着吴理,眼中杀气仿佛凝为实质,“十年...已经十年没有人敢威胁我了。” 吴理哈哈大笑,“那是你过去十年没遇到本皇子!今日便让你涨涨见识!” 要不是看你身上蓝色越来越浓,哥们还真以为你要翻脸呢。 “独孤施主,这些剑你拿好。” 独孤陌怀中一沉,便见妙筠把剑全塞她怀里,然后缓慢活动着手腕,“贫尼要去助皇子殿下一臂之力了。” 独孤陌抿嘴不言,妙筠...果然很强。 而她眼角余光已经看到吴理一手抓着那渔翁手腕,另一只手中已经捏紧了树枝。 难道要用出那一剑了? 独孤陌倒是不怀疑吴理那一剑的威力,她只是拼命燃烧着脑细胞思考一会儿闹大之后该如何善后。 是放弃一切带他们逃走?还是留下来再做打算? 就在她内心努力思考之时,身上压力骤然一轻,她下意识腿一软就要跪下,但她的自尊强撑着她依然站立不倒,哪怕腿已开始打颤,她也贝齿狠狠一咬下唇,用疼痛来重新激活身体。 此时她才抬头看去,只见那陈伯嘴角噙着儒雅笑容道:“果真少年英杰,希望独孤殿下莫要与老夫一般见识。” 吴理也顺势松手笑道:“诶~~适才相戏耳~陈伯莫要介意才是。” 二人相视一笑,陈伯转身边走边道:“随老夫来吧。” 吴理马上跟上。 妙筠身躯依旧紧绷,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独孤陌松了口气,但咬咬牙还是抱着那一堆名贵宝剑跟在后面。 陈伯七拐八拐带着他们来到一座清冷小院,进了院子之后他才道:“这里倒是许久没来了,也没茶水招待,便随意坐吧。” 说罢他便推门走进屋内。 吴理左右打量,见着院子满地落叶杂草丛生,便是屋檐角落也布满了蜘蛛网,心说果真许久没来。 等了片刻,便见陈伯左手拎着一个黑木大匣,右手提着一桶水走了出来。 他把木匣放在一边,从水桶中拿起抹布便擦起积攒了厚厚灰尘的石桌石凳。 吴理懒得帮忙,任由他干活。 等终于干完之后,陈伯才直起腰擦了擦汗嘲道:“不愧是天潢贵胄,怕是从小就没干过活吧。” “那可不好说。”吴理见已经收拾干净,干脆一屁股坐到石桌旁道:“现在能说了吧?” 陈伯忽然问道:“老登是何意?” 吴理一愣,实话脱口而出,“是对长辈的一种尊称,属于我们北地方言。” 独孤陌直撇嘴,心说她怎么不知道北地有这种方言称呼。 “就当你说的实话吧。”陈伯丢下抹布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手,接着抓起那黑木匣丢到吴理面前,“送你了,天天让人抱着剑像什么话,岂不闻财帛动人心耶?” 吴理回呛,“此乃地上佛国,若有人真生贪心歹念,岂不是打了皇帝的老脸?” “倒果为因,强词夺理。” “一个破木匣谁会稀罕。” 吴理正在跟老登激情对线,忽然感觉自己衣袖被人拉了下。 他一回头,正对上脸色苍白震惊不已的独孤陌。 “怎么了?” 这老登喷不过他,暂时他还不需要队友。 “那剑匣...似乎是数十年前魔门圣主的天棺......” 听到独孤陌的小声提醒,吴理还没说话呢陈伯就赞许似的看她一眼,“你这北地小娃倒是识货,可比你家这...草包皇子强得多。” 对喷不过开始人身攻击了是吧...吴理挑眉,“所以呢?” 独孤陌低声道:“此剑匣水火不侵,相传每一次打开便会有人见血丧命,因此江湖人称天棺,只因若见此匣,便表示...天要收你。”独孤陌咽了咽口水,“魔门圣主原为三宗六道之一灭情道之主,其才情高绝,以一人之力统合分裂千年的魔门,只是十年前随着魔门覆灭消失的无影无踪,江湖多传其已身死,未曾想居然会在此地见到‘天棺’......” “什么狗屁天棺,不过一装兵刃的盒子罢了。只是那魔门圣主...并非是老夫,他确实已经死了。” 陈伯踱至竖的天棺旁边信手一拍,便见那剑匣如孔雀开屏般展开呈扇形。 他指着内里十数个凹槽道:“把剑插在这里,以后也免得招摇过市了。” “无功不受禄。”吴理翘着二郎腿道:“本皇子见多识广,这东西可收买不了。” 陈伯道:“近来建康天降祥瑞,可众人却无法决定此祥瑞该由谁呈给陛下。” 吴理挑眉,“所以?” 陈伯神态越发悠然,“今夜戌时,不少世家豪族子弟皆汇聚秦淮河畔百花楼船之上进行赌斗,届时胜者可得祥瑞进宫面圣献礼。” “哦,与我何干。” “届时...昭阳公主亦会出席。” “本皇子义不容辞!” ------------ 第25章 别人都称他青莲居士 燕然馆那两进小院内,吴理坐在树下翻看着手里的册子。 独孤陌从屋里出来表情凝重,“他们三人确实不见了,而且没有打斗痕迹。” 吴理表情淡然,“知道了。” 见独孤陌没说话,吴理瞥她一眼,却看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好笑:“怎么了?感觉他们不见了你比我还急。等等!该不会你对我家南枝有想法吧?那我可就留你不得了!” 独孤陌却罕有的没跟他互怼,而是略带深沉的过来拍拍他肩膀,“唉...这里没外人,若是难受,便发泄出来吧,莫要自己憋着。” 犹豫了一下,她决定自爆一波自己的小秘密,“小时候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捂着枕头痛哭一场,第二天就什么都好了。” “哦?”吴理双眼一亮,“好好好!记录在案!以后你要再跟我抬杠,我就说你懂事了还尿床。” “......你这无礼麻匪!”独孤陌咬牙切齿。 “在外面少叫我本名,要称职务,看来你屁股又欠踢了。” “...是,殿下......” 吵吵闹闹的,独孤陌感觉吴理确实没那么着急,她有点儿奇怪,“就不去找找他们?难道陈南枝真是昭阳公主?” 吴理摊手,“她姓什么?” “姓陈。” “梁国皇帝叫什么?” “陈潇。” “这不就完了?” 独孤陌都被他的逻辑气笑了,“那我姓独孤,我大盛当今圣上也姓独孤讳愁,难道我还是大盛公...皇子不成?” 吴理反问,“那你是皇子吗?” 沉默片刻,独孤陌叹气,“...我希望我是。” 你也是职业选手? 独孤陌收拾好心情再次询问,“那最起码要知道他们是被何人带走的吧。” “他们是自己走的,这你不是早知道了?”吴理懒洋洋看她一眼,“况且这种事一问便知。” 正巧此时妙筠从院外回来。 她目光依旧平和澄澈,完全不像以一人之力屠灭整个宗门佛寺的凶残血僧。 “皇子殿下,贫尼找吏员询问过了,陈施主他们是自己离开的,去向未明。” 吴理看向独孤陌。 独孤陌撇嘴,“这不是要衬托您嘛。” 接着她秀眉微凝,“只是那陈伯...究竟何许人也?观其气魄,应当天榜留名才是。” 吴理反问她,“你觉得他是谁?” “梁国某位宗室王爷?”独孤陌给出自己猜测,“从他话语之中,明显看不起一众皇子,且对皇帝虽有些理解,但同样视之凡俗,也许便是皇帝的某位一心武道的兄弟。” 吴理扶额,“为什么就不能是梁国皇帝陈潇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独孤陌断然不信,“梁国皇帝自以为仁善,实则虚伪昏聩,那陈老伯宁静致远实力高绝,而且他对这梁国之事洞悉在心,他怎会是那老眼昏花的无能皇帝?!” “这是本皇子的直觉。” “那他为何这样做?”独孤陌不解,“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放任不管甚至变相推波助澜,就好像......” 她迟疑了一下没说下去。 但吴理顺着说下去了,“就好像他在故意折腾梁国,想让梁国乱起来自我毁灭一样。” 他耸耸肩,继续翻看起手里的册子,“那谁知道呢,关你我屁事。” 独孤陌翻了个白眼,尔后瞥向他手里册子,“这是...那个陈伯给你的?上面写的什么?” “喏,自己看。”吴理直接丢给她。 独孤陌接过去之后表情有点儿复杂,“这...给我看合适吗?” “你是本皇子书童,你不看谁看?”吴理说的理所当然。 信任...吗...... 独孤陌眼眸微敛强压下心底莫名情绪,而是专心翻看起册子来。 看了半晌,她震惊抬头,“这是今夜所有参加者的名单?” 而且不只是名单这么简单,上面详细记载了所有人的年龄,武学修为,练得什么武功,什么性格,背景什么样,跟谁有嫌隙,乃至目前的行踪! 这详细程度怕是这些人的亲爹娘都了解的没这么透彻! 吴理却没惊讶,而是仔细研究当初在释剑宗抢来的那些宝剑,努力在脑海中回忆每一把都是从谁那里抢来的。 没得到回应,独孤陌只好继续低头边看边将上面的情报全记在心里。 此时妙筠问道:“皇子殿下今夜打算如何拔得头筹?” 独孤陌道:“只不知届时文斗还是武斗。” 吴理看她一眼,这小娘皮怎么忽然间态度积极许多? 他没在意,“文斗如何?武斗又如何?” “文斗便是斗文采,一般便是指定一件事或一样事物,然后借此作诗词赋。” 独孤陌手中册子轻点下巴走来走去,“南国多流行五言与七言诗,你水平如何?” 吴理还没出声她自己便笑着否认了,“当我没问。” 一个麻匪头子能懂什么诗词歌赋。 “呵...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吴理冷笑。 “嗯?” 独孤陌抬首,“你...如今正值梅雨,若用青梅为题作五言或七言,你可做得出?” 问话的当口她也在思考该如何作诗。 届时实在不行,只能靠她来帮吴理作弊了。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吴理洋洋洒洒便把李太白这篇古诗背了出来。 独孤陌神情愕然,便是一向平和的妙筠也下意识抬眸。 她身为佛法深厚之辈,诗词水平自然不低。 吴理这诗...便是要她们夸都不知该如何夸赞了。 这实在太过于超出认知。 这就好像一个全身肌肉的壮汉刚骂骂咧咧从沙场归来,然后跟你聊天一开口便是横渠四句般离谱。 “这是......”独孤陌发现自己声音居然有些沙哑。 她看吴理的眼神复杂无比。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可现在才发现还远远不够,他身上的未知谜团实在太多。 他肯定不是麻匪!难怪身上会有种能让她产生共鸣的发自骨子里的傲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 “本皇子当然是你的殿下。” “皇子......”独孤陌紧抿唇瓣,“不可能做得出这种诗来,而且只用了如此短时间。” 便是她也做不到的,无论是这种质量还是这么短的时间,她都做不到。 “我也没说这是我写的。”吴理起身招呼俩人进屋,“雨越下越大了,进屋说吧。” 等进屋后他才道:“这诗是一个号青莲居士的强者所作,当时他写完就走了,我寻思没人要呢。” 刚泡完茶进来的独孤陌翻了个白眼,接着把茶杯塞进他手里,“竟胡说,我怎的没听过青莲居士大名?” 能写出如此诗句之人定非凡俗之辈,她不可能没听说过。 “不过若有此能为,文斗定当无虞,接下来是武斗。” 吴理心说哥们上学时背的古诗词早忘大半了,到时候万一押题失败岂不是要遭? 但独孤陌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现今恰逢乱世,世家豪族多习武,武斗说不得才是重点。” 吴理点头,“是极,那我就安心了,他们打不过我。” “你那一剑威力太强,我怕你收不住手,届时本为赌斗,结果你一剑把他们全杀了算怎么回事。” 独孤陌白他一眼。 她思索半晌,仿佛下定决心般一咬银牙,“我...我教你我的剑诀,但你要对秦淮河发誓绝不传出去!” 她师承剑阁,一手《四季剑诀》炉火纯青。 而四季剑诀虽比不上那天剑诀,可终究也是全天下最顶尖的剑诀。 妙筠也道:“贫尼对剑法亦有些涉猎,若皇子殿下需要,也可倾囊相授。” 吴理耸了耸肩,“算了吧,我就算学了只能得其型,当初南枝也教过我她的剑法,但正常功法我没法运行,终究不过是花架子罢了。再说...你们俩不一定能赢我。” 他一说这个独孤陌就忍不住笑了。 “我虽比陈南枝相差仿佛,但她终究是仗着身法比我快而已,你与我相差两重境界,妙筠大师更在我之上,你怎可能是我们对手。” 吴理挑眉,“不服?那练练?” 独孤陌瞬间来了兴趣,“练就练!” 她一直被欺负,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但她心里不爽好久了! 像这种能正大光明揍他一顿的机会可不多! 今天必须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第26章 吴理的硬实力 雨幕中,吴理与独孤陌手持树枝隔着两丈距离相对而立。 雨水浸透吴理全身,他头发上的雨珠不断滴落,而在对面的独孤陌虽也在雨中,但周身衣物与头发皆干爽无比,那些雨水贴着她的皮肤与衣服滚落,就仿佛她身上覆盖着一层“膜”。 这便是可凝聚体内真气覆盖身躯的“聚元”之境界。 到了下一步,便是凝聚“元神”精由气发,成“凝神”之境。 站在一边压阵的妙筠虽不知境界几何,但从她身上同样覆盖着的“真气膜”来看,比独孤陌只强不弱。 而吴理...他只是“固本”,甚至连“通脉”都不是。 “殿下~~要不算了呗~~”独孤陌调笑不已,“堂堂皇子殿下若是败给我这书童,您面子上怕是也不好看吧~~” 好一只雌小鬼! 就是发育太好,不符合雌小鬼人设! 吴理左手拎着树枝甩了甩抽飞许多雨珠,接着右手竖起食指勾了勾,“来,今天非给你屁股抽开花不可。” “哼!也不知今日是谁屁股开花!届时我可不会脱了裤子替你上伤药!” 话音未落,她便当胸一剑...一树枝刺来! 吴理虽仍面带轻松笑意,可眼眸中冷静非常。 独孤陌虽一直不显,但南枝早就告诉过他,这女扮男装的小娘皮实力其实与她在伯仲之间。 两者区别便是陈南枝无论身法还是剑速反应皆在她之上,若骤然偷袭,她便不是对手。 可若拉开了正面对决,独孤陌不一定会败。 与陈南枝不同,独孤陌的剑法如煌煌大势,一波接着一波朝吴理压去。 而且每一波剑势还会叠加,下一剑会比上一剑更重更快角度更刁钻! 若正常情况,吴理便是一剑也接不下,若是侥幸撑过,也绝对挡不下第二剑!便是陈南枝也绝撑不过第九剑! 而这套剑诀...共十二剑! 当然,这是正常情况。 “为什么打不到你啊!” 独孤陌此刻已出到第六剑,但依旧连吴理的衣角都没碰到。 吴理只在这小院内闪赚腾挪,明明速度反应并没有独孤陌快,可无论独孤陌这一剑的威力再大,碰不到也是白搭。 更让她痛苦的是每一剑她都感觉自己能击中吴理,可每一剑都玄之又玄的擦着吴理衣角过去。 “你敢不敢正面来战!” “我可没你傻。” 开什么玩笑!正面对战的话第一剑吴理便败了。 他五岁开始跟着陈南枝修炼,七岁时便已“固本”,而那时比他大快两岁且修炼时间与他相等的陈南枝才不过经历“引气”、“锻体”两重境界,甚至锻体也才刚锻完皮肉骨,尚处于“锻打”五脏六腑的阶段。 可之后陈南枝一路突破至“聚元”,时隔八年,吴理依旧“固本”。 但与陈南枝的对练中他渐渐摸索出了应对措施。 七岁之后,南枝速度比他快,反应比他快,力道比他大,内力比他强,可除了第一次之外,南枝再未胜过他。 只因他开始锤炼自己的预判。 即是通过眼神、表情、四肢、身躯的微小前兆来预判对方的出手,然后以最小的角度与气力消耗来闪躲。 因为只要动作稍大,陈南枝的速度他便跟不上了。 而陈南枝的特点便是无论出剑速度还是身法都快到不可思议! 经历她十年的“陪练”,吴理自己研究出的“前兆预知”早已炉火纯青到肌肉记忆的程度了。 以独孤陌这种煌煌大势的出手,除非让吴理避无可避,否则她永远也碰不到吴理。 过了接近半个时辰,独孤陌终于丢下树枝气喘吁吁扶着膝盖直喘气,“不打了不打了!” 太折磨人了! 她甚至觉得吴理在戏耍她,因为每次都感觉能打到他,可每次都被他将将躲过,这反倒给了她希望,让她觉得下一剑一定能打到他! 反复如此,饶是以她的心志也难免受挫。 “哎哟!你干嘛!”她忽然感觉翘臀一痛,回头气的大骂,“你要死啊!” 吴理甩了甩手里树枝,砸吧砸吧嘴,“你翘那么挺,感觉跟诱惑人去抽似的。” 别说,刚才抽那一下荡漾的波纹已经深深印在他心底的“CG收藏夹”内了。 这小娘皮...很有东西。 “二位莫要争吵。”妙筠站出来当个和事佬拦在他们之间。 接着她回头看向吴理,澄澈双瞳亮的吓人,“皇子殿下,贫尼一时技痒,不知可否切磋一二?” 吴理微微一笑丢掉树枝,“改日吧,本皇子有些乏了,想必小师太也不想与并非满状态的我切磋吧?” 开什么玩笑! 这尼姑身强体壮的跟只雌豹似的,身高甚至比自己还高! 若挨了她的拳头,怕是挨着既伤擦着既亡! 而且她境界高的可怕,吴理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天人归一”了。 若真如此,除非用出《天剑诀·雨之篇》,否则她便是吴理认知中的“避无可避”的那一类。 独孤陌揉着翘臀小声嘀咕,“就知道欺软怕硬......” “嗯?”吴理笑眯眯瞥向她,“手下败将吠什么?你只要记得自己永远也赢不了我就行,记住,是永远。” 独孤陌银牙紧咬,“可你也没赢!” “我又没说我能赢,我只是说你赢不了我。” “你这无礼之徒!” “你不过是我书童,怎叫的如此亲切?” “你——!” “好了好了。”妙筠继续充当和事佬,她一手一个压制住少年少女动弹不得,“时间不早,二位施主还是考虑下晚上如何应对才是。” 结果吴理跟独孤陌都没说话,俩人都拼命挣扎着拍她后背。 妙筠一怔,才发现自己的大山快把这少年少女给闷到窒息了。 她赶忙松手,吴理跟独孤陌互相搀扶着后退几步弯腰大喘粗气。 喘气的时候他俩还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羡慕。 只不过...他俩羡慕的原因可能不太一样就是了。 “哼!”独孤陌冷哼一声侧过脸,却并没有拍掉吴理依旧搭在她肩上的手臂。 反正...她觉得这种相处方式挺放松的。 “他的实力确实不差,但到时候武斗比武,他总不能光拖时间吧?要知道比武比的也是面子,你到时候一直上蹿下跳输人又输阵。” 吴理揽着她肩膀跟哥们似的直乐。 独孤陌回过脸瞪他一眼,可忽然发现这样俩人脸的距离有些近,于是故作平静抱怨,“你还有心思笑!” “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了?”吴理慢条斯理道。 “当然没忘,那又怎么了?”独孤陌明白他说的是麻匪。 接着她忽然反应过来脸色一白,“你该不会是想......” “你们附耳过来。”吴理招招手,妙筠也好奇凑了过来。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待吩咐完,吴理才道:“只要按本皇子计划行事,今晚万无一失。” 妙筠自无不可,“皇子殿下不拘小节,着实让贫尼眼界大开。” 独孤陌面色苍白游移不定,“这样...不好吧?” “你过去就是太循规蹈矩了,你现在得学会打破规则,到时候你就觉得爽了。”吴理锤了她肩膀一下,“就说干不干吧。” 独孤陌被他锤了个趔趄,接着一咬牙下定决心,“干了!” “那好。”吴理抬头看看昏沉天色,“距离开始还有一个半时辰,咱们现在就换上夜行衣蒙好面,然后分别带着跟名单上的人有嫌隙者的宝剑出发。” 他嘴角上扬,但看着他笑容的独孤陌却感觉心头一紧,下意识有些害怕。 因为此时的吴理...眼眸中没有丝毫笑意。 “今夜,只有我能得到祥瑞。谁也不能抢走我的东西,谁也...不能。” ------------ 第27章 我来助你!(求追读!求月票哇!)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昏暗的雨夜,一顶轿子正急匆匆朝秦淮河赶去。 “这遭瘟的老天,如此时节下这么大雨,届时还如何船头赏月?” 张平坐在轿内暗自抱怨。 今夜争夺去那秦淮河百花楼船争夺进献祥瑞之权,他在家中便听朝中长辈暗示今夜有贵人到场,因此特意换了身极为显眼的白衣。 届时他白衣似雪飘然若仙,定能入得贵人法眼! 只是可惜这天降暴雨不仅没小,反倒越来越大,若他步行或骑马前往,届时那狼狈模样让他人看到嘲笑是小,若被贵人嫌弃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他家长长辈已经说了,若他未能与那贵人熟识...便是混个脸熟也做不到的话,回去之后可是要挨揍的! 想到此处,他踹了脚轿厢骂道:“没吃饱饭?稳着点儿!” 刚骂了一句,忽然轿子晃了晃便砸在地上。 “嗯?” 张平稳住身形,瞬间从二世祖切换成武道天才模式。 他神情凝重,手放在腰间剑柄上。 接着他便掀开门帘钻了出去。 只见原本抬轿的两个家奴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一丈外的雨幕里,一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之人静静站在那里,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张平眯起双眼。 重重雨幕遮挡,他根本无法通过对方身形分辨出对方是谁。 但对方手中那柄半透明胭脂色琉璃宝剑已经完全暴露了身份! “朱毅!你这王八蛋!” 张平咬牙切齿拔剑便刺! 张朱两家从来不和,他们张家是站王家这边的,而朱家是站谢家那边。 他与朱家朱毅武功不分伯仲,家世也大差不差,因此过去多有争斗,所以那柄剑他十分眼熟! 那分明就是朱毅的“红颜剑”! 这朱毅定然是怕自己今夜拔得头筹,所以特意来阻击自己,好让自己届时狼狈不堪丢人现眼!他好入贵人法眼,说不得还有机会拿下进献祥瑞的名额! 定不能让他如愿! 可当他这一剑刺出之后面色忽的变了! 只因他视线之中那道身影忽的消失,只有一道雨幕撕裂的真空轨迹由远及近! 但他剑已刺出,此时绝无收力可能! 下一刻,他只感觉脸颊一痛,一颗牙齿夹杂着血水融入雨帘,整个身体也被惯性带的转了七百二十度砸在泥泞水坑之中! 他此时已顾不得白衣染尘,而是手捂着迅速肿胀起来的侧脸愕然抬首看着那缓缓走进的人影,“朱毅!你怎可能这么强!” 那“朱毅”并未说话,而是狠狠一脚踩在他胸口,接着拳头巴掌便如雨点般砸在他俊俏的帅脸上!直到活活把他打的昏过去为止! 打人者自然便是吴理。 等张平彻底晕过去之后,他才直起身冷笑着对地上那只面目全非的猪头啐了一口,接着捡起对方宝剑看了一眼。 这宝剑如一泓清泉,上面还刻着“秋水”两个篆体小字。 吴理收剑回鞘转身离开。 “下一个。” ----------------- 王成雁手撑纸伞,面色凝重的注视着前方雨幕中那道身影。 黑夜之中对方身穿夜行衣也蒙着面,但他还是猜到了对方是谁,只因对方手中那柄镶嵌着十几颗宝石的“春秋剑”早已说明了一切! ‘谢玉!你果真没安好心!’ 还说什么家父已退出朝堂回乡守孝,所以不再掺合朝堂之事! 可你还不是来伏击我想让我当着众人出个大丑! 果真是最讨厌的家伙!貌似谦谦君子实则虚伪阴险! 但谢玉实力比自己稍强些许,王成雁自忖讨不到好处,于是装作没认出对方沉声道:“这位朋友,也许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亦或是你认错人了。若你此时离开,本侯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黑衣人稍显迟疑,接着嗓音嘶哑着吐出四个字,“尔母婢也。” “谢玉!我他妈宰了你!!” 王成雁顿时破防红着眼睛冲了上去。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他王成雁...还真是婢女所生。 但下一刻他眼前一花只感觉小腹一痛,顿时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隐约间听到一声无奈叹息。 “真是造孽......” ----------------- 谢玉此时已顾不得自身狼狈不堪,他持剑的手止不住的微颤,一双眼眸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道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矫健身影。 “呼——呼——” 他不断大口喘着粗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始终都做不到。 这什么怪物! 今日他正在家读书,并不打算参与今夜百花楼船之事。 可下人说有人丢进院子一封信,上面指名要他今夜来此一叙,并说出来释剑宗之事。 他以为是当初同在释剑宗的哪位天骄寻他有事,遂不疑有他便来了。 可来了之后却被这不知道哪儿跑出来的黑衣蒙面人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 最可怕的是他堂堂潜龙榜第九,居然连反抗都做不到! 强忍仿佛灼烧般疼痛的五脏六腑,谢玉咬牙道:“在下与阁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何处得罪阁下,还请明示!” 那戴着黑色头巾的蒙面人只露在外面的双眸中透露着平和,既不回答也未离开。 谢玉更是不敢跑路,因为他知道自己跑不掉。 而且这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却始终想不起来是在何处。 就在对峙之时,忽然从周遭房顶上跳下另一名黑衣人。 谢玉认不出对方是谁,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腰间两柄宝剑之一的“春秋”。 实在是那十几颗宝石太过耀眼。 “殿下...那十万两银子在下定会送上,您又何故如此?” 对面那黑衣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稍显稚嫩的俊脸,除了吴理之外还能有谁?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吴理走过来笑嘻嘻拍拍他肩膀,谢玉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地。 “咦?”吴理大惊,接着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谢兄,你虽年轻,但也要注意节制才是。” “......”谢玉憋了半晌,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做了几个深呼吸,他才勉强压下心头恶念苦笑不已,“殿下,过去得罪之处还请您见谅。” 吴理回头对同伴笑道:“我就说谢兄会原谅我吧?那家伙还不信。都说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谢兄是真正的君子,他肯定不会放在心上,是吧谢兄?” 谢玉叹了口气,“殿下说是便是吧。” 泥人尚有三分火,何况是他。 问题的关键是...他真打不过。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谢兄莫要生气。”吴理笑嘻嘻的取出另一把剑塞进他怀里,“这把宝剑便算是赔罪了,你看如何?” “殿下赐,不敢辞。”谢玉只好接过,“便依殿下所说。” 也许真是找错人了。 虽然那封信是直接丢进他家院子里还指名道姓...但人生难得糊涂,有些事情不需要搞那么清楚。 “谢兄原谅本皇子就好,否则本皇子要难过的睡不着觉了。” 吴理拍拍手,“既然误会消除,那本皇子便告辞了。” 说罢不待谢玉挽留,吴理便带着那身躯矫健的同伴飞快离开。 “殿下性情真是纯真质朴。”谢玉摇头失笑。 确实,这位北国殿下实力太强,都让他差点儿忘了对方才十五六岁的年纪。 但既然会送上赔礼,说明本质上还是善良的,只是不懂如何与人交流罢了。 想到此处,谢玉不由低头看了眼手中吴理当做赔礼的宝剑。 可这一看他却愣住了。 这剑...怎的有些眼熟? “嗯?不好!” 这是张家那张平的佩剑“秋水”! “谢玉!我草你女马!” 字正腔圆的战吼惊得谢玉愕然抬头,入目便见脸上青紫一片的王成雁双目赤红一瘸一拐的冲了过来! 谢玉下意识想解释,但王成雁并不给他机会。 两人顷刻间站成一团。 都说持械与空手之间仿佛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但谢玉并不想拔剑把事情做绝。 而两人都挨了顿暴揍,此刻全身十成功力硬是用不出半分,一时间倒也打了个难解难分。 就在此时,又一道鼻青脸肿的身影加入战团,“谢兄休慌!朱某来也!” 便见得同样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朱毅踉跄着加入战团。 王成雁顿时落入下风! 他越打心中越急,难道这仇今日真就报不了了吗? 可又在此时,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骤然响起: “王兄莫急!我来助你!” 三人下意识回头,只见不远处屋顶之上一只全身泥泞的猪头并指如剑指向此处。 尔后那猪头一个踉跄从房顶跌落,接着挣扎着爬起身来瘸着个腿加入战局!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而同一时间,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这雨夜建康城的各个角落...... ------------ 第28章 看来无人与本皇子竞争了(求追读!求月票哇!) “你说什么?!” 巡城司看守孙成拍案而起。 他今晚负责值夜,但这建康城已平稳过了十年,哪还有什么要紧事,所以他便小憩片刻。 可尚在睡梦之中却被手下强行摇醒说有要事禀报。 他随意听完之后却一瞬间清醒过来。 手下哭丧着脸把情况又大致说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 孙成斟酌着用词,“太尉家的小公子跟前不久才致仕的太傅家的公子在雨夜泥地里互殴,同时户部尚书跟民部上书家的公子也参与其中? “并且在另外几处地方,亦有名门官宦之后当庭互殴,甚至还有人抱摔撕咬?” “呃...正如大人所言。”那手下抹了把脸上雨水诚惶诚恐,“大人,现下该如何是好?” “你问老子,老子他妈的问谁!” 孙成冷汗都出来了。 这都什么事儿! 你们这群豪门贵戚们平时争强斗狠、强抢民女、当街纵马、打砸店铺、逼人为奴也就算了,可互相争斗闹这么大干什么!届时若不好收场,他定要背锅! 事情肯定要在今夜打住!最起码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先让他们冷静下来。 “迅速派人出去,把他们抓...请来巡城司。” 说到“请”字的时候,孙成机会是咬牙切齿。 “是!” 那手下赶忙便带人去了。 孙成叹了口气,马上开始写奏折打算明日一早便报上去。 过不多时,当他看到二三十个衣衫褴褛、鼻青脸肿、头发散乱到完全看不出过往贵气的青年们互相推搡仇视着被带进来,嘴里还纷纷喊着“好样的”、“精神点儿”、“别丢份儿”之类拱火的话,他内心便不由叹气。 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不过无论如何,今晚上他们是别想离开巡城司了。 最起码...要等到明天他们家里来把人带走再说。 他可不想背锅。 ----------------- 哪怕暴雨倾盆,这秦淮河上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宛若不夜之城。 三顶油纸伞被人撑在手中漫步于雨落波纹之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看着眼前秦淮河上的繁华景象,已换回华服的吴理唏嘘不已。 一回头,他却发现独孤陌没有捧哏,而是虚着死鱼眼斜睨着他。 “怎么。”吴理略一挑眉,“屁股又痒痒了?” “哼...我以前竟没发现殿下竟还有这一面。” 独孤陌从未想过这麻匪居然如此心黑! 她只想着如何文斗武斗之中获胜,至多不过打算帮着吴理作弊。 可吴理居然直接釜底抽薪选择把那群青年才俊全都暴走一通,而且还特意吩咐要照着脸打,甚至还要打到他们能适时醒来却暂时无法提气运功。 还要互相嫁祸挑拨! 今儿晚上那群人怕是一个都来不成了。 文斗武斗? 都没人了还斗个屁! “怎么,你也被本皇子的智计卓绝给震惊到了?” “我看是阴险下作又毒辣......” 而且还小心眼儿。 “都一个意思。” “......” 独孤陌埋怨妙筠,“你是出家人,怎的随他去做坏事?” “皇子殿下以身犯险杜绝了更大的危害,况且那些人中除谢家公子之外皆非良善,要贫尼说,皇子殿下还是太仁慈了。” 妙筠笑容依旧平和澄澈,“况且施主不也干了吗?” 独孤陌一时语塞。 是啊,她也干了。 但不得不说,她确实觉得神清气爽。 吴理像是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就仿佛从小好好学习的优等生忽然被黄毛带着逃课一样。 新鲜又刺激。 既然都干了,那就谁也别说谁。 吴理带头朝楼船走去,“走吧,这雨越下越大,我可不想接着受罪。” 三人进入楼船,独孤陌替吴理送上拜帖,于是便有侍者高声唱名引吴理入内。 步入船舱,映入眼帘的是宽敞大厅。 大厅四壁挂满了名家的字画,中间摆放着数张红木圆桌,桌上铺着绣有莲花图案的桌布,更有精致的珐琅茶具和几盘新鲜瓜果。 每张圆桌四周设有舒适的软垫座椅,坐垫上绣着各种花卉图案,分外雅致。 大厅北边设有拉着薄纱的贵人雅座,只是此刻那里并没有人。 而在大厅南边儿正对着雅座的戏台上正有十多位乐师奏着江南丝竹。 除这些乐师与周遭侍者之外,便只剩下一名极为清瘦的中年和尚正闭目打坐默诵佛经。 见有人来,他旋即睁眼起身行礼,“见过独孤殿下。” 吴理上下打量,见这和尚面目黝黑干涸,合十的双手更是粗糙无比,甚至灰扑僧袍上还打满了补丁,甚至隐约间能闻到药材清香,于是心下了然,态度更好上十分: “大师便是今夜之主持?” “正是贫僧。”这和尚苦笑,“贫僧本同泰寺僧人,可后来因看不惯...所以便搬了出来,只因有贵人所命让贫僧主持今夜之事,他才肯赐予贫僧十万钱。”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情愿。 吴理看了眼他干瘦的身躯以及僧袍上的补丁,“大师要钱...怕不是为了自身罢。” “不敢隐瞒殿下。”和尚双手合十行礼,“贫僧为百姓治病施粥,这药材米面皆需钱财购买。” 吴理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这和尚没说,但恐怕他给穷苦百姓治病施粥都没要钱吧。 难怪需要靠“走穴”赚钱。 今天有幸见到真的高僧了。 这事儿能让他来主持,说明他的人品是有口皆碑,所以他当裁判没人有意见。 吴理见他时不时看向厅外,于是也不为难,“大师若有他事,不妨先去忙着。” 这和尚躬身行礼,“多谢殿下,请殿下安坐。” 吴理抱拳拱手任由他离开,旋即找个正对戏台的地方坐下,然后跟独孤陌一起嗑起了瓜子听着小曲儿。 他见妙筠无动于衷,不由好奇,“小师太,这可是梁国难得一见的得道高僧,你就没打算找他讨教讨教佛法?” 妙筠微笑澄澈,“其虽有善行却独善其身,贫尼与他非是同道。既非同道,自不必多言。” 这么说吴理倒好奇她的佛心为何了,等回去找个机会问问,此时不是时候。 时间飞逝,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戌时三刻。 妙筠双手合十低头闭目默诵佛经,吴理跟独孤陌面前的瓜子壳已堆成一座小山。 正感无聊之时,那和尚回来了。 吴理见他面色为难,不由询问,“大师,时间早已过了,为何还不开始?” 那和尚苦笑,“好叫殿下知晓,建康城中生出些许事端,其余才俊...今夜怕是来不成了。” “哦~~?”吴理眼眸一亮,“看来他们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争不过本皇子,所幸便不来丢脸。 “那大师,既然如此,祥瑞是不是该给本皇子了?” “这......”和尚颇为为难。 吴理见状便打算套套近乎,“对了,本皇子尚且不知大师法号,此刻挂单何处。他日若有闲暇,本皇子也好上门奉些香火。” 就问这贿赂你要不要吧! 这和尚迟疑片刻,终究双手合十弯下本就不甚挺拔的腰背,“贫僧法号永仁,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嗯?!”吴理霍然抬首,“大师法号什么?” “永仁...殿下有何吩咐?”永仁表情茫然。 吴理乐不可支。 好好好!卧底自己跳出来了! 别管是北盛卧底还是西陇卧底,反正他肯定是卧底! 理由? 都叫永仁了还能不是卧底? ------------ 第29章 大师也不想身份暴露吧?(求追读求月票哇~) 永仁感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那位北国皇子正笑眯眯边看自己边嗑瓜子。 那眼神,那笑容,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殿下,今日雨大,不若明日再办如何?” 永仁道:“方才贫僧已得消息,今夜雨太大,贵人不会来了。” “嗯?大师的意思是让本皇子白跑一趟?”吴理歪头,“大师,您也不想您的秘密暴露吧。” 永仁面色猛然一变。 他深深看了吴理一眼,接着转身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请随贫僧来。” 吴理三人对视一眼,果断跟了上去。 永仁带着三人七拐八拐来到一间偏房,他点上蜡烛,接着回身面对三人。 独孤陌与妙筠暗自运劲防备永仁骤然暴起。 吴理则是从怀中取出北盛伏魔司的千户玉牌与西陇国羽林卫玄铁牌扣在手中。 还不确定这永仁究竟是哪边的卧底,一会儿待挨个试探。 与此同时,他眼中闪过金光,水墨世界之中永仁身上是浓厚的深蓝。 嗯? 退出“望气”状态,吴理眼眸微眯。 深蓝?这代表善意程度已经接近家中亲近长辈看子侄辈的态度了。 自己此刻冒充北盛皇子,那这永仁应该便是北盛国的卧底了。 他真要亮出伏魔司千户的玉牌,便听得永仁一声叹息,“不愧是少主选中之人,果真敏锐,只是未曾想少主所寻同伴居然会是北国皇子。” 永仁负手而立,佝偻的腰背挺直,原本单薄的身影此刻竟有些渊渟岳峙的味道。 “不错,贫僧便是昔年圣门三宗六道之一,梵天宗首座无咎,不过殿下依旧称贫僧永仁便是,无咎这法号...贫僧已十年未用了。” 独孤陌愕然,妙筠不为所动。 而吴理手中原本打算亮出来的玉牌扣了回去。 什么情况? 魔门焚天宗首座?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但这也说明卧底另有其人。 吴理顺势把两块牌子揣回怀里,然后手指轻点桌面,“所以南枝是魔门少主?” 永仁点头。 吴理又问,“难道她不是公主?” “自然也是。”永仁沉声回答。 “所以魔门门主是陈南枝娘亲?”独孤陌插嘴,“十年前魔门覆灭,她因此流落江湖,然后...一直到现在?” 她本不是对八卦感兴趣的性子,但陈南枝明显小时候便与吴理一起长大,她对吴理的过去很感兴趣。 最起码也能从其中找到能反制吴理的机会,现在天天被压在下面她心里尤其不爽。 最起码时不时她也想在上面一次。 “不,少主娘亲乃补天道道主。真正的圣门门主是......” 永仁停顿片刻,似乎并不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但最后他还是说了,“灭情道道主,后来一统圣门的陈潇。” “陈潇?!”独孤陌愕然,“陈潇不是梁国皇帝的名字吗?” 见吴理跟妙筠不明所以,她便给两人解释,“据说魔门在梁国建国时出力甚多,魔门门主与当今梁国皇帝也亲如兄弟。 “但十年前...梁国皇帝联合佛门设下陷阱将魔门一举覆灭,据说魔门门主也死在了那一战,那之后魔门百不存一,余下残党如同过街老鼠般隐姓埋名四散逃窜,就此再也掀不起风波了。 “我大盛朝堂的分析是魔门功高震主威胁到了梁帝,所以梁帝才会联合佛门将其覆灭。 “但如果梁帝便是魔门门主...他为何要这样做?” 吴理笑道:“这还不简单,因为他变了呗。人时刻都在变化,比如我昨天想着用树枝抽你屁股,明天说不定就想用手抽了。 “他以前是魔门门主,后来是皇帝,这屁股的椅子不同,考虑事情的方向自然也就不同了。” 就像他上辈子外出一样,如果是开四轮,那他会骂骑在机动车道上的二轮跟鬼探头的路人。 如果他骑的是两轮,那他会在非机动车道开车或者乱停乱放的四轮。 “你说的很有道理。”独孤陌虚着眸子吐槽,“但能不能不要说的如此粗鄙无礼?” “我蛮夷也。”吴理骄傲的挺起胸膛。 独孤陌无语,这麻匪名字还真没叫错。 吴理吴理,果真是无礼之徒! 永仁则只是摇头叹息,“也许正如殿下所说,是他变了。” “那些都无所谓。”吴理打断他的感慨,“所以南枝十年前流落江湖,是为了逃命?皇帝在追杀她?” “那一日是腊月初八,陈潇将贫僧等人召集起来共赏雪景...他在酒中下了毒,贫僧等遂被佛门埋伏死伤惨重,少主母亲...为掩护我等死在陈潇手中。” 永仁原本便有些贫苦的面容越发痛苦,“后来我等流落江湖,渐渐便散了,少主去了哪里没人知晓。 “前几日她找到贫僧,说若贫僧有幸得见殿下,定要将一本书交予殿下。”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朴线装书籍。 吴理接过书册,沉默片刻,才道:“所以她今天真来不成了。” “是。”永仁沉声道:“自从入宫之后,她便形似软禁无法出来,所谓有贵人将来,是贫僧为了引殿下前来略施小计而已。” 吴理忽的笑了,“既然如此,那大师不把祥瑞拿出来还在等什么?” “少主是少主,贫僧是贫僧。”永仁双手合十,“少主只需要把书交给殿下即可,贫僧要考虑的事情便多了。” “那大师尽管考虑。”吴理负手而立,悠悠道:“本皇子只知道若今夜不将祥瑞给我,本皇子便昭告天下说大师便是魔门余孽。” 接着他还亮了亮手里捏着的北盛伏魔司玉牌跟西陇羽林卫铁牌,“亦或大师想当一次外邦探子?” “贫僧十年前便该死在那次埋伏之中。”永仁不为所动,“看来殿下尚不了解贫僧。” 吴理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手指,“本皇子可给大师一百两银子。” 永仁乃得道高僧,自不会受此诱惑,“出家人身无外物,金钱于贫僧何加焉?” 吴理又取出一沓银票,“一千两。” 永仁微微一笑,干脆低头默诵佛经。 独孤陌翻了个白眼,“永仁大师乃得道高僧,他若在意金钱,便不会免费为穷苦人家治病施粥了。” 吴理于是又掏出更多银票,“一万两。” 永仁瞬间眉开眼笑接过银票,“殿下看人真准!” 吴理没说话,只是斜睨独孤陌一眼。 独孤陌:“......” 永仁没管其他,而是低头认真一张一张翻着银票,在确认每一张上面都有莲花钱庄的印章之后才松了口气。 接着他双手合十,十分肃穆的朝吴理行了一个大礼,“阿弥陀佛...贫僧代满城穷苦百姓,万分感谢殿下!请殿下稍等,贫僧这就去将祥瑞取来!” “好!”吴理打了个响指,又掏出三千两银票塞进永仁怀中。 “就冲这感谢,本皇子就得多赏!” ------------ 第30章 咱们来个偷梁换柱 永仁告罪一声便转身出门去取祥瑞。 独孤陌双手抱臂虚着死鱼眼吐槽,“明明就是为了百姓,非说什么因为他拿好话奉承你所以给的赏赐......” “这才符合众人想象中的皇子。” 独孤陌无奈,“所以你到底认为皇子该是什么样的?” “贪生怕死、目光短浅、蠢笨如猪、妄自尊大、畜生、王八蛋、寄生虫......” 吴理各种变着花样骂了半天都没重样,听得独孤陌目瞪口呆。 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吴理是在指桑骂槐。 可不对吧...吴理又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独孤陌正疑神疑鬼之时永仁回来了,他手中还捧着一个蒙着红布的物件,看大小大抵一掌之数。 “殿下请看,这便是祥瑞。” 永仁掀开红布露出下面的物件,那是一尊玉座金佛。 虽与吴理在铁佛寺“捡”到的那个不同,但大抵相似。 最大的不同其实是个头,这玉座金佛放大五倍差不多才有吴理捡来的那么大。 “这金佛是三十年前三家分景之时,圣门追随陈潇杀入皇城后在内府里抢到的。” 永仁给他们介绍着来历,“据说这金佛内蕴藏有传说中天命之人的秘密,但这许多年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十年前贫僧逃命时便将此物带了出来,这次本就要寻机献给陈潇好以此接近,但......” 永仁苦笑,“焚天宗信奉因果轮回,讲究以杀止杀,可现在看到那些百姓...也许贫僧找到了新的道路。” “既如此,那大师便好生治病救人吧。” 吴理起身便走,“告辞。” 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且东西已经到手,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在三人身后,永仁双手合十,朝他们深深行了一礼。 尔后他直起身,重新数了一遍吴理赏的那一沓银票,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些钱能给他们新添许多衣物,也能买到不少药材,说不得...也能让大家尝尝肉味了......” ----------------- 船外雨幕如瀑。 吴理三人冒雨赶回四夷馆回到自己院子,独孤陌不用吴理吩咐便去泡好三杯热茶端进屋内。 给吴理面前放了一杯之后她才没忍住问道:“你为何不问问陈南枝的目的?” 吴理正拿着签子轻挑灯芯,闻言笑道:“每个人心里都藏着秘密,她不愿说,我也不会问。而且她不说我也知道,不外乎刺杀她那位薄情绝意的父皇罢了。” 话虽如此,但吴理知道不是这样。 他与陈南枝相濡以沫十年,自然知晓陈南枝这样做的真正目的。 报复陈潇? 她确实痛恨陈潇,但内心对陈潇的情感做不得假。 小时候她说梦话的时候可是边流泪边呢喃“父皇,为何这样”甚至“父皇,女儿想你”之类的话。 陈潇过去对她大概率宠爱非常,所以突逢变故之后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就只好一直逃避在外。 如此她才能在心里说服她自己不用去面对既是父亲又是杀母仇人的陈潇。 而且那天见过伪装成钓鱼佬的陈潇之后,吴理更产生了一层怀疑。 梁帝陈潇...他真的如此绝情? 难说。 否则其余魔门高手便罢了,当时年仅六岁的陈南枝是如何突破重重阻碍被那些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魔门余孽带出皇城乃至建康的? 她又是如何与其他魔门之人走散的? 但吴理不会去精神内耗,他只是端起茶杯小口抿着热茶。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会去见她,就这么简单。 因为...南枝她冒着可能存在的生命危险也要回到陈潇身边的目的...便只可能是帮他吴理得到《天道经》残卷! 若非如此,她绝不会回去! 独孤陌见他略有些出神,灯火映着他半张脸温如暖阳,另半张藏在阴影中的冷白皮却有些孤寂。 目光微不可查瞥过他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独孤陌忽然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冲动。 于是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她居然没让永仁劝你离开,而是任由你陷入这建康漩涡之中。”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而且她也觉得奇怪,为何自己要说这些。 啧,都怪吴理!莫名其妙搞的气氛那么伤感作甚! 但她还是下意识看了眼吴理的脸,而吴理只是笑笑并未动怒,“我了解她,她也了解我,她知道劝不动我的。” “这样啊......”独孤陌声音语调中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你打算如何做?” “当然是献上祥瑞了。”吴理说的理所当然。 独孤陌不解,“你真要献上去?永仁不是说那里面隐藏着天命之人的秘密嘛。” “天命之人...我还天命吗喽呢。” 吴理心说哥们穿越前才刚买了黑吗喽,结果玩都没玩就穿了,他找谁说理去! “话说天命之人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独孤陌抬首,见不只吴理,便是妙筠也目露好奇,于是只好解释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朝堂对此讳莫如深,但据说是当初三家分景之时于前景大内书库中发现了什么,不过这些都是各国绝密,除皇室与一些顶级豪族之外皆不知晓。” “哎呀,先不说此事。”独孤陌把话题又拉了回去,“你真要献上去?” “当然,但没必要是这个。” 吴理微微一笑,“咱们来个偷梁换柱。” 独孤陌美眸瞬间明亮,“铁佛寺铁佛之内的那尊玉座金佛!” “聪明。”吴理打了个响指,“反正都是玉座金佛,便是陈潇知道又如何? “况且他还赚了呢,我那尊金佛可比现在这个值钱多了。” 他那尊可是大了五倍有余呢。 独孤陌也点头赞同,“那永仁还需要再拉拢吗?” “没必要了,此人心气已失,人彻底废了。”吴理想到永仁见到银票后眼中的光,那是纯粹的欣喜,“也许...对他是好事也说不定。” 之后独孤陌与他又聊了许多注意事项与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独孤陌打了个哈欠,尔后便与妙筠告辞回自己屋去了。 等他们走后,吴理脸上笑容消失。 陈南枝如今掌握在陈潇手中,他怎能心态如常? 只是他明白一件事:人不能随意发怒生气,因为发怒要得到结果,若没有结果,无能狂怒只是小丑罢了。 深吸一口气让心态恢复平静,吴理坐在烛火边掏出永仁给的那本书。 迟疑了一下,他翻开第一页,一张纸条飘然而落。 他捡起纸条,顿时眼眸一凝,因这笔迹他分外熟悉——那是陈南枝的笔迹。 上面只有一句话: 【见字如面,你虽天资绝世且根基牢固,但对修行的认知仍十分粗糙,此书是我回宫之后取来的一些记载修行的前人心得体会,万望细细研读,我知劝不动你离开,所以...注意安全,好好吃饭。】 烛火下,吴理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一时有些怔了。 ------------ 第31章 吴理の修行 吴理看了许久,接着郑重把信纸叠好收进怀中,然后借着烛光翻开了那本书。 “嗯?讲历史的?” 但很多事情似乎都略了过去。 这上面直接往前追溯了不止千年,等于直接从武道源头开始大致讲了一遍。 “终结三千年乱世的奉朝,一切武道的源头,收天下刀兵,于邙山立碑开创天榜、地榜、人榜,灭亡于两千年前。 “尔后乃是前鼎朝,一千年前灭亡,武道发展至巅峰,如今各大顶尖武道势力的源头,更是收揽天下武学,由长安学宫汇总其方言与个人感悟编撰出官话版本的武学精要。 “并取奉朝榜单之精髓,改天榜为‘先天大宗师方可上榜’,改地榜为‘江湖势力、门阀、世家方可上榜’、改人榜为‘三十岁以下天骄方可上榜’。 “先天大宗师......” 吴理好奇,“这境界从未听说过,是鼎朝时期的某种级别称呼?” 摇了摇头他继续往下看。 别说,这玩意儿当简略历史书看还挺有趣的。 “前鼎立国五百年天下大乱,后一流落民间之宗室子一统天下再兴鼎朝,称之为后鼎,乃佛、道发源,五百年前覆灭...... “这怎么看怎么离谱,最短的王朝便持续五百年,若是前后相加也是千年,前面甚至还有三千年乱世...果然越接近现在就越真实吧。” 下面便是吴理听说过的前景了。 “三百年前后鼎覆灭天下大乱,前朝太祖一统天下立国为景,因武道凋敝,先天大宗师绝迹江湖,遂取消地榜保留天、人二榜,但改人榜为‘潜龙榜’,只有三十岁以下方可入榜,榜上留名者一百单八,天榜再无先天大宗师,留名者三十六...... “原来现在石碑之上的榜单更迭来源便是前景,所以只有大一统王朝才能主动更改那块石碑的底层逻辑?” 吴理越发好奇,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肯定得找机会去邙山看一眼那石碑,到时候打个卡也算不虚此行。 之后便是北盛、西陇、南梁三家分景,但这书上便没有记载了。 接着进入正题,吴理精神一振。 “武道境界乃引气、锻体、固本、通脉、聚元、凝神、天人归一七大境,这点我倒是知道。” 但他不清楚的是每个阶段具体什么体现,又该如何修炼。 前三境倒是能理解,毕竟他已在固本境界停留八年。 引气与锻体二境其实并非先后,一开始修炼从哪个开始都可以,这个要看背景出身。 那些世家、豪族、门阀、宗派传承有序,自有一套打基础的引气法门,所以可以先尝试引气入体增强精力,之后再锻体打熬五脏六腑、五官与筋、皮、骨。 寻常武者便只能先打熬身体,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使自身气血如汞,之后引气入体。 前者事半功倍,后者反之。 但实现后的效果大差不差,皆是增强身体耐性与速度、反应、气力、精力,还能使五感更加敏锐。 固本则是稳固根基温养体魄,将之前打熬身体时留下的暗疮一一拔除修复,使身体及经脉能承受住通脉之时所带来的痛苦,免得身体崩溃功亏一篑。 通脉便是引最开始的引入的那道真气冲击全身经脉完成大循环周天,一旦成功,方能称得上一句“修出真气”。 无数武者便是卡在这一步,因为能修出真气的功法被世家豪族、门阀宗派们牢牢把控着,寻常武者几乎无法得到。 真气能大幅度提升一个人的五感、气力、精力、反应等能力,同时招式的杀伤力亦成倍增加。 若非吴理根骨太好加上从小与陈南枝对练形成的肌肉记忆,他是断不可能直面独孤陌与妙筠的。 因为独孤陌是更进一步的聚元之境,陈南枝也是这个境界,而妙筠就更猛了。 虽不知她具体境界,但比肯定在聚元之上。 至于聚元...便是字面意义上的汇聚真元。 当真气遍布全身经脉之后,如同锻体境界的气血如汞一般,武者便要开始凝练真气了。 如雾般的真气一点一滴凝聚成液,后再度遍布全身经脉,然后汇聚于丹田之中,聚元乃成。 到这一步,武者可将真气覆盖体表,极大增强攻击与防御。 甚至还能遮风挡雨! 比如这一夜风雨之后,吴理头发跟全身衣服都湿透了,可独孤陌跟妙筠却一切如常。 至于更进一步的凝神...那是人与非人的天堑。 因为当凝聚神魄之后,凝神之境的强者便能使真气外放乃至覆盖兵刃形成剑芒、刀罡、拳风之类的恐怖杀伤力。 没错,他们甚至可以用真气远程攻击! 这一步,其实便是大多天才武者的武道尽头了。 最后的“天人归一”嘛...吴理觉得从字面意义上就是天人合一,但这概念太抽象,具体该如何做,他不知道,从小当他武道“老师”的陈南枝也不知道,这书上也无记载。 但那些吴理起码现在并不在意,他只想知道自己该如何“通脉”! 按陈南枝的说法,他天纵奇才,修炼速度甚至比陈南枝自己还快! 只是在固本卡了八年,原因便是他太过天纵奇才,他人千辛万苦引气入体的那一缕天地真元,吴理天生就有,而且堆满了全身经脉! 这带来的问题便是他全身经脉堵塞,靠那一缕真元完全冲击不动! 若不管不顾强行冲击,他经脉内的真元便会越憋越多,最后实在王八搬家——憋不住之时,便是经脉尽断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到这里为止的内容都看的出来,是陈南枝从宫廷藏书中裁剪下来一段段贴进这书册内的。 而再往下,便是吴理熟悉的陈南枝苍劲有力的笔迹了。 【天剑诀修行方法极为粗浅易懂,便是对经脉修行有半分认知的孩童亦可不需人教便能修炼。 但他人强行轻则走火入魔全身瘫痪,重则当场暴毙,实乃此剑诀调动的是天地真元,而寻常武者体内只有引气之时的那一缕而已,那一缕真元耗尽便如烛火熄灭,其人自然会死。 但你不同,你全身经脉内遍布天地真元,所以用之无虞,但你无法调用那些真元,所以雨之篇才需要在下雨时方能使用。 《天道经》同理,常人体内只有那一缕天地真元,根本无法通过修行生出真元,只有真气,因此无法修炼。 这部功法,便是唯一解你修行枷锁之钥。 所以你不要着急,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我会为你取来《天道经》,一定。】 看着一向少言寡语的陈南枝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字,吴理又细细看了一会儿,才合上书本。 “原来你之前一直不让我尝试通脉的原因在此。” 她为了能让自己得到《天道经》残卷,宁愿回到这让她只会勾起她悲痛记忆的建康,见到那个她再也不想见到的人,说不定...还要做出许多妥协。 只为了自己过去向她抱怨的那一句“我也想真的练武”...... 吴理莫名笑了。 《天道经》残卷他一定要拿到,但不需要她来牺牲。 他会...自己握在手中! ------------ 第32章 祥瑞的秘密 深吸一口气,吴理进入内视状态梳理自身。 在到达固本境界巅峰之前,吴理对自身的天赋并没有疑惑过。 因为他修炼速度确实肉眼可见的快。 他穿越前也不是小孩子,所以正常逻辑是有的。 陈南枝小时候的修炼速度哪怕没有对比,他也知道她是个绝世天才。 而他自己的修炼速度更甚于陈南枝,所以他当时想当认可陈南枝的话——他是比陈南枝跟天才的天才。 按照陈南枝过去安慰他的话说,所谓天才,只是有资格站在他面前的门槛。 原本吴理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而现在...他觉得更有道理了。 “能完成引气入体的武者便已不算寻常武夫,天下百万武者之中能做到的十不存一,而能在一年内做到的便算合格,半年内能做到的便是天才。 “南枝当初用了三天,但哥们从开始尝试到引气入体,当时南枝烧的热水还没烧开呢......” 锻体也不必说,陈南枝说寻常武者走完这一步需要五到八年,年纪越小需要的时间越久,因为小孩子的身体也在不断成长。 陈南枝自己也用了三年时间。 而吴理...他用了九个月。 至于固本...... 陈南枝当初固本之时每天洗澡水里都是污渍,但吴理身上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甚至陈南枝当初还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说固本的时候全身上下又疼又痒,那时候一定要忍住。 她甚至把白嫩小手放在吴理嘴边,让吴理如果忍不住的话就咬着她的手,或者紧紧抱住她。 当时她小脸儿严肃的就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毕竟她也算是个三无少女嘛。 但很遗憾,吴理完全没有这些状况。 嗯,陈南枝是否遗憾不清楚,但吴理很遗憾。 而当陈南枝有些不信的时候,吴理脱口而出了一句话:“也许是你天赋太差了呢?” 那一天,陈南枝冷冷看着他,然后半天没跟他说一句话。 而现在,吴理发现了一件更严重的事情。 虽然固本之后陈南枝不让他继续修炼,但吴理怎么可能忍得住? 将心比心,任何一个从小看着那些武侠玄幻仙侠小说、电影、电视剧长大的人,如果真有一天穿越到一个真有内力的世界,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修炼? 况且吴理还是个绝世天才,他人修炼如水滴石穿,也许常年努力只能看到那么一丁点的微小希望。 而吴理...他在大海里游泳!还是蛙泳、蝶泳、仰泳、自由泳换着来! 别人体内只有引气入体时的那一缕先天真元,之后修炼出的真气便是依托这一缕天地真元来将体内的气血与吸收的营养转化为真气储存在体内。 哪怕是真气如液修成更为凝实的真元,本质也没有变化。 所以许多类似“天魔解体”的法门便是调动那一缕天地真元与人战斗。 他的招式威力自然大大提升,而那一缕天地真元消耗完嘛...这个人也就油尽灯枯离死不远了。 但吴理不同。 他经脉内本就充斥着天地真元,而他哪怕不修炼,体内的天地真元也缓慢却不停顿的增长着。 更离谱的是他还主动修炼!而且修炼成的并非真气,而是天地真元! 以前他不听陈南枝劝告,日日勤学苦练不分寒暑。 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肉眼可见的提升,就像穿越前玩儿游戏练级一样。 而当他从一拳打在树上龇牙咧嘴手背通红,到一拳打一个坑,再到一拳打断一棵树后...他的动力就更足了! 所以虽然八年前他就卡在固本境界不得寸进,但哪怕来二十个固本境高手,他也有把握在一炷香内全干废。 更别说比他高两个境界的独孤陌也碰不到他的衣角了。 要知道哪怕在聚元之境中,独孤陌也是顶尖的那一批。 可惜,哪怕现在他的经脉粗壮与坚韧程度远超同境界武者不止三倍,天地真元业已将其中填的满满当当。 如果继续修炼下去,他活不过一年。 而哪怕他从此放弃修炼,至多三年,他也会全身经脉爆裂。 若只是经脉爆裂,他最差也是全身瘫痪。 但可惜...他经脉里全是浓缩的天地真元,现在的他就相当于一颗人形炸弹! “可惜......”吴理扶额叹息,“好好一颗修仙苗子,结果穿越来了武道世界。” 他决定从今天起先暂停修炼,直到《天道经》残卷到手为止。 “那么接下来,是这个了。” 吴理看着桌子上那颗巴掌大的玉座金佛。 这金佛雕刻的栩栩如生,一看便出自大家之手。 而吴理表情却十分凝重,因为他看的出来,雕刻这雕像的...是个剑道高手。 “毫无破绽,最起码我看不出来,甚至有种无法出手的感觉。” 但吴理没太在意。 对方剑道修为再强也已是荒坟雅座一位,而且他有《天剑诀》以力破法。 “让我康康,这破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秘密。” 铁佛寺“捡”来的玉座金佛大了五倍不止,能让他大出血换来的玩意儿可千万别让他失望。 否则...说不定这梁国皇宫就要遭老罪了。 但无论吴理如何翻来覆去的研究,这玩意儿都没任何反应。 砸砸碰碰吧,他怕给弄坏了。 灌注真气吧,他还真没真气,而天地真元除了天剑诀外又调动不了。 总不能这大半夜的跑到外面淋着雨对着自己的宝贝金佛来上一剑吧。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尝试的? 吴理摩挲着下巴陷入思考。 他从不觉得这个类似穿越前古代的架空武道世界全是些蠢人,人家不懂他脑子里的那堆见识,他还不懂顶尖武道呢! 这个世界那么多最顶尖的大佬都没发现这金佛的秘密,他能行吗?也许所以能尝试的方式都已经尝试过了,比如灌注真气这种最基础的试探行为。 吴理是个擅长思考的人,他在思考一件事。 有什么是只有他有,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没有的东西? 他想到了! 于是吴理霍然抬首,眼眸中闪过一抹金芒。 刹那间,屋内在他视线之中化为黑白水墨。 “嗯?” 吴理微一挑眉,嘴角不由扬起。 果然,变化出现了。 原本应该与背景同样化为黑白水墨的玉座金佛,在他的眼中出现了别的颜色。 是从未出现的除黑、白、灰、蓝、红外的第六种颜色。 金色! 没错,那玉座金佛此刻正散发着夺目的金光! ------------ 第33章 《天剑诀·空之篇》的线索 吴理退出“望气”状态,那祥瑞金佛上的璀璨金光随着黑白水墨一同如潮水般褪去。 吴理拿起金佛看了看,还是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于是他再次进入“望气”状态,接着再退出。 与上一次结果一样,那金光只有望气的时候才能看见。 “难怪一直没人发现问题......” 别人没他这挂啊! 看来能把这“祥瑞”留下来的前辈也不简单。 只是要继续的话...... “看来只有维持望气状态才能搞明白这玩意儿的问题了。” 吴理捏了捏眉心。 望气状态会消耗精神,虽然影响不大,但他现在最多一天开启两个时辰就会困得恨不得马上睡死过去。 而且已经是锻炼数年的结果了。 但吴理不喜欢时刻保持那种状态。 一来那样世间在他眼中都没了色彩;二来那会让他对“望气”产生极端的依赖。 一旦望气没法使用,他会陷入极大的不安之中。 所以他只有在觉得有必要的时候才会望气一下。 “算了,试试看吧。” 于是世间在他眼中再度变成黑白,而他看向那唯一的金光。 依旧闪耀着璀璨金光的金佛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当吴理将其拿起之时,变化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他以前一花,骤然发现自己已不在屋内。 此刻外面正暴雨倾盆,但吴理面前确实秋风萧索黄叶遍地。 甚至还是灰雾蒙蒙的白天。 但吴理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他就仿佛在看一场3D电影,而主角...便是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的那个女人。 吴理如今十五岁,一米七六的身高在同龄人中已不算矮。 最起码这个世界的同龄人里能比他高的几乎没有。 但那个女人身量极高,保守估计最少有一米八三,甚至可能有一米八五。 而哪怕只看背影,也能看得出她颇为丰腴,一袭红衣飘逸若仙。 而最让吴理挪不开目光的是那头奶白色的及臀长发。 还有长发下覆盖的山丘。 别说!你还真别说!居然比独孤陌还翘! 果然大姐姐就是比少女强啊。 唯一可惜的就是看不到她的脸,因为无论她朝那个方向走,她始终都背对着吴理。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在乡间,此时的天下似乎与吴理目前所处的时代没有不同。 同样的天下大乱兵过如梳,同样的百姓凄苦无比,同样的路边多残骨。 而她一路走来,遇到病的便给医治,遇到兵匪强盗便杀了。 尔后在百姓的感恩中继续独自一人上路。 直到有一天,一名皮肤晒得黝黑粗糙的憨厚青年跪倒在她面前重重叩了无数响头,直到头破血流。 这青年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在他身后同样跪倒一片,似乎那些人皆是他的同伴。 那青年道:“吾等虽无逐鹿封侯之愿,奈何如今天下群魔肆虐,百姓民不聊生,万乞上仙垂怜百姓!助我等扫荡乾坤,澄清宇内!” 而那红衣白发女子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并未离开,接着那青年露出狂喜的神色。 之后便是争霸天下的过程。 因为这部分是快进,所以吴理也没太在意,唯一让他印象较为深刻的便是他们的军队确实尽量做到了秋毫无犯。 而为首的那个男人也颇有豪侠风范,如果要说的话,类似刘备。 而当快进结束之时,便是即将天下一统之时的场景。 那个皮肤粗糙的青年此刻已是一身甲胄,但他正单膝跪地呕血不止,似是受伤不轻。 在他身边还有上百精兵悍卒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而那红衣女子站在众人身前负手而立,在她十丈之外乃是十名神态打扮各异的绝世高手。 这十人中有僧、有道、有儒、有将,他们每一个都渊渟岳峙,只是站在那里便是一派宗师风范。 在他们身后是一条大河,河的对岸更有无数精锐士卒,士卒们的背后似是一座巍峨大城。 “那些人...是天榜排名前十的高手!先生小心!” 天榜前十! 吴理来了精神。 虽无法直面感受那些人的气势,但他们之中只是一人出手便在转瞬之间击杀上百精锐亲兵! 能成为天下霸主亲兵的人,实力自然不差,保守估计这一百多人里面最少一大半是凝神境界高手! 可只是转瞬之间...... 吴理凝眉观看,忽然便见那女子俯身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下一刻...她忽然消失不见! 几乎就在瞬间,她便极为突兀的出现在那天榜十大高手身后! 而那十位渊渟岳峙的绝世高手没有丝毫反应! 下一瞬,他们全身鲜血喷涌!血珠宛若点点寒梅喷溅! 吴理瞳孔微缩,接着再缓缓放大。 那一剑他看的分明! 那红衣女子并非速度太快,而是真的类似瞬移!甚至她完全没有出剑的动作! 这种感觉...就类似看视频的时候中间那部分帧数被抽掉了一样! 这是什么剑法?! 下一刻,更让吴理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女子居然凌空虚度数十丈宽的大河,接着一剑挥出十丈长的剑气飞过河对岸那无数士卒的头顶,瞬间击碎士卒们身后那巍峨城墙的巨大城门! 这一剑之后,那些士卒便再无战意,纷纷丢下武器跪地而降。 这一刻,吴理终于看到了那座城池的名字。 “建康......” 之后画面一转,那红衣女子独自一人并指如剑雕刻好了一座石碑。 而这石碑的外形,与释剑宗记载有《天剑诀·雨之篇》的那一座十分相似。 但这石碑上的文字十分模糊,吴理几乎看不清楚,除了最上面那几个大字。 “《天剑诀·空之篇》......” 吴理缓缓念叨着那几个字。 再一刻,画面切换。 此时出现的是巍峨楼台宫阙,一身穿龙袍的男子坐在御座之上接受无数臣民跪拜。而那红衣女子立于皇宫大殿之巅望着远方。 吴理站在她身后,听着下方万民高呼“大景”。 接着画面又是一转,只见一座大山如同石碑巍峨耸立,已换上金色龙袍的男人躬身下拜,受他一拜的红衣女子抬手一指,那石碑上似有雕刻的巨大文字骤然迸发七彩光芒,尔后上面文字不断变换。 再然后那皇帝朝红衣白发再次女子下拜,“请上仙莫要推辞国师之位!” 与此同时,周遭暗处已埋伏好此刻江湖上百名绝世高手。 若那女子拒绝,他们便将一拥而上将其耗死于此。 但那红衣女子负手而立不为所动。 良久,她骤然消失不知所踪。 而吴理耳畔只响起一道温柔悦耳的女声。 “你不是他。” 下一刻,3D电影消失,吴理再度回到屋内,视线中的一切依旧黑白水墨。 而那金佛散发着的金光在半空汇聚成一张地图,上面有一处分外璀璨的光点。 吴理看着那张地图,表情逐渐怪异。 “还真是建康地图,所以...那是前景建国的过程,而这地图是《天剑诀·空之篇》的石碑所在地?” 好好好,这样就能直接去找空之篇,到时候就算有人推测出自己只有下雨天才能使出雨之篇也不怕了! ------------ 第34章 就说了有歹人要害本皇子 与此同时,谢家在建康的宅子里,谢玉正满脸苦笑捂着乌青的左眼圈跟随一留着山羊胡的儒雅中年文士走入书房坐下。 谢玉父亲辞官回乡守孝,留在建康主持大局的便是其胞弟谢英。 当两人坐下,由下人奉上热茶之后退下,谢英这才轻抚颌下胡须调侃道:“过去我侄虽君子风范,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未曾想今日居然硬气起来了?若大兄知晓,定当浮一大白~” 谢玉苦笑不已,“实非我愿......”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他在释剑宗见识过吴理的实力,而他也通过家族渠道听说过铁佛寺覆灭的传言。 就那位殿下的性格,肯定是到哪儿都会找乐子。 像什么祥瑞之类的乐子对方肯定会去,所以他谢玉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结果人家用一封信把他骗出来暴打一顿,然后又驱虎吞狼惹麻烦上他身。 关键他还不好说什么。 人家都说了是搞错了,而且还赔礼道歉送了他一把宝剑。 当然,那宝剑其实就是驱虎吞狼的一环...... 但几乎很少与人发生直接冲突的谢玉十分不体面的跟人打完架被拎去巡城司之后,过去不少觉得他虚伪的世家子弟们反倒开始夸他,甚至就连叔父都觉得他做的不错。 难道君子行为真的错了吗? 谢玉一时间有点儿茫然。 但那是他从小便践行的道路,尤其是当他开始识字读书,每每看到史书中的谦谦君子之时便会内心一阵悸动。 而当看到阴谋诡计,群雄争霸之时则会感觉不适直接跳过。 这些...都错了吗? 谢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吴理那张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的笑脸。 那位殿下活的肆意潇洒,难道那样才是对的? 不,我们只是道路不同罢了。 压下心头想法,谢玉抬头询问,“叔父特意留我在书房,可还有事?” 谢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之是否与那北国皇子相熟?” 道之是谢玉的字。 谢玉一惊,他确实跟家中汇报过情况,但认识归认识,如何也说不到相熟。 莫非叔父发现什么了? 他知道是殿下忽悠自己才导致了今夜之事,也知道了自己替殿下隐瞒了此事? 他以为是自己与殿下关系好,所以才会如此做吗? 其实谢玉并不觉得自己与那位独孤理殿下关系好,他只是...有些羡慕对方的性格,所以他下意识便替对方隐瞒了此事。 于是他回道:“只是释剑宗见过一面,并非熟识。” “哦?那便可惜了。”谢英叹息道:“你叔父我只是个言官儿,虽无实权却能上殿观政,这朝堂之上...可有不少人反对与北国结亲。 “陛下优柔不定,便会有人替他下决心,反正...陛下仁厚,待木已成舟,也不会有多大惩戒。 “此时夜黑风高雨疾,恰是杀人灭口好时机......” 他话音未落,骤然变色的谢玉已冲了出去。 谢英摇头叹息,“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此时书房内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二老爷,不让大少爷知晓天命之人的事情是否合适?” 伴随声音而来的是谢府的老管家。 “不必,需以真情实意最妙,也只有道之最为合适。” 谢英淡笑道:“天剑诀乃那套传说中的剑诀,能练成者即便不是史书中所说天外谪仙,亦有千丝万缕关系。” 顿了顿,这位儒雅文士俊逸面容隐于阴影之中。 “乱世必有天外谪仙降世,择一天命之人辅佐扫平天下。 “身为盛国皇子却阴差阳错来到梁国,正说明天命不在盛。 “而我谢家已显赫三百载,却代代为人臣子,这天命之人...为何做不得?” 他没得到管家的回复,而他也不需要回复。 ----------------- “所以那3D小电影除了介绍前景开国之外定然有空之篇的展示,所以...是白衣飞渡的那一剑?跳帧剑法?这放游戏里肯定是BUG吧!” 吴理正在思考着呢,忽然听到小院敲门声。 “嗯?”吴理起身推开屋门撑开油纸伞走进院中。 他瞥了眼身后,独孤陌跟妙筠屋里的烛光映照在窗上,看来她们俩也惊醒了。 等她们穿好衣服走出来时,吴理也来到院门前压低声音,“奇变偶不变!” “殿下!在下是谢玉!有急事相告!” “......” 不会看气氛的家伙,吴理撇撇嘴打开院门,门外是满脸焦急甚至都没打伞的谢玉。 吴理微微一怔,抬手指了指他乌青的左眼眶,“这莫非是建康世家子弟最近的流行?” 谢玉苦笑行礼,“这流行大抵也是殿下赏赐的。” 吴理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那谢兄深夜来访,莫非是打算还本皇子银子?” 还没等谢玉说话,他双眸便是一亮,“莫非是去青楼?!本皇子还没去过呢!谢兄请客?只是此刻已是深夜,好姑娘怕是都被挑完了吧,谢兄心不诚呐。” 谢玉看着他兴奋却稍显稚嫩的脸,一时苦笑无语。 这位殿下果真活的潇洒,无论如何肃杀的气氛都能被他带歪。 刚从屋内走出来的独孤陌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还青楼呢,才十五岁而已......” 吴理见状没好气道:“既不是还钱又不是带本皇子出去潇洒,那你大半夜来干嘛?自荐枕席?那不如让你妹来。” 谢玉继续苦笑,“舍妹年岁尚小,怕担不得殿下厚爱......” “哦!”吴理眼睛又亮了,“令妹莫非叫谢道韫!” 谢玉一怔,“并非此名。”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族中有叫此名的女子,甚至谢家连“道”字辈都没有。 见吴理还在取乐,谢玉赶忙道:“殿下!此地危险!不若......” 他一咬牙,“我谢府内虽无几人,但无论是谁也不敢冲撞!不若遂在下先回谢府一避!” 吴理眼眸微眯,“有奸人想害本皇子?” “是!在下得到消息,有人今日将刺杀殿下!在下前来通报,可入四夷馆时畅通无阻!入内一观才发现馆内官吏皆死!想必对方很快便要动手!” 吴理眼眸瞬间泛起一抹金光映入谢玉眼帘。 可当他下意识细观之时却再也找不到那抹金光,也许是错觉? “本皇子是长得俊俏,但不习惯被男人盯着看。” 吴理转着伞柄,头顶纸伞在暴雨中如一叶扁舟荡漾,“你说的杀手,莫非便是树上那九人?” 他话音方落,便见九名黑衣蒙面人自四周树上袭来!九道剑光宛若天罗地网将吴理与谢玉二人周身尽数笼罩!仿佛下一刻他们便剑锋透体而亡! 谢玉面色微变,这剑招角度之刁钻,速度之快,下手之狠辣他此生未见! 偷袭之下他便要腰间拔剑抵挡,却猛然抓了个空,此时他才想到自己来的匆忙,并未携带佩剑! 莫非今日要死在此地? 就在谢玉心底叹息之时,忽然耳畔传来吴理轻笑。 “庄稼把式也想杀剑法举世无双的本皇子?” 下一刻,倾盆暴雨似乎停了。 原本嘈杂的雨落声音瞬间消失,天地仿佛一片静止。 ------------ 第35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夜间无风,那些静止半空的万千雨珠却如被风吹拂般由轻抚过九名刺客四肢,带起无数残肢断臂残红如雨。 随着重物落地,吴理才重新撑开方才合上的油纸伞。 而此时,如瀑暴雨依旧倾盆,但吴理身上却清爽依旧。 谢玉目眩神迷。 之前在释剑宗时他中了毒倒在地上,还离得较远看不真切。 此时近距离欣赏这一剑,他才感觉到那是何等的如梦似幻。 是的,不是观察,而是欣赏。 他虽然实力不弱,但其实比较讨厌暴力。 相比于战斗,他更喜欢读书以及煮茶论道。 而吴理的这一剑就完美符合他心中对君子之剑的定义。 既能克敌于外,又十分优雅从容云淡风轻。 “殿下,这莫非便是当日释剑宗内您使出过的《天剑诀》?” “对啊,当时石碑你不也看了。”吴理随意回了一句,尔后便蹲下去查看那些刺客。 “是,但家中长辈看完之后说千万莫要修炼,也没有任何感悟价值。”谢玉习惯性苦笑,“那剑法甚至不如我幼时启蒙所学,因此家中长辈们认为也许真是什么密藏指引,他们正在尝试破解。” 看着吴理蹲在那几具没了手脚的黑衣人旁,谢玉微不可查皱眉。 殿下,您才表演完最绚烂的君子剑法,别这么快就打破滤镜好不好? 但他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位殿下确实一点也不君子。 吴理头也没回,“那是你们天资愚钝,本皇子可就一夜练会了。” 此刻他脑袋有些疼,但感觉身体似乎轻快许多。 那一剑消耗了他体内二十分之一的天地真元,让他经脉负荷少有缓解,但同时精神消耗极大。 这感觉,就跟十八岁通宵上网但是游戏输了一晚上一样。 身体虽然还顶得住,但精神已经麻木。 谢玉一时语塞。 确实,当初他也提出过类似看法,但长辈们只是笑着搪塞过去,并没有解释太多。 谢玉觉得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于是他把这些都跟吴理说了。 “嗯,我知道了。”吴理没什么反应,总之先记录在案,“不过谢兄,你这么帮本皇子作甚?莫非想投靠本皇子,然后来日拉着你们谢家给本皇子披上皇袍?” 自己可是坑了他一把宝剑,还有超过十万两的银票欠条来着。 总不能这家伙那方面真有问题吧。 谢玉有些失神,“在下也不清楚为什么。” 他觉得,也许是因为吴理活的潇洒肆意,而他十分羡慕吧。 既然他自己没办法活成这个样子,那不如在吴理身上找到自己的梦。 所以他才会帮吴理,才会在知晓吴理遇到危险之时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 “先不说有的没的,谢兄你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吗?” 吴理打断谢玉的内心感慨指了指点上那几个黑衣人。 甚至他还不着痕迹挪的离谢玉远了点儿。 谢玉低头细看,见那九个人脸上黑色蒙面巾已经被拉掉,而他们这九个人的脸皆平平无奇。 于是他摇了摇头,“这些人实力不差,但在下并无任何印象。” 接着他把出门前叔父说的那些都跟吴理大致讲了一遍。 “哼哼,嘴里藏毒,在四肢被我斩断的刹那就能一声不哼的强忍疼痛服毒自尽,而且配合默契,看来是豢养的死士。” 谢玉闻言马上道:“不是我家。” 一边正双手环抱着的独孤陌见状也蹲了下来。 片刻后,她抬头道:“死前呼吸急促,颈项僵硬,瞳孔放大,全身抽搐,见效极快,是牵机毒。” 吴理挑眉,“牵机毒?” “不弱与鹤顶红与钩吻的剧毒,又称马钱子,若过量服用,将迅速暴毙,且死前呼吸困难,无力开口说话。” 独孤陌冷静分析,“此毒银针同样无法验出,且可每次少量下余正常药物中服用,被下毒者说不出话,便是死了也只当做心悸暴毙。多用于......” 微微停顿,她看了眼吴理,“宫廷赐死,或门阀世家兄弟父子相残。” 谢玉眉头紧锁,“可牵机毒乃朝廷严令禁止民间存有之剧毒...这却无法确认是谁家做的了。” 能拥有此毒,且豢养忠心耿耿且实力高强的死士...... “只有四种可能。” 吴理慢悠悠道:“皇帝,宗室,世家豪族权贵,佛门。” “大概不是皇帝。”谢玉率先排除皇帝的选项,“陛下虽...识人不明,但为人宽厚仁善,便是有人造反他亦宽宏大量原谅,况且此刻对于如何应对殿下的处理依旧不明,陛下定不会做此事。” 吴理点头,“宗室呢?” “陛下乃独子,几位堂兄弟皆分封坐镇他处,大皇子与陛下不睦,早已被封去蜀地防范西陇,几不与朝堂交流。 “二皇子每日礼佛,三皇子喜好结交文士吟诗作赋,他二人虽对皇位有想法,但陛下春秋正盛,且殿下对他们并无威胁,反倒应当拉拢殿下才是。此时他们不动,应当是等朝堂定论,该不是他们。” “那就是朝堂之上了呗。”吴理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们家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说不得就是世家豪族干的,毕竟朝堂之上不是有不少人支持迎河南王南下嘛。” “在下也是如此认为。”谢玉深以为然,但他只感觉一团乱麻,“反对者有许多,支持者亦不少,敢对殿下下手者自然有,甚至可能并非此事,而是因为殿下能修炼《天剑诀》,他们想从殿下这里得到秘密。” 吴理在释剑宗之事可是有不少南国天骄都看到了。 他们谁背后没个势力背景的? 也就是说,无论是否支持接纳河南王,这些人门阀世家皆有可能对吴理下手。 “所以想要从中找到究竟是谁动的手就很麻烦了。” 谢玉看了眼地上那九具尸体,“这些人未曾留下丝毫线索,且有胆子袭杀朝廷官吏与殿下,此事定要从长计议。” “确实。”吴理点头,尔后拍拍他肩膀,“谢兄,这次便多谢了,你先回去吧,不过有一说一,那欠的银子可还是要还的。” 谢玉苦笑,“待在下筹集齐了便奉还殿下。” 与其他世家不同,他们家虽然亦有许多田地,但并没有如何搜刮民脂民膏,甚至不少家乡百姓出了事情,他们家也会尽力帮衬。 便是有官司,百姓也会找他们家做主,而他们谢家会秉公执法不偏不倚,所以在地方上的口碑很好。 倒也并非他们有多良善,只是家乡那里属于他们的基本盘,所以才要用心经营。 等谢玉告辞离去,独孤陌才抱臂蹙眉道:“要找出是哪一家或哪几家做的如同大海捞针,这建康局势波澜诡谲,咱们日后要小心防备了。” “不是他们干的。” “嗯?”听见吴理的话,独孤陌不解,“为什么?” “因为无论是支持和亲还是反对和亲的,他们都想知道《天剑诀》该如何修炼,那么就一定要活着的我。” 吴理再度蹲下去挨个摸尸体,见果然什么也没有之后他才撇撇嘴重新起身,“但这些杀手直接下的死手,并且毫不在意谢玉,哪怕对他也是奔着夺命去的。所以大概率不是世家豪族干的。” 独孤陌疑惑,“那能是谁?” “要同时满足跟我有仇,还不想南梁跟北盛结盟,并且不知道或者不在乎《天剑诀》的秘密...答案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吗。” 吴理说完,独孤陌霍然抬首,“南国佛门!” 是了。 吴理一路来到建康,接连覆灭了释剑宗跟铁佛寺。 释剑宗乃改换门庭入了佛门,铁佛寺更是佛门锻制铁钱的主力,这两家覆灭,对佛门来说既伤名又伤利。 而且他们并不知晓《天剑诀》的威力,所以没那么在意。 况且他们也不知道那两家覆灭其实跟吴理关系不大。 北盛崇道抑佛,因此佛门十分抵制北朝,自不想南国与北国结盟。 那么这三点全部满足,并且还能同时满足有钱有人有功法能培养出忠心耿耿的杀手死士的条件...也就只有南国佛门了。 独孤陌顿感压力十足,“佛门比世家更难对付,他们对梁国皇帝影响更深,咱们该如何做?” “来而不往非礼也,当然是打击报复了。”吴理很疑惑,他跟看傻子似的打量起独孤陌来,“我又不是懦弱皇子,难道有人惹上门了还不打击报复回去?” 独孤陌:“......” 是了,都差点儿忘了这家伙是麻匪头子。 而且他心眼儿小。 最开始自己只是有点儿看低他车夫的出身,他后面就不断对自己恶语相向还折磨自己。 释剑宗跟铁佛寺之时都是因为那些和尚得罪他,结果全都灰飞烟灭了。 别说是不是他干的,反正就说结果对不对吧。 现在那些和尚还敢派人来刺杀他,这仇可结大了。 不知为何,看着他自信的面容,独孤陌心里的压力骤然一轻,甚至有那么一丁点儿同情那些和尚了。 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这小心眼的麻匪...... “哎哟!” 她捂着泛红的脑门抬眸怒视那比她还小了两岁的少年,“无礼之徒!” “走神是吧?肯定在心里骂我。” “我只是想想......”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见俩人打打闹闹,气氛又恢复轻松,一直含笑温柔看着的妙筠声音温润,“皇子殿下,咱们要去杀干净那些佛门异端吗?” 她有些跃跃欲试了。 “......”吴理翻了个白眼。 你是怎么用温柔的语气说出如此恐怖的话语的? 独孤陌有些担忧,“佛门高手众多,而且这里可是建康,你...真能支撑的住多次使用《天剑诀》吗?而且你不打算见陈南枝了?” “谁说去报复佛门了?”吴理疑惑。 独孤陌跟疑惑,“啊?不是你说是他们......” “是啊,但只是猜测,况且现在我是受害者,当然我说是谁就是谁。”吴理转着手中伞柄,接着打了个响指,“背上‘天棺’,咱们去‘报仇’。” 独孤陌不解,“不找佛门那找谁报仇?” 吴理回头微微一笑,那抓着伞柄的白皙修长手指让独孤陌下意识有些脸热,“当然是找那些世家豪族了,他们竟然想刺杀我!这要是不赔本皇子一百万两银子,本皇子跟他们没完!” “啊?”独孤陌懵了,接着抿嘴笑了。 果然,就是个麻匪! ------------ 第36章 该死的秃驴! 张平正躺在屋里,旁边娇俏侍女正小心翼翼的给他那张肿成猪头的脸上上药。 “嘶——!” 忽然侍女手一抖,让他本就面目全非的脸上因为疼痛更是皱成一团。 “该死的贱婢!你也敢欺负本少爷!” 他起身一脚踹在那侍女身上。 侍女弯腰弓成虾米,脸痛的扭曲,但仍旧不敢呼痛,而是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磕头。 张平斜睨她一眼,不耐烦道:“滚出去!换个手脚麻利的来!” 那侍女磕了几个头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该死的贱婢......” 张平骂了两句,干脆闭上眼哼哼唧唧先躺着。 他被管家领回来的时候,老爹只冷冷看他一眼骂了句丢人现眼便让他回来敷药,完全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安慰。 张平心里对朱毅跟谢玉愈发愤恨。 但现在不是报复的时候,他也没那个能力。 但老爹之前就说了,如今北国皇子之事悬而未决,他要提前做好准备。 不过老爹是反对与北国联盟派的,他一向认为梁国乃华夏正朔,若与北蛮联盟,日后又如何有法理北伐? 老爹说今日陛下已倾向于拒绝婚事,但公主年岁渐涨,待此事尘埃落地之后,公主亲事也必然提上议程。 而皇室结亲,定要从世家择婿。 三位皇妃皆世家嫡女,如今公主择婿,能选择的范围已然不多。 未与皇家结亲的世家之中,也就只有谢家过去地位要比他们张家高。 但一来已故皇后便出自谢家偏房,二来谢家除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散骑常侍之外在朝中已无人为官,这公主驸马的第一人选便是他们张家。 张平恶狠狠道:“待我娶了公主,定要让尔等好看!” “呵......” 一声轻笑忽然传入耳中,张平骤然起身,却忽感腹部一阵钻心剧痛,他腰弓成虾米又倒回了床上。 肿胀的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他隐约间只能看到一黑衣蒙面的身影如鬼魅般静立床边。 张平正要呼喊,忽然便感觉一只手掐住自己咽喉,正在缓慢却坚定的发力。 他脸逐渐涨成猪肝色,眼中的凶厉也被恐惧取代。 “嗬...嗬......” 他想要求饶,可咽喉上逐渐加大的力道却让他连一个字都吐露不出。 就在他意思逐渐模糊,眼神也变得涣散,甚至瞳孔都开始微微扩散之时,那只手松开了。 “咳...咳......” 他侧过脸摸着自己的脖子疯狂咳嗽。 而那只手此刻居然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张平抬起头,此刻他面无全非的脸上涕泗横流丑陋无比,而眼中更是只有恐惧。 因为他感觉的出来,方才这黑衣人真的想杀了他! 对方不会在乎他的家世,实力更是强横!也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倚仗全都消弭于无形。 到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软弱之人。 没有了家世跟武功,他什么也不是。 “饶...饶命......” “我不要你的命。” 那人声音十分嘶哑,像是刻意压低一般。 此时张平才看清楚,在那人身后还站着另一个黑衣人。 他更不敢大声说话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仔细打量对方,想要努力记住对方有什么特点。 “怎么,想看我的脸?” 那人似是在笑,接着便抬手去揭脸上黑巾。 “别揭!千万别揭!” 张平马上进闭双眼小声疾呼,“规矩我懂!看到您的脸我就活不成!您要什么我都给!我家财万贯!侍女无数!我都给你!只要放我一条活路,我全都给你!” “哦?怎么给?” “我最近银钱不多,等下月例钱到账我就给你。” “我特么还得等下个月?” “半个月!快的话半月也成!” “呵......”那人笑了,“弟兄们劫回踩,就这么空手走了,不合适吧。” “不合适!” “但你没钱,就这么小命丢了,也不合适吧。” “那更不合适!”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张平飞快燃烧着脑细胞。 真苦也!也不知这群人是哪里冒出来的,竟敢入室打劫当是豪族朝廷要员家! 谁也这么大胆子! 朱毅他们? 不!就算他们有这胆子,他们也没这实力啊! 虽然此地并非老家,但他父亲可是凝神境界高手!家中老管家也是同样境界! 甚至他自己都是通脉境界的高手!便是潜龙榜上也位列...一百零三名。 别管是不是三位数,就问上没上榜吧! 能避开老爹跟管家的耳目甚至不惊动其他人悄无声息摸进自己屋内...这得是什么实力? 这样的人就只是为了劫财? 张平觉得自己虽然跋扈了点儿,但不是蠢货。 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既然对方说是劫匪,那就是吧,先活下来再说。 对方不是要财吗?那就给他们! “我知道家中库房所在!” “金银珠宝名贵字画我们能带得走?看来你还是不想说实话。” “不不不!那里还有田契地契!还有银票金票!” “那还等什么?” 张平哆哆嗦嗦站起来。 他身上的疼痛这一刻似乎比刚才强了十倍。 他知道是心理作用,但仍旧控制不住的发颤。 “嗯?想拖延时间?” 散发着凉意的金属透过单衣抵在他后背。 “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想!” 他拼命摇头。 “那还愣着作甚?等贫僧...等我给你抬轿子?” 贫僧?! 张平瞬间瞳孔猛缩,但刻意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哆哆嗦嗦往外走。 难怪不光蒙面还用黑巾包着头!难怪敢半夜闯进张家!原来是佛门的和尚! 等走出他的院子,一行三人在后花园里的长廊上时却看到有侍女端着水盆路过,似是刚洗完衣服要去倒水。 那侍女看到大少爷之后脸猛地一白,盆子里的水都撒出来半盆。 甚至她看到大少爷身后两个蒙面黑衣人之时的恐惧都没有看到大少爷多。 她正要惊呼,便听到大少爷色厉内荏的压抑咆哮,“大晚上的洗什么衣服啊!累到怎么办!就算没累到的话影响别人休息怎么办!大家明日还要上工啊!” 侍女大脑一片空白。 过往对侍女小厮动辄打骂的大少爷怎的转性了? “还愣着干什么!滚啊!滚回去睡觉!” 感受着抵在背心的冰凉,张平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那侍女不敢违抗只好哆哆嗦嗦跑了回去。 目送那侍女离开后,吴理才嘶哑着声音玩味道:“喜爱那个她去搬救兵?” “岂敢岂敢...我怎敢做那些......” 张平心里祈祷她赶紧去找管事的,但很可惜...那侍女太听话,真的就回屋裹紧小被子一晚上没敢出来。 他也不敢绕弯,只好带着吴理来到老爹的私库。 因为过去足够安全,自然也没人把守,他们轻易就钻了进去。 这里确实没有金银珠宝,但有无数珍玩字画房产地契。 但这些吴理都没在意,他的目光停留在别的东西上——那厚厚一摞银票金票! 他给身侧的独孤陌使了个眼色,独孤陌撇撇嘴,但还是过去打开拿来的包裹把银票金票通通打包带走。 感受着后心抵着的兵刃挪开,张平暗暗松了口气,“大人,这些都给您。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双腿一痛,接着后脑又是一阵剧痛。 在昏过去之前,他脑海中最后闪过的念头便是...该死的秃驴!我跟你们不共戴天! ------------ 第37章 浑水摸鱼(无妄之灾!) 张家书房内,家主张诚与管家虽一站一座,但身躯皆已绷紧。 而二人四只眼眸正死死盯着不远处站在门口挺拔如松的那道身躯矫健如雌豹的黑衣蒙面人。 “阁下,我等与阁下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不知阁下深夜到访有何目的?” 但那黑衣人并未答话,只是依旧如松柏般立在门口。 可张诚额角却淌下一滴冷汗,而他甚至都无法抬手去擦。 面前这女子...实在恐怖。 她只是站在那里,但张诚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出丝毫破绽! 就仿佛对面那黑衣人与环境融为一体一般! 但对方拒绝交流,张诚也只能绷紧神经小心防备。 但有他跟管家二人在,想必就算胜不过对方,但短时间也不会败! 届时只要动静闹大,对方自不敢留! 不过就在此时,屋外忽然响起鹧鸪鸣叫。 张诚一愣,这外面暴雨倾盆,此时哪里来的鸟叫? 接着他脸色微变。 不好!对方还有同伙! 他此刻心急如焚,但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而那黑衣人听到鸟叫声后转身便离开了书房,在她回头刹那,张诚双眼猛地一亮,但什么也未曾说。 等那人离开半晌,管家才松了口气,“老爷,现在怎么办,派人去查那伙人的身份吗?” “先看看有没有损失再说,至于那伙人的身份......”张诚叹气,“他们是佛门。” “佛门?!”管家瞪大双眼。 “是啊,方才那女尼回身之时我看到她头顶黑巾扁平,而脖颈鬓角并无发丝。” 管家不解,“可佛门为何要如此做?” “陛下崇佛,这些沙门一向嚣张跋扈,国人男为僧女为尼,加上奴隶佃户,大梁已有半数人口落入这些不事生产不交赋税之人手中。”张诚颇为羡慕。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 这些财富本该属于他们世家豪族,结果全被佛门占了,他们怎能不恨,怎能不眼红? “但我一家之言,又如何撼动他们?” 正长吁短叹之时,二人便见张平屁滚尿流爬了进来,“爹!那群秃驴打断了我的腿!还把咱们家里的金票银票全抢走了!您要替孩儿做主啊!” “什么?!” 张诚赶忙命管家去寻医者,同时详细询问张平都发生了什么。 张平强忍着双腿骨折的剧痛把方才发生的事都说了。 “果然是佛门!” 张诚脸色变换,最终一咬牙道:“我儿安心休养!为父先去拜访一趟王家!” 他打算连夜去询问王家家主,看要如何处理此事。 ----------------- 王家后院,王成雁青着两个熊猫眼跪在祠堂的排位前。 从被巡城司带回来之后他就被父亲要求跪在这里一直到天亮。 原因并非惹事,而是打架居然没打过谢玉那群人,没打过也就罢了,还衣衫褴褛如此狼狈,简直丢人现眼。 王成雁心里不服,他觉得要不是对方提前埋伏偷袭,他也不会如此。 然后他又挨了父亲一巴掌。 于是此时跪在这里,王成雁在心底暗暗发誓,下一次!下一次自己绝不会再被人偷袭! 刚发完誓,他便感觉后背一重,自己便朝前趴倒被人踩倒在地脸贴着地面。 “什么人!” 因胸口被挤压,他只能努力发出一点声音。 “桀桀桀...你们王谢等世家号称前年世家与国同休,今日老衲便让你这小辈明白明白究竟谁才是与国同休!” ----------------- 半个时辰后,某处四层酒楼的楼顶之上,吴理蹲在那儿正在嗑瓜子。 替他打着伞的独孤陌看着下面在宵禁时亦来来往往的马车,颇为感慨,“不愧是你,轻易便挑动了世家豪族与佛门的对立冲突。他们怕是要更各自派系一起商讨此事吧,白天上朝之时怕是有意思了。” 可惜他们仨看不到了,不过他们也赚到不少! 别的不说,虽然这些世家的老家不在建康,但光他们随随便便翻出来的银票加起来都有超过十万两,甚至黄金也有五千两! 而这还是他们没仔细搜查加上不要古玩字画房产地契的情况下! “不是我会挑拨,而是他们之间本就利益冲突,全都想压榨百姓,可不就冲突了嘛。”吴理毫不在意。 妙筠道:“皇子殿下是想引发今夜骚乱,让他们没时间注意咱们?” “嗯哼,这建康的水必须得浑,不然咱们还怎么摸鱼。” 吴理丢掉瓜子壳站起身拍拍手,“走吧,咱们也该干正事了。” 独孤陌问,“什么正事?” “届时自会知晓,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找个熟识建康的向导。”吴理回头微笑。 ----------------- 永仁此时尚未入睡,他独守桌前趁着微弱烛光仍旧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数着吴理给他的银票,然后拿出纸笔边思考这笔钱该花在何处边做记录。 忽的他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大师在寺中做的好大事!” 永仁脸一白,急忙将银票藏入怀中,待他回头之时才发现是吴理三人。 “阿弥陀佛......”他松了口气不由苦笑,“殿下来无影去无踪,贫僧佩服。” “别佩服了。”吴理掏出张自己的手绘涂鸦地图递给他,“大师久居建康,可知此乃何处?” 永仁接过涂鸦对着烛光眯着眼睛看了半晌,从吴理画的扭曲地图之中分辨良久,他才道:“这是...同泰寺?” “同泰寺?”吴理摩挲着下巴,“就是皇帝舍身然后花一亿钱赎身的那个同泰寺?” “是那里。”永仁之前在同泰寺挂过单,他又仔细分辨半晌,“这...似乎在弥勒殿方位。” “弥勒?”吴理来了兴趣,“就那个天天造反的弥勒教?” “弥勒教与五斗米教类似,皆为反而反,实已堕入魔道。”永仁双手合十,“弥勒乃未来佛祖,确实有改朝换代之意,也因此,过去皇帝圣驾同泰寺之时从不去弥勒殿,后同泰寺失火重建,弥勒殿便变得偏僻了。” 顿了顿,他还是没忍住道:“但贫僧觉得他们都错了,佛像...不该存在。” “这些之后再说。”吴理打断他,“大师请先将路线画出,要么便跟本皇子一同前往。” 开玩笑,没了佛像我那玉座金佛不就拿不到了? 再说你焚天宗以杀止杀,还归属魔门三宗六道,怎么看也没资格说别人是魔道吧...... “贫僧明日还要施粥问诊,恐不能与殿下同往。” 永仁苦笑一阵,“殿下恕罪。” 他这屋里除了一张木板床跟方桌之外就只有墙边摆着的一口破旧木箱。 他回身从木箱底翻出一份地图交给吴理,“殿下,这是同泰寺修好后的建筑布局,贫僧会在此处为殿下祈福。” “行,那本皇子便走了。” 吴理看他片刻,哑然失笑一声便带着独孤陌跟妙筠离开。 对这种好人,他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水被搅浑之时悄悄去将《天剑诀·空之篇》拿到手。 ------------ 第38章 再见钓鱼佬 风急雨骤,密谋之人的声音掩藏于风雨之中。 此时街道上倒是没几个人。 吴理三人一路顺着地图来到潜伏进同泰寺内。 此时已近卯时,加上暴雨倾盆,同泰寺内安静非常,只有暴雨砸在青石地板上的白噪音遮蔽了三人的行踪。 悄悄潜入大雄宝殿,独孤陌仰头看着面前哪怕深夜也一片金黄的佛像啧啧称奇,“二丈多高的金像...这地方可比铁佛寺有钱多啦。” 吴理此刻职业病又犯了,他正拿着一件鎏金烛台细细摩挲。 闻听独孤陌此言,他便放下烛台过去屈指随意敲了下佛像,“这可不是金像,只是镀了层黄铜而已。” “意思是他们没钱咯?可明明那梁国皇帝天天赏赐,而且他自己都舍身同泰寺三次啦!每次都要花费亿钱赎身。” 独孤陌不知不觉间被吴理影响太深,现在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捡钱”了。 没办法,这些日子银票花花进账,便是以她的身份也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唉,只能说金钱使人恶堕。 “这是许多寺庙的做法。” 妙筠微笑着解释,“沙门不讲欲望,但觉者需审时度势,若身死,则道消。因此需奉承当权者,除非打算离去。况且...还要让信众安心。” 她看向吴理莞尔一笑,“皇子殿下不是说过吗,‘若不身披锦斓袈裟,世人又怎知我尘缘已断,金海尽干’。” 独孤陌闻言点头认同,“有理,说不定到了僧人平日修行歇息的厢房之处入目所及便是朴素住所与朴素穿着了。” “也许吧。”吴理对这些皆不感兴趣,“走,咱们先去弥勒殿。” 三人小队于是悄然摸出大雄宝殿,接着顺地图一路朝弥勒殿摸去。 这同泰寺极为宽广,若论占地面积,几乎与梁国皇宫相当。 吴理他们顺着地图找了半晌才找到弥勒殿,这弥勒殿果如永仁所说十分偏僻,不仅贴近寺院边墙,周遭更是杂草丛生距离前殿建筑群颇有些距离。 然而就算如此,这里依旧属于前殿范围之内。 后面僧人厢房区域与舍骨塔区域的范围要更大。 三人小队潜入漆黑一片的弥勒殿内,所幸三人固本根基深厚,虽不说深夜视物如白昼,但还是能看清楚殿内布局。 因荒废许久的缘故,这殿内除了一尊同样镀铜的弥勒佛像与前面空无一物的供桌之外便只有供桌前的一个蒲团而已。 不用吴理吩咐,独孤陌马上屈指去敲弥勒佛像。 然而佛性并非她猜测的空心。 “这弥勒殿不大,更无后殿,殿内亦无石碑。”独孤陌蹙眉四下观望,“若有密室定在地下,可入口不在佛像之内的话便不好找了。” 佛殿虽不大,但三人去挨个敲地板也要段时间,况且这里虽然荒芜,但他们闹出动静之时万一有僧人路过怎么办? “要不先撤?”独孤陌扭头看向吴理,但因为环境太暗,她下意识朝吴理凑了过去,“找石碑...该不会是《天剑诀》其他残篇吧!话说你的线索是从哪儿来的?” 吴理抬起食指抵在她光洁脑门把她顶开,“我才吃饱饭没多久。” 独孤陌觉得奇怪,大家是一起吃的晚饭,吃完后才去的花船,之后又殴打嫁祸那些世家子,接着被刺杀,然后去那些世家子家里“捡钱”嫁祸,下来又是去找永仁,最后马不停蹄跑来同泰寺。 这里外里也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没饿就不错了,他为什么说才吃饱饭没多久? 下一瞬,独孤陌瞬间红霞浸润了耳廓,黑白分明的机灵眸子也浮现水润。 才吃饱饭是什么意思? 饱暖思那个什么嘛! 她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离吴理太近了! 噔噔噔! 她飞快后退三步小声嘀咕,“无礼之徒......” 说完她还悄悄打量一眼,见吴理似乎没听到才悄然松了口气,但又有些不忿。 他完全不在意,搞的好像只有自己脑子里满是那些东西似的。 呸呸呸! 吴理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她小声嘀咕了,但吴理会在意吗? 他脸皮可太厚了。 这天都快亮了,赶紧找到石碑才是正事。 只是该如何去找?这殿内铺地石砖少说也有上千块之多,一块块敲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思索片刻,吴理眼眸泛起微亮金光。 不同于之前的一闪即逝,此刻那幽幽金光并无消退。 而在他眼中,化作黑白水墨的世界之中除了独孤理与妙筠身上的蓝色之外又多出了那道金色。 吴理顺势望去,只见那金光便在供桌前的蒲团上。 看来那“祥瑞”还帮他把“望气”给升级了一下,这样岂不是以后再要寻找什么目标的时候就能直接找到了? 有点儿意思,下次有机会再试试。 退出望气状态,吴理摩挲着下巴,“别是给我来磕头那一套吧......” “磕头?什么磕头?”独孤陌瞬间来了精神,她也正好借此把方才心头升起的那抹悸动按了回去,“你要打算给我磕头啦?哎呀——!” 吴理赏了她翘臀一脚,接着一指那蒲团,“去,磕一千个头,直到把蒲团磕裂开为止。” 段誉的套路嘛,哥们懂。 独孤陌揉着屁股懒得搭理他,但她下一刻眼眸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线索就在蒲团里?” 不待吴理回应,她马上过去一把将蒲团撕开。 然而里面除了填充的干草之外什么也没有。 “什么嘛!”她回头恶狠狠瞪了吴理一眼。 这无礼之徒!就是想让她磕头好拿她取乐!亏她还以为这麻匪找到线索了呢! 吴理走过了跟赶苍蝇似的摆摆手,“闪一边儿去,看哥们给你亮一手。” 独孤陌小声嘟囔着,但还是听话的站到一边。 妙筠看他二人一样,眉眼温柔的会心一笑,接着便继续警戒着外面。 吴理蹲下去,抬手就去敲原本蒲团位置下面的石砖。 “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呢,这样要是就能找到入口,我就...啊?” 独孤陌刚要赌咒发誓,结果就听到吴理敲的那两下响起轻微的回声。 下面是空心的! 吴理从腰间拔出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儿那里顺来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撬开了这块石砖,下面果然有一大片空洞。 看着下面漆黑一片,吴理回头看了眼独孤陌。 独孤陌赶忙退后两步,“我可不去探路!” 吴理脸上似笑非笑,“你身上毒药的时间可快到咯~~” 少来,你肯定没下毒...独孤陌抿了抿嘴不搭理他。 此时妙筠走过来温声道:“贫尼来吧。” 说罢不待吴理反应她便一跃而下。 过了几息,下面传来妙筠温润的声音,“没有危险,二位施主可以下来了。” 独孤陌跟着跳了下去。 吴理则弯腰捡起那块石板托在头顶才跳下去,正好那石板严丝合缝卡在了入口处。 可惜蒲团烂掉没法归位,就当聊胜于无吧。 等两人落下,适应片刻才勉强看清面前是一处类似墓室地宫的甬道,脚下头顶和两侧皆是光滑石面,上面没有丝毫雕琢痕迹,看着跟激光切割似的,也只留下这一丈高一张宽的正方形通道通向远方。 吴理回头看了一眼,背后就是石壁。 于是三人小心谨慎朝前方摸去,生怕触发什么陷阱机关。 但走到数百米外的尽头出口也未曾遇到什么机关。 而走出出口,入目便是极为宽广的地下密室。 这密室长宽五十丈有余,高也有十丈,而四周与那甬道类似,都像是切割机切入来的光滑石面。 吴理鼻翼煽动,闻到有许多煤油的味道。 他侧目摸索,在墙上摸到了固定着的火把。 旋即他取出打火石点燃了火把,下一刻,两侧由近及远不断燃起的火把一点点照亮了整间地室。 吴理望去,就在这地室中间,便立着一块与释剑宗差不多大小的石碑,石碑上自然也雕刻着文字。 这场景就与吴理在“祥瑞”中看到的3D电影场景一模一样。 而在那石碑前,已有一道身批所以头戴斗笠的身影背对三人负手而立。 “小友,又见面了。” 那人缓缓转身露出斗笠下的中年帅脸。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吴理在秦淮河边遇到过的钓鱼佬陈伯。 也是吴理心中疑似梁国皇帝陈潇之人。 ------------ 第39章 难道我真是皇子?(求追读哇!) “哟,陈伯!皇宫也有到这儿的密道?” 吴理视线不着痕迹扫过整间地室,但却没看到第二条路。 难道是暗门? “这里要有通往皇宫的密道,我现在已经去杀那位陛下了。”陈伯没好气瞪他一眼。 吴理怎么觉得他对自己颇有些不满? 不过听他这意思...他不是南梁皇帝陈潇? 甚至他们还有仇怨? 吴理跟独孤陌对视一眼,独孤陌使了个眼色让吴理别乱说话。 吴理微微点头,然后询问,“陈伯,难道你不是这大梁陛下?” 独孤陌:“......” 她深吸一口气将妙筠护至身前,并做好随时救援吴理的准备。 哪里你这么直接的? 陈伯一愣,摇头失笑,“我那兄长怕是此刻正做着成佛的美梦,这大梁江山已如烈火烹油,他却是不知。 “不过也只能怪他软弱,堂堂大梁江山竟受制于沙门,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又怪得了谁。” 敢情这陈伯是梁国亲王! 不过听他这口气...怕是有事儿! 要不然他一个堂堂亲王不去花天酒地,没事儿装什么钓鱼佬?还嚷嚷着要弄死自己亲哥。 “陈伯,您想造反?” “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吴理打趣他,“那看来您是一心为公了。” “公私皆有罢。”陈伯十分坦然,“我与他同属圣门,他为灭情道主,我为沥血道主。十年前我侥幸逃脱苟延残喘,遂拉起旧部潜伏天下以待天时。” “如今看来天时已到了?”吴理试探着询问。 “天时不天时的已无所谓。”陈伯失笑,“若再不回来,这大梁江山便被他祸祸完了。” 吴理心说难怪上次在河边相谈之时他对梁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讽,对梁皇那几个儿子更是一个也看不上。 只是他既然回到建康,想必最近便要挑事。 这地方乱的很,不能久留。 吴理打算这几日便寻机去一趟皇宫,看看能不能带南枝远走高飞,顺便再找找《天道经》残卷。 脑子转的飞快,吴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看了眼石碑,“所以陈伯你也是来学这《天剑诀》的?” 问话的同时,他也在心里默默记录这石碑上的内容。 果不其然,这石碑上记载的还真是《天剑诀·空之篇》! “非也,这剑诀我可不敢练。”陈伯见吴理在思考,于是问道:“在想何事?” 吴理摩挲着下巴回答,“我在想,若是将陈伯打晕交给皇帝,他是否便不会再犹豫不决了。” “好方略。”陈伯点头,“不过尚需些许调整。” “如何调整?” “你们先能打得过我。” 他俩都笑了。 吴理来到石碑旁与陈伯并肩而立,“话又说回来,陈伯为何不敢练?” “修炼这剑诀者,轻则走火入魔全身瘫痪,重则身死道消,我为何要练?”陈伯侧脸看他一眼,“不过我听人说你练成了其中一篇,你连真气护体都做不到,真能练成?” “您这么天纵奇才的魔门沥血道主都练不成,我区区固本境界怎么可能练得成。” 吴理已经开始飞快记录石碑内容,“我只不过听江湖传言这《天剑诀》内也许隐藏着有关前景秘宝的辛密,所以想碰碰运气。” 独孤陌都无语了。 所以碰运气碰来了同泰寺弥勒殿下面的地室里? 然后还恰好这里有《天剑诀》石碑? 这话谁会信啊! 而陈伯似乎就信了。 他微微点头,“原来如此,但那只是谣传罢了,根据老夫分析,这《天剑诀》也许只有前景皇室血脉才能修炼。” 吴理大惊,“难道我母妃竟背叛了父皇?!” “......”陈伯无语,“你这小子想象力倒是丰富。” 独孤陌:“......” 吴理嘿嘿直乐,“所以之前秦淮河畔陈伯所说的我大盛圣上弑父杀兄...难道是......” “呵,独孤愁乃前景九皇子。你说他弑父杀兄杀的是谁?这《天剑诀》,说不定你真能修炼。” 听到陈伯的话,吴理跟独孤陌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前景皇室血脉...也许陈伯是这么认为。 但他俩可都知道吴理不是,他这皇子身份都是抢来的。 但吴理确实能修炼《天剑诀》。 难道他真是皇子? 吴理奇道:“这《天剑诀》跟前景有何关系?” “当初三家分景之时曾与前景内库中寻到藏宝图,上面便标注了《天剑诀》不同石碑的位置。 陈伯悠悠道:“石碑无法挪动也不可毁坏,我大梁得其二,而内库中亦有完整版本的《天道经》,我大梁得其一。因此我等判断《天道经》与《天剑诀》乃前景皇室武学。” 此时独孤陌插嘴,“但晚辈并未听说大盛皇室有人练成《天剑诀》。” “因为不敢。”陈伯淡淡道:“传闻前景第二位皇帝便是修炼《天道经》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后人谁还敢修炼。” “原来如此。”吴理此时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成,这石碑上的文字他全部记录于心,于是他拱手道:“既然这《天剑诀》无法修炼,那我等便回去了。陈伯您慢慢看。” 说罢他扭头就走。 “贤侄留步。”陈伯出声挽留。 吴理头也不回,“陈伯,我不想参与你们的事情,我只想娶公主接着当一富家翁足矣。” “富家翁需天下太平,你这志向倒是远大。” 陈伯飘飘然踱至吴理身旁,“也罢,老夫不强求,不过这同泰寺富庶无比,其中藏有财富无数,老夫近来手头也有些紧,贤侄可有兴趣?” 吴理瞬间笑容满面,“陈伯看人真准!这想当富家翁也需些家底,如今我还不知那皇帝会给多少嫁妆呢。” “那便是了。”陈伯微笑,“今夜雨急风骤,届时老夫帮你们拦住同泰寺内的老秃驴,你们便去寻财宝。届时咱们三七分。” 吴理顿时脸一正,“陈伯,您做了最危险的事情,怎能才给您三成?咱们必须五五分!” 独孤陌心里吐槽,这哪是三成啊!明明人家意思是人家七成,咱们三成! 陈伯仔细打量他半晌,才忽的展颜,“好,那就五五分。” “走吧,咱们这就去。” ------------ 第40章 福自我造,命自我求(求追读哇!) 在爬上去离开弥勒殿之前,陈伯交给吴理一块黑玉牌,上书沥血二字。 “这是老夫沥血道主的信物,他日若遇反叛军,只需亮出此物即可。” 说罢陈伯便飞身入雨中。 不消片刻,便听得寺中喧哗喊杀声不断,来往武僧奔走。 待又一批武僧朝喧哗处奔去,吴理三人才从路边树丛中钻出。 吴理回看了眼前殿那边的喧哗喊杀,接着一招手,“走!” 三人不做停留,一路赶往同泰寺后方僧人厢房区域。 等到了地方,看着这雕梁壁画亭台楼阁,吴理不由看了眼妙筠乐了,“小师太,还觉得他们是正经和尚吗?” 妙筠眉眼温柔依旧,但没回应,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嗯?有人!” 独孤陌忽然出声提醒,于是三人躲于树后。 稍时,便见俩和尚打开房门抬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走了出来。 吴理三人看的仔细,那分明是一具不着寸缕的女子尸体! “真晦气!” 那俩和尚边走边骂。 “师兄玩死了却让咱俩丢尸,仗着他们是师兄就欺负咱们!这当和尚前被欺负,当了和尚还被欺负!那这和尚不是白当了?” “少说几句吧,方才前院钟声响了,咱们把这晦气东西丢了之后还得去前院汇合呢,赶紧干完走人,省的又要挨骂。” 俩和尚抬着尸体骂骂咧咧朝舍骨塔林方向走去。 那尸体麻木的脸上无法瞑目的浑浊双目定定“看”着乌云密布的老天。 而这俩和尚并未发现身后悄悄跟上了三道身影。 来到舍骨塔林,两人丢下尸体,接着拉开一块青石板,顿时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俩和尚面不改色将尸体丢了进去,接着拍拍手就要阖上石板。 但下一刻二人只感觉一只手抓在光秃秃的脑袋上,接着便失去意识。 “皇子殿下,贫尼想要...除魔卫道,您答应吗。” 看着手里分别抓着一颗连带着脊椎肉丝血沫的脑袋的妙筠,她依旧眉眼温柔。 “不能冲动!” 独孤陌急忙道:“这同泰寺高手众多,咱们三人如何杀得完?再说就算杀完又如何?咱们从此在梁国将再无存身之地!” 再低头看了眼地窖内层层叠叠的尸骨,吴理笑了,“杀人放火杀人放火,杀人怎能不放火? “届时小师太杀人,你我放火就是了,咱们蒙着面,谁知道是谁,让世家跟他们狗咬狗去吧。” 独孤陌无奈扶额,“难道你就不考虑影响跟善后的?” “我才十四岁,若还要瞻前顾后,算什么年轻人?”吴理理直气壮,“再说了,我蛮夷也!” “......”独孤陌还想挣扎,“可这么大的雨,火也放不起来啊。” 吴理打了个响指,“这个简单,我来让雨停下不就行了。” 说罢不等独孤陌再要辩解,吴理便从旁边小树上掰断一根笔直树枝,接着便运起《天剑诀·雨之篇》。 下一刻,同泰寺后半部区域的倾盆暴雨骤然一空,所有雨水皆在高空汇聚成一团巨大水球,接着这水球凝聚成一把剑的形状,而且这水剑还在肉眼可见的变大。 而吴理也脸色发白苦苦支撑。 看来他此刻极限便是如此了。 眼见独孤陌呆立原地,吴理咬牙道:“还不赶紧去放火!再拖下去我可撑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天地真元正以飞快的速度在消耗。 每消耗一丝,他都觉得自己仿佛上辈子跑了一次百米冲刺一样累。 这剑法抽的哪是什么天地真元啊,这抽的全是他的骨血! 独孤陌一咬下唇转身就跑。 妙筠微微点头,在丢掉那两颗脑袋后也转身带着血腥杀意朝僧人厢房区域杀去。 今夜,大抵是个不眠之夜了。 ----------------- 王家大院,一众高官显贵正在品茶。 王家家主放下青瓷茶杯左右看看,“诸位怎么说?” 有人道:“那佛门欺人太甚!绝不能就这般算了!” “我儿子一表人才!结果方才我起夜之时差点儿没认出他来!” “我儿子腿都被打折了!” “我家中所藏银票都被抢完了!那可是下面来京叙职之时孝敬我的!我一分都没花!全没了!” “谁说不是呢!我一顿百两黄金!明日宴请宾客的钱都不够了!” 听着大伙的抱怨,王家家主甚至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最起码...他儿子脸没被打肿。 于是他等众人抱怨完停下来之后才做出总结,“再过不到两个时辰便要早朝,今日上朝,本官便参那佛门一本,届时诸位同僚莫要退缩。” 众人皆点头称是。 “对了,还有一事。” 王家主放下再度端起的茶盏说道:“楚天狂已至淮水,今日朝廷收到盛国国书,北国伪帝说若陛下不忘旧好,北国定不与我大梁为敌。北国愿将北上的大皇子送回大梁,皇子和亲为质之事仍旧不变。” 有人道:“莫非陛下打算与北国伪盛重修旧好?” “此却不知,只是宫人传信,说陛下观此书信颇为感慨,似有意动,今日朝议之时要召北国皇子觐见。” 王家主端起茶盏吹去表面茶沫,“届时本官便会建言陛下早做决断定下昭阳公主与那北国皇子婚期。” 其余众家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道:“如此甚好。” 这梁国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已如烈火烹油。 大家都看得明白,所以顶尖世家都不想让家中嫡子娶那公主为妻。 也因此那些次一等的世家才会生出心思,况且顶尖世家早就与皇家有亲,也不差这一个公主。 那公主十年内露过面,甚至往年过年时的皇室家宴都不曾出现过,谁知道身上是否有什么问题。 现在大家要的是一个能稳定攫取利益壮大家族的稳定环境,与北国结亲才是最优解。 既然目标已定,就在众位家主正闲聊之时,忽的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震的屋内花瓶摆设纷纷摇摆坠地。 所幸众位家主皆实力不弱,因此迅速稳定好身形。 王家主眉头一皱,吩咐身边管家,“去,看看发生何事了。” 管家领命而去,不消片刻回来道:“家主!西北方烈焰滔天!有人看到一柄百丈长的透明巨剑狠狠劈下!方才那动静便是巨剑造成的!” “西北方向?” 王家主霍然起身,“不好!是同泰寺!” ----------------- 同泰寺内,火光熊熊。 吴理坐在大雄宝殿之上俯身注视着滔天火海中被那一道天剑撕碎的残肢断臂以及凄惨哭嚎的和尚们。 独孤陌就站在他身侧,眼中倒映着那仿佛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看了一会儿,她低头看向面前坐在那里甚至还有闲心嗑瓜子的吴理,忍不住开口,“咱们真要跟那叛军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只是看不惯这群和尚罢了,你可不要诽谤。”吴理不由吐槽,“再说要不是你放火放太慢,我那一剑威力也没这么大。 “对了,晚上注意点儿,玩儿火容易尿床。” “你才尿床!无礼之徒!”独孤陌不由气急。 明明是你让我放的火! 一阵风拂过,全身染血的妙筠也回来了。 她身上杀意全无,甚至俊俏面庞温柔依旧,搭配上那溅上的血水,颇有种诡异的圣洁妖艳。 “小师太,可曾痛快了?” 沉默片刻,妙筠这才开口,她一向温柔的语调中似有些迷茫,“皇子殿下,他们修佛多年,为何却依旧丑恶如魔?莫非这数百年乱世便是天命不可更改?” “福自我造,命自我求。天命实为人定。”吴理笑着安慰她,“小师太岂不闻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宏愿?若无这人间乱世,又如何拨乱反正?” 妙筠闻言笑容越发温柔,“皇子殿下所言甚是,您果是有慧根的。” 吴理笑道:“本皇子可不当和尚。” 慧根?只不过是上辈子网络上看太多罢了,随便换个穿越者都懂的道理。 独孤陌小声嘀咕,“霍乱人心,你才像是魔门魔头吧......” “行,咱们事情做完赶紧跑路,我可不想替叛军背锅。” 吴理说完便见独孤陌跟妙筠打算跑路。 但见吴理依旧坐着没动,俩人疑惑回头。 吴理瞪了她俩一眼,“还不拉我一把!我现在可是一点儿劲都没了!” 榨干了,彻底榨干了,现在他可是一滴都没有了。 独孤陌二人这才恍然大悟,接着一左一右架起吴理就跑,只留下背后熊熊燃烧的烈火。 等趁乱一路溜回四夷馆,那些官吏跟杀手的尸体依旧泡在雨中。 吴理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先别管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大不了直接强闯皇宫。” 等他恢复,明天反正也是大雨。 大不了到时候撕破脸直接强闯皇宫带走陈南枝,顺便再把皇宫打劫一通找到《天道经》残卷然后开溜。 他一个麻匪,又不需要在意什么规矩。 独孤陌跟妙筠闻言也没其他主意,于是只好各自回屋休息。 这一夜未眠的哄乱建康城中,只有这城池角落的四夷馆清冷如旧,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 第41章 《天剑诀·空》(加更求追读!) 吴理依旧睡不着。 按理说越是疲倦越是容易入睡,可他正相反。 他的精神疲累无比,但身子反倒因为天地真元几乎消耗殆尽而气力充盈。 更离谱的是此刻他的身体就仿佛一个微型黑洞般疯狂攫取着他人肉眼看不见的天地真元。 体内干涸的经脉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儿,结果天地真元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往里冲。 “要是哥们的小活师也能如此勇猛,以后一胎还不得生十个?” 吴理无奈。 这有时候天赋太强也不行,按这速度,怕是要不了三天就要恢复之前的状态了。 既然睡不着,干脆研究研究《天剑诀·空之篇》。 说不定里面有缓解的办法。 想到就干,吴理一个鹞子翻身坐了起来,然后便开始回想已熟记于心的石碑内容。 这《天剑诀》十分有趣。 上面没有内功心法,而是纯粹的剑招。 但剑招都只是些基础招式,甚至十分单一。 比如之前的《天剑诀·雨之篇》就是简单的双手握剑由上至下劈砍。 而这《空之篇》则是简单的握剑、抬手、直刺,接着循环往复。 这也是谢玉说感觉还没他启蒙时的剑招复杂的原因。 最起码他的启蒙剑招就有劈、刺、砍、扫、撩等变化。 其实也不用他们高门大户的启蒙剑招,就是吴理学到的庄稼把式都比这复杂。 但《天剑诀》真正让人不敢练的原因,便是在按照要求做出标准下劈或直刺动作的同时,体内天地真元会不由自然顺着某种循环开始游走,直到掌握那种奇妙的“感觉”之后便算练成了。 尔后种种变化,比如雨之篇的“万雨如剑”亦或“从天而降的透明巨剑”都是其中变化。 可怕的地方在于,那天地真元流转在修炼之时压根无法控制,且是有消耗的。 所以他人修炼《天剑诀》,往往体内那仅存的一缕天地真元刚冲出去一点便消耗殆尽,接着身死道消。 说实话,能爆体而亡的都是天纵奇才,寻常庸才就连爆体而亡的资格都没有。 但吴理不同,他可以完整出招让天地元气走一个完整周天循环。 那点儿天地真元的消耗甚至比不上他体内真元增长的速度。 但此时这却帮到了他。 吴理起身,从旁边“天棺”中随手取出一柄名为“红颜”的宝剑拔剑出鞘。 一抹绯色琉璃映入眼帘。 “好剑!” 就这外形,如果找个富婆女剑客出手的话估计能卖不少钱。 吴理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空之篇》上的要求抬手直刺,然后循环往复。 只第一剑抬手,他便感觉到体内不多的天地真元由脚底涌泉穴顺流而上流经四肢百骸。 接着那股天地真元以万马奔腾的磅礴之势冲上右肩,顺着手臂汇聚手心。 这个过程让他全身经脉隐隐发痒。 也幸亏这些年他的经脉久经锤炼,否则大概就不是发痒这么简单了。 而就在那道天地真元顺着他的手心冲入握着的剑柄之后,吴理福至心灵,心头忽然出现一个怪异的想法。 这一剑应该刺到门上。 要知道四夷馆虽偏僻,但也因此并不算小,毕竟要展现“大国风范”嘛。 他所在的屋子自然不小,从一侧到另一侧也有接近三丈的距离,也就是接近十米。 而此刻他站在靠墙的床边,门则在另一侧墙上,甚至门与他之间还隔着一张桌子。 吴理没去阻拦这种感觉,毕竟当初修炼《雨之篇》时他也有类似感觉——当时他觉得这一剑劈下,似乎周围雨水皆能按他的想法如利剑刺出。 于是他顺着这种与直觉完全违背的感觉抬手刺出这一剑。 忽的他眼前一花,感觉手上传来些微阻碍,但很快就被捅破。 当回过神来,吴理顿时睁大双眼。 因为此刻那扇门扉距离他的脸就不到五寸,而他手中“红颜”此刻已末剑而入门中! 吴理抽出宝剑抬手摸了摸门扉,又回头看向身后。 木桌还是那张木桌,床还是那张床。 只是此刻他的位置已经变了。 只是一瞬,甚至都不是一瞬,他便在刺出那一剑之后极为突兀的出现在门前!而门上那被剑刺穿的位置便是方才他脑海中觉得手中剑该刺中的位置! 只是这一剑,让他体内已经汇聚不少的天地真元又消失一半。 这“天剑诀·空”的消耗同样巨大,但无论精神上还是天地真元上都比“天剑诀·雨”少得多的多。 “这就是3D小电影里看到的白发姐姐的那渡河一剑?” 吴理思索片刻,回身翻出包裹,从里面取了不少阴人时才用到的石灰粉顺着地面撒回床边,甚至连桌子上也没放过。 而此时他站在床边深吸一口气,再度刺出“天剑诀·空”。 眼前一花,再度出现在他视线中的仍旧是贴近的门扉。 吴理抽剑缓缓回头,看着丝毫没有脚印痕迹也没被风吹散的石灰,释怀的笑了。 “果真是‘卡帧剑法’,小开不算开!” 过去他一直担心若哪一天遇敌之时天公不作美怎么办,到时候晴空万里,他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但此刻,有了第二张底牌之后,他便完全不怕了。 这“卡帧剑法”实在太适合初见杀了! 等着吧! 若这梁国皇帝真不当人,那他可就要刺王杀驾,然后带着陈南枝卷走《天道经》跑路了! 不过前提是,先见到陈南枝再说。 今天...等到晚上,他要夜闯皇宫去找陈南枝! ----------------- 清晨的建康依旧是阴沉雨天。 独孤陌推开门顶着黑眼圈打了个哈欠。 她不由瞥了眼隔壁吴理的房门撇了撇嘴。 那家伙不知在屋里做什么,叮叮咣咣了两个时辰也不让人消停。 她也真没敢睡,一来那家伙闹腾的人睡不着觉,二来嘛...她也真怕自己做梦尿床。 毕竟小时候那次就是玩完火之后才尿床...... 正巧此时吴理同样推门出来。 见他笑容满面,独孤陌不由虚着死鱼眼吐槽,“你在屋里干嘛呢?” 她只是随口一问,结果便看到吴理惊喜挑眉,“你怎么知道我练成空之篇了?” “什么空之...啊?!” 独孤陌下意识要吐槽,但下一刻反应过来忽然睁大美眸,“两个时辰前才看完,你这就练会了?!” ------------ 第42章 全是二五仔 “区区空之篇而已,也没比雨之篇难到哪儿去,我为什么学不会?” 吴理上下打量着她,“怎么,想跟我切磋切磋?” “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跟只耗子似的到处乱跑。” 独孤陌才不跟他打,明明他打不过自己,可自己怎么也碰不到他,打起来也太憋屈了。 况且他还学会了空之篇,虽然不知威力如何,但既能跟雨之篇齐名,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才不会自找没趣呢。 没错,她可没质疑过吴理能不能一夜练会,毕竟早有先例了。 正巧此时妙筠也推门而出,见二人都在,于是眉眼弯弯温声道:“二位在说何事?” 吴理一喜,“小师太,你怎么知道我练会空之篇了?” 妙筠一怔,继而温柔以对,“皇子殿下是想找贫尼练手吗?” “可以吗?”吴理眼眸一亮,捡来根树枝跃跃欲试。 妙筠走到院中,目光温柔,“自无不可,皇子殿下,请。” 吴理站在一丈之外,手中树枝斜指。 闻言他树枝一抬,出声道:“小师太,小心了!” “了”字音未落,他整个人已仿佛闪现般突兀出现在妙筠身前,而手中树枝已点在妙筠肩头。 下一秒,吴理顿时绷紧身躯。 只因他感觉到一股排天倒海般的压迫力从面前压迫着自己的神经、肌肉、骨骼、内脏。 这并非什么真气跟功力,就只是单纯的...感觉。 越是敏锐的人,就越能察觉得到。 那是一种杀人无数之后身上自然而然产生出的“感觉”。 就仿佛吴理上辈子很多宠物猫狗看到卖肉屠夫就夹着尾巴不敢靠近一样。 但几乎只是眨眼间,那种感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就仿佛方才的感觉只是幻觉一般。 妙筠后退半步让开吴理手中树枝,温柔开口:“皇子殿下这一剑精妙绝伦,贫尼甘拜下风。” 此时一边围观的独孤陌睁大美眸,“这就是空之剑?感觉...似乎比雨之间差一些。” “并非如此。”妙筠轻摇臻首,“高手对战之时会以气机锁定对方,但方才那一瞬皇子殿下不仅摆脱了贫尼的气机锁定,甚至让贫尼都无法感受到他的存在。 “若论威力,这一剑此时的确比不过雨之剑,但皇子殿下实力越强,这一剑的威力也会越强。 “尚不必说皇子殿下此时尚为固本之境界便可伤到贫尼,便是皇子殿下他日若能凝神,普天之下能胜过您的...怕是再没有了。” 独孤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只有直面这一剑的人才能感受到其中威力。” 吴理扯扯嘴角,“那便借你吉言了。” 他汗流浃背了。 要知道刚才那一剑,他对准的可是妙筠胸口! 结果最后打到了对方肩上。 吴理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妙筠脚下地面有一道极为明显的划痕。 他再抬头,眼前看见的便是妙筠平静如水的温柔眼眸。 这尼姑姐姐...不显山不漏水,实则恐怖如斯啊! 等于说她在方才那不到十分之一个呼吸之间瞬间反应过来挪动脚步避开了自己直指胸口的一剑! 《天剑诀》并非无敌,只有自己变得更强,才能有不惧任何威胁的那一天。 吴理脑海中浮现出那白发红衣女子凌空虚渡的盖世一剑,内心变得火热。 不过他把这念头暂时压在了心底。 又聊了一会儿,独孤陌忽然感觉不对,她撑着伞秀眉紧锁,“你们发现没,这院子里似乎有什么不对。” 吴理翻了个白眼,“废话,昨晚那九具刺客尸体都不见了。” 血水的话被几个时辰的大雨给冲刷掉了倒是正常,但尸体也不见了可不正常。 吴理之前一开门出来就发现了。 独孤陌惊了,“那你怎么不说?” “咱们昨晚分析过,那些刺客八成是佛门派来的,既然是暗中刺杀,他们当然不想被人知道。” 吴理一指院门,“不信你去看看,我敢说外面官吏肯定换了一批,而且会当昨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我才不信......” 独孤陌嘟囔一句,迈步走向院门。 当院门打开之后,她才发现院外站着两个身披铠甲手持长戟的御林军。 见她开门,一名军士拦住去路,另一名军士很快找来一四夷馆小吏。 那小吏赔着笑脸拱手,“还请诸位见谅,暂且莫要外出才是。” 吴理这时也撑着伞走了过来,见状询问道:“昨日分明还能外出,为何今日不能?莫非你要与本皇子为难?” 那小吏苦笑告饶,“殿下有所不知,昨夜有佛寺走水,还有勋贵闹事,所以为了殿下安危,上峰才做此命令,还望殿下勿怪。” “既如此,那也怪不得你们。” 吴理从怀里掏出百两银票递过去,“这是本皇子赏你们的,拿去吧。” “是是!多谢殿下!多谢殿下!”那小吏喜笑颜开躬身接过银票。 他们不同于世家大族跟高官,可没那么多捞钱的地方,而建康做什么都贵,他们这些底层小吏也确实缺钱。 等院门关上,吴理三人回到屋内便开始复盘。 独孤陌道:“所以昨夜那些尸体是佛门处理掉的?你也说他们不想闹大嘛。” “不是佛门。”吴理否认了这个说法,“昨夜同泰寺死伤惨重,他们可没工夫来善后。” “那能是谁?” “估计是陈伯的人吧,看来他们在建康渗透不小,甚至官场上也有他们的人。”吴理笑了,“如此也看得出来这南梁皇帝有多没用,自家都城被渗透成这样都不知道。” 独孤陌不解,“你怎知是他的人?” “因为永仁。” 吴理手指点点桌面,独孤陌见状便替他斟了杯茶。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略带苦涩的甘甜浸润了喉咙。 “永仁本就是魔门三宗六道之一焚天宗的宗主,陈伯则是沥血道道主,他们十年前一齐逃出,互相之间怎可能没联系。” 早就说叫永仁的肯定是卧底了。 独孤陌恍然大悟,“咱们昨夜去找过永仁,当时让他帮忙分辨地图!之所以那陈伯会提前在弥勒殿下的地室内等咱们,就是永仁告诉他的!在咱们走后,永仁就马上联系他了!” “对。”吴理打了个响指。 独孤陌凝眉,“他们...是想把咱们当棋子利用呐。” 吴理笑了,“有价值的才有被利用的价值,他利用咱们,咱们又何尝不是利用他。” “全是歪理。”独孤陌撇嘴,“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帮咱们善后?” “因为马上咱们可能就要见皇帝了,他不想此时节外生枝。他要用我来吸引朝堂跟皇帝的注意力,好私下里推进他的造反计划。” 吴理看向打开着的屋门,目光直射院门,“很快,应该就会有人来找咱们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敲门声响。 ------------ 第43章 南梁不完,天理难容啊! 独孤陌撑着油纸伞打开院门,方才那小吏躬身拱手道:“宫里的刘公公来了,还请殿下见谅。” 吴理此刻才施施然从屋内走出,妙筠就亦步亦趋随在身后替他撑着伞。 见吴理出来,站在小吏身后那面白无须的太监才施施然踱了过来,而一个小太监也弯着腰跟在他身后替他撑着伞。 “噗......” 独孤陌左右看看吴理跟那刘公公,差点儿没笑出声,她赶紧捂住嘴一个人偷着乐。 没办法,俩人现在的既视感太强。 他俩都负手而立,然后身后有人撑伞,只是一个撑伞的是高挑健美的俏尼姑,另一个是小太监。 如果这小太监对应的是妙筠,那中年太监对应的谁呢? 吴理脸一黑,劈手夺过独孤陌手里的雨伞自己撑在头顶。 独孤陌捂嘴偷笑,悄悄溜进妙筠伞下。 刘公公瞳孔微微一缩,但面上笑容越发真诚,自身的傲慢也收回些许。 面前这位皇子夺伞的那下动作本就干净利落,但刘公公见多识广倒也没多大震惊,顶多赞叹一句少年英杰。 关键是那女扮男装的少女身在雨中衣服却未被淋湿...... 聚元之境! 这少女年纪轻轻便有此实力,而她竟只是北国不受宠皇子一随从,北国真是人才济济。 于是他收摄心神,开口道:“殿下,臣奉圣上之命邀您前往大内觐见,还请准备一下便随臣去吧。” “原来如此。”吴理恍然大悟,“不知公公名姓?” “臣姓刘,名建明。” “好名字,刘建明...嗯?!” 吴理忽然挑眉。 刘建明不明所以,“殿下?” 找乐子似的笑容再度浮现吴理嘴角。 “刘公公,我北地习俗与南国不同,还请公公来屋内稍作歇息,我也好请教。” 听到吴理的话,刘建明乐的跟朵老菊花似的,他兰花指一翘,便跟着吴理朝厢房走去,“如此甚好,也省的殿下不知进退冲撞了天颜。” 这北国蛮子还挺懂的嘛,都知道得孝敬宫人,看来也没那么愚昧,还是能跟得上文明世界的思维的。 待进了屋,刘建明吩咐那小太监守在门口,然后单独跟吴理进了屋。 反手关上门,他道:“殿下,不知何事相求?” 吴理见他搓着手一副“你懂”的模样,不由笑了,“刘建明,你在梁国做的好大事!” 刘建明一惊,不动声色道:“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吴理亮出北盛伏魔司玉牌。 刘建明平静道:“北国玉牌?虽质地不差,但臣尚不缺玉。” 哦,看来不是盛国的卧底。 于是吴理又亮出那枚西陇国羽林卫铁牌。 刘建明眼角抽搐了一下,但依旧若无其事道:“不知道殿下何意?” 一直留心观察的吴理心下了然,原来这刘建明就是之前那个谁说的在京城的西陇卧底。 不过也是,都叫刘建明了还能不是卧底? 只是没想到西陇这么狠,居然都卧底到皇宫当太监去了! “刘建明,你还想隐瞒?他可都跟我说了。” 刘建明深吸一口气,继而苦笑不已,“你们二十年没联系我,为何此时我已做到中常侍之时才联系我?” 他缓缓闭上双眼,当再睁开之时已满是诚恳,“能不能放过我?” 吴理似笑非笑,“如何放过?” “...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只想做好中常侍。”刘建明叹气,“我都已经割了,这辈子只想捞点钱颐养天年,你们何苦抓着我不放?” 吴理点头,“你去跟摄政王说,看他愿不愿意放过你。” “既然如此......”刘建明缓缓低头,当他再抬起头时,便已目露凶光。 但当下一瞬吴理手中长剑已横在他脖颈前时,他的眼神已恢复清澈。 “殿下,您要小的怎么做?不过刺杀陛下之事便算了,届时我定死无葬身之地,殿下此时就算杀了我也无妨。” 吴理看着他,他也看着吴理。 片刻后,吴理哈哈一笑便收剑回鞘,“适才相戏耳~~” 他拍拍刘建明肩膀,“谁乐意跟着西陇混,本皇子堂堂大盛皇子,只不过是利用他们而已,刘公公莫慌。” “殿下圣明!”刘建明这声恭维绝对发自内心,“那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吴理询问,“这梁国朝堂众臣可有什么秘密?” “秘密倒是不少。”刘建明道:“不过梁国朝堂知道这些秘密的时候,大陇往往更早就知道了。” 你们是什么南梁军情六处吗...吴理扯扯嘴角,“那朝堂之上对我和亲这事怎么说?” “今日朝会说的便是此事。” 刘建明大致把今天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同泰寺被麻匪夜袭,其中僧人死伤无数,人家麻匪不光劫走同泰寺的所有财产,还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吴理心说还是你们会平账啊,他可不记得自己顺过同泰寺的金银财宝。 话说这梁国朝堂上的二五仔是不是也忒多了点儿? 他原本还以为会甩锅到陈伯那伙叛军身上呢。 “是,之后的议题便与殿下有关。” 刘建明顺着往后讲。 听他说完,吴理若有所思,“所以皇帝这是后悔接纳楚天狂了,于是在收到大盛国书之后便下令让已至淮河的楚天狂按兵不动,然后跟大盛通信打算重修旧好卖掉楚天狂? “那我这和亲也能继续了?” “正是如此。”刘建明恭敬道:“陛下下了早朝,便命属下来迎殿下入宫,届时陛下会在万寿宫召见殿下。” 吴理追问他,“本皇子可能见到昭阳公主?” “这...恐怕不能。” 见吴理不悦,刘建明解释道:“殿下,梁国乃华夏正朔,自不比北...大盛一切从简,公主招驸马是有一整套完整流程的,在正式婚礼之前,您是不能见公主的。” “那若我一定要见呢?”吴理塞往他手里塞了银子。 “......”刘建明看着手里的二两碎银哭笑不得,往日里便是地上掉这么点儿银子他都懒得弯腰去捡。 但现在他不得不收下,还特么得谢谢人家! “谢殿下赏赐。” 谢完之后他继续道:“殿下今日觐见完陛下,只需回此稍作等待即可。留在京中的两位皇子届时都会拜访殿下,殿下不若与他二位混熟悉些,届时他们邀殿下府上一聚,公主也可皆看望兄长之名与殿下一叙。” “那还等什么?”吴理马上起身,“走,咱们现在就入宫。” 正好,也去看看这搞的天怒人怨的“仁善皇帝”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 第44章 进宫面圣(求追读哇!) 走在皇宫内,吴理四下不断打量。 见他这模样,带路的刘建明不由心中唏嘘。 该说不说,北国蛮子确实没见识。 他听说北国皇宫十分粗糙,不像这梁国皇宫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般精致。 一想到此,刘建明也不由挺起了胸膛。 虽然他以前是西陇人,但现在他是大梁人嘛!就算当了太监,那也是大梁的太监! 吴理看了眼他颇觉奇怪,但并未在意。 现在抓紧记住这皇宫的路线才是正道,到时候才方便摸进来找南枝,可惜不知道内府所在,要不然也方便去摸点宝贝。 不过吴理没觉得这条路有什么问题,独孤陌便低声提醒,“这路似乎不是去正殿的路。” 吴理微一点头,尔后出声询问,“刘公公,这路不是去正殿的吧?” 刘建明解释道:“前些年崇德殿曾经走水,因此陛下移居万寿宫,他老人家就在那里接见殿下。” “嗯?原来如此。” 吴理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原状。 不多时,三人跟着刘建明来到万寿宫前,两名带着铁面的禁卫拦住去路。 接着便找来两名侍女给独孤陌、妙筠搜身,同时那铁面禁卫之一也上前来给吴理搜身。 吴理眼眸深处闪过一抹金光。 独孤陌二人自是深蓝不说,刘建明跟那两个侍女还有另一名铁面禁卫身上都是淡淡的红光。 这点也可以理解,毕竟吴理他们如今是“北盛”人,而且是皇宫外人,心中有警惕也正常。 但给吴理搜身的禁卫身上却是浓郁的蓝光。 吴理眼眸微眯仔细分辨这人身形,继而恍然。 原来是你!黄龙! 所以黄龙跟三娘一开始便是皇帝派到陈南枝身边保护她的? 亦或他们是陈伯派过来的? 无论是哪一种,总之都解开了吴理过去的一个猜测。 待搜完身,他们便放吴理三人进殿。 吴理跟黄龙对视一样,黄龙目不斜视。 吴理也没做任何反应,只是拍了拍自己胸口——方才黄龙趁着搜身的时候往里面塞了张纸条。 吴理不动声色随着刘建明进入大殿。 这殿内并未燃烛,显得十分昏暗。 但吴理仍旧一眼看到大殿中间那个座台,以及层层叠叠的纱幔后半坐半卧的那道身影。 “陛下,奴婢已将人带到。” 刘建明跪下行礼,吴理三人也一同行礼。 “下去吧。” 平和的声音响起,刘建明起身恭恭敬敬弯腰倒退着踱出了大殿。 “赐座。” 待几个小太监搬来座椅,等吴理三人坐下之后,那帷幕后的南梁皇帝陈潇才感慨道:“朕修行还是不到家,居然妄动了贪念。” 吴理笑道:“陛下若是想要那两篇《天剑诀》,我双手奉上便是。” “那两座石碑便在大梁境内,朕又怎会不知。”陈潇略带笑意,“只是前些时日楚天狂兵败来投,朕居然动了北伐的贪念,实属不该。” 稍作停顿,陈潇又问,“朕听闻你身侧有一高僧相随,可是身边这位?” 吴理道:“正是妙筠师太。” “唔...笃信佛门的定然不是坏人,昭阳若是招你为婿,倒也不错。” 陈潇笑着说了一句,尔后询问妙筠,“这位师太,朕继位以来,营造佛寺八百四十座,译写经书四千余卷,度人出家不知凡几,十年前更与佛门合作剿灭为祸苍生数百载的魔门妖孽,不知功德几何?” 吴理心中暗叫要遭。 果不其然,妙筠双手合十,温柔声音响起,“并无功德。” “哦?”陈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为何并无功德。” “此皆乃人间小果,虽然有些因果,却避实就虚,仅注重形式。”妙筠依旧语调温和平缓,仿佛面对的并非一国之主,而是普通信众。 “况梁国八百四十寺,其中大多乃波旬弟子入佛门鸠占鹊巢,陛下则是他们的庇护人,此看似功德,实为孽障。” 吴理忍不住捂脸。 妙筠啊妙筠,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但你也不能真的拿出来说啊! 果然陈潇陷入沉默。 半晌,他才终于再度开口,“如何才是真功德?” “清净智慧,明悟本我,勿扰他人,无法可循。” 妙筠意思是从自己做起,莫要干扰其他人,修行便是修心,外在的表现形式并没有用。 陈潇不由失笑,“只修自身?小乘佛法罢了,朕乃天子,达则兼济天下。 “况且若非这八百四十寺,天下又如何知晓朕乃心地仁善的菩萨皇帝?” 铛—— 铜磬悠扬,一直候在殿外的刘建明躬身进来要带吴理三人离开。 陈潇这铜磬一敲,便说明他要送客了。 吴理三人起身离开之前,他眼底一抹金光流转,回身望去,那层层帷幕之后是让人惊骇的猩红。 好浓的恶意。 他没再多看,便随着刘建明出去了。 待众人离去,陈潇才拿起一卷前朝史书重新翻开。 “天命?可惜...朕从不信命。” ----------------- 出了万寿宫大殿,吴理暗暗松了口气。 这皇帝,好强的恶意! 说不定他并非什么都不知晓,便是昨夜自己火烧同泰寺之事他可能也知道。 陈伯那些反叛军的事情...也许同样瞒不过他。 可他为何放纵他人? 难道他不知道那些人做的事情是在毁他南梁根基? 还是说他修佛修到魔怔了? 但无论如何,这建康是不能久留了。 吴理跟着刘建明往外走着,同时悄然打开黄龙塞给自己的纸条看了一眼。 【三皇子明日与秦淮河畔设宴款待世家重臣子弟,届时少主会找理由前往】 吴理心下了然,再度回头看了眼万寿宫,遂出宫去也。 待回了四夷馆关上院门,吴理才无奈扶额,“我说小师太,有些事哪怕是真的,你也不能真的说出来啊!” 妙筠双手合十,眼含歉意,“让皇子殿下为难了。” “为难倒不至于,只是你得抓紧时间准备跑路了。” 吴理道:“陈潇乃梁国皇帝,你如此恶他,他若起了报复之念,恐对你不利。如今事已至此,你想在这南国弘法也不会顺利,不如趁早离开去他处看看。” 妙筠颔首,“昨夜之后,贫尼便欲离开,只是有些担心二位安危。”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不会一厢情愿相信人性,自然也不会去挑战人性。 “我们倒是没事,南国如今不敢与北国撕破脸,你放心就是。” 他还要等明天见南枝呢。 ------------ 第45章 三皇子有请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妙筠便跑路了。 她是有慧根的,当然明白不该拿自己的性命用来试探人心,须知人心经不起试探。 “小师太,一路顺风。” 吴理给她塞了一把银票,妙筠微笑接过并未回绝。 “皇子殿下请回吧,山高路远,有缘自会再见。” 见她真要走,独孤陌还有点儿舍不得,“师太此去何方?” “贫尼打算往盛国一行。”妙筠依旧温柔,“那里佛道皆有,贫尼打算去看看那里如何。” 吴理道:“小师太这一路上可不太平,千万注意安全。” 妙筠拍拍小腹,“无妨,贫尼已吃饱喝足,不会有事。” 她过去吃饭总是吃那么一点儿,吴理觉得塞牙缝都不够,但她说这也是修行的一环。 不过这次她要出远门,倒是吃了顿饱的。 按她所说,只要吃饱饭,她就不怕任何人。 “不必再送,若日后有缘,我等北国再见。” 说罢妙筠便消失不见,便是独孤陌跟吴理也未看清她是如何离开的。 独孤陌小嘴微张,“她的速度之前就这么快吗?” “她之前一直没吃饱,所以始终未尽全力。”吴理接道:“也许她的实力比你我想象中更强也说不定。” ----------------- 建康城外,悄悄翻墙而出的妙筠回头透过纱帘看了眼巍峨城墙,接着扶了扶斗笠,转身准备离开。 这趟梁国之旅让她十分失望,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大开杀戒。 昨夜同泰寺那场杀戮只是热身,不仅没压下她心中魔念,甚至还勾起了她的杀戮欲望。 她一直在强忍,甚至这种忍耐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修行。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担心自己真的大开杀戒会影响到屋里跟独孤陌。 因此她早有离开之心,只是担心吴理他们无人保护。 身处乱世,像他这样的好人不多了,所以他应该活得更久。 但在吴理练会第二剑,而她昨天亲自切磋过之后,便放下心了。 希望还有再见之时。 抬手扶了扶斗笠,妙筠温声出言,“几位还不出来?那贫尼可就要走了。” 她刻意留痕,便是要替皇子殿下吸引走部分目光。 当她话音方落,便见土路两侧树林中走出二十余名手持长刀的黑衣蒙面人来。 “皇子殿下说的不错,这条路果真不好走,若一不小心便有性命之危。” 此刻那群黑衣人之中的首领才漠然出声,“既然知晓,便安心去吧,杀!” “...但贫尼说有性命之危的...是诸位啊......” 雨未停,风不止。 纱帘随风微扬,斗笠之下那双眼眸...分外猩红! ----------------- “这雨似乎更大了。” 妙筠已经走了数个时辰,独孤陌本以为雨会小些,但没想到反而越下越大。 “过两天雨就小了。”吴理打了个哈欠,“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独孤陌理直气壮,“我又不是掌管下雨的雨神,我怎么知道。” 吴理嗤笑不已。 他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但跟下雨没关系。 这降雨量增大,其实是因为同泰寺大火。 大火可以形成局部大气剧烈的对流运动,会导致局地短时增强雨量。 但积雨云过度消耗之后反而会导致降雨变少。 独孤陌撇嘴,“知道你厉害了好吧,明明是个麻匪还懂这么多歪道理。” “是你太蠢。” 吴理可不惯着她。 他吴某人是新时代好青年,讲究的就是一个男!女!平!等! 独孤陌凑到他身边,看他手里正拿着小刀雕刻着一根粗树枝,于是问道:“你在作甚?” 没等吴理回应,她便轻抚白嫩细腻的下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为了修行剑道!所以用这种方法来锻炼自己的控制力跟心性!” “不,我只是为了以后有人跳出来找事,然后介绍半天他的名剑,我再拿出这把木剑一剑捅死他,这样围观的人都会惊叹我厉害。” 吴理毫不留情打破她对于绝世剑客的幻想。 独孤陌脸上笑容变得勉强,“这肯定是逗我玩的对吧?” 吴理点头。 “我就说嘛!哪怕是你也不会这么没格调!”独孤陌拍着缠的死死的胸口松了口气,“那事实就是我说的那样?” “也不是。” 吴理此刻已削好木剑,他挽了个剑花,抬手轻抚剑身,然后差点儿被上面的木刺扎到手。 “那事实是什么?”独孤陌看到他差点儿被扎没忍住偷着乐。 “因为这木头是金丝楠木的,很值钱。”吴理一指那颗撅断了树枝的大树,“要不是太麻烦,我直接扛着树就跑。” 独孤陌脸上笑容凝固了。 “所以你坐这儿几个时辰,脑子里就全是怎么偷钱?” “那种小偷做的事情我可不会做。”吴理满脸嫌恶。 “那你呢?” “我是麻匪,我只想着如何打劫。”吴理说的理直气壮。 “......”独孤陌扶额。 这无礼之徒...自己当初怎么就...... 算了,不说那些。 “难道咱们就干坐着?”独孤陌目光狐疑,“你该不会晚上打算去闯皇宫吧......” 哪里宝贝最多?当然是皇宫啦! 而且还能见陈南枝。 “暂时没有,我在等人。”吴理回应道。 暂时...独孤陌不解,“等什么人?刺客吗?” “估计暂时不会有刺客,妙筠小师太走的时候大概引走了一批,我在等邀约。” 正说着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你看,这不就来了。”吴理下巴微抬,“开门吧。” “就会使唤人......”独孤陌嘟囔着走过去拉开院门。 外面站着那四夷馆小吏,见独孤陌开门,他弯腰双手奉上拜帖,“三皇子门客送来拜帖,邀殿下今日戌时于落花缘一叙。” 落花缘乃建康最大的青楼。 独孤陌接过拜帖关上院门,尔后回来把拜帖递给吴理,“还真有人找你,而且还是三皇子,你怎么知道今天他会请你赴宴?” “因为之前梁国皇帝犹豫不决,今天下定决心继续与北盛结好,还特意召见了我。所以有点想法的皇子都会想着拉拢我。” “原来如此......”独孤陌看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惊喜,“我就说你肯定不是麻匪这么简单!” 看着她有些惊喜的目光,吴理嘴角上扬。 黄龙给我塞纸条这种事情难道我会告诉你吗? “走吧,咱们去赴宴。” 吴理打了个响指,“记得带上‘天棺’,今天本皇子就要狠狠地人前显圣!那群孽畜什么实力,也配觊觎我家南枝?” 独孤陌吐槽:“人家只是想想而已...现在不是都放弃了嘛。”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俩人撑着伞背着剑匣,吵吵闹闹出门赴宴去也。 ------------ 第46章 闪开!本皇子要人前显圣了!(求追读哇!) 江南烟雨总多离愁,哪怕经历前夜大火与世家骚乱,今夜的建康依旧觥筹交错车马如织灯火通明,好一派盛世浮华景象。 吴理带着背剑匣的独孤陌一起撑着伞来到建康最大的青楼落花缘,早有门口太监收下拜帖请二人入内。 进了落花缘之后吴理左右打量颇有些失望。 此时已来了不少人,但他们身边都没有小姐姐陪酒,反倒是舞台上有不少美人儿在跳舞演奏乐器。 可惜了,“换一批”这种他上辈子就想说的台词看来是没机会说了。 恰在此时,有一白衣公子迎了上来,“殿下?您也来了?” 吴理一看就乐了,“这不是谢兄嘛,你们谢家是打算支持三皇子了?” 谢玉脸都绿了,“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谢家绝不参与太子之争!今日三皇子宴请南国英杰,便是特意为殿下接风洗尘!因在下与殿下相熟,所以才特来为殿下引路!” “本皇子还没说什么你就急了。”吴理乐呵呵拍拍他肩膀,“话说你们这群南国天之骄子...怎么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你们就这么出席是否有碍观瞻?” “......” 谢玉心说你干的你还装不知道? 但他真不没法说,于是只好转移话题带吴理往楼上雅座走,“三皇子早已等候多时,殿下请随我来。” 可他看吴理没动,不由奇怪,“殿下?” 吴理左顾右盼,“为何无人上来挑衅本皇子?本皇子可是北国蛮夷!” 这是什么场景? 这就是萧炎亲上云岚宗!叶凡渡劫天骄挑衅啊! 这时候怎么没个人跳出来找事呢? “......”谢玉差点儿扶额,“殿下,也许是因为这其中有不少人都在释剑宗见过殿下英姿吧......” 而且还有昨日他叔父说要与殿下交好,估计其他人家中亦有类似嘱咐。 想必因为陛下做出决定,所以各家才有如此动作吧。 “唉...让人失望。” 吴理不情不愿跟着谢玉上了二楼。 等三人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下面一众装作没看见的天之骄子们才松了口气。 有不懂的人问了,“诸位皆我南国天骄,且潜龙榜留名,为何会惧怕一北蛮皇子?” 那些个见识过吴理出手之人对视一眼,继而笑道:“皆因家中或宗门要求不得与其为敌,我等实无奈也。兄台人中龙凤,不若替我等出头教训教训那北国蛮子,如何?” 那人见一众人等皆面带笑意仿佛看好戏般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捂着肚子就起身往外溜,“哎哟!我白日里吃坏了肚子!先失陪片刻!” 众人见状皆翻了个白眼。 而在二楼,吴理刚一上去,便有一二十余岁身穿淡金华服的俊朗男子起身迎了上来一把拉住吴理的手就带他往座位上走,“来来来!孤对独孤兄弟可是神交已久!快坐!” 吴理挑眉,看来这人便是南梁三皇子陈瑞了。 吴理目光扫过,只见这里坐着的都是南梁顶级豪族的世家子弟。 什么王成雁、张平、朱毅等人悉数在列,而且除了张平的脸还稍有肿胀之外,其他几人的脸几乎都已恢复正常。 唔...不愧顶级豪族,家中良药就是多。 吴理寻思着上次去的时候还是拿少了啊,早知道不光拿金票银票就好了。 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这几人身上,而是在稍远处那雅间门口。 只见那雅间门口站着几位侍女,而领头的女官则是三娘。 见吴理看过去,她悄然眨了眨眼。 吴理心下了然,南枝果然来了!而且如今就在雅间! 之后待众人落座,这些人便开始畅谈起诗词歌赋。 吴理冷眼旁观,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想着一会儿找什么办法去见陈南枝。 不知过了多久,三皇子陈瑞有些不悦,“独孤兄可是对孤有何成见?否则怎一言不发?” 吴理瞥他一眼,心说这就是陈伯说的废物三皇子吗? 看似想收拢人心,结果找的都是些夸夸其谈之辈,而且沉不住气,难以成事。 呵...... 见他只是微笑举杯,陈瑞眉头微皱。 就在此时,谢玉忽然开口,“独孤殿下自北国而来,对我等南国五言诗七言诗并不算了解,他并非不想出言,只是怕影响殿下与诸位雅兴,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原来如此,是孤想错了,孤给独孤兄敬一杯。” 陈瑞眉头舒展,于是回头继续招呼众人,“此时气氛正当时,不若诸位以月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张平当即跳出来,“殿下,我恰好写了一首以月为题的诗,还请殿下品评。” 吴理挑眉。 谢玉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这是张家的张平,殿下前日里...也许见过。 “张家诗书传家,剑法更是出众。” “剑法出众?”吴理摩挲着下巴,“真没看出来。” “确实稀疏平常。”谢玉抿了抿嘴,“但仍比文采出众。” 吴理恍然,原来是个草包。 那张平端着酒盏沉吟片刻,便开口吟诗,“明月升东海,银辉洒人间。静谧夜空下,思绪随云散。” 他刚念完便有众人叫好。 陈瑞夸完后便回头询问吴理,“独孤兄以为如何?” 吴理便顺着方才谢玉的说辞道:“我不善诗词,实分辨不出。” “诶~~即便不懂五言七言,但文学共通,独孤兄便莫要再藏拙了。”陈瑞却还拉着他不放。 眼见吴理眼眸微眯,谢玉心道不好。 这位可不是能吃暗亏的主! 他急忙打算开口替吴理解围,可还没来得及便听到吴理开口。 “那我便献丑了。” 陈瑞大喜,“愿听独孤兄高见!” “要写月,就不能只写月。要写花间酒,写地上霜。写长安夜幕捣衣声,秋风吹不散的玉关情。写落叶聚散,写寒鸦复惊。写花落尽、苔痕湿,云青青、水澹澹。 “要写刀断水,写酒消愁。写望月长叹隔云端,路远梦不到的关山难。写高楼此夜,写万里秋雁。写孤灯暗、簟色寒,倚阑干、两相欢。” 众人目瞪口呆,而吴理还在继续表演。 “有月便有秋,你要写秋,就不能只写秋。要写落叶、写离愁。写人生躲不过的渡口与兰舟。要写红藕香残年事休,烟水空流。写斜阳美酒,写梦到西洲。写往事前尘点点到心头。” 众人皆无言以对,脑海中只浮现吴理这话中一字半句的惊艳回眸。 北国蛮子? 呵...若这是北国蛮子,他们这群人又算什么? 站在吴理身后一言不发的独孤陌此刻眸中异彩连连,笑容不由浮上唇角。 果然...这家伙根本不是麻匪! 而陈瑞同样震撼莫名,他死死拉着吴理的手,眼中满是方才不曾有过的真挚热切,“独孤兄果真大才!张平与君相比,真乃萤火比皓月,不自量力!” 张平涨红了脸,不由开口争辩,“纸上谈兵而已!独孤殿下!还请赐诗一首供我等品评!” “这有何难。” 吴理微微一笑,自己人前显圣的机会终于来啦! 开抄开抄! 于是他思索片刻,开口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病中垂死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陈瑞:“......” 谢玉:“......” 独孤陌:“......” ------------ 第47章 再见陈南枝(求追读哇!) 谢玉急中生智,马上抚掌喝彩,“好诗!好诗啊!” “文字确实颇有韵味,但其中含义......”陈瑞有点儿摸不准。 老实说,这两句分开单独看,每一句都很不错,但合在一起他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诸位请听我说。” 谢玉开始解释,“这诗讲的是一位少时离家之人待年老之时拖着病体回到故乡,可此时故乡已无人认识他。此时却有人上门拜访,他便骤然回光返照坐起问对方是从何处来,他的笑是洒脱的笑,是期待的笑!他在期待能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儿时熟悉的人和事,这首诗虽没有直白的写思乡,实则句句皆有对家乡的思念!” 一口气编出如此多的谎话,饶是以谢玉的深厚内力也不免大喘特喘。 况且他为人君子,过去几乎从未说谎,此时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谎...他有点儿遭不太住。 “思乡之情......” 陈瑞低头品味半晌,越琢磨越觉得对。 “果真如独孤兄所言!字里行间皆无思乡,可句句皆在念思乡!大才!贤弟大才呐!” 陈瑞看吴理的眼神热的发烫。 有一说一,他确实也喜欢诗词歌赋。 “独孤贤弟!孤这样称呼可否?” “陈兄请便。” “好好好!今日与独孤贤弟相识,当浮一大白!” 陈瑞大喜,猛灌三杯酒,尔后热切道:“贤弟可还有佳作?如此佳作若流传千古,也好让孤等沾一沾光彩文气!” 吴理心说这诗真传到后世,怕要被编排死吧。 老实说,他觉得这首诗不太对劲,好像不是同一首里面的,但似乎又没什么问题,他脱口就背出来了。 “别说,还真有。” “请速速道来!” 看着吴理跟陈瑞聊的火热,谢玉表情一苦,眼巴巴瞅着吴理,希望这位北国殿下能当回人子。 但很可惜,吴理从不当人子。 “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 “啊?” 陈瑞懵了。 独孤陌也懵了。 其他所有人都懵了。 谢玉则嘴里发苦,他感觉自己今天就不该来! “此诗...此诗......” 陈瑞面露迟疑。 虽然他们梁国玩的花,但没想到北盛玩的也不差! 最关键是他们梁国只是暗地里这么玩儿,你们北国倒好,居然直接说出来了! 果真光明磊落! 但仔细想想,这位独孤理殿下文采斐然,应当不会如此粗鄙艳俗...可能是他们涩眼看人黄?其实理解错啦? 于是众人下意识侧头看向谢玉。 谢玉哀叹一声,但还是站了出来,“...其实...其实...其实独孤殿下此诗写的是一种对边塞将军的美好期许。 “北国与胡人接壤多战事,自古大将戍边回京,北国皇帝为了解前线战事,便急宣大将入宫奏对,因关心国事,大将来不及卸甲便与皇帝秉烛夜谈,待困乏后干脆抵足而眠,此也是为君者为了安大将之心的爱才之举。” 陈瑞出声,“那这‘芙蓉帐暖度春宵’......” 谢玉脸色更苦,他努力思考该怎么接着编。 “胡人放牧为生逐草而居,马匹羔羊等牲畜度过寒冬之后颇为瘦弱,因此早春乃盛国最适合出兵北上之时机。 “皇帝听将军如此请战说明,便感慨自己身居京城睡着温暖的床铺,将士们却要在前线草原冒着早春严寒辛苦戍边,心中不由生怜罢了。 “后两句则是多年后大将已不在,皇帝再次面对胡人犯边之时新生感慨,若当年戍边大将仍在,胡人怎敢犯边?那皇帝就能高枕无忧,便是连早朝都不需要了。 “独孤殿下此诗有两层含义,表层乃写君臣和睦,内层则是皇帝忧国忧民与怀念大将之心,实则抒发了求贤若渴之意!” 谢玉编的自己都快信了。 而陈瑞很显然就信了。 他死死抓紧吴理的手,热泪盈眶,“贤弟!孤懂你!孤懂你啊!” 吴理一脸懵,“啊?” 孽畜!你又懂什么了? “唉...不谈了,来!喝酒!”陈瑞显然不想聊吴理的伤心事,所以干脆转移话题。 这两首诗,他越品越有味道,越品越能明白吴理的心! 前一首表明了思乡之情,后一首则是站在君王的角度忧国忧民! 可此时他一北国皇子却来南国为质,从此恐再无回国之日!家乡啊...从此便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 而忧国忧民...他再是忧国忧民,又能怎么办呢? 那诗中的惆怅,他陈瑞感同身受啊! 他此刻难道不也是因为父皇迟迟不立太子才忧伤的吗? 再看吴理,他面容稚嫩却眼神坚毅成熟,方才哪怕面对张平的挑衅仍想要避让。 天见可怜!他才十五岁! 陈瑞今年二十有六,但儿子都十三岁了! 于是之后他再不提给吴理下马威之事,而是拉着他猛猛灌酒,待到亥时三刻,他大着舌头醉眼朦胧搂着吴理肩膀挥舞着手臂,“贤弟放心!以后有孤一口肉吃!定有你一根骨头啃!” 这话吴理总觉得不对味儿。 又过了一会儿,吴理不动声色挣脱陈瑞,尔后给独孤陌使了个眼色。 俩人顿时起身离开朝雅间走去。 谢玉表情更苦,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替吴理创造时间。 来到雅间门口,三娘一挥手,那两名侍女便低头让开,三娘迅速开门将吴理跟独孤陌放了进去,尔后亲自守在门外。 进到屋内,屋外的喧嚣似乎皆已远去。 烛火下,那道身影依旧腰杆挺的笔直坐在那里。 吴理上下打量着陈南枝身上的素白齐胸宫装跟头顶漂亮发型,嘴里不由啧啧称奇,“南枝,过去十年我都没见过你穿女人衣服,别说,还挺好看。” 他没提陈南枝不告而别的事情,因为他俩之间已不需要解释。 “麻烦。”陈南枝冷冷回了一句,尔后取出一封信递给吴理。 吴理接过信封,“这是什么?” “皇宫的地图,我已摸清内府所在,寻个日子,你来宫中,去捡钱跟《天道经》。” 陈南枝永远是这么言简意赅。 而当提起钱时,她无机质似的黑白美眸之中才焕发出夺目光彩。 “好好好!不愧是你!”吴理大喜。 陈南枝果真没忘了他们的老本行!这前期踩点踩的不错! 她是梁国公主,吴理是未来驸马,那这皇宫里的财宝不就是自家的钱嘛! 从自己家拿点儿怎么了! 独孤陌翻了个白眼,得嘞!熟悉的感觉全回来了! 吴理继续跟陈南枝密谋,“那这合适的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但总会有的。”陈南枝回答。 吴理点头,尔后忽然问道:“你...不想替你母后报仇了?” 陈南枝看着他,“你想我报仇吗?” 吴理笑了,笑的理所当然,“那还用问?” 如果你想父慈女孝,我今夜便进宫刺王杀驾! ------------ 第48章 三皇子之死 吴理说完这话,陈南枝便轻摇臻首,“没必要,他不重要。” 见陈南枝似乎不愿意继续聊此事,吴理便顺势转移话题,“对了,黄龙跟三娘真是皇帝派到你身边的?” “是,他们曾是我娘的手下。那人未曾杀他们。”陈南枝淡淡回应。 吴理眼眸眯了一下,但没多说什么。 陈南枝出声询问,“这些日子有没有进账。” “嘿嘿~~还真有~~”吴理笑道:“我们最近可是干了两票大的!” 他把火烧同泰寺以及打劫那些宝剑跟上门抢银票金票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顺便还打了个响指。 独孤陌于是放下背后“天棺”剑匣,接着手一拍,那剑匣便如孔雀开屏般左右展开。 陈南枝微微点头,“剑匣不错。” “想要的话之后送你了。” 吴理本想求夸奖,结果却听得陈南枝冷冷道:“为何不抢丹药字画。” “当时雨太大,那些东西不好拿。” 听到吴理的解释,陈南枝点头,尔后又问,“他们家中都有女眷,为何不抢珠宝首饰?” 吴理摊手,“这不是没你在嘛,我自己多不方便。” 独孤陌听得汗流浃背。 您二位一个是梁国正牌公主,另一个是盛国冒牌皇子,结果你来聊天就是商量该怎么打劫? 她真忍不住要竖大拇指了。 不过她没动作,陈南枝那边倒是来互动了。 昭阳公主殿下侧脸看了她一眼,接着粉嫩的唇瓣中吐出冰冷的文字,“废物。” 独孤陌愣住了,接着便咬牙怒道:“为何骂我!” “没用的东西,连放屁添风都做不到。”陈南枝面无表情。 “我是中了毒才不得不屈服于你们!我才不会跟你们一样坏事做尽!”独孤陌辩驳。 吴理微微一怔,不是姐们儿,骗骗哥们就算了,别把自己骗了。 当初根本就没给你下毒,我就不信你没感觉出来。 算了,看破不说破。 吴理肯定要配合陈南枝敲打敲打这小娘皮,“还敢犟嘴?我觉得南枝你说的有道理,这家伙天天吃我的喝我的,但好像确实没什么用。” “我肯定会有用!但不是现在!”独孤陌赶忙表忠心。 吴理摩挲着下巴,“哦?那你有什么用?” 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他就知道这小娘皮隐瞒了他很多事情。 “现在不是时候,等时候到了自然会让你知晓。”独孤陌双手合十表情可怜巴巴,“真的啦!” “行吧,不过以后有情报得老老实实跟我说。” 吴理见拷打的也差不多了,干脆说正事,“南枝,你爹...皇帝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现在是皇帝,已经不是过去的魔门门主了。”陈南枝平静回应。 吴理了然。 也就是为了自己的皇位跟权势,可以放弃一切,哪怕是师门情谊跟亲情爱情。 “那看来之后正式于早朝召见我时得献上祥瑞了。” “什么祥瑞?” 一听到“祥瑞”,陈南枝两只耳朵马上便竖起来了。 “哦,是这样的......” 吴理把小金佛的事情说了,然后也说了自己打算拿铁佛寺那尊金佛当做祥瑞献上去。 “不行!那是咱们的钱!”陈南枝眼神分外锐利,“不能给他!” 吴理无奈,“那你说献上什么祥瑞?总不能献上银票吧。” “银票也不行!” 陈南枝思索片刻,抬头道:“你们住的地方是不是有金丝楠木。” 吴理喜笑颜开指了指“天棺”中的那把金丝楠木剑,“那可不,你看我这把剑,多直!” “就这把剑。”陈南枝做出决定。 独孤陌小声吐槽,“但这把剑是才做出来的,而且你们梁国也不缺金丝楠木......” “前朝太祖佩剑。” “什么?” “就说这把剑是前景开国太祖的佩剑。”陈南枝道:“他沉迷前朝史书,一定会要的。 “对了,还有《天道经》残卷,我已经找到线索,等之后你来皇宫找我之时咱们一起去找。” 她一说这个吴理可就不困了,“你找到《天道经》在哪儿了?” “没有,不过皇宫深处有座藏宝阁,那里不属于内府,应该就是他的私人宝库,我猜《天道经》残卷就在那里。”陈南枝不想靠所谓的赏赐去得到《天道经》,况且她也不认为陈潇会真的把《天道经》当做所谓嫁妆让她带走送给吴理。 “好,那就静待时机,我估计这两天皇帝就会正式召见我,到时候我再探探口风。”吴理并没说陈潇对他恶意满满的事情,免得陈南枝铤而走险干出不该干的事。 他们又聊了会儿细节,见时间不早,吴理便带着独孤陌离开了。 在出门之前,独孤陌忽然回头问道:“你...真的不恨你父皇?” 陈南枝冷冷道:“恨不得生啖其肉。” “那为什么要放弃报仇?” 陈南枝笑了。 这是独孤陌第一次见她笑。 那一刻,独孤陌有些失神,因为她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笑容。 接着她就听到了那句让她也许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替母后报仇的执念支撑着我从十年前活到现在。 “但为了吴理...我愿意放弃。” 独孤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吴理的背影已经离开了屋子,她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这一刻,她分外羡慕陈南枝跟吴理,他们互相信任,也能互相为了对方付出一切。 这是从小朝夕相处十年的默契才能做到的信任。 那自己呢? 抿了抿唇,将念头压进心底深处,独孤陌跟上了吴理的脚步。 身后陈南枝的目光一直定在吴理背影上,久久不愿挪开。 到了外间,陈瑞等人的推杯至盏明显不如之前,他们有很多人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其中就有谢玉。 吴理过去陪他们又喝了一会儿,等酒局散去,陈瑞便吩咐各家管事都将他们送回去,尔后便热情拉着吴理的手约定下次再见,接着便上了马车回王府去了。 而吴理则负责把谢玉送回家去。 到了谢府,在将不省人事的谢玉交给管家之后,吴理便带着独孤陌晃悠回了四夷馆。 接着一夜无话。 第二天,吴理是被拍门声惊醒的。 他起床穿好衣服拉开门,便看到独孤陌跟谢玉站在门口,俩人表情分外严肃。 而在谢玉身后,还跟着刘建明这老太监以及黄龙。 “怎么了这是?”吴理打了个哈欠。 “殿下,出大事了!”谢玉眉头紧锁,轻声道:“三皇子殿下...死了。” ------------ 第49章 嫌疑人 吴理一怔,反问道:“诸位莫不是怀疑本皇子?” “自然不敢。”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谢玉硬着头皮上前压低声音,“陛下十年未曾上朝,以往皆是二皇子三皇子轮流主持朝会,今日本该轮到三皇子主持,但他并未上朝。” 吴理挑眉,“所以呢?跟本皇子有何关系?” 昨晚上喝嗨之后陈瑞确实拍着胸口说会早日帮吴理落实跟他妹的婚约,最起码先把这事儿定下来再说。 吴理只当他口嗨,可没想到他还真能帮忙推进。 但他死不死的跟这事儿也没关系吧。 不过他这一死,吴理跟陈南枝的婚事确实要先拖着了。 总不能是陈潇不乐意给自己《天道经》残卷,所以动手宰了自己儿子吧。 谢玉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三皇子的尸体被发现于秦淮河畔,包括他与几名侍从、侍女、太监的尸体都在。” 吴理点头,“谢兄,莫要拐弯抹角了,就说与本皇子有何干系吧。总不能因为昨夜本皇子与他喝过酒,所以他失足在秦淮河淹死也要怪我吧。别忘了你们跟他喝的更多。” 怎么着,在这个世界如果因为喝酒死掉的话也要同桌的人分摊责任? 那你们这群世家子弟还有那些文士的责任更大吧。 谢玉叹了口气,“殿下,非是淹死,他们都死于乱剑穿身!” “乱剑穿身......” 吴理恍然,尤其在看到谢玉背对着刘建明跟黄龙给自己使眼色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这死法...跟死在“天剑诀·雨”之下是同样的死法。 吴理不由失笑,“所以你真觉得是本皇子干的?” “自然不是,殿下与三皇子一见如故,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您。而且......”谢玉苦笑一声,“若真是您动手,也不会遮遮掩掩。” 他自认为对吴理的风格十分了解。 这位北国皇子从来都是当面殴打当面敲诈,从不藏着掖着。 况且他还有句话没话说,先不论吴理没有杀死三皇子的理由,就算有...这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三皇子也不配死在“天剑诀·雨”之下。 吴理要真想杀他,有最少九种办法弄死他,没必要特意使出目前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能用的《天剑诀》。 “嗯哼...所以是有人嫁祸本皇子喽?”吴理忽然笑了,笑的就像是个刚打完桌游回来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只是看着他这阳光明媚的“高中白月光男神”式笑容,谢玉却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 “呃...应该就是如此,甚至凶手为了坐实此事还将这四夷馆上下官吏尽数诛杀。”谢玉赶忙解释,“三皇子等人的尸体被发现之后,巡城司便迅速通知万寿宫,陛下听闻之后悲痛万分,下令暂且禁止民间一切娱乐,万事皆要等此案水落石出之后再说。 “同时陛下命刘公公统罚恶司、黄将军统巡城司,并命在下配合他们一齐调查此案,且要在五日内破案。” “所以你们第一个找上我了?”吴理歪头。 “因三皇子等人死因明显乃嫁祸殿下,因此在下前来想请殿下回想一下是否与谁有仇怨。”谢玉继续解释。 吴理看他一眼,忽然笑了,“仇怨?本皇子有仇怨的多了去了。” 梁国佛门、世家豪族、刘建明这老太监,哪个跟他无仇无怨的? 便是谢玉自己都挨过他的揍。 甚至...皇帝都对他恶意满满。 “谢兄,你来本皇子这儿找线索是假,实则是来请本皇子出山的吧。” 谢玉苦笑拱手,“果真瞒不过殿下。” 世家豪族在朝堂之上分为两派,一派支持二皇子,另一派支持三皇子。 因他谢家远离朝堂夺嫡争端,如今留在朝堂之上的也不过一个散骑常侍而已,因此皇帝才特意让他主导此事,并派了禁军统领之一的黄龙跟掌管内廷的刘建明来协助与监视他。 谢玉明显感觉到这里面牵扯太多,但他无力拒绝。 可真要彻查,其中阻力颇多。 所以...他只能找吴理帮忙。 一来吴理乃北国皇子,身份地位足够。 二来吴理才来建康没多久,与各方势力皆无瓜葛,甚至还有嫌隙。 这三来嘛...自然便是吴理霸道跋扈,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如此查案之时,若吴理出头,谁也不好说什么,甚至也只能老实配合减少许多阻力。 谢玉并没有隐瞒这些,甚至他还拱手诚恳道:“若殿下不愿,在下也绝无怨言。此事本就与殿下无关。” “谁说无关?”吴理嘴角上扬,笑容分外阳光,“这凶手嫁祸本皇子不说,还阻碍本皇子与昭阳公主成婚之事,此已有取死之道!” 谢玉松了口气,“既如此,便多谢殿下!” 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吴理这颗参天大树在前面顶着,他调查起来也方便许多。 “既然只给五天时间,那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开始吧。” 吴理已经跃跃欲试了。 这调查组的几个负责人,谢玉是君子,可以忽略不计,这黄龙跟刘建明都是我的人,那还不是想查谁就查谁? 想怎么捞钱就怎么捞钱? 于是吴理问道:“三皇子的王府里面都调查过了没?” “这......”谢玉有些迟疑。 黄龙站在一边左右扫视,手还放在腰间长刀上装模作样。 他那双凶厉的眼睛里只有清澈。 嗐,反正大当家的聪明无比,他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大当家的说怎么做,他照做就完事儿了。 过去截道的时候都这样。 而刘建明见谢玉支支吾吾,于是开口补充,“独孤殿下有所不知,在发现三皇子遇害之后巡城司便马上通知王府,但到了才发现...三皇子王府上下自王妃开始往下三十七人与三百六十一名太监、侍从、侍女尽数身死,便是王妃养的狸奴与三皇子养的猎犬亦惨遭毒手。 “如今巡城司已将王府封存保护,内中一切皆无人敢动。” 吴理询问,“现在有怀疑目标吗?”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吴理乐了,“是没有还是不敢有?” 谢玉三人支支吾吾皆不敢言。 吴理知道他们心中已有怀疑,但都不敢说。 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一个人如果死了,那么此事对谁最有利,谁就是第一嫌疑人! 那三皇子死了对谁最有利呢? 很简单,跟他争夺太子之位的二皇子。 ------------ 第50章 大当家的认真起来了 “所以咱们要先去二皇子王府吗?”谢玉询问。 若他来主导,肯定不会先去找二皇子,而是通过各种因势利导,让二皇子只能接受调查。 没办法,这大梁朝堂之上各种利益纠葛太多,他实在不敢逾越。 但他觉得这位北国来的独孤理殿下显然没有这些顾虑。 不过吴理并没有马上出发。 “先不急着出发。” 吴理从怀中取出一沓加起来共上千两的银票塞给黄龙。 黄龙不敢接,当然这里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直接喊“大当家”,而是赶忙避让,“独孤殿下,这可使不得!俺不能收!”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吴理斜睨他一眼之后把银票塞进他手里,“不过这不是给你的,你亲自去给那些小吏的家人分了。 “他们也算因为而死,这便当做补偿了吧。”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记住,是四夷馆所有因此事而死的官吏。” 也就是不止这一次,还包括上一次那些。 黄龙点头,“属下稍后便去。” “嗯,诸位先休息片刻,本皇子去做些准备。” 说罢不等他们回绝,吴理便马上回身进屋。 刘建明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声音尖利,“独孤殿下这是作甚?需知迟则生变呐。” 谢玉摇头,“也不知殿下要做何准备。” 黄龙闻言笑了,他一副你们什么都不懂的模样说道:“独孤殿下他终于要认真了,你们等着看就是了。” 嗯? 这位黄侍卫跟独孤殿下认识! 是在独孤殿下入宫面圣的时候认识的? 看他如此亲善,难道那位陛下跟独孤殿下说过什么事情? 这是谢玉跟刘建明第一时间反应,但俩人耳观鼻鼻观口谁也没说。 独孤陌道:“我回去帮他。” 说罢她便匆忙回身进了屋,顺手还帮吴理关上了房门。 可当她看到吴理在干什么的时候瞬间便目瞪口呆。 只见吴理正慢条斯理的往全身上下装着各种暗器,飞镖、飞刀、飞石、飞针等等等等。 而这些暗器上还都闪着蓝汪汪的幽光,明显涂有剧毒。 但吴理手只是一晃,暗器便消失不见,完全不清楚被他藏在了身上哪个地方。 而在一边地上还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这里有化骨粉、化尸水、高浓度硫酸、石灰粉等一系列独孤陌认识或不认识的玩意儿。 独孤陌都惊了,“素以你所谓的认真准备就是各种暗器毒药跟石灰粉?” 吴理头也没回继续整理,“那不然呢?” “我还以为是焚香沐浴以求静心来着。”独孤陌今天真是涨了见识,“可名门正派也这么干吗?” “名门正派最擅长的就是围攻,况且我也不是名门正派,哥们可是正儿八经的下九流,以后少用名门正派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来侮辱我。” 吴理笑容灿烂阳光,“他们没惹到我的时候我还有闲心陪他们耍耍,反正南枝那边暂时没法脱身,我还有点儿时间。 “现在既然他们要跟我玩很的,那他们等着吧。” 吴理这话说的风轻云淡,但今天虽无大雨,但细雨仍未停下。 天空乌云密布,屋内未曾燃灯,吴理侧过脸,棱角分明却稍显稚嫩的五官自鼻梁分开,一半展露着阳光笑容,另一半却隐藏在阴影之中。 就连屋内温度仿佛都变得寒冷。 可独孤陌白皙脸颊却有些发热,一颗心有些不争气的加速,仿佛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头,泛起些许涟漪。 就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微扬,原本明锐的眼眸也柔和的弯起。 收拾完的吴理瞥她一眼,“怎么,看有人搞我觉得很开心?屁股又欠踢了?” “你叫吴理,但别这么无礼嘛~~”独孤陌心情很好,对这粗鄙家伙甚至都觉得有些可爱,“只是我忽然觉得妙筠说得对,跟那些所谓的善人君子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大好人呢~” 吴理差点儿没笑出声,“好人?我?这是你一个阶下囚该说的话?” 该不会斯德哥尔摩了吧。 “因为我看出来啦,你现在很生气嘛~~”独孤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鼓着脸颊让嘴里的空气鼓一下左脸颊再鼓一下右脸颊。 “废话。”吴理没好气道:“没事儿给我泼脏水嫁祸我,还让我跟南枝的计划被迫推后,你知道我有多气吗? “我想修炼太久太久太久了,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而且希望就近在咫尺,结果却一再被拖延,你说他们是不是取死有道?” “哼哼...我忽然觉得你有点儿可爱啦。” 独孤陌皱皱鼻梁。 也许过去吴理的所有模样都是装出来的,或者只是他外在的表象。 独孤陌一直觉得自己看不清他的内心,所以才认为这麻匪城府颇深而且很聪明,还阴险无耻,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昂扬少年郎。 但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也许自己发现了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模样。 吴理被她给整无语了,“少发癫,真饥渴的话晚上去青楼找几个姑娘,我可以出钱。” “别害羞啦~”独孤陌笑嘻了,“你生气,根本就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事情,因为之前那些人得罪你的时候,你也没有表现的如此明显。 “也许你心里生气,但你绝不会暴露出来让人知道。 “你现在之所以脸表情都控制不住,是因为看到那些无辜之人受到牵连而死,所以才愤怒。” 独孤陌踱到他身边,带着笑意的轻快语气轻声耳语,“因为你的心里始终都是黔首百姓,而不像他们。哪怕谢玉这种可以称得上是君子之人,他对那些小吏以及王府侍女太监的死都是不在意的。哎哟!你踢我作甚!” “你太多嘴了。”吴理翻了个白眼收回脚,“要不是这屋里就咱俩,我还以为你说哪个天降圣人呢。” 他装模作样左顾右盼,接着冷笑,“可惜哥们心如磐石,就算你如此奉承我,我也不会给你解药。” “你就嘴硬吧~~”独孤陌眼眸弯弯脚步轻快的跟在他身后,“好好好,你不愿意听就不说啦。那咱们现在去哪儿?二皇子王府吗?” “没意义,这种事就算是他,他也不会自己做。” 吴理道:“咱们先去杀人现场。” ------------ 第51章 诡异的死法 吴理安排的任务黄龙自然要亲力亲为,毕竟虽然外派六年,但这大梁官场的情况他可太熟了。 就这一千两银票,如果交给手下去发,那那些死者家属能收到一百钱都算烧高香了。 更大概率是他们家属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所以这事儿只能黄龙自己亲力亲为。 而且他还要说明白是北国来的独孤殿下赏的钱。 不过在他走之前,吴理眼眸深处闪着金光看了眼黄龙离去的背影。 依旧是浓重的深蓝。 那么问题来了,黄龙跟三娘疑似都是梁国皇帝陈潇派来的。 也就是说在陈南枝小时候起,他们的行踪其实一直在陈潇的掌控之中。 这是一个潜心修佛的“厚道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他当时为何不让黄龙他们把陈南枝带回建康? 因为有危险? 危险何来? 吴理心里大概有数了。 那位梁国皇帝,也许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昏聩。 而吴理更好奇的是,自己其实并非北国皇子的事情黄龙他们给陈潇汇报了吗? 如果因为这多年来的情谊所以隐瞒不报还好说。 但吴理入宫之时看到的那个红的仿佛煮熟虾子一样的陈潇,早就说明了一切。 而陈潇知道他是假皇子的情况下还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情况就有趣了。 吴理心中有数,更是底气十足。 他回身一摆手,意气风发,“走!咱们去查案!” 谢玉提问,“殿下,咱们去二皇子王府吗?” 吴理反问他,“二皇子如今在府上吗?” 谢玉摇头不知,刘建明道:“应是在王府之中,三皇子身死,二皇子为了避嫌也不会贸然外出。” “但我说二皇子一会儿肯定会出府。”吴理胸有成竹,“所以他在王府之时咱们上门也找不到什么线索,等他离开之后再去吧,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有点儿收获。” 刘建明跟谢玉还想再问为何吴理会下次断论,但吴理懒得解释,而是率先朝外走。 谢玉赶忙跟上,“殿下,那咱们此刻去哪里?” “先去秦淮河畔案发现场。” 于是几个人带着巡城司的一帮人便浩浩荡荡来到秦淮河畔。 此时这地方已经被宫中禁军接管,见到刘建明之后他们虽然仍未放行,但严酷的表情也放缓些许。 当谢玉亮出宫内特赐的玉牌之后他们便让开放吴理等人进入。 吴理却喊住那禁军统领问道:“这段时间可有人路过周围?” 那禁军统领看向谢玉跟刘建明。 刘建明尖着嗓子介绍,“这位是盛国来和亲昭阳公主的独孤殿下!此次负责协助办案!尔等日后招子都放亮着点儿!” 那禁军急忙下拜,“末将有眼无珠,还请殿下恕罪!” 吴理扶起他,接着又塞进他怀里一百两银票,“雨大天寒,交换值守之后带弟兄们去温些酒水暖暖身子。” “谢殿下赏赐!”那禁军统领态度更好了。 接着他解释道:“好叫殿下知晓,此地偏僻,加上连日大雨,因此并无人接近周围。” 吴理拍拍他肩膀,“好,辛苦了。” 说罢他便带着众人进入现场。 地上四具尸体未动,那辆华丽的马车就停在一侧,而拉马车的两匹骏马就在一旁百无聊赖拴在树上,时不时打个响鼻。 “三皇子呢?” 听到吴理的问话,刘建明道:“回殿下,三皇子乃天家贵胄,尸身不能长久曝尸荒野,因此在仵作验查之后已收敛起来了。” “嗯。”吴理没回头,而是蹲下去检查那四具尸体。 但独孤陌在他身侧看的分明,他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许多。 这一刻,她的心情仿佛泛着气泡的碳酸汽水嘟嘟嘟冒着气泡。 果然,自己猜的没错。 他是个顶好顶好的好人。 三皇子不能曝尸荒野,可那四个车夫侍从呢? 他们就能随便曝尸荒野了? 她不由有些小窃喜,因为这是只有她才明白的有关他的小秘密。 于是她凑过去手背在身后手指勾着手指,身子微微弯下,“有什么发现?” “这四人是死在同一人剑下,而且几乎同时死掉的。”吴理指指四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咽喉,“你看吧。” 独孤陌仔细观察,不论实战能力,她的境界以及眼界要比吴理高出许多,所以她看到了更多东西。 “一剑封喉,应该是同一剑招瞬间杀死这四人,甚至速度快到他们脸上都没来得及露出惊恐表情。而他们身上仿佛万剑穿身的剑伤则是死后才有的。” 独孤陌冷静分析,“这些伤痕与他们脖颈上的致命剑伤出自同一把剑,应当是刚死掉血液尚未凝固之时留下的,但并非因为仇怨。这些剑伤十分规整,说明凶手当时十分冷静,也就是说......” 吴理接上她没说完的话,“并非激情杀人,并非仇怨,甚至他们身上的碎银以及那两匹宝马也都没被拿走。 “所以可以肯定对方是特意模仿‘天剑诀·雨’来嫁祸于我的了。”吴理站起身,顺手在谢玉身上抹了抹手上的泥土血点。 谢玉眼角微微一抽,他能感觉到独孤殿下心情不好,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他没说什么,而是道:“在下早就认为凶手定是嫁祸殿下,这下算是有证据了。” “嗯,尸体收敛了吧,凶手实力保底也有聚元境界,如此高手可是不多,算了,先把尸体收敛了吧。” 吴理回身询问,“仵作呢?” “咱家已派人去传了。”刘建明话音方落,便有巡城司带着一留着山羊胡身穿灰布粗衣的中年小吏走了过来。 那仵作诚惶诚恐给众人行礼。 吴理摆摆手,“一切从简,阁下如何称呼?” 问话的同时他眼眸闪过一抹金色。 这仵作身上是极为浅淡的蓝色,嗯,问题应该不大,不是被替换掉的假货。 “回大人,下官姓许。” “嗯,许仵作,三殿下的尸身你检查过,可有发现。” 许仵作点头,“三殿下身上有上百道剑伤,死亡原因乃是失血过多而死,凶手极大可能与三殿下有极大仇怨。” 听到许仵作的话,吴理四人对视一眼。 这跟他们从地上这四具尸体上分析出来的线索完全南辕北辙了。 ------------ 第52章 扑朔迷离 这三皇子的死法跟四个车夫不同? 吴理马上询问,“这四具尸体你检查过没?你确定三皇子的死法与他们四个不同?” 许仵作点头,“一起检查过,这四人乃凶手一剑封喉,后续身上的伤痕是死后补上的。而三皇子则是活生生被折磨致死的,甚至脸上也皮开肉绽,虽然看似都是一身伤痕,实则完全不同。” 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补充一句,“下官老眼昏花,可能看不真切,贵人勿要全信。” 没办法,他仵作是家传的手艺,本身仵作也没什么俸禄,而这大梁...沙门与贵胄当街杀人亦是稀松平常,仵作能有什么用呢? 况且这次死的还是三皇子,这其中凶险可不是他一个小仵作能参与的,一个不小心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许仵作莫要紧张,此事定不会牵扯到你,你只需据实述说即可。”吴理拍拍他肩膀,“你说三皇子脸上也皮开肉绽,那还能分辨出他是三皇子吗?” “能的,其虽皮开肉绽,但五官长相并未破坏,因此认得出。”许仵作老实回答。 “嗯,如此便好。”吴理塞给他五十两银票便打发他离开了。 等许仵作走后,谢玉才道:“殿下莫非认为三皇子被人以尸体替换了?” “嗯,这四具尸体脸上完好无损,而三皇子脸上尽数伤口,这只能证明凶手或许是为了掩盖什么事情。” 吴理耸耸肩,“不过既然还认得出来,那说明对方是真的跟他有深仇大恨。” “还有一点。”他竖起食指补充道:“对方尽灭王府上下,一则是为了泄愤,二来嘛...大概便是防范事后有人上门查案之时暴露身份。” 因为谁跟陈瑞有仇怨,他家里人肯定知晓。 吴理接着补充,“若本皇子所料不差,王府内应该只有与三皇子关系亲近的王妃、世子、近侍等人死状凄惨,其他人就只是极其简单的死了。” 他这话一出,谢玉跟刘建明都变了神色。 谢玉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却如殿下所言,若非知道不可能,否则在下恐怕真要以为殿下当时便在现场了。” “那么范围就确认了,凶手是跟三皇子有着深仇大恨之人,其实力高强,最差也是聚元之境,而且是用剑高手,那么就要从三皇子的人际关系中去查了。” 吴理打了个响指,“除了王府之外,三皇子还跟什么人关系不错?” 谢玉摇头,而刘建明思索片刻,才道:“三皇子有关之人大抵只有那些文士了吧。但三皇子一向为人宽宏,从未听说过他与谁起过龌龊。 “便是当初醉酒有人闹事,他也做了忍让,之后反倒是对方酒醒之后惭愧上门赔礼,而三皇子也一笑而过并未计较。” 吴理心中了然,这便是陈伯所说的收买人心的小聪明。 因为哪怕交好收揽如此多的文士又有何用呢? 身处乱世,手里没兵怎么行。 而梁国的领军将领们都与三皇子关系一般,那晚的酒宴上也并未出现过一个将领子嗣。 便是那些世家子弟,也几乎没与他有多少互动。 除了...张家跟王家! 吴理豁然起身吩咐道:“刘公公,你马上派人去寻黄将军,命他带人接管三皇子王府布防,莫要让任何人进去。” 刘建明点头,马上吩咐手下去做,尔后问道:“那咱们去何处?” 既然吴理做出如此安排,那就说明现在不会去王府。 “去张家跟王家。”吴理撑开纸伞道:“这两家皆支持三皇子,说不定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信息。” ----------------- 张家,此刻已经下朝的家主张诚身穿尚未换下的紫色官袍在书房接待吴理等人。 “独孤殿下,案情可有思路?” 侍女奉茶退下之后,张诚便出声询问。 他们张家一向唯王家马首是瞻,王家支持三皇子,他们自然也跟着支持三皇子。 如今三皇子身死,最着急的肯定是他们,因此他一听说吴理等人上门,便马上来见他们。 “三皇子死于仇杀,凶手对他有着深仇大恨。” 吴理眼底深处泛着金光,“本皇子此次前来,便是想要询问一番,敢问您可知晓三皇子与谁生过嫌隙?” 这张诚身上是淡到几乎看不到的蓝光,这说明他对吴理没什么想法,毕竟三皇子一派本就主张与北盛重修旧好避免冲突。 而他身上的蓝光,大概就是希望吴理等人能趁早破案吧。 张诚思索片刻,摇头道:“三皇子为人宽仁,并未与人有过冲突,便是他那位二哥过往咄咄逼人,他也毫不在意处处忍让,其实我等对此颇有些不满,但皇子仁厚是好事。” 皇子仁厚,所以才要推上皇位。 到时候你安心去写你的文章,别给大臣们找事,那大伙自然可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且还没心理负担,这才是垂拱而治的圣君啊。 吴理继续追问,“那过去呢?他以前有没有仇家?或者他母族那边呢?” 张诚面不改色,“并未仇怨,三皇子母妃已于五年前病逝,其父母早逝,更无外戚。” 这也是他们愿意支持三皇子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说完他便端起白玉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原来如此,那本皇子便不叨扰了。” 见主家已经端茶送客,吴理自然从善如流。 而且...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就在他问完过去是否有仇家,以及母妃那边是否有仇家之后,张诚身上的蓝光骤然变化成浓的几乎化不开的猩红。 这种程度的恶意,吴理可以肯定,那一瞬间他绝对是想杀了自己! 但紧接着那红光便淡了下去,但依旧保持在红光状态。 这说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从善意变成了恶意。 所以...三皇子陈瑞或者他的母族,过去确实跟人有仇怨。 但这位张家家主并不愿意说。 不过吴理早有两手准备。 他微微一笑,便带人离开了张家。 ----------------- 而在张家门外,早有一年轻人悄然等在此地。 见吴理等人出来,他恶狠狠盯着谢玉,同时拱手道:“独孤殿下!您说我可以揍谢玉一拳,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 第53章 三皇子留下的信息 谢玉愕然。 而吴理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不过前提是你得老实回答本皇子的问题。” 一听能揍谢玉一拳,张平拍的胸脯邦邦响,“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那天晚上他可是被谢玉他们给揍惨了!这颗猪头现在都没彻底恢复过来! 本来谢玉这小子就长得比他帅,实力还比他强,结果那天晚上下手那那么狠! 他想报仇都不机会!主要是真打不过! 但现在机会来了!只要能光明正大揍谢玉一拳而且他还没法还手,那让他做什么都行! 这三皇子死亡当晚他可是也在一起喝酒呢,今天一早老爹就给他下了禁足令! 要不是这位北国皇子通知他说可以揍谢玉一次,而且谢玉还心甘情愿不会还手,他才不会出来呢! 吴理于是问道:“三皇子过去是否跟什么人有过仇怨?” “那还能有谁,他二哥呗。”张平脱口而出,“他俩抢太子之位呢,这仇怨可大了去了。” 吴理心说这位可是实锤草包了。 他耐着性子询问,“除了二皇子之外呢?” “这就没有了,三殿下为人还成,除了有些看不起不通文墨之人外也没什么不好的。”张平就属于不通文墨的那一类。 但想了想,张平忽然提起一件事,“不过有个事儿我一直挺替他不值的,明明他人还不错,但都甲及冠快十年了却还没得封王,虽然名义上已经开府,但他那‘王府’实际上也不是王府。” 接着他耸耸肩,“不知道去哪儿的大皇子不说,二皇子也没封王,那就无所谓了。 “但我们有一次喝大了提起此事,本以为他会伤心不忿,结果他却神色大变让我们莫要对外抱怨,别的应该就没了。” 吴理一直盯着他,这张平身上蓝光浓郁,明显是自己答应他可以揍谢玉之后对自己好感大增。 那他说的也没问题,毕竟他没那个智商。 于是吴理让开位置,抬手一指谢玉,“行了,你动手吧。” 张平大喜,三两步走到谢玉面前举起拳头。 谢玉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闭上双眼。 但等了许久,也没感受到疼痛。 他睁开眼,却见张平满脸不爽,“算了,这一拳权且记下!待日后我修炼有成,要正大光明打在你脸上!” 谢玉苦笑拱手,“如此,便多谢张兄手下留情了。” “哼!等下次再见!本少爷定要打的你满地找牙!” 张平冷哼一声昂着头回了张府。 反正他被下了禁足令,那不如好好修炼,改日里大放异彩震惊所有人! 目送他进屋,刘建明笑眯眯道:“这少爷虽不学无术,却心地不坏。” 谢玉感慨点头,尔后看向吴理,“殿下,下次若再有此事...还望殿下能提前说明,好让在下心中有所准备。” 吴理拍拍他肩膀,“张平还算骄傲,本皇子就知道他不会真动手,因此才答应,他只不过想让你服个软好让他有个面子罢了。谁让你上次专门打他脸的,这也没辙。” 谢玉苦笑连连,无言以对。 揍他的是您,背锅的是我,您说的都对。 他也确实没法反驳,毕竟上次回去之后,大伙都夸他支棱起来了。 便是叔父也夸他一句没丢人,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独孤陌出声询问,“咱们现在去二皇子府上,还是去三皇子府邸?” 吴理看看天色,原本已经变小的雨势又有增大的迹象,“三皇子府邸吧,我担心迟则生变。” -----------------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了三皇子府邸。 早已守候在此的黄龙迎了上来,“独孤殿下,您的银票俺亲手挨个交给那些死者亲眷,他们皆感激涕零!” 吴理摆摆手,“你办事我放心,这府邸没人进去过吧?” “未曾有人进入,便是经过的都没有。”黄龙赶忙汇报,“俺接到刘公公命令后便马上带弟兄们将此地团团围住,巡城司的弟兄也说之前并无人进入。” 吴理于是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迈步跨过三皇子府高大门扉的门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前庭。 吴理目光扫过,入目只见得凋谢的花瓣散落在地面被过往的脚步碾碎。 花坛边缘的石砖已经有些松动,缝隙中长出了杂草。围墙上的壁画虽依旧绚丽,但色彩已有些褪去,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裂痕。 沿着石板路前行,穿过几座凉亭,可以看到凉亭的柱子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但这些图案已被风雨侵蚀,有的地方已经模糊不清。 凉亭顶上的瓦片有些脱落,露出斑驳的木质结构。原本光滑的石凳表面也已粗糙,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好一派繁花似锦的风雨破落。” 吴理感慨两句,尔后问道:“尸体呢?” “巡城司的弟兄说因担心生出疫病,所以全部拿走入殓了。”黄龙回答。 吴理微微点头,反正这些尸体上的线索也不再重要。 “这府邸内有搜索过的痕迹,也是巡城司干的?” “是,巡城司得到命令,试图寻找线索,但一无所获。”黄龙咧咧嘴有些不屑,“结果他们倒是把这府邸内的不少字画珠宝都搜刮一空。” 吴理好奇,“他们就不担心陛下怪罪?” 黄龙挤挤眼睛没说话。 吴理恍然。 哦,那可是位“仁善圣君”,便是造反都没怎么治罪,遑论只是拿些宝贝了。 众人随着吴理往院子里走,谢玉见吴理每到一处地方便左右扫视,但又没真的凑近探查,不由问道:“殿下,您在找什么?” “线索。”吴理头也没回。 “线索?这里能有什么线索?” 谢玉他们都不明白,明明巡城司已经搜查过不止一遍了,这里还能留下什么线索? “先别吵。”吴理眼眸闪着金光四下打量。 终于,一抹金色在水墨世界之中映入他的眼帘。 “找到了。” 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他来到长满浮萍的池塘边指了个位置,“下面有东西,你们谁去打捞上来。” “我来!” 黄龙越众而出,一个水溅跃就跳进了池塘。 不消片刻,他便浑身湿透冲了出来。 抹了把脸上的水,他把一个小箱子双手奉上,“果如独孤殿下所言!下面却有东西!” 吴理一招手,谢玉腰间长剑出鞘劈开箱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本书册。 他弯腰捡起来奉上。 吴理接过翻开,顿时眼眸微眯。 【他不会放过我的......】 ------------ 第54章 凶手是他没跑了 【他不会放过我的......】 【他不会放过我的!】 【他不会放过我的。】 同样的文字在书册上重复了三遍,虽然没有标点符号,但吴理已经根据脑补替他标好了语气。 从惊讶到绝望再到最后的死寂,三句话便走完了心路历程。 没错,吴理毫不怀疑这本册子就是三皇子留下来的。 他的“望气”已经告诉他这就是目标了,那就肯定没错。 于是吴理继续往下翻。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但他们是佛门!我能怎么办!】 【这太子之位我不要了!我不与任何领兵将领接触,我只每日吟诗作对空谈文章,我甚至不与佛门有任何接触!我可以一辈子做一个自以为有点小聪明的愚蠢皇子,我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威胁,我只想活下去......】 “殿下,这是什么?”谢玉出声提问。 独孤陌歪头,“莫非是《天剑诀》某一剑或者《天道经》残卷?凶手所谓的深仇大恨跟满门灭口只是遮掩,实际目的是找到这东西,但因为这东西丢进了池塘里所以没找到?” 吴理摆摆手没说话,独孤陌跟谢玉也不再询问。 只有刘建明眯着的眼神微微一闪,但同样一言不发站在一边静静等待。 【我要死了,也许在明日,也许便是今日。】 【我死后,下一个便是二哥。】 【谁让...我们有着同一位母妃呢......】 内容到此便算结束,后面全是空白。 书册上的笔迹苍劲有力,一看便是经过常年练习,而且下笔很稳,说明写字者并非慌乱之中写下的。 吴理合上书册递给一边的谢玉,谢玉看都没看就交给了刘建明。 刘建明翻开第一页,点了点头,“是三皇子殿下的笔迹。” 迅速翻看完后,他眉头紧锁,“三皇子殿下身死看来并不简单,那有仇之人尚不知是谁。兹事体大,我要马上回宫禀报陛下!” “不急。”吴理拦住他,“这东西最起码证明了三皇子与凶手相识,而且不止他,便是二皇子也与对方相识,现在最关键的难道不是二皇子吗? “既然三皇子说对方的下个目标是二皇子,那不若现在便去寻二皇子,反正迟早要找他相询。” 刘建明依旧皱眉,“但与二皇子三皇子皆认识之人亦不少,今日建康已禁止出入,可此非长久之计,如此大海捞针亦无所或。待解除封禁,那凶手便有机会逃脱了。” “凡事往好处想嘛。”吴理笑着拍拍他肩膀,“最起码有了这东西之后证明了一件事,二皇子大概并非是幕后真凶。” 刘建明吐出口浊气,“独孤殿下所言有理,如今二皇子殿下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只是陛下要求每日皆要汇报,届时还望独孤殿下与我回宫禀报此事。” “自当如此。”吴理果断答应。 ----------------- 两位的皇子的府邸被称作王府,实际上因为他们根本不曾封王,所以住的自然也不是王府,而是十年前那场风波过后两位朝堂重臣的旧时府邸。 当然了,那两位朝堂重臣曾经也是一方巨擘的魔门一道之主。 不过他们已经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埋伏之中,残余势力自然也被绞杀殆尽。 而那两位曾经魔门巨擘的府邸恰好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 于是当吴理一群人冒着大雨赶到二皇子府邸之时,却看到门口的豪华马车以及骑在马上身穿玄甲的十数位禁军侍卫。 吴理挑眉,“这是...打算外出?在现在这个时候?” 他抬手伸出伞外,冰冷的雨水胡乱的拍击着他的手心,不消片刻他的手便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先不说二皇子昨天半夜才刚死,就说现在这雨又开始越下越大,甚至已经渐渐转变成了暴雨,这种天气还要外出? 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看过那本书册的刘建明也想到了此事,于是他急忙走向府邸敞开的大门并亮明身份。 守着府邸大门的禁军侍卫在看到他之后急忙行礼。 刘建明只是摆摆手,回身便招呼吴理等人跟上。 吴理心说可惜黄龙留在三皇子府邸继续守着,否则大概连亮身份这步都不需要。 进得厅堂,众人发现二皇子已然穿戴齐整,甚至还披了件大氅,显然正准备出发。 见众人前来,他有些疑惑,接着恍然,最后则是坦然: “三弟的死与孤无关。” 吴理仔细打量着他,这人皮肤很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类型。 不过他神色平和坦然,让吴理有一种很强烈的既视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但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位二皇子。 不过很快他就恍然大悟——这位二皇子的神情十分类似得罪了两国皇帝陈潇之后已经跑路开溜的妙筠。 此时吴理脑海中回想起秦淮河畔陈伯的话来。 【二皇子蠢笨如猪笃信释教。】 可以的,把澄澈空灵具有慧根说成蠢笨如猪,陈伯对他兄弟的儿子可真是恨得深沉。 没错,吴理其实在看到三皇子笔记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陈伯。 陈伯是魔门沥血道道主,而梁帝陈潇乃魔门圣主,同时也是魔门灭情道道主。 吴理两个都见过,他俩的容貌确实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陈伯霸气非常,嬉笑怒骂无所惧,一派宗师风范。 陈潇儒雅随和,喜怒不形于色。 陈伯是剑道高手,他手里甚至有陈潇的“天棺剑匣”。 而三皇子那些人死于剑道高手之手,并且对方与他有着深仇大恨,而且对方杀人手法是在模仿“天剑诀·雨”。 巧了,陈伯跟他们亲爹有仇,过去也肯定跟他们熟识,而且同泰寺那一夜同样亲眼见过吴理的“天剑诀·雨”。 呼应上了,全呼应上了。 这事儿九成九是陈伯干的。 而陈伯...可是妙筠也非是其对手的超级大高手,说不定便是站在武道绝顶的“天人归一”。 啧啧啧,他们自家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家头疼去吧。 南枝她纠结无比,既想替母报仇,但又觉得陈潇小时候对她很好,心里还有着对父亲的情感。 既如此,如果有陈伯帮忙报仇,她也不用再纠结了。 于是吴理拱手问道:“三皇子昨夜方才不幸,二皇子此刻外出是否有些不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老二毕竟是南枝二哥,自己提醒一句也算仁至义尽了。 二皇子淡笑道:“孤正要去莲叶寺为三弟做法事,便不劳独孤兄费心了。” 他与吴理擦肩而过,等走出门外,他一甩大氅侧头淡淡道:“孤此生已许佛门,对太子之位没有丝毫兴趣。” 说罢他便上了豪华马车,在十数名全副武装的禁军侍卫保护下朝南行去。 “二皇子年少时便拜入莲叶寺,但并未出家,莲叶寺方丈玄叶大师便是他恩师,更是天榜位列三十的绝世高手。除他之外莲叶寺同样高手无数,再加上陛下派禁军保护,这二皇子府邸确实不如莲叶寺安全。” 看着远去的马车,刘建明若有所指: “不过二皇子大抵确实没有伤三皇子之心,先不论三皇子所写的东西,便是二皇子曾多次想要剃度出家以及年过而立仍未生子便已说明一切。 “独孤殿下,这府邸还要探查吗?” “当然要查。”吴理收回目光,微笑着迈步便往里走,“若不仔细探查,陛下又怎知咱们辛苦奔波,尽心竭力?” 刘建明也想也对,于是便跟着吴理进了府邸。 然而,什么也没查到。 这府邸虽然也豪华奢靡至极,但处处都焚香供佛,今日王妃也回家省亲不在,吴理的“望气”也没找到任何金光。 不过吴理并不意外,待出了府邸,吴理侧头询问,“刘公公,咱们何时入宫面圣?” “哦?独孤殿下看来已有计较。”刘建明老眼一亮,继而道:“陛下每日午休后皆要礼佛,此时谁也不见,我等汇报之时定在亥时,届时我会上门去接独孤殿下,这段时间还请独孤殿下留在四夷馆中莫要走动。” 吴理点头,“如此甚好,那本皇子届时便等公公上门了。” 说罢他便带着独孤陌扬长而去。 ------------ 第55章 已有取死之道! 回了四夷馆之后吴理打了个哈欠,吩咐独孤陌中午吃饭也别叫自己之后便回屋睡起了回笼觉。 如今真相近乎大白,他们陈家兄弟俩的爱恨恩怨纠葛就让他们自己去玩儿吧。 只要别惹到自己跟陈南枝身上,自己才懒得管他们。 最好他们同归于尽! 一来陈南枝不用自己纠结也能报仇,二来嘛...... 吴理想到了那些枉死之人。 “黔首...呵,好一个黔首......” ----------------- 亥时夤夜之时,刘建明便带着宫中禁卫上门来接吴理。 可是当独孤陌也要跟去之时,却被刘建明拦下。 面对吴理二人探询的目光,他笑着解释道:“此时已入夜,宫中自有制度,若要此时入宫,最多一人。还请独孤殿下见谅。” 独孤陌撇嘴,“那殿下早去早回便是。” 本来她也不太想去,那皇宫在她看来可是梁国最危险的地方。 正好暂时没有吴理在,她也方便去做她的事情。 吴理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但没说什么,接着便随刘建明离开四夷馆上了马车往皇宫驶去。 一路经过警备森严的各处关卡来到万寿宫,刘建明通报过后待殿内响起“铛”的一声之后才弯腰带着吴理进入大殿。 还是那座高台,还是那些帷幕,以及...还是层层帷幕后盘膝而坐的那位“仁君”。 “陛下!臣与独孤皇子今日滴水未进,终于不负皇恩查到些许眉目!” 刘建明俯身下拜,同时双手还奉上了那本三皇子写的“日记”。 铛—— 又是一声铜磬悠扬,刘建明赶忙膝行上前奉上书册。 帷幕后伸出一只手接过书册翻开,大殿内无一人出声。 吴理饶有兴致打量着殿内的宫女太监以及刘建明来。 这些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很明显这位梁国皇帝对皇宫内的掌控已经达到了变态的程度,便是刘建明这个曾经的西陇密探此时的敬畏也并非演出来的。 仁君?昏君? 啧啧啧,一个萧衍跟嘉靖结合体的皇帝,其破坏力可不是“昏聩”俩字就能解释清的。 吴理在梁国边陲底层厮混十年的“黔首”可是对这位皇帝没什么好感。 而陈潇看完之后,再度敲响铜磬。 那些宫女太监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接着弯腰躬身一言不发鱼贯退出大殿。 而此时陈潇才悠然开口,“好一个忍辱负重潜心藏拙的三皇子,他倒是与老二兄弟情深了。” 伏身在地的刘建明小心询问,“陛下,需要臣派人去保护二皇子的安危吗?” “朕已派给他十六名禁卫,况且有莲叶寺天榜高僧保护,哪还用得着你去献殷勤。” 陈潇虽然语气在笑,但说出的话语却让刘建明冷汗岑岑磕头告罪: “臣绝无攀附二皇子之意!臣的心中只有一颗太阳!那便是陛下!” “谅你这奴才也不敢,起来吧。” “谢主隆恩!” 好一出天子雨露跟贤能忠臣的戏码,吴理只觉得牙根泛酸。 “独孤理。” 此时帷幕后那人的目光似乎放在了吴理身上,“你还查到了什么?” 吴理看着帷幕后那道身影身上浓郁的红光,平静道:“此案凶手我已查明。” “哦?只不到一日便查出来了?说说看。” “凶手应是前魔门沥血道道主。” “...是他啊......” 沉默良久,帷幕后的陈潇似感慨似惆怅。 而吴理却眼眸微眯,微微隐藏起了他眼眸深处的金光。 奇怪,在他说出此事之后,陈潇身上浓郁的红光居然转变为了浅蓝! “刘建明,你也出去。” 刘建明听到吩咐,马上倒退着退出大殿,只把这空阔却幽闭的空间留给二人。 幽幽烛光映的吴理脚下影子扭曲摇晃,半晌,陈潇才开口: “你如何知晓他的?” “我初至建康之时曾于秦淮河畔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他的身份。我还从他那里得到了...天棺剑匣。” “十年前剑匣便消失不见,原来被他带走了。既然剑匣与你有缘,便赐予你罢。”陈潇不甚在意。 “谢陛下。” 陈潇谢完之后出声询问,“陛下要如何捉拿他?” “捉拿?除非天榜前五之二联手,亦或数万大军将其困死,否则杀之容易捉之难。”陈潇声音中似乎有些疲惫,“当年也确实是朕对他不住,便随他去吧,朕自有计较。此案探查便到此结束。” “是。”吴理再次拱手试探,“那不知我与昭阳公主的婚事......” “三皇子身死,此事暂且不宜,留待日后吧。” 顿了顿,似乎为了安抚陈潇,陈潇再度敲响铜磬。 刘建明马上屁颠屁颠跑了进来,“陛下!” “去,取一口宝剑赐予独孤理。” “遵命!” 待刘建明取来剑柄剑鞘皆镶着金丝的宝剑奉给吴理之后,陈潇才道:“你与昭阳之事已有定论,莫要心急。” 吴理脸上表情心悦诚服下拜,“不敢,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鞠躬尽瘁...呵,可是有人比你更想鞠躬尽瘁。” 陈潇从帷幕后丢出一封信来,“朕派去北国重修旧好的使臣归来途中被楚天狂所劫,其给朕上表在此,你且看吧。” 刘建明弯腰捡起书信,接着一路小碎步低伏腰背跑到吴理身前双手奉上。 吴理接过书信展开,入目便是笔走蛇龙般的狂放文字: 【敬启者 臣闻古之圣贤,皆以天下苍生为念,以社稷安危为重。自陛下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国泰民安,诚为天下之幸。然近年来,朝纲渐弛,奸佞当道,致使民生凋敝,民心离散。臣身为臣子,本应辅佐陛下,共谋国事,奈何时局多变,臣不得已而为之。 昔日,陛下信任臣等,委以重任,臣等亦竭尽全力,以报知遇之恩。然自变乱以来,臣虽身处逆境,犹愿为国家效力,以期恢复往昔之繁荣。无奈形势逼人,臣不得不自保以图将来。 今臣率部众入京,实非本意,乃形势所迫。臣深知陛下宽宏大量,定能体谅臣之所为。臣之目的,唯愿国泰民安,社稷稳固。若陛下能允臣所请,臣必当竭忠尽智,以辅佐朝廷,共商国事,以期早日恢复往日之盛况。 臣等虽有不周之处,望陛下宽恕。若陛下能体恤臣等之苦衷,将昭阳公主妻之,臣等必将誓死效忠,以报陛下之恩德。 谨启。 臣,楚天狂,顿首】 吴理惊讶挑眉,“看来这位盛国叛逆是打算带兵上京与朝廷痛陈利害了。” 陈潇道:“你觉得如何?” “此人脑后生反骨,既叛盛国,自然也会背叛大梁。” 吴理眼眸闪过杀意。 孽畜还敢觊觎南枝?已有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