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楔子 艳阳天,旭日和风,无垠苍穹水洗出得一片蔚蓝,云丝飘渺似白纱…… 长长的一列迎亲队伍自宫墙内驶出,正朝着城门外缓缓离去,浩浩荡荡,惹得两旁人群的驻留旁观。 他一袭明黄龙纹袍,挺拔的身姿立于宫墙之上,如天神一般傲然俯视脚下的苍生。剑眉之下,他的目光灼灼地随着那列队伍漂移。 他已经在这站了快半个时辰了,却久久不见他言语。良久,他问身旁随侍的太监官海:“朕是不是做错了?” 官海恭敬地垂立一旁,听闻他这么一问,丝毫不敢怠慢地说:“皇上乃是天赐之子,宅心仁厚,姑娘自会明白您的用心的……” 队伍消失在了路的尽头,他才收回视线,眼里无限落寞与哀痛。他黑眸一凛,负在身后的左手缓缓移上胸口,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可这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朕只觉得痛……” 官海自然明白皇上所说的是何意,但他不过是一个太监,不该多嘴,只得缓缓垂下头,不语。 他摊开右手,只见手心躺着一块通透碧莹的青玉佩,玉佩上的盘龙大嘴张开,似有巨龙在耳边浑厚地咆哮。头顶明亮的光线一层层落了下来,泛起的玉色精致透析。 他慢慢握紧手指,眼眸也缓缓闭上,他的声音满是无力感:“这是她最爱的玉佩,朕曾经赐与她,如今又回到了朕的手中。朕给出去的东西没有回来的先例,既然如此,不如毁了罢!如若看不见,倒也可以自欺欺人一回……” 他紧握的手指在隐隐发颤,片刻之后,碧绿的细沙自他修长白皙的指缝间溢了出来,如一条垂直的水晶带。一阵风起,地上的绿沙吹散开来,又恢复了平静……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青砖墙,他的视线渐渐被眼前的青砖墙阻隔了…… ------------ 第1章 最美只在初见时(1) 二月的春风夹杂着些许凉意,脆嫩的青竹笔挺而立,飞刀似的叶子上还有露珠颤颤地停在上面。晨曦的光芒从竹叶的罅隙里落了下来,照在露珠上晶莹剔透如水晶一般明晃晃。 大片翠竹掩映的地方是一座竹屋,雾气氤氲,有几分世外仙境之感。紫蓝色的海藤花沿着竹屋攀岩而上,更为竹屋增添了几分灵气。春风吹过,海藤花的花朵在竹屋上摇曳如一片紫蓝色的海浪。 竹屋前一片鲜红的花朵正向着竹屋的方向绽放,长得如莲一般,但是没有莲花那般洁净。七片花瓣张开,似血盆大口,露出来的花蕊也红似血染。没有青绿的叶子作陪衬,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大滩血一般妖冶。 一阵箫声伴着春风而来,悦耳的曲调里却听不出吹箫者的任何情绪。藤芷烟就是在这箫声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最先印入眼帘的不是垂在竹床边的帐幔,不是床旁茶几上放着的一个药碗,而是窗边那盆似莲一般的花,没有绿叶,只有鲜红的七片花瓣。 “那是血莲花。”箫声嘎然而止,耳边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如刚睡醒一般的魅惑好听。 藤芷烟偏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好几倍,怔怔地看着侧躺在不远处的贵妃榻椅上的人。 他一袭红衣,黑色的发丝散乱在他的肩上,胸口敞开的部分可以看见他的皮肤如白瓷一般精致,侧躺的时候,锁骨深深。眉头浓黑,一双丹凤眼里眸子如暗黑的夜,含笑时,如清水桃花一般迷人,高挺的鼻梁如刀削,薄薄的嘴唇此时正一侧上扬,笑意不深不浅。 他修长如根根白玉的手指正把玩着手中的那支玉箫。纯青玉打造的长萧,泛着浅浅莹润的绿光。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他嘴角的笑意愈加深,但是眼底的寒意也在一点点加深。 原来吹箫者是这个人,这般俊美的人儿! 藤芷烟看着眼前如此漂亮的一个人儿,顿时自惭形秽。好歹她也是公司里的司花,可是一看眼前人,突然有种想死的冲动。 藤芷烟忍不住偷偷咽了几下口水,在称呼问题上纠结了好久,才睁着无辜的眼睛,问:“姐姐,请问你是泰国人吗?” 一般爱打扮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肯定也希望别人在称呼上将他们女性化。如果他们明明扮成了女人,别人还叫他们哥哥,这是对他们长相的抨击,对他们化妆技巧的侮辱。所以思虑再三,藤芷烟觉得叫姐姐比较妥当一些。 人人都知道泰国盛产人妖。藤芷烟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省下买衣服的钱,买零食的钱,兢兢业业做个打工妹,然后拿着年薪去泰国看人妖。她一直觉得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漂亮,那简直太逆天了。 可是如今这人妖在自己一闭眼一睁眼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藤芷烟在心里小小地计算了一下,她又省下了飞机票钱、住宿费、吃喝费、导游费,还有一系列在泰国的游玩费。然后省下的钱她又可以继续买好看的衣服、买零食。 那个红衣男子自贵妃躺椅上下来,走到她床边,用玉箫挑起她的下巴,嘴角含笑:“看来是不会死了,那就自己离开罢,别装疯卖傻。” 说完,红衣男子拿起红手帕擦拭着刚刚碰过她下巴的地方,然后将手帕扔到她面前,转身离开房间。 藤芷烟瞅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道:“难道人妖也可以如此之拽吗?” 她拾起地上的红色手帕,方正手帕的一角绣了一朵比手帕颜色稍微深一点的花朵,那是血莲花。 这个人妖竟如此喜欢血莲花…… 藤芷烟用了半天时间彻底说服自己相信她穿越了,而且上天对她不薄,让她穿到这么一个漂亮的人妖身边。憋屈的是这人妖总是笑里藏刀,他笑得越欢,黑色的眸子越冷。 藤芷烟给了自己三个不能离开这里的理由。理由一,她一直梦想着能亲眼看到人妖,现在如愿了,她没道理不珍惜。下次要看,只怕得等回去了以后。到时她又得紧紧巴巴地攒钱。怎么算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理由二,她一现代人对这古代一点都不熟,她读书那会,地理课和历史课都是睡过来的,所以她是一个不懂历史的职业性路痴;理由三,跟着这人妖,不需要出水费、蜡烛费和伙食费。 从审美学和经济学的角度看,她都不该离开这里。但是自从她醒来那天看到过那个人妖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偶尔躺在床上发呆时,会有悠扬的箫声传来。 在她穿来这里的第三天,他出现了。窗外春雨霏霏,丝丝密密,和着叫嚣的春风凌空乱舞。素日温和的春风似发了疯一般吹得窗子左右拍打。窗边的血莲花在风中摇摆不定。 房门打开,他依旧是一袭红色的长袍。春风而过,吹着他红色的衣角翻飞,犹如急速盛开的血莲花。他逆光而立,柔弱的光线从屋外打在他身上,在他身前投射了大片的阴影。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嘴角带着笑,眼里一片冰冷。 他的身子慵懒地依靠在门边,转动着手里的玉箫,声音里少了上次的慵懒,多了几分不耐:“三日了,你该走了。” 藤芷烟躺在床上挣扎着迟迟不愿起来。他说的没错,她能下床了,能走路了。说也奇怪,从那么高的山崖下坠下,全身伤筋动骨,皮开肉绽,少说也得一个月才得以见好才对,可是仅仅三日,伤势就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只是走路的时候不怎么平稳。足以可见,那人妖定不是泛泛之辈。 自从小时候被邻居家的大哥哥夸过她长得漂亮之后,她就特别在意这张脸。之前从山崖下坠下的时候,她虽然是用胳膊护着脸,但是她在铜镜里看到的却是一张不同于她以前的那张脸。 她惊呼出声,旁边的柳墨浅却只是淡淡地应她:“我救你时,你的脸已经毁了,我便为你换了一张皮。” ------------ 第2章 最美只在初见时(2) 她透过镜子看着如今的这张脸,白皙清秀的一张脸,柳叶弯眉下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如一潭湖水,泛着点点涟漪。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嘴唇是蜜色的,不可否认,这人妖的整容技术完全不亚于韩国最顶尖的整容师。但是右胳膊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要稍微碰一下,便如挫骨一般的疼。 藤芷烟将自己受伤的右胳膊递给他看,努力在双眼里逼出几滴眼泪,欲掉不掉,整容后的这张脸最大的好处就是楚楚动人的表情可以因着几滴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变成楚楚可怜。她可怜兮兮地瞅着他:“我右胳膊还没好呢,你忍心让我一个弱女子在这荒郊野外自生自灭吗?” 那红衣男子停止转动玉箫,抬眼瞟了她一眼,丝毫不将她假装出来的可怜放在眼里:“那又如何?” 藤芷烟吸了吸鼻子,扁起嘴巴:“别人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救了我的命,怎么着也得治好我身上所有的伤才对吧。不然我要是走出去了,别人一听,不得说你的不是么?” 爱美之人,必定在意旁人的眼光。脸毁了,可以治。名声毁了,无药可治。 红衣男子换了个姿势继续依靠在门框上:“那又如何?” 不管藤芷烟如何装可怜,如何哀声讨好,还是被他无情地从床上拉了起来,丢出了竹屋。 细雨飞扬,天地因这场春雨缠缠绵绵。藤芷烟看着紧闭的屋门,心里纵然生气,但是却也无可奈何。人都是现实的动物,无论古今都一样。这世上除了孕育了她生命的父母,旁人的好从来都不会是纯洁干净的。 不然她怎会落入山崖跌落入时空的隧道,来到这里。就像曼雯小妈说的,如果不是她爸,她根本不会忍她到现在,早就把她赶出藤家了。 从曼雯小妈嫁给她父亲的那一天起,她与曼雯就水火不容,每天不大战三百个回合,那都不能说明她们没血缘关系。在父亲面前,曼雯小妈装作一副慈母模样,让她在父亲面前有苦不得说。暗地里,却是处处刁难,完全将后母的狠毒发挥到了极致。 人人都说后母是最蛇蝎心肠的,藤芷烟举一万只手赞成。她想着法地把曼雯小妈挤出藤家,可是还没等她挤走她,她父亲就归西了。在她赶回去参加父亲葬礼的途中,被相向行驶的车子撞下了山崖。只有傻子才会认为那是一场意外车祸,可惜她不是傻子。 如今她就算知道是曼雯小妈的诡计,她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让她费劲千辛万苦跑到官老爷那里状告曼雯小妈吧。 官老爷问:你状告何人? 她回答:草民状告之人便是草民的后母曼雯。 官老爷又问:草民曼雯在何处?还不快快押上来。 她又回答:草民的后母在21世纪。 那时,指不定还没等她给官老爷解释什么叫21世纪,她的屁股就会开出像眼前的那一滩血莲花,然后把她送到疯人院去,前提是这个不知名的地方有疯人院。 眼前的一大片血莲花在风雨中飘摇,七片花瓣张张合合。腿上骨折的地方还没愈合,抬步而行的时候,痛到发颤。竹阶上长满了青苔,她踩在上面几次差点滑倒,走到最后一层竹阶的时候,青苔还是很执着地让她摔倒在了地上。 “啊!”身子前倾,压在面前大片的血莲花上。 她呈大字型趴在血莲花上,右胳膊疼得她眼泪刷的一下就蹦了出来。空气中夹杂的淡淡血腥味让她心颤,她轻轻挪动一下身子,眼珠子来回扫视自己的身上,没见伤口有血而出。 她抬头,看见那个人妖站在屋檐下,他嘴角没有笑意,丹凤眼中有着几丝诧异,随即诧异的目光变成探究的目光,再变成饶有兴味的目光。 藤芷烟一见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嗷嗷痛哭,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她还特地往自己脸上抹了一些稀泥,让自己在外形上再狼狈一些。 曼雯小妈说她除了长了一副好皮囊之外,还特别爱演戏。总是能把她父亲骗的团团转,所以父亲宠她,而冷落幼芙。 藤芷烟躺在床上,那个人妖修长的手指正在矫正她错位的右臂。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细看这人妖,他肤若凝脂,长密而卷曲的睫毛上上下下就像黑色的羽毛扇。他身上有着淡淡的莲香,很好闻的清香。 藤芷烟素来看不上男人身上有香味,因为在21世纪,她总以为身上抹香水的男人都是娘娘腔,可是眼前这个人妖却让她很有好感。 “不许看。” 那个人妖明明低着头,却能知道她正盯着他看。她慌乱地撇开视线,否认道:“我哪有看你。” 手臂上的力道一重。“啊!痛!” 因右臂上的伤和腿伤,藤芷烟又在床上躺了三天,却没有再听到他要赶她走之意。 除了换药,她基本上很少看到柳墨浅的身影。柳墨浅是那个人妖的名字,她趁他给她胳膊上换药的时候,不停地在他耳边唧唧歪歪,后来他受不了她烦人的噪音,淡淡道:“柳墨浅。” 在床上躺了十天,藤芷烟才得以下床,屋内却不见柳墨浅的身影。她坐在屋檐下,低着头数着缠在自己胳膊上的纱布圈数,刚数完,就见柳墨浅一袭红衣自竹林深处而来。他手上提着一个很大的东西,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个男人,鲜血淋漓的男人。 红润的脸颊可以看出那人断气没多久。身上的血流了一路,他将那死人丢到那片血莲花丛中,眨眼间,那个死人的身子就被血莲花缠上,身上的血一瞬间榨干,只剩下枯骨。没过多久,骨头都如烟消云散一般,什么都不剩了。 藤芷烟吓得脸色都白了,睁大眼睛看着那片血莲花,迟迟回不过神来。刚刚还是一个断气不久的人,瞬间就消失在那里面了。吸食过人血的血莲花红得越加猖狂,张开的花瓣犹如满口鲜血的嘴,朝着她坐的方向,惹得她心里一阵发寒。 ------------ 第3章 最美只在初见时(3) 柳墨浅的眼尾淡淡扫了一眼那片红艳的血莲花,嘴角上扬,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他摇摇头,微带几分叹息:“血流了一路,真是可惜了。早知就该带回来杀掉。” 转头,见藤芷烟惨白的脸颊,他嘴角的笑意越重,他倚靠在一根细竹上,双臂抱胸:“怎么,是怕了吗?” 藤芷烟愣愣地回神,指着那片血莲花,对柳墨浅说:“它们……它们食人?” 柳墨浅的笑意不减,魅惑而残忍:“不然你觉得那个死人是如何消失的?” 藤芷烟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脸颊,想起几日前,她倒在血莲花里的场景,忍不住一阵后怕。她是多么幸运才得以活下来。 柳墨浅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怕到想要离开了吗?” 藤芷烟看着他嘴角的笑意,黑色的眸子里却有着轻视之意,她高昂起头:“谁说我怕了?我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而已。” “嘴硬的丫头。”柳墨浅噙着笑,拿起一旁的玉箫,吹起好听的曲子。 想起方才被血莲花吃掉的人,现在她听起这箫声,更像是听送葬曲一般难受。 刚刚的一幕也太违背自然科学了,吸血虫也没有血莲花这般吸血腐肉啊。但是若是什么事都要用自然科学去解释,那么她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超自然现象了。连她自己的情况都无法按常理去解释,植物吃人更有可能是存在的。 毕竟造物者创造这世界就藏满了无法破解的神奇之处。小时候,她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明明是第一次来,脑海中却闪过一些不属于她记忆里的画面,那些片段却让她对陌生的地方充满着熟悉感。 太多现象都是无法用简单的科学原理去解释的,有人相信科学,不相信迷信。但是有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人们只能选择相信迷信的存在。 山林的春天处处充满生机,枝叶繁茂,黄鹂鸟落在窗外的树枝上唱着曲儿,分外动听。 半个月的调养,藤芷烟的身子基本上已无大碍。但她不想被柳墨浅再次赶出门,她偶尔会在他面前哀嚎几声,来证明她外伤虽然好了,但是内伤却很是严重。 在一个午后,柳墨浅坐在窗边吹箫的时候,藤芷烟又开始了她一天的哀嚎。她哀嚎的魔音混合悦耳的箫声。听起来像一头猪在和一只黄鹂鸟合唱,让人切切实实体会到了魔音灌耳和余音绕梁的混合感受了。 一曲完,柳墨浅嘴角带笑,嘴里却说:“丫头,你若再叫,我便把你丢去门口喂血莲花。” 果然,藤芷烟就不叫了。她转头一看,见屋角落放了一把桐木制七弦琴,白色的琴弦泛着红光。她好奇地跑过去拨了几下琴弦,琴音清脆好听。 身后传来柳墨浅略带诧异的声音:“你竟然能碰它?” 藤芷烟回头:“这不就是一把普通的琴吗?为何不能碰?” 柳墨浅的嘴角泛起笑容,眼里竟是惊喜之色。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拂去她额前的发丝:“丫头,我果真没有白救你。” 这是他第一次碰她,他的指尖冰凉,指腹柔滑,宽袖滑过她脸颊,有着淡淡的莲香。清香熏得她脸滚烫起来,心脏开始不规律地跳动。她不自在地撇开脸:“当然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柳墨浅拨动了几个琴音,收回手,手指上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一滴血滴落在琴弦上,瞬间被吸收掉。藤芷烟愣在一旁,瞅着他。 他缓缓地拿起红色手帕擦拭掉伤口处的血渍,抬头,嘴角笑意愈加魅惑:“丫头,我教你弹琴,如何?” 自那天起,柳墨浅每天都会花上几个时辰教她弹琴。他教她的时候,都是离她有一些距离。他用玉箫指着七根弦,告诉她注、猱、揉、吟的指法,她若指法不对,他会用玉箫狠狠敲她出错的那根手指。刚学之时,她的手指总是红通通的。 “专心点。”玉箫再次敲打在她的手背上,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藤芷烟委屈地抬头,看着他:“柳墨浅!很痛哎!” “叫师父。”柳墨浅嘴角带着邪魅的笑容,眸子里却冷了起来。 藤芷烟鼓起腮帮子,头一甩:“墨浅!” “叫师父。”话落,玉箫再次毫无预兆敲在她另一只手背上。 “啊,痛!”藤芷烟痛呼地瞅着自己两只都红了一大片的手,她撅起嘴巴抗议:“我又没有弹错,干什么打我?” “不懂尊师重道,该打。”柳墨浅的理由充分而证据确凿。 “那叫柳柳?浅浅?墨墨?”藤芷烟嬉笑地瞅着柳墨浅那张俊美的脸。 柳墨浅收起嘴角的笑,眸子里冷如寒冰。在玉箫再次落下来之前,她立刻收回嬉笑的脸,扁起嘴巴,极不情愿而委屈地低低道:“师父……” 柳墨浅用玉箫摸了摸她的头,嘴角扬起笑意:“这才乖,丫头。” 花了十天的时间,藤芷烟学会了柳墨浅教给她的那首曲子,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只知听起来总会让她想起过去的事情,心境便莫名地有些惆怅。有时候练完琴,她就会搬上梯子,爬到屋顶去看竹叶交错外的那片夜空。 今夜的月亮大且圆,貌似月中了。月圆之时,最容易惹人乡思。在现代,父亲一去世,她也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了。本该没什么牵挂了,可是想到无法去看父亲最后一面,她心里还是觉得颇为惋惜,忍不住就叹气出声。 “丫头,为何叹气?敲了你几下就觉得委屈了?”不知何时,柳墨浅也上了屋顶,坐在另一头。 藤芷烟偏头,他一袭红衣坐在不远处,头顶是玉盘一般大小的圆月。此副模样让她想起了她之前很迷的一部动漫片里的主角,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墨浅见她笑了,起身:“既然没事了,便早点下去。” 藤芷烟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离去。柳墨浅低头,看着她抓着他的手。藤芷烟连忙收回手,解释道:“我只是想要你陪我坐会,不是故意要碰你的。” ------------ 第4章 最美只在初见时(4) 见柳墨浅又坐了下来,藤芷烟问:“为何不许我碰你呢?我又不是毒瘤。” “不许便是不许,做徒弟的何须知道那么多。” 藤芷烟朝着他吐了吐舌头,以示她不满他的答案。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怀心思。良久,藤芷烟打破平静,问:“师父,你有家人吗?” 柳墨浅转头看她,嘴角的笑意含着玩弄:“我若没有家人,又何来的我?” “那你不想他们吗?” 柳墨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露出诧异之色:“丫头,你今日貌似感触太多了。” 藤芷烟垂下眼眸,掩饰中心里那份遗憾:“没什么,就是想家人了。” 柳墨浅侧身躺在竹瓦上,头枕着胳膊,望着满轮的圆月:“恩,想家了,明日离开便可。” 藤芷烟摇摇头:“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所以你不能丢下我哦,师父。” 柳墨浅看了她一眼:“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藤芷烟笑眯眯地看他:“这个可以有。” “我没有。” “你没有,现在也可以有的。”藤芷烟笑得如花儿一般灿烂。谁让他执意要她叫他师父的,当人师父,就该有当父亲的准备。好比救了一个婴儿,就必须有做奶爸的准备。虽然徒弟跟婴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比喻关系,但是在藤芷烟的逻辑思维里,世间万物都是属于造物者的,世间万物都等同于是一个妈造出来的,一个妈造出来的东西,都是手足。既是手足,那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生物在造物者面前,那都是直系亲属。 柳墨浅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笑容,眸子里却迸射出极明显的危险之意:“门前的血莲花已经很久没有喝到人血了,你想喂喂它们?” “谢谢师父的美意了,我看还是不用了。”藤芷烟的脸色瞬间就白了,慌慌张张地往梯子处爬,可是脚下一滑,身子却径自朝屋下滚去。“亲娘呀,救命!” “砰”地一声,她的身子落地,溅起了一层灰土,她连忙吐出自己嘴里的泥土。 柳墨浅一跃,轻松地落在藤芷烟面前。藤芷烟趴在地上,抬头委屈地瞅着柳墨浅:“你这师父怎么这样啊?看到徒儿摔下屋顶,作为师父的,应该会施救一把才对吧。” 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么?初相识的男女主角,在一次女主落难之时,男主显出英雄本色救了女主,然后两人便坠入情网。这就是为何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了,因为一般英雄都不想过美人关,英雄们都知道,一般美人关前,都有美人以身相许的戏份。 在现代,之所以很少有英雄救美人,那是因为英雄会怀疑眼前的美人是不是已经跟很多救过她的英雄们玩了***。 即便她没指望和柳墨浅玩***,但是看到一个如她这般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窈窕淑女,只要是个男子都会争相扑过去救她,顺便等着她说出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吧。所以综上所述,柳墨浅肯定不是一般的男人,而是二班的人妖! 柳墨浅自然是不知道藤芷烟在心里腹黑他,他好看的眉头一挑:“你叫的是‘亲娘呀,救命!’而我是你师父。” 藤芷烟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狠心的师父!” 柳墨浅嘴角带笑地朝着屋内走,清脆的声音在空中流窜至她耳朵:“还不肯起来么?这里夜深之时,便会有野兽出没。” 柳墨浅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天色:“时辰不早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藤芷烟一听,连忙爬了起来,连身上的灰土都没来得及拍,快步跟上柳墨浅的脚步。柳墨浅瞟了她一眼,取笑道:“这么快就不疼了?” 藤芷烟扭头轻哼一声:“要你管!” 柳墨浅走在她身后,看着她气冲冲往前走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轻笑:“不听话的丫头!” 学了这么久,藤芷烟才知道那首她弹了那么久的曲子叫做七莲曲。这一天,她将七莲曲认真弹给柳墨浅听了一遍。最后一个音律止,柳墨浅的眼里露出赞赏之色,嘴角含笑:“丫头,你终究是没让我失望。” 这一日,他告诉她,他让她学七莲曲的意义。她所弹的七弦琴,并非普通的琴,最特别之处在于它的琴弦。七根弦分别由血莲花的七片花瓣汁侵染蚕丝七日而做成,所以它的琴弦隐隐泛着红光,那是血莲花吸食人血后挤出来的花汁泛出的血光。因此将此琴取名为七莲琴。 七莲曲是专门为了这把七莲琴而做的曲子。在血莲花下,正弹琴弦,能致使血莲花的七片花瓣合拢,借以积聚人的记忆,那就是为何她弹奏七莲曲的时候,会唤起很多回忆的缘由所在。在血莲花下,反弹琴弦,能致使血莲花的七片花瓣绽放,让人释放记忆。 藤芷烟凝思想了想:“那为何是我?” 柳墨浅用玉箫轻轻拨动七莲琴的琴弦:“血莲花以吸食人血而生,但它唯独不吸你的血。换而言之,血莲花不吸你的血,定是它们认定之人,用它们制成的七莲琴自然只有你能驾驭。” 藤芷烟问:“可是为何要教我这个呢?” 柳墨浅的手指缓缓抚摸手中的青玉箫,缓缓道:“因为我需要你的协助才能达到目的。” 藤芷烟歪着脑袋,好奇地问:“什么目的?” 柳墨浅扬起一抹邪恶的笑:“丫头,知道太多不好。” 藤芷烟一甩头:“不愿说便罢了,我还不见得多稀罕!” 门前的大片血莲花在时间蹒跚而过的时候,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红到张狂的颜色渐渐暗淡下来,歪歪扭扭地垂在一边。柳墨浅说那是它们需要吸血的前兆。血莲花一个月便要吸足一次人血,而今天恰好是月末。 这样说来,她来到这里已经足足有一个月多十天了。越是在意的东西,失去得越快,不去在意了,反倒也不那么觉得怎样了。就像她不去细数时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那样快。 ------------ 第5章 最美只在初见时(5) 柳墨浅一大早便出去了,她知道他是去杀人了。她蹲在竹阶上,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血莲花,想起自己是唯一一个血莲花不吃的人,心里便有点小小的得意。 人人都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她想若不是她不同于其他人,现在她就不可能还在这里呆着,更别说做柳墨浅的徒弟了,他一准早就将她赶走了。她倒是有些窃喜自己身上留着不同于其他人的血了。 想着想着,她挺感激血莲花的存在的,但是转念一想,正因为血莲花的存在,才构成了柳墨浅威胁她的筹码。明知道血莲花根本不吸她的血,柳墨浅还总是拿它们作威胁,而藤芷烟为了配合他,也得卖力演出很怕他威胁的样子。因为她想呆在他身边。 她欢快地跑到血莲花丛中,蹲在那里,手指轻抚着那些花瓣,就像是抚摸一个小孩子的头一样轻柔。 柳墨浅回来的时候,她正在用小铲子铲除血莲花附近的杂草。 “丫头,你在干什么?” 藤芷烟朝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小铲子:“除草啊。” “我知道,我问你除草做什么?” 藤芷烟抬手擦拭掉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这些野草会抢夺血莲花的养分,我除草,当然是为了利于它们的生长啊。” 柳墨浅笑:“血莲花是靠人血而活。” 藤芷烟愣了愣。对啊,血莲花是吸食人血而活,没有土壤的肥料也不会让它们死去,让它们致死的原因是缺失人血。 藤芷烟放下铲子,站起身,才发现柳墨浅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女子。她浓眉大眼,一袭青衣将她白皙的皮肤衬得越加莹白。只是她眸子里一片清冷,整张俏脸没有任何表情,即便如此,她美丽的容颜却无法掩藏。 柳墨浅介绍道:“丫头,她叫浣姝,以后这里都交由她来打理。” 看着那个叫浣姝的女子,藤芷烟心里有些莫名的惆怅与难过,她垂下眼,道:“哦。” 暮色四合的时候,天空被分成两半,一半隐在墨一般粘稠的黑暗中,一半是流光红霞。藤芷烟爬到屋顶,撑着脑袋望着头顶渐渐清晰了轮廓的弯月,心里的某个地方难受异常,她知道是因为浣姝的出现。 柳墨浅将这个地方交给浣姝打理,就等同于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柳墨浅将浣姝带回家,那就算是见家长了,然后说这房子交给她打理了,意思就是说过不了多久,这屋子的房产证就该写浣姝的名字了。 一个月,长过光阴似箭,短过度日如年。这一个月里,只有她和柳墨浅,偶尔与他拌拌嘴,偶尔对他生一下小气,偶尔被他威胁。都说爱不在朝朝暮暮,但是爱因在朝朝暮暮。 她喜欢柳墨浅的箫声,喜欢他好看的眉眼,她知道这种喜欢不是徒弟对师父的敬爱,却是一个女子对心上人的爱慕。 “丫头,为何不肯吃晚饭?”柳墨浅站在屋下,抬头望着她。 闻声,她低下头,看着这个渐渐入驻她内心的男子,她吸吸鼻子:“没胃口,便不想吃。” 柳墨浅轻轻一跃,披着天边洒落的霞光飞上屋顶,停在她身边。空中便隐隐浮出莲花的清香。“你看起来不开心,可又是想念家人了?” “不是。”藤芷烟摇头:“师父,那个浣姝是你最亲的人吗?” 柳墨浅毫不犹豫答道:“恩,最亲密的人。” 藤芷烟失落地垂下眼眸:“哦。” “你看起来并不喜欢她。”柳墨浅瞟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便得出这个结论。 藤芷烟抬头看他,嘴巴张开,很想对他说,是,我很不喜欢她,我甚至不想看见她,你要是不把她赶走,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我就再也不叫你师父了。 但是她没有立场这么说,看着他镶了一圈金光的侧脸,试探性地问:“师父,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会觉得不自在吗?” 柳墨浅偏头,看她:“为何这么问?” 藤芷烟很认真地看着他:“因为我会,我会很想念师父,想念师父的箫声,想念师父的眉眼。只因为我……” “不许对我抱有除师徒感情之外的任何幻想。”没等藤芷烟说完话,柳墨浅就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看着她,黑色的眸子一片冰冷:“否则,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丢掉。” 她愣了愣,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可能看上你这样的丫头。”说完,柳墨浅腾空一跃,飞下屋顶,径自朝屋内而去。 藤芷烟坐在屋顶上,脸上滚烫,满脸绯色,只觉得浑身都臊红得厉害。以前都是她拒绝别人,这是她第一次还没表白就被人硬生生地拒绝了,脸都丢到家了。 她朝着茫茫夜色,喃喃道:“死柳墨浅,你有什么了不起啊!姐只是暂时没遇到其他美男子而已,你看不上姐,姐还得考虑该不该看上你呢!” 接下来的日子,藤芷烟决定不再理柳墨浅,势必跟他冷战到底。柳墨浅叫她丫头,她也只当没听见。倒是她不理他的这三日,时时陪在他身边的便是浣姝。 她在一旁暗暗打量着冷若冰霜的浣姝,然后再瞅瞅自己。论外貌,她虽然是整过容的,但是也属于小清新,而浣姝属于御姐,都是貌美如花,不相上下的美人;论年龄,她是现代人,浣姝是古代人,浣姝比她老了足足上百上千岁。所以藤芷烟得出了一个惊世结论,那就是柳墨浅他喜欢老妖,冰山型的老妖。 人妖喜欢老妖,形象中都含有妖,听起来倒有那么几分般配。但是人类喜欢人妖,形象中都含有人,又有谁说不般配呢? 第三日,柳墨浅和浣姝不知为了何事要离开竹屋一下,他离开前,嘱咐藤芷烟:“丫头,若是有鸾家的人来找我,不管对方提了什么要求,一律吮了他。” 藤芷烟抱着七莲琴,转了个方向,不睬他:“哼!” 柳墨浅笑了笑:“丫头,别忘了招待客人。” 语毕,他便和浣姝一同出了屋子。藤芷烟瞪着他们的背影,几次想对他,我又不是这里的主人,招待客人之事也该是浣姝来做吧。 ------------ 第6章 最美只在初见时(6) 果然午时刚过,门前就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藤芷烟打开屋门,一个身穿玄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骑着棕色的马停在血莲花前。见到她,那人连忙翻身下马,恭敬地询问道:“医仙柳墨浅可在此处?” 藤芷烟本欲回他,不在。可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答道:“他有事外出了。你可是鸾家人?” 那中年男子微微垂首,眼中有赞叹之色:“柳公子不但不愧于医仙之名,还料事如神。在下正是鸾家的管家鸾远堂。” 藤芷烟点头,也忍不住赞赏柳墨浅的先知,随即一想,她气可没消,又在心里将那只死人妖腹黑了一遍,才道:“我师父说了,若是鸾家的人来了,无论何种要求,他都吮了。” 鸾远堂喜色渐露,看了藤芷烟一眼,眼中又露出诧异与不解之色:“姑娘当真是柳墨浅的徒弟?” 藤芷烟微微抬高下巴:“怎么,你是不信?若是不信你可以等他回来了,亲自问他便是。” 鸾远堂自知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在身,不宜为了自己个人的疑惑而影响了家主所托。他连忙解释:“姑娘误会在下了,只是天下人素闻医仙柳墨浅从不招收弟子,此次鸾某前来,却多了个女徒弟,便不由得有几分好奇。不过这纯属鸾某私心好奇,方才若是有什么说话不周之处,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藤芷烟摆摆手:“也罢,不知者无罪。我也知道你并不是有心。” 鸾远堂宽心地呼出一口气,笑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既然柳墨浅是世人口中的医仙,而她能做医仙的徒弟,自然也应该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不起的人是不会将世俗放在眼里的,所以藤芷烟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拍拍胸脯,回他:“藤芷烟便是本姑娘之名了。” 鸾远堂恭敬道:“鸾某可否唐突地问藤姑娘一句,柳医仙何时能回来?” 藤芷烟一想到这个就来气,她本以为柳墨浅会告诉她,他们何时回来。可是他除了嘱咐她招待客人之外,其他的一概没说,也就是说她这个看门员干的是不知道何日是假期的苦差事。 “师父离开前,并未说何时回来。” 鸾远堂沉默,凝思了一会,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递给藤芷烟:“既然如此,那鸾某就将我家家主写给柳医仙的信交给藤姑娘了,望姑娘能代为转送到柳医仙手中。鸾某在此恳请藤姑娘务必将此事记在心上,因为我家夫人实在等不得太多时日了。而我即刻便回去复我家家主的命,告知他我已找到医仙之事。” 藤芷烟看了眼手中未开启的信封,点点头。鸾远堂见藤芷烟点头应吮了,他才放心地上了马,又按来时的路离开。 藤芷烟看着桌上的那封信,等了半天,也不见柳墨浅和浣姝回来。眼看着夜幕已经降临,门前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这就是为何在现代离婚率越来越高的原因,天下太平了,则人心就不平了。女人心不平,则怀疑男人出轨;男人心不平,则想着出轨。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上次柳墨浅说这里每到夜晚便会有野兽出没,她便早早地关了屋门。不敢吹熄烛火,直接上了床,将自己的身子全部裹在被子里。 窗外时不时响起窸窣声,她害怕地在心底不停咒骂柳墨浅那只死人妖。明明知道鬼魂传说只因人心而起,若是不信,便是没有,若是信了,便是疑神疑鬼了。 可是如今一个人在这山中竹屋,她的心念完全不受她控制。何况很多超自然的事情都无法用科学的角度去解释,很难说到底是否有鬼魂一事。 想来除了剪破了曼雯小妈最爱的裙子,趁她赶着出门之前,将她所有的高跟鞋跟割断了之外,她也没有做过其他害人之事,而曼雯小妈也好好地活在另一个国度,所以应该不会有鬼魂来找她索命了。 听着窸窣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害怕。 忽然,裹着的被子被掀开,藤芷烟吓得脸色发白,哭丧着张脸抬起头,瞧见的却是柳墨浅那张带着邪魅笑容的俊脸。 “丫头,你竟然如此胆小。”说话间,嘴角带着笑意,黑如葡萄的眼睛里有着很明显的取笑。 藤芷烟一把扯过被子,瞪了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转头,见浣姝也站在一旁,她扯过被子躺下,蒙着头,说:“桌上放着的那封信是鸾家人送来的。” 柳墨浅看了一眼把头蒙得死死的藤芷烟,摇了下头,起身拿起那封信离开了屋子。 星光稀落,大片的竹叶交错落在地上便是杂乱无章的阴影。柳墨浅借着烛光看完那封信,随即将信纸点燃,看着信纸在他面前烧成黑色的灰烬。一旁的浣姝才开口道:“公子,难怪你今日要我陪你去镇上买东西的,看来你早已预知这几日鸾家的人会找上门来。” 柳墨浅嘴角一侧上扬,妖媚的笑容里尽显满意之色:“鸾家纵然是世人口中的神医世家,但是他们身上的医术也只能治活人罢了。若想治活死人,他们必然是力不从心的。” 浣姝垂首在一旁随声道:“苍天不负有心人,公子可算是等来这一天了。如今七莲曲后继有人,相信过不了多久,公子定能得偿所愿。” 柳墨浅拿起桌上的青玉箫,含着笑意说:“归根究底,都是一个情字在作祟,如此才有了我的可趁之机。你去收拾一下行李,明日我和丫头便要离开这里去葛浠。” 浣姝点头:“知道了,公子。” 藤芷烟醒来的时候,柳墨浅正斜靠在不远处的贵妃榻椅上,一如她刚来这里的那天,身姿慵懒,眉目妖娆。不同于第一次见面的是,他此刻手上没有拿着青玉箫,而是嘴角扬着笑容,一双丹凤眼直直向她射过来。 藤芷烟假意没有看见他,大幅度地翻身,背对着他而躺。 ------------ 第7章 最美只在初见时(7) 身后的柳墨浅自贵妃躺椅上起来,说:“丫头,时辰不早了,该起床了。我们还要上路呢。” 藤芷烟翻过身,满脸疑惑之色:“上路?去哪?” 柳墨浅笑得很邪恶:“不生气了?丫头,你知不知道,是我见过脾气最大的女孩了。” 藤芷烟轻哼一声:“你身边总共才浣姝这么一个女孩,与她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美人相比,我当然是不好的那一个了。” 柳墨浅没有答话。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 “葛浠。” 藤芷烟整顿好,走出房间。浣姝已经在屋前了,柳墨浅不知道在同她说什么,只见她不停地点头,脸上始终如一的都是无表情。细想想,同浣姝在一个屋檐下也生活了几日,她和浣姝之间,却从来没有说过话。 同浣姝说完话,柳墨浅手执青玉箫,转过头,对屋檐下的藤芷烟说:“丫头,该走了。” 藤芷烟原以为浣姝也将要同他们一起去葛浠,走得极其不情愿,从梅莲山上下来,一路上脸色比踩了狗屎还要臭。步伐也远远落后于前面两人,迫使柳墨浅和浣姝几次停下来,等她走到跟前。 下了梅莲山,在山脚下有一辆马车,由一匹黑而肥硕的骏马拉着。柳墨浅让藤芷烟先上马车,他还有话要同浣姝说。藤芷烟看着两人凑在一起,只见他们嘴唇张合,却听不清说的内容。 她实在不知为何他们会有那么多话要说,在出发前,就已经说了好久,现在要离开了,又不知在道何种离别序。真可谓是“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 不过转念一想,浣姝是柳墨浅亲口承认最亲密的人,她却是他看不上的人,只要浣姝不会跟他们一同前行,那便是好的。因此她着实没有什么理由去管他们的离别深深。 随意扫视了一眼马车里的行李,角落里放着两个包裹,定是装着一些盘缠和他们两人的衣物。 包裹旁边放着那把用藕色布帛包好的七莲琴,琴旁放着一个盒子,她正好奇欲打开来看看,刚凑过去,就闻道淡淡的血腥味。她这才想起柳墨浅说过七莲曲只有在血莲花下弹奏才能发挥其功效,所以血莲花是必不可少的。 马车赶了三日的路程才到了葛浠。期间他们在客栈住宿了两夜,头一天,他们投奔一家客栈的时候,因是在荒郊野外,客栈稀少,唯一的一家客栈只剩下最后一间厢房了。 藤芷烟在心中窃喜,她其实不喜欢和柳墨浅同住一间房,甚至说共挤一张床的,但是天意难违。她若是违了天意,会惹天怒的,说不定会被雷给劈死。 而她一个现代人思想开放,根本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思想。但是为了不搞独特化、非主流化,她还是入乡随俗地随着古代女子那般,扭扭捏捏地冲着掌柜害羞地说:“一间房那就一间吧,能有床便行。” 然后转身冲着柳墨浅眉眼带羞地说:“付钱。” 她一路上假意羞涩地缓缓行至二楼的厢房,刚走进去,柳墨浅却停在门外。她不解地转过身子,只见他嘴角含笑,意味不明地依靠在门框上。藤芷烟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问:“师父,天色已晚,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柳墨浅却笑得极其妖媚:“丫头,你的戏做过头了。” 藤芷烟继续眨巴着眼睛装无辜:“师父,你说的什么戏啊?徒儿愚昧,不能知解师父之意,还望师父点醒。” 柳墨浅答非所问:“睡觉的时候关好门窗。” 藤芷烟愣了愣:“师父,你不进来么?” 柳墨浅嘴角泛着笑,眸子里却是邪恶:“为师也很想与徒儿同床而眠,可是见爱徒如此羞涩和扭捏,为师实在不好勉强徒儿。所以为师还是去马车上勉强将就一夜好了。” 说完,他的身影就从门口飘走了。 藤芷烟站在原地,心里那个悔啊。丫的,是哪个告诉她,身为女子就该矜持的啊。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古代男子都要三妻四妾了。 一个男人走进他妻子的房中,正欲与他妻子行房事,他妻子欲迎还拒,扭扭捏捏地对他说:“相公,自古有云,男女授受不亲。” 既然妻子太保守,也不能怪那些男子要娶很多妾了,妻不如妾,妾中不乏偷,既是偷来的女子,自然无所谓矜持了,也自然能满足男人的需求了。而那些没有妾的都去了青楼,青楼女子都不矜持,即便矜持都是假矜持,更得男人们喜欢。 所以综上所述,女子矜持过头,都会输在妾身上。 藤芷烟在她这个心怀现代思想的古代女子该不该矜持的问题上,纠结了一晚上,终是无果而眠,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从房间出来,柳墨浅已经坐在楼下的餐桌上开吃了。点了几盘小菜,藤芷烟下楼的时候,他都差不多吃饱了。 藤芷烟愣愣地看着餐桌上的剩食,柳墨浅擦拭完嘴角,看她站在一旁不动,他淡淡道:“丫头,怎么还不坐下来吃饭?吃完饭,我们就该继续上路了。” 藤芷烟讶然地道:“可是我的早饭还没上来啊。” 柳墨浅挑了眉,朝着桌上的残羹努了努嘴:“咯,都已经上完了。” 藤芷烟指着剩菜看着柳墨浅:“可是这都没多少菜了啊!” 柳墨浅瞅了瞅,又摇了摇头:“没有吧,这不还一盘菜没动么?” 还有一盘鲜红的辣椒没有动…… 藤芷烟扁着嘴巴指控:“师父,你好狠的心呐……” 柳墨浅丝毫不觉得愧疚,笑得魅惑而邪恶:“难道为师没有告诉过你,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吗?” 最后,藤芷烟极其不情愿地就着剩菜和那碗红辣椒吃完了所谓的早饭,其实她没有吃多少饭,都是被水填饱肚子的。那红辣椒辣得她眼泪直冒,鼻子红得像小丑,嘴巴红得像猪肠。因着这辣,火气直接冲上她脑袋,而更让她火气上涨的是柳墨浅看她这个样子,笑得甚欢,嘴里还一个劲地说:“丫头,多喝水。喝水既能饱肚子,又能解辣。一举两得,多好。” ------------ 第8章 最美只在初见时(8) 许是水喝太多的缘故,从客栈出来继续赶路的途中,每走一会,马车的颠簸都是在考验她的膀胱,肚子里的水也咣当咣当作响。马车行到市集的时候,找不到茅厕,她只得在马车里夹紧双腿,一动不动地弓着腰。 人一般濒临绝望的时候,就变得很多疑。藤芷烟忍不住怀疑柳墨浅是不是故意专挑人多而且路不平的地方而行,不然怎么一路上马车就没有稳过呢。 不过好在两日之后,终于到了葛浠。一到葛浠,鸾家的管家鸾远堂便将他们迎进了鸾府。 看到近在眼前的鸾府,藤芷烟终于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告别苦逼的赶车生涯了。 鸾远堂吩咐身后的小厮,将他们的马车打点好。而他本人则亲自领着他们住到了离正厅有些远的厢房。鸾远堂离开前,对他们说:“柳公子和藤姑娘定是赶了几天的路了,我家家主说先容两位休息片刻,到了晚饭的时候,便来叫你们。” 藤芷烟在床上休息了片刻,醒来的时候,鸾府的丫鬟正侯在一旁。见她醒了,丫鬟连忙过来说:“藤姑娘,柳公子说您若是醒了,便让您去找他。” 藤芷烟一边穿鞋,一边问:“他人在哪?” 丫鬟回道:“他人在凤语亭呢。” 丫鬟一路上领着她穿过蜿蜒的长廊,走过一片花园的时候,诺大的花园只种了一种颜色的花,白色的花瓣如雪一把洁净,天边余晖洒下,白得晶莹而洁碧。晚风拂过,淡淡的清香飘动,不浓不浅,香气宜人。 一旁的丫鬟解释道:“这是鸳鸯花。因着我家夫人酷爱这花,所以我家公子在去楚国行医的时候,听闻那里盛产这样的花,便买了花种回来,然后亲手种上。”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藤芷烟叹道:“你家公子真是性情中人,你夫人能嫁与她,定然会觉得很幸福。” 丫鬟却摇摇头,有些叹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觉得公子对夫人情深意重,只可惜……” “可惜什么?”藤芷烟问。 还没等到丫鬟回答,柳墨浅便从远处而来,身旁还有一个身穿月白锦袍的男子。待到他们走近,柳墨浅笑道:“丫头,你真是嗜睡,一觉睡了几个时辰。” 藤芷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前的账她还没有同他算呢!虽然现在她已经不尿频了,但是并不代表她不记仇。 “女子多睡睡也是好的,养颜美容。”说话的是柳墨浅身旁的那位月白锦袍的男子。 藤芷烟闻言看过去,只见那男子浓黑的剑眉,一张脸犹如从画中模出来的一般俊朗,只是他说话的时候,眉心隐隐带着几分惆怅与忧伤,好像心中有什么事压着。 柳墨浅凑到她身旁,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丫头,别看了。看再多,人家心里也只会有他的夫人。” 难怪都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用下半身思考的结果是他们想问题时从来不带脑子,看问题时从来不带眼睛,看到男女对眼,就觉得别人是荷尔蒙突增,下一秒便会发生***。 藤芷烟朝着他甩头,冷哼一声。 柳墨浅对着那个月白锦袍的男子解释:“她又使性子了。” 藤芷烟抗议地看了柳墨浅一眼,正欲跟那个月白锦袍的男子解释。那个月白锦袍的男子却先一步说道:“能使性子也好,至少她还活生生在你面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如果她还活着,纵使带给他的只有痛苦,那也有根有据。他便有理由在她面前任性地发脾气。可她不在了,就算他痛到身心俱裂,她也看不见…… 鸾又夏目光悠远,视线望向遥远的天际,好像是停在了记忆中某个遥远的片段中,那里有一个笑起来恬静如风的女子。 柳墨浅告诉藤芷烟,眼前的这个男子便是鸾家的家主鸾又夏,就是他派人将他们请来鸾府的。 晚饭过后,鸾又夏将柳墨浅和藤芷烟带去了书房。书房内烛光明亮,鸾又夏背对着门口,抬头望着挂在墙上的那副人像。画像中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一头青丝及腰,女子表情淡淡,无喜无忧,一袭白色的轻纱裙将婀娜的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 鸾又夏沉默了很久,转过身来,自顾自地说:“她便是我的夫人,凤鸳。” 藤芷烟看了一眼画像中的女子,又看着鸾又夏脸上的忧伤:“难道你的夫人――” 鸾又夏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她不愿醒来。她不肯原谅我,所以宁愿一直那么睡着,也不肯醒来,哪怕是看我一眼,她都不肯。我知道我彻底伤了她的心,她恨我,恨到用她自己来惩罚我。” 藤芷烟听的是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着柳墨浅,柳墨浅却只是对她一笑,并不打算说什么,藤芷烟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鸾又夏抬头看向他们两人,说:“想来柳公子和藤姑娘明白我请你们来的目的了吧?” 柳墨浅了然地点头,藤芷烟却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啊。” 柳墨浅在一旁说:“丫头,回头我再告诉你。” 他斜倚在雕工精美的檀木椅上,嘴角扯出一抹笑,眉眼上提:“我若是应了你的要求,你拿什么作为回报呢?” 鸾又夏许是早已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立刻回道:“柳公子想要多少金银,我都会为柳公子办到。” 听到钱,藤芷烟两眼直冒光,柳墨浅用青玉箫敲了一下藤芷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丫头,为师何时亏待过你了,你竟如此见钱眼开。” 转头,他看向鸾又夏,嘴角的笑意里带了几分邪恶:“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从来不稀缺。” 鸾又夏不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柳公子尽可提出便是。” 柳墨浅小心抚着手中的青玉箫:“我既然肯吮了你,所要的报酬自然也是你给得起的,只是你肯不肯给而已。” 鸾又夏说:“请柳公子直说。” 柳墨浅抬眸,看着鸾又夏,眸子中多了几分野心:“我要的是你鸾家的镇府之宝百草生经。你可愿意给?” 鸾又夏沉思了一会,看了一眼身后那副画像:“她若不肯伴我到老,我就是有着这些名利又有何用呢。只要我夫人能醒,我便将百草生经交与柳公子手中。” 柳墨浅满意地起身:“鸾家主果然是爽快之人,那便就此说定了。”转头,对藤芷烟说:“丫头,我们该回去休息了。” 柳墨浅和藤芷烟走后,书房又只剩下鸾又夏一个人了。屋内的烛光照在他身上,落在地上却是一地的孤独与寂寞。 鸾又夏对着画像喃喃道:“凤鸳,若是你肯醒来,我定不再负你。” ------------ 第9章 最美只在初见时(9) 藤芷烟对于方才柳墨浅的态度颇有不满,出了鸾又夏的书房,拔腿就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而去,柳墨浅跟不上她的脚步,索性轻点脚尖,凌空飞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看着藤芷烟气鼓鼓的脸颊,柳墨浅眉眼带笑,用玉箫戳了戳她膨大的脸颊:“徒儿最近可是越来越张狂了呢,对为师竟可视而不见,真是大不敬啊!” “我今日有些乏了,还望师父能准许徒儿回房早些歇息。”藤芷烟撇撇嘴,微微对他颔首,算是对他的一种礼貌了,但动作如蜻蜓点水,不但没有诚意,反而假了不少。 本来柳墨浅今晚并没有话要同藤芷烟说,而且明日之事需要藤芷烟养精蓄锐,所以她今晚得好好歇着。但他一见藤芷烟生气的模样,心里便多了几分捉弄的邪恶之心。他不但没有放她离去,索性将背倚靠在廊道的一侧墙壁上,倾斜的身子正好堵住了狭窄的廊道。 柳墨浅用手指旋转着手中的青玉箫,嘴角一侧倾斜,别有一番痞气,他幽幽地带有挑衅的意味道:“若是我不准许呢?” 藤芷烟讶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笑得很是得意,以至于柳墨浅感觉周围寒风四起,大有不妙之事。果然,藤芷烟慢慢地靠近他,对他笑着道:“师父不准许的话……” 没说完,她抬起鞋底很给力地轻吻了柳墨浅上好白色绸缎的鞋面,为了让鞋底与鞋面的亲吻有山雨之势、狂风而起的疯狂架势,她又狠狠地碾了碾他的脚。 静谧的空气中抽气声听起来异常清晰,藤芷烟抬起头,只见柳墨浅面容镇定,嘴角却忍不住在抽搐,见她看着自己,他随即不在意地对她笑了笑,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丫头,你是我见过最狠心的小姑娘了。” 藤芷烟不以为意,收回脚,耸耸肩:“你没听说过徘徊在暴走边缘的女人不可惹吗?” 柳墨浅强忍着脚上的疼痛,低声道:“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不曾听说过……”又是一声低低的抽气声。 藤芷烟先是一阵讶然,随后想了想,柳墨浅身边唯一的女人便是浣姝,而浣姝虽说是个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但对他的话却是言听计从,这样一个夫唱妇随、将三从四德虔诚信奉的良好贤内助,一定会将夫君奉若神明,怎敢忤逆他半分。如此便可解释,为何众人都明白的道理,他却不曾听说过了。 藤芷烟挑挑眉道:“既然如此,今日徒儿便教与师父这两句通理吧。” 说完,仰起头,挺起胸,阔步而去,徒留一抹黑影让柳墨浅抱着脚哭笑不得。 藤芷烟本以为回到房间便可安心入睡,谁知她刚脱了鞋子坐在床上,门外就响起了叩门声。 藤芷烟料定是柳墨浅来找她麻烦了,想他这样一个被浣姝捧上天的男子,何时遭受如此大辱?刚才会任由她离去,八成是因为脚一疼,疼痛密密麻麻传入大脑皮层,所以大脑皮层都忙着去接待那些蜂拥而至的疼痛的到来,以至于没空去想其他的事。 待到疼痛渐散,开始觉得遭受了如此大辱,必须以牙还牙,才能为自己讨个公道。 藤芷烟在短短的几秒内,脑子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飞快地转动,最后坚决死都不开门。虽说徘徊在暴走边缘的女人不可惹,但也没人说徘徊在暴怒边缘的男人便可惹了啊。 门外的叩门声不曾间断,突地嘎然而止,藤芷烟心想柳墨浅铁定以为自己睡了,再敲也是无用的,只好作罢,失望而归。 然而门外却响起了一个女声:“藤姑娘,您可睡了?” 桃玉在门外犹疑地望了眼漆黑的房间,心里却是纳闷不已。她自晚饭后就守在藤芷烟的房门外,方才打了个盹,没在藤芷烟进门前叫住她。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她再看时,正好瞅见房内的烛光熄了。纵使再困倦的人,也不可能入睡地如此之快吧? 正当她疑惑之际,房内的烛光再次亮起,片刻之后,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藤芷烟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仔细思索,才断定她从不曾见过眼前这个女子,更别提认识了。 见藤芷烟眼里的疑虑,桃玉微微福了身,自我介绍道:“藤姑娘不认识我是应该的,我是夫人身旁近身伺候的丫鬟桃玉。夫人昏睡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呆在楠青阁里陪着夫人,甚少出来。” 藤芷烟了然地点头,随后又问:“这么晚了,不知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桃玉看了一眼藤芷烟后,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藤芷烟从小生活在人人平等的和谐社会,何时有人在她面前下过跪,她倒是没少罚跪。 当初她总是会被曼雯小妈陷害,然后被爸爸罚去跪搓衣板。虽是小时候的事,但经常跪搓衣板,多少还是有后遗症的。每到变天的时候,她的膝盖就隐隐发痛。 所以看到如今有人在她面前下跪,说不受惊都是假话。藤芷烟连忙握住桃玉的双臂,正欲扶她起来,但桃玉却挣开她的手,摇头道:“藤姑娘,你就让桃玉跪着吧,桃玉有事相求于您。” 藤芷烟一时不知所措,只好任由桃玉跪着,反正她现在是在古代,又不是现在。在古代这个君王朝代,下跪就跟一日三餐吃饭一样,既然桃玉坚持要跪着,她多说也无益。她摸了摸鼻子,道:“你要求我什么?” 桃玉缓缓抬起头,夜空中清冷的月光落在她的脸庞上,让人一眼便瞧见了她眼中的疼惜,她道:“为我家夫人而求,求您无论如何都要救救她!” 藤芷烟觉得桃玉这一跪真是浪费了,因为柳墨浅早在书房的时候,就跟鸾家家主达成了共识,桃玉来说一趟,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但一想,到底是主仆情深,涉及到主子的事,自然是要万分谨慎,且要万分关心的。所以藤芷烟还是点了头。 ------------ 第10章 最美只在初见时(10) 翌日,用过早膳,鸾又夏也没招待藤芷烟和柳墨浅喝喝茶,消化食物。而是领着他们去了楠青阁。 昨日听桃玉说过,所以藤芷烟知道鸾又夏是要带他们去见他口中的那位夫人凤鸳。一路上,藤芷烟偷瞟着走在旁侧的鸾又夏,一袭银白色华服,黑发用一只白玉簪束住,挺拔的身姿,眉若月,眸似夜,薄凉的嘴唇不见笑意,却平添几丝冷漠之气。 论家世和长相,鸾又夏是标准到过分的高富帅。藤芷烟虽不是古人,却知道古人最重视的不过名利两字。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女子,能使得眼前这个俊朗的男子放弃一个男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只为她能睁眸一笑? 思索之际,藤芷烟不由得慢了脚步。柳墨浅回过头来时,正巧看到藤芷烟盯着鸾又夏的背影发呆,眼睛直直地钉在鸾又夏身上,很难让人不往暗恋这种角度去想。 柳墨浅执起青玉箫重重敲了一下藤芷烟的头。本就处于发愣中,被突如其来的疼痛一震,反应难免过大,藤芷烟回神就冲着柳墨浅嚷嚷:“我又没有不尊师重道,你干什么又打我!” 她这一惊叫,立刻引起了走在前面的鸾又夏的注意,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往回看着他们。 柳墨浅以手扶额,幽幽叹道:“为师怕你入情太深,打你不过是适时断了你念想罢了,以免他日因着一厢情愿而让你痛苦。为师一片苦心,你怎么就这么笨到不能发觉呢?” 藤芷烟肯定是被柳墨浅一箫给打傻了,导致她大脑有些短路,而短路的结果就是柳墨浅的话在她短路的大脑里也变成了断句,以至于她接受到的话语是:“为师……打你不过是……让你痛苦,为师一片苦心,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藤芷烟平生最恨的就是那些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别人越是痛苦,他就越快乐,那是变态!所以她一时怒极,口不择言,脑海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变态!” 柳墨浅听到这个词,俊脸上浮现的错愣好久才消去,随即他眉头微蹙,面容一改往常的戏谑,反而冷了下来,声音里也透着明显的威胁,他靠近她:“你方才说什么?你有胆量再说一次。”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喜欢人面前自降尊严算什么,就算是做龟孙子都会一脸心满意足地享受。 而此时的藤芷烟被柳墨浅的话给咽住了,适才的气焰一下子就跟遇到大海似的,还没等到渐变的这个过程,直接就被扑灭了。她心虚地垂下头,懦懦地道:“我方才没说什么,我哪有说话……” 说话之际,藤芷烟还不忘偷瞟一眼柳墨浅的表情,依旧是眉头紧蹙,依旧是面容冷峻。藤芷烟撇开视线,正好与鸾又夏的视线相撞,她连忙向他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鸾又夏意会地一笑,几步走过来,说道:“你们两人可真是有趣的一对。不过柳医仙不会忘了昨晚答应过我什么吧?还请柳医仙以大事为重。” 果然柳墨浅脸上的寒流一下子就散了,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藤芷烟眨巴着眼睛,死死瞅着他,又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一个人的态度怎么可以转变的如此之快?藤芷烟不怕死地问柳墨浅:“你可真会演戏啊,师父。” 柳墨浅挑挑眉:“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长进。” 藤芷烟觉得这话与前面的话存在着严重的逻辑问题,她不曾犯错,为何要长进? 她抬头的时候,迎上鸾又夏的目光,忧伤而落寞,这样的眼神让她愧疚,也让她不敢直视。她对他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后,便移开了视线,几步跟在柳墨浅身后。 鸾又夏望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才几步跟上,心里则无限惆怅。若是曾经也有人站在他和凤鸳中间,做他们的解铃人,他们又何至于走到如此地步,又如何能让她宁愿永远地沉睡下去,也不愿再多瞧他一眼…… 他一直记得两年前,她表情决绝、面如死灰,她站在不远处,目光清冷而暗含恨意。那是他第一次,错了,细算下应该是第二次听她说话。 她的声音如六年前他们初遇时听到的声音一样,温婉动听,如泉水敲击石壁,清脆而明亮。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如寒冬飞雪,落进人耳里,冻彻心扉。 她说:“我嫁你的这一年是我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光。我将自己交给你,不惜一切地交给你,只想你给我一个可以期想的以后。可到头来,我们做不成夫妻,你连姐弟情意也不愿分舍给我。曾经你不信我,我不怪你;如今你依旧不肯信我,我也不恨你,但我却再也不愿见到你,此生此世,来生来世。” 她一向温婉贤淑,仪态端庄,做事留人三分退路。可如此一个安静柔和的女子却对自己那般残忍,没有给自己留半分退路。待他缓过神来,只见眼前一抹白色的影子飘过,然后便是桃玉的惊呼声:“夫人!不要!” 他闻声转过头,一滩液体迸溅到他脸上,他本能地闭上眼,但鼻子是灵敏的,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得如浓稠的夜一般,久久散不开。睁开眼时,只见她的身子自石柱上缓缓滑落,如九月鸳鸯花,在黄昏中,在霞光飞射中凋落,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好似震裂了平静无澜的地面,瞬间裂痕如弯曲交错的树枝,一直蔓延开来,隐约还有啪啪的声音。 一阵疼痛席卷过来,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自欺下去,裂开的不是地面,而是他看似坚强,却轰然倒塌的心墙;破碎的也不是地面,而是他整颗心系于她的心。只是自此以后,怕是再也感受不到它的跳动了,即便它未曾死去…… 可这世间最残忍的话不是我恨你,而是我不愿再见到你。这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爱人的逝去,而是明明身怀医术,却无力让她苏醒。 ------------ 第11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1) 房间内布置精致,虽然日日有人打点,但藤芷烟尾随着柳墨浅和鸾又夏进入房里时,还是被扑面而来的寒意给颤了一下。如今已是四月天,天气虽说不上炎热,倒也还算暖和,可这屋子却让人觉得发寒,想必是少了人情味,冷清已成必然。 屋子东侧隐约可见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只是黄色的帐幔严实地隔开了与大厅的距离。 鸾又夏率先掀起帐幔走到床边坐下,俯身用手指抚摸着床上那个女子安详的面容,那个女子脸上惨白无比,若不是腹部微微的起伏,以及鼻息间微弱的呼吸,很难让人确定她是不是还活在这世上。 鸾又夏眼里的疼惜与悔恨清晰明了,他缓缓说道:“这便是我夫人凤鸳。” 柳墨浅淡看了眼床上的女子面容,不由得蹙了下眉头,随即又展开,回了一个“嗯”。 倒是藤芷烟,她本在四处打量这间屋子,听到鸾又夏的声音,她遂转过头去看那个叫凤鸳的女子。在看到凤鸳的面容后,藤芷烟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惊讶地忍不住张开了嘴。 来之前,藤芷烟一直以为能被鸾又夏这样一位绝色美男爱上的女子必定是貌若天仙,倾国倾城之色。倒也不是说凤鸳长得奇丑无比,只是她右脸看起来光滑细致如陶瓷,可一看左脸,难免让人心惊肉跳,左脸处的伤疤上遍布着褶皱。 如今凤鸳面色苍白,丝毫没有血色,让她左脸那块褐色伤疤异常显眼,一般人怕是见了那张脸都会退避三舍,避而不见。 鸾又夏回头去瞧柳墨浅和藤芷烟两人的时候,正巧看见藤芷烟一脸吃惊,嘴巴微张。他若有似无地笑了下:“吓着你们了吧?” 柳墨浅看了藤芷烟一眼,藤芷烟立刻识趣地闭上嘴角,想起刚才自己的反应,只觉得有愧,所以没有开口回答。 鸾又夏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她虽然外貌不可观,但在我心里,她甚过任何人。只可惜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太迟了,如若我可以早一点相信凤阳的小产与她没关系,那么是不是就不会与她近在咫尺,相隔天涯了?又或者如若我早点看到那个铁盒子,早点知道凤鸳才是我十一岁那年遇到的女孩?其实我是可以早点知道的,可凤鸳不会说话。 那个时候,她一定很难过,很痛苦,也很失望……” 语毕,鸾又夏倾身在凤鸳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鸿毛的吻。虽然轻且快,但藤芷烟知道那个吻含着太多的悔恨与思念。 昨天桃玉跟她提起过那个铁盒子,说凤鸳自十三岁那年初见鸾又夏,知道他便是她未来的小夫君。因而对他的思念如三月野草,肆意疯长,不过短短三年就缠绕成了密不透风的情果。 那三年,凤鸳每天将思念化成只字片语,写成了一封封信笺,每一封都被她好生收藏在铁盒子里,等着出嫁那天,将她满满的思念与她的一生都交到她的小夫君手中。 无奈天降错缘,他们初见那年,凤鸳救了鸾又夏,可看着鸾又夏那张绝好的容颜,她心生自卑,冒用了她妹妹凤阳的名字。然而一字错,一声错。她的那一次失误从此改变了她和凤阳两个人的命运,凤阳深得鸾又夏的宠爱,而她却只得捧着假夫妻真姐弟的情谊,凄凉度日。 原以为做不成夫妻,她终归大他两岁,做姐姐是够格的。若是不能与他以夫妻之名厮守到老,以姐弟之情相伴到老多少也不算是有遗憾,毕竟人的一生说短,其实也那么长。 可命运从来不曾闲过,事与愿违已不算是奇事了。凤鸳不会说话,凤阳意外小产,却将过错归咎在凤鸳身上,当时凤鸳也身怀六甲。她慌乱地做着各种手势,可在话语面前,动作反而显得没有任何说服力了。鸾又夏气急,命人逼凤鸳服下堕胎药,只因他曾经承诺过凤阳,鸾家的长子必须是凤阳肚里的孩子…… 多么可笑的诺言,本不该犯的错,却因着这荒唐的诺言,断送了两个女人的一生。凤阳终究没能再醒来,更别提为鸾家诞下长子。而一碗堕胎药入腹,杀死的不只是凤鸳腹中的孩儿,更是她的心。没了孩子,便没了依靠;没了依靠,便没了理由;没了理由,便没必要再活着。 听完桃玉讲完,藤芷烟只觉得凤鸳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平时温柔贤德,但再温和的脾性也是有底线的,而凤鸳的底线便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鸾又夏还是决绝地触碰了她的底线,所以防线如琴弦,毫无预兆地崩断,毫无预兆地瓦解,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回忆在苟延残喘地活着。可那些回忆没有一个可以用来缅怀,用来铭记的,所以与其捧着破碎的回忆过活,不如就此忘却,倒也算是一种解脱。 藤芷烟的视线落在前侧柳墨浅身上,他一袭红衣妖媚如血莲,同时也如血莲一般决绝,决绝地拒绝她的靠近,决绝地拒绝她慢慢滋生的爱意。那么柳墨浅的底线是什么呢?她自己的底线又是什么? 如若有一天柳墨浅也触碰了她的底线,她会不会也拿她这一生去埋葬?藤芷烟不由得倾嘴苦笑,即便她为他毁了她这一生又如何,他若是不在乎,就算她为他去死,又和自然的生老病死有什么区别呢? 突然她只觉得身子摇晃地厉害,回神时,见柳墨浅蹙着眉头用青玉箫在戳她。她茫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柳墨浅和鸾又夏,问:“怎么了?” 鸾又夏抿起嘴角,没有答话。一旁的柳墨浅闷闷道:“丫头,你最近怎么总是出神?” 藤芷烟张了张嘴,心想她若是实话实说,非但不会得到半点回应,反而会当着鸾又夏的面,被柳墨浅数落一番,如此不过是给自己心里添不痛快。与其让自己心里不痛快,不如避而不谈,所以她转移话题:“我们现在是要开始了么?” 鸾又夏点了点头:“有劳藤姑娘了。” 说完,便与柳墨浅退至一旁。藤芷烟轻抚了琴弦,随手拨动了几个音,几个音符便跳跃了出来。待到四周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很重的时候,她开始抚琴弹奏七莲曲,她虽然专注于七根泛着血色的琴弦上,可余光还是接收到一旁的目光。 ------------ 第12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2) 她知道柳墨浅自始至终都看着她,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早知道柳墨浅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何事入他眼后,有被瞒住的先例?他向来都是不知为不知,既然知之,就必须透知。看来她得想好充足而且没有任何破绽的理由了,天知道找借口对她来说比给论证题找论据还要困难,虽然这两个在某些地方是可以等同的。 然而在她换曲的空隙,柳墨浅还是按耐不住出声了:“你怎么……”见她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说完整句话。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鸾又夏便心怀希翼地几步跑到床边,可看到床上的人儿丝毫没有半点反应,俊脸上的光芒如夜空里的一颗微弱的星辰,一片乌云而过,轻易地便挥去了它所有的光芒,融成与黑夜一般的黯淡。 在藤芷烟将七莲琴装进布帛里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鸾又夏的惊喜声。藤芷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只见床上的凤鸳睁开了双眼。藤芷烟很期待凤鸳的反应,所以七莲琴装到一半就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凤鸳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鸾又夏,鸾又夏知道凤鸳睡了两年了,刚苏醒过来,难免有些不适应。鸾又夏见凤鸳沉默,他倒不心急,慢慢地诱导凤鸳:“鸳儿,你认出我是谁了么?我是鸾又夏,你的小夫君。” 凤鸳缓缓开口,许是两年不曾说话,说话时嗓音有些嘶哑,她喃喃地重复着鸾又夏的话:“你是鸾又夏,我的小夫君,你是鸾又夏,我的小夫君,你是鸾又夏……” “是,我在!我在这里!鸳儿,我一直会在你身边!”鸾又夏见凤鸳苏醒过来,已是激动到不行,听她这样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他一时百感交集,泪水充斥在眼眶里,终是决堤而出,一行行泪水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肆意斑驳。 然而随着口中不停的呢喃,凤鸳的瞳孔却渐渐变得空洞。突然,她惊叫地坐起,看着鸾又夏那张脸,她慌张地抱着被子往床角缩,另一只手不停地在空中胡乱挥舞:“不要!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面对凤鸳的失常,鸾又夏有些不知所措,泪水也凝固在了脸颊上。见凤鸳满脸惊恐,他心一阵抽痛,顾不得其他,爬上床就要去将凤鸳抱进怀里,可凤鸳见鸾又夏靠近,她叫得更加大声了,眼睛里的恐惧占满了整个眼眶,甚至连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凤鸳将身子缩得越来越小,头也渐渐埋进被子,带着哭腔祈求:“不要靠近我,求你了,不要让我吃堕胎药,不要啊!我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们不可以杀他!他是无辜的,不要,我不要他死!我要他健健康康地出生,你走开!走开啊!!” “孩子会有的,我们的孩子还会有的。鸳儿,你冷静点,不要生气好不好。失去你这种生不如死的经历,此生体会一次就够了,一次就够了!”鸾又夏看着凤鸳挥打着他的身子,他不觉得疼,疼的是心。凤鸳的这番话无疑是在责怪他曾经所做的事,而那些事恰好是折磨地他这两年无法安稳睡上一觉的梦魇。 如若说曾经的那些事,对凤鸳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那么她受伤害后所有的表现都是对他最深的责罚。那些愧疚就像是四面密不透风的墙,而他就在这四面墙内艰难活着,艰难喘气。 凤鸳不但没有因为鸾又夏的话平静下来,反而情绪更加不稳,扬起手掌就扇了鸾又夏一耳光,清脆的声响听起来有些尖锐。鸾又夏错愣地看着凤鸳,凤鸳却笑了,笑得很是狂妄,她抱起一旁的枕头,一边摇晃,一边满目慈爱地看着怀中的枕头,道:“孩子,额娘替你打了那个杀死你的坏人,哈哈!!你开不开心?” “什么?你大点声,额娘听不见了。”凤鸳抱着枕头自言自语,时而笑,时而狂躁:“你说你很开心?其实额娘也很开心!!哈哈……” “你说额娘,我困了。好,额娘这就哄你睡觉,额娘给你哼个曲儿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很快睡着了,乖……”说完,凤鸳便哼起了小曲。 鸾又夏看着此情此景,枯涸的泪水又淌了出来,他望着疯疯癫癫的凤鸳,明明知道她可能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可他还是说:“如果恨我,才能让你有理由活着的话,那么我用此生来求你一生的恨。” 语毕,鸾又夏掀起袍角,离开了屋子。凤鸳身子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消散,咬起嘴唇,像是在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波动,可一滴泪水还是不经意间流了出来,却在下一秒给抹去了。随后又装作没事人儿似的,继续哼着曲…… 看着凤鸳的情形,藤芷烟都忍不住惊住了。这跟她预料中的情形完全不同,错了,或许有些地方是相同,只是结局多少还是有点出乎意料,凤鸳只记得她死前的那一小段的记忆了,那恰好是她最痛苦的记忆…… 藤芷烟回头继续整理七莲琴时,正好触碰到柳墨浅的视线,他一脸探究地望着自己。她知道柳墨浅心里有很多疑问,有很多地方需要她解答。 不过在藤芷烟和柳墨浅去找鸾又夏之前,柳墨浅始终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两人见鸾又夏颓然地离开楠青阁,怕他想不开,遂忙着去找他。没想到要找到鸾又夏并不费力,出了楠青阁,就是鸾府花园,而鸾又夏正蹲在那里。 藤芷烟和柳墨浅两人凑近一看,才发现鸾又夏在采摘鸳鸯花。他们到时,鸾又夏的袍角已经沾满了泥土,脸上细密的汗珠缓缓流淌,他抬手擦了一下,白皙的俊脸便出现了几道污迹,看起来像是小猫的胡须,有几分可爱模样。 只可惜纵使如今的鸾又夏有多痴情,有多可爱,终是进不去凤鸳的心了。她的心早早便死在了曾经那个哑巴凤鸳身上。 藤芷烟想起方才鸾又夏在屋内对凤鸳说的那句话:如果恨我,才能让你有理由活着的话,那么我用此生来求你一生的恨。 一个男人选择忍受别人的恨,选择用一生来折磨自己,不求其他,仅只求一个女人活着。这句话里透漏着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无措。或许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去挽留凤鸳,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阻止凤鸳再去自尽,只能用他一生的束缚,一生的痛苦来哀求她活着,好生活着。 他宁愿她活着恨他,也不要她恨着死去。 他宁愿她冷漠地活在他面前,也不要她死在他的世界里。 鸾又夏和凤鸳之间经历的种种,看似昨日黄花,谢了也该落幕了,其实不然。那些带血的记忆,那么深,那么浓地渲染过两人的曾经,如何能用笔墨轻描淡写而过? 这世间用两种爱最扎人人心:爱而不得,只因那份爱注定不属于你;相爱而不得,则是最让人遗憾的无果花。 ------------ 第13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3) 鸳鸯花茎靠近根部的地方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想要采摘它们必须忍受着那些倒刺的扎痛。 凤鸳如鸳鸯花一样,当有人想要伤害她时,她也会让周身长满倒刺,即便终将被人伤害,也要尽力保护自己。 鸾又夏的指腹上布满了血珠,一双好看的手遍体鳞伤,可他嘴角却依旧带着笑。 午后的明媚光晕一圈圈印染下来,落在鸾又夏精致的脸庞上,有着透明的质感,光晕越明亮,他眼底的黑眼圈就显得越加明显,那么浓,那是多少个不眠夜堆积起来的思念,散不去,化不开,如墨汁一般浓稠的爱恋。 藤芷烟见状,心里的愧疚越深,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藤芷烟在心里叹了口气,幽幽道:“对不起,我没有做好。” 鸾又夏闻声抬起头,对藤芷烟摇了摇头,嘴角带笑,这笑不似以往她见到那般隐藏忧伤,此刻的笑容纯净如碧水:“不,你做得很好。我要求本就不高,只要她活着,我只要她活着。” 一个男人若不是无助到了极点,怎会有这么低的要求。他不求所爱之人以心相许,不求所爱之人以爱同等对待,不求所爱之人倾嘴一笑,只求她活着,活在他的世界里,一颦一笑都能那么清晰地落进他的眼眸里,深深地记住,永世铭记,哪怕是她的一颦一笑都与自己所做的无关。可那又怎么样呢,她活着就好,比得到她要好太多了。 看着鸾又夏又低头继续采摘着鸳鸯花,嘴里则说:“花期不过寥寥几月,如今已是四月末了,这花开得正好,鸳儿醒得正好,逗她开心也正好。一切都刚刚好,所幸一切都来得及。” 鸾又夏的话里不似以往那般暗含惆怅,反而语调轻快而明朗。他短短的几句话就触动了藤芷烟的心弦,她的心不由得扯了一下,她不知道鸾又夏和凤鸳之间经历过什么,她没有权利去发表任何关于他们感情纠葛的话语,但有句话她必须说,因为她低估了鸾又夏的爱,又或者高估了凤鸳的伤。谁能说凤鸳满心伤痕的时候,鸾又夏便是安逸痛快的呢? 所以藤芷烟对鸾又夏心中有愧,或许轻易答应桃玉的事,是她做错了。她只站在了凤鸳的角度想,却没有站在鸾又夏的角度考虑。 藤芷烟上前几步,正欲开口说话,却被人扯住了衣袖,偏头,正见柳墨浅对她摇头。聪明如他,他懂她要说什么。想了想,最终她还是没有开口。 藤芷烟和柳墨浅随着鸾又夏回了楠青阁,桃玉正坐在床边同凤鸳说话,而凤鸳抱着枕头蜷缩在床的角落,目光呆滞地望着床面,仿若未曾听见桃玉说什么。 “夫人,你怎么连桃玉也不记得了呢?”桃玉看着凤鸳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心里只觉得抽痛。她虽说是凤鸳入府后才结识的,不到三年的光景,可她待凤鸳就如同前世亲人一般亲切。 在桃玉印象中,夫人虽是哑巴,不能说话,但为人亲和。不如侧夫人那般骄横跋扈,目中无人。还记得曾经侧夫人几次过分冒犯夫人,连她这个做下人的都看不下去了,本想着替夫人出口恶气,夫人都只是笑笑地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夫人待下人都如同对待亲人似的,从不苛刻他们,万事都留余地,唯一的一次决绝也只是侧夫人小产的那天罢了。可这唯一的一次决绝却成了她这一生最痛不欲生的时刻。如今桃玉想着都替夫人心寒,如若少爷能早点相信夫人,侧夫人又怎么入府,更不可能在夫人和少爷之间挑拨离间了。侧夫人到底是小产死了,桃玉也算是替夫人开心了。 桃玉抚上凤鸳的手,凤鸳从怔愣中一惊,却并未推开桃玉的手。桃玉笑了笑,略感欣慰道:“虽说夫人你不记得桃玉了,但心里还是接纳桃玉的对不对?说句体己话,你两年前遭遇的一切,桃玉都为你不平,可你昏睡的这两年也算是对少爷最大的惩罚。纵使过去少爷对你有诸般挑剔,诸般伤害,但这两年,我替你仔细盯着少爷,少爷是真心难受。你又何苦记着过往的不愉快而不肯撒手呢?” 凤鸳依旧没有说话,抬头看桃玉的时候,视线无意间落在了门口。桃玉顺着她的视线转头,随即抹干净脸上的泪水,从床上起身,退至一旁道:“少爷,您来了啊。” 鸾又夏应了一声:“恩。”然后捧着一大束白色鸳鸯花走至床边,将它们递到凤鸳面前,努力掩饰掉心中的忧伤,保持着明媚的笑容,道:“鸳儿,你看,你最喜欢的鸳鸯花,我亲手摘来送给你。” 凤鸳看了看面前开得正艳的鸳鸯花,视线下滑,看到鸾又夏白皙的手指上遍布血色的伤痕时,她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随即撇开视线不看他。鸾又夏仿若不曾看见凤鸳漠然的表情,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还记得你说过你最喜它的清香,闻过它后,你再坏的心情都可随之抚平。如今你再闻闻罢!” 柳墨浅和藤芷烟默默地走出楠青阁,再次路过鸾府花园时,藤芷烟愣了会神。随即回头望着身后的柳墨浅,问:“方才为何阻止我说出我想说的话?” 柳墨浅倾了倾嘴:“既然你已经让凤鸳得到一部分记忆,又失去了一部分记忆,那么你再说出实情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你如何知道……”藤芷烟一惊。柳墨浅曾说正弹七莲曲可聚集人的记忆,反弹则会摧毁人的记忆。 昨天桃玉来求她,求她不要让凤鸳恢复所有的记忆,因为桃玉不希望过去不愉快的事情再度摧毁凤鸳的心智。所以她答应了桃玉,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试可否成功,所幸凤鸳还是醒了,也的确只恢复了部分记忆,只是意想不到的是她恢复的,恰好是她此生最痛苦的记忆,这一点藤芷烟失算了。 ------------ 第14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4) 柳墨浅没有回答藤芷烟的问题,只是若有所思地说道:“丫头,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真担心你无法陪我到最后,那可怎么办呢?” 藤芷烟的心一颤,莫名地心跳加速,她脸微微发烫,双目紧紧瞅着他,满怀希翼,又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颤颤地问:“你……很担心我有一天会离开你么?” 藤芷烟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柳墨浅要是回到“是”,那么她会不顾什么师徒之情,不顾伦理道德,张牙舞爪地趴到他身上,然后吻住他的嘴,说出我们私奔吧,私奔到月球之类的豪言壮志,努力造就一段“山无棱,天地合,都不与君绝”的佳话。 然后跟他在月亮之上,造出很多娃娃,男的叫吴桂,女的叫嫦娥,不男不女的叫猪八戒。而她和他,一个吹箫,一个弹琴,嘴里则唱着:“我在仰望 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昨天遗忘啊,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生命已被牵引,潮落潮涨,有你的远方 就是天堂。” 然而事实是柳墨浅回头看她,笑得一脸妖魅。他说:“你是我最得力的爱徒,又如此聪明,我这个做师父的如何不担心?” 藤芷烟的眼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脑海中幻想的美好场景一下子就格式化了,什么私奔,什么佳话,在他那句“你是我最得力的爱徒”里山崩瓦解,他原来担心的不过是一个徒弟,一个他费尽心力训练出来的徒弟。 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声音,两人都回望过去,只见是鸾远堂跑了过来。鸾远堂将手中的百草生经交由柳墨浅手中,说道:“这个是少爷让我带给柳医仙的。夫人方才开口说想要去砍竹子,少爷现下已陪着夫人去了离山,所以少爷不能亲手来送这本百草生经,还请藤姑娘和柳医仙见谅才是。” 柳墨浅和藤芷烟刚出了鸾府,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时,他们面前落下来一直灰白鸽,鸽子的眼珠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柳墨浅俯身取下鸽子脚上缠着的一张纸条,看完后,柳墨浅眉头微蹙,神色凝重。 两人在葛浠县城内找了间客栈,放好行李,柳墨浅就嘱咐道:“丫头,我有事要离开会,你就呆在客栈里,别乱跑,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关好门窗。” 藤芷烟本知不该过问太多,但嘴不由心控制,脱口而出问:“出什么事了么?” 柳墨浅的身子一顿,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走了。但那句看似云淡风轻的话,却在藤芷烟的心里掀起了狂风暴雨。他说:“浣姝有事找我,我得去一趟。” 藤芷烟的心里沉沉的,她的心本是一片宁静的湖海,因他的那句话,一块重石坠入她心中的那片湖海里,溅起了漫天浪花,也沉在了她的心底,很重很重。 藤芷烟一个人呆在客栈觉得无聊,正巧客栈对面是一个茶楼。藤芷烟想着柳墨浅的嘱咐,便知他今晚是不会回来了。于是出了客栈打算到对面的茶楼喝几杯茶饮,打发时间。 她选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车水马龙,以及喧闹的叫卖声。抬眼望去,好不热闹。此情此景若是放在现代,这些摊贩肯定一天到晚被城管追,街道上鸡飞狗跳,哪里会有如今摊贩闲来无事就斜靠在摊位上小憩的安逸模样。 她端起茶杯,吹开茶盏上的茶沫,隐隐觉得斜后方有一道目光朝着她的方向射来,略微有些强烈的存在感,让她忍不住往回看了眼,只见她斜后方正巧是间雅间,以清水芙蓉作画的屏风遮挡了。 深受小言的荼毒,刚来时,她本想选间雅间,指望着在那里会遇到美如天神的男子,然后跟他来场邂逅,情定终生,双宿双栖,这样她也就不会一颗心悬在柳墨浅那只妖孽身上,任由他的拒绝来践踏了。但她一摸口袋,突然才意识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句话真特么是句真理啊。 她手捧着几块铜钱,对面前的小二暗送秋波,好歹如今她这张不属于她,却为她所用的脸蛋也算是个倾城之色,想必小二没理由能抵抗美人的魅惑。但她早上起床的时候,肯定忘了带脑子了,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美人的魅惑不能当饭吃,但白花花的银子能买下很多美人。 对于这种包含关系,小二自然是不肯折服在她的石榴裙下的,眼一横,嘴一提,嘴里、鼻子里吐出来的全是铜臭味。最终藤芷烟只得选了外间角落的茶桌,但角落的位置采光不好,完全无法将她美丽婀娜的身姿展现在人前,所以她又屁颠屁颠跑到靠窗那桌的人身边,所幸那桌只有一个男子,没等她再次暗送秋波,那个男子双目一瞪,随即颤抖着身子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瞅着那个男子过于激动的反应,藤芷烟对古代人稍微有那么点满意了,至少古代男子对待美女那都是尊敬而绅士的,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男子反应过激了点,她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开始琢磨如今这个国家当朝的皇帝是男是女了。 而眼下她对古代人不只是稍微有那么点满意了,而是很满意了。虽然她不知道屏风后面坐了多少个人,但她知道屏风后肯定有人对她感兴趣,视线那个浓烈啊,那个缠绵啊,她突然就觉得一见钟情都算不了什么了,一见倾心才是魅力啊。 她多想起身去瞅瞅那个屏风后面对她一见倾心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若是女人,那么她会婉约地回绝她:姑娘,在下其实是男扮女装,与你是同样的喜好,都只对同性感兴趣,所以辜负姑娘一片美意了。 若是男人,但是丑男人的话,那么她直接送他一句话:你特么长成这个样子了,难怪会躲在屏风后面了,敢情你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一出门就“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啊!就你这样,你还是先回炉深造一下,矫正一下你的五官,再来对姐抛媚眼吧。 若是男人,且帅到天神公愤的话,那么她会既矜持而直爽地说:“公子,我娘亲前几日为我算了一卦,说今日很适合造娃,而且是福娃。”然后,在那个美男子害羞之际,主动扑倒。因为自从上次客栈的失误,让她深刻认识到,女人不矜持,会被男人鄙视;女人太矜持,会被男人无视。而半分矜持才能挠得男人心痒痒。 (ps:今天《凤临君宠》正式签约成功了,之前呢,暮暮在心里跟自己打赌,若是签约过了,就爆更。其实我会说我存稿早就上十万了,一直在等着亲们求爆更么?可素......可素......为毛一直木有人求爆更呢?伦家的存稿在蠢蠢欲动哇~~最后,只有俺主动了~~~亲们,表吝啬你们的建议哦,文文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家指出来哦,暮暮的进步需要你们的指点~~鞠躬谢过~~~掩面闪咯~~码字去~~壮大俺滴存稿库~~~挥挥~~~) ------------ 第15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5) 藤芷烟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突然楼底下传来一阵sao动。随后鼓声起又落,然后便有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陈某又来了,继续为大家续说昨日未完的故事。” “昨儿个说到了我大裕国千古明君沛帝的身世由来,今个儿我便为大家续说沛帝如何在短短三年之内将我大裕国自雍沧大陆上崛起,成了整个大陆的强国,而将世敌隋国踩在脚底。” “好!!” “好!” 一阵阵的喝彩声与掌声齐响,藤芷烟也随着拍了几下手掌。她素来只对娱乐八卦感兴趣,以前上历史课,讲到中国古代几个朝代的发展史的时候,她只觉得昏昏欲睡,无比头疼,特别是考试前,要背那么多朝代的起始时间,以及期间发生的大事。以至于让她对这些历史性的东西有很强的恐惧感,所以说书人在楼下说了什么,她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她回头,忍不住探究起屏风后面的人来。在她回望的时候,她仿佛也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直射过来,两道视线在空间中迸射,她的眼睛竟莫名地有些湿润了。她抬手抚上眼睛时,惊觉有泪水在眼眶内打转。 藤芷烟微微有些诧异,随即对柳墨浅的整容技术表示怀疑。她早就听说过整容会有后遗症,但她没想到会体现得这么快。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好在除了莫名地流泪以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不适。 恰在此时,楼下有人问道:“什么?沛帝竟也是如此专情之人?” 对于感情方面的八卦,是藤芷烟最感兴趣的事了,她不由得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那个姓陈的说书人道:“当然。众人皆知自古君王多情郎,但沛帝却是不折不扣的专情郎。听说沛帝为了那个叫苏凝若的女子,几月不曾宠幸后宫了。可叹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女子丝毫不为沛帝所动,依旧不愿入宫为妃。前几日传出苏凝若悬梁自尽的消息,沛帝吓得连朝中大事都不顾,日夜守候在她的房里,险些拆了太医院。” 在座的男人们听了,都无不惊叹。而女人们则个个发出赞叹与羡慕之声。 “哇,沛帝好痴情呐!” “我此生要是能遇到这样一位肯为我一心的男子,就算是减去数十载寿命又有何妨?” “天下男子纵使千般多,可有几个能如沛帝这般呢?” “我只闻鸾家家主是个痴情种,不料连我们至高无上的君王也是。只叹这些人可遇却不可得啊!” 藤芷烟只是随众笑了笑,回头再次张望时,正瞧见一行人自屏风后出来,然楼梯是在屏风的那端,一行人离开时并不经过她的桌前,众人簇拥着,她终究是没有看见那个隐匿其中的人。 看来是个富家子弟呐! 藤芷烟自茶楼出来,正巧遇上了凤鸳。凤鸳身边没有桃玉陪着,她站在不远处看着藤芷烟,神情淡漠,目光清冷,完全不似一个疯疯癫癫模样的人该有的清醒。 藤芷烟会心一笑,走上前去。 四月天,暖风舒适,野花遍地而生。微风拂过,一片野草摇晃如碧绿的波浪。 眼前的的湖水看似清浅见底,实则不过是假象,深不见底才是其本质。正如人心一样,拿着恨做幌子,不过是为了掩藏那份浓烈的爱,那份不愿意再见于人前的爱。 湖边停着一只竹筏,竹子脆嫩如新生竹,俨然是刚砍下来的。藤芷烟不由得想起了她和柳墨浅离开鸾府时,鸾远堂说的话了。看来在醒来的那一刻,凤鸳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她到底是逃不过自己的心结。 藤芷烟和凤鸳两人临湖沉默,各怀心事。藤芷烟是在等凤鸳开口,凤鸳则是在心中酝酿如何开口。 良久,凤鸳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甚过面前的那片碧湖:“藤姑娘,其实你猜到我没有失去任何记忆,也没有疯,对吧?” 藤芷烟想了想,还是如实点头:“的确猜到了,不过是在方才见到你的时候猜到的。只是我不解你为何要装疯卖傻。” 凤鸳站在藤芷烟的左边,所以藤芷烟偏头只能瞧见凤鸳白嫩的右脸,凤鸳苦笑的时候,她清冷的面容在阳光下泛着苍白之色。凤鸳目光悠远,视线落于远方,与其说在观赏远山,倒不如说远山欲落于她眼中。她幽幽道:“既然给不了未来,又何必做个清醒人?” 藤芷烟不懂凤鸳这话是什么意思,理所当然地认为凤鸳对鸾又夏的恨太深,以至于不能释怀,不能再和鸾又夏继续下去了。她本欲为鸾又夏解释什么,但不待她说话,凤鸳又说:“藤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凤鸳用了将近半个时辰说那个故事,那是关于她的故事,关于她八岁与鸾又夏定下婚约,与他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故事。虽然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便叙述完了她短暂却沧桑的一生 是的,是一生,而不是几年。因为她的命终逃不过死神的这一劫。其实她早知道得到一件东西,必须以失去一件东西为代价,正如她想要得到声音去向鸾又夏解释过去的种种误会,而不得不以生命做交换一样。可是苍天玩弄了她,最终她如愿治好了自己的哑病,但她却没有机会去解开横亘在她和鸾又夏之间的心结了。 或许曾经她是有机会挣脱死神的束缚的,她也的确挣扎过,不肯喝下那堕胎药,不肯杀死自己腹中的孩子,也不肯杀死自己的未来。可鸾又夏最终还是间接地给了她一个满是遗憾的宿命。 喝下堕胎药的那一刻,凤鸳就知道她已经逃不脱被死神捆绑的归宿了,但她还是想要试探鸾又夏的心是不是真的那么狠。所以选择了撞上那根石柱,也选择了让她带着所谓的骄傲自尽,而不是让鸾又夏带着一生的内疚郁郁寡欢地活在这世上。 到头来,不管她多么恨他,终难逃脱爱他如命的一劫。 ------------ 第16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6) 鸾又夏找来的时候,藤芷烟正坐在平静的湖边发呆,湖面宁静地如同一片镜子,丝毫看不见有竹筏滑过而惊起的波澜。 鸾又夏看到藤芷烟的时候略显吃惊,藤芷烟不理会鸾又夏的吃惊,自顾自道:“凤鸳她走了。” 鸾又夏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你见到过鸳儿?” 正午的时候,鸳儿突然开口跟他说话了,他欣喜万分,虽然她说的是想要砍竹子做竹筏。但只要她愿意同他说话,何必计较说的是什么,他当下就带着她去了郊外的离山,并命人做好了竹筏放在湖面上。不过才一个时辰的事,转眼间,他就找不到她了,于是才来得湖边。现下听藤芷烟如此说,便可知鸳儿的确来过这里。 鸾又夏连忙问道:“藤姑娘能否告知一下,鸳儿去了哪里?” 藤芷烟抿了抿嘴,心里挣扎了很久。明知道真相却不能说的痛苦,就跟想如厕,却遭遇到便秘一样。 藤芷烟回头看鸾又夏,只见他一双黑眸放着光,那种满是期待的神色是在等待她一个可喜的回答,然而她给不了他希望:“她说她心里闷,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当做是散散心。她还说她不会回来了,让你忘了她……” 说完后面那句话,藤芷烟不由得瞧着鸾又夏的神情,果然他眸子一暗,明显有些失落,随即失落一闪而去,嘴角带笑,笑容苦涩,喃喃道:“我知她心里苦,散散心也好。爱一个人容易,但‘忘’字是上‘亡’下‘心’,只有心死了才能忘,如此忘却一个人谈何容易?所以我不会忘了她,我会等着她回来,一直等着……以往我不曾信任过她,这一次我甘愿信她一次……” 藤芷烟轻叹了口气,在真相面前选择怀疑,在谎言面前选择信任,这到底是错得有多离谱!曾经凤鸳给了他那么多机会,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他半分不信。 如今她是真的走了,真的不会回来了,甚至过不了多久这世上便不会有一个左脸有伤疤的叫凤鸳的女子存在了,可他却信她会回来。 不知他那句“这一次我甘愿信她一次”,是真的相信她会回来,还是用来说服自己,用来给自己颓败的心以希望? 误会这个东西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尝试的,也不是所有误会都能解释清楚。如果一个人在错误的时间相信,或在对的时间怀疑,那都是一辈子的苦果。 原以为过错只是一时,没想到错过的却是一辈子…… 鸾又夏缓缓地转身往来时的路而去。藤芷烟看着他的背影,脱口便叫住了他。鸾又夏不解地转过头来:“藤姑娘还有事?” 藤芷烟张了张嘴,本想说出事情的真相,让鸾又夏彻底死心。与其给他希望,让他抱着一个没有可能的希望过完一生,然后绝望地死去,倒不如一刀切断他所有的念想。可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不该强迫她喝堕胎药的。” 藤芷烟不是凤鸳和鸾又夏两人纠葛中的参与者,本就没有在他们之间放有当局者迷的主观情感,所以她没有说出来,不全是因着不忍心,更多的是因为凤鸳离开前,她答应过她,替她保密。 许是藤芷烟的这句话牵扯出了往事,鸾又夏的眼底又是她初见时的哀伤,他的声音低落而自责:“我知道,我错杀了我们的孩子……我知道……” 藤芷烟目送他摇晃的身影,那句“你不用等了,她不会再回来”的话,终是咽回了肚子里。她没有勇气对鸾又夏说他杀死的不只是他们的孩子,更是凤鸳。凤鸳会选择离开,只因为她不忍心死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她到底还爱着他。 藤芷烟想起了凤鸳离开时,对她说的话。凤鸳目光哀伤,她抚了抚左脸的那道伤疤,然后转头满含哀求地看着藤芷烟:“藤姑娘,替我保守一个秘密吧。” “替我告诉他,我只是去了远方散散心,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让他……忘了我……” 说到后面那一句时,凤鸳的喉咙处好似针扎,说出来的时候,喉咙疼痛难耐,甚过当年被十斤辣椒毒辣的疼痛滋味。要让一个人记住自己,于对方而言,不容易;可要让一个人忘记自己,于自己而言,更是难上加难。 她不过是茫茫众生中最微弱的一个,她平凡如众多女子,她要的不过是一个伴她到老,等到鬓发苍白之时,夕阳西下,她的手依旧被另一个同样苍老的老头牵着,如此就够了。可这世间有太多的愿景看似平常,看似易实现,其实隔了黄泉碧落,一朝一夕之间,就是天与地的距离,绵绵无期,无交无聚…… 凤鸳踏上岸边停靠的竹筏上时,想起了父亲临死前说的那番话。父亲气若游丝地说:“我不求我儿大富大贵,不求我儿金玉满堂,不求我儿倾国倾城,亦不求我儿名满天下,只求我儿一生平安,健好安康地过完这一辈子,我便知足了。” 这短短的几句话,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父亲对子女唯一的企盼,终结于一句话,不过就是我儿此生欢愉。 可凤鸳终究食言了,她没能做好父亲临死前所想。不过她并不觉得遗憾,至少她知道她没参与的这两年里,鸾又夏的心里有她。爱一个人不过就是如此吗?不需要跟他在一起,只要他心里有一个空出来的位置是为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天地之色亦如两年前那般美好,天蓝,水清,山绿,偶有大雁而过,隐约中还伴有箫声响彻天际。于此等美好景致中离去,心静人安…… 忽然,宁静的湖面上溅起半丈高的白色水花,水珠飞溅打湿了新竹做成的竹筏,水珠穿线向着四周散开,犹如这时节盛开的鸳鸯花,壮美而凛冽。 一炷香过后,湖面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竹筏被风吹得在湖面上隐隐摇晃,拂开一层层涟漪…… 箫笛声声又一夏,鸾凤缠绵作他嫁。一字错,一生错。 (欲知鸾又夏与凤鸳的情感纠葛,请亲们移驾番外鸾凤篇哟!) ------------ 第17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7) 藤芷烟在湖边呆坐了很久,久到夜幕四合,繁星笼罩大地时,她才回了客栈。一路上她心情沉重,莫名地,沉重。 想起凤鸳离开前的不舍与眷恋,想起鸾又夏离开时满目苍凉、身影摇晃,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听故事之人罢了,原来不只是这样。故事是现实的一个缩影,情景太逼真,以至于她想到了自己与柳墨浅。 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她真的将自己当成了这个时代的一份子,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习惯了与柳墨浅的陪伴。 这些习惯让她忘了,这里根本不属于她,她只是一个被时空错乱的异时空人罢了,她只是这里的过客,来无影去无踪。在她没意识的时候来到这里,同样的,也会在某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刻离开这里。 当时空恢复正常,她终归要离开这里,如凤鸳一样,带着不舍与眷念离开…… 她是清醒的,知道对柳墨浅的爱是一场无果的雨,天晴过后,一切恢复如初,他或许不记得她,但她却得带着对他的思念在另一个时空里活着。 其实柳墨浅的拒绝对她来说不全是难堪,同时也能让她更好束缚自己的心,不至于让它越走越远。 雨水自夜幕里落了下来,滴在脸颊上,如夜一般凉。片刻之间,雨水绵密如丝线,像是千军万马,顷刻间,自天上倾盆而下,汹涌澎湃。 藤芷烟用宽袖遮着头顶,快步朝着镇上的客栈而去,路过一处小径时,两旁开满了桑桔花,紫红色的桑桔花如明珠一般大小,夜空中涌动的是泥土与桑桔花的香气,绵长而沁人心鼻。 雨水冰凉,打湿的衣襟里隐隐透着寒意。虽说是四月天,但初春的寒气还是未见消去。 藤芷烟一路狂奔,风中隐约传来一个女声,那个女声飘渺恍若丝纱,空灵好比洞中水声:“你爱的到底是谁呢?你爱的那个人,他就真的爱你么?明日琴晚亭。” 声音如风中雾气散去的同时,藤芷烟的意识也渐渐散去,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不远处有一双眼眸望着自己…… 藤芷烟晕过去的最后一点潜意识是这样的:我曾经可是在风雪交加中步行半天都不见咳嗽的人,怎么一来到古代,身子就这么弱了?看来穿越也会伤体质啊!那些渴望穿越的深受小言蛊惑的痴女们呐,穿越需慎重啊!! 是谁,一直默默立在她身后,无声凝望着她,不惊不扰? 是谁,见她身体倒下去的那一刻,慌乱地险些摔倒在地? 是谁,伴着轮子压过稀泥的声音,缓缓行至她面前,抚着她的脸颊,双目悲凉,袖带药香? 是谁,在她耳边轻叹:“柔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声音那么忧伤,那么凄凉,那么无助。 藤芷烟想睁开眼看一看,终是无力而终。 雨过天晴的阳光总是清澈地如同水晶,自敞开的窗户斜落进来,似碎了一路的金沙,好看极了。空气中还伴着泥土被翻出来后的气味,潮湿的气味。 藤芷烟就是在这灿烂而明媚的阳光下醒来的,她睁眼,环顾四周,才惊觉自己正躺在客栈里。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想昨晚的情景,她最后的一点记忆是倒在泥地里,她隐约听见有个男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但意识太过浅薄,她根本听不清楚,更别提现在将其想起来了。 房门打开,只见小二端了个托盘进来。小二见她醒了,连忙快步走过去,说:“姑娘,你醒得正好,赶紧把药给喝了吧!” 藤芷烟瞅着满脸带笑的小二,不由得狐疑起来。还记得柳墨浅刚离开客栈的时候,她一时不知道干什么,无聊至极,便要小二给她弄本小说什么的来打发时间,可小二开口就冲她要服务费,好嘛,服务费就服务费,谁让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呢?好歹柳墨浅离开前,还给她留下了几个铜钱。 然而她太低估小二的劳动力了,客栈就是个以服务来赚钱的地方,同样也是个坑人的地方。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钱才是王道,有钱走遍天下。可能是柳墨浅长得就是一副有钱人的模样,因而小二理所当然地认为跟在富家公子身边的女子必定也很有钱,所以小二开口毫不含糊,索要二两银子作为服务费。 藤芷烟翻遍了所有的行李,凑在一起才十个铜钱,别说动用小二的劳动力了,就算是动用他半只胳膊,他都不愿意。小二瞟了眼她手中的十个铜钱,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由满脸堆笑一秒内变成了无限鄙夷。那速度转换地快到用秒都不能计算了。 如今小二不但不找她索要服务费,反而无比殷勤地给她端来吃的。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藤芷烟一边死死地瞅着托盘上那碗黑不溜秋的东西,一边还不忘拉了拉裹在身上的被子。见小二端着托盘往床边挪,藤芷烟的目光落在小二身上,一副逼良为娼的良家妇女委屈模样,紧张兮兮道:“你想干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碗里下了药,我跟你说我是不会顺从你的,士可杀不可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坚决不为五斗米折腰!” 藤芷烟在脑海里搜刮了无数个句子,就为了形容一句话,那就是你个龟孙子别想**我! 小二被藤芷烟的一席话给愣住了,半晌,他回过神来,笑了。那笑容落在藤芷烟眼底就跟yin、色之类的分不开,藤芷烟甚至想到了接下来,小二一定会一把抓住她的下巴,笑得一脸yin 荡,然后流着满嘴的口水,色迷迷地说:“妞,来,给爷笑个!” 藤芷烟忍不住被这个想法给吓得抖了一下,若是被柳墨浅那样的人妖非礼了,倒也算了,就当是她自认倒霉好了。可眼前这个顶着人类的相貌的不明生物,她不由得猜到自己出了车祸摔下山崖是何种模样了,这长得……简直太对不起她这个观众了。 ------------ 第18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8) 就在藤芷烟想着如何自救的时候,小二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就走了,离开前,说:“那位公子说了,让你好生喝药,药有些苦,旁边那包蜜饯是那位公子特地买的,说是喝了药在吃蜜饯就不觉得苦了。” 原来是药…… 药碗旁有一包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大概是装蜜饯用的,只是是谁这么用心?昨晚八成也是小二口中的“公子”将她送回来了吧?而知道她所在的客栈的公子也就柳墨浅一人罢,虽是如此想,但她还是想要从别人口中得到求证,以确定自己并不是在自作多情。 “那个公子是?” 小二回头,笑道:“那个公子离开前嘱咐我要替他保密的,姑娘,既然你人已经安全回来了,又何必要知晓那么多呢。” 藤芷烟心下一沉,原来不是柳墨浅…… 喝过药,果然是苦得厉害。藤芷烟并不爱吃甜食,但嘴里实在苦得很,所以拿了一颗蜜饯吃了。 一夜雨后,万物如淋甘露,愈加勃然,窗前的杜鹃花开得正艳,枝桠上的鸟叫清脆悦耳。 藤芷烟手指抚上窗户,若有所思。 一夜过去了,柳墨浅竟还没有回来。看来浣姝在他心中的地位真的是她所不能企及的,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原来他喜欢的是浣姝那种类型的…… “你爱的到底是谁呢?你爱的那个人,他就真的爱你么?明日琴晚亭。” 耳边不由得想起昨晚风中的那个女声,她好像知晓她所有的一切。她的心声从未同任何人说过,却无端被旁人知晓,多少有些窘迫,也对昨天质问她的女子产生了好奇之心。 琴晚亭…… 那个亭子她知道,当初赶车去往鸾府的时候,经过那个亭子。临琴晚湖而建,顾名“琴晚亭”。亭柱上的朱红色漆已经褪成了暗色。 上次她同柳墨浅经过,她还曾在那里小憩过,晨光透过云层沉淀下来,落在柳墨浅那袭血红的大袍上,如天边血色残阳倾斜一地,美得如同梦幻一般。柳墨浅执箫立于湖畔,敛眸颔首,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按着指韵,顷刻间,悠扬的曲子飘飘扬扬回旋。 晨光落在湖面上,像极了金黄色的麦穗。她就坐在石凳上,听着箫声,看着金黄闪闪的湖面发呆,听到兴处,她不由得感叹出声:“就这样吹着湖风,听着箫声,可谓是良辰美景呐!” 柳墨浅听了,收回青玉箫,回身敲了下她的脑袋,丹凤眼里尽是鄙夷之色:“没出息的丫头!” 环境真的能感染人的心情,看到如此美景,藤芷烟实在懒得计较一箫之仇,她瞥了一眼他,不以为意:“人的一生或许有很多追求,很多野心。但我却没有,我要的不过是一个能相伴余生的人,一个遮风挡雨的归宿。我以后啊,一定要和我的相公在这样的一面湖边建一座容得下一家人的房子,房子前围上一圈篱笆,上面有海藤花缠绕,穿过篱笆,就是一条湖边小径,饭后可以容我和他牵着手散散步。” 藤芷烟说着,眼神四周游荡,看着周围都是光秃秃的石山,眉头微蹙,有几分失望:“这里呢,还算好,只是周围都是石山,看起来没有半点生机,还是梅莲山好啊,四周都是绿意盎然。恩……挺适合情人间长相厮守的……” 藤芷烟终于抬眼去看柳墨浅,正巧与他的视线相迎,她不由得闪躲开来,接着又偷偷瞟了几眼柳墨浅,却发现柳墨浅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是他俊脸上没有往日的戏谑与嘲讽,毫无表情。因而藤芷烟猜不透他是否有听懂她话里的暗示,也猜不透他若是听懂了,此刻又在想什么。 终于,过了半晌,当天地间安静地只能听得见晨风呼呼声的时候,柳墨浅轻笑了一声,随即转了下身子,背对着藤芷烟而立,语调轻快到让藤芷烟诧异:“丫头,这春天已经快接近尾声了,你倒思起春来了。你的那些小心思怕是这世间的男人都能做到吧,总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我辛苦**出来的徒弟就这么拱手让人,多少有点可惜了。” 不知柳墨浅这话说的是有意还是无意,藤芷烟最终在他话里听到了另一层含义,那是她不想要的结局。 又是早晨,又是这琴晚湖,只是今日她身旁没有柳墨浅。这段日子,她跟柳墨浅可以算是形影不离,当然如厕、睡觉啥的就不在范畴内了。是他陪她认识了这个陌生的时代,是他陪着她消除了内心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因为他,她才可以融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是她来到这里第一个接触到的人。 藤芷烟抬眼的时候,看到琴晚亭里坐了一个紫衣罗裙的女子。她临湖而立,藤芷烟只能看见她的青丝如山间瀑布倾泻一地。 想当初藤芷烟也有长及腰的头发,但那时她被她父亲扣除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为了谋生计,为了活下来继续跟曼雯小妈大战八百回合,坚决做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残,所以她忍痛割爱,把她心爱的头发卡擦一下给剪了。 她犹记得那个收头发的老头拿着剪子在她头上比划的模样,那样子就跟发现了宝贝似的,不停地琢磨着如何能把头发剪到最多。所以当藤芷烟拿着镜子瞅着自己的新发型时,当场就尖叫了起来,转头就恨不得海扁那个老头,但尊老爱幼是中国的传统美德,无奈藤芷烟就是中国的好市民,双手不停地在胸前运气,终于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此后她装了一星期的阑尾炎,死活不肯去学校,而不知内情的老师还特地跑到她家来看望她。正巧幼芙也在家,幼芙将实情告诉了老师,老师箭步如飞地冲进她的房间,把她从头到脚趾头给数落了一番,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失望表情。最后在幼芙幸灾乐祸的笑容下,她被老师给拖回了学校。从此,她在学校就多了个绰号――灭顶师太! 是的,灭顶!她那圆溜溜的脑袋,她那乌黑乌黑的长发,硬是被那老头剃成了缩小版的迷你滑冰场! ------------ 第19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9) 藤芷烟走进琴晚亭,那个紫衣女子闻声转过身来。只见那个紫衣女子手上拿着一束沾了露水的紫红色花,花朵很小,似碎了的紫宝石一般点缀在大片绿叶中。 藤芷烟抬眼去看那个紫衣女子,她的容貌还算清丽,只是面容苍白地吓人,连嘴唇都如晨霜打过一般。深深凹进去的眼底有着浓浓的黑眼圈,如此面容就算是再清丽的脸庞,还是让人不由得打了寒颤。 一阵风过,那女子的衣裙飞扬开来,一侧衣衫贴紧身子,藤芷烟一震,用“瘦骨嶙峋”来形容眼前这个女子再恰当不过了。 此时,那个紫衣女子正看着藤芷烟,目光淡淡。藤芷烟轻咳一声,问:“昨晚是你在说话?” 紫衣女子点了下头,如实回答:“是。” 藤芷烟不由得皱起眉头,她不太喜欢自己的心事被一个陌生人知道,这样让她像是没穿衣服走在人群中一样,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再次开口时,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满与冷淡:“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紫衣女子垂眸,苍白的手指抚上手中的花瓣,指尖很快就染上了露水,冰冰凉凉的,她将手指伸进嘴里,轻吮了一下,想象着露水的甘甜就这么轻易地刺激了她的味蕾,对的,想象,只是想象。因为三年前她就失去了味觉,她曾经喜欢的桑桔糕,他为她做的桑桔糕,她再也尝不出那美味了,而他也再不会为她做了…… 藤芷烟看着紫衣女子低着头,兀自沉默,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甚是怪异,而如今没有柳墨浅在身旁,多少有些畏惧,正要转身离开时,那个紫衣女子开口了,她说:“你难道不想要知道谁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么?” 藤芷烟疑惑地皱眉,随即淡淡道:“不想知道,他心里没我,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何须他人来告诉我!” 紫衣女子轻笑了一声:“他说了你就信?他心里若是真没你,当然就不会用心良苦了。” 紫衣女子的话听在藤芷烟耳里就如同迷雾,感觉两人根本不是一国人。藤芷烟瞅着眼前这个瘦弱而纤细的女子,就如同瞅着一个精神病院人一样。 紫衣女子许是察觉到藤芷烟并不打算同她继续理论下去,于是也不打算再纠结她的感情问题,而是回归到自己身上。 紫衣女子道:“其实昨日那话不过是我让你来这儿的诱饵,果不其然,你真的来了。” 藤芷烟诧异,实在不解紫衣女子骗自己来这里所谓何事。而后想起曾经看过不少警匪片,歹徒一般将人质骗到一个地方,然后用其威胁人质最重要的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想及此,藤芷烟不由得防备起紫衣女子,眼睛不忘四处游荡,看看若是真的遭遇不测,往哪个方向逃脱存活指数比较高。 紫衣女子淡看了一眼藤芷烟,一副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的表情,幽幽道:“你不用担心,我并没有想要伤害你。” 藤芷烟一听,下意识地捧着自己的肚皮,敢情这人还真是自己肚子的蛔虫啊?!看来柳墨浅回来,她得找他拿杀蛔虫的药啊。 抬头,见紫衣女子嘴角带笑地瞅着自己,总觉得她一眼就能洞穿她的新色,所以她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的思想净空,净空,再净空。 紫衣女子自顾自地坐在了石凳上,然后指着对面的位置,说道:“你也坐吧。” 藤芷烟犹疑了片刻,还是坐了下来。她一落座,那个紫衣女子继续道:“我叫桑蕴。你可以叫我阿蕴。” 藤芷烟了然地点点头,依旧是一脸戒备地看着她,唯恐桑蕴对她怎么样。桑蕴忍不住笑了起来,苍白的脸颊因着这笑容,倒是让她整张骇人的脸柔和起来,多了几分亲和力。 桑蕴知道自己如今这模样,别说是外人了,就连她自己都会被吓到,所以她也不再多做解释,直接切入正题:“我找你来,没有其他目的,只是想你帮我一次。” “帮你?”藤芷烟愣了,来到这里的这段日子里,貌似找她的人都是有求于她,她感觉自己都快成了活菩萨了,整个就是一大善主啊! “恩。”桑蕴点点头,目光悠远地望着天际:“在暗黑的山洞里生活了三年,竟不知洞外的天是这般的蓝。” 藤芷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蔚蓝的天空,不由得点头赞同桑蕴的话。这没有被化工气体污染过的天空的确很美。 桑蕴闭上眼,将鼻子凑近手中那一捧桑桔花,深深吸了一口气,禁不住笑出了声,边笑边道:“真好,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连花都可以这么香……” 见藤芷烟紧绷着一张脸,她又说:“我真的不会伤害你,你想想,我若真想伤害你,何必骗你来这里呢?” 藤芷烟想了想,桑蕴的话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她揉了揉鼻子,问:“那你要我帮你什么?” 桑蕴淡笑了一下,看来她也深知她不笑的时候,很能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她自始至终嘴角都挂着笑容,努力表现出“我是好姐姐”的模样。 “我从不欠别人人情,你若是肯帮我,我便帮你一次,如何?” 桑蕴的这一点,藤芷烟很是欣赏,因为她也是一个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所以心不由得跟桑蕴拉近了一些,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ps:我脚得我是个大坑货!五一要到啦,而我这个各种宅的大坑货,被这种举国同庆的节日给佛光普照了一下,然后有了阳光我就开始灿烂了。所以甲状腺激素分泌过多的我,亢奋到连更番外坑了各种读者亲,在各种亲的建议下,我终于迷途知返了,决定抛弃番外的配角,果断与主角们厮磨到底!心里有愧的我决定不再坑读者第二次,所以把番外丢垃圾箱了,因为就拿今天一章来说吧,wap上点《凤临君宠》首页的“最新章节 第18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18)”时,链接会自动跳到番外去,不方便wap读者亲的阅读。所以知错能改的色、色娃子有木有让读者亲们有虎摸的冲动呢?咳咳,解释清楚啦,闪啦,祝大家五一快乐~~) ------------ 第20章 爱如岁月长相忆(10) 一个红衣华服的男子立于阁楼之上,亭台楼宇变得渺小而微弱。微风轻拂,衣袂飘飘,墨黑的发丝在他俊美的脸上凌乱成结。他手指翻动着手中的一本书册,墨黑的眸子愈来愈沉,好看的浓眉渐渐皱起,随后"啪"地一声,合上书,手指紧紧捏住书。 片刻之后,他长臂一挥,化为碎片的书随着微风渐渐向远处吹去,犹如翩跹而过的白蝶,缓缓坠向脚下的屋舍。 良久,那个红衣华服的男子敛眸淡淡道:"寻了那么久的东西,到头来不过是白费一场心力罢了!" 垂立在那个男子身后的青衣女子听闻他的声音,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来,不语。 红衣男子复又道:"是不是只要被赐了这样的命运,便永生都逃不过这一劫了?"这句话,他是对身后的女子说的,因为说这话时,他的头已经偏向了身后。 青衣女子面容自始至终都是冷若冰霜,脸上不喜不忧,准确来说没有任何表情是青衣女子唯一的特点。她依旧垂头,只是声音如她的表情一样冷淡,可冷淡中又多了几分敬畏:"时日还长,公子不该这么消极。" 红衣男子听了青衣女子的话,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缓缓转头望向苍茫的天际,目光悠远,他的声音里透着无奈:"时日还长?真的还长么?" 语毕,他执起一旁的青玉箫,倚靠在亭柱上,犹自吹起曲子来。 一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男子自千百层的石阶上快步爬了上来,青衣女子看了一眼兀自吹箫的红衣男子,继而转身走到楼梯口,那个藏青色衣服的男子附耳在青衣女子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站直身子,静候回应。青衣女子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藏青色衣服的男子恭敬地点了下头,又按来时的路走了下去。 青衣女子回到阁楼的时候,红衣男子正在把玩着手中的青玉箫,问:"出了什么事?" "是藤姑娘。" 红衣男子的手指一顿,抬眼看着她:"她怎么了?" "她没有在客栈,如今已不知去向。" 微风乍起,凉意而过。桑蕴嘴角的笑容一顿,挑了下眉头,吸了下鼻子,对藤芷烟笑道:"这空气可这香,你有闻到一股淡淡的莲香么?" 藤芷烟撅起嘴巴,不停地嗅:"没有,我什么都没闻到。" 桑蕴摘下一瓣瓣桑桔花瓣,然后犹自说道:"不是说爱一个人,总能在万千人群中嗅到他的气息么?如今不过就只有你我二人,你都嗅不到,我真不知道我该不该帮你!" 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语调突增,温和的眸子也迸射出危险的气息,手中的桑桔花恰好也被她尽数扯落,在藤芷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桑蕴已经伸手在她身上点了两下。藤芷烟只觉得身子陡然间麻痹,她心一惊:"你干什么!" 桑蕴起身,掉落在裙摆上的花瓣一下子滑到了地上。她佯装的温和瞬间消失,只剩下冷漠。"我干什么?我方才不是说了让你帮我么?你替我除去我的仇人,我替你试探你爱的那个人是否爱你,这样不好么?" 话音未落,桑蕴的手指已经握在了藤芷烟的脖子上。 藤芷烟一见她这个凡夫俗子是如何也不能跟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抗争的,只好软下阵势来,讨饶道:"桑大爷啊,桑大王,我错了,我虽然曾经做过很多糊涂事,但我没得罪你啊,你不要杀我啊,好歹我也是一如花似玉的姑娘啊。像我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间车爆胎的美人儿还没有谈过一场恋爱呢,要是这么突然死了,我就是到了黄泉路上也不会甘心的,到时我会变成冤死鬼,然后你就会不得安宁了。所以你千万不能杀我啊,同类的存在就是为了凸显竞争力啊。如果这个世上少了竞争,就少了趣味,少了趣味不免乏味,乏味之后就会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所以你这相当于是变相自虐啊,生活如此美好,你却如此自虐,这样不好,不好啊。" 如此长的一段话,藤芷烟说出来都不打嗝的,以这种字字相接的速度,甚至连标点符号都省了,噼里啪啦跟发鞭炮似的,一发不可收拾。以前幼芙回家背课文,背到太熟,以至于语速特别快,俨然都快听不清楚她背的是什么了,藤芷烟听到了,在一旁不停地笑话幼芙,说她背书跟打机关枪似的,子弹一个接一个,折磨人的耳膜啊。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啊,她也有今天啊。不过以往她口才可没有如今这么好,看到人在临死前,潜力都是无极限的啊。在桑榆愣神期间,藤芷烟的思绪不由得开了个小差,她想着要是柳墨浅在临死前,会不会也有她这种卖国求活的汉奸行径呢?如果有,她就威胁他,然后将他扑倒,先上车后补票。 正当藤芷烟在脑海中不停地搜刮着一切卖国求活的汉奸语句的时候,只听得身侧的桑蕴朝着前方冷笑一声:“你到底是来了。” 藤芷烟看到来人,眼睛不由得一亮:"师父!" 柳墨浅没有回应她,只是淡淡地看了藤芷烟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在藤芷烟身旁的桑蕴身上,眸子骤冷:"放开她。" 藤芷烟看到柳墨浅来救她了,她激动地不由得艰难昂起头,冲着身侧的桑蕴道:“我师父叫你放开我呢!你没听见么?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么?我师父是柳墨浅!” 听完藤芷烟的话,柳墨浅有一瞬间的石化。如果将柳墨浅的表情动漫化,一定会看到额角上面有三条竖下来的黑线。 桑蕴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掐住藤芷烟脖子的力道:“我若不放呢?” 藤芷烟微昂的头一下子就跟去了睾丸的雄公鸡似的,迅速萎了。 柳墨浅眸子骤然又冷了一分:“我会让你死!” ------------ 第1章 (鸾凤篇) 小凤鸳(1) 一卿劫,凤鸳。 (箫笛声声又一夏,鸾凤缠绵作他嫁。一字错,一生错。) 困束着凤鸳的情劫还得从裕昌十二年说起,那时裕国四家中的鸾家家主还是鸾又夏的父亲鸾轩。 鸾家四处行医,他们的祖训便是医者父母心,父母者,即心怀仁爱,雨泽大地。鸾家世代信奉着祖训而行善天下,为裕国国君拉拢了不少民心。 裕昌十二年,鸾轩从外地行医归来,路过他经常采药的瑶山,便想着去采一些药草回来。 他背着背篓上了瑶山,爬到瑶山山顶,那里的药草最为丰富,而且所采的药草药性最高。他采了满满一背篓,抬头时,才惊觉已经是暮色时分,流霞已经顺着天际隐隐退去。他又按着原路返回,头顶的月光倾洒在山林中,孤影斑驳。 山里隐约还能听见远处的哀嚎声在回荡,鸾轩紧紧握住背篓的肩带,一步步小心地往山下走,才行至半山腰,面前的一个庞然大物就伫立在不远处。他呆愣在原处,那个庞然大物闪着两个幽绿的光芒,低沉的嚎声让他心里一惊。 夜晚正是饿狼出来寻食物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徒有一身医术的凡夫俗子,自然是无力同一匹饿到残忍的狼去搏斗的。他缓缓后退一步,面前的饿狼快速前行两步,嘴里还发出低吼声。 鸾轩背心一片沁凉,手掌死死地捏着肩带。倏然饿狼纵身一跃,他在慌乱中闭着眼将身上的背篓扔向饿狼,而两腿早已瘫软在地上,在他闭眼又睁眼的时候,饿狼竟然伏在地上不动了,嘴里痛苦地哀叫着,不过片刻就断了呼吸。 鸾轩看着面前已经死去的饿狼,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倒是他身后的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询问道:“你没事吧?” 将鸾轩从饿狼口中救出来的便是凤鸳的父亲凤蔚,一个靠砍柴为生的柴夫。 凤蔚见天色已晚,而鸾轩也被那匹饿狼吓得不轻,只得将他带回自己家中。凤蔚将鸾轩带回自己家的时候,凤蔚的大女儿凤鸳正坐在正厅内,一边借着烛光学刺绣,一边等着凤蔚回来。 那时的凤鸳八岁,听到门外传来声响,她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只见她爹爹已经平安归来,身后还跟着一中年男子。 凤蔚冲着门边的凤鸳招了招手,眉目慈爱:“鸳儿,来,这个是鸾轩伯父。” 凤鸳乖巧地叫着鸾轩:“鸾伯父好。” 鸾轩细瞧了几眼面前齐他腰一般高的凤鸳,她及鼻子以下带了一块白色面纱,露出来的眼睛很大,眼珠子明亮如黑夜的璀璨星辰,额头白皙可以看出定是个皮肤细腻的女子。若是投在大户人家,将来必是貌美的姑娘。 凤蔚见身旁的鸾轩打量着凤鸳,他轻叹道:“这个是我的大女儿凤鸳,因着前些年不小心被炭火烫伤了左脸,留了块难看的烫疤。所以才蒙了面纱,不至于吓到旁人。”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听到父亲提起她的痛处,凤鸳有些自卑地垂下眼。 鸾轩既是四处行医,自然是见过不少女孩,不乏有倾城之貌的。但是他却不以貌取人。他拿起凤鸳放在桌上未绣完的鸳鸯花,虽然他不是个懂得刺绣之人,可还是忍不住细瞧了几眼。针线细腻,鸳鸯花瓣的着色深浅也分别用不同程度的丝线仔细衬着,可以看出刺绣者必定心思缜密。 这是凤鸳的第一幅未成品,前几日觉得无聊,闲来无事便想学着绣来玩玩,不想竟被人瞧见了。她羞涩中带有几分紧张,自谦道:“鸳儿还只是个初学者,绣艺不精,在鸾伯父面前献丑了。” 鸾轩却不这么认为,他放下一旁的刺绣,看了一眼凤鸳,对凤蔚说:“凤兄,令爱虽然年纪小,心思却很是细腻,想必将来定能成为贤良淑德的姑娘呐。我最喜爱的便是这样心细的姑娘,今日凤兄出手救了我,也算是你我两人的缘分了。若是凤兄不嫌弃,我家犬子与令爱年纪相仿,便就此结下姻缘,你看意下如何?” 自从凤鸳脸上被灼伤之后,左脸上的伤疤吓得周围的孩子都纷纷离她远远的。凤蔚便开始担心凤鸳长大之后是否能寻得到夫家,眼下鸾轩亲自提了这婚约,凤蔚是再满意不过了,心里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凤鸳的娘亲死得早,不如凤阳有蓉娘疼着,虽然蓉娘待她也不薄,但是凤蔚不傻,自然知道再亲终究敌不过亲骨肉,难免有些偏爱。所以凤蔚一直特别心疼大女儿凤鸳,唯恐他死后,她没有归宿。所以鸾轩提出定婚约这事,凤蔚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在这葛浠县人人都知道鸾家,鸾家是大户人家,鸾家的少爷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凤鸳嫁进鸾家,凤蔚是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放心。 但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凤鸳却出了声,她走到鸾轩的面前,说:“鸾伯父如此高看鸳儿,鸳儿心里万分感动,但是鸳儿不想鸾伯父失望。鸳儿想让鸾伯父见一见鸳儿的真面目。若是鸾伯父看完鸳儿的脸之后,还是愿意要鸳儿做您的儿媳,鸳儿一生定将好生服侍我未来的夫君;若是鸾伯父看完鸳儿的脸,不愿结下这门亲事,鸳儿也不会怨伯父半分。” 凤蔚怕鸾轩被她女儿的面容吓到,连忙阻止:“鸳儿……” 凤鸳看着凤蔚:“爹爹,女儿不想害了人家。” 语毕,她取下自己脸上的面纱,一张小脸呈现在凤蔚和鸾轩面前。凤蔚好像已经料定这门婚事要吹了,轻叹一声,撇过头去,不敢去看鸾轩的反应。 单看凤鸳的右脸,白皙而干净,鹅蛋脸显得小巧而精致。一看左脸,耳畔处一椭圆型的褐色烫疤,疤上还有未褪去的褶皱。若是她皮肤黝黑,那块烫疤倒也没有那么显眼,只可惜凤鸳皮肤白皙,那块褐色的烫疤就像是擦不掉的污泥,显得既碍眼又难看。 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鸾轩的确是吓到了,但他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内在美。外在美只是暂时的,美过十载也就如凋零的枯花了,而内在美却是伴随一生的,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耐得住环境的折磨。 ------------ 第21章 他说:丫头,你总是丢我脸 突地,桑蕴就昂头笑了起来。藤芷烟看她笑得那么张狂,真想学得孙悟空的法力,缩得一下让自己变成一只苍蝇飞进她张开的大嘴里。片刻,桑蕴止住笑,对柳墨浅道:“在你看来,我三年前就该死了。你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寻找三年前桑家灭门案里的唯一一个存活者么?如今就算死了,也有个垫背的,我没什么好遗憾的!” 许是想起了三年前,桑家一家一百二十口人被灭的惨状,桑蕴表现地异常激动,掐着藤芷烟的脖子愈加紧了,她只觉得脖子被勒得血液开始倒流回脑袋里,现在她的脑子就是个不断充气的气球,她真担心它会爆炸了。所以她无比幽怨地瞅向不远处的柳墨浅,可对方跟她气场不和,来不了心有灵犀,更加一点不通了,她的求救信号成功地被屏蔽了。 她真想冲着柳墨浅和桑蕴两个各说一句:玛丽的邻居啊!玛丽的邻居! 柳墨浅听了桑蕴的话,扬嘴一笑,眸子里却冷得发寒:“既然你要找死,我又怎可不成全了你?” 藤芷烟突然就觉得古代人的智商都有待开发,她这个人质都快被掐死了,那个顶着来英雄救美的英雄,实则是个炮灰角色。都这个紧要关头了,他居然还有闲情跟个歹徒纠缠往事。尼玛!要追忆往昔可不可以先把她救了再说啊! 藤芷烟开始对柳墨浅失望了,在她没对柳墨浅绝望之前,她得先自救,不然她会死在两人不断牵扯的回忆里。可是她身子被桑蕴点了穴根本无法动弹,好在脖子还能动。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在桑蕴警惕地低头看她时,藤芷烟露出一个标准、无害、纯良的笑容:“"仙女姐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长得就跟天仙似的。这一身紫衫,俨然就是七仙女中的老七下凡呐!啧啧,美得让人无法直视哎!你说你怎么可以这么美呢?怎么可以这么美呢?为什么可以这么美呢?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呃.......我觉得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生存故,二者皆可抛。不如你让爱情悲壮地死去,让我卑微地活着吧。" “你少给我玩把戏!” 桑蕴根本不吃她这套,厉声打断了她。俨然已经意识到柳墨浅和藤芷烟两人都在拖延她的时间,她不在罗嗦了,毕竟时间长了,她的有利趋势也会变为不利趋势。所以她直截了当地对柳墨浅道:“要想她活着,你就得死!” 柳墨浅不知是被藤芷烟那番汉奸似的话语给刺激到了,还是觉得不想继续跟桑蕴揪扯下去了,冷冷地一扬嘴道:“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藤芷烟就突然觉得脖子上的力道正在一点点消散,然后桑蕴整个身子从她身侧滑落下去。桑蕴瞪大眼,缓缓转过头,还没看到身后,身子就倒了下去。断气前,桑蕴的眸子里依旧是难以置信。 不知何时,浣姝手拿着弓从身后走到了柳墨浅身边,柳墨浅看着还尚留有一口气的桑蕴,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你以为就凭你一己之力就能伤我分毫么?愚蠢的女人!” 语毕,对浣姝示意了一下,浣姝一点头,蹲下身子,拔出了桑蕴身上插的箭:“哧溜”一声,鲜血溅到亭柱上,与褪了色的朱红漆形成很明显的对比。 藤芷烟眼看着柳墨浅和浣姝就要离开亭子了,她暗含愧疚地弱弱地叫住了他:“师父,你还没给我解穴呢......” 闻声,柳墨浅转过头来,看着藤芷烟扁起嘴巴,委屈地快要掉出眼泪了,他却笑了,嘴角一侧上扬,一脸邪恶:“为师武艺不精,实在不会解穴,穴道两个时辰后自己会解开,那就委屈爱徒咯.....” 说完,看了看天色,对浣姝道:“ 不知不觉竟到了申时了,快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浣姝,你方才射得那一箭定是耗了一定体力了罢,咱们去镇上的花满楼好好吃上一顿。” 看着斜眼照着那团红影渐行渐远,藤芷烟除了仰天,默念玛丽的邻居以外,无话可说。 柳墨浅那只妖孽报复心理真特么强啊!不会解穴,怎么会知道穴道两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她不就是在大生大死面前,毅然舍爱求生么?她不就是为了活着对桑蕴表现地像条哈巴狗,然后丢了他的脸么?尼玛!至于么?再说他又看不上她,她舍爱求生,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么?尼玛!尼玛!你阿玛啊! 酉时正分,藤芷烟才回了镇上的客栈,在琴晚亭站了整整两个时辰,本来已经够痛苦了,偏偏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又想着身后躺着一个死人,她的胃就在肚子里大闹天宫。身子一动,她就狂吐了不停。好不容易回了镇子,整个人已经饿得快虚脱了。 走到客栈门口,抬头就见柳墨浅斜靠在客栈门边,身子就跟没骨头支撑着一般,跟门框就快死死纠缠在一起了。他本就长得俊美堪比女人,如今他这软软地一斜靠,简直妩媚到了极点,过往的男女都忍不住对他舔了舔口水。 此情此景让藤芷烟一下子就想到了鸭店,然后她进一步为她幻想的场景附加了台词。想着柳墨浅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冲着一个富婆抛媚眼,娇声娇气地说:”夫人,来嘛,进来坐坐嘛,奴家定会好生伺候您的,呵呵.....”说完,掩嘴娇羞地咯咯直笑。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藤芷烟一身的疲惫与饥饿扫去了不少,不由得地就站在大街上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她的脑袋就吃了一棒,她脑海中的幻想一下子被敲得烟消云散了,回神就见柳墨浅已经站在她身前了。他瞅了瞅周围人投给她的异样的目光,他不由得扶起额头:“丫头,你总是能想着法地丢我脸。” 再次瞅了眼周围的人目光从异样变成了暧昧不清,以藤芷烟的理解来看,她俨然就成了鸭店里的女客人。因为周围有人情不自禁地看了眼他们身后的客栈名字...... ------------ 第2章 (鸾凤篇) 小凤鸳(2) 凤鸳一直垂着眼,她虽然有勇气揭开面纱,将自己的丑陋展现于人前,但是她却始终没有勇气接受别人嫌恶的目光。这些年,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与嫌恶的话语已经将她的心挤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自卑。 鸾轩看着凤鸳低垂着眼,他缓缓抚摸她的头,略带玩笑之意道:“难道鸾伯父在鸳儿眼中竟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么?” 凤鸳惊愕地抬起头,只见鸾轩眉眼带笑:“鸳儿,你肯将自己丑陋的一面揭露给我看,是怕害了我们鸾家。由此可看出,你是个心善的姑娘。而我们鸾家世代行医,行的便是善心。你这样的好姑娘,若是不来我们鸾家,那该去哪呢?” 凤鸳一时感触良多,怔怔地看着鸾轩。鸾轩偏头对一旁愣着的凤蔚说:“凤兄,凤鸳这丫头深得我心。我们不如就此定下这么亲事好了。” 凤蔚开心地笑道:“那甚好!”他不过只是一介柴夫,能攀上这么一个亲家,得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凤鸳一下子跪在地上,说:“鸾伯父不计较鸳儿的容貌,鸳儿必将兑现诺言,将一生奉献给鸾家,无怨无悔。” 裕昌十二年,鸾家与凤家定了婚约,即是多年之后,鸾轩之子鸾又夏娶了凤蔚大女儿凤鸳。 时光荏苒,婚约随着两人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明晰。凤鸳待字闺中,学得了一手好刺绣,等着鸾家的人来提亲。虽然凤鸳没有见过自己未来的夫君长得如何,但是她想鸾伯父仪表堂堂,英姿犹在,他的儿子长得定然也很俊朗非凡。 裕昌十七年,她终于见到了她的夫君鸾又夏。那一年的夏天,父亲因砍柴时伤了腿,一直卧病在床。家里没有进账,而每天的生活却还得继续。 蓉娘心疼自己的亲闺女凤阳,自然是不肯让她出去砍柴挣钱的。所以蓉娘便让凤鸳上山砍柴去镇上卖了换钱。 凤鸳看了一眼阴霾的天空,本欲说什么,蓉娘的手指却直戳她眉心,她白皙的额头瞬间就红了一大片,上面还有几个深深浅浅的月牙印。蓉娘说:“你不要以为你父亲为你跟鸾家定了一门亲事,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鸾家可是葛浠县有名的大户人家,你以为你长得是倾国倾城的模样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鸾家指不定早忘了有你这么一个人存在了, 人家鸾少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上你这么个丑八怪的!你还是安分地去砍柴,赚点银子回来比较实际!” 凤鸳不狡辩,只是垂着头去拿斧头。弯身之际,她听见蓉娘在跟凤阳说:“就她那样的也配嫁到鸾家,要嫁也是我的宝贝女儿凤阳才对。凤阳,你说你那个不争气的爹是不是老糊涂了,不把你指给鸾家,倒把那个丑八怪指了出去。你爹八成是怕他那个丑八怪大女儿没人要,只好想着法地往外给。” 凤阳与蓉娘相视一笑,看向不远处的凤鸳,眼里丝毫没有妹妹对姐姐该有的尊重,反而尽是鄙视嫌恶的神色:“丑八怪!” 凤鸳只当是没听见,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嘲热讽,时间长了,也能不痛不痒地听着她们说完。 那天,凤鸳上了瑶山。但是她没想到比她小两岁的鸾又夏因贪玩也跑去了瑶山。 凤鸳早知道可能会下雨,她原以为能赶在下雨之前回到家,可是她刚砍好两捆柴,就有雨水滴落在她手背上。她抬头看了一会,雨水就哗哗地落了下来。她连忙抱着两捆柴,四处逃窜,终于找到一个山洞避雨。 好在才午时,但愿她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家。凤鸳的确是个心细的姑娘,因为她心细,所以她想到了所有可能的突发状况,因而身上带了火折子。她拿着砍来的柴,用火折子点燃,生起一簇火,既暖和身子,又能烤干自己身上的湿衣服。 突然,一阵呼救声远远近近,犹如风中烛火,明明灭灭。她走到洞口,仔细听了好久才听到西南方向有人在求救。她冒着雨,顺着声音的方向而去。果然看见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脸上是豆大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面色苍白,一副痛苦的模样。 凤鸳赶到的时候,他右脚的裤管被撸了起来,脚踝处贴着绿色的、被揉烂的草,而他的手正按在草上,绿色的草汁顺着白皙的腿往下滑。那个小男孩不知道他身后有人,他还在一味地呼救,许是体内的蛇毒开始起作用了,他的呼救声越来越小,以至于倒在了稀泥中。 凤鸳将那个小男孩背回了山洞,揭开他敷着草的伤口,那里有两个小口子,伤口处泛着紫红色。她从小就陪着父亲上山砍柴,自然没少被蛇咬过,看着他的伤口,她便知道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她俯下身子一口接一口地吸出他体内的蛇毒,大口大口的紫黑的血从她嘴里吐出,染红了她的嘴。终于那个小男孩醒了,看着她嘴角的血渍,他问:“是你救了我?” 凤鸳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那个小男孩,衣服是上好绸缎裁剪而成。虽然脸上的稚气未脱,浓黑的剑眉下炯炯有神的眼睛,以及浑然天成的贵族气息,凤鸳知道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那个小男孩从怀里取出一株草,用旁边的石头碾碎了,敷在自己的伤口处。凤鸳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那个小男孩自己处理着伤口。 洞口外的夏雨绵绵不断,雨水打在树叶上唰唰作响。洞内火光映照,木柴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小男孩看着洞外不见停的雨。良久,他转过头来,问她:“我叫鸾又夏,你叫什么?” 凤鸳惊愕地抬起头,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瞧进心里去。眼前的这个小男孩便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承诺要一生服侍的夫君…… 凤鸳抬手抚上自己的左脸,隔着面纱去摸那块烫疤的时候,竟毫不知觉,但是她知道那块烫疤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 第22章 她说:你娘的,好啰嗦! 柳墨浅刚转过身,就被藤芷烟一把拽住了。 抬头,见柳墨浅看着她,她倒纠结起来了,支支吾吾半天,愣是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不说我就进去了。” 藤芷烟眼一闭,心一横,脱口就是:“师父,你行行好吧,给点钱花吧!” 此时的藤芷烟俨然成了半个叫花子,就跟街边跪在地上乞讨的乞丐差不多:“大爷,行行好吧,给点钱吧。” 柳墨浅一听,愣愣看着她,完全没了表情。半晌,才笑了:“为师居然忘了爱徒还没有用晚膳呢!”说完,他很不符合形象地对着她打了个饱嗝,一股菜味扑鼻而来,藤芷烟的脸一下子就绿了,但一想着眼前这个人是她的财神爷,万万得罪不得,只好忍了。 最后柳墨浅留下了两个铜钱,走了。藤芷烟掂量着手中的铜钱,撇撇嘴:“师父,这点钱还不够买碗粥呢。”她将自己乞丐化,她容易么?她不过就是想像乞丐一样,博取他的同情,多给点钱罢了,结果柳墨浅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有种掐死自己的冲动。 柳墨浅偏头:“哦?可我记得街边的乞丐看到两铜钱会特别感激呢。” 走了几步,柳墨浅又停了脚步,折了回来:“哦!为师忘记告诉你了,街头的那家包子铺里的包子又大又便宜,一个才一铜钱,你可以买两个。爱徒,可要吃好呐,亏待了自己,为师心疼。”说话之际,还不忘伸手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嘴角抽搐地厉害,柳墨浅笑得异常欢,笑声伴着他进入客栈里才消去。 藤芷烟气得鼻子都冒烟了,如果周围有一块砖的话,她真的会毫不犹豫扔过去,不把他这个死妖孽砸出个脑震荡,她誓不为人! 藤芷烟瞅着手中的两块铜钱,说出来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啊,她好歹也是个小资本家的千金啊,何时这么落魄过? 她一路晃悠,往着街头的方向而去,可还没走到一半,她掂在手上的两块铜钱就被身旁风一样卷过的人给抢了。一看空空的手,本就火气很旺的藤芷烟更是怒火愈盛。她都这么落魄了,居然还有人觊觎她那用来活命的两铜钱! 所以,藤芷烟想也不想就冲着那抹人影奔去,她气喘吁吁地追了那个小偷两条街四条巷,最后在第五条巷子口,逮住了那个累到趴在地上的小偷。 藤芷烟一把抓起那个小偷,一看是个女的,她本来觉得是同胞,女人何苦欺负女人,但她实在太饿了。在性命面前,其他的附加情感都不足以被考虑。 “你知不知道这钱是姐姐活命的啊!这两个铜钱是姐的晚餐钱,连这点钱你都抢,你也太对不起小偷这个行业,太对不起你这种偷鸡摸狗的身份了!你这种专欺负落魄的可怜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就去抢富贵人家的啊。我还可以告诉你,住在宾来客栈二楼第二间的那个房客多的是钱,要偷就该去偷那种没良心的恶人!” 看着小偷被自己拉扯地晃来晃去,脸色发白,藤芷烟就觉得自己的话杀伤力极大,要不小偷的脸怎么越来越苍白了呢?以前看周星星的电影里,就有说话说到让人口吐白沫而死的本领,没想到她也可以达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以后要是柳墨浅不给她钱花,她完全可以依靠这项本领去赚钱!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藤芷烟就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就在藤芷烟暗喜自己居然也是个奇才的时候,那个女小偷说话了,她说:“你娘的!是个婆娘也就算了,罗嗦起来更加不愧对婆娘的出身!要杀要剐,速度点!” 藤芷烟愣住了,不是因为被人骂,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小偷颠覆了她对古代女子的形象定义。在她印象中,古代女子都是那种足不出户,见到生人小脸蛋发红,一副端庄贤惠、柔柔弱弱的模样,可眼前这个女小偷,完全就超乎了她的想象! 良久,藤芷烟才回过神来,想着自己被骂,不由得一火:“你阿玛的!是个婆娘就该好好呆着深闺中,没事干嘛出来制造躁动,提升社会的不安全指数!偷老娘的钱,我看你脑子是给门挤了吧!” 藤芷烟从来不是淑女,无奈男人们大多喜欢淑女,至少柳墨浅喜欢。瞅瞅浣姝那副言听计从、沉默寡言的小女人模样,就知道若是藤芷烟一副街头泼妇的模样,她早就被他丢到乱葬岗去了。 女小偷直愣愣地瞅着藤芷烟,显然也是被藤芷烟极尽泼辣的一面给震住了,不由得讶然道:“你娘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阿玛的!老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藤芷烟是也。” “你娘的藤芷烟,你这种个性真够火爆的啊!跟我真是绝配啊!不如我们做姐妹吧!我叫乌七,你可以叫我阿七。” 乌七突然的转变让藤芷烟又是一愣,总觉得乌七有点精神病院出来的感觉,待到乌七手中啃着用她的两铜钱买来的包子时,她又有种被人骗包子的感觉。 在乌七狼吞虎咽地几口吃完整个包子的时候,她不由得凑到乌七耳边,问:“你敢情还兼职当骗子啊?” “咯!”乌七打了个饱嗝,摸了摸鼻子,问她:“兼职是什么?” “就是又干小偷,又当骗子――” “咚!”藤芷烟话音还没有落,就被乌七捶了一拳。乌七在她周围暴躁地跳来跳去:“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偷。我只是被我师父赶下山了,没钱吃饭才会抢你钱的! 你要我说多少次!!!” 藤芷烟扯住跳来跳去像只蟑螂的乌七,特别无辜地提醒她:“前面那句话你说了很多次,但后面那句话你刚才是第一次说啊。” 乌七突然有点挫败,耸拉着脑袋:“被师父赶下山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藤芷烟一下子联想到了柳墨浅,顿时和乌七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由得就和乌七亲近了几分:“你师父为什么要赶你下山?” 一听藤芷烟这么一问,乌七耸拉的脑袋就耸拉地更加厉害了。“因为我犯了教里的第一条禁规,弟子不能对师父有非分之想。” ------------ 第3章 (鸾凤篇) 小凤鸳(3) 鸾又夏见她迟迟不肯说话,又说:“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你是哑巴,所以不能说话么?” 凤鸳轻轻摸着左脸上的烫疤,摇头说:“不是。” 鸾又夏听见她说话,眸子一亮,他又问:“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凤鸳明知道鸾又夏迟早都会见到她丑陋的样子,但是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告诉他,她叫凤鸳。那不是一个女孩子的虚荣心在作祟,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不愿给她未来的夫君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希望他们的初见是美好的且可以再续的。 凤鸳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叫凤阳。”她用了她妹妹的名字。每个女孩在面对心上人时,都只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因为初见是给他留下印象的一面,她希望他记忆中的她是完好无缺的。 鸾又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问:“凤阳?” 凤鸳拿起一旁的木柴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凤阳。” 鸾又夏了然地点头:“一夜离魂断,阳关三叠垂烟柳。真是好名字!” 洞外的雨水渐渐停了下来,明媚的阳光自铺有雨水的树林里照射进来,泛着碧水一般的光芒。 凤鸳背着鸾又夏从洞口出来,雨水浸染过的泥地,滑而湿,一不小心便会跌倒。凤鸳知道在她背上的不只是鸾家的少爷,更重要的是她承诺要好生侍奉的夫君。所以每走一步,她都会事先用脚探一探路况,手指则紧紧地抓着鸾又夏的背,唯恐他落了下去。 走到山下的时候,鸾家的家仆们正焦急地四处唤少爷。看见他们的少爷安好地趴在一个小女孩的背上,几个人慌忙地跑过来。 鸾又夏一着地,几个仆人就紧张兮兮地围在他身旁问:“少爷,你没事吧?” “少爷,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一个仆人看见鸾又夏被白布捆绑的脚踝,惊呼道:“少爷,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吗?快,快,将少爷抚上马车!” 凤鸳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鸾又夏被一群仆人簇拥着,她心里也安定了。因为她的小夫君可以平安到家了。而她也亲眼看到了鸾又夏的生长环境,她的小夫君从小衣食无忧,是伴着快乐长大的,这样真好。 忽然,鸾又夏从仆人中走出来,看着凤鸳站在一丈开外。她的白色粗布裙摆上已经布满泥泞,草鞋上全是稀泥,雪白的脚丫已经被稀泥裹得看不见了。 她看着鸾又夏走到她面前,他背后是雨过天晴之后出现的七色彩虹,余光洒在他身上,竟让凤鸳心里的某个地方如小鹿乱撞,随着鸾又夏越来越近的脚步,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厉害。 她看见他的小夫君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好看;她看见她的小夫君虽小,英姿却在慢慢显露出来。这就是她的小夫君,她想要去用心守护的小夫君。 此后的很多年,她都会很怀念,她与她的小夫君的初见,天好,景色好,人更美好。 鸾又夏走到她面前,递给了他一块白玉佩,用红线穿着,玉佩下是用红线做的同心结。他说:“这个送你。” 他说:“以后你带着这个,我就能认出你了。” 马车离开前,鸾家的仆人塞给了她一些银两,算作救了他们少爷的报酬。凤鸳将玉佩紧紧揣进怀里,就像是护着一个宝贝一般。这一天,是她活了十三年最开心的一次了,因为她的小夫君送给了她一块玉佩。 回家的时候,蓉娘看着凤鸳狼狈的样子,丝毫不觉得心疼。然而看到她两手空空,她立刻朝着凤鸳伸出手:“银子呢?” 凤鸳乖乖地将银子全给了蓉娘,然后回到她和凤阳的房间,趁着凤阳不在的时候,她在案桌上写下了今天的事情,写完后,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进一个铁盒子里锁了起来。 那个铁盒子里放的全是五年来,她脑海中关于鸾又夏的遐想,她等着他来迎娶她的那日,将自己连同对他的思念一起交给他。 时间在凤鸳日渐浓郁的思念中蹒跚而过了三年。这三年内,凤鸳的绣艺越来越精湛,拿到镇上去卖的时候,深得大家的喜爱。 而这三年内,鸾家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鸾轩的身子越来越糟,如今已不能再外出了,早早地便将鸾家交到了鸾又夏的手中。鸾又夏接管鸾家家主身份的时候才十四岁,年纪虽小,但是他已经同他的父亲四处行医多年,他的医术已经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了。 裕昌二十年的那年初春,鸾又夏收到外地的求医信,便叫了一个随仆同他一起去了外地治病。从外地回来的那天,天空湛蓝,白色的云朵如纱雾一般飘渺,春风和煦,阳光照在人身上有生机勃勃的重生之感。 那天凤鸳正好在镇上卖绣品,鸾又夏经过的时候,有很多人聚集在凤鸳的摊位前,细瞧着她绣的鸳鸯花手帕,众人看过之后纷纷赞不绝口。凤鸳只是低头默默地接受别人的赞美,白色面纱下面的那张脸已经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而此时的凤阳已经长成了貌美如花的姑娘了,镇上有不少的男子都思慕她已久。更有不少人家请了媒婆来凤家说媒,蓉娘从媒婆那里一听男方的家世之后,二话不说就将媒婆给轰了出去。 凤阳以为跟着凤鸳来卖刺绣,定能吸引到镇上的富贵人家。可是她在摊位前站了几个时辰,赞美之词从来都是对凤鸳的刺绣,而将她这个美人丝毫不放在眼里。 凤阳气得眸子发冷,视线恨不得将凤鸳那张面纱下含羞带笑的脸给硬生生地钉穿。在众人忙着看刺绣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扯下了凤鸳的面纱,凤鸳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左脸,另一只手去抢凤阳手中的面纱,但是凤阳拿着面纱越跑越远。凤鸳要顾及摊位,看着凤阳消失的身影,她只能哀叹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年,凤鸳习惯了用面纱示人,面纱渐渐快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等同于她的半张脸。如今,取下面纱,她却慌了,不敢看众人的眼神,只得垂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一块块手帕。 (ps:咳咳,我会说我即将要无耻地求东西了么?我会说俺目前在冲新书榜,不求票票,求鲜花么~~~采花贼在此,要想此章过,留下买路花~~~各位看官,抗忙~~北鼻~~哈哈~~~) ------------ 第23章 同是天涯缺爱人 乌七的话,让藤芷烟已经完全与她亲近了。 同是天涯缺爱人呐,一样都有一个万恶的师父啊!最毒师父心啊! 如果有来生,打死柳墨浅,藤芷烟也不会去拜任何人为师的!师父的存在就是用来骗取无知少女的芳心的,而拜师就是将无知少女的芳心用脚碾成粉碎的过程! 藤芷烟和乌七的姐妹感情就在同被师父摒弃爱人的权力上建立起来,脚底下是被彼此师父拒绝n次而构建起来的怨妇堡垒,坚不可摧。所以两人认识不过半个时辰就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总觉得两人打投胎的时候就该义结金兰。 乌七是个好姐妹,因为她很用心,她把藤芷烟的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因而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乌七摸着还没饱的肚皮,晃荡到藤芷烟的耳边,问:“阿烟呐,宾来客栈二楼第二间客房里头住的真的是有钱的主么?” 藤芷烟一时转不过来,就着乌七给的地理位置细细想了好久:“宾来客栈二楼第二间......” 骤然,她眸子一瞪,对乌七干笑了几声:“那里住的是我师父......” 乌七一听,咒骂道:“你娘的,你师父他那么有钱,还对你那么苛刻!娘的,天下师父果然一般黑!” 然而当乌七看到柳墨浅的时候,她不由得咽了几口唾沫,在藤芷烟耳边嘀咕:“你娘的阿烟,你师父不黑啊。” “长相不黑,心黑。” 柳墨浅从藤芷烟带着乌七进了客栈,就一直瞅着两人,良久不曾说话。终于,他说:“这位姑娘是?” 乌七不待藤芷烟做介绍,就上前一步,握住柳墨浅的手:“我叫乌七,是阿烟的朋友!你可以跟她一样叫我阿七的,师父!” 藤芷烟看着乌七那样贼笑兮兮的模样,就觉得是一头饿狼在和小绵羊谈话。 而她也终于明白饿狼阿七为什么会被她师父赶下山了。才第一次见面,她就能叫柳墨浅一声师父,若是让她师父知道了,估计气得想要把她丢下山之后又捡上山,然后再丢一次。 柳墨浅不是普通的羊,是羊中的喜羊羊,喜羊羊中的战斗羊,所以他冷冷地抽回手,淡淡道:“我不是你师父。” 一见手中的那双大手被抽走,乌七也不生气:“你是阿烟的师父,阿烟是我的姐妹,既然你是我姐妹的师父,那就是我的师父。” “我话不说第二遍。”对于乌七还算有逻辑感的逻辑推理中,柳墨浅却没有任何被她卷进其中的样子,反而淡淡地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柳墨浅一走,乌七就跑到藤芷烟的身边,满眼崇拜地说:“你娘的阿烟,你师父好有个性啊!” 从乌七去碰柳墨浅的手的时候,藤芷烟就已经把乌七归为危险勿近的恐怖分子圈里了。此刻一见乌七双眼冒心,她一下子就跟她保持了距离:“你想干嘛?” 乌七转头,见藤芷烟警惕地瞅着她,她一巴掌就拍向藤芷烟的头:“你娘的,你想什么呢!你觉得我阿七是那种人么?我对我师父的爱是无人能比,无人能动摇的!就算山没了角,天与地缠绵为一体,也不能阻止我爱我师父!我只是觉得你拜师眼光不错,完全可以列为头号成亲对象。” 藤芷烟揉着自己的后脑勺,极其委屈:“你阿玛的,你不会有什么歪心思,你直说不就好了,为什么我还得被挨一锤?”没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文化还没素质,此乃乌七也! 半夜,藤芷烟饿得睡不着。晚上买的两个包子,一个给了乌七,一个留给自己。但乌七就是一饭桶,吃了那么大一个包子,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就饿了,硬生生把她手中剩下的半个包子也一并吞入她的肚子里。藤芷烟看着那半个没吃完的包子就那么塞进了乌七张大的嘴里,她就再次有种柳墨浅被浣姝给抢走的痛。为什么她眼里饱含泪水,因为她爱那包子爱得深沉呐! 出了房门,一看楼下的客栈掌柜的正在打着算盘,算着一天的营业额。她想着兴许能让掌柜的给弄碗吃的。这俨然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她没钱,而柳墨浅现下怕是早早就入睡了。若是找掌柜的赊账,藤芷烟可不敢想,有个那么势利的店小二,老板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回头看着乌七呈大字型趴在床上酣睡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她们今晚的相识。不可否认的是乌七的感染力是超群的,所以从柳墨浅房里偷银子的想法一下子就蹦到了藤芷烟的脑海里。心动不如行动,她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柳墨浅的房门,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刚一踏进去,就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她机敏地朝床上的方向看了下。屋子太黑了,她完全看不清楚柳墨浅有没有被惊醒,只能屏住呼吸去听床位方向的动静,听那里没有动静,她才继续她的偷窃行为。 可她双手伸长,摆来摆去,愣是什么都没有摸到。她终于知道手电筒的好处在哪里了,她甚至估摸着研究手电筒的人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是小偷呢?虽然这个她无从考证,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很需要一个手电筒。 她干脆往床位的方向而去,可还没等走到床边,她的脚就很不幸地勾到了屋子里的圆凳,身子直接往前方扑了过去。她眼一闭,已然只剩下听天由命的悲壮感了。 然而身下不是硬邦邦的地,而是软绵绵的有温度的东西,随之头顶有热气在流窜。藤芷烟本来就不傻,加之她是八点档肥皂剧的深度无救中毒者,所以她当然不会认为柳墨浅会在房间的地上放一块软软的绒毛毯了。 倒下之前,她有的是听天由命的悲壮感,眼下她只剩下生死有命的绝望感了。但在没有被绝望秒杀之前,她得让自己起来,可一只手比她的思维更快一步地拦住了她,她一下子就扑回了柳墨浅的胸膛。他的心脏沉稳而有力地在她耳边跳动,她的脸禁不住就燥热起来。 柳墨浅略带戏谑的声音响在这静谧的黑暗里:“爱徒这是怎么了?大半夜跑来为师的房间,还投怀送抱,如此热情,叫为师如何回应才好呢?” ------------ 第4章 (鸾凤篇) 小凤鸳(4) 原以为众人会被她那张脸吓跑,可是她却听到众人都发出惋惜的叹息声。许是众人觉得这样一个手巧的姑娘,竟被毁了容,实在是天妒英才啊。 本来方才还在仔细瞧着绣品的众人,瞧都不瞧了,直接付了银子拿走了她绣的手帕。所以今天的凤鸳要比往常都要早些回家。回家的时候,凤鸳心情愉快,她一直以为她的脸会遭来白眼,其实不然,并不是人人都会以貌取人的。走在人群中时,她竟然敢抬起头来了,也很从容地接受周围人的目光。 凤阳一路上晃着手里的白面纱,在转角的时候,恰巧与迎面而来的男子撞在了一起。在她快要跌倒在地的时候,被人拦腰抱起,这才稳住了她的身子,只是她袖子里的玉佩却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响声。 凤阳闻声正欲拾起,但是有人抢在她前头,拾起了玉佩。她顺着那人的白玉般的手指往上看,只见面前站立的是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浓黑的剑眉,俊朗的五官,周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贵族气息。 凤阳仅仅只是这么瞧了一眼,她就爱上了这样的一个男子,脸颊上如晕染开来的红霞。 鸾又夏仔细瞧了瞧手中的玉佩,身旁的随仆说:“少爷,这不是你从小就随身携带的玉佩吗?” 凤阳一愣,这玉佩是她趁着凤鸳外出卖手帕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眼前这个男子的。 鸾又夏又看了一眼玉佩,然后看向凤阳,嘴角扬着惊喜的笑容,他笑着对她说:“我说过,只要你拿着这块玉佩我便能找到你。果真还是让我找到了。一夜离魂断,阳关三叠垂烟柳。你可叫凤阳?” 凤阳听不懂鸾又夏在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那就是了。”鸾又夏看着凤阳出神的表情,他的笑意愈加明媚:“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记得玉佩,却记不起我这个人了?三年前,你在瑶山救了我,我送给了你这块玉佩,你忘了吗?” 明明是凤阳没有的那段回忆,她却依旧违心地点点头:“我貌似想起来了一点……” 鸾又夏低头看见她手中的那块白面纱,握住她那只手,举起来:“你看,当时你就是带着这块面纱。只是我没想到取下面纱的你,竟如此好看。” 凤阳看着眼前这个让她心动不已的男人,她假戏真做地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所幸当时你的伤势不严重,我才能救下你呢。” 鸾又夏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喜悦:“我原以为我得费心千辛万苦才能找到你呢,没想到上天竟安排了这样一个巧合。” 那天,凤鸳比往常回去的早,身后却不见凤阳。鸾又夏送着凤阳回来之前,凤鸳正站在院子里,被蓉娘一通乱骂。她的右脸上是红肿的五指印,鲜红的印子似要渗出血来,她的额头已经被蓉娘长长的指甲戳出了血,一个个带着血的月牙印在她白皙的额头上特别刺眼。 蓉娘的辱骂声惊动了屋内卧病不起的凤蔚,凤蔚在里头心疼不已,喘着粗气对蓉娘说:“蓉娘,凤阳已经不小了,她会回来的,不会有什么事的……咳咳……咳……咳……你就……别打鸳儿了……咳咳咳……” 蓉娘冲着屋内吼道:“你个老不死的!凤阳也是你亲闺女,你不心疼她,倒心疼这个丑丫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死去的婆娘呢!要是惦记,就早点去死,说不定到了奈何桥,还能追得到她!免得要死不活的样子来拖累我们母女!” 蓉娘狠毒的话语像一把把长满倒刺的刀狠狠地刮割着凤鸳的心。她听到屋内凤蔚的咳嗽声,惊慌地就要朝屋内走:“爹!” 可是才走了几步就被蓉娘给一把拽住了,用力一扯,凤鸳被甩到了一旁的石磨上,背部被撞得生疼生疼。 就在这时,凤鸳看见她的小夫君牵着凤阳的手穿过门前的篱笆,走进院内。她看见她的小夫君对着身旁的凤阳深情一笑,她看见凤阳含羞带笑地倚靠在她的小夫君身侧。她看见蓉娘一脸谄媚的笑容走上前。她看见凤阳的脖子上挂着的是她的小夫君三年前送给她的玉佩。她看见凤阳手上拿着的是她的白面纱。 那些本该是她的小夫君辨别她的凭证,此刻却成了凤阳的物品。她甚至听见了鸾又夏温润好听的声音,一如三年前他问她:“我叫鸾又夏,你叫什么?”只是如今他的声音比那时要温润有磁性。 如今,他说:“蓉娘,我将阳儿安好带回来了。请您好生照顾着她,等我回去告知了我父亲,我便来迎娶她做我鸾又夏的夫人。” 蓉娘一听,喜上眉梢,非常满意地点头,甚至将鸾又夏一直送到篱笆外。凤鸳的身子冰凉一片,她愣愣地看着她的小夫君慢慢走远的身影。而她满心思念了这么多年的小夫君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瞥都没有…… 送走了鸾又夏,蓉娘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踪影,她和凤阳两人都朝着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凤鸳而去。 那一个夜晚,凤鸳被十斤鲜红的辣椒辣到痛哭流涕,痛叫声一阵阵响过这山村中唯一的一间小茅屋,声声撕碎这寂静暗黑的夜,仿佛要将它撕出大大的口子,好让天上的神灵睁睁眼。天雷自远方天际猛地一声响,余音回转,在苍茫夜色中渐渐声落,渐渐飘渺,渐渐消散。 凤蔚在屋内听着女儿痛叫声,他躺在床上几次想要下床去阻止,可是还没等他迈下一只腿,身子就无力地瘫坐在床上。 所谓的心急如焚,心如刀割,便是如此滋味罢!自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刹那,他就认了命,但如今他是如此憎恨这具无用之躯。老泪纵横,凤鸳每一次的嘶叫都在拉扯他的心,他的心疼得窒息,他把全身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手上,手握成拳,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捶着床板,钝痛感自手上如扩散的波纹,一点点传至他的头皮,床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凄凉哀伤。抹灰似的帐幔晃动摇摆,却丝毫无法惊动屋外的凤阳和蓉娘,也无法救他心疼了这么多年的大女儿鸳儿。 凤鸳嘶叫了两个时辰,才渐渐地安定下来。一滴雨水落在手背上,沁凉而舒适,好过喉头不住燃烧的火头!连天都动容了,连天都哭了,可为何她的小夫君不知?凤鸳瘫坐在石墨边,身上还残留着辣椒粉,红似火在周身燃烧,红似血在嗜血残笑。 她缓缓抬头仰望漆黑的夜,一行清泪自眼角溢出,她张了张嘴,本想说话,可喉咙痛得她连张嘴都带了刺似地疼。她以心说与天听:又夏,救我,求你带我到你身边……为何你不肯来救我?为何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我才是三年前救你的人,为何你爱上的却是凤阳?为何?为何! 夜色寂寥,无声去回应她内心的呐喊。她知她这一生怕就是如此孤独地走下去了罢! 倏然大雨自天幕降落,夜风凭空而起,灰白窗纱印在窗格上,鼓起来的模样犹如使了性子的小孩鼓起来的脸颊。雨水冲刷着天地一片净明,篱笆上的野紫藤经了雨水的敲打,颤颤巍巍,似落不落,终是成了残花一片。满院泥泞,满地狼藉,满天凄凉,满心无助…… 屋内烛光晃动,蜡油渐渐耗尽,烛光微弱到只能映照屋内的一小角。凤蔚听着雨打窗框的“啪啪”声,一声声似重锤落在他心坎,沉痛而难消。他的泪犹如河岸堤坝崩溃,发了疯地往外流,黝黑消瘦的颊骨,在这短短两个多时辰似凸显地越来越明显,整张脸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枯黄的手被硬生生地捶出了血,淋漓鲜血染红了枯骨手指,绕过手指,浸染了木板做的床沿,一滴滴血液沿着床沿缓缓滑下,落在地上溅出一滩血色花朵。就像是他此刻破碎不堪的心一样鲜血淋漓。 (ps:今天俺远在无法用猴子的筋斗云翻过的十万八千里的额娘托梦给俺说,乃们要给俺花花~~撒花撒花~~伦家很享受天女散花的感觉,那叫一个仙啊~~好吧,俺貌似又无耻了,咳咳~~低调闪过~~) ------------ 第24章 窃贼变采花贼 本来她就是肚子饿了来偷几个钱安抚一下自己躁动的胃,怎么经他一说,完全就变了一层意思,她瞬间就从窃贼变成了采花贼了? 藤芷烟在柳墨浅的怀里,闷闷道:“我只是饿了。” “哦?”柳墨浅轻笑一声,将她的身子朝上拉了拉,然后将嘴抵在她耳边,坏坏道:“半夜饿了,所以就趁我毫无防备之际,想要吃了我?” 这句话藤芷烟听着只觉得别扭,细细琢磨了很久,才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本就红透的脸这下已然变成了煮熟的虾子了。藤芷烟觉得再跟他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她的人品肯定不保了,节操肯定要碎一地。所以她要保人品,捡节操。她一把推开柳墨浅的胳膊,“噌”地一下从他身上起来,极力澄清道:“我就是肚子饿了,可你不给我钱,我当然只能跑到你这房里偷了!我之所以会倒在你怀里,那是因为你房里的格局不好,把桌子摆在正中间,我一不小心绊到了,才会扑倒的。” “照爱徒这么说,这一切倒是为师的错了?为师不该不给你钱,让你有机会深夜跑到为师的房里,进而让你扑倒在为师的怀里?为师不该把桌凳放在屋中间,让你的投怀送抱变得如此狼狈?为师不该在你扑倒在怀后醒来,没能让你继续下去?所以你这是在怪为师坏了你的好事么?” 藤芷烟顿时哑口无言,本来她将所有的错归结到他身上,就只是想为自己偷窃这一不正当行为开脱,可如今经柳墨浅一抹黑,她不由得都怀疑自己的初衷到底是偷银子还是偷人了。 藤芷烟觉得继续多呆下去,她的形象会被柳墨浅进一步恶化,她早些时候怎么没发现柳墨浅有当律师的潜质呢? “反正我就是来拿钱的,我现在饿了,饿到什么都敢吃。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吃你,那也不是不可能的。”藤芷烟现在只想饱肚子,其他的免谈。 “你真是大逆不道的丫头。”柳墨浅轻笑一声:“白天不是给了你两铜钱买包子么?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啊,你就饿了?你是猪么?” 想到这个她就来气,说话的时候不由得蛮横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啊!有你这么当人家师父的么?自己在客栈大鱼大肉享用着,让自己的徒弟拿着两铜钱,顶着寒风,可怜巴巴地捧着俩包子。这也就算了,可包子还没在手上捂热乎,就全数落进乌七那混蛋肚子里的。你说说,我当你徒弟,我容易么?你还左一声爱徒,右一声爱徒,如果这是爱的话,那师父大人,您还是别爱我了。” “哟,你还委屈了?下午是谁在琴晚亭说什么只要活着,爱情、自由皆可抛,你知不知道你对桑蕴阿谀奉承的模样,很丢为师的脸啊。为师若不是给你点教训,你怕是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自尊自爱吧。” “知道自尊自爱就能当饭吃么?就不会饿肚子了么?” “瞧你那点出息!”不知何时,柳墨浅手中就拿着青玉箫,对准她的脑袋就敲了过去。 “我饿!”藤芷烟委屈地就差没有大哭出来了!尼玛!白天不知道被乌七那死丫头拍了多少下了,现在肚子饿得快胃溃疡了,还得被人打。丫的!敢情所有人都当她的脑袋不是十月怀胎塑造出来的,而是用木头磨出来的木鱼啊! 当藤芷烟捧着一锭银子从柳墨浅的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乌七站在走廊上。乌七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然后笑道:“你娘的阿烟,累不累?” 藤芷烟想也没想就说:“累!”她手中的这一锭银子来之不易啊,花了她多少口舌啊,能不累么? 乌七摸了摸下巴,了然地点了下头:“也是,这事最耗体力了。”然后又看藤芷烟:“阿烟,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也会被你师父看上呢?”她乌溜溜的眼睛在藤芷烟身上来回扫视,就跟做b超似地,恨不得解剖了她的内部结构:“你说你爷们似的身子板,怎么就会被你师父看上呢?为什么我这样的美人,我师父却看不上我呢?” 乌七开始陷入自己的惆怅中,但藤芷烟算是听明白了。为了一报白日里被她蹂躏了很多次脑袋之仇,她狠狠地踹了乌七一脚:“你阿玛的!你确定你是娘们,而不是伪娘么?你那双不纯洁的眼睛上附长了一个荷尔蒙催化剂,所以见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眼睛里就会被荷尔蒙催化地不纯洁,以至于你看什么都不纯洁,对吧?” “你娘的阿烟!好痛!”乌七痛叫地弯身揉着自己的小腿。她这一叫,惊动了楼下的掌柜。见掌柜抬头看过来,藤芷烟就对掌柜地说道:“给我上店里的招牌菜!” 见掌柜地恍若没听见,藤芷烟立刻晃了晃手中的那一锭,果然势利的老板,立刻就往厨房而去。 掌柜一走,乌七就低呼:“你娘的阿烟,晚上不是才吃过一个包子么?你是猪啊!这么能吃!” 乌七这个人有一个大特点,那就是占了别人的便宜,她从来不记得,所以现在谁要是跟她提她占了别人便宜的事,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所以藤芷烟一说:“我半个包子都落入你肚子里了!”乌七立马就恨不得跳起来掐住藤芷烟的脖子:“胡说!我哪有?我怎么不记得了?你自己是头猪,就怪别人没有喂饱你食物!” 藤芷烟现在饿得没有半分力气了,满脑子都是吃食,实在没心思跟乌七畅谈回忆录,所以她转移话题道:“你不是在睡觉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乌七说:“我在睡梦中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响声,我就吓醒了,然后见你不在旁边,就出来看看呗,谁知道你跟你师父在里面呐!”说完,乌七贼溜溜的眼睛就暧昧不清地瞅着藤芷烟。 藤芷烟脖子一凉,立刻晃了晃手里的那一锭银子:“我只是进去偷钱,然后不小心被我师父逮了个正着。” 乌七说:“你娘的阿烟,你真是个失败的窃贼!跟我一样,嘿嘿......” ------------ 第5章 (鸾凤篇) 小凤鸳(5) 凤蔚躺在床上睁着泪眼,抬头看着破旧的白帐幔,久久无法睡去。他知道他的大女儿凤鸳正在院子里无声地哭泣。时间静得甚至能听到他手上的血液滑过他暗黄枯瘦的手,滑过床沿木板,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过了亥时,房内有了动静,凤蔚偏了下头,看见瘦弱的凤鸳站在门口,微弱的烛光照的她那张脸苍白无血色。她虽然整理过,但是白色的粗布衣上还是能看见有红色的辣椒印在上面。 凤鸳的喉头似火在燃烧,张开嘴便能喷出火来。素日粉色的嘴唇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她看着凤蔚脸上纵横的泪水,她张了张嘴,本想说:“爹,女儿不疼,爹你不要哭。” 可是张嘴而出的不是她想说的话,而是嘶哑的“啊啊啊啊”,以及喉咙处似刀割的疼。她再也不能说话了,她是个哑巴,丑哑巴!泪水禁不住盈满眼眶,她撇过头,仰头不停眨着眼睛,终是逼退了眼里的泪水。 凤鸳张嘴的时候,浓郁的辣椒味扑鼻而来,呛得凤蔚都深觉得难受。凤蔚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知道她一定很痛苦。他忍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下去了,一下子就哭出了声,边哭边捶着床板,本就鲜血淋漓的手,鲜血越流越欢。“鸳儿,是爹害了你,是爹害了你啊!!!” 此刻的凤鸳多想说话,哪怕只是一句也好,可是她却连一声爹也叫不了。她不停地摇头,伸出手指替凤蔚擦拭着源源不断的泪水,然后冲着凤蔚强颜欢笑,努力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她眼中止不住的泪水还是出卖了她,泄露了她的痛苦。 她是真的很疼,喉咙似要烧断了一般,疼到脑袋都在发胀。但是想起下午鸾又夏低头深情款款地看着凤阳,并且跟蓉娘提亲的时候,心更加疼,比喉咙要疼上上千倍。 她并不坚强,她也需要安慰,需要依靠。她不能在父亲面前难过,她不能让父亲担心,此刻的她多想依偎在她的小夫君怀里,发泄自己的痛苦,毫不掩饰地痛哭,告诉他,鸳儿很痛,鸳儿很难受。然后等着她的小夫君一边安慰她,一边心疼地对她承诺不再让她受伤害。 过去的八年,凤鸳幻想过无数个与她的小夫君相遇的画面,在花前月下,在春雨淋漓中,在杨柳扶风时,在冬雪蹁跹时,在任何一个值得提亲的日子,他带着一行鲜红而喜庆的彩礼穿过门前的篱笆,来到她面前,执起她芊芊玉手,对她说:“鸳儿,以后一生,就由我陪你走下去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再次见到他时,他要娶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凤阳。 那晚,凤鸳坐躺在凤蔚的胸前,凤蔚苍老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青丝,泪水干涸在他眼眶里。看着头顶的床幔良久,凤蔚说:“鸳儿,爹这一生亏欠你太多。” 顿了一顿,似强忍住心头的痛,待到情绪稍微平定,他望着头顶的窗幔,这窗幔久经岁月洗礼,原本乳白的纱幔也蒙了一层洗不去的灰,烛光微弱,看不清它该是何种色彩。凤蔚捂嘴轻咳一声,道:“我不求我儿大富大贵,不求我儿金玉满堂,不求我儿倾国倾城,不求我儿名满天下,只求我儿一生平安,健好安康地过完这一辈子,我便知足了。” 凤鸳依偎在凤蔚的怀里,不作声,仔细听着凤蔚说着话。凤蔚咳嗽了几声,低头满眼怜惜地瞅着凤鸳,继续说道:“爹将你许配给鸾家少爷绝不是胡乱想要将你推出去。鸾家世代行医,所医之人不分贵贱,其善举享誉四方。由此可看,鸾家少爷也绝非恶徒之辈,必定胸怀仁心。让你嫁给他,爹放心。而且爹也相信鸾家少爷定不会薄待了你。如今爹不能再陪你了,蓉娘和凤阳心怀歹毒,竟如此对你,爹始终是放不下你。你若是一天不嫁到鸾家,爹就死不瞑目。” 凤蔚费力地动了下身子,在床角深处探了好久,才取出一封信递给凤鸳,凤蔚说:“这是当年我与你鸾伯父写下的婚约, 拿着它去见你鸾伯父罢。” 凤鸳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信,凤蔚喘了几口粗气,平缓了一些,又说:“但愿我儿嫁入鸾家,鸾家少爷能好生珍惜她,这样我在黄泉那头也不愧见了你娘……” 突然,凤蔚眼睛一瞪,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吐出,染红了他身上的薄被,灰白色的布料瞬间侵染成鲜红的一片。凤鸳心里一慌,张嘴想要叫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得摇晃凤蔚的身子,然而他却再没有回应她,睁大的瞳孔渐渐涣散,而失去了生机。 蜡油到底是尽了,烛芯上的灯火一点点熄灭,倒在了蜡油泊里,再也燃不起来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凤蔚死后,蓉娘和凤阳只是冷眼旁观着,丝毫没有打算替凤蔚办理后事。凤蔚的下葬全是凤鸳一个人做的,这些年卖绣品时,她偷偷攒了一些银子,正好够给凤蔚下葬。 六月的天色阴沉,枯枝遍布,一路荒凉。枯藤老树,西风吹过满地悲戚,戚戚然,何处是归期?天地间,浑然生成肃穆之气,黑鸦立在枯枝上,黑眸直射向路上的行人,嘎嘎作语,空灵的声音响彻天际,竟是那般悲凉,似送葬人唱吟的葬歌。 心止于此兮,魂断今朝,前世仇怨就此罢了。今生已逝兮,明朝归安乐,或往生兮,或赴了西天路;此生已绝,莫留莫念…… 凤鸳一身白色的孝服走在前面,身后是她请的人抬着黑色的棺材。漫天飞舞的白色冥纸飘飘洒洒落在那条通往墓地的小路上。乍风起,众人衣角翻飞,扶起一层凄冷的气流,万物以哀戚默然,唯盼逝者往生无阻…… 凤鸳的脸上没有带上面纱,红肿的双眼对比苍白的面颊异常显眼。冥纸似六月飘雪从她脸庞密密层层扫过,此时的她眸子一片清冷,脸上严肃的表情加上左脸上的那块烫疤,看起来有几分吓人。 三日后,凤鸳背上行李,一身孝服出现在鸾府的门口。鸾府的小厮不认得凤鸳,厉声将她赶走,甚至动用了棍棒。但是凤鸳却执意站在门口,手中的木板上写着几个字,字迹清秀工整:“我要见鸾家老爷。” 从府内出来的不是鸾轩,而是鸾又夏。他一袭月白色的锦袍,俊逸的身姿立在台阶之上,俯视着她的眸子里淡淡的,面容冷峻。 鸾又夏认得她,那日他将凤阳送回家的时候,看到她躺在石磨边,挂满泪水的那张脸有红红的五指印,看起来很惹人怜,以至于他当时只是轻轻地一瞟,都能清晰地记得她。 鸾又夏俯看着她穿着一身孝服,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一个身穿孝服的女子立在世代行善的鸾府门口成何体统。 鸾又夏冲着一旁的小厮示意了一下,小厮便带着凤鸳进了鸾府。小厮将凤鸳带至会客的偏厅,鸾又夏转过身,问她:“你要见我爹做什么?” 凤鸳闻声抬起头,这是她跟她朝思暮想的小夫君第二次对话,但是这一次她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回答他了,因为这次她是真的哑巴了。凤鸳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摇摇头。 ------------ 第25章 你徒弟祸害人,你都不管么? 藤芷烟饱饱地吃完饭,发觉肚子撑得厉害,而且全无睡意,只好走到客栈后面的院子里散散步。经过一片竹林,身后有人叫住了她:"丫头。" 藤芷烟转身,就见柳墨浅站在她身后:"你怎么在这儿?" 柳墨浅睇了她一眼:"你认为经你这么一闹,我还能睡得着?" 藤芷烟自知心里有愧,不再说话。半晌,柳墨浅才问:"你是怎么认识乌七这个人的?" "去买包子的路上,她试图偷我的钱,然后不打不相识呗。" 柳墨浅转头看了她一会,才又看向无月的夜幕:"你就打算让她一直这样跟着?" "不是。她要去晟沅。” 柳墨浅略微有些讶然:“晟沅?那不是裕国都城么?” “恩。” 柳墨浅眸子一敛:“她去那里做什么?那里有人等着她?” 藤芷烟摇了摇头:“不,她师父说如若她能从裕国皇宫将苏凝若救出来,她师父便会考虑喜欢她。"当时乌七是这么跟她说的,乌七师父至少会给她一个盼头,而她呢?藤芷烟不由得看了看柳墨浅,他对她是什么感觉呢? “裕国第一美人苏凝若?” “你知道?” “这几天街市里一直在传沛帝为其神魂颠倒,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连早朝都不上了,如此轰动之事,我又如何不知晓?”柳墨浅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哦,师父,你知道的可真多。”藤芷烟有点低落地垂下头。 柳墨浅偏头看了她一眼:“吃醋了?” 藤芷烟闻声去看他,张了张嘴,却道:“你知道的,我没有这个资格。” 柳墨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丫头,以后就一直这么自知之明下去罢。” 藤芷烟扬嘴一笑。突然可笑自己的愚昧,话说得够清楚了,要是一般有骨气的女人早就气跑了,她却依旧能淡然处之。在遇到柳墨浅之前,她不曾爱过其他人,所以她说不上情场高手,不懂得何谓爱情。但她知道以她的脾性,爱了就深爱,不爱就放弃地彻底。她的爱是等待,是卑微,是无望。可纵然如此她也想搏一搏,也不枉在这尘世轰轰烈烈地经历一场情劫。 她记得在鸾府时,她看着凤鸳的模样,想过她和柳墨浅的底线分别是什么。柳墨浅在她面前终究像是一团雾,看似稍稍上前一步就能看到尽头,实则越走越迷糊,越猜不透他。但她的底线她很清楚,除非柳墨浅伤她伤得够深,否则她便不离。不管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守候,她只愿做万千爱慕中的一个。 爱了便无悔,悔了就别谈爱。 原以为一夜过后,便要与乌七分道扬镳了。可藤芷烟醒来的时候,竟奇迹般地看到柳墨浅和乌七一起站在她面前。乌七见藤芷烟醒了,就跟只兔子似的,几步就蹦到了床边,一把将藤芷烟从床上给揪了起来,拿起水盆里的毛巾就开始在藤芷烟的脸上胡乱擦拭一通,惹得刚醒就被摧残的藤芷烟极度不满:“乌小七!我的皮都快被你戳破了!” 乌七依旧将藤芷烟那张脸当做桌子一样搓着,嘴里则嚷嚷道:“你娘的阿烟!你乌大爷我是好心,以你这种速度,以后你干脆跟我姓,做我的亲姐妹好了,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乌龟!小名王八。以后你怀的崽就是王八蛋!你看,多好的一名儿,通俗又出名,更重要的是容易记住,你说你......你娘的啊!你踹我干什么?!” “你阿玛的!你就是属轮胎的,脸上写着‘我欠踹’!”藤芷烟实在受不了陷入自我成就陶醉的乌七,一脚就踹上了乌七的小腿,乌七立马就抱着自己的腿跳开了,乌溜溜的眼睛还不忘极度怨恨地瞅着藤芷烟。 藤芷烟将脸凑到铜镜前,一看,她就悔了。刚刚她就不该念着姐妹之情,就该一脚踹重点,而且还得多补上几脚。她细皮嫩肉、像剥了壳的鸡蛋的脸蛋,就硬生生被乌七那只祸害给搓成了喜蛋,两边红得比涂了胭脂还厉害!她忍不住琢磨,乌七她阿玛的居然还有当搓澡妹子的天分啊! 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一下子就变得特有喜感。在看到乌七笑得人仰马翻、柳墨浅笑得一脸邪恶的模样后,藤芷烟突然就非常具体而且鲜明地验证了一种人,那就是这世上有一种人活着就是为了取乐世界的! 藤芷烟从客栈出来脑海中就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昨天柳墨浅还对乌七那祸害冷眼相对,今天居然说与乌七同路,不介意与她同行。纠结归纠结,但好在浣姝没有与他们一路。 出客栈的时候,藤芷烟向柳墨浅问过浣姝。柳墨浅嘴角含笑地看了她良久,才道:“怎么?你希望她跟着?” 她当时想也没想就摇头:“不希望!” 柳墨浅依旧是笑,淡淡道:“昨晚回了客栈,浣姝就离开了。” 看着乌七一路上哼着曲儿,藤芷烟还是忍不住一把将乌七扯了过来,满含警惕,低声问乌七:“你对我师父下药了?” 乌七一听,跳起来就朝着藤芷烟的脑袋拍过去,可手挥到半空,就被人拦住。柳墨浅抓着乌七的手腕,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不许再打丫头的脑袋。” “为什么?”藤芷烟不是说柳墨浅对她没有兴趣么?那现在这么维护她,上演的是哪一出啊? 柳墨浅看了藤芷烟一眼,嘴角上扬,眉一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对乌七道:“她已经够蠢了,再打下去,非得成白痴不可。那我不得烦死?” 藤芷烟满怀欣喜的表情瞬间在脸上凝固,脸部僵硬得厉害,完全不知道该有何种表情。一旁的乌七,极欠揍地附和:“也对。”然后乌七还不知死活地凑到藤芷烟耳边,继续道:“你娘的阿烟,你师父还真是用心良苦啊。看来我真不该打你脑袋,以后就揍你胸好了,说不定你这平板的身材,还能反弹点肉呢。再不济打肿脸充胖子也是不错滴......你娘的!你又踹我!” 藤芷烟正愁满腔的怨气没处发,正好有个不知死活地硬要往枪口上撞,这不是找死么。“你就是瞎子点灯,找死(屎)!”藤芷烟头一甩,扬手阔步就朝前走。徒留下乌七对着那对师徒渐行渐远的身影,无比幽怨道:“柳墨浅,你徒弟这样祸害一个无比纯良的良家妇女,你都不管的么?” ------------ 第6章 (鸾凤篇) 小凤鸳(6) 鸾又夏会意地让旁边的丫鬟拿来的笔纸,凤鸳拿起笔在纸上写着:“我想当面跟鸾老爷说,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的。” 将纸递给鸾又夏,鸾又夏看完后,抬眼瞅着她。只见她大大的眼睛里一片真诚,嘴角甚至带着笑,本来是很和善的表情,但是左脸上的烫疤让她整张脸显得有些狰狞。 鸾又夏最后还是带她去见了鸾轩。她去的时候,鸾轩正躺在躺椅上逗弄小鸟,抬眼看见鸾又夏身旁的凤鸳。他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姑娘正是八年前他见到了那个凤鸳。 鸾轩面露喜色,连忙从躺椅上下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你可是鸳儿?” 鸾又夏走后,鸾轩拉着凤鸳进了屋,一进屋,这才注意到她身穿白色孝服,他神色一顿,问:“凤兄他……” 凤鸳对鸾轩比划了几下,见鸾轩茫然地看着她,她连忙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的案桌上有纸笔,她连忙过去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看到凤鸳写下的话,鸾轩才知道凤蔚已经死了。 当初他们定的婚期是十年之后,没想到还没到十年,凤蔚就死了。鸾轩不停地叹气,想当初他回家之后,便打算再去登门造访,谁知他们搬了家,至此便再没有了他们音讯。他本欲十年之后拿着婚约直接上门求亲,竟不料,过了八年,凤鸳却亲自来找他了。 鸾轩见凤鸳不停地在纸上忙着写字,他颇为诧异:“鸳儿,你怎么不会说话了?” 凤鸳执笔的手一顿,白色的宣纸上染了厚厚一簇墨水,冰冷的寒意自她眼里一闪而过。鸾轩见她不愿说,他也不强求了,只是满目慈爱地说:“你不想说就算了,鸾伯父不逼你。既然你父亲不在了,此后你就入住在鸾府里。从今往后你就是鸾家一份子了。我等会便去吩咐下人替你整间屋子住下。” 鸾轩让下人将落雨轩打扫干净,好让凤鸳入住。落雨轩与鸾又夏所住的楠青阁中间隔着鸾府花园,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是两人每天却能相见。鸾轩的心思,凤鸳不是不懂,他想要凤鸳跟鸾又夏能日久生情。 晚上,鸾又夏去找鸾轩,他一进门就面色不悦,看到鸾轩就说:“爹,你不同意我娶凤阳,不会是要我娶那个叫凤鸳的丑八怪吧?” 鸾轩一把将书摔在案桌上:“什么叫丑八怪?看一个人不能仅仅只看外貌,内在才是最重要。鸳儿心地善良,我觉得很适合做我鸾轩的儿媳。” 鸾又夏皱起眉头,很不满鸾轩的决定:“凤阳是凤鸳的妹妹,心地肯定也善良,孩儿想娶的人只有凤阳!” 鸾轩扇了鸾又夏一耳光:“糊涂!凤阳若是心地善良,她姐姐凤鸳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甚至无家可归!” 鸾轩不傻,凤鸳不肯说出过去的事,是因为她善良,不愿道人是非,更不愿被人同情。但是他明白凤鸳所受的必定跟凤阳和蓉娘有关,不然一个姑娘何至于对自己残忍到此等地步。 鸾轩懂,不代表鸾又夏懂,他一心只想娶凤阳,对于旁人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只认为那都是为了阻止他娶凤阳而给的幌子。 鸾又夏讨厌凤鸳是从鸾轩让他迎娶凤鸳的那一天开始。 裕昌二十年,农历七月初七,俗称七夕,是传闻中牛郎与织女一年一次的见面日子。那一天,鸾府张灯结彩,红色的双喜贴满府内的各个角落,红绸缎做的大红花高挂在房檐上,全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 鸾府里的下人忙碌个不停,鸾府的大门前有几个仆人正攀着长梯挂起了红灯笼。路过的人纷纷过来围观,问及有何喜事的时候,鸾府的下人们面露喜色,回道:“今日是我家家主迎娶夫人的日子。” 鸾轩站在屋檐下,看着府内洋溢的一派喜庆之色,他很久没有笑得那么畅快了,嘴角的笑意迟迟未见散去。他对身旁的管家鸾远堂说:“远堂呐,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了!我们鸾家人丁单薄,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喜事了!哈哈!!难得遇上此等喜事,吩咐下去,今天鸾府上下,不论主仆都好好的高兴一回!” 落雨轩内,凤鸳头戴凤冠,绣花红袍上的鸳鸯是她亲手绣上去的,活灵活现的鸳鸯绣令鸾府里绣工最好的嬷嬷都忍 不住惊叹。今天她穿在身上的嫁衣、鞋子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只为了告诉鸾又夏,她看重他们的婚礼,更看重他这个人。 鸾又夏阴沉着一张脸,牵着头戴红色喜帕的凤鸳走进大堂,行着礼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凤鸳从喜帕下看见她手中握着红绸缎的一端,她知道她的小夫君正牵着另一头,想到此,凤鸳嘴角就情不自禁泛起笑来。 “送入洞房!” 从落雨轩到楠青阁只需经过一个花园,但是如今,凤鸳头戴红色喜帕,由着媒婆牵着往楠青阁的方向走,最短的路却用最长的时间将它走完,那是她奉献出的一辈子。 鸾府内宾客满堂,鸾又夏一袭合身的红色锦袍出现在大堂内,客人们见到了新郎倌,都对鸾轩拱手道贺。鸾轩开心地笑个不停,大堂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容,除了鸾又夏。 他面容冷峻,俊朗的脸庞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笑意,甚至可以说出冷若刚从冰窖里走出来一般,浑身带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气。一个沾酒即醉的人方才喝了一口酒,此时已经有些醉意了,那人踉跄着步伐走到鸾又夏的跟前,举起酒杯,对鸾又夏说:“鸾少爷,恭喜恭喜了!” 鸾又夏眉头一皱,面色一沉:“成亲,娶的就该是自己想娶之人,既然不是我想娶之人,又何来的喜?” 那人面上的笑容僵住,站在他面前,不知如何接话。还好鸾轩走了过来,打了圆场,鸾轩同那人碰杯:“陈员外莫要见怪,犬子喝醉了,在同你开玩笑胡说一通呢。” 陈员工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哦!原来如此,从来都只有别人说我沾酒即醉,今日一见鸾少爷,我才找到了同类人呢!哈哈!!” ------------ 第26章 丫头,你想死么? 柳墨浅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然后笑得很妖魅,回眸一笑简直要倾尽半壁城池,然而说的话却让乌七有种想要吐血一生的冲动:"是你自己找死,我如何管?若是我,我就不只是踹你了,应该点你的哑穴才是。" 藤芷烟一听,不由得在他身旁低头掩嘴偷笑,被柳墨浅用青玉箫敲了一下:"丫头,你还有脸笑!" 藤芷烟冲着他吐了吐舌头。 一见柳墨浅敲藤芷烟的头,乌七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成了怀有千年冤屈的窦娥转世,"嗖"地一下就刮到了他们身后,冲着柳墨浅不满地嚷嚷:"你娘的柳墨浅,你有性别歧视么?不让我打藤芷烟的头,你自己却能打!" 柳墨浅看了她一眼,嘴角失笑,眸子一凛:"她的头只有我能碰,除了我,谁也不许。" 藤芷烟一愣。 乌七则不满地低呼:"你娘的柳墨浅,你真霸道!" 柳墨浅眸子又是一凛,甚至迸射出危险的气息:"你要是再对我说一句你娘的,信不信我真就封了你的哑穴,嗯哼?" 乌七立马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连忙摇头。 待到柳墨浅拖着藤芷烟的身子走远,乌七才冲着他们做鬼脸:"欺负阿七的师徒,不是好师徒!" 三人行至瑶山的时候,天色已黑。浓墨泼染的天空仅剩下几点星辰,不足以照明。藤芷烟不由得想起了鸾又夏的父亲鸾轩与凤鸳的父亲凤蔚的结识。当时恰好也是一个无月的夜晚,鸾轩遇到了饿狼,幸得凤蔚相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所以走在两旁布满荆棘的山路上,她不由得凑到柳墨浅身边。柳墨浅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了,他道:“又想投怀送抱了?” 藤芷烟一听,脸不由得红了,一把甩开他的衣袖:“怎么可能?!” “那就是怕遇到饿狼?” 藤芷烟听着柳墨浅语气里的取笑,立刻昂起头,大声否认道:“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怕饿狼?!” 话语刚尽,她的衣袖就被乌七给死死拽住了,乌七的声音里隐含成害怕:“这里真的会有饿狼么?既然你不怕,等会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藤芷烟听了,脸一下黑了。她开始怀疑跟乌七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做姐妹真的是明智的选择么?她怎么有种跳入火坑的预感呢? 就在她遐想之际,寂静的天际响起一阵嗥叫,声音低沉而空灵,在整个夜空里久久回荡。藤芷烟顾不得面子,一下子就跳窜到柳墨浅身边,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而乌七的一只腿直接跳到了藤芷烟的腰上,死死地扒着藤芷烟的身子,像只八爪鱼。 柳墨浅倒表现地很淡然,依旧很有闲情地调侃藤芷烟:“方才不是说不怕饿狼么?这会子怎么死死拽着我衣袖不放了?” 还没等藤芷烟回话,空气中就漂浮起一股奇异的香味,很浓。柳墨浅眉头一皱,眸子警惕地四处扫视,他的手已然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青玉箫。趴在藤芷烟背上的乌七闻到这突然而至的香气,不由得惊讶出声:“这香味......” 柳墨浅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是玉槐香的气味。”玉槐香的香气一在夜空中飘散出来就会引出香味所弥漫的范围之内的所有异虫出来。他初学岐黄之术时,就听说过这玉槐香。这香是江湖上第一魔教星沉教里的教物,星沉教擅长用毒,虽说毒物甚多,但只有这玉槐香能在短时间内控制这世间的毒虫异物。一旦被玉槐香引出来的毒物所咬,不待天明便会七窍而亡。 所以柳墨浅自是不敢懈怠半分,他冷眸扫视着静悄悄的四周,冲着夜空道:“素日就闻星沉教教主武功了得,不知今日柳某可有幸领教一番?” 还是寂静的一片。 无风的夜晚,当什么声响都没有的时候,就会增添一分诡异。而玉槐香的香气却在渐渐消散,柳墨浅不由得屏住呼吸,全身心地听着周围的动静。果然待到空气中最后一丝香气也消散之时,寂静的夜空里响起了窸窣之声,那种在草丛中穿梭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丫头,将火把举高一点!”柳墨浅感受到藤芷烟在颤抖,但火把光线太暗,他很难看清周围的情况。 当藤芷烟将火把缓缓举高时,她和乌七两人都尖叫了起来。他们三人不知何时已经被毒虫异物给包围住了。太小的动物由于光线太暗,无法辨清,但一条条毒蛇围在最里圈,密密麻麻地纠缠成一圈,那么紧密,丝毫没了缝隙可以让任何一种物体钻出它们的包围,油滑的身子在火光照射下,竟奇迹般地泛着亮,好不恶心! 而它们正翘着前半身对着他们吐芯子,发出“呲呲”地声音,让藤芷烟吓得差点丢掉了手中的火把。毒蛇之外围着的是一群饿狼,它们的眼睛在幽黑的夜里泛着危险的深绿,那是嗜血的目光,不由得让人寒颤,一群饿狼微扬起头,冲着遥远的天际嗥叫,然后低下头虎视眈眈地瞅着中间的三人。 藤芷烟害怕地早已经没了任何感知,麻木地看着那一圈交缠在一起的蛇群,只觉得反胃,很想呕吐,但她的腿已经软得没有任何知觉了。乌七则不停地在藤芷烟的背上哀叫:“你娘的!完了完了!我乌大爷就要死在这小地方了!” 柳墨浅回头对脸色苍白的藤芷烟,淡淡道:“丫头,你想死么?” 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却让藤芷烟细细想了好久,半晌,才转头看了柳墨浅一眼:“我......不想......”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她简直要被吓到哭了。如若是被一群人包围着,她虽害怕但不会吓到腿软,可蛇......这是她最怕的一种动物....... “好,那你乖乖地举好火把,别让它灭了。其余的交给我。” 藤芷烟点了点头。她身后的乌七却不合时宜地冒了一句:“你娘的柳墨浅,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柳墨浅回头瞟了她一眼:“不用问也知道你怕死。” ------------ 第7章 (鸾凤篇) 小凤鸳(7) 皎洁的明月高挂在枝头,繁星如碎钻洒了一整片夜空。天上牛郎会织女,喜鹊都飞上了天当了鹊桥,此刻的鸾府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哗,寂静地能清楚听见蝉鸣。 鸾又夏满面通红,浑身上下都是浓浓的酒气,由着下人扶着他走到楠青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坐在喜床上的凤鸳心中又喜又紧张,喜的是鸾又夏真的成了她的小夫君,紧张是因为她要在今夜将自己交给她的小夫君。 凤鸳葱玉般的手指紧紧地拽着衣角,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头上的喜帕被掀开,映入她眼帘的是鸾又夏那张英俊的眉眼。她朝着他微微一笑,今天的她略施了粉黛,左脸上的烫疤倒也没有那么明显,烛光明晃中,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如璀璨星辰,很是好看。 凤鸳起身扶住身形不稳的鸾又夏,却被他一把挥开,她的身子重重地倒向身后的喜床。鸾又夏俯身捏住她的下颚,迷蒙的醉眼,语气冰冷:“你到底是给我爹灌了什么**汤!说!” 凤鸳睁着大眼,无辜地摇头。鸾又夏蹙起眉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看到的就是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现在我爹不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这样装给谁看!” 鸾又夏细瞅了她那张脸,半晌,他说:“你这张脸怎么看,怎么让我觉得恶心!那天我去你们家向蓉娘提亲的时候,你也在,你明明知道我要娶的是你的妹妹,你却跑来找我爹,让我爹履行那荒唐的婚约!你是怕没人敢娶你,就要硬塞给我是吗?我爹会被你的心机给骗了,但是不代表我会!这段时间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容你。记住,仅仅只是我父亲在世的这段时日,我父亲离世,我便会休了你!” 一行泪水自她眼角滑落,落在红色的喜被上留下深红的印子。她用手背抹掉,努力对他挤出一抹笑,然后从他身下起来。在鸾又夏不解的目光中,她拿起一旁的纸笔,写道:“今夜是我们新婚之夜,你终归是我的夫君,今夜理应睡在这里,就当是让爹好好高兴一会。你放心,床让给你睡,我不会跟你抢的。” 她放下纸,蹲在他身前,替他脱了红靴。然后朝着他笑了笑,正欲为他宽衣,他却挥开她的手。凤鸳不在意地露出浅浅一笑,然后转身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绣品开始借着烛光刺绣。 鸾又夏坐在床边,看着她垂眼认真刺绣的模样,却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一早,鸾又夏自梦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凤鸳那张脸,她对着他笑着。她拿起他的衣服给他,他依旧冷着一张脸接过。 她却不在意,丫鬟端了洗漱水进来,她遣退了丫鬟。明知丫鬟端来的洗漱水水温必定适宜,可是她还是亲自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拎干了毛巾递与他,他擦了脸,抓住她的手腕,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到底又想玩什么把戏?” 凤鸳看着他冷淡的眸子,她心里一阵刺痛,脸上却始终带着笑,用另一只手冲他比划。他完全看不懂她在比划些什么,脸上多了几分不耐,将她朝桌上的方向一推:“写在纸上。” 她写好递给他看:“你纵使再不喜欢我,我终归是你的妻。再不济,我比你大,不配做你心中的夫人,做你姐姐也是够格的。” 鸾又夏眯起眸子打量她,似乎从她向他父亲逼婚的那天开始,她在他心目中就是以一个满腹心机的蛇蝎女子存在的,所以她此刻的满心柔情在他看来都掺了很多水分的。 换个角度说,是鸾又夏太过专情,他喜欢的是三年前救了他的那个小女孩,而他错将凤阳当成了那个女孩。若是鸾又夏不那么专情,又或者他不要盲目去相信眼睛所看到的,那么他现在娶了凤鸳,他也不会这么难受,总觉得是他负了凤阳,而对凤阳心存愧疚。以至于心心念念的都是凤阳。 一大早,鸾又夏就出了鸾府。鸾轩看到来请安的只有凤鸳一个人,他气得连咳个不停,连忙唤来鸾远堂吩咐他去将鸾又夏追回来。凤鸳在一旁又是轻拍他的胸脯给他顺气,又是比划个不停。 见鸾轩气还是没消,她慌忙地跑进屋内拿了笔纸写下:“爹莫要生气,相公只是外出行医去了。” 鸾又夏是他看着长大的儿子,他是如何脾性,他这个做爹的最了解不过了。“鸳儿,你甭替他说好话。他准是去见你妹妹去了。前几日,我就见他天天往外跑!” 凤鸳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鸾轩突然惊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打圆场:“鸳儿,你也别想多。自始至终鸾家的夫人只可能是你。” 凤鸳始终笑着,仿若鸾又夏去见谁都跟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众人在演戏罢了,戏里人的喜怒哀乐,她都可以装作事不关己。 但是没人知道,她的难过在心里。凤鸳乖巧懂事,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真实想法告诉鸾轩的。在关心她的人,她不能表露出真实情绪。她想表露出真实情绪的对象,恰恰是不关心她的人。 鸾轩知道凤鸳不会说话,同府里的人交流多有不便,便将服侍了他多年的桃玉赐给了她。“这些年一直是桃玉和问香在我身旁服侍。桃玉为人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她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也恰巧不会说话,所以她多少会看点手势。有些话你不方便跟我说,那便和桃玉说,毕竟你们俩年纪相仿,多少可以说些体己话。” 桃玉年约十五,比凤鸳小了一岁。模样清秀,大大眼晴,看起来很是清纯。如今凤蔚已死,能让凤鸳亲近的人少之又少。她虽说已经嫁到了鸾家,但她不会说话,所以那些下人平日里都只会闷头闷脑地做事,起始还好,时日长了,多少还是会觉得闷了一些。 ------------ 第27章 你娘的,我初吻给了狼! 柳墨浅淡淡地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毒蛇、饿狼和一些分辨不清的爬行毒物,随即脚尖点地,一跃半丈。那些毒物也一下子跃起一齐朝着柳墨浅而去。 “果然是针对我来的。”柳墨浅扬嘴冷漠地一笑,随即扬臂,以他为中心,以手臂为直径,手执青玉箫挥了一圈,一个青色光环便自他周身向外扩散,一圈圈荡开,横扫了朝他而来的毒物,但毒物进攻的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有些饿狼甚至企图冲向藤芷烟和乌七。 柳墨浅见状,连忙飞身落地,一个人全身心对付着四面而来的毒物。正当他应接不暇之际,有十个黑衣人自夜幕中凌空飞来,每人手执长剑,挥洒一剑,剑光一圈圈荡漾开来,剑气逼近,射杀无数毒物。也有不少饿狼被剑光断喉,倒在地上身子抽动着哀叫几声后,便一动不动了。 十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出现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二十来个玄青衣人出现。加起来三十来个人和柳墨浅一同对付周围的毒物与饿狼。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山路上便尸横遍野,毒蛇、毒蜈蚣、毒蟑螂和饿狼的尸体填满了山路,血流成河,空气中涌动着不同气息的血腥味,浓烈到让藤芷烟再也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不停地呕吐。 乌七也吓得不轻,一直扒在藤芷烟背上,藤芷烟跪倒在地,她自然也被摔落了下来,从地上爬起来后,就跳到藤芷烟的身旁,担忧道:“阿烟,你没事吧?你昨晚才和你师父共处一室,今天就有了啊?好速度啊!” 藤芷烟都这副样子了,听乌七这么说,想也不想就觉得她在落井下石,将乌七踹开。乌七灰溜溜地从地上再次爬起来,跑到藤芷烟身边嘿嘿直笑:“有力气踹我,说明没什么大碍了,嘿嘿.....” “你阿玛的!乌七!你敢不敢更加没有良心一点啊!”藤芷烟气得顾不得呕吐了,直接唾沫星子朝着乌七飞奔而去。 乌七抹了抹满脸的口水,依旧笑嘻嘻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要是你还难受,要不你再踹我几脚?”说完,就对着藤芷烟翘起屁股。 藤芷烟一想乌七毫无安慰她的打算,所以毫不客气地抬起脚,用尽剩余的力气狠狠地踹了乌七一脚。乌七许是没有料到藤芷烟会那么恨她,所以藤芷烟一踹,她直接就扑向了大地的怀抱,溅起一层灰,更恶心的是她的嘴巴正好碰到了一条死狼的嘴上,一看到饿狼未瞑目的双眼,她吓得一把弹开,转头就冲着藤芷烟大叫道:“你娘的阿烟!你也太狠了!我的初吻呐!你娘的!居然给了这头死狼!死阿烟!你陪我初吻,那是我留给我师父的啊!你娘的啊!!!” 看着乌七气得跳脚,不停地吐口水、用衣袖擦嘴巴,藤芷烟不由得笑了起来,方才的不舒适才算好了些。正当她望向不远处的柳墨浅时,只见二十个玄青衣男子垂首跪在他面前,为首的那个玄衣男子道:“属下们来迟了,还请公子责罚!” 藤芷烟望着二十个玄青衣人,只见少了那十个黑衣人,看来黑衣人与玄青衣人不是一伙的。她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玄青衣人,一样的装束,连兵器都是一样的,跪下的阵势也很有规律。他们对柳墨浅恭敬的模样,让她困惑。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柳墨浅身边出现这么多人,她一直以为柳墨浅只是个隐居深山的医仙,如今她感觉她已经猜不透他了。 柳墨浅许是感应到身后有人在看他,他回头,正好迎上了藤芷烟探究的目光,他又回头,对面前的二十玄青衣人淡淡道:“消失。” “是,属下们告退。”玄青衣人得到命令,没有半分犹豫与疑惑,应了一声,转瞬二十来人就消失在了夜幕中,速度之快,恍若不曾来过。 柳墨浅转身走了过来,摸了摸藤芷烟的头:“丫头,吓着你了?” 没等藤芷烟回答,一旁不停擦嘴角的乌七凑了过来,极其委屈地对柳墨浅道:“我吓着了,我跟一头死狼亲嘴了,我的初吻没了!” 柳墨浅挑眉看了乌七一眼:“哦?只是初吻没了?我还以为初夜也没了呢!” 乌七本来以为可以在柳墨浅那里寻求到安慰,谁知柳墨浅的话气得她浑身颤抖,最后只好默默地跳到一处,蹲了下来,在地上画圈圈。 柳墨浅余光无意间瞟到地上的那块黑布,方才跟那群毒物和饿狼搏斗时,玉箫挥动幅度过大,不小心扫掉了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蒙在脸上的黑布。 他......还是没死心么? 今晚遭遇的一切让藤芷烟多少还是受了惊吓,三人寻了个山间客栈后,藤芷烟便早早睡下了。乌七向来嗜睡,自然是沾床便困。反倒是方才那么尽力拼杀的柳墨浅毫无困意。山间客栈不比镇上的客栈,很小,也很简朴,不过寥寥几间房间,条件也不好,桌椅、床铺均是简陋到了极点。这样下来,柳墨浅更是睡不着了,于是起身出了客栈。 站在客栈门口,无月的夜看起来异常黑,门檐上的一盏写了“深山客栈”的灯笼任凭晚风吹得摇摇晃晃,光线昏暗。柳墨浅望了望夜空的几颗星子,收回视线时,余光正好撇到不远处的树林有一抹白色的影子飘过。他脚尖点地,轻轻一跃,在夜空中飞了几丈远,正好截住了那抹白色的影子。 一个温润俊朗的男子坐在轮椅上,白皙略显苍白的脸颊有种病态的美,他的眉目温和,黝黑的眸子似有春水在流淌。他纤细漂亮的食指搭在轮子上,他的两侧分别站着一个黑衣男子。 柳墨浅淡看了眼那两个黑衣男子,又看向轮椅上的白衣男子,了然地轻笑道:“我果然没有猜错,真的是你。” “恩,我们好久不见了。”轮椅上的白衣男子笑了笑,声音温柔而极具亲和力。 ------------ 第8章 (鸾凤篇) 小凤鸳(8) 她对着鸾轩行了个礼,对他比划了下手势。一旁的桃玉就替说:“夫人说,如今她没有什么亲人,一直视老爷为自己这世上最亲的人。老爷对她这般好,她无以为报,只想将这一生奉献给鸾家算作报答。” 桃玉果然很讨人喜爱,聪慧伶俐。凤鸳简单比划了一下,她就能看懂她的意思,并且把话说得那样好听。 鸾轩听了,笑地很开心,凤鸳也跟着笑了。 凤鸳和桃玉在回楠青阁的途中被身后气势汹汹赶回来的鸾又夏叫住了。鸾又夏刚出去没多久就被鸾远堂给叫了回来,凤鸳不傻,她明白鸾又夏找她来是为何事,不过她表情只是淡淡。 鸾又夏几步走到她跟前,不满之色从他说话的语气中便可以听出:“你又跑到我爹那里嚼了什么舌根!你除了没事就去我爹那里告状,你还会做什么?” 凤鸳笑得风轻云淡,做了个手势。桃玉说:“夫人说她没有去老爷那里告状。” 鸾又夏瞧了一眼凤鸳身旁的桃玉,轻哼一声:“我果真不能低看了你,从你进我们鸾家到如今,一个月都不到,你就能将我爹哄得如此高兴,甚至连跟随他多年的丫鬟都赐给了你。你真是了不得!” 凤鸳本来就不会说话,为了误会而费尽心思地解释,她着实得先费些时间去想想如何组织话语,然后去想想如何打出能让桃玉看得明白的手势,但是在她想好如何周转一番之前,桃玉已经自行开口替她辩解了:“少爷,您误会了,夫人她对老爷什么都没说,只是请了个安。老爷是怕夫人没个知心人陪着说说体己话会闷,桃玉这才有幸被老爷安排到夫人身边服侍的。” 鸾又夏眉头紧蹙,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你以为到我爹那里告状,我就会乖乖地呆在你身边,然后每天你这张奇丑无比的脸吗?” 凤鸳笑着抚上自己的左脸,眼底的自卑如一抹流星一闪而过。然后抬头朝着他比划:“你要出去见谁是你的自由,我只不过在鸾府存了夫人这个名分。既然有这个名分在,你也该把名分做足不是吗?不是为了我,为了爹开心也是好的。而且你昨晚说过,在爹活着的这段时间,你会容我的一切。所以你就算再讨厌我,不愿认我这个妻,你当我是姐姐也是可以的,但是为了鸾家的声誉,你别表现出来可以吗?” 她觉得如今是她最卑微的时候了,以前被蓉娘和凤阳欺负的时候,她都是紧咬压根,挺挺就过去了,从没有向她们低头求过饶。就连五岁的那年冬天,蓉娘用烧得正旺的炭火扔到她左脸上,以及一个月前,她们用十斤的红辣椒毁了她的嗓子,她也只是哭叫,都没有松过口,哪怕是一声哀求都没有。 鸾又夏不会看手语,凤鸳在那里比划个不停,只让他愈加烦躁。他不再理她,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鸾又夏决然而去的背影,凤鸳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如今她是个不会说话的丑八怪,她拿什么去挽留她的小夫君呢?他说她那张脸奇丑无比,他嫌弃她不会说话,所以他也就没有耐心去看她的手势。 桃玉知道夫人心里苦,她在一旁好心劝慰道:“夫人,少爷怕生,你们相处时间不长,少爷只是一时不适应,时日长了,他自然能懂得夫人的好了。” 凤鸳对着桃玉笑得很落寞,比划道:“没有可能了。他喜欢的是我的妹妹。” 自打凤鸳入住楠青阁后,鸾又夏便很少回来,即便回来了,也从不去主房看凤鸳一眼。凤鸳刺绣的时候,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总是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绣品,快步走到门边,她只在门边开个小缝,看着鸾又夏俊挺的身影自门前而过,她嘴角总会露出满足的笑容,仿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偷偷瞧着自己心上人的心情。 有时桃玉在一旁瞧见了,都替凤鸳心疼,这个女子除了外貌不讨喜以外,并无其他可挑剔之处,只可惜却始终得不到少爷的半点青睐。 “夫人,您本是少爷明媒正娶的妻,想见少爷一面,何须这般小心翼翼。您这样,少爷又何曾真正知晓呢?” 凤鸳关上门,缓缓走回桌边,纤细的手指简单比划:“他不喜欢的,我定是不会做的,正如他并不愿意见到我。” 她垂下眼眸,烛光照在她颤巍巍的睫毛上,在眼底折射出一道浅浅的黑影。她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左脸的伤疤,隐隐还能忆起十一年前那块烧得红火的炭碰触她脸的触觉,那是火与肉的厮磨,似惩罚,似报复,似狂怒。空气中仿佛还能嗅到肉的气味。 五岁的她被那种刺破头皮的灼痛给吓到腿都抬不起来了。那是寒冬腊月的一天,凤蔚去了朋友家吃席,留下蓉娘、凤阳和凤鸳三人在家。 夜晚的时候大雪纷纷飘下,北风扯着嗓子在苍茫夜色里“呼呼”叫嚣,惹得窗纸瑟瑟作响。纵然门窗紧闭,犹可听见清晰地“嘎吱”声,狂风似要破门而入。风自窗缝、瓦缝里窜入,风中烛火摇晃,有几次火光眼瞅着就要灭了,火苗忽又窜起,来来回回几下,惹得屋内忽明忽暗。两岁的凤阳躺在床上被寒冷的天气冻得哭个不停。 火盆里的炭火烧出来的火光映了半边屋,却只见光,不见暖意。蓉娘哄不了凤阳,想起屋角里有凤蔚好友送来的番薯,便在火盆里拢了一个。她指使凤鸳守在火盆边,她则继续哄着凤阳。 一盏茶的功夫,火盆里渐渐有了馋人的香味,烤焦的香味嗅去,隐约间似有香甜之气。凤鸳几次舔着嘴唇,小眼直愣愣地瞅着火盆里的那团焦黑的番薯,小手快伸到火堆边的时候,又收了回来。她回头见蓉娘正低头逗着凤阳,她才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扒了番薯出来。 番薯刚从火盆里扒出来,腾腾地冒着白烟,一团团热气缭绕直上。她双手捧着番薯抛来抛去,烫得两只小手红通通的一片。缭绕的香气扑面而来,凤鸳不停地吞口水。本欲剥开果皮,咬一口那烤到流出黄色透明汁液的番薯。 听闻凤阳的哭声,终是忍住了贪念。转头只见凤阳的双颊冻得通红,满脸泪痕,怕是天冻得难受,无奈不会说话,只得嗷嗷大哭。她走至床边,将烤到发焦的番薯递到蓉娘面前,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姨娘,给妹妹吃烤番薯,汁都出来了,可好了。” 说话的时候,烫番薯在小手间灼得发疼,似要烤糊她掌心一般。她那双小眼珠子念念不舍地瞅了几眼手中的烫番薯,忽又抬起头,冲着蓉娘稚嫩地一笑。 蓉娘脸上表情淡淡,瞟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番薯,道:“把皮剥开。” “好……”她应得轻巧乖顺。 ------------ 第28章 口是心非的丫头! “是很久不见了,快一年了罢!”柳墨浅淡笑附和,但笑意却不深,更像是一种敷衍。 轮椅上的白衣男子沉默了,他白皙的手指不由得握紧了一下轮子,然后又松开,似在挣扎犹豫什么。良久,他才问:“她好吗?” “她好不好,你不是看到了么?” 一抹悲伤自白衣男子眼底闪过,那么浅,却那么伤。他嘴角的笑意已不复温和,而是多了几分凄楚:“是啊,跟你在一起,她有什么不快乐的?这是她一直期望的呢。” “一年前说好要放手的,现在又开始在背后默默跟着她,这算怎么一回事?” 白衣男子闻声抬头看向柳墨浅,眸子一敛,然后散开,声音里却透着某种坚定:“她是你送到我身边的,如今又要拿回去,你这又算怎么一回事呢?你可以反悔,为何我却不可以呢?如果我说一年前我说过的话,我想反悔了,你会怎么对我呢?你我都知道,纵使我们都给不了她一生,但我能给她半生,而你却不能......”白衣男子惊觉自己话说过了,不由得止住了。又因说话太急切,白衣男子禁不住地连连咳嗽。 柳墨浅沉默了,长密似蒲扇的睫毛遮住了他那双灿若星眸的凤眼,所有的情绪都被藏得很好,很深。 良久,柳墨浅才抬眸,望着白衣男子,淡淡道:“我不曾动情于她,如若你担心这个,那大可不必了。如今我留她还有用,不久我自会将她完好地送到你面前。只是到时我完璧归赵,你也得让她好好的。” 白衣男子掩嘴咳嗽一声:“当然,我不舍得她难过,一直都是这样。” 柳墨浅轻笑一声:“如此说来,你对柔儿的感情的确不容我小觑,只是我若告诉你,如今这个有着柔儿相同相貌的女子并非是柔儿,你还会那般笃定地说下你方才的话么?” 白衣男子身子一顿,愣了下,随即眉头蹙了起来,温和的面容也染上了怒气,他正欲起身,可双腿无力,他最终又跌回了轮椅之中。“你这话什么意思?一年前,我放柔儿走,是想你能给她想要的快乐,而不是让你毁了她!你到底把柔儿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她自坠入山崖后,就一直说自己叫‘藤芷烟’。”醒来后,性格没变,还是一贯的大大咧咧,可她失忆了,而且还强硬地改了名字。当时她在镜子前看到自己那张脸大叫时,一脸陌生的惊恐模样,他以为她在同他开玩笑,于是便也同她开玩笑,骗她说替她重塑了一张脸。但此后相处下来,他却明显觉得如今的丫头跟以前还是有些不同的,具体哪里不同,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罢了,她不愿忆起曾经,重头再来也好。”一年前,他见她不快乐,他忍着自己的不快乐而放她走。不过一年的光景,他就后悔了。柔儿以前说他是个没脾气的烂好人,其实不然,他也很坏,他食言了,过了这么久,他终是找来了。 柳墨浅的视线落在白衣男子那双腿上,久久不移开,良久,他的声音沉沉道:“我说过你喜欢的东西,我不会跟你抢。迟早我会将她送回你身边,这期间就请你一直藏在暗中罢。”柳墨浅的手指自始至终都紧握着,他不知自己在强抓什么,又或者在强忍什么。 玄梓宸看着那抹快要消失在丛林的身影,开口叫住了他:“白歌,星沉教教主离曜这次下山旨在取你性命,你小心点。” 柳墨浅闻声偏头,看了看头顶的树枝覆盖下来的阴影,又淡淡道:“若是真死在他手里,这就是命。我这一生,万事都可不由命,但生死却终归得听天命,不是么?”星沉教所接下的任务都是由其教主坐下的亲信弟子去执行,极少,或者说不曾有人能动用教主本尊出山。这次离曜亲自出山要取他性命,真不知该说他面子大,还是说接下来将是一场何样的游戏? 翌日一早,藤芷烟走出房间,就听见一阵箫声,曲声幽幽,是她熟悉的调子。犹记得她初来这个国度的时候,就是伴着这首曲子醒来的。重温旧梦,恰似一江春水淌淌而过。 “丫头,你可还记得这首曲子?”在藤芷烟犹自回忆之际,柳墨浅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 依旧是一袭红艳似血的衣袍,依旧是乌黑的发丝,依旧是妖魅地恍若狐仙的眉眼。此时他嘴角带笑时,他的那双常伴邪光的凤眼却出奇地澄澈,少了那份邪气。 藤芷烟笑了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当时被师父丢出竹屋的场景呢,所幸我的血不同于常人。”思及此,藤芷烟不由得感谢命运的眷顾。如若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一场永无止境、无尽轮回的劫数,她想不管历尽多少痛苦,她都会感激天赐此劫。突然,她想起了什么,问:“师父,我记得当时你要我学七莲曲,是需要我助你完成一些事,是为了鸾家那本本草生经么?” 藤芷烟之所以会有如此猜想,只因他们离开葛浠县之前,她的七莲琴已被浣姝带回了梅莲山,由此可知,七莲琴的用处也旨在唤醒凤鸳罢了。那她现在是不是没理由继续呆在柳墨浅身边了? 柳墨浅瞅了她良久,忽然轻笑出声,伸手揉着她的头发:“丫头,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你太聪明。” 他宽袖拂过她的脸颊,犹如羽毛扫过,柔柔痒痒的,留给她的双颊一片绯红。袖口处还伴有淡淡的莲香,清雅的香气,是属于眼前这个男子的。 藤芷烟垂下头,不敢去直视他,问:“为.....为什么?” “因为啊,聪明反被聪明误。”柳墨浅收回手,嘴角的笑容早已淡去。他沉默不笑的时候,俊脸略显严肃,让人不敢出声扰了他的思绪,所以藤芷烟也只是不作声地偷瞧他。 柳墨浅的目光一直望着水洗过的蓝天,良久,他语带调侃道:“瞧够了没有?” 藤芷烟愣了愣,这才发觉他这话是对她说的,她慌乱地撇开视线,急切而羞涩地否认道:“我.....我哪有瞧你?” 柳墨浅低下头,凤眼里藏满笑意,他执起玉箫轻敲她的头:“口是心非的丫头。” ------------ 第9章 (鸾凤篇) 小凤鸳(9) 她缓缓地撕掉外面那层褶皱遍布的果皮,躺在蓉娘怀里的凤阳呜咽几声,终是安静了会,双眼直愣愣地瞅着她,突然又开始号啕大哭起来。蓉娘本就性子不耐了,又见凤阳哭,她心里一阵烦躁,一手抱着凤阳,另一手夺过凤鸳手里的番薯,顺道用胳膊肘发泄似的,狠狠戳了凤鸳一下,凤鸳不过五岁孩童,哪里经得住一个大人这般力道,一下子就坐倒在地上。 “蠢货!剥个皮都慢吞吞的,白给你吃那些粮食了!” 凤鸳咬起嘴唇,双手撑地爬了起来,低眉垂眼地立在一旁,颤巍巍的声音透露出几分胆怯:“姨娘,是鸳儿错了。” 许是凤鸳时常将道歉之语挂在嘴边,听着听着,也就习以为常了,蓉娘瞥了她一眼,又道:“再剥!” 那时的蓉娘已经嫁至凤蔚快满三个年头了。凤鸳人小,却因自小失去娘亲,爹又无暇顾及她,生得便就心思缜密,最会看人脸色。她自知蓉娘是在气头上,她随意的一个动作便可招了她的怒气,所以凤鸳接过番薯,谨慎再谨慎地去皮。 一向甚少哭泣的凤阳,那夜竟哭声不断,蓉娘的性子都被磨没了,将凤阳放在床上。心中依旧是不痛快,嘴里嚷嚷着嫁给凤蔚就是吃苦的命。 说着低头瞧见凤鸳,气便又增几分,一把拍掉凤鸳手中的番薯,伸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男人不好也就罢了,还带了这么一个拖累人的倒霉星子!我这真是几辈子修来的恶果!” 凤鸳一个趔趄,身子向后倒,不偏不移,正巧倒在了火盆旁。火盆里的炭烧得红光直闪,火光星子四溅,落在凤鸳脸上、手背上就像是针刺一般。一根烧得细瘦的木柴“啪”地一声从火盆边缘断裂成两半,凤鸳倒下时,偏巧侧脸躺在了那根烧得正旺的黑炭柴上。 字里行间定是描述不出速度之快,但所有的动作却都是在一瞬之间便形成了。以至于超过了人脑反应的速度,凤鸳愣了片刻,待到脸上疼到了极致,头皮都麻了的时候,她才慌乱地爬开。她颤抖着小手抚上左脸,只碰到耳根,就能感觉到脸上的痛,她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气。痛!深入骨髓,血管欲裂般的痛! 蓉娘不觉得有半分愧疚,只觉得凤阳一阵高过一阵地哭声窜进她耳朵里,刺耳且烦躁!她抱起凤阳就往外屋走。离开前,吩咐坐在地上傻愣愣地盯着火盆的凤鸳道:“回头把炭火熄了,别烧了屋子,不然有你果子吃!” 凤鸳不爱哭,就连凤蔚每每对她讲起死去的娘亲,她都能微笑着听完,一遍遍听完,虽思念娘亲,却滴泪不露。但这次**的疼痛已然超过了她一个五岁孩童能承受的范畴,泪水掺了碎冰子似的在她眼眶里四处流窜,疼得红肿一片,泾渭分明的眼睛里涌出一潭清水,如一汪清湖,清澈且惹人疼惜。 被蓉娘打落在地上的番薯还飘溢着可口的香气,凤鸳心疼地捡了起来,好好的一个番薯就这么浪费了,凤鸳极其舍不得。番薯外流出来的汁液染了尘土,呈现铅灰色。她拍掉番薯上的尘土,缓缓地剥掉果皮,她把果皮剥得极薄,唯恐浪费了半点果肉。有时力道重了,撕掉了厚厚的一层皮,她便会心疼地将果皮含在嘴里,咬上几口,待到将皮咬碎了,肉咬尽了,她才吐了出来。尘土终归没有清除干净,咀嚼时还有沙沙之响。 每到冬雪纷飞之际,以打柴为生的凤家,收入甚少,粮食自然也是紧缺。 番薯成了他们家的主食,时常拿着它们混了野菜煮成粘稠的粥羹来入食,三四个番薯便能将就了一家人的一餐。所以是万万不会舍得拿了养家糊口的番薯来烤着吃的,这是她第一次尝到烤番薯的滋味,香甜而馋人…… 每每被蓉娘打骂过后,凤鸳都表现地平静如常,凤蔚怕她积怨成疾,便告诉她,若是难受了,就吃点东西,有了心思用在吃食上,自然是不会再有心思去寻那些不快的事情的。 凤鸳一直谨记着凤蔚的这句话,但嘴里的香甜依旧抵不住脸上传来的剧痛,眼泪珠子到底是冲破了她最后一丝防线,溃堤成灾地溢了出来,没了节制。 她的嘴角四周漆黑如同抹了炭灰似的,好不狼狈。她终是啃完了手中的番薯,呜咽地哭了起来,黑漆漆的嘴巴微张,看起来本该很是滑稽,却让人无法抖出半点笑料。只因一个五岁孩童承受了不该也不能承受的痛…… 她不只因为疼,还想起了她的娘亲,虽然她娘亲去世的时候,她才二岁,娘亲的模样还来不及刻在她脑海里。但她想她娘亲若是看到她这副样子,定然心痛难耐,万分疼惜。她没享受过娘亲的疼爱,她猜娘亲定是眉眼慈爱,温婉贤淑。她终归是看不到了…… 那一夜,最后一口香气四溢的烤番薯入她嘴里,却如掺了碎冰子似的,咽入腹中,沁凉而生疼生疼…… 终归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半夜里,凤鸳被十一年前的情景给吓醒了。若是白日里想想,倒也不至于那般可怕,可入了夜,进了梦,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那种火辣辣的疼痛还那么真实。到底是噩梦一场,凤鸳用枕巾擦干了额头细密的汗珠,背心里已是浸湿了半面衣衫。 凤鸳披了件外衫,走至窗边,明月斜挂枝头,今夜无星子,四下里一片寂静,许是丑时已过,连蝉鸣都退去了聒噪。她回头看了眼睡在外屋的桃玉,见她呼吸均匀,定是深入梦中。她提了提裙裾摆,轻手轻脚地开了门闩,鸾府大宅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虽然时有修葺,到底是经了年代的洗刷,不比新建时牢固。 她极力放低自己的动静,但屋门还是“吱呀”了一声。凤鸳又忍不住回看了一眼桃玉,桃玉受了门声的惊扰,嘴里呓语了几句,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下了。 ------------ 第29章 我是不是怀了狼崽? 许是昨晚遭受了毒物异虫的侵袭,柳墨浅不想在山上多呆,所以赶路很急。瑶山上多碎石,马车急速而过时,颠簸得特别厉害,早上吃的食物在她的胃里地震。不过半日,藤芷烟就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开花了,倒是乌七,变得异常安静。 想必是昨夜与饿狼亲吻的那一幕成了乌七此生最刻苦铭心的回忆,藤芷烟觉得愧疚。正想安慰她时,就见乌七抬起头,瞅着藤芷烟,双目含泪,楚楚可怜,但她说的话让藤芷烟觉得自己在乌七面前,简直就是高智商的天才。乌七问藤芷烟:“我这一路上就觉得想吐,你说我肚子里是不是怀了狼崽啊?” 藤芷烟当场就石化了,她多想告诉乌七,如果亲个嘴就能怀孕的话,那中国就不该搞计划生育,而是直接从根本抓起,将亲吻定成一条法规。但一想乌七这个比她老了上千岁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中国是什么,所以她只好语重心长地宽慰她:“没事,就你这样的,产不出狼崽的。” 藤芷烟的意思是乌七不会怀下狼宝宝,但乌七听错了她的意思。乌七惊叫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脑袋直直地撞上了马车顶:“嘭”地一声,藤芷烟听了都替她疼。但乌七忘了疼,嘴里一个劲地嚷嚷道:“娘的!乌大爷我为只死狼怀孕、失去贞洁就算了,它死了,让我守寡也算了,但它娘的,怎么能让我怀着个死胎在肚子里呢!它娘的!它娘祖宗的啊!!!” 乌七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瞅着藤芷烟:“阿烟啊,我这一生就这么毁了,你可别重蹈我覆辙啊。以后摔倒的时候,得看地啊,别一不小心就守了活寡啊。”然后乌七掀开窗帘,用45°极度忧伤的角度瞅着那蔚蓝的天空,说:“师父啊,阿七对不起你,没能守住贞操。” 藤芷烟看着乌七脸上绝望的表情,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乌七的衣袖,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乌七就甩开她的手:“别打扰我悼念我死去的贞洁。” “啊!我死去的贞洁啊。还有最爱的师父。若问我此生对歉疚谁,那就是我那无缘的师父!问世间失节为何物,直教人生也想死,死亦想超生......” 藤芷烟受不了一个怨女试图用泪水埋葬她那还没开花的爱恋,所以藤芷烟一把将乌七拽了过来,用手里的东西堵住了她的乌鸦嘴。 乌七讶然:“你喂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老鼠屎。” 乌七再次暴躁了起来,跳起来就指着藤芷烟的鼻子,就骂道:“你娘的,你居然给我吃老鼠屎!” 藤芷烟将乌七给踹倒,眉头一挑:“再吵,我就叫师父封了你哑穴。” 天知道,谁要是让她乌七不说话,还不如让她死,所以乌七立刻就败下阵来,嘀咕道:“你娘的阿烟,我要不是打不过你师父,我早跟他火拼了。” 马车一进入邬岑县,乌七就拉着藤芷烟跳了下来。不待藤芷烟站稳脚跟,她就拽着她往前走,只给柳墨浅留了一句话:“我们等等就回来。” 藤芷烟瞅着头顶的那块“官氏医馆”,又瞅瞅乌七,只见乌七摸着自己平到没有一丝赘肉的肚子。乌七出奇得严肃起来,然后一脸忐忑地凑了过来:“阿烟,你说堕胎痛不痛?” 乌七的话让藤芷烟有种在跟脑残交流的感觉。藤芷烟觉得她高估了乌七的情商,以前她以为乌七的情商为零,其实不然,乌七的情商实则为负数,披上绝对值的袈裟,俨然能成佛了。对于这样一个深度脑残外加无救的待救女青年,要拯救她,完全不能用人的思维来唤醒她了,所以藤芷烟眼一闭,一副舍生为友的豪壮气势:“咻”地一下就凑上了乌七的嘴巴。 藤芷烟睁开眼时,乌七正一脸呆滞地瞅着她。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连连后退了半丈远,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藤芷烟,双目含泪,极尽委屈地嚷道:“ 你娘的阿烟!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这种断袖的癖好呢!”说着,乌七还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襟,俨然一副被强迫***的纯良少女。 乌七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不少人围观,甚至有人在她们周围指指点点,藤芷烟甚至看到有个年迈的老头不住得摇头:“这世上的男子多的满大街都是,可年纪轻轻地偏偏只爱女子,可惜了那副好皮囊了。” 藤芷烟正准备对着围观的众人解释之际,只见乌七那个罪魁祸首幸灾乐祸地瞅着她身后。藤芷烟只觉得背后凉飕飕,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果然,她一转身就看见柳墨浅倚靠在墙角,嘴角带笑,可笑意不由得让藤芷烟打了个寒颤。 藤芷烟心知她的形象已经被乌七那只祸害给毁了一地,她要想证明自己的性取向就得找个异性。她一把紧紧抱住柳墨浅的胳膊,借着头顶那块“官氏医馆”的牌匾,她扁着嘴巴,奋力地挤出两滴泪水:“相公,我不想打掉我们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让府里的丫鬟骗我来这里?相公,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亲骨肉啊,相公......” 柳墨浅嘴角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不待他回应,周围的人就开始叽叽喳喳交头接耳。 “敢情是男主子跟府里的丫鬟好上了,所以想骗正妻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啊。” “太不是人了,纵使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但怎可这般残忍,未出世的孩子是无辜,何苦为了成全自己的奸情而白白取了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 “就是。简直丢了男人们的脸了。” “男人真不是好东西,我们女人生来就弱,怎可这样欺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呢?当心遭天谴!” “还有那个丫鬟!别看一副清秀模样,人真是不可貌相,太不守本分了!命不好,就生了狐媚性子,四处勾搭男人!我都替她臊得慌!” ------------ 第10章(鸾凤篇) 小凤鸳(10) 鸾府安静极了,只是偶尔有几个值夜的仆人提着灯笼在四处查看。楠青阁的附近便是鸾府花园,走出屋门的时候,就能闻到馥郁的花香,清香扑鼻,让人很是舒畅。行至鸾又夏的书房门前,她还没来得及离去,只见窗纸上的人影在烛光恍惚地映照下,越来越大,仿若一步步逼向她的巨大魔鬼。 凤鸳心惊,一个闪身躲在了墙角。书房里的灯熄了,随后便见一个身影自书房里出来,步履急促,边走边四处张望。 凤鸳心里疑惑,这么晚了,她的小夫君匆匆忙忙是要赶去哪里? 纵然她心心念念的小夫君不当她是妻,她总归是够格认他这个弟弟的。她几步跟了上去,鸾又夏没有走正门,而是往鸾府的东侧门而去,东侧门邻街,一般只有仆人们为了就近去街上购置东西,才会从东侧门出入。 青石砖铺就的街道此时渗着凉意,砖块拼得紧凑,丝毫看不清缝隙,光洁一片,头顶的月光落在上面,反射出淡淡的光。寂静的深夜,就连小户人家的公鸡过早打鸣的声音都能听见,凤鸳随着鸾又夏的步伐,步履虽急,却也无声。好在鸾又夏有事搁在心里,心思自然没有素日里严谨,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着。 凤鸳跟到一座宅子门前,停下了脚步。鸾又夏在宅子大门前扣了几下,门就开了。宅子上方的红灯笼大且出光极好,两盏灯笼这么一照,门檐底下犹如白昼一般明亮。 凤鸳一眼就瞧见了开门的女子,那女子一袭白色的丝绸里衣,襟口微敞,像是刚从床上慌忙起身,又像是故意为之,只 为媚给来人看。她青丝四处披散,几缕扶上了肩头,夜风起,在她脸上扬起又落。终归是相处了十三载的妹妹,凤鸳如何认不出那个女子便是凤阳? 凤鸳背倚靠在石狮子的身上,力气如抽丝剥茧一般一点点流失。她怎会忘了,鸾轩为了阻止鸾又夏再私自会见凤阳,平日里都会派鸾远堂跟在身侧;她怎会忘了,只有夜深之际,鸾府的人都入了睡,那个时候,他便是最自由不过的了,出入鸾府自然也是方便至极。 她的小夫君对她的妹妹的感情是真真切切的,她不可能去占有一分一毫了…… 也难怪白日里,她去书房收拾的时候,见他床铺一丝不乱。当时她还暗赞伺候他的丫鬟手脚如此伶俐,也叫她省心不少。回头,却见鸾又夏正阴沉着一张脸立在门边,她心里一怔,如偷窃者,不敢抬头迎视他冷冽的目光。他抬步走了进来,边往书桌处走,边冷然道:“谁吮许你进来的?” 她十指相握,沉吟了一会,抬起双手比划着。一旁的桃玉解译道:“我进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你是我夫君,丫鬟们做的,我自然是不能放心的,所以……” “丫鬟们做事再马虎,也伺候我这么些年了,总比得过你这入府不到三个月的外人强。”不待桃玉说完,鸾又夏就抢了她的话头。 凤鸳的脸一阵臊红,到底是个安守本分的良家女子,何曾受到过这样的难堪,她的脸绯霞一片。但她对鸾又夏并无半分责怪之意,只认为是自己擅自闯入了别人的书房,实属不合宜之举。她抬头对着鸾又夏露出浅浅一笑,脸上如沐春风,尽是温柔之意,仿若丝毫不曾受到那些过激言语的刺伤。 鸾又夏因着凤鸳脸上的笑容,神色微怔,随即不耐烦地摆手:“你出去,今后不得我的吮许,不准再擅自进我的书房来。” 思绪回转,隐约间,凤阳和鸾又夏的对话,有一句没一句地传来,倒也能听出大概的意思。 “你这大晚上地过来找我,若是明早被你爹发现了,可怎么好呢?” “无碍,明儿一早,天擦亮的时候,我再悄悄回去便成,自然不会让人发现的……” “夏郎……我……” 夜空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声:“阳儿,害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再过段时日,我便迎娶你过门,做我鸾又夏的夫人……” 隐约是凤阳踌躇的声音:“可……我姐姐怎么办……” “她虽不得我心,但深得父亲的喜爱,算得上贤良淑德,况且她是你姐姐。日后她离开鸾府,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亏待了她……” “不……夏郎,如果要逼走我姐姐,才能让我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话,我宁愿就这样一辈子,只要你想起时,能看我一眼,便是好的……” “我知道你善良,但我不想苦了你……” 善良?凤鸳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淡。好一个善良!若是演出来的,也不过嘴上说说地这样罢了,终究是要露底的! 虽然是夏夜,但夜风凉意深深,鸾又夏见凤阳着衣单薄,心疼她的身子骨,道:“起风了,我们还是进屋说罢,别回头染了风寒……” 鸾又夏揽过凤阳朝屋内走,在大门快合上的时候,凤阳意味不明地朝着门前石狮子的方向望了望,看见白色的衣摆被风吹得露出一角来,她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最爱鸳鸯花,甚至在裙裾摆底绣上鸳鸯花的,当今世上怕是只此一人,再无旁人了罢! 待到大门合上,凤鸳自石狮子后面走了出来,抬头望了望大宅上头的门匾,流金镶刻的“鸾府”两个字赫然醒目。 年幼时,凤蔚可怜凤鸳毁了容,外貌自然是不可出众了,便攒了点银子,背着蓉娘为她请了个教书先生,所以她虽说不上才华横溢,倒也能识得几个大字,即便“鸾”字笔画再复杂,她还是认得的。 这座宅子建在葛浠县的郊外,不够显目,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葛浠县有两个“鸾府”了,即便知道,以鸾家的名声,众人自然将这郊外的这家也归在了鸾家的名下,便不会过多地拿去当做饭后谈资,鸾轩近些日子身子不好,甚少出门,定然是不会知晓这些事情的。 这些看似很简单,但以鸾府这样一个大家族来说,鸾又夏做得这些已然算得上严谨了。至少凤鸳觉得鸾又夏为凤阳做得够好了。 ------------ 第30章 情商是你没有的东西 乌七见自己这样旁观者渐渐卷入了小三的漩涡中,成了众矢之的,她立马跳到众人面前,叉着腰道:“娘的!谁说你乌大爷是狐媚!乌大爷我比裕国护城河里的水还要纯净,你娘的,谁再说我一句,我就将她丢进护城河里喂鱼!” 众人一见乌七发火了,纷纷作鸟兽散,离开前,还不忘回头嘀咕道:“看看,心虚了不是!” 围观的众人一走,藤芷烟急忙放开柳墨浅的胳膊,见柳墨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丫头,你真是有本事呢,总是能让我接二连三地丢脸。” “哪里哪里,师父过奖了,呵呵.....过奖过奖......”她讪讪地不停后退,没退几步,就撞在了迎面而来的乌七身上。藤芷烟正要逃,乌七眼疾手快地抓住藤芷烟的衣领,一边用手捶了藤芷烟一拳,一边嚷嚷道:“你娘的阿烟!你太狠了!” 藤芷烟只觉得委屈,她说:“你情商要是高点,我至于牺牲掉自己的初吻,只为了证明接个吻不会怀孩子么?” 乌七愣了下,问道:“情商是什么?” “情商主要是指人在情绪、情感、意志、耐受挫折等方面的品质。” 乌七挠了挠头,俨然没有听明白:“再通俗点。” “就是你没有的东西。”藤芷烟觉得自己的解释已经到了低智儿都能听得懂的程度了,但她还是高估了乌七那头猪。 乌七摸着下巴琢磨了好久,又在自己身上搜寻了一会,再将视线落在柳墨浅身上巡视,然后视线在她与柳墨浅两人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她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情商就是阳、具啊!” 藤芷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敢回头去看柳墨浅的表情,低头对乌七的小腿就是一脚。不明所以的乌七抱着腿就嚷嚷道:“你娘的!阳、具这东西我本来就没有啊,我又没说错,你踹我干什么!难不成你有啊!” 乌七是个十足的情感小白,但沐浴在21世纪阳光下的藤芷烟,接受的是开放的文化教育,她大脑里的情感区已经发育完全了,所以当乌七大大咧咧地和柳墨浅在一个桌上用午膳的时候,她却躲在房里不好意思去迎视柳墨浅那张脸。 最后还是乌七一脚踹开了房门,见藤芷烟捂着微红的脸颊,坐在窗边发呆的时候,乌七很不识趣地坐在了藤芷烟的对面,瞅了藤芷烟半晌,才纳闷道:“阿烟,你发烧啦?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你阿玛的!你才发烧了,你全家一户口本的人都发烧了!” 藤芷烟急躁地冲她直嚷嚷,脸却愈加红了。 乌七眨巴眨巴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低声喃喃道:“没发烧就没发烧呗,这么大火气干什么。”说话之际,将放在桌上的托盘给端了过来,放在了藤芷烟面前:“咯,你乌大爷好吧,见你没下去吃饭,直接给你端上来了。” 藤芷烟看了眼托盘里的饭菜,瞬息就没了食欲,连连将托盘给推开:“我不吃了,我不饿。”说话之际,又瞟了眼那盘菜,脸又红了一分。 乌七不解地瞅了瞅饭菜,又瞅了瞅藤芷烟略微有些闪躲的目光,以及一脸绯红,这才大悟了。她拍了拍大腿,然后拿起盘里的那根没切断的腊肠:“你是不是觉得这腊肠长得跟阳、具很像,吃着它会让你想到柳墨浅啊,所以你不好意思了,对吧?” 藤芷烟被乌七的话给呛住了,不停地咳嗽:“咳咳......我.....哪有.....是你.....思想不纯!” 乌七挥了挥手,不以为意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她看了看藤芷烟娇羞的模样,凑近藤芷烟,仔细揣摩着藤芷烟那张红粉的脸蛋:“你不会还是处子之身吧?” 藤芷烟狐疑地看着乌七:“你难道不是么?” 乌七感觉她对她师父的纯洁喜欢被人给玷污了,所以藤芷烟这么一怀疑,她立马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当然是!我立志要为我师父守身如玉的!” “是么?”藤芷烟俨然不信:“你懂得那么多,你说的话完全没有半点说服力。” 乌七急了,跟个猴子似的在屋子里跳来跳去:“我真的是!我会懂那些,是因为师门里的那些师兄师弟们一到晚上,就会躲在屋子里看春宫图,以前我还在师门的时候,天天跟他们混一块,自然是没少接触这些了。” 见藤芷烟只是瞅着她,却不说话,乌七急得跑过去,抓住藤芷烟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真的!我不骗你的!你要相信我,我比裕国的护城河还要纯净!”乌七那认真解释的劲儿,俨然将藤芷烟当成了她的师父。 藤芷烟被乌七摇晃得头发晕,她想她要是再不制住乌七那只急猴子,她真的会被乌七给摇断脖子,客死异乡。藤芷烟一伸手,刚好抓到那根被乌七放进盘子里的腊肠,在乌七喋喋不休地解释之际,她将腊肠塞进了乌七的嘴巴里。果然,乌七没有再抓着藤芷烟的衣领摇晃了,她急速地吐掉那根腊肠,看着掉在地上的腊肠,抬头就恨恨地对藤芷烟说:“你娘的阿烟!你怎么能将那么脏的东西塞进我嘴里呢!你娘祖宗的啊!” 语毕,乌七还不忘朝着地上吐几口唾沫。 藤芷烟憋住笑,一本正经道:“怕什么,那又不是阳、具,有什么脏的!” 乌七围绕着那根腊肠转了一圈,喃喃道:“你不说还不觉得,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像。”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就指着藤芷烟:“你娘的!你乌大爷的贞洁被你毁了两次了!我八字是不是跟你犯冲啊!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嘴巴?你见我嘴巴小且诱人,所以你羡慕嫉妒恨,萌生了尽一切可能摧残它的无耻行径啊!完了,我这可人的小嘴总有一天会烂掉的!” ------------ 第11章(鸾凤篇) 小凤鸳(11) 凤鸳浑浑噩噩地回到楠青阁的时候,桃玉已经醒了,人正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见了夫人,这大半夜的,她又不敢轻易惊动了老爷。踌躇不定,正欲开门去禀告老爷的时候,凤鸳正巧站在门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桃玉,她忧色道:“夫人,您这是去哪了?怎么这副样子?” 凤鸳抬头瞅了她一眼,嘴角上扬,然后对桃玉比划道:“我没事,害你担心了。” 桃玉关上了房门,扶着凤鸳上了床,为她掖好了被褥,见凤鸳依旧睁着眼望着上方,丝毫无半点睡意,她不由得坐了下来,道:“夫人,您深得老爷的喜爱,而桃玉也伺候老爷许久了,这才有幸得了老爷的信任,前来服饰夫人。虽说您是主,奴婢是仆,但年纪相仿。夫人若是看得起奴婢,大可以将心中的不痛快一一说与奴婢听。只要夫人不许奴婢外传的,奴婢定当管紧自己这张嘴,不为夫人惹出丝毫非议。” 凤鸳从来就不是大富大贵之命,心中没有半点主仆之分。她对桃玉露出浅笑,拍了拍她的手,随即比划:“桃玉,我信得过你。这府里纵然人多,却甚少有贴心的人,加之我不说话,肯理我的便只剩下寥寥几人罢了。我方才只是做了个噩梦,便想着出去走走,好驱走梦魔,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桃玉这才明白为何见凤鸳失魂落魄了,敢情是梦里余悸未了。她轻松地笑了起来,脸上隐隐还显现出稚嫩的模样:“夫人,奴婢本来就是奉老爷之命来好生照顾您的,您被噩梦困扰,奴婢却犹自在梦里畅游,是奴婢该罚才是,哪有主子反过来向丫鬟道歉的道理。” 凤鸳轻摇头,双手巧动:“既然你我是体己的人,算是自家姐妹了,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自称‘奴婢’了,这样我反倒不能对你敞开心扉了。” 凤鸳没有丝毫主子架势,温婉贤淑,桃玉已是很庆幸能遇上这样一个主子,听闻凤鸳这么一说,桃玉心下感触良多,眼眶一热,连连点头:“哎!奴婢……错了!是我知道了!” 翌日一早,凤鸳去给鸾轩请安的时候,鸾又夏也在。凤鸳见到他时,微微一惊,随即便依旧维持平静。经过他身旁时,瞥见他面容带有几分倦意,眼里泛着点点红丝,眼底浓浓的一片青黑,好在衣服还算整洁,倒也能掩饰些什么。只是空气中仍浮有女子身上才有的香味。她对香料从来不上心,很少会沾碰那些东西,她已然知道这香味是谁人身上的了。 鸾又夏看到凤鸳,眉头深皱,对她偶然对视时,眼中凌厉的目光惹得凤鸳心骤然紧缩,只是面上无异。 自打前几日下了几场雨,鸾轩的身子骨终是经不起折腾了,一个小风寒便致他在病床上躺了数日,昨个儿才能下床了。 此时,鸾轩又躺在了床上,捂着嘴,咳嗽不停,问香在一旁伺候着,小心拍着鸾轩的背,好替他顺气。凤鸳没进屋之前,鸾轩的脸阴郁地望着鸾又夏,见凤鸳和桃玉进屋了,他的脸色才微微好转,遂将视线自鸾又夏身上移开。 鸾轩面色和蔼地冲着凤鸳招了招手道:“鸳儿,你来的真巧,正好也一并听听。” 凤鸳走至鸾轩的床边,问香为她挪了把椅子。凤鸳看着身后的椅子,又瞅瞅了依旧站着的鸾又夏,犹疑不决。倒是床上的鸾轩严厉地喝道:“你坐下罢!那个孽障就让他好生站着,当是反省了!” 说刚说完,一口气提上来时,岔了气,又是一阵咳嗽不止。凤鸳坐下后,环顾四周,见鸾远堂也在,心中不免疑惑。若是早上例行对长辈请安的话,何至于叫来管家。 鸾轩再次瞅了瞅鸾又夏,随即对床侧的鸾远堂吩咐道:“管家,你接着说!” 鸾远堂看了眼站在另一侧的鸾又夏,轻咳了一声,才应道:“是。” 鸾远堂自怀里拿出账簿,翻了几页,说道:“昨儿个是月末,按照府里的规矩,每到月末之时,我都要核对一下账簿。但我看账簿时,发现月中的时候,府里进出帐有异差,细细盘问了几个小厮,他们才肯说出具体缘由来……今早我特地去查了郊外的那处大宅,才知宅子虽挂的是鸾家的名,宅子却是归一个叫凤阳的人所有……” 凤鸳早就知道其中原委,所以听鸾远堂说完,她也能无所动容。后半夜回来后,她就一直不曾入眠,想了许久。终是想通了,凤阳和蓉娘对她所做的事,她无法不埋怨,但她希望她的小夫君幸福。只要他能幸福一世,即便守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又有何妨呢?强求他,她心里也不见得多舒坦。 鸾轩待她不薄,她也曾亲口承诺要一生侍奉好鸾又夏。她既得不到他的喜爱,只要不惹得他厌烦也是好的,也免了她对他**深,欲难了,白白折磨了大家。做不了夫妻,那就做对姐弟罢,这样也算是安稳一世了! 鸾又夏在一旁一直不曾言语,鸾轩早已是气得脸色红胀一片。他手指向鸾又夏,对鸾远堂说:“把账簿给他看!” 鸾远堂递过账簿,鸾又夏也只是草草翻了几下,就搁在了桌几上。抬眸,视线落在凤鸳的背上,森冷而暗藏怒火。作为一个医者,治病配药需得谨慎。自小他就养成了严谨的性子,做事一向考虑周全。虽然每月都会由鸾远堂查看账簿,若是有异样,最终都是经过他的手,来交由他处理。毕竟如今鸾府的当家是他。 如若没有人从中通风报信,那笔缺失的账目又怎会让他爹知晓?而在这府中,会这么做的,除了凤鸳,他实在是想不到第二人了。 鸾轩被鸾又夏的作为气得头昏脑胀,鸾家是世代名家,一向行风正派,丝毫流言都不得有。几代人都安分律己,从不落人口实。唯独鸾又夏,虽说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但凤阳根本不算妾,顶真的是个偷。若是传了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 ------------ 第31章 比铁公鸡还铁公鸡 乌七为了验证她与藤芷烟是不是真的八字犯冲,一大早就去寺庙卜了一卦。 藤芷烟以瑶山之夜受了惊吓,身子需要大补为由,终是将柳墨浅敲诈成功。正当两人出了客栈,打算寻一间上好的食楼之时,藤芷烟便瞧见乌七朝着他们急步奔了过来。 藤芷烟本欲叫住她,可乌七却在他们前面的那个巷口转弯了。素日里,乌七都是一副马大哈的模样,不曾见她如此面露焦急之色,藤芷烟不由得心下好奇。正在犹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时,她身旁的柳墨浅已先一步跟了上去,回头道:“你难道不想跟过去看看么?” 藤芷烟和柳墨浅两人终是在一间叫“满园香”的食楼追上了乌七的身影。只见乌七站在“满园香”楼下,向里张望。 藤芷烟自身后伸手拍她肩膀时,她吓得身子瑟缩了一下。“你在追什么呢?” 乌七又看了眼人满为患的“满园香”,回头,低垂下头,语气颇为失落:“我师父。” 藤芷烟一惊,不由得往“满园香”里望了望:“你师父也在这里?” 乌七点了点头,又迟疑地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道:“我自寺庙出来,觉着一个人的背影很像我师父,我便追了出来。可追到此处,却失了那个人的踪影。” 这是藤芷烟认识乌七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没有从乌七口中听到“你娘的”三个字。看来即使再粗犷、再毫无忌惮的人也会有她的死穴,在死穴面前,所有的坚强都是泡沫塑造起来的堡垒,看似密不透风,实则脆弱到不堪一击,轻轻一碰,便会轰然倒塌,徒留下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这便是爱,爱他所爱,爱他所欢,爱他所不喜,亦爱为他所变。 正当藤芷烟和乌七欲离开之时,一直没说话的柳墨浅拦住了她们:“不是要吃饭么?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么?” 不待她们两人说话,柳墨浅就走了进去,唤了小二出来,要了间雅间。小二看了看柳墨浅的一身装扮,自知是有钱的主儿,不敢怠慢,只要老老实实地说道:“雅间倒是还有一间,位置怕是不够好,挨着楼梯口呢。” 柳墨浅顺着小二的视线望向那件挨着楼梯的雅间,说是雅间,着实算不上,不过是两间雅间中间空出了快地,便有屏风隔开了。许是食楼老板也知地理位置不够好,因而以其他补其短处,所以那间房间采光不错,而且屏风做的墙,自外看不见里,却可自里间看清外面的一切。 柳墨浅嘴角微倾,似笑非笑:“就那间了。” “得嘞!公子小姐,这边请。”小二喜滋滋地赶紧领了人上楼。 正巧有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自楼上下来,经过藤芷烟身旁时,他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大大的眼睛闪着泪花,好不可怜。“我娘和妹妹已经很久没吃上米饭了,姐姐,你行行好,给点钱吧。” 藤芷烟手上没钱,只好眼巴巴地瞅着身旁的柳墨浅。那个小男孩的视线也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哥哥,行行好吧,救救我娘和我妹妹,求你了……” 柳墨浅细细地打量了会那个小男孩,半晌,他扬嘴一笑:“嘴长在你身上,是真是假,我们如何知晓?” 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乌七终于回归了现实,一听到柳墨浅的话,她就忍不住愤愤道:“你娘的柳墨浅,你也太小气了吧!” 柳墨浅看了乌七一眼,道:“你既然大方,那你何不把你腰间的那把镶宝石短剑送给他?” 乌七一听,双手紧紧地抓着腰间的短剑,后退了一层阶梯,瞅着柳墨浅的眼神就跟瞅着土匪似的,护着手中的短剑就跟护着自己的女儿似的,所以此刻乌七瞅着柳墨浅的紧张模样,完全可以比拟成母亲紧张地护着自己女儿,以防被土匪抢去做了压寨夫人。“那不行!那是我成人礼时,我师父送的。你要是敢打它的主意,我……” 柳墨浅扬嘴坏笑,故意走下一步阶梯:“恩?你就怎样?” 乌七眼一闭,一脸悲壮的表情:“我就跟这把短剑殉情去!” “无聊!” 那个小男孩愣愣地站在那里,都快要哭了,下一刻,一滴泪已然自眼角滑了下来。他脏兮兮的小手快速地抹掉眼泪,抓起藤芷烟的手腕就要往楼下走:“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我娘和我妹妹的。” 藤芷烟见那个小男孩哭了,实在于心不忍,不满地看了柳墨浅一眼,对小男孩柔声道:“有些人生来就没有同情心,而且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愿意给就直说,何必强人所难!”说着,藤芷烟取出自己脖子上用红线穿着的玉观音,递到小男孩的手中:“你拿着,虽然这个当了也不值多少钱,至少能换点活命钱就是了。” 小男孩看着手中的玉石,又抬头看了看藤芷烟,感动地跪了下来:“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他日我若手头宽裕了,定为姐姐将这赎了回来。” “恩恩,快拿它去换了钱,去给你娘和妹妹买点吃的吧!” 小男孩一走,乌七终于忍不住问道:“那白玉的成色不错,哪来的啊?” “以前偶然在街上看见了,觉得还不错,便买回来戴在身上避避邪,躲躲灾什么的。” 其实那玉观音的来历远远不止她嘴上说的那样轻巧。那玉观音是她生母留给她的。她自小带在身上,连洗澡的时候都不曾取下来过。生母死后,那玉观音便是她对生母唯一的念想,这份念想伴了她十几个年头。这些她自然不可对乌七说,不然她的身份就会变得可疑,在这个异世,能不透漏身份便不透漏,她可不想被人当成是妖怪亦或是不祥之兆,而且到时她怕是无法再呆在柳墨浅身边了吧。 那个如红狐在世的男子…… 可如今这仅存的念想都没了,藤芷烟多少有些埋怨柳墨浅的冷血无情,所以路过他身边时,特意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乌七抬头瞅着藤芷烟气冲冲上楼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摇头叹气道:“你娘的柳墨浅,你是我见过最铁公鸡的铁公鸡。”乌七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几个,她自然不会像藤芷烟那样四字成语地说,但她那句比较句已充分表达了她要说的意思。 ------------ 第12章 (鸾凤篇) 小凤鸳(12) 待到胸中的那口气顺了下去,鸾轩才喘气说道:“鸾管家,郊外的那处宅子,明早去给我收回来!” 自打鸾又夏置备了郊外的那处宅子,凤阳和蓉娘住的茅草房早就贱卖了。若是连郊外那处宅子也收了,凤阳和蓉娘何来的安身之处。鸾轩今日身子不好,鸾又夏本不打算反驳半句,但涉及到凤阳的事,他总是无法置之不理。他走上前去,连声制止:“不可以!若是收了宅子,凤阳和蓉娘就没地方可去了!” 可怜凤鸳的处境,鸾轩自是对凤阳和蓉娘没什么好感,摆手道:“她们与我无亲无故,有无安身之处,与我何干!” “爹!” 这时,一直不作声的凤鸳站起身来,对身旁的桃玉示意了一下,随即双手比划:“爹,可否听鸳儿说几句?” 鸾轩素来对凤鸳疼爱有加,他点头应吮。鸾又夏却是一脸狐疑,不待凤鸳继续说,他就插嘴道:“何须你多嘴!” 凤鸳闻声看了他一眼,嘴角浅笑,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又转头对鸾轩打手势:“鸳儿深知爹疼爱我堪比我爹,而鸳儿也将爹当做亲爹侍奉。可爹生气归生气,可否卖给鸳儿一个人情,凤阳和蓉娘终归是鸳儿在这世上仅剩不多的亲人了。若是她们无处可去,鸳儿在府里吃穿不愁,也会觉得寝食难安的。” 鸾轩沉吟了片刻,凤鸳这孩子既可怜,也乖巧懂事,入府几个月来,不曾来求过他,好不容易开口相求了,他又怎肯不应了她。微叹了口气,才道:“也罢,你心地善良,总是不爱与人计较。既然你都不介怀了,我又何必惹得你娘家没了人。” 纵然凤阳和蓉娘心怀不轨,但有她们在,外人也不至于欺负凤鸳是个没娘家的可怜儿。 凤鸳微微一笑,福身谢过:“多谢爹成全。” 说了一会子话,鸾轩就喘气不已,屋里的人不敢再多做打搅,连忙退出了屋子,好让鸾轩休息。 鸾又夏随后退出屋子,几步走到凤鸳身前,她打着手势,一旁的桃玉替她说:“怎么了?” 鸾又夏又瞧了几眼凤鸳,俊脸上皆是不解与疑惑:“你为何要为凤阳去求我爹?郊外宅子的事难道不是你告知我爹的么?” 凤鸳心知鸾又夏对她误解颇深,往常她每每总会失落一番。自昨晚细想一宿之后,顿时茅塞顿开。如今听了他对她的误会,她反而能淡然处之。沉默了一会,她才比划道:“我若是真想拆散你和凤阳,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语毕,不待鸾又夏想通,凤鸳就往常楠青阁而去。路过鸾府花园,看着满园的花团锦簇,不禁慢了脚步。 桃玉跟随其后,随口问道:“夫人明知少爷误会你了,为何不同他解释清楚呢?” 凤鸳脚步顿住,回头,对桃玉笑了下,并不答她的话。误会往往自不同心的人之间产生,既是他不信她,她解释了,也无益,反倒让他误以为她在为自己开脱。 如今她不奢求更多,只享用着当下。她若是不能同鸾又夏以夫妻之名厮守到老,那也是命,她强求不得;若是能以姐弟情谊相依一生,既没违了她对爹的承诺,也能守得自己的心安好无损,多少也算是好的。 她四处扫视,才发现这花园种满世上有名的奇花异草,独独没有她钟爱的鸳鸯花。 她对鸳鸯花的喜爱还得从凤蔚第一次提到她娘亲的时候说起。她年小不懂事,哪里懂得伤心往事提起,只会勾起人的悲伤罢了。那夜电闪雷鸣,天雷轰轰,似炸开了锅般发出一声声巨响,一道道明亮的白光忽闪忽现,映照着整间屋子都阴森可怕。 凤鸳和凤阳本来睡在西屋,半夜的时候,凤阳胆小怕雷,蓉娘将凤阳抱去东屋与她同睡。俗不知,凤鸳亦是个怕雷的孩子,凤蔚披了外衫就往西屋而去,果然一进屋,就瞧见凤鸳裹紧被子,整个身子缩成了一个球,蜷在墙角,纵然裹着被子,还是能隐隐看见她在瑟瑟发抖,以及极低极浅的呜咽声。 凤蔚陪在西屋,待到天外一片宁静,才放心地离去。两人闲聊的时候,凤鸳第一次问起了自己的娘亲。凤蔚从来不曾在凤鸳面前提过娘亲,凤鸳问时,凤蔚竟有片刻的怔愣。 半晌,他抚摸着凤鸳的头,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只是略显惊讶地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凤鸳晃着凤蔚的手臂,不停地吵着要听。虽说凤阳也是凤蔚的女儿,但他更偏爱凤鸳,凤阳被蓉娘宠得刁钻跋扈,脾性不似凤鸳这般乖巧伶俐。见凤鸳这般讨好似地撒娇,凤蔚终是招架不住,谈起了凤鸳的生母。 屋内没有燃烛火,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是偶尔会有白光从苍茫夜空中劈落下来,照得整间屋子明晃晃的,也只有那眨眼间的功夫,凤鸳才能勉强瞧见凤蔚脸上的表情。 凤蔚谈起凤鸳生母的时候,消瘦蜡黄的脸上柔和了下来。凤蔚不过一介柴夫,不懂情爱,但对她生母的怀念不假。 又或者有了蓉娘这个对比,愈加觉得凤鸳生母的好,所以怀念便愈加真诚! 凤蔚还说起凤鸳的名字由来,原来名字是凤鸳的生母取的。 “你娘亲素爱白色的鸳鸯花,有次我上山砍柴,偶然间在山谷夹缝间,见到一株野生鸳鸯花苗,便采了回来。你娘亲寻了个瓷碗,装了泥土,将花苗埋了进去。不想竟开出了洁白的花儿。还记得她临盆的前一晚,倾盆大雨笔直而下,似层层水帘挡在眼前,隔日,满地都是打落的花瓣,湿漉漉地贴在泥土里,唯独窗前那株鸳鸯花依旧盛开着。世人都羡慕鸳鸯不羡仙,后来你娘亲便自花名中取了‘鸳’字,。既作鸳鸯之解,又期许着他日你能如那株雨中鸳鸯花,茁壮成长,经得住天灾**,一生安好。” 至此之后,凤鸳便对鸳鸯花有种别样的喜欢,如今已是钟爱。仿佛世上众多鸳鸯花中,定会有属于她娘亲的气息。 ------------ 第32章 天蕊之血 上完菜,藤芷烟一直都低着头吃饭,柳墨浅也沉默不语,两人各怀心思。倒是乌七,机械地往嘴里扒饭,半张脸埋在碗后,两颗黑溜溜的眼睛却在藤芷烟和柳墨浅两人的脸上来回地转来转去。 沉闷的用餐氛围委实影响人的食欲啊…… 突然,雅间外传来几个人的声音,是从隔壁雅间传来的。原谅古代的建筑技术不比现代先进了吧。至少藤芷烟这个现代人原谅了,因为外面的谈话声拯救了她那颗在沉闷的空间正濒临窒息的小心灵。 “你们听说了么?现在沛帝正四处派人寻找天蕊之血要治好苏凝若姑娘的隐疾呢!” “天蕊之血?那是何物?” “你可知食万人骨血而无痕的血莲花?” “这倒是曾听人说过。据说碰上此物,便会被吸血腐肉。不过也只是听闻过,不知是真是假。” “这世间确有此物。此物曾是星沉教从隋国的北疆无意发现的,后不知何种缘由,在整个雍沧大陆风靡过一阵子,最近几年却甚少听说,想必是此物已然灭绝了罢!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血莲的天敌天蕊之血。这天蕊之血甚为稀有,也是血莲唯一不食的。而天下人皆知苏凝若姑娘在进宫之前便是星沉教教徒,市井传言苏凝若为了沛帝,毅然背叛了星沉教,星沉教教主对待背叛他的人向来不手软,至此苏凝若身上一直存有血莲花茎制成的莲毒,如今就安养在沛帝的寝宫内。” “唉!一直流传沛帝痴情,虽说自古帝王多情郎,这痴情的倒算是稀有的,值得称赞。但即便如此怎可忘了天下苍生呢?近些年裕国与隋国关系吃紧,若不是怕周遭列国的反对,而苦于缺少进攻的借口,隋军怕是早就打进裕国的疆土了。” 那几个此后说了些什么话,藤芷烟已无从细听。天蕊之血?说的便是她吧?藤芷烟抬头看向柳墨浅,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可想着方才的事,一时面子过不去,且觉得柳墨浅本就有错在先,自然不愿先低下头,只好忍了。 乌七正好瞧见藤芷烟望着柳墨浅时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咳了一声,对着藤芷烟说道:“你娘的阿烟,你说我今天没能跟我师父重逢,是不是因为你出现的缘故啊?我不会真的跟你八字不合吧?” 藤芷烟本来心情阴翳,无从发泄。她从桌子底下伸出腿,踹了乌七一脚,咬牙切齿道:“你阿玛的,你一大早不是去卜卦了么?” 乌七弓着身子,揉着小腿,撇嘴:“卦上说你是我福星,能庇佑我。我怎么就没觉得你在哪里庇佑我了呢?我觉得那个道士铁定是诳我的,他见我没钱给他,他就随便敷衍我了。” 乌七抬头见藤芷烟脸绿了,她立马摆手改口道:“不是不是,其实我没卜成卦,我找到那个道士,那个道士问我要你的八字。他娘的!没人告诉我,要两人八字才能算命啊!我觉得那个道士才是真的跟我八字不合,对吧,阿烟?哈哈……” 藤芷烟干干地咧开嘴角,又快速地收拢嘴角:“哈!哈!很好笑么?连猪都知道算命要带上八字。” 乌七见藤芷烟没有表情地说完后面那句话的,所以她开始认真思考她的认知观是不是错的。“猪也知道卜卦么?那猪怎么就算不出它何时被人宰杀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乌七夹起一块猪蹄,喃喃道:“那我们怎么还能吃到猪蹄?” 藤芷烟也夹起一块猪蹄塞进乌七的嘴巴里:“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乌七咬着猪蹄,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我说话就是怕你当我是哑巴啊,对吧,柳墨浅?恩……好吃!” 柳墨浅看着乌七牙齿上还残留着猪肉丝,皱起眉头,一把撇开脸:“脏死了!” 藤芷烟与柳墨浅一路无语,途中只有乌七在两人之间跳来跳去,分别找两人搭讪。 直到了客栈门口,柳墨浅径直朝前走,藤芷烟则回了客栈。 暮色微合时,柳墨浅才回了客栈。随后又将藤芷烟叫了出去。 天边红霞晕染成缥缈而朦胧的水墨画,浓淡不一,随性所作。金橘色的霞光自天际倾洒下来,落在柳墨浅一袭血红的长袍上,顺势而下的光芒,映射了一地,致使他整个背影都恍若笼罩在金光下,羽化得很是朦胧。晚风徐徐而过,他墨黑的长发飘扬起来,凌乱了他模糊的背影。 这样一个温暖而恍若隔世的背影就那么轻易地定格在藤芷烟最美的回忆中,足够多年后在她的记忆里长存…… 柳墨浅伸出手,只见一块青玉雕龙玉佩躺在他宽大的掌心里。霞光映衬之下,泛着绿莹微红的光泽。玉上有一条龙盘在其中,似咆哮,气势磅礴的模样,仿佛真有一条巨龙在耳际张嘴狂吼。 “丫头,这虽不是你那块白玉,但价值不比你那块低,你留着罢!” 藤芷烟看着那块青龙玉佩,却不接过,只是讶然道:“你这玉佩……” “珠宝店选的。你不是一直为了那块玉佩而生为师的气么?我若不赔一块给你,你岂不是要气到吐血而亡了?”柳墨浅嘴角略带邪笑。 “你那么小气,那么冷血无情,我当然生气了!”藤芷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正欲接过玉佩戴在脖子上,柳墨浅却先她一步握紧了手指。“你?” “我帮你。”说着,柳墨浅绕到她身后,为她在红线线尾打了个漂亮的结。 柳墨浅看着那个结,半晌,他略带指责的叹息:“为师若是真小气就不会花银子为你寻得这么一块玉佩了。你呀,就是太单纯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外表那样的。越是美好的人,内心实则藏得越深。” 藤芷烟抬眸看他:“也包括师父你么?” 柳墨浅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包括任何一个人。” “那……师父,你的真实内心是怎样的一番天地呢?” ------------ 第13章 (鸾凤篇) 小凤鸳(13) 鸾轩对凤鸳的喜爱不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自知自己的身子骨一日比不得一日。他本就是大夫,颇懂医理,对自己的病怕是比旁人都清楚得多。如今是七月末,不知能否挨到看见明年的春暖花开、姹紫嫣红之景。 他开始试着将鸾家事务交与凤鸳管理,明面上说的是鸾又夏主外,她持内,心里怕是对鸾又夏失望极了,便想着将鸾家托付给凤鸳了罢! 凤鸳不过一介女流,起初鸾轩提到这事时,她一早婉言推辞,唯恐自己力不从心。 鸾轩却道:“如今又夏的心早已不在府中事上,怕是飞到了旁人身上。”鸾轩想着凤鸳的处境,提及凤阳的时候,特地附了暗指。“现下我如何能放心将鸾家家业交由他手上,只怕他败了鸾家。你心细,我信得过你,有你在一旁帮衬着,我多少安心一点。” 鸾轩托以如此厚望,凤鸳不敢不从。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无以为报,只能顺了鸾轩的意思,只当是了却他一桩心事。 平日里,给鸾轩请过安,凤鸳便去药堂,虚心请教病理。到底是识得几个字,加之她生性聪慧,学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原本觉得不知如何打发的闲暇日子,现今忙碌起来,倒也过得还算充实。 偶尔从药堂里出来,会遇上鸾又夏,她也只是清淡一笑,不亲不疏地打着手势,桃玉便说道:“回来了啊,是时候用晚膳了,收拾好就去偏厅吧,别让爹久等了。” 这样保有距离的感觉竟几次让鸾又夏愣住了,望着她翩然而去的背影,他如蒙在乳白色的雾气里,看不清楚眼前人的心,哪怕连表情都快看不清楚了。 鸾远堂目送着凤鸳离去的背影,脱口而出地叹道:“夫人如今待少爷不似夫妻,倒像是少爷的姐姐呢。” 鸾又夏闻言偏头冷眼看向鸾远堂,鸾远堂这才惊觉自己貌似话太多了点,赶紧垂首不语。 鸾轩的身子时好时坏,在床上躺了数日,今日才得了力气,没有吩咐下人将饭菜端进房里,而是由着问香搀扶,去了偏厅陪着儿子、儿媳吃饭。 鸾又夏到的时候,凤鸳正和鸾轩在说笑,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他跨槛进来时,便听得鸾轩朗朗的笑声,以及凤鸳低哑的轻笑。他进屋,只见凤鸳捂着嘴,低低笑着。凤鸳侧向门口而坐,正巧鸾又夏只瞧见她肤若凝脂的右脸,小巧的脸蛋,因着略带羞涩的笑容而盈盈生动了起来。 细细想来,自打凤鸳进了府,他很少正眼瞧过她,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叹息:若不是脸上的那块伤疤,她兴许也有那么几分姿色。 “进来了,怎么不坐下,愣站着做什么。”鸾轩随意地一抬头,见鸾又夏站在门口,他便出了声。 鸾又夏回神,抬眼望去,只见凤鸳嘴角含笑地看着他,见他对视着她,她微微对他颔首,这是一个礼貌性地打招呼,没有任何含义,只是单纯地问好。 他想起方才的失神,尴尬之色如柳絮拂面,一扫而过,却足够他烦躁一会了。他娶了凤鸳,已经觉得对不起凤阳了,又怎可对旁人上心。 所以,鸾又夏坐下时,宽袖浮动过大,桌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茶盏落地破碎,碎片四溅,其中一小片自他手背擦过,留下一道血痕。他不是个柔弱之人,但不知怎地,鲜血如注,不止歇地往外流,莹白修长的手指似缠了红丝带,血液弯弯绕绕在指尖缠绕。 最先看到此景的是坐在他旁边的凤鸳,凤鸳眼底的恐慌一闪而过,随之脸上一片平静。她招呼了桃玉,此时桃玉也瞧见了鸾又夏手上的伤,桃玉走过去的时候,屋子里的其他人才发现地上的一小滩血。仆人都恐慌地凑到鸾又夏身边。鸾轩连连叫了问香去拿纱布,药膏。 一群人围在鸾又夏周身,鸾轩纵使对鸾又夏失望,到底是他的儿子,看着儿子受伤,做爹的多少是心疼的。但鸾轩的身子容不得他着急,因而凤鸳只得坐在一旁,无声地安抚着他。 凤鸳抬眸望向鸾又夏,忽而想起了三年前,她背着鸾又夏自瑶山下来时的场景。那时她亦是如此时一般,置于人群外,看着她的小夫君被众人拥护好生呵护着。 那时,七色彩虹跨了半边天,天色晴好,物景悦目,她心里更是喜悦,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夫君;如今,暮色四合,满天星子似豆子一般随手洒在夜空之上,天色依旧晴好,物景依旧悦目,只是她心里淡然,只因此时此刻那围在人群之中的,将是她要断了念想的鸾又夏,而非她能携手厮守的小夫君。 她想告诉鸾又夏,她才是三年前救下他的那个冒充凤阳的女孩,但她说了他就会信她吗?凤阳手里握着的是属于她的东西,而她什么都没有,凭借只字片语,如何能博得鸾又夏的信任,况且他现在并不见得多愿意听她多说一句罢。 不过是个小伤,惹得众人慌张,鸾又夏不觉得多欣慰,只觉有点小题大做之意。问香拿了药膏与纱布,但她只负责鸾轩的起居洗盥,对伤口处理半分都不懂,好在桃玉原先是照顾鸾轩身子的,虽说不上极好,多少还是懂点。 鸾又夏本觉得这种小伤,自己又是医者,何须动劳他人,但无奈伤的是右手,左手不得力,只得作罢。桃玉蹲下来替他包扎伤口时,他才想起了凤鸳,抬眸望去,只见她容色淡然地坐在人群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多少惹得他心里有几分不悦。 鸾又夏右手裹了白纱布,握筷夹菜自然是不行的,凤鸳对桃玉打了下手势,桃玉便知解她的意思。端了鸾又夏的碗,便询问道:“少爷,您要吃什么,奴婢替您夹菜。” 三从四德里其中一条便是既嫁从夫,如今夫君受伤了,为妻的不该以夫为大么?怎可何事都由身边丫鬟代劳?鸾又夏心里生了疙瘩,不吐不快,碍着鸾轩在,他不得发作,只是摆手,头微偏,冲着身后道:“香涵,过来伺候我用食。” ------------ 第33章 我要做青楼女子 柳墨浅嘴角的笑容凝固了,凤眼里似结了一层冰:“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我……” “为师说过不可以对我存有半分不实的幻想,不然我会丢掉你。” 初次听到这种直截了当的拒绝时,她还心有不甘地觉得难堪,如今再次听到,倒也能习以为常,听之若风。爱之如命,如此改变早已不足为奇。沉默过后,她说:“徒儿知道了。” 柳墨浅听得她这句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此才是为师的好徒儿。” 藤芷烟扬嘴苦笑:“我不过是你的棋子罢了,棋子怎可对下棋者动情呢?自始至终棋子的存在都只是充当着在博弈中被利用的角色。正如我为你取得本草生经,正如你要带着我去晟沅面见沛帝,给他最爱的苏凝若解毒。其实你不是好奇乌七去晟沅的目的,而是恰好与她顺路。而且如此你既能随时观察乌七的动静,以防她救出苏凝若,又可以引着我去晟沅,一举两得呢。师父,你不只是医仙那么简单吧?你是沛帝身边的人,对么?” 藤芷烟的一段分析,让柳墨浅愣了愣。即便他知道食楼里的那几个人说的话,藤芷烟听进去了,必定会有很多问题问他,但他没想到的是不待他回以她任何答案,她完全猜出了结局。果然,她如他想得那般聪明。“丫头,原来你根本不傻。” 藤芷烟倾了倾嘴角:“是啊,我不傻,我只是爱装傻,等着你将我那些自以为是的猜想瓦解。”她握起胸前的那块青龙玉佩,笑了:“在你送我玉佩之前,我很怨恨你。但你送给我这块玉佩之后,我就不那么怨恨你了。你会在乎我的感受,就表示你不完全当我是一颗用完就丢的棋子,还有的是师徒之情。冲着这份师徒情谊,作为徒弟的我就不该恨师父。” “你不恨我的利用?”柳墨浅讶然道。 藤芷烟摇了摇头:“不,不恨。在你教我七莲曲的时候,你就表明了你要利用我的目的。既然知道了你目的,过后的路不管痛苦也好,幸福也罢,都只是我自作自受,为何要恨你?我甘愿做一颗棋子,我也信你无论如何利用我,都不会舍得让我死去。因为我的命是你救的,师父。” 其实不然,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只是因为他是她搁在心底,一扯就会痛的男子。但这句话她不能说,她眷恋着他的好,不忍轻易将它们打碎了…… 爱会让女人智商为零,让男人情商为一百。 而她就是零智商中的一个,她对爱有着坚不可摧的执着,她很轻易地便能学会原谅。虽然她没有恋爱过,但每个人都对初恋是最难忘的,不只因为那是第一次懂爱,更因为刻苦铭心。鸾又夏与凤鸳的悲剧,让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了误会的可怕,它可以摧毁一个人的心,也可覆灭两个人的一生。 因而只要是她爱的,在他没有亲口践踏她全部的爱恋之前,她都不会任由自己的猜想和他人的片面之词影响那份美好的情愫。 有人说这样的爱恋最大度也最容易幻灭。它就像是一把弓,能不断地承受着摧残与打击,然而当弓弦拉到了极致,崩断后,便再也无可能复原,再也无法恢复如初。韧性越大的爱,放弃时也会越彻底;越是刚强的心,决绝地也会越疯狂。 柳墨浅看着夕阳下藤芷烟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想到了在此之前见过玄梓宸,是他主动找的玄梓宸。 他对玄梓宸说:“承诺过将她还给你,三日后,带她走……” 玄梓宸当时觉得很是诧异,因为前几日他说过柔儿对他还有用,如今转变那么快,他不是不知道原因。玄梓宸搭在轮子上的手指不由得握紧,苍白的俊脸有些警惕与不安:“你突然改变了主意,是因为你动情了么?” 柳墨浅眼尖地察觉到了玄梓宸的忐忑,他忽地就笑了,凤眼里一抹邪光闪过:“现在离曜就在邬岑县,你难道放心让嫂子跟在我身边?我要做的事,并非是非她不可的……还有,如今藤芷烟身边有个认识没多久的姐妹,叫做乌七,这人曾是星沉教的人,离曜派她去裕国皇宫救苏凝若,所以她与离曜怕是暗地里有联络。虽然目前她不曾对藤芷烟有不利的举动,但不可掉以轻心。且不说她是我嫂子,是我徒弟,就凭你爱她这一点,也请你护她周全。” “白歌,你真的对她只是师徒之情么?” “我没有爱人的权力,从十岁那年就没有了……”柳墨浅的眼底第一次闪过了一抹伤痛,他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好了,可以生儿育女,却万不可动情,多么讽刺的人生…… 藤芷烟先回的客栈,一进房间,乌七正好在里面。但乌七的打扮让藤芷烟亮瞎了眼。她穿着五彩斑斓的轻纱罩衫,裙摆曳地,只是这衣衫花到让藤芷烟直觉乌七是从不同染缸里泡了半个时辰出来的。 一向素颜的乌七竟出奇地化了妆,但那妆容简直不敢让人恭维。眼睛涂得跟个国宝似的,用乌七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比黑眼圈还黑眼圈。她本就长得白润,偏偏施了粉黛,以至于她脸蛋中间的两坨胭脂红显眼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大姨妈落在卫生巾上面的显眼程度。她那张樱桃小嘴也涂成了血红色,如此夸张的妆容,藤芷烟在脑海中搜刮了无数个词语,最后只觉得“异人类”这个比较适合此刻的乌七。 藤芷烟在乌七周围转了个圈:“你被雷给劈了?如此雷人的装束,真可谓是天雷滚滚呐!” 乌七接下来说的话更是雷人:“我要去青楼当陪客!” 藤芷烟原以为乌七只是说说罢了,然而当藤芷烟被乌七拽到邬岑县的青楼――温柔乡的楼下,看着乌七威胁着老鸨走进里面之时,她才彻底信了乌七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乌七本欲拉着她一起进去的,但她怕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所以抱着门前的那颗大槐树死死不肯松手,俨然一副逼良为娼的模样。 ------------ 第14章 (鸾凤篇) 小凤鸳(14) 香涵是楠青阁里负责清扫院屋的丫鬟,极少伺候到鸾又夏,听得鸾又夏如此说,她先是一愣,随即只得垂头上前,道:“是,少爷。”说话之际,便接过了桃玉手中的碗。 桃玉立在一旁,回头向凤鸳请示,凤鸳点了下头,示意她回来。饭间,甚少有人说话。 偶尔凤鸳替鸾轩夹了几道菜,又替鸾又夏夹了几道,鸾又夏并不推拒,同样淡淡地说道:“多谢。” 如此疏离的夫妻,不得不引起鸾轩的注意。他抬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随口说道:“我这身子骨怕是折腾不长了,鸾家世代单传,人丁单薄,许久不曾见过小孩欢笑了。不知有生之年,我是否有幸能听得见。” 看似一句家常话,听在鸾又夏和凤鸳耳里,却都能知解其真正含义。凤鸳垂头不语,倒是鸾又夏低声道:“您若是同意我娶了凤阳,您又何至于担忧这个?” 鸾轩听了,只觉得胸口凭空生出气来,看了眼凤鸳,只见她脸上表情淡淡,抿着嘴,微微带笑,不知心里是何想法,但看脸上,倒觉得无所谓一般。 鸾轩回头低声呵斥鸾又夏:“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府里不许再提起这个名字!你记着,我鸾轩的孙子只可能是鸳儿肚子里的!” 鸾又夏本就不满自己的婚姻大事被人约束了,如今鸾轩又插手他后代的事,往日的不满一下子被激了出来,道:“如若您偏要这般矜持,那鸾家怕是要绝后了!” “你!”鸾轩气得面色发青,一拍桌子,整个人腾地站了起来,不等他接着说,一口气提不上来,在喉间岔了气,猛地咳嗽起来。凤鸳一慌,连忙放了碗筷轻抚他的背。见鸾轩顺过了气,又要继续说,凤鸳赶紧挡在了鸾又夏和鸾轩之间,对着鸾轩比划不停。鸾轩不解:“鸳儿,你想说的是?” 凤鸳招了桃玉,又比划,桃玉才解说道:“爹,您消消气,又夏终归还是个孩子,年轻气盛,说话口无遮拦,您何必与他计较了去,徒惹得您心里不舒坦。鸳儿知道爹疼我,我自当不负爹所托,只是延绵子嗣之事到底是强求不得,只能顺了天意不是?” 凤鸳乖巧,加之桃玉说话伶俐,经得两人这么一配合,鸾轩果真是消了不少气,只是鸾又夏娶了凤鸳半月了,也不见两人同房,如何能有怀上孩子的可能。鸾轩斜眼看了鸾又夏几眼,对身后的鸾远堂吩咐道:“鸾管家,自今晚开始,将书房的床榻移了去,以后少爷宿在主房!”又看着鸾又夏,威严里带着几分威胁:“你若是不宿在主房,我就命人收了郊外的那座宅子。” 语毕,由着凤鸳和问香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回了房。凤鸳怕鸾轩心里气未消尽,想起时,又会不自禁地动气,只得守在鸾轩房内,待他睡着后,才安心离开,离开前,嘱咐了问香:“你好生照顾好老爷,若是老爷有什么不适,记得及时来告知我。” 问香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她和桃玉离开了院子。 凤鸳和桃玉回到楠青阁时,里面燃了烛火,映得窗子一片明黄,窗子上偌大的黑影在其上移来移去。 桃玉在一旁略微担忧道:“夫人,今晚你和少爷……”纵然凤鸳待她似姐妹,但终归有主仆这一层关系在,有些话她本不该说,逾越了身份,但作为姐妹,又实在做不到默不作声,只得隐含了意思问。 凤鸳伸手拍了拍桃玉的手,示意她莫要担心,又比划道:“没事的。如若是,也没什么可逃避的,左右都是要来的,只是时间迟早罢了。况且,他嫌弃我,只怕是你我想多了。” 在他掀起红盖头的那一瞬间,她虽紧张,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时隔了半月,也该将自己给他了。 凤鸳进了屋,桃玉止在了门外,关了房门。鸾又夏在房内来回踱步,只望如此便能消除心里的怒气,只可惜却分分未消,一转身,就瞧见凤鸳立在他面前半丈之外。 怒气本无处可消,如今见了凤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步上前,嗤声冷笑:“如今你满意了?” 桃玉不在身边,即便凤鸳手势打得再慢,鸾又夏始终是看不懂的。她只得沉默任由他误解。鸾又夏将脸凑到她跟前,双眸凌厉地在她双颊上扫视,凤鸳不由得自卑地撇开头,试图藏住自己的左脸。 她这种小动作,被鸾又夏一眼就看穿了,他伸出手指,捏住她的下颚,掰过她的头,薄凉的嘴唇依旧带着冷笑:“你居然还知道自卑?你一定不知道吧,我每每看到你这张脸,我的胃都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我面对你都是如此,你竟动用了我爹,逼我同你宿在一房,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忍着心底的恶心去碰你吗?” “不会,我此生都不会碰你一分一毫。我怎会让我的孩子有一个又丑又哑的娘亲,惹得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呢?”他故意凑到她的左耳边,她慌张地想扭头,无奈被他握住了下颚,动弹不得,只得缓缓闭上眼。他的嘴凑到她耳边,眼眸却直直落在她左脸的伤疤上,果然是丑陋得很。 凤鸳虽闭着双眼,但她依旧能敏感地感受到自左脸投射过来的视线,残忍而肆无忌惮,犹如一把刀,在她伤疤上划割搅动,留给她的便是一坨烂肉,满脸鲜血,满脸难堪与丑陋。 自父亲死后,她便不再带面纱,只因她想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露在鸾家面前,试着让他们接受这样的自己。原来到头来,她最在意的人,却是最在意她这一面的人。她彻底懂了,她也该死心了,鸾又夏的心,她此生别妄想能驻留半寸。 鸾又夏的话最伤她的心,小时候被同龄孩子扔石头欺负的时候,她只躲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埋头哭泣。如今,她却是连泪都流不出来了,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自然无所谓痛了,无所谓痛,自然无泪可流了。 ------------ 第34章 乌七的师父 其实老鸨看上了的是藤芷烟这种小清新款的,乌七这种重口味的,她的青楼实在消受不起。一见藤芷烟不愿入驻自家的店里,她只得失望而归。可偏偏乌七跳到老鸨的背上,死活不肯下来,嚷嚷着“你要是不让我做青楼女子,我就抄了你的招牌”。估计老鸨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主动的姑娘,不矜持到让她这个在烟花之地游走了无数年的老手都愣住了。 青楼这两字在藤芷烟眼中就等同于半个犯罪集团的营地,以强 奸罪为主,强抢民女为辅。所以藤芷烟一直守在门口,随时准备去营救乌七。 过了一个半个时辰,她还不见乌七从里面出来,她脑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乌七那不矜持的女人肯定强抢了一良家妇男,然后被人家的正牌夫人捉到了,正在屋子遭受毒打。所以藤芷烟当下就冲进了“温柔乡”,老鸨一见她进来了,以为她想开了,看破了红尘,决定加入她的集团,垄断整个国家的男子市场。 所以老鸨特别殷勤地握住她的手,笑得鱼尾纹如刀刻似的,在她那张久经年华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子:“姑娘,你是不是想明白了?你要知道跟我兰姨混,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呐!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啊!” 藤芷烟一看来来往往的**的男男女女,根本不知乌七在哪个房间。藤芷烟一急,对着老鸨就说:“我想明白了,兰姨,你这么好的人,谁不跟你,那都是傻子。可我毕竟是第一次接客,难免有些不适应,今晚不如就让我跟我同伴服侍同一个客人可好?也好让我学习学习观摩观摩。” 老鸨一见她的青楼即将迎得一张新面孔,喜得合不拢嘴,立刻应了藤芷烟的要求,派人给了藤芷烟弄了一把古琴,在丫鬟的领路下,她找到了乌七所在的房间。 还没开门,藤芷烟就听到了乌七那杀猪似的哭号声。藤芷烟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正好看见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门而立,兀自饮酒,乌七就躺在床边哇哇大哭。 藤芷烟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黑衣男子把乌七给玷污了,所以她抓着古琴就砸向了那个男子的脑袋:“你阿玛的!老娘的姐妹也是你能欺负的么?死色狼,去你大爷的!老娘毁了你命根子,让你再出来糟践姑娘!” 那个男子显然没料到会遭到突袭,身子愣了一下,在藤芷烟第二次砸下去的时候,那个男子机警地起身。转身就握住了藤芷烟的手腕,微微一用力,藤芷烟就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被人折断了,手上再也使不上力,古琴一下向下坠入,那个男子眼尖地抬起脚。顷刻间,那把古琴就被他给踢断了。 “你是谁?”那个男子冷眸凌厉地扫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却从不记得有见过那个女子,更谈不上过节。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一生树敌无数,难免不会是仇敌的亲友。 藤芷烟闻声,才抬眼细瞧眼前这个男子。他如刀削般的轮廓,完美到毫无半点死角,紧抿的嘴角僵硬而让人觉得寡情,更让人震慑的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一汪黑潭,很深,瞬间就能摄人心魄。忽地,有血痕自他发丝里流了下来,刺目的猩红,以及淡淡的血腥味,让他凌厉的眸子瞬间多了一份仇恨。 “再不说,我就杀了你!”那个黑衣男子无情地吐出那几个字。 藤芷烟被这样的震慑的眸子给吓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到时惊呆了的乌七恢复了理智,连忙跑了过来,扯住那个黑衣男子的衣袖,哀求道:“师父,她是我的好姐妹藤芷烟,她以为我被欺负了,所以才会误伤了您,师父,求您,放过她吧!” 那个黑衣男子眸子紧缩,听了乌七的话,也不见他松开藤芷烟的胳膊。坐在桌旁兀自饮酒的那个紫衣华服的男子一直关注着他们,看着藤芷烟时,嘴角一侧上扬,琥珀色的眸子露出探究的目光。 藤芷烟见到乌七的师父眸子冰冷到有嗜血的目光迸射出来,她吓得一得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藤芷烟为了活命立刻就换出一副讨好的模样:“漂亮哥哥,你说你长了双这么漂亮的手,若是沾了血多可惜啊。而且我会误伤你,都是为了救你徒弟啊,你徒弟跟你是一家人,我跟你徒弟是一家人,所以我们也是一家人。家人之间何必动粗伤了和气呢,是吧?再说了不打不相识,漂亮哥哥,你是不会滥杀无辜的对啵?” 说着,藤芷烟还冲着乌七的师父眨巴了两下眼睛,尽一切可能地告诉他,她真的是无辜的,比花儿还惹人怜。不过她这副模样若是被柳墨浅看到了,估计气得执起青玉箫就要敲破她的脑袋了吧。 乌七的师父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扬嘴轻蔑地冷笑:“贪生怕死之徒!”说着,他就用另一只手掐住了藤芷烟的脖子。 “师父,不要啊!”乌七惊得爬起来就要抓她师父的胳膊,却被她师父抬脚踢开。乌七被踢到在地,眼底尽是悲伤,她终究是高攀不上她师父的吧…… 藤芷烟被人掐住了脖子,整张脸都憋得老红,撇撇嘴,艰难道:“是啊,我很怕死啊,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对人家这么凶啊?” 藤芷烟撒娇的模样终是惹得一旁置身事外的紫衣男子轻笑出声。藤芷烟闻声偏头望过去,这才看清那个自始至终都在看热闹的男子。 他的身子一半隐在昏暗中,一半显在昏黄的烛光下,所以朦胧的光晕将他那张俊脸衬得如梦似幻。他执起玉杯仰头一饮而尽的姿势不似平民百姓那般的随意,而是多了几分随性与高贵。他不过是坐在那里,不动不语,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他就如同天之骄子一般伫立子啊那里,即便淹没在茫茫人海里怕是也能让周遭的事物黯然之色,瞬间肃穆起来。 那种强大的震慑力不是一朝一日能培养出来的,而是天生造就,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不可否认,那个紫衣男子定非泛泛之辈。 ------------ 第15章 (鸾凤篇) 小凤鸳(15) 待到鸾又夏松开手,凤鸳嘴角依旧不变地带着笑。转身拿起纸笔,片刻,宣纸上便是娟秀的几行字迹。 “不管你信我与否,我不曾动用爹去逼你回来。我自知你心里只有我妹妹,既然如此,我委实没有必要再去争取什么。但爹对我有恩,我不愿他难过。爹死后,我会成全你和凤阳;可爹死前,可否愿意成全我?正如我嫁与你的第二日说的,你纵使再不喜欢我,我终归是你的妻。再不济,我比你大,不配做你心中的夫人,做你姐姐也是够格的。爹的身子每况愈下,就当是为了爹开心,演戏也是好的,算是成全了我对他老人家的一份恩情。” 鸾又夏又何尝不知,他爹对凤鸳极其欢喜,她若是真想争取什么,他爹又怎么会不满足她。想来这也算是凤鸳最大的妥协了。 见鸾又夏不说话,凤鸳指了指自己,复而指向床铺,又指了指地上。虽然仅仅是几个简单的动作,鸾又夏也大概能明白其中意思,他语气淡淡道:“你睡床上,我睡地上,以免明日一早下人告知了我爹,惹得我徒挨一次骂。” 凤鸳淡笑摇头,自知要说的话,无法用简单的手势表达,她复又拿了纸笔,写道:“无碍,你不过才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天气暖和,但夜里回凉,小心冻了身子,惹了风寒就不好了。我一向苦惯了,这点凉气倒也不至于伤着我半分。你若是怕明早被下人发现,我早些起来,收拾了铺盖就可以了。” 说着,便自衣柜里拿了几床被子,半跪在地上,自顾自地铺起被褥。鸾又夏立在原处,烛光微晃,淡黄的光晕一圈圈自烛芯出扩散开来,染上凤鸳的衣角、鬓角、眉眼,倒也别有一番风采。只可惜这些年他心里只有三年前偶遇的那个女孩,纵然心生愧疚,他也是要给凤阳一个交代的。 凤鸳铺好床铺,自地上起来,回身时正巧见鸾又夏望着她发愣,对上鸾又夏眸子的那一刹那,她的心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她嘴角轻扬,走到桌边,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时辰不早了,睡吧,不然明日早起又该犯头疼了。” 鸾又夏看着纸上的几行字,他一愣,抬头看她,只见她嘴角的笑意如清莲浅浅盛开,清雅而淡然。 他有头痛的隐疾,甚少有人知道,就连他爹都不知,仅有在楠青阁伺候他起居的几个丫鬟知道。每每他熬夜后,早晨醒来头都会隐隐作痛,轻则一会便好,重则疼得一整天都不得心安。 翌日醒来,果然头痛症又犯了,洗漱后,他眉头微蹙,精神不佳。丫鬟来叫他去用早膳,他没耐心地将丫鬟轰了出去,好在是贴身伺候他起居的丫鬟,并不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心里了然他怕是头痛症又犯了,只得默默退出书房。 丫鬟告知了鸾轩,想必昨日的事,气头还没过,听了丫鬟这么说,他皱起眉头,挥手道:“不吃也罢!一餐不吃还能饿死他不成!” 凤鸳自知鸾轩说的是气头话,坐在一旁,默默无语地安抚他,并不为鸾又夏辩解什么。一早凤鸳见到鸾轩的时候,便觉得他起色不比前几日好,许是昨日鸾又夏的话真的气到他了,鸾轩用早膳的时候,也只是草草作罢。喝了几口粥,便对凤鸳强作笑颜道:“鸳儿,你且慢慢吃着,爹昨夜睡得不踏实,这会子困得厉害,就先回房歇着了。” 凤鸳连忙放下碗筷起身,欲扶他回房,鸾轩摇头摆手道:“你好生吃着,问香扶我回去便好。” 凤鸳望着鸾轩离去的背影,他弯着个身子,见问香扶着他走路摇摇晃晃,分外吃力,便可猜他想必把半身都倾靠在问香的手臂上。凤鸳眉头蹙起,心里略显不安,抬头扫视四周,心里凄苦:怕是过不了多久,这里便不再是她的家了罢。且不说,她相貌丑陋,不能言语。就说她离开了鸾家,她便成了被休的弃妇,这样的她谁还愿意收留呢? 回了楠青阁,听丫鬟说老爷不肯让少爷出门,少爷一整个上午便闷在书房里,不曾出来过,也不曾叫过丫鬟进去。凤鸳示意桃玉推开书房门,她端了一个托盘进去,上面放着一个青瓷碗,热气弯弯曲曲自碗里腾出,隐隐可闻的香气惹人嘴馋。 听闻门开的声响,俯首执笔描画的鸾又夏止住了手,抬眼见是凤鸳,复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作画,嘴里则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凤鸳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走至他身边,拿起一旁的纸笔写道:“作画只能分散你部分注意力,且不说治本,怕是治标都不算。我准备了川芎炖草鱼头,虽说不如良药有效,到底是压一压头痛感。” 将纸递给鸾又夏,便转身端起桌上的碗,递给他。鸾又夏瞟了眼面前的碗,汤羹的香气缭绕缠绵至他鼻间,的确是香气四溢,只可惜头痛得厉害,让他心烦意乱,恰又见出现在他面前是他不喜欢的人,他只觉得烦躁愈加。 扬起手臂,就挥掉了凤鸳手中的碗,碗自她手中毫无预兆地离开,滚烫的汤汁在碗里摇晃,终是溅了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雪白的手背顷刻间便显现一片红,她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那种灼痛感不禁让她想起了五岁那年黑炭触碰她左脸的剧痛,一样是火辣辣地疼,只是最痛的灼伤都经历过,如今这个根本不算什么。 听闻书房里巨大的声响,守在屋外的下人们齐齐推开房门进来,还没等看清是何种情况,便听到鸾又夏厉声叱喝道:“出去!谁吮许你们进来了!” 下人们随意扫视了下,只见少爷和夫人两人都安好,只得垂头退了出来。 见下人们关门出去后,鸾又夏蹙眉瞟了一眼凤鸳,极其不耐地道:“你只要不出现在我面前,便是最能治我头痛的良药了!” ------------ 第34章 她是个疯女人 果然,那个紫衣男子仅仅说了一句话就让乌七的师父放开了她。那个紫衣男子说:“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何须让离兄费心力取了她性命。离兄何不卖在下一个人情?” 离曜冷冷地扫视着藤芷烟那张脸,再次确认眼前这个女子确实不曾见过,才松开手,回头对那个紫衣男子道:“既然公子都开口了,放了她又有何妨。” 离曜一松手,藤芷烟才看见自己的手腕已经一片青紫了,忍不住趁着离曜不注意,偷偷瞪了他一眼,朝他吐了吐舌头。离曜没看见,不代表一直打量着她的那个紫衣男子没有看见。 那个紫衣男子又是一阵轻笑:“姑娘,在下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不知姑娘想要如何报答在下呢?” 藤芷烟愣了愣:“一般救了我这种美人,不都该是不足挂齿么?” 紫衣男子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拿起玉杯,他却不急着饮下,而是晃动着酒杯,看着酒水在杯里晃来晃去,但奇怪的是酒水竟半分都没有溅出来。 这个男子是个做事很有分寸的人吧,藤芷烟心想。 紫衣男子抬眼看着她:“姑娘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藤芷烟讪讪地笑着摆手:“不了不了,你是英雄,可我不是美人,我就不祸害公子了。” 藤芷烟翻脸的速度让那个紫衣男子一愣,随即笑了:“方才还说自己是美人,这个时候又不是了?” 藤芷烟惊觉若是继续呆在这里,她就真该把自己不小心就卖了。所以她拉起兀自悲伤的乌七,回头对那个紫衣男子道:“公子的救命之恩,本姑娘无以为报,就铭记于心吧!再见,呃,不对,是永不相见才对!” “你怎知你我不会再见了?又怎知你有一天不会以身相许呢?” “因为我心有所属,此生不渝,除非我死了,不然不可能会变心。”说着打开门,但乌七却不肯走,看着她师父额头上渐渐凝固的伤口,担忧道:“师父,你的伤……” 乌七没说完,离曜就打断了她的话,冰冷的眸子,染了寒霜似的脸,说出来的话更让人心寒:“从你被赶出师门的那天起,你我师徒情分已尽。” 乌七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如果我救出你爱的苏凝若姑娘呢?” “就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你要想死,没人拦着你,但我不会给你半分承诺。” 藤芷烟纵使畏惧乌七师父那块冰山,但见乌七被说成那样,她这个做姐妹的,怎可不管。她想也没想,拿起桌上的酒杯,冲着乌七师父说道:“你以为是谁啊!别顶着一张俊脸就四处招摇,我看你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仗着别人喜欢你,你很得意很嚣张是吧,就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了是吧?我呸!你丫的别以为你长了几株苗子,就真当自己是棵葱了!天下男人又没死光,你拽个屁啊!”趁着离曜被她说的一愣一愣之际,她借机将手中的酒尽数泼在他脸上,然后在他动杀气之前,连拖带拽地和乌七逃离了房间。 藤芷烟和乌七刚从房间逃离出来,就在门口遇见了上次那个乞讨的小男孩:“小弟弟,你怎么来这里乞讨了?” 小男孩脸红地低垂下头:“我……我不识字,我不知道这里是……我不该来的地方……” 藤芷烟“哦”了一声,回望了下身后,怕离曜追出来杀她,她不敢多呆,不再继续跟小男孩多说,拉着乌七就往外跑。 其实离曜根本没有追出来,只是盯着地上的碎片发怔。那个紫衣男子轻笑道:“离兄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般对待吧?更别说是个女子了。” 离曜微一闪神,的确,自小见惯了杀戮,十二岁被推上教主之位,早已是无心之人了。面对他这样一个冷漠无情之人,无人敢不敬他半分,因为对他不敬之人,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所以没有谁会傻到去送死。这是他有生之年唯一的一次狼狈,也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批评。 离曜冷冷地说:“她是个疯女人。” 紫衣男子笑了笑,颇为赞同:“的确是疯,不过倒是有趣。” 被拉出“温柔乡”很远后,乌七才挣开藤芷烟的手,失魂落魄道:“你先回客栈,我想单独待会。” 乌七的心情,藤芷烟非常能理解,只嘱咐她自己小心点,便先回了客栈。 ------------ 第16章 (鸾凤篇) 小凤鸳(16) 凤鸳抿起嘴角,伫立了一会,转身离开了书房。 见凤鸳离去,鸾又夏这才看了眼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和汤汁,满室的香气依旧残留…… 鸾又夏本以为凤鸳不会再来了,不到半刻钟,凤鸳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书房门口。鸾又夏瞧见她时,微微愣了一愣,直至她再次端起一碗汤羹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鸾又夏脾气有时候不好,却不是个倔强性子。但他那日竟像是跟凤鸳杠上了一般,再次挥落了凤鸳手中的瓷碗。凤鸳脸上一片淡然,丝毫不因他的任性而出现半分责怪,依旧是默默离去。 鸾又夏犹如在跟谁打赌一般,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坐在紫桐木椅上,略显悠然地扶摸自己右手上缠着的纱布,手指偶尔敲几下扶手,待到他觉得时辰到了的时候,他便会抬头瞧向门口,果然又是半刻钟的时间就见凤鸳立在门口。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明媚的白光被屋檐一层层滤过,恍惚间一块块白色透明的光圈倾斜而下。凤鸳一袭白色轻纱衣,立在门口,身后便是水洗过一般透明的光芒,落在她身上,使得她浑身都发着浅浅的光泽。 这次还不待凤鸳走至桌边将托盘放好,端起瓷碗,鸾又夏就率先起身,走了过去,连同托盘一并挥落在地。凤鸳的双手还维持着拖着托盘的姿势,视线从书桌处的一地碎片与汤汁慢慢向她的方向移过来,骤然发现,自书桌角到门口,一路的碎片残羹。她的手缓缓放了下来,这一次她没有如前两次那般抬头嘴角带笑地看着鸾又夏。 她低头垂目,缓缓转身,步履慢慢地离开书房。鸾又夏望着她的背影,心想着他做得是不是太过火了? 他沉思了会,想着八成是他多想了,随即便不在意地又回到紫桐木椅上坐好,等着半刻钟后再次见凤鸳端着托盘出现在书房。他在心里暗暗说道:这一次凤鸳若是再端来,他会喝了那川芎炖草鱼头。 半刻钟之后,川芎炖草鱼头如料想中端了进来,只是端着它进来的不是凤鸳,而是伺候他起居的冬春。他心里有些失落,嘴角胸有成竹的笑容也渐渐淡了去,终究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那份疑惑,问冬春道:“怎么是你端进来的?夫人呢?” 冬春不知鸾又夏心里的想法,只想着鸾又夏头痛症发作,是万万惹不得的,将托盘放好,就想快速转身离开书房。可身后的鸾又夏发话了,她不好装作听不见只好停了步子,转身,有些畏惧瞅了鸾又夏一眼,见他眉头蹙起,心里的畏惧又增了几分,但还是硬着头皮老实交代:“奴婢不知道,夫人只是吩咐奴婢端汤羹进来,其他的,一概没说。” 鸾又夏“哦”了一声,见冬春垂头要离去,再次开口道:“将汤羹一并端了出去。” 冬春回头,略微有些迟疑地说:“可那川芎炖草鱼头是夫人特地为少爷您……” “要你端出去,你就端出去,何时轮到你一个下人废话了!”不等冬春说完,鸾又夏就挥手打断她的话。 到底是贴身伺候鸾又夏起居的丫鬟,对鸾又夏的脾性是再了解不过了,在鸾又夏心情不佳的时候,是切不可多说的,多说了也无益,徒挨一场骂,当个出气筒罢了。 冬春快速端走了羹汤,鸾又夏望着满室的狼藉,先前只觉得跟凤鸳抬杠很好玩,一时也不觉得头痛,待到趣意散去,头痛又渐渐发作了,整个脑子似要炸开一般,扯着头皮都跟着疼。当时不觉得满地碎片残羹有多碍眼,如今只是随意地扫一眼,都觉得浑身烦躁。他朝着门口大声唤了句:“香涵!” 楠青阁里的下人们过半刻钟便会听见瓷器破碎的声音,由此可推知少爷正在火头上,因而丝毫不敢松懈,齐齐地守在书房外,随时听候差遣。一听屋内传来“香涵”两字,下人们都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不是自己时,都微微松了口气,松气之余,还不忘推一推身旁依旧愣着的香涵,催促道:“香涵,少爷叫你呢,还不快进去!不然又该惹得少爷不悦了!” 香涵连连“哦”了三声,才慌忙地小跑进屋,瞧见满地的狼藉时,香涵的心一惊,已经猜到今日少爷的心情比往常的每一天都糟糕。她提心吊胆地垂首在一旁,努力逼迫自己仔细听着少爷的每一句吩咐。 鸾又夏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把这里清扫干净。”然后便几步离开了屋子。 下人们都守在书房外,不曾想过鸾又夏会自书房里出来,见鸾又夏出现在门口,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慌乱地作鸟兽散,各自干活去了。 八月底的天气白热夜凉,正午时候,烈日炙烤着大地,微风拂起,一阵阵热浪涌起,连呼吸都带着腾腾的热气。 花园里盛开的花朵都渐渐有了萎靡之气,凤鸳坐在池塘边,手里捧着一把鱼食。许是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往日潜在水底的鱼儿们都纷纷在水面上游动了,凤鸳将手中的鱼食随手一洒,本来四处游荡的鱼儿们都从四面八方聚集了过来,争抢着鱼食。 看着鱼儿们游来游去,抢吃着鱼食,她心底竟生出几许羡慕之意来。即便鱼儿的天地只有水中一方,到底是自由的,它们不会为情所扰,亦不会懂何谓忧愁,只要腹中饱,便安乐了。就连它们为那一把鱼食争相抢夺的样子都是她羡慕的,至少活得也算是有所求的。 而她呢,如今的她可以求什么,又该求什么?她更谈不上自由,虽说她可以自由出入鸾府,可这里终归不是她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地方,这里亦不是她的家,她只是过客。她的客居之旅以鸾轩的生命作为期限,期限过后,是她都不曾想过的漂泊,无依无靠的漂泊。 凤鸳低眸瞅了瞅手背上显现出来的水泡,小小的两个,抚摸时还微微有些痛。她想要厮守的小夫君不肯要她,连她碰过的东西都不愿动半分,她还能渴求什么…… ------------ 第35章 赌她的心上人 藤芷烟刚到客栈没多久,就见柳墨浅也自外面回来了。他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抬头看见藤芷烟,他眸子不经意地一亮,快步走了过来:“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捕捉到柳墨浅眼中的担忧,藤芷烟凑近他,调皮地笑道:“啊,师父,你是在担心我么?” “无聊。”柳墨浅敲了下她的头,然后绕过她往楼上走。听到身后她的笑声,不由得松了口气。 夜深时分,还在睡梦中的藤芷烟被人摇醒,睁眼,借着窗外透着的月光,才看清是乌七,只见乌七慌张道:“快!快跟我出去!” 藤芷烟睁着惺忪的眼,问:“怎么了?” 乌七一边拽起藤芷烟一边道:“我一回客栈正巧看见柳墨浅跟一群黑衣人打起来了,我心想你还在屋内,就来叫醒你,谁知你娘的像头猪,摇了那么久才醒……喂,你娘的怎么突然跑得这么快?” 藤芷烟只听到乌七说的前半句话就飞快起身往外跑。身后的乌七嘀咕道:“早知道我就直接在你耳边说柳墨浅出事得了,这样倒省了你乌大爷不少力气了。” 藤芷烟跑出去的时候,只见一群蒙面人将柳墨浅包围在院子里,蒙面人手中的刀剑在满月的光华下泛着清冷的寒光。所幸柳墨浅身手了得。即便是用青玉箫也得进攻有余,只可惜箫终归是箫,如何都比不得刀剑能取人性命,所以蒙面人被击退后,依旧能跃起而上。 藤芷烟看得提心吊胆,两只眼紧随着月华下那抹红色的身影。倒是乌七在藤芷烟身旁纳闷道:“你娘的阿烟,你师父怎么不用刀剑啊,这样下去,即使不被杀,也得活活把自己累死啊……娘的,乌大爷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乌七看见柳墨浅身后有一人正欲偷袭,她拔起腰间的短剑,飞身而上,径直迎上那个试图偷袭柳墨浅的蒙面人。 自上次瑶山之夜,藤芷烟一直把乌七归为嘴臭似粪土,胆小如鼠辈之类,可今日一见她却有种再次瞎了眼的感觉。乌七虽比不得柳墨浅武功了得,但却不至于如她这般能不拖人后腿就是最大的帮助的地步。 柳墨浅无意瞟到身后的乌七,眉头微蹙:“不是让你护着丫头么?你怎么过来了?”说话之际,手执青玉箫,几下打断迎面而来的蒙面人手中的长剑。 “你娘的,乌大爷看你跟这群蒙面人磨蹭,心里着急。”乌七见手中无剑的蒙面人赤手空拳地再次袭来,她无奈地先柳墨浅一步倾躺着滑向那个黑衣人,直刺他腹部。 柳墨浅看着被乌七刺死的蒙面人,略微有些惊讶,这些人难道不是星沉教人? 突然,十个黑衣人自远处飞身过来,柳墨浅不由得四处张望,四周是染了月华的黑暗,没有那抹白色的身影,但他知道他在,不然他的暗卫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柳墨浅敛眸对付着周围的蒙面人,心里却莫名地心烦,白日里说好的三天,怕是等不到了吧? 他看了看站在廊柱后望着他的那个人,她是他的棋子,一直都是。所以他才故意让她喜欢上自己,然后将她送给他哥,如今又自私地不愿她恢复记忆,只愿她一直假装是藤芷烟,而并非叶絮柔。他吮诺不会争夺玄梓宸喜欢的东西,其实他对玄梓宸的愧疚不是纯粹的,而是含有怨恨的吧? 不然那日柔儿来梅莲山找他,他怎会说出除非她死才会喜欢她的话?怎会在她真的跳崖的时候又想起玄梓宸忧伤的眉眼而将她救下?又怎会将柔儿醒来的事隐瞒了下来而教她七莲曲继续当做棋子? 离曜和公子然潜伏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公子然眼尖地发现了前面的亭楼上有个白衣男子坐在轮椅上。公子然顺着那个白衣男子看去的方向望去,瞧见了那个躲在廊柱后面的女子。他一笑:“既然是她。” 离曜闻声看过去,眉头瞬间蹙了起来,冷冷道:“疯女人!” 公子然偏头看了离曜一眼,轻笑道:“既然今日有桑家余党先我们一步,不如我们干点别的好了。” 离曜看着公子然,公子然手指一晃,两指间已然夹了一把小飞刀,飞刀微微一动,一道光一闪而过:“还记得几个时辰前你徒弟的朋友说过的话么?她说她已经心有所属了,我倒很是好奇谁才是她心上人。”公子然将飞刀尖朝着下面的柳墨浅:“他?”然后又朝向前面那个白衣男子:“还是他?” 公子然看了看手中的飞刀,扬嘴笑道:“离兄,你赌谁?”见离曜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也不气,自顾自道:“我赌他们都会输。” 离曜怔怔地看他。 公子然回他一笑,然后手指微一用力,飞刀已然自他指间飞出去,飞刀横割无痕的夜,径直朝着廊柱而去。 一个物体自柳墨浅的身侧飞过,他的袖子已经划开一条口子,他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子,飞刀速度太快,他根本无法截断那枚飞刀,只得惊呼:“丫头,当心!” 藤芷烟闻声想也没想就跑开了,那枚飞刀直直钉在了廊柱上,柳墨浅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他才发觉自己松气太早。因为藤芷烟慌张之际不小心就从阶梯上滚了下来,摔到楼梯口时,许是因为一直处于提心吊胆中,又经这么一吓,瞬间便晕了过去。 玄梓宸收回袖**出的银线,看着柳墨浅抱着藤芷烟往楼上的房间而去,他垂下眸子,说不出的情绪。看见地上那一戳被飞刀削下来的发丝,他快速转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公子然躲在瓦后,看了眼抱着藤芷烟往楼上而去的柳墨浅,对离曜笑道:“看来我失算了。” 离曜回头看了看抱着藤芷烟的柳墨浅,道:“现下桑家余党派出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我们要上么?” 公子然摇了下头:“时日还长,何须急于这时?” ------------ 第17章 (鸾凤篇) 小凤鸳(17) “夫人,鸾管家来了。”桃玉自身后的一声轻唤,将凤鸳自怔愣中唤了回来。 凤鸳掩过脸上的凄苦,才转过身。鸾远堂恭敬地垂头在一旁,问:“不知夫人叫远堂来是所谓何事?” 凤鸳见他恭敬又拘谨,她淡然一笑,做起手势,一旁的桃玉依旧替她解说:“我只是闲来想起,便找你聊上几句,并没有什么事。” 鸾远堂微微颔首,不答话。 凤鸳说:“今早的时候,我瞧见爹面色不好,他的病可是又严重了?” 鸾远堂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并不直接答她的话:“老爷只望夫人能在鸾府生活舒心,而他的身体,就连我这个下人都是避而不谈的。所以夫人如此问,远堂也不知该如何答才好。” 鸾远堂自小便生活在鸾府,府里上下,爹对鸾远堂是最信得过的。鸾远堂不可能不知爹的病情,只怕是爹不想她为了他而整日烦忧,所以才不肯告诉她罢。既然鸾远堂不肯说,她再问也是无果,只得作罢。 但凤鸳心里一阵暖流而过,对于爹的恩情,她只叹不知如何能报。她对爹承诺过要一生守护鸾又夏的,无奈她可能没办法办到了。 鸾远堂走后,桃玉陪着凤鸳又在池塘边坐了一会,到底是烈日炎炎,不过片刻,凤鸳的额头就沁出了汗珠,桃玉在一旁劝慰:“夫人,这日头正上,毒着呢,当心回头中了暑可就不好了。” 凤鸳想着在这里也坐了有一会了,热气缭绕,头竟泛起晕来,桃玉劝慰她,她也就听了。起身的时候,一时晕眩,险些倒了下去,好在桃玉机灵扶住了她。 桃玉扶住凤鸳,心里舒了口气,好在反应快,不然夫人就该倒下去了。抬眼看向凤鸳的时候,她吓住了,只见凤鸳额头沁满汗珠,豆大汗珠滚滚而下,自苍白的脸上滑过,落在白色的衣襟上,晕染出一道深深的水渍。 两人转身,正欲往楠青阁而去,却瞧见鸾又夏立在花团中,身后的月季花大朵大朵盛开。凤鸳只觉得眼前恍惚,摇了下头,才看清鸾又夏的面容,他一袭月白锦袍立于花团锦簇中,更是锦上添花,衬得他身形俊挺,眉目俊朗。 桃玉扶着凤鸳走到鸾又夏面前,头晕一阵阵晃过,但凤鸳依旧强撑着意识,淡笑比划,桃玉道:“羹汤可喝了?头还痛吗?” 鸾又夏一直沉着脸,听到桃玉说话,他嘴角却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对凤鸳道:“你倒是挺关心我爹的身子的。” 爱一个人时,总是不会多出心思去细想他话里的真正含义,正如凤鸳不会细想鸾又夏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她只当他是在夸赞她,笑意盈盈,脸色依旧苍白:“关心爹的身子是我该做的。” 鸾又夏轻哼一声,满心嘲讽:“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担心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离开鸾府,所以正在想着法子,关心我爹的病呢。” 凤鸳已经了然,看来方才他一直在花丛后听着她与鸾远堂的对话。她当真是担心她不久就会离开,但她并不是因着这个才去关心爹的。 “素日里,每每我问及爹的身体状况时,他都只是说好,莫要我担心。但早上瞧见爹气色不太好,早膳也没吃几口,就让问香扶着他回了房歇息。我本欲去看看他,可问香在门口拦住了我,说爹已睡下,不要打扰的好。因而我才叫桃玉去唤来鸾管家,问问爹的情况。” 意料之中,鸾又夏没有相信她的每一句话。明明是早知道的事,可心底还是期望得到他的半分信任,到底是她想多了。鸾又夏绕过她的身子就朝着东侧门的方向,自那晚瞧见他从东侧门出府,如今她也算是猜出他的目的了。 她抓住他的手臂,待他不解地偏头看她,她松开手,再次作手势:“白日里下人们多往东侧门去街上,你若是往那里走,怕是不等你走出城,就要被鸾管家唤了回来。” 鸾又夏心里颇感诧异,不是因她这番话,而是因她知道他为何往东侧门而去。以往他要出府是轻而易举之事,自娶了凤鸳之后,每每他外出行医,总有松柏跟着。 松柏是三年前的那个寒冬,被鸾轩救下的。鸾轩可怜松柏冻得身子发青,又无亲无故,便领他回了鸾府。松柏年纪与鸾又夏相差不大,只可惜他是个死脑筋,一心念着鸾轩对他的救命之恩,对鸾轩可谓是言听计从,每每行医归来,鸾轩问及详情时,松柏基本上是知无不言。他若是想见凤阳,用外出行医这个幌子,是万万行不通的,无奈他只得寻了晚上人都睡着之后,才从东侧门出去。 鸾又夏心知凤鸳说的不无道理,只得拂袖去了药堂。 凤鸳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繁花中,她才转身往楠青阁而去,许是日头晒过了,走了几步,就觉得脚下如踩了云絮,飘忽而不踏实,眼前的景致也出现了拖影,晃来晃去,看不真切。片刻,眼前一片黑,中断了意识……隐约听见一个仿若来自于遥远天际的声音传来…… “夫人!” 凤鸳醒来时,已是戌正时分。墨蓝的天将黑未黑,星子四散于天际,晚风伴着热气吹了起来,如处在蒸笼里一般,挥手便是热潮涌动。 凤鸳睁眼,觉得四周凉意舒适,撇头,只见桃玉蹲在床边,面前放了一大盆冰块,她正拿着蒲扇不停地扇动,呼呼地声响在这寂静的屋里分外响亮。 桃玉红通通的脸颊上早已沁满了汗珠,她偶尔抬袖擦拭汗珠,衣袖上都给浸湿了。凤鸳心里一热,她过去十六年活得凄苦,除了她爹,何曾有人待她如此过? “桃玉,别扇了,天气燥热得很,你也休息会。”虽说暑气已过,但头还是晕沉沉,只是不若正午时那般严重了。 听闻凤鸳说话,桃玉抬起头,顿时露出欣喜之色,然后转头对着窗边说道:“少爷,夫人醒了!” ------------ 第19章 (鸾凤篇) 小凤鸳(18) 桃玉如是一说,凤鸳这才注意到鸾又夏站在窗边,他一直背对着屋内而立,只见一抹倾长的黑影伫立在那里,晚风拂动,他几缕黑色发丝便随风飘起。 鸾又夏闻言,转过身子,素白锦袍上染上了月华,盈盈如玉,他的脸颊匿在暗处。凤鸳终是瞧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的声音淡淡:“恩。” 不再多说一句,便跨步离开了房间。 瞅着鸾又夏的背影,桃玉忍不住嘀咕道:“原以为这次少爷多少会在乎夫人一点,到底是我想多了。若不是老爷强求,少爷怕是根本不会来……” 声音虽小,可惜这屋子静得厉害,桃玉的一字一句尽落进凤鸳的耳中,适才她还心中窃喜,原来多想的不是桃玉,而是她自己…… 自嫁入鸾府,凤鸳便再也不曾见过凤阳和蓉娘,离别后的第一次重逢是在大雪纷飞于天际的那天。 秋末冬初,万物皆是萧条,枯叶飞落一地,繁花凋零,只余残凉。晨起时,天色阴沉得很,似雨非雨,铅灰色的云压在头顶,竟觉得特别压抑。凤鸳立于窗前,抬头瞧着窗外的那狭小天空,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旁边的桃玉顺着她的视线瞅了眼天空,道:“这天气委实让人闷得慌,眼看着要下雨,却迟迟不见落下一滴雨珠,瞅着让人觉得是个不详之兆。” 凤鸳照例去给鸾轩请安时,还没进屋,就听见摔杯子的声音,随后便是鸾轩带咳的怒吼! 凤鸳听了,止住脚步,停在门外。身子无力地靠着青砖墙,脑子里恍若被重击了一般,迟迟回不过神来。 她多希望她哑了嗓子,也能失了听力,这样她就可以什么都听不见了。可她终归是听见鸾轩咆哮道:“我不吮许凤阳肚子里的孩子入宗祠!” 凤鸳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忍不住手指捧胸,朱唇微启,连连喘气。如今她哭不出来,无泪可流。明明早就不曾奢求更多了,为何还是这般难受? 鸾又夏和鸾轩又吵了些什么,她渐渐地听不真切了。只知良久,听得屋内鸾又夏一声惊吼:“爹!” 凤鸳闻声,回神几步跨进屋内,只见地上一滩醒目的鲜血,鸾轩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双唇发白,嘴角残留的血渍在下颚蜿蜒至衣襟。鸾又夏神色慌张,白玉般的手指覆在鸾轩手腕上还在微微颤抖。 那日之后,鸾轩再也不曾醒过来,夜半之时,微弱的气息一点点散去,终是决绝了这个尘世…… 年前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似柳絮飞舞。云层压得很低,往日喧腾的鸾府失了色彩,徒留黑与白。众人面露哀色,低低的哭泣声回荡在这空灵的天际,哀婉而凄凉。 凤阳和蓉娘一袭白色丧服出现在鸾府大门前,凤鸳立于石阶之上俯视着两人。一别竟有半年不见,凤阳许是怀了身孕,小脸圆润了不少,越发丰腴了。她由着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微微抬眸看向凤鸳的神情里颇为得意与自傲:“姐姐,好久不见呐!” 凤鸳嘴角轻扬,笑容清冷,胜过飞扬的雪花。眸子一一扫过凤阳身旁的两个丫鬟和身后的几个小厮,又将视线落在她一身的丧服上,只觉得讽刺。如此兴师动众,哪里是来参加丧礼的? 凤鸳偏头,对身旁的桃玉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回了府里。桃玉对守门的小厮道:“今日乃是老爷出殡之日,闲杂之人切不可放了进来,不然夫人怪罪下来,你们定是不会好过的。” 鸾又夏携风雨之势过来时,凤鸳正跪在鸾轩的灵前。“是你不让阳儿和蓉娘进府的?” 凤鸳闻声,面不改色,依旧一脸淡然。见她仿若没听见,鸾又夏气得一把上前抓她起来:“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凤鸳抬眸看他,又瞥向伫立在门口,正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的凤阳和蓉娘,只见凤阳眼含泪珠,望着她时嘴角却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戏做得真足,演得真好! 凤鸳又将视线回落在鸾又夏身上,做出手势:“一个月前,爹便将鸾府的家事交与我掌管。如今爹已逝,好歹也让他老人家清净几天,这不为过吧?至于凤阳入府,迟早罢了。” 鸾又夏自知爹的死多半是被他所气,多少有些理亏,况且凤鸳说得也不无道理。爹生前就不喜爱凤阳,如今他死了,好歹也让他走得安详点,毕竟接凤阳入府也不急于这一时。 鸾又夏缓缓松开手,转过身,一脸歉意,伸手抚摸着凤阳的脸颊,道:“阳儿,不若你就委屈几天,待我爹后事已妥,再接你回府罢。” 凤阳听了,颇为不悦,往日在鸾又夏面前的一副乖顺形象荡然无存,撇着嘴巴,不依不饶道:“我不管嘛,你说了要接我回府的,我都等了这么久了。况且如今我怀了你的孩子,你怎忍心让我们母子流落在外呢?” 一旁的蓉娘也帮腔道:“鸾少爷,我们知道你处境为难,可你是知道的,凤阳跟着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忍了多少人的白眼。如今她身怀六甲,若是不能进入鸾府,她如何能在这葛浠县抬得起头?” 凤鸳几步上前,面容清冷,招了桃玉过来替她解说:“凤阳怀的是鸾家的孩子,既是鸾家的子嗣,自然是不会让他流落在外的。凤阳迟早是要入主鸾府的,只是目前家里正行丧事,如此便迎了凤阳进门,怕是不吉利。何不再等几天,待我安顿好爹的后事,我自会让出鸾家正夫人之位,到时再风风光光迎进凤阳,不更体面么?” 蓉娘愣了愣,见凤鸳眸光寒凉,心里瑟缩了一下。不过才半年不见,她却觉得眼前的凤鸳不是当初那个任由她欺凌的傻丫头了。 鸾又夏听了凤鸳的话,心里莫名地感到几丝不快,可又说不出哪里不舒坦。掩去心里的不悦,转头对凤阳道:“阳儿,待到我爹后事处理完,我定实现承诺,八抬大轿迎娶你过门。” 凤阳本来还欲说什么,被蓉娘扯住了袖子,见蓉娘对她不停地眨眼使眼色,她只得作罢,咬着嘴唇,不满地皱眉。蓉娘却对鸾又夏道:“还是鸾少爷想得周到,那就照着鸾少爷的意思罢!” ------------ 第19章 (鸾凤篇) 小凤鸳(19) 自鸾府出来,凤阳再也忍不下去了,转身就对身后的蓉娘抱怨道:“娘,你刚刚干什么要拦着我?你知不知道我看着凤鸳那个丑丫头堂堂正正地做了鸾家正夫人,我有多不舒服吗?如今我怀的可是鸾家的子嗣,我要求入主鸾府,有什么错?” 蓉娘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鸾府大门,只见小厮们已经进去了,才拉着她一边走远,一边说道:“傻孩子,你适才没有听清楚凤鸳说什么了么?过不了多久,凤鸳就会让出主位。如今鸾老爷尸骨未寒,鸾少爷是葛浠县出了名的孝子,你若是硬要这般任性,不是明摆着跟鸾少爷作对么?” 凤阳沉吟了一会,咬咬唇,眯起眼睛,恨声道:“那好,我就再忍了这一次!” 许是鸾轩离开了,顿时觉得鸾府又冷清了几分。凤阳身怀六甲,鸾又夏自然是落居于郊外的宅子,以往会隔几天回主宅一次,渐而渐之,一个月不回也是有的。偌大的府邸除了下人,便只剩下凤鸳了。 深冬时至,大雪下得愈加厉害,连连下了几日,万物凋零,天地徒留灰白。夜里加了不少炭火,还是觉得刺骨的寒冷,北风呼呼地刮,打在窗纸上瑟瑟作响,似猛兽在天际咆哮。烛光在风里微弱而颤抖,几次被吹灭,几次被桃玉给点燃。 凤鸳望了望窗纸上树影摇曳,又屏住呼吸听了听门口的声响。倏然一阵窸窣的响声,她神色微变,暗含喜色,放下手中的刺绣,快步打开门。 门前半个人影都也不见,只见漆黑无光的夜里漫天的雪花在安静地飘落,随着北风缠绵飞舞,雪花飞进她脖子里、青丝上,寒气自毛孔里扩张入血液里,从里到外的冷,冷却了她那个满怀期待的心,也冷却了她眸子里那抹小小的希望之光,只余满心失落与惆怅…… 桃玉轻叹了口气,望了望门外,替凤鸳打抱不平道:“夫人您何苦夜夜干等着少爷回来?你顶着寒气苦心守候,只怕少爷正在那个女人被褥里缠绵了。原先有着老爷在,少爷倒不敢太过造次,如今没了老爷替你撑腰,少爷又怎还肯回来?” “咳咳!”凤鸳重咳了几声,嗓子干涩疼痛。她缓缓垂下眼眸,自知桃玉说的是实情。即便桃玉不说,她也早已知道鸾又夏的心不在她这儿,纵使她再努力,也是无用。 屋外雪花乱飞,不过片刻,凤鸳的青丝上已染成了霜白,桃玉见了,连忙上前,一边关上门,一边说道:“夫人,别在这儿站了,时辰不早了,还是回床上歇着吧,仔细回头冻坏了身子。” 凤鸳苦笑一下,不做任何手势,上了床,她侧身背对着床外,假寐着。桃玉以为她睡着了,轻叹了口气,便吹熄了烛火。待到烛火一熄,屋内暗黑一片,只有屋中央的熏炉里有火光隐隐发出,炉里的炭火烧得“吱吱”发响,合着床外呼呼的北风,倒也算是一唱一和了。 凤鸳睁开眼,抬头望着上方,毫无半点睡意。嗓子越来越干涩,忽而又觉得头痛,如此折腾,愈加是不想睡了。翻来覆去,脑海里尽是鸾又夏的身影。 他们的初见那么美好,以至于她久久无法忘却,那时他还稚气未脱,立于七色彩虹之下,嘴角含笑,站在人群中注视着她,一步步朝着她走来,那个时候她以为的咫尺可以越过天涯,原来不过是看似咫尺,实则天涯。 凤鸳一整夜都睡得不踏实,来来回回,醒了无数次,只觉得忽冷忽热,如身处在水深火热中一般,极不舒服。 翌日,她醒来时浑浑噩噩的,桃玉扶她起床,她也是有气无力。隔着衣料,桃玉都能感受到她发烫的身子,连忙又扶她躺下。转身就出门将鸾远堂给叫来了。 鸾远堂虽说是管家,曾经也是跟着鸾轩四下行医的,颇懂医理,为凤鸳细细把了脉,开了药方,便直接往药堂而去。途中被身后赶来的桃玉叫住了。 “鸾管家,如今夫人病倒在床上,怎可不通知少爷呢?”方才她要去叫少爷回来,鸾远堂阻止了她。细想之下,她愈加觉得夫人可怜,便忍不住赶了过来。 鸾远堂说:“适才我替夫人把脉时,夫人特地嘱咐我,不要将此事告知少爷。我私下里猜想,夫人善解人意,不过是不愿少爷担心罢了。” 桃玉忿忿地绞着手中的手帕:“即便是少爷知道了,指不定也不会回来看一眼,夫人做什么要事事想着少爷呢!” 鸾远堂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话说过了:“我们到底是下人,主子们做事,放在心里就好,轮不到咱们多嚼舌根。行了,你回去好生照顾着夫人,我去抓了药,熬好送去。” 桃玉心里纵使再不痛快,也只得咬咬唇,转身回了楠青阁。 凤鸳立于窗前,望着一片雪地荒芜,心里竟生出一些苦涩。寒风乍起,窜进她脖子里,一阵寒凉。脑子也变得异常清醒,她来到这里已有半年,当初她爹说让她嫁给鸾又夏,他放心,他信她会幸福。如今这副场景真就是她愿意得到的么?她真的幸福了么? 不!她现在丝毫不觉得幸福。原来她若是不主动联系鸾又夏,他便是不会亲自来过问她一番的,她在他心里不过是一粒尘埃,恍若未见。 如果不是依爹所托,她怕是在这鸾府呆不下去了。鸾轩死前的那晚,他将凤鸳叫了床边。凤鸳一进屋,见屋子里都没个下人侯在一旁,便知鸾轩是要安排后事了,心里一阵凄凉。 鸾轩说:“鸳儿,我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特别讨喜,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即便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你脸上的伤疤以及哑疾怕是跟凤阳和蓉娘脱不了干系。今后我怕是没能力再阻止又夏做什么了,可凤阳那样的女孩子若是进了鸾家,又夏无暇顾及其他,怕是要大乱了。爹可不可以摆脱你一件事?” 凤鸳立在床边,看着一脸苍白的鸾轩,不由得想起了她爹去世的画面,心里泛起一阵阵哀伤,不住地点头。 鸾轩自怀里掏出一本书册,递给凤鸳,道:“这是鸾家的镇府之宝本草生经,上面记载了世间各种奇难杂症。然而却甚少有人知道这本草生经。先帝曾派人来葛浠,打听它的下落,我为了一己私利,隐瞒了实情。如今我便将它交至你手上,如若有鸾家中落的一天,就拿着它去面见圣上,不出意外,圣上会许你一个愿望……咳咳……” ------------ 第20章 (鸾凤篇) 小凤鸳(20) 凤鸳凝思远眺,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的雪终究是缓缓停下了,白茫茫的一片。目光所及之处色彩单调而毫无生趣。 她嘴角抽搐,缓缓绽出一抹笑来,不是欢喜,不是苦悲,而是哭笑不得。一个愿望?是否她拿着那本本草生经就真的能如她所求,心愿成真?不能吧,能给的东西都只是触手可及的实物,一个人的心是如何都强求不得的…… “夫人!”桃玉自门外进来,瞧见凤鸳衣着单薄立于窗前,连忙自衣架上拿了兔绒滚边斗篷披在她身上,嘴里则说道:“你还病着,怎经得起袭人的寒风,你快快回床上躺着,不然病如何得以痊愈?” 凤鸳拉了拉斗篷领,目光清冷,转头,对桃玉比划:“好了又如何,不好又如何?不过一样罢了。” 凤鸳虽不能言语,却也常常嘴角带笑同桃玉不停比划。此时凤鸳这般落寞消极,竟让桃玉心生胆寒,她一把抓住凤鸳的手,急切道:“夫人,你为何要这么想?谁说一样了,你病了,桃玉是真心为你心疼。” 凤鸳望了桃玉良久,扯出一抹笑,复又望向窗外,一阵凄冷的风恰好迎面而来。她发着烧,身子似火在燃烧,这风吹得恰到好处,倒让她晕晕乎乎的脑子得到了片刻的清醒。 用了药,桃玉见凤鸳睡着了,坐在床边幽幽地叹了口气。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该将此事告诉少爷,少爷知道了,来不来看夫人一眼又是另一番话了。 厚重的乌云铺了满天,微薄的阳光穿透云层,只洒下些光亮来,不暖和,却也让人的心舒畅一些。皑皑白雪,北风呼呼而起,树枝摇摇欲坠,落下一些雪来。 庭院的小径上厚厚一层雪已经被下人扫到了路两边,青石砖上一地的水渍,脚踩上去还有细微的水花溅开。鸾又夏步履急促,月白的衣袍角边已经被溅起的污泥泼成了星星点点。身后的桃玉亦是紧追不舍。 桃玉一边小跑跟着,一边拿起帕子擦额头渗出的细汗。桃玉不及鸾又夏腿长,他一步抵得上她两步,但看鸾又夏风风火火急切的模样,桃玉心里一阵窃喜,去时满心忧色、步履沉重,归时却心情大好、如踩云端。 见鸾又夏进了屋子,桃玉知趣地合上了门。 鸾又夏放慢了步子,缓缓向床边而去,立于床边,俯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面色略显苍白。紧闭的双眼,可见睫毛浓密上翘,犹如蒲扇一般。本来该是貌美的姑娘,只可惜左脸…… 鸾又夏掀起袍角,无声地坐在床边的檀木椅上,视线落于那张小脸上,心里却为自己的行径惊讶不已。方才桃玉去郊外的宅子找他,当时他正陪着凤阳在庭院中看昨夜新开的红梅,桃玉一说完来意,他心抽了一下,甚至忘了同凤阳说话,便抬步往主宅而去。 细想下来,才惊觉自己的反应太过明显了些。他曾经许诺过凤阳,今生一心只为她,适才他丢下凤阳,怕是伤害了她罢!但……鸾又夏内心纠结了好一会,才安抚自己,凤鸳于名分终归是他的妻,他到底是要顾及这个情分在的,晚些时候回去同凤阳解释一番便可,毕竟凤阳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如此一想,鸾又夏心里也就舒坦了些。 遐想间,忽闻床上有轻微的动静。鸾又夏回神,望向床上,只见凤鸳动了下身子,睫毛微颤,便是睁开眼来。她偏头望向他时,眼中竟是一愣,迟迟不见其他表情。 凤鸳怔怔地看着床边的鸾又夏,只觉得惺忪间,神色恍惚,唯恐自己看错了,久久不曾眨眼。良久,她又闭上了双眼,却不敢再睁开,如若这是一场梦,就不要她再面对现实了罢……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凤鸳睁开眼,见桃玉用托盘端来了汤药,放在床旁的小桌几上,然后扶着凤鸳坐起,在她身后放好了软垫,才转头对鸾又夏笑嘻嘻地道:“奴婢今日偶感风寒,如今身子还有些不适,怕是不能服侍夫人服下汤药了。正好少爷您在,那就烦劳少爷一次了。” 说完,就拿着托盘退出了房内。 鸾又夏看了眼黑漆漆的汤药,又看了眼正瞅着她的凤鸳,复又端起汤碗,用汤匙搅拌了一下,驱散热气,舀了一勺药汁递到凤鸳的嘴边,淡淡道:“喝药罢。” 凤鸳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汤匙,她依旧觉得不真实。鸾又夏举着汤匙,迟迟不见凤鸳有任何反应,他不禁觉得有些尴尬,本想再次开口催促她,却见她拿过自己手里的碗和汤匙,自己喝着药。 鸾又夏心中凭空生出一股气来,在胸口里窜来窜去,久久无法平息,他眉头微微蹙起,声音里隐隐含着恼意:“既然用不着我,那我走了。” 鸾又夏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坐在椅子上未动。凤鸳听了他的话,抬头看他,沉吟了会,放下药碗,对他做手势:“恩,你回去罢。” 鸾又夏虽说不懂手势,但到底是跟凤鸳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多少还是能看懂一些,正如此刻凤鸳的意思,他看得很明了。他面容冷了下来,抿了抿嘴,利落地起身,几步就走出了房间。 良药苦口,真的很苦…… 鸾又夏翻飞的袍角消失在门口的时候,凤鸳的眼里泛起了泪光,缓缓垂下头,心里不免有些悔意。她总是将事情处理得很糟糕,总是惹得他不快,他如何不选择凤阳呢? 看着鸾又夏面色沉郁地快步离开,桃玉便知道少爷和夫人怕是又闹不愉快了。她一进屋子,就忍不住嘟囔:“夫人,少爷好不容易来看你了,你为什么要气走他呢?” 凤鸳低垂着头,不答她的话。为何要气走他?只因她也有自己的傲骨,对于感情她太过认真。 她心知鸾又夏会来看她只是怜悯她,并不是为了爱。既然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她就算得到他的怜悯又如何长久?与其靠着他偶尔的怜悯侥幸地期盼,不如断了念想,也不至于待到将来有一天看着凤阳过府时心痛难当。这便是为何她不肯差人告诉鸾又夏她病倒的事。 (ps:今天都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明天又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咳咳~~唱完了,突然发现如此喜庆的歌都不能表达我此刻激动的心情,苦逼的我在十一名上逗留地太久了,今天挤破我的小脑袋瓜终于进入第十~~心情那个鸡东啊,天气那个晴朗啊,网站那个好啊,读者那个亲啊~~~sese我爱死你们了~~~) ------------ 第21章 (鸾凤篇) 小凤鸳(21)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季,到底是到了年底了。街上人烟不似往日那般多,大多数人都呆在家里守岁,鸾府却比往年都要凄冷许多。凤鸳看了看天色,自知鸾又夏不会回来了。 于是吩咐鸾远堂将府里的下人都聚集在一起,不分主仆,开心地过个年。凤鸳心细,纵使席间,众人不停地找话活跃冷清的气氛,可到底是刻意制造出来的,多少有些假。 众人嘴上虽不说,但心底还是有些失落。凤鸳心里有愧,若不是她强行进入鸾府,鸾又夏又怎会放着主宅不管,去了另一处府邸呢。如此一来,这偌大的鸾府俨然成了她这个外人在掌管了。而如今聚集在一起的下人们都是在鸾府呆过很多个年头的,自然是对鸾家人比较亲近一些。 凤鸳不由得想,若不是她,这里的每个人大抵可以过一个好年吧。翌日,凤鸳让桃玉陪同她一起去了郊外的那处宅邸。 凤鸳进门的时候,鸾又夏正在为凤阳画像,满院的红梅开得正艳,红得似一团团火焰在枝头燃烧。恰好日头正好,凤阳斜坐在红梅下,手里还捻了一支红梅放在鼻尖。鸾又夏执笔,视线专注于凤阳和宣纸之间。 本来桃玉是想轻咳一声,来引起鸾又夏和凤阳的注意,但凤鸳伸手制止了她。凤鸳在一旁淡淡地看着鸾又夏和凤阳郎情妾意的模样,不怒不忧。倒是桃玉一见凤鸳面上淡然,心里很是不快,看着凤阳在红梅下搔首弄姿的模样,更是一阵厌恶。 凤阳发现凤鸳的时候,凤鸳的手心里已经有了四个红得快要渗出血丝的指甲印。凤阳抬眸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不远处的凤鸳,她笑了,然后故意大声道:“姐姐,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语气里尽显得意与张狂之意。 凤鸳松开紧握的手指,没想到指甲陷入掌心肉里时不觉得疼,可松手的时候,指甲脱离掌心,竟是穿骨的疼,就像是肉被生生地撕扯开来一般。 鸾又夏听闻凤阳的声音,执笔的手一顿,笔重重地落在宣纸上,黑色的墨汁一圈圈晕染开来,印过了薄薄的宣纸,快要完工的画像,因着这无意的一笔竟毁了。鸾又夏觉得烦躁,伸手撕毁了整张纸,随即淡漠地看了眼凤鸳,语气冷冷:“你来干什么?” 凤鸳偏头向桃玉示意了一下,桃玉这才不情不愿地将手里的礼品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心里虽然对凤阳没什么好感,但碍着凤阳到底是少爷喜欢的女子,嘴上还是让了几分,淡淡道:“正是新年好时光,夫人一想凤姑娘是少爷的客人,自然也是夫人的客人,所以夫人怎么着也得来看看,算是和凤姑娘一同沾个喜气。” 桃玉这话还没说完,凤阳的脸唰地一下比墙角未完全融化的雪还要白。桃玉话说得有心,其隐含的意思不过是说夫人来看你,是我们夫人爱屋及乌。称凤阳为“凤姑娘”的意思是你跟我家少爷没名没分,承认你是客人已经算是夫人的施舍了。 凤阳气得身子隐隐发颤,看那模样,若是再气上几分,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要不保了。凤鸳见状,怕捅出大篓子,连忙将桃玉拉到自己的身边,狠狠地瞪着她。 恰好蓉娘自外面回来,一看凤鸳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不满极了。可碍着鸾又夏在,她不敢太过造次,毕竟以往在鸾又夏面前,她和凤阳可谓是一对通情达理、善良大度的母女。如今还没让凤阳过门,她不敢在鸾又夏面前暴露真性情。 蓉娘转头一看凤阳脸色发白,又看桃玉躲在凤鸳身后幸灾乐祸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欺负了。 她隐忍着怒气走到凤阳身边,对凤鸳假意和善道:“鸳儿今儿个来这里,可真是稀客啊。你看,你要来怎么不早点差人通知,我们一家人也好准备准备。今儿个是大年初一,阳儿说要和又夏单独相处会,我才答应去街上逛逛,没承想你竟然来了。我好歹算你半个娘亲,你这次来,倒也能说是回娘家,可我这个做娘亲的到底是粗心了。” 说着,蓉娘看到石桌上的东西,又笑道:“哟,怎么还送来了东西啊?你看,娘家这边都没给你什么呢,你倒先客气起来了。” 语毕,蓉娘拿起了礼品就要往屋里走,凤阳自小就讨厌凤鸳,怎肯接受她的半点东西,见蓉娘要收下礼品,她不满地撇嘴:“娘!你……” 蓉娘扯了扯凤阳的衣袖,对凤阳朝鸾又夏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以免惹恼了鸾又夏。凤阳看了眼脸色阴沉的鸾又夏,咬了咬嘴唇,不再言语。 蓉娘离开前,将凤阳的身子往凤鸳那边推:“鸳儿,你跟阳儿许久未曾见面了,怕是有很多话聊吧,我这个做娘的,就不打扰你们了。你这一大早还没用早膳吧,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吃的!” 蓉娘一走,凤鸳看了眼许久没有说话的鸾又夏,嘴角扬起一丝苦笑,随后笑容散去,转头对凤阳慢慢比划。凤阳心里堵得慌,怎会有耐心去理会凤鸳在比划什么,闷闷地对桃玉道:“我看不懂她在比划什么,桃玉你替她说。” 桃玉本不想跟凤阳讲话,见凤鸳满眼期望地看着自己,桃玉心疼夫人,纵使再不情愿,还是肯为她忍下来的。 “我有话要跟又夏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 凤鸳后面补充的那句话,让桃玉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夫人才是鸾府里的女主人,要跟自己的夫君单独说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何须去跟一个外人解释,并且还同一个外人征求时间。桃玉只觉得夫人太好欺负了,而凤阳怕是就仗着这一点,所以才会那般肆无忌惮。若是凤阳有朝一日真的成了侧夫人,桃玉担心夫人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 第22章 (鸾凤篇) 小凤鸳(22) 凤阳不肯走,鸾又夏看了眼凤鸳,还是对凤阳道:“阳儿,你先回避一下。” 听闻鸾又夏这么一说,凤阳更加觉得不悦,但不好当着他的面发作,只好咬紧牙,不情不愿地快步离开,险些摔在了石阶上。桃玉看着凤阳负气而去的模样,心里偷着乐个不停,活该你嚣张! 凤鸳扯了扯桃玉的袖子,示意她也回避。桃玉从来都很听凤鸳的话,所以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鸾又夏和凤鸳两人对立站着,凤鸳身后是一树的红梅,昨夜风起,红梅落了一地,如铺就开来的残红。 深冬的日头虽耀眼,却不燥热,洒在人身上,平添多了几许倦意。不知是不是昨日守岁,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的缘故,凤鸳在太阳底下站得久了,眼皮沉重得厉害,脑子也晕晕乎乎的。 凤鸳动了下身子,敛去倦意。双手合握,手指微微动了几下,来之前想好了一切要说的话,待到真要说时,竟不知如何开头。 鸾又夏瞟了一眼凤鸳,不禁蹙起眉头:“想说什么,就说吧。”眼睛瞟到凤鸳的手指上,意识到了什么,他又改口道:“那边有纸笔,有话就写在那上面。” 凤鸳嘴角微扬,拿起笔。那笔方才是鸾又夏用来描画的,还有余温残存在上面,温暖的触感如细密的空气透过凤鸳的指腹,一寸寸进入她体内,这样莫名的触感,竟让凤鸳心漏跳了一拍。 一阵凄苦的凉风在她心里掠起,暖阳高照之下,她只觉得心冷得发寒。她对他的要求一直不是很高,就连如今这微弱的一点温度都如寒风大雪里的火光,温暖照耀她整片孤寂很久的心。 凤鸳没有多说,直截了当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择日娶了凤阳吧。” 话语虽是通过字迹传达,但字里行间无声的叹息在凤鸳心里腾起。她只是个平凡到渴望依偎在夫君身后的小女人,她也渴望着能得到夫君所有的爱,但事实不吮许,或者此生她都无法如愿。与其众人都痛苦,不如她退一步。如今这副模样,她实在不该祈求太多,有一个安身之所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那七个字落入鸾又夏眼里,竟显得有些突然,以至于他愣了好久。她的字迹清秀,看起来特别舒服。可如今看来,他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烦躁不已。若是要去细究缘由,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莫名地不悦。 鸾又夏抬眼看着凤鸳,只见她面容淡淡,嘴角的笑容恬静好似三月春风。一见她在笑,鸾又夏平添升起怒火,他面容上丝毫看不出半点怒气,反而笑了,笑得很冷,甚过这个时节最冷的烈风:“你进府这些月来,这是你唯一让我满意的一次,我该谢谢你的成全!” 语毕,不再去看凤鸳一眼,转身离去。 凤鸳望着那抹雪白的身影离去,只觉得已经痛到连自己都克制不住的心正随着那个身影一点点抽离,徒留一副了无生机的躯壳立在寒风中,任由寒风一点点填充着空旷的心。 她多想跑过去,一把拥住他,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便挽留了,又如何?又会如何?不过是给自己一场难堪,让自己的心极痛中再狠狠地痛一次。 凤鸳一直紧握的手指终是松开了,可指甲陷得太深,离开掌心肉时,竟是分外的念念不舍,以至于指甲抽离,风趁虚而入,一时间,冷风夹杂着刺痛一齐袭来,虽痛,但比不过心痛。 那种无法安抚的痛混在血液里,混在体液里,充斥到眼眶里,便成了小小的一片湖水。她微仰起头,试图逼回流连在眼眶出的泪水,但刺目的阳光毫无预防地直射过来,更加刺痛了她的双眼,泪水唰地一下就留了出来。她用手捂住眼睛,以为用手挡住了,就不会流出泪水,但指缝间的潮湿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她所做的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效果罢了。 鸾又夏迎娶凤阳的日子终是定了下来,三月初五。 凤鸳蹲在院子里正浇着鸳鸯花,听桃玉在一旁说着,她除了听到婚期时手一滑,水壶险些落地以外,其他时候都镇定到仿若听着桃玉说着别人的家常一般。 桃玉说得愤愤不平,凤鸳听得平平淡淡。 最后桃玉急了,蹲了下来,夺过凤鸳手里的水壶:“夫人,你听了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呢?” 凤鸳见了见空空的两手,又看了看眼前还没开花的鸳鸯花,半晌,回头对桃玉比划:“你瞧,经过了整整一个冬的洗刷,它们还这么顽强地活着。如今是二月天了,再过不久,花期就快近了吧。” 桃玉一把抓过凤鸳的手,气呼呼地瞪着凤鸳,道:“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花期呀。如今你该想的是少爷和那个贱……你妹妹的婚期才是啊!” 凤鸳浅浅一笑:“恩,还有一个月呢。” 凤鸳的回答让桃玉一个气急,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憋着气死死地瞪着她。见桃玉这副模样,凤鸳不由得笑得更欢了,不顾桃玉在生气,拿过她手里的水壶,继续浇着花。 “桃玉在替夫人不值,夫人倒好,自顾自地在一旁笑话桃玉!哼!”说完,起身,回了屋子。 凤鸳看着桃玉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此这副场景,真不知谁才是主子呀。 桃玉一走,凤鸳嘴角一直挂着笑容终是撑不下去了,如同晒久的泥人,看似完整,稍稍一碰,裂痕就开始无止尽地绵延下去,碎了一地。 三月初五,还有一个月,仅仅只剩下一个月了。她还记得鸾又夏在他们新婚那晚说过的,他说:“这段时间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容你。记住,仅仅只是我父亲在世的这段时日,我父亲离世,我便会休了你!” 不知不觉,她嫁给他已经半年了,半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所谓的物是人非,终究是因人而异,而她和鸾又夏之间依旧如同初始,不咸不淡,连姐弟都说不上。 ------------ 第23章 (鸾凤篇) 小凤鸳(23) 自那日凤鸳去找过鸾又夏之后,鸾又夏没过几天就从别院回了主宅,不过回来的不只是他,还有凤阳和蓉娘。鸾又夏把凤阳和蓉娘安排在“醉茗轩”,和楠青阁之间隔着半个鸾府。 凤阳一听,起先不乐意,还没进屋子,就踢碎了院子里的几盆花。 “我好歹也怀了鸾家的子嗣,而且一个月后我就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了,怎么可以把我安排得离又夏那么远,如今我怀着孩子,出入自是不方便,难得见一次又夏,那个丑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带她们来醉茗轩的仆人鸾武想着凤阳的身份,本不敢怠慢,一见满院子的碎片,心里已然畏惧起来,更是恭恭敬敬地垂在一旁,和声和气地答道:“凤姑娘,你多虑了,其实这个是……” “啪!”不待鸾武把话说完,凤阳扬手就是一耳光。醉茗轩鲜少有人居住,冷清不少,所以一耳光落下,声音清脆极了。鸾武捂着火辣辣的脸,抬头瞅着凤阳,委屈极了:“凤姑娘……” “你叫我什么?”一听,凤阳抬起手臂,作势又要扇一耳光,却被蓉娘拦下来了。凤阳想要挣脱自己的手腕,可蓉娘却不松手,凤阳不满地低叫:“娘……” 蓉娘不理她,转头对鸾武歉意地笑道:“你没事吧?没打疼你吧?我们家阳儿怀着身孕,性情不定。之前她一直住在别院,今儿个换了地方,有些不适应,所以心情不怎么好。还望你多担待点,不要同我们娘俩计较才是。” “娘,你在说什么呢!”凤阳不曾见过她娘对谁低声下气过,如今却对一个下人这么低微,她心里很不满。 蓉娘回头看了凤阳一眼,又转头对着鸾武笑,等着鸾武表态。 鸾武胆怯地在凤阳和蓉娘之间来回扫视,见蓉娘等着他回应,他不敢不回应。只好弱弱地垂首道:“怎么会呢。”鸾武不敢再多说话,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不知在哪里出了错,见凤阳和蓉娘没了指示,遂快速跑开了。 院子里的众人一走,凤阳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就说:“娘,以后我就是这府里的夫人了,他们不过是下人,你方才对鸾武那副口气,这让我以后在这府里怎么呆下去!” 蓉娘嘴角和善的笑意散去,换上阴冷的面容,想起方才自己卑微的模样,她都忍不住轻蔑地冷哼一声。转头见凤阳气得面色发青,她安慰道:“你啊,也别气了。回头若是伤了肚子的孩子,我们娘俩在这府里不知要被凤鸳那丫头怎么欺负呢。” “可今日这事她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不然怎么会把我们安排这么个偏僻之地!”凤阳低头瞧着自己隆起来的肚子,本来还一肚子火,想到自己独自的孩子,阴霾也扫了一般,得意洋洋地挑眉道:“好在我肚子里有又夏的孩子,谅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蓉娘不似凤阳那般安之若素,眉头隐着淡淡担忧,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凤阳:“刘二那里你可处理妥当了?” 凤阳兀自为自己倒了杯茶,饮了口茶,才回:“早处理好了,我给了他一笔钱,如今怕早回了老家安顿晚年了。” 凤阳说的很是肯定,但蓉娘心里就是不踏实,那个刘二就像是个不定时的隐患,指不定哪天不经意间,就会害了她们。“你当真确定他离开葛浠了?” “恩,后来我去过他家一次,他已经不在了。我想应该是回了老家。” 蓉娘不再说话,兀自沉思。 凤阳抬眼见蓉娘站在一处愣愣发呆,她忙起身,双手搭在蓉娘的肩上,道:“娘,你就别担心了。当初在鸾府别院也没见你担心,如今好不容易进了主宅,你反倒怕起来了。” 蓉娘回神,反手轻轻拍了拍凤阳的手背:“你可别大意了。记住娘的话,纵使你再怎么讨厌凤鸳,也别在鸾少爷面前表现出来,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小心眼、跋扈的女子。” 凤阳听出蓉娘在话里指责她小心眼、跋扈,所以开始觉得不悦,语气里也多了些敷衍的意思:“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改还不成么?” 凤阳什么脾性,她这个做娘的最清楚不过了,但她不能陪着凤阳一生,怕凤阳以后会吃苦,该啰嗦的时候还是要啰嗦才行。“你别不上心,指不定哪天鸾少爷就被凤鸳那丫头给勾走了。” “就她?”凤阳不以为意,嗤笑道:“就她那副丑样,哪个男人会看得上,除了又夏他爹那样的老男人看惯了美女,眼光反而降低了,才会觉得那个丑八怪好。” “你啊,别太自负了。该防的时候还得防。那丫头只是哑巴,但不是白痴,是非对错她还是很清楚的。哪天鸾少爷的心偏向她了,信了她的话,你以为鸾少爷还会要你?方才要不是我制止了你,替你圆了场,你还没过门,就行使女主人的权力,这事若是传到了鸾少爷耳里,他如何看你?” “我……”凤阳自知自己确实太过冲动了,她撅起嘴巴:“我不也是被气得吗?都知道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嫁给又夏了,可府里的那群人还叫我凤姑娘,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做是侧夫人,心里怕是只认定了那个丑八怪做夫人罢!” “你到底还没过门,在这府里自然是没有身份,他们称你一声鸾姑娘,本就没有错,何苦跟下人过不去,给鸾少爷不好的印象。” “娘,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怯弱了?”自从进了鸾府,凤阳就隐隐觉得她娘不对劲,总是担心这担心那,完全不似以往那么果断。 “离你成为侧夫人还有一个月呢,这一个月里可不能出乱子,我这么提防着,不也是怕有什么意外么?”蓉娘眉头一直蹙着,隐隐总是感到不安。 “能有什么意外,现在又夏的心可全系在我这里。”凤阳低头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肚子,笑得很欢:“娘,你就等着享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