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暗流 老者的目光正与面前的女人相接。 女人胳膊上又是几处新添的创伤,旧伤也在其他部位依稀可见,面容虽尽显憔悴,但灿烂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却,这笑容无法让老者感到任何欣慰,只是让自己的心不断翻搅。 “你刚刚有孕,在你生出孩子之前,但凡是影罗门的任务你都不用参加了。”这个女人从未得到过什么,也从未要过什么,至少要让她安然无恙地生下孩子。 女人没有也无法反驳。现在影罗门虽与统皇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只有局部地区的小骚动,不过只要是有识之士就能看得出来,下一波的巨浪不久后就会袭来。而她却要因为有了孩子,在未知的以后无动于衷。但每当想到这里她总会不禁停下来,她没有自责的必要,因为她有原谅自己的理由----母亲的责任。 “那我该怎样安排呢?”笑容依旧没有消却。 “你要在临青镇休养,孩子生出来后要立刻回来,孩子我会安排人照顾的。”掌门用的是命令的口吻,但掌门何尝不想命令她暂且休养先不要回来? 女人退下了。 临青镇地处影罗门域内之西位,临山而立,与瑟罗国接壤。影罗门素与邻国瑟罗交好,所以此地僻静而少战事。在此地修养,既不会被战事所影响,又离掌门较近,有需要即可照应。这里似乎是最适合休养的地方了。 女人刚刚退下,继之一位老者进来了。 “现在少了她,不得不说是一个损失啊。”这位老者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还是专心弥补这个空缺吧。”掌门的表情凝重起来。 无奈是无可避免的。女人的实力且不必说,只是其指挥素质和应变能力就已流光于当世,因此她虽是一介女子,在军中的声望却极高,军士早已把她当做兄弟一样敬重。她走后,影罗门三分之战斗力至少损其一。 然而,“一”,最终还是得到了升华。 头疼的还有一个人。 书房中,瑟罗国国王看着手中的信,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司马爱卿,朕该如何是好?” “陛下,臣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司马涉慢条斯理地答到。“但我们与影罗门一直交好,怎能背信弃义?” “陛下若如此做,也是为了社稷苍生。而且啊陛下,您只是借道而已。”国王不语。统皇的无赖实在让自己无话可说,信首还彬彬有礼地问可否借越青道一用,到了末尾却原形毕露,毫不掩饰地放言无论答应与否,他的军队都会来此,最后还不忘丢下一句“我相信贵国一定会答应的”。 何等蛮横!难道说如果不同意的话,统皇的大军就强行“借道”甚至打瑟罗国不成? 气归气,问题还是要解决的,毕竟瑟罗国还远远无法与其正面抗衡,这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让自己做出选择,自己没有选择权。如果说有的话,那便是妥协和灭亡。 “陛下……” “也罢,我明白了。”明白什么?自己只明白对于这些食禄者而言,瑟罗国无论孰主孰客都无关紧要,面前这个大臣摸爬滚打到如今什么世面没有见过?瑟罗国和影罗门的信义又能值几斤几两? “决不能妥协!”苍劲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位老臣向前迈出一步作好了谏言的架势,他无法继续沉默了。国王也被吓了一跳,这位一向冷静寡言的老臣竟会如此激动。 “陛下,唇亡则齿寒,若现在妥协,国将不复!” “可统皇的军队不出几日便兵临城下!你想和他们公开叫板不成?!”司马涉插言道。 “我说过要和他们公开叫板了吗?”老臣又转回镇静的仪态。司马涉不说话了,他要看看这个老头能搞出什么名堂。 “爱卿的意思是假装答应,然后暗中通报影罗门让其加强防备?” “不仅如此。我们既已通报,就等如踏进了这趟浑水,既已踏出不如把水搅得更浑,给统皇的军队迎头以痛击!”老臣的计划开始了。“报信之后,影罗门的戒备自然会更加森严。只待统皇的大军久攻不下,我们尾随而后的军队便可疮其脊髓!” 司马涉打了个寒战。说到底还是要打吗? “即便打败统皇又能如何?如此一来矛头不就正指我们了吗!” 老大臣早已料到这个叨扰多年的同僚会如此反驳,不过自己还有一个杀手锏。 “将所俘士兵归还,社稷无忧。”于笙又附加一句,“若此战胜利,陛下也会誉满天下。” 没错,自己的皇帝陛下唯一担忧的就是统皇会不会来复仇的问题。解决这个问题其实非常容易----让统皇知道瑟罗国没有打算与其为敌。而且这位陛下的内心总夹带着一丝怯懦,自即位以来几乎没有任何建树,或许打胜这一仗后对巩固他的地位会有所改观。 实际上,瑟罗国虽然军力羸弱,却富庶之至,每至岁末瑟罗国的粮仓总是丰盈美满。影罗门统辖之下地势险要门第勇武,土地却极为贫瘠。瑟罗国若是被逼急,其唯一的生路便只余下与影罗门结盟。即便是统皇也不想看到影罗门的门生子弟一个个吃穿不愁吧?而归还了俘虏,相信能打消他的疑虑。 国王思虑片刻便决定了:打!一无所惧矣! 此事的所有处理大权就理所应当地落在了老大臣----于笙身上。 于宅。 “老爷,您回来了。” 于笙步履轻盈地步入大堂,颇不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大臣。 “莱泽,你过来。”春风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看到这个下人恭敬地过来后,于笙便吩咐道:“莱泽,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情。” “大人请吩咐。” “准备快马,到影罗门报信。”于笙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对莱泽说,“统皇大军将从越青道而至,请贵军立即作好准备。”莱泽听得出,这虽是简短的一句话,却能决定整个战局和国家的命运。说罢,于笙从袖中取出一根腰带,交给莱泽。“如果对方不相信你,拿出这个即可。” 莱泽本想拒绝,这个任务自己着实不想做。不过这恐怕由不得自己。 于笙在门前目送着这个下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微微一笑,进入了宅邸。 “王圃,你过来。” 驶离于府一段距离后,莱泽停下了快马前进的脚步,环顾四周,嗯,没有人。于是,莱泽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没多久,莱泽的目的地便到了。 抬头望了一眼司马府的匾,莱泽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己从乡下来到京城只为找份普通的工作,混口像样的饭吃。结果自己刚刚在司马府工作了两个月,就获得了一个特殊的工作----间谍。大概莱泽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是一个小心谨慎、直觉敏锐的人,这种人才自然是不会被久经官场的司马涉漏掉的,而莱泽自己却云里雾里。到了于府后,莱泽同样工作了没多久便获得了于笙的重视,并经常被委任一些重要的任务,莱泽每次也处理得非常得理,于是于笙也同司马涉一样,交给莱泽一个莱泽心不想做的苦差事。 自己只是想过个安稳日子而已,真的不想参与这复杂的斗争,搞不好自己还会一命呜呼。而且,自己刚刚得到于笙的重视,如果现在接下这个耗时的任务,间谍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进入府中后,莱泽准备汇报自己的工作情况,却发现自己真正的主子表情与于笙截然相反,愤怒的神态在脸上交织,令人心生胆寒之意。敏感的于笙没有立刻讲话,他的直觉向来是准的。 “于笙那厮,颇是油嘴滑舌!竟然能靠那张嘴将此事的处理大权全权包揽!”司马涉强忍着的怒火终于爆发了,“若不然,即便陛下决定与统皇的军队开战,也能及时处理!” 莱泽似乎明白了,总之无论发生了什么,有一件事错不了,自己恐怕有性命之忧! 莱泽继续保持着沉默,他在等待自己的主子冷静下来,询问自己获得的情报;同时,他也在思索着可以保身的方法。 “莱泽,最近于笙那里有什么动静?”司马涉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莱泽的身上。 不对,这语气,带有一丝警觉!看来主子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那个送信的人了,自己若如实回答,脑袋必然不保。不行,必须有所行动,但又能如何行动? 话语权不是掌握在自己身上么? “于大人派我骑快马赶往影罗门。”莱泽从衣内取出了腰带,呈向司马涉,“并让我将这根腰带交给影罗门的掌门。” “哦?”司马涉接过腰带,细细打量。这根腰带,似乎是于笙时任大胪士卿接见影罗门掌门时,影罗门掌门所赠,没有什么特别的象征,上面也没有任何标记,不太可能用来传达暗号,只有可能是一个信物。 “那老头没给你交待其他事情?” “没有。” 司马涉有些不解,那老头让莱泽送影罗门一个信物?按那老头的风格,其中必有玄机。司马涉继续打量这根腰带,陷入思索。不,为什么要把目光局限于这根腰带上?为什么非要围着这根腰带来想问题?如果那个老头的目的不是这根腰带的话又会如何?没错,莱泽是疑兵!真正的信使,在后面。 司马涉得出了莱泽所设计的问题的答案,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莱泽,你就继续照那老头说的去做吧。” “遵命。” 于府附近,多出了许多沉默的观赏者,这些观赏者要日夜不停地观赏于府的动向,并与司马涉交流观赏的心得。 与此同时,莱泽已经越过城门在逃亡的途中,这个是非之地自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要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远离这个斗争的漩涡。 于笙也对自己的计划信心满满。自从莱泽这个下人来了以后,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他。虽然莱泽从未有任何可疑的迹象,但自己这大半辈子着实不是白活的,这个下人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太是时候了,使得莱泽刚一来于笙就认定,他八成是司马涉的人。于是这次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他,如果他真的是司马涉的人,估计回去报完信就见阎王了;如果不是,结果还是死在司马涉的手下,不过也算死得其所----作为一个疑兵,为国捐躯。 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阴谋往往都失误于它的完美之处。 三日后。 这一天,影罗门和瑟罗国的边境还是如往常一样,轻风徐徐,而荒草中的一片残碎的红色衣袖,也随之摇摆。 王圃,亡。 [小说网,!] ------------ 第二章 升华 得知了信使的死讯后,司马涉长舒一口气。 司马涉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小看这个老朋友了。虽然真正的信使死掉了,但于笙对信使的安排还是让司马涉倒抽一口气,自己的老朋友太可怕了。 于笙不同于那些空有一身骨气的书呆子,处事极为谨慎。司马涉的人已观察了一天,于府却毫无动作,直到第二天,于府中才出来一个下人,赶往户戟关,到了戍关守将李成处。等到夜半时分,这个下人才出了关,差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从司马涉的人眼前溜走。待司马涉的人好不容易在边境追上这个下人,发现这个下人竟还会些拳脚,众人费了一大番功夫才解决这个棘手的家伙。 总之,一切都结束了,在瑟罗的大军赶到的时候,影罗门恐怕就已经被消灭了,而于笙的计划,自然也会破产。 而在于笙眼中,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统皇的军队如期而至,顺着越青道向影罗门进发;瑟罗国的精兵也已部署完毕,箭已搭在弦上,只等松指的那一刻;信使那边,自己更加放心,在他眼里司马涉还太嫩了。 不过,这一切成功的前提是----没有莱泽。 对于这个新家,女人还是非常满意的。原因倒不在于这个新家本身,而是这里的环境非常对自己的胃口。女人虽是一个活跃开朗的人,喜欢的却是比较清静的地方,而且最好没有什么特点,能与周围的民居相融合,这样一来,自己才能感到比较安心。不过如果掌门在自己面前的话,自己一定会抱怨一番,狠狠地“指责”这里不够气派。 当然,这个家不会真如表面那样普通,这里曾经被作为秘密据点使用过,因此地道就少不了了。这个地道虽不能说是四通八达,但与周围的大部分房屋都是相连的,而且这个地道也能通往城外,实在是个适合逃跑和结伙的好地方。 对于邻居的安排,掌门也是别有一番用心。这个家的邻居叫习然,曾经也是影罗门中少有的女性精英之一,且是隐秘机动部队无护的一营三队队士。此外,习队士做伙夫的时候厨艺也是一绝,据说她被升为队士之后,队员们食欲大减,队伍的粮食供应问题就基本解决了…… “这不是等同于同时给我派了个厨子和护卫吗?挺不错啊!以后就叫你习厨卫了!” “时总士……”习然显然无法习惯自己的新称号。 “叫我时就可以了。” “……”习然发现自己已无言以对。 “对了。”时忽然有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要退出影罗门呢?”时打量着面前这个风华犹在的女子,禁不住有些好奇。 “说来惭愧。”习然缓缓地低下头,自顾自笑了笑,“当下,统皇已扫清了除影罗门之外的所有障碍,而他的下一个障碍,可想而知……”正说着,习然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红晕。 时不语。 面前的这个女子也有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归宿,也有必须要活下来的理由。自己有何理由和资格责备她?而且,自己不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到了这里来吗? 什么是自私呢?时陷入了一个矛盾。 在这个世界里,自私,是弃多数而取少数吗?是弃大义而取小义吗?是弃大爱而取小爱吗?而多数和少数,大义和小义,大爱和小爱,又是谁来定义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己似乎知道,似乎又不知道。这个问题如同无数根结纠缠在一起,根本无从去解。 “不过,时,咳咳。”这个称呼习然果然还是无法习惯。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习然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 面对习然坚毅的眼神,时微微扬起了唇角,恐怕问题的答案,就藏在这眼神中吧。 所幸,孩子安然地出世了,并且是个男孩。 醉人的甜蜜将时“狠狠”拥入怀中,喜悦之情泛滥不止,幸福溢满了整个屋子。习然拭去眼角的泪水,这甜蜜的背后,藏尽了多少辛酸与不安。对于时来说,这段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在这个非常的时期,统皇随时有可能来袭,无论是来明的还是来暗的,缺了时,战争将会打得不知比原来吃力多少倍。无缝不钻的焦虑对时的折磨,习然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不过这些总算过去了,在这期间,统皇对影罗门秋毫无犯,两个势力继续维持着暂时的安宁。不久后时就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权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时,你想给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用不用我来帮你?”习然的表情忽然神秘起来,狡黠的笑容毫不掩饰地浮现在脸上。 在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几乎情同姐妹,不过气氛似乎不太对…… “那你就来帮我起一个吧。”时微笑着说。 “……”习然其实是希望时自己起一个的,因为这个总士从来都没有给自己透露过关于她丈夫的任何信息,好奇像猫爪子似的一直在习然心中撕挠。所以至少也应该从这里知道她丈夫的姓氏不是?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哪有你这么随便的人啊……” “那就先不起了!哈哈!”时放出了自己豪放而经典的笑声。 “喂!” 时刚刚生下孩子,身体十分虚弱,因此很快便睡下了。 习然在时的身边照看着她,这些日子里,习然都是这样过来的,不过自己对此毫无抱怨,因为真正压力大的人还是时,这个总士要背负的太多了。 此时,习然的脑中蹦出一个念头,如果真的是自己给时的孩子起名字,会起一个什么样的呢?熊浑?树壮?老驴子?抖玻儿? 嗤嗤嗤嗤……不行,忍不住了…… 正偷笑着,习然忽然停了,表情阴暗下来。 习然曾是无护的队士,对于声音敏感之极----而门外极其微弱而又密集有致的脚步声自然也不会被自己放过。 习然望向夜空,月光微弱。 这恐怕是敌人夜袭的队伍。 门外很有可能是敌人的先遣队。脚步声虽然密集,但从这节奏中可以听出里面只有步兵。而且这还是一个组织度极高、纪律严明的队伍,除了微弱而密集有致的脚步声外,几乎不掺杂其他任何声音。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敌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城中的?对于这些敌人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精兵。 这下麻烦了,影罗门有危在旦夕。 习然刚刚反应过来,却发现时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习然不多废话,直接扑向时准备暴力解决。现在,自己的任务是保护时,决不能让时去冒险,而且时现在身体虚弱,去了以后怕是就回不来了。 时也不废话,干脆利落地化解了习然的攻击,这似乎是在告诉习然,自己虽然身体虚弱,但对于外面的士兵还是游刃有余的。 习然说不出任何话来阻止时,她第一次如此恨自己言拙的嘴。 “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交给大家来起吧。”时露出了刚刚离开掌门时的那一抹微笑。 说完,时带上贴身不离的长枪走了。唯一缺少的是铠甲,不过没有也无妨。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在微弱的月光下,行军主将王胜吕正带领先遣队向城门快速行进,只要解决掉这个城门,影罗门的门户就会直接向他们敞开。 先遣队的所有士兵都口含树枝,身着皮甲,以避免发出声响。 正行进着,王胜吕忽然发现,自己身后的先遣队行军速度越来越慢。王胜吕判断,很有可能能是中军出了问题。倘若真是如此,袭击中军的人恐怕只有几个,来者不善,王胜吕便亲自去一探究竟,并令向导继续带领军队行进。 中军还在有序地行进着,不受任何干扰,士兵们都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这倒也在王胜吕的意料之中。但是,袭击的人早已不见踪影,而地上横着的几百具尸体,着实吓了王胜吕一跳,看来,对方是个高手。 很快,队伍又一次出了问题,这次队伍直接停止了行进。 向导死了。 王胜吕无奈之极,这次夜袭,恐怕是暴露了,自己真的拿这个高手没有办法,暗的不成,只能来明的了。 响箭升入了空中----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大队骑兵举起手中的火把冲入城中,嘶吼声、叫嚷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夜间的沉寂顿时烟消云散。同时,影罗门的守军也很快注意到了飞起的响箭,并立刻作好防御准备。 时深知,这是远远不够的。看这架势,敌军恐怕有三万人左右,且是有备而来,其军队素质也是高得不像话,而影罗门的主力人马几乎都被调到了前线以应对毫无征兆的战争,根本没有想到敌军会从后方突袭,因此这里的守军最多也只有六千多人,且战斗力相对不高,硬碰硬的胜算,微乎其微。 而自己已然没有了退路,既然都到了这里就决不能后退! 只是,自己的孩子,以后就可能…… 时已经撑不住了,疲劳、虚弱,加上遍体鳞伤的身体,构成了死亡的牢笼。 在自己的生命接近尾声时,瑟罗国的精兵赶到了。由于时,一个人,抵挡了敌军三万兵马,瑟罗国的军队才得以及时赶到并将统皇的军队击退。瑟罗国的军队刚到时,以为影罗门的队伍早已在此做好准备,日后才知道,这是时一个人完成的辉煌战绩。 时用长枪支起自己奄奄一息的身体,静若泰山。自己,是否还是一个自私的人呢? 发出了对自己最后的发问后,时终于闭上了双眼,现出了由衷的微笑。 应该,不是吧,哈哈。 十六年后。 北水鸣默默地站在这个女人的墓前,陷入了沉思。 如今,统皇的军队已在这十六年的静默中完成了蜕变,并准备向影罗门索要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大规模的战争即将袭卷而来。 十六年前,影罗门虽然折损了许多元气,但也让统皇清醒地认识到,眼前的对手是自己起兵以来最为强大的障碍,决不能小觑。于是统皇便不敢轻易来犯,韬光养晦,准备在未来的以后吞掉这只猛虎。 北水鸣怅然转过身去,身影渐渐消失。 [小说网,!] ------------ 第三章 决定 影罗门寝房。 北水鸣已经在桌前静坐了许久,屋中死气沉沉,只待破冰的那一刻。 战前的讨议就此拉开了帷幕----“那么,谁来负责伙食?” “……” “……” “……” “……” 空气更为冰冷,几乎滴水成冰。 四人没有料到,队长的破题竟是如此的破天荒。 连平时最有生气的象崎也闭口不言,悍然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智者。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他明白若是此时自己多嘴免不得扛上那重担…… 寒萧然倒是觉得现在这情况颇是有趣,便微微一笑顺水推舟道:“队长先来了解谁会做饭如何?” 唾骂声在那三人腹中爆开了,大哥哥呦,你不会做饭在这里废话个什么劲儿?诚心找茬儿呀? 北水鸣和寒萧然是莫逆之交,他自然深知,虽然这个膏粱子弟的父亲经营的酒楼遍布天下,他本人却和厨子这一行不沾一点儿腥味。 而那三人还知道,北水鸣是做饭的能手……可没人敢开口…… 北水鸣故意问道:“寒,你能接此任否?”众人大概明白了,北水鸣准备以寒萧然为撕破口展开攻势。 “队长,说来惭愧。”寒萧然微微颔首,“我对此是一窍不通的。” “哦?”北水鸣略带讶异,“你父亲不是经营酒楼的吗?你多多少少也应当受些影响才是。” 那三人都看不下去了,这语气实在有些假,你还是直接选一个人算了吧队长,我们毫无怨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既然演戏,就要有始有终。 “但我是从来不接近灶房的,我与父亲也咸少谋面。” “那好,此任就不用你来接了。”北水鸣的视线又转向那三个人,“你看这三人谁能担当此任?” 姬榆两臂交叉,不耐烦地欣赏这场闹剧。 象琦不指望李空能摊上这苦差事。据闻此人曾是奴隶,进入工府监后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打杂的,有时甚至还会去监督军械的生产,偶尔士兵们会分到一些奇妙的兵器,不用猜,肯定出自他的手笔。 刚被编入这个小队时,李空便被委以行李搬运、武器修理、地图整合的重任,别说北水鸣,连象琦都不忍心让他再摊上这个“美差”。作为一个经常在兄弟面前展示厨艺的人,象琦深感自己已身临绝地,这出戏唱到最后恐怕就要自己来圆场了。 “队长,我认为李空可担当此任。” 局面危机四伏,象琦暗中叫骂好家伙你们两个老谋深算的狼狈,竟然拿李空当投石车来攻打我! “嗯。” 李空不语,他只是在等待结果。 而象琦却焦急得很,再不做些什么的话自己就要身陷囹圄。此时他看到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姬榆。对于姬榆这个人象琦并不了解,她平时沉默寡言,全身每一处都焕发一股傲气,似乎是那种惹不得的女人。不过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不是你死就是亡! 说来,这个小队当真是除了自己以外一个个都是寡言的人啊…… “李空已然背负了那么多包袱,决不能再加重他的负担!”北水鸣严肃道。 眼见主凶和帮凶开始酝酿下一波攻击,象琦却毫无对策。 “大哥,让我来做吧”象琦决定先来一个苦肉计,然后走一步看一步。 “你们看呢?” “我同意。”寒萧然微笑。 李空点了点头,连他这种老实人这时候也只有上贼船了。 姬榆也挥了挥手,这场闹剧早该结束了。 散会。 怎么就如此戛然而止了啊! 当一个人陷入了绝境的时候是最可怕的,也是破绽最多的。 姬榆、李空和象琦都陆陆续续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离场了,而寒萧然和北水鸣留了下来。 寒萧然缓缓凑近北水鸣戏谑笑道:“明明你也不多话的,却要这样拼吗?嗯?” “没办法,谁让我们的队伍是这么几个人。”北水鸣面无表情。 “但姬榆似乎还是格格不入的呢。” “不急,这只是第一步,以后会慢慢融入进来的。” 几日前。 “予迁。” “嗯?”掌门暂停了手中的工作,目光缓缓上移,“呦,华须有何要事啊?” “细作来报,统皇即将对我们动兵了。”副掌门话音微颤。 掌门面不改色,手继续在案前工作。虽说是案,这其实不过是个百姓常用的方桌。当年为了缓解粮食和军队问题,掌门号召“与民同耕,与民同住,与民同食”,并率先搬入壮四家中居住。壮四家中世代为农,而他本人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民。掌门既已如此,众人自然也没有回旋的余地,除了影罗门直属部队外,所有兵将都完成了掌门的号召。 这一天,掌门等得实在太久了。 “华须。”掌门的手缓缓抬起,又缓缓落回案中,“此言略有不妥。” “哦?哪里不妥?”副掌门有些疑惑。 “细作?只不过给我们送了点情报,就可以称之为细作吗?对于此人我们还是警戒些为好。” “哦对,是我失言了。”副掌门释然。从迄今为止的种种迹象来看,那个“内子”送来的情报的确都已被验证是准确的,但纵观起来这些情报却又是经过选择送来的。 见副掌门眉头紧锁,掌门哈哈一笑拍了拍副掌门的肩膀,“华须啊,话虽如此,白白送来的情报咱们要总比不要要好不是?” 副掌门的眉头依旧紧锁。 “华须,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副掌门不语,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指。顺着手指的方向,是伏于案上的绝世宝塔…… 绝世宝塔由白玉象棋落成,而这副白玉象棋的下体部同一般象棋一样形如月饼,底部雕有车、马、炮等字。而上体部却是依照将、卒、士、炮、车、马、象雕刻而成,形态各异。而这象棋是当年吕英帝听闻掌门钟于象棋后赐予掌门的。将此等象棋落成绝世宝塔,还是挺考验勇气的…… 这老头儿也是年过古稀了,脸上早已是沟壑纵横,而他花白的胡须都能把普通人的脑袋缠上两圈,都这把年纪的人怎么还能做出如此之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习惯不了这个老头儿。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混事的时候,要马上回到正题……副掌门回过神来,强行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才讲到了关键之处,也是最为让人头疼之处。 在这十六年中,统皇利用其天时地利之优不断养精蓄锐,并将其势力范围内的活动分子几尽清扫,悍然一条将要苏醒的巨龙。而影罗门在临清镇之战中元气大损,直到现在,掌门等人也只是弥补上了那三分之一的空缺,靠军民同耕勉强使粮食足够军队吃食罢了。连邻国赤坚,每年也只向统皇朝贡。因此,此次战争,正面对抗,基本上是没有胜算的。 所以,依掌门的性格,这次恐怕又要出奇兵了吧? “派北水鸣带人潜入统皇腹地对其进行袭扰,我军再伺机行动。”掌门的目光还没从“宝塔”上移开,似乎还沉浸在一种自我满足中…… 副掌门虽已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疯老头儿的疯狂想法。 “不行!这就如同你这塔,表面看起来固若金汤,实则一触即倒!”副掌门捏起拳头,目光冷冷地射向白玉象棋,准备将这个“宝塔”毁灭。 掌门感觉到不妙,马上如护雏的雌鸟般用身体护住“宝塔”,“别找借口动我的塔!” “……”副掌门一怔,叹了口气,缓缓收起拳头,对于这老头儿,自己实在无可奈何,“总之我不能接受。” “怎么每次你们都不这样?每次我不都带领你们走向胜利了吗?”掌门忽又脸色骤变,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 掌门说的是实话,虽然不想承认,但没有这糟老头儿,影罗门就早已魂消魄散。不过,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觉得掌门是一个洞悉一切、运筹帷幄的人,只是感觉自己像是被带进了火坑,然后跃了过去。因而,每次胜利后,众人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胜利了!”,而是“竟然胜利了!”。 掌门的战略思想大概是出奇制胜,而他的名言是“进攻,就是为了更好地进攻”,实际上,这名言也只是“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的延伸,而这战略思想似乎有些空洞,到了实际运用时众人还是无法理解,只是觉得之前的胜利有些投机取巧。 而掌门这个决定,包含了三层信息。一这个任务是潜入统皇腹地对其进行袭扰;二这个任务北水鸣要参加;三而且北水鸣这小子还是个队长! [小说网,!] ------------ 第四章 动前 三月,一场阴谋,在影罗门孕育而生。 敌人深知影罗门的地盘内地势易守难攻,便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暖风吹了一个半响的口哨,并缓缓切入山涧,太阳闻之便紧随而至,配合起暖风,将阳光搭于弦上,向影罗门的据点万箭齐发,可惜敌军的弓箭手都是一群窝囊废,射在身上的阳光如棉花般打在身上。草丛中,埋伏了一队伏兵,伏兵有山茶、海棠、丁香、瑞香等,有些伏兵为了观察影罗门的动向,不顾长官的命令,迭次把头探出草丛。偷袭的敌军来得偏不巧,在偷袭的路上,此地已下起了绵绵细雨,但敌军认为如此时机更好,正可趁影罗门不备发起突袭,便势头更猛。 为了应对这些敌军,北水鸣只身前往,谁料敌军势头太猛,北水鸣刚刚赶到便被敌军迅速包围。 望着这些围困自己的敌军,北水鸣若有所思。 “你说,这世上,可有神的存在?”北水鸣喃喃道。 寒萧然已在北水鸣身旁躬身了许久,如同谋士在怅然的主公背后,随时准备献计一般。方才北水鸣说要赏花,自己才跟随而来。“主公”忽然问这样一个问题,确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寒萧然避开了这个问题,只是淡淡道:“我记得,你是不相信这世上有神存在的吧?” “无关我信不信,你只管答便是了。” 见北水鸣不吃自己这一套,寒萧然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每当寒萧然觉得有趣时便会如此。 “至少,现今世上所说的存在的神,是从未存在的。” “哦?”北水鸣嘴角微扬。 “现今之人,或把神作为不求回报的施舍者供奉,求财,求雨,求前途,结果又何在?或认为神是一个十全十美的救世主,对于仪式的讲究可谓尽善尽美,殊不知真正十全十美的神想要这无谓之作?更有甚者,只是将这所谓的神看为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不明不白地敬畏,可意义实在耐人寻味。这些神,从根本来说,不过是人利益需要与无知的产物罢了。”在北水鸣的记忆中,寒萧然好像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北水鸣不予置评,只是继续追问道,“那么,你觉得,真正的神存在吗?” “神若是一个握有我们所根本未知的能力或手段的存在的话,或许就可以称之为一个‘存在’了吧。可能,他的能力和手段,仅仅是神秘的,而且有理可循。‘存在’,有无限的可能。” “关于这一点,换到图谋不轨之人的口中,便可以这样说。”北水鸣仰头望天,“我是一个得到能力的‘神’,你可以获得我的‘神’力。” 寒萧然陷入沉默,如此一来,神又沦为了人利益需要与无知的产物。 “而且,人们似乎总认为只要未来还存在,一切皆无不可能,便将一切寄托给遥不可知的虚无,这样,是否会对我们造成一种误导?”北水鸣“乘胜追击”。 此时,寒萧然有一丝不和谐的感觉----不对,无论人如何利用神,神的存在与否,难道会动摇吗? “北水鸣!北水鸣!”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粗壮的声音。 北水鸣与寒萧然回过头来,发现一个络腮胡子的黑脸精瘦汉子,错不了,掌门的护卫陆节。连陆节都亲自前来,恐怕是出什么事了,而且事关重大。 “掌门传你!”陆节便寻北水鸣,却没见一个人影,方才视野中出现一个魁伟挺拔的身躯,陆节心想看见这身躯离发现北水鸣估计就不远了,果然视线再往下一移北水鸣的身影也浮现在眼前…… 在壮四的热情接待下,北水鸣进了议事堂。说实话,北水鸣真的不想承认这是议事堂,如果不在里屋门前挂个破木板刻上“议事堂”,绝对不会有人把这地方当做议事堂的……毕竟也是影罗门的一门之掌,好歹搬家搬进个像样点的啊…… 进了“议事堂”后,北水鸣却有些自惭形秽,自己确实小看掌门了,掌门果然贤圣,“安贫乐道”四字用在掌门身上实在不过分。在如此穷苦之地,还能静以修身,靠落宝塔来陶冶自己的情操,佩服,佩服。 见北水鸣哭笑不得的表情,副掌门心情也复杂起来。这老头儿抽的什么风,让他把宝塔拆了他偏不听……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吧。虽然副掌门对北水鸣不完全认同,但在这方面,二人可谓沦落知己。 “找我来此有何事?”北水鸣不和掌门寒暄,问得直截了当。 “统皇将要和我们开战了,需要你潜入他们老巢里搞点小动作。”掌门也开门见山,不多废话。 “可否确定情报属实?” “可以。”掌门走到自己的案前,动作凌厉地从宝塔中抽出七枚棋子,转身一个个撂向北水鸣,身后的宝塔却纹丝不动,颇有几分潇洒。“你的任务很简单,除了扰民以外,什么都可以干,时间把握随你。不过,前提是先尽早把敌人的粮草烧了。” 北水鸣接过这七枚棋子,并一个个反过来确认,黑色卒车马炮象士帅,没错。 副掌门见此情景,暗想这二人对话节奏也太快了,自己根本无法插嘴…… 趁北水鸣检查棋子,副掌门立即开口:“予迁,叫他来是为……” “华须,我懂。”掌门对副掌门会心一笑,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你可以自己挑选两个队员,只要经其同意即可,我会另外给你挑选两个。” “呃。”北水鸣将象棋收起,“那我告辞了。”说罢,北水鸣干净利落地走了,毫不拖泥带水。 眼看北水鸣的身影渐渐离去,副掌门窝心至极,这两人是不是串通过啊?!这一幕幕都如此流畅! “予迁,方才我们说好的不是先和北水鸣商量是否接此任务的问题么?”副掌门凶神恶煞,面色极其恐怖。 “他本人都答应了,我们还何必说那么多呢?”掌门一脸无赖,就像在对副掌门说“我脸就在这儿,你打我啊?”。 副掌门气不打一处来,迅速挽起袖子,准备消灭那个可气之物以解久积之气。 “华须!手下留情!” 副掌门不理会掌门的哀求,如猛虎出洞般一个大步冲向宝塔,屋内瞬间充满了杀气。 扑通! 宝塔自灭了…… 万合殿。 一名身着布衣的男子步入殿中,步伐虽依旧稳健,但还是带了一丝焦急,比往常快上半分。 “呦,你还是这副行头呢。”统皇缓缓挥挥手,“免礼,免礼。” “陛下见笑了。”男子直起膝盖,低头躬身。 “五卫中除了寝虎,就属你最拘谨了。”统皇轻笑,“你这人处事倒挺灵活,怎么到了这点上,反而不如震掣了?” 男子不语。向皇帝下跪,作为人臣,天经地义,怎么能算拘谨了……再说,震掣那家伙单纯就是头脑简单太过于不拘小节,何来灵活…… 统皇向来不怒自威,使得男子自从跟了这位皇帝陛下后,无时无刻都能深深感受到统皇身上有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力,如同被无数条蛇死力捆绑一般。但有些时候,统皇总能让男子认识到,这世上着实什么人都有,特别是皇帝。 “那么,你此次东部巡查有何发现?”统皇笑颜褪去,浮出正色。 “禀陛下,东部那边基本安定。只是,乱行门那里,偶尔还是会有些小手小脚。” “这群小家伙们相比之前,已经安分多了,现在起不了什么风浪。”统皇语带不屑,“让他们先玩玩吧。” 在这十六年中,统皇已扫清了大部分的危险分子,而轮到了乱行门,统皇却不给其致命一击,只是慢慢地撕咬,让其安分。乱行门有些背景和势力,能自几十年前吕朝纷乱诸侯并起时生存到现在,自然不可小觑。但统皇暂时还不想对他们动手,倒不是因为统皇搞不定,而是搞定他们太麻烦了,统皇没有心情去耗费力气一一拍死散落在屋中的蚊子,现在,首当其冲的任务是先捅死屋门外的老虎。但男子还是有些吃惊,因为乱行门这潭水实在不浅,放置不管只会更麻烦。 “王瞎子。”统皇垂下目光,俯视面前这个躬身的男子,抢眼的皱纹和疤痕在男子的额头上肆意纵横。 这名字是其他四个五卫给他起的“尊称”,如今连统皇也不再呼起他的真名了。王瞎子暗想在如此庄严的大殿中呼此名字,是不是略有不妥…… “臣在。” “这次需要你再到吴州巡查一趟。”统皇缓缓道。 “遵命。” 吴州不是有震掣那家伙在吗?王瞎子疑惑。 随着多年对统皇的跟随,王瞎子逐渐形成一种习惯,听到统皇的命令后若有不解之处,自己思索原因,即便思索未果,也无须去问,只需执行即可----统皇做事向来自有几分道理。 王瞎子离去了,殿中又只剩下统皇一人。 “伏予迁,你会输的哦。”唇角,勾出一丝神秘的弧度。 [小说网,!] ------------ 第五章 集结 北水鸣独倚在椅背上,若有所待。 方才,陆节刚刚找上北水鸣,北水鸣便明白了大概,护卫是保卫掌门的存在,而陆节到了这里就说明,掌门需要帮助。进了“议事堂”后,一股莫名的压抑感笼罩了北水鸣,使得北水鸣对于自己的直觉更加坚定。掌门正准备向北水鸣使些眼色,没想到这小子脑袋这么开窍,直接先发制人,掌门也不甘落后,边默念着“华须啊,我对不住你啊”边顺着北水鸣的节奏走了下去…… 咣咣咣。 北水鸣略带诧异。 走出“议事堂”后,北水鸣立刻找到寒萧然说明了情况把他拉进“贼船”,并让他去工府监把李空也给挖过来。可听这敲门的节奏,完全不像是寒萧然,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掌门安排的人了,掌门这速度真是一如既往地快。 “推开便是。”北水鸣淡淡道。 门被缓缓地推开,一个矮瘦的身影出现在北水鸣的视野中。此人头发有些蓬乱,举止也很不正……但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又和街市上那些混混有些不同。虽然这个人眼珠四处乱转,目光却炯炯有神,面容也很自然,整个人似乎处于一种半拘束的状态。 北水鸣见过他。以前在训阶营的时候,这人也算是个名人,某种意义上的。 当年,影罗门刚刚起兵拥入诸侯之列时,面临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招兵。影罗门内部有一些顽固分子,自恃影罗门是豪门,高呼“岂能让杂类掺入我影罗门”、“怎能乱了章法”,不肯轻易让普通百姓加入影罗门。而在那时,招人本非易事,更不必说将门槛设得如此之高了。 掌门为堵住他们的嘴,便整顿编制,将影罗门众弟子编为影罗门直属部队,又将普通的士兵编为影罗门分属部队,二者就此被分离开来。而为了不使二者过于**,掌门又设训阶营,规定所有士兵都要在此训练,而训阶营中,能力出众的普通士兵,可升入直属部队,如此一来,训阶营便又成为了连接直属部队与分属部队的纽带,招兵的问题也就缓和了许多。 而象琦刚加入训阶营时,北水鸣便记住了这个人。记得,那是一场令人难忘的邂逅…… “报上你们的名字!从你开始!” “吴致祥!” “李隆志!” “林山!” “象琦!” “我还围棋呢!这里是训阶营!想打诨就给我滚!” “我就叫象琦!” “哈哈哈哈!” 所有士兵笑得人仰马翻,合不拢嘴。 北水鸣等一行将要接受训练的士兵正好从此地经过…… 象琦见面前的一行人中,唯有北水鸣面无表情,似乎眼前什么也没有发生,便暗想这个人还蛮不错的……只是,他后来才发现,北水鸣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而自此之后,象琦行事也如他的名字一般高调,在训阶营中,他开始小有名气…… 掌门怎么会派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人来?北水鸣有些不快。 象琦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光射向自己,浑身都不自在。象琦挠挠头,“那个,我忘了把门带上了,我过去关一下呵……”说着,便迈出了步子。 咣,咣。 门被敲开了…… 北水鸣还未来得及心想这次的节奏也不是寒萧然,敲门的人便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次是一个曼妙修长的身影,身影如弦月般划出优美的弧度。 自吕始帝建国后,北族长期在舞旋国北方活动。为对抗北族,吕始帝对军队进行了诸多改革,而其中之一,便是颁布了北服令,不过,那时,北服只用于骑兵,为了便于骑射。影罗门创立后,也借鉴北服,将影罗门的队服统一为贴身短衣,紧窄衣身,长裤革靴,活动十分轻便。发展到如今,队服已分化为两种颜色,无护的队服以灰黑色为主,而百护的队服以白色为主,掌门给它们起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战斗服…… 这是现今影罗门中鲜少的女性成员之一,影罗门从不曾对女子的加入有所限制,毕竟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总有一些不让须眉的巾帼应运而生,但是女性成员还是屈指而数,原因倒很简单,这只是一个名为“影罗门女子少有-少有女子加入影罗门-影罗门女子少有”的不幸轮回而已。 在这战斗服的包裹下,女子绝世**的身形被勾勒得淋漓尽致。随着其走近北水鸣,其白嫩如霜、吹弹可破的肌肤也越来越清晰,而其容颜更是清爽,宛如破云的第一缕阳光。 不过这些都与北水鸣无关,北水鸣在意的是人,而不是女人。 北水鸣本就不大喜欢女人,除了自己的母亲。对于北水鸣而言,那个女人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当然,这不仅仅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而除了她,北水鸣几乎没有能够认同的女人了,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自己面前的女子。 这名女子叫姬榆,北水鸣也算是印象深刻,毕竟是影罗门中为数不多的女性成员之一,而且,当年她也与北水鸣一样同在训阶营,不过,这次不是邂逅。女子不仅与自己一样,是一个寡言的人,还有些孤标傲世,与世相隔,因而她在人群中,如同一座直插云天的宝塔般引人注目,长此以往,北水鸣便记住了这个人。 这个人,除了与众不同这点外,几乎与象琦完全相反。 但北水鸣所需要的与众不同不是性格上的,而是能力上的。性格上,北水鸣希望对方是一个低调而易处的人,直白来说就是听话,识时务,便于发号施令,这也是北水鸣找上寒萧然与李空的原因。 所以,对于北水鸣而言,掌门是给自己扔了两个烫手的山芋。 “你叫什么名字?” “姬榆。”姬榆感觉到北水鸣话里有些心不在焉。 二人冷冷地对视起来。 象琦暗想,这气氛比刚才还要冷上三分啊……而且,好像队长还没有问自己什么名字来着……大概也不用问…… 咣,咣,咣。 这次是寒萧然。 门是大开着的,寒萧然见屋内有人,便轻轻叩门。 “请进。” 寒萧然进入屋中,背后,跟着一个纤瘦的人,一看便知此人必定历尽沧桑……象琦虽然也十分消瘦,却比此人矮出一些,因此更显得其奇瘦无比,简直能与姬榆相提并论。而他的脸,已然被削得比姬榆还要尖实。 终于来了,北水鸣和象琦同时想道,不过,二次如此想的原因却是不一样的。对于象琦而言,若不是这二人的到来,自己还要在冰川的夹缝中徘徊。 其实,寒萧然拉李空进来的过程倒是十分简易----“北水鸣刚刚组成了一个小队,我们的小队需要你。” “嗯。” 二人向北水鸣所在的寝房走去…… 而寒萧然大部分的时间全部花在了寻找李空的“征途”上,“征途”可谓艰辛。过程大概如此----“请问李空在这里吗。” “他啊,好像砍柴去了。” “请问李空在这里吗。” “他去挑水了。” “请问李空在这里吗。” “他在工房里。” “请问李空在这里吗。” “我就是。”李空停下了在图纸上运笔的手。 寒萧然微微拭去脸颊上的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予迁,怎么是这么几个人?”副掌门按捺不住了。北水鸣的小队中,除了北水鸣曾做过队士外,其他四人中,有三个是队员,另一个不过是个有些手巧的工府监杂役,本来让北水鸣去就够让自己操心了,这一下倒好,直接多出四个。 “华须,他们只是刚升入直属队没来得及晋升而已,论能力,那四人至少也是督士的级别了。” “可他们的经验还不到队士的级别。”副掌门冷冷地瞥了掌门一眼,“而且,这次的任务,即便是督士去了,也是绝然完成不了的。” 掌门贱兮兮地笑了,如瀑的胡须随之上挑,“北水鸣可已经是统士级别了哦,甚至还要更高。” “还是不够。”副掌门语重心长道,“予迁啊,至少,还是应该派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人随往吧?” “不,那反而会束缚他们的手脚。妄想把常识和经验作为筹码,是没有胜算的,不,这连筹码都算不上。”掌门敛容。 “你难道忘了那一次吗?” “当然没有忘记,不过。”掌门从“宝殿”中取出一枚红帅,“我既然把这个都交给他了,你就尽管放心吧。” 副掌门默然。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降低自己的底线,而这老头儿却一次又一次地打破,难道,听取一次自己的意见就这么难吗?而且,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死老头儿的杰作……副掌门苦笑,如果掌门事事听从自己的,这个人就不是掌门了吧? “随你去吧。”副掌门走出“议事堂”,头也不回,“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打了胜仗可就是我管了!”掌门高歌。 死老头儿,你哪来的自信…… [小说网,!] ------------ 第六章 树骸 何为孤单? 孤单者,心往之而身独也----无论多么心往,也不过是单向的依赖,结果只能是无人问津。 象琦便是一个孤单的人。 “给我们的小队起一个名字如何?” 无人回应。 象琦悻悻而归。 那一日,掌门沉痛地道出这次任务的利害之后,自己便义愤填膺地接下了这个拼死老命的任务,现在想来,那时掌门循循善诱的嘴脸颇有些假惺惺的味道……象琦悔不当初,自己委实是做出了一生中最为错误的选择。对于丢命自己倒也不大在乎,但是,每每想到如果自己临死前旁边是这么一群孤言寡语心向各处的人,刺骨的凄凉便贯绝全身…… 北水鸣也有意让彼此之间心照神交声气相投,毕竟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出门在外家伙几个关系好了也好办事。不过,若想让北水鸣随便说上两句话,那是天方夜谭。 掌门为北水鸣一行精心预备了一个豪华盛大的饯别仪式。此次是秘密行动,饯别仪式想必也就来一杯酒客气客气,但众人还是太小看这场盛宴了。 只有三个人参加了仪式----掌门、副掌门、百护长张统士。且不提总长,连无护长都缺席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不过这场面,用仪式来称呼似乎已经不合适了。没错,这只是单纯的送别,如同夕阳西下,一个失意落寞的诗人渐行渐远,身影逐渐淡没,临别前,友人赠予诗人一杯酒,再三叮嘱,一路小心。不过,这个仪式甚至连此都不如…… 临行前,百护长忽然开怀大笑,笑得直打跌。 “怎么,感觉我们会失败?”北水鸣淡淡道。 “啊?不不不,怎么会呢,啊嗤嗤嗤……”正说着,百护长禁不住又笑了,“我只是想象不到你们几个珍奇之物凑在一起并肩作战的样子啊!嗤嗤……” 百护长又面带嘻笑地凑到象琦跟前,低声耳语道:“嘿,小子,你以后的日子怕是就不好过喽!” 象琦满背都是冷汗:“啊……是吗……” “象琦这抹油过不了多久怕是就要后悔了吧?”掌门暗笑。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象琦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早晨的山野中,春风和煦,鸟声啼啼。 有些性急的雄性林鸽们,已鼓起勇气跃跃欲试,准备一展自己的歌喉。它们松起颈上的羽毛,颈部胀出一个半球,背羽隆起,尾羽如同散开的折扇,豪放的咕咕之音高高扬起,奏响了春日醉人的山野恋歌。每展一次歌喉,它们便傲然地扫了扫身上的羽毛,仿佛万物皆为臣服于自己羽下的尘埃。 而有些幸运的朋友,已经找到了自己终身的归宿。 一对令人眼红的新婚夫妻已开始在巢中献上自己最初的一吻----雄方闭上眼睛,微微启唇,“你明白的。”雄风似乎在如是对雌方说。雌方见状,略有羞涩,难以动唇。雄方没有动作,只是继续紧闭双眼等待雌方馈赠给自己最为甜蜜的一吻。雌方抖抖身体,壮起胆子,“那么,我来了。”夹杂着一丝微颤,雌方的喙缓缓向雄方接近…… 嗖嗖! 这对未圆之镜应声破碎,它们的咽喉就此被死神的镰刀划破。身边的伙伴被惊得四散奔逃,还未完成的仪式被两个不速之客瞬间毁灭。 雄方没有想到,那是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次闭上双眸。雌方付之一笑,我没有后悔哦。随之,雌方的双眸也渐渐合上。 不久,白色的烟雾徐徐升起,一股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 “队长,这你都能射中!”象琦挥舞林鸽叫好,香气随风弥漫。 “只是抓住了空隙而已。”北水鸣本不想说话,但禁不住象琦在对面不住地吵吵嚷嚷。 林鸽本十分警觉,反应灵敏,瞬间的异光怪音便能引起它们的骚动。而对于北水鸣而言,自己不过是抓住了林鸽最为松懈的那一瞬并将飞镖送入了他们的心脏而已。 爱恋,有时也是生命的坟墓。 象琦尽量使自己习惯说话时没人搭理,不然的话一路下去自己恐怕真的吃不消。不过,见这四人吃得津津有味,象琦心中倒是有几分快意,虽然烤林鸽并不需要多少技艺。但……象琦摸摸自己的腹。真是可怜这五对鸳鸯夫妻了,在它们鸽生中最为**的那一刻,帷幕被无情地扯下了…… “北。”寒萧然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掩唇一笑,并改口道,“队长,前方十几里便是凌郡了,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北水鸣没有回应。 此地为宿博岭,不从属于任何势力,是一个无法地带,常有来来往往的商队经过此地进出凌郡,商队交易的多是统皇域内的布匹茶叶和北族的羊肉马匹等。十六年来,常来骚扰舞旋国边境的、号称是马背上的大汗的北族,已被统皇打击得服服帖帖,被迫俯首称臣,双方的商队从此便挂上铁钩。 而凌郡,属吴州管辖,是敌人的门户,也是进入吴州的第一道坎。过了凌郡,便是瀛郡,北水鸣曾因调查任务到过那个地方。他清楚地记得,刚入瀛郡的时候,自己眼前如同换了一个世界。平心而论,影罗门那地方……根本无法与瀛郡相比啊。 只凭瀛郡是一座城市,便能将影罗门甩出十万八千里。这似乎也没办法,地盘狭小,险川峻岭,城市这东西根本无从谈起,当年群雄兼并的时候掌门怎么也不搞块富饶之地…… 当时北水鸣的确是长了见识----各种商贾穿梭往来,驮运货物的骡驴紧随其后;闹市之中行人络绎不绝,各色商品琳琅满目,讨价声、叫卖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大街之上酒楼林立,人烟如云,坊肆穿插纵横,大路旁搭了各种草棚铺席……更为要命的是,据说统皇所在的都城伺水,比此地还要繁华! 掌门猜测粮草极可能在瀛郡附近或干脆就在瀛郡当中,北水鸣毫无异议。于此同时,掌门还给他透露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情报----无护在统皇域内的所有调查分队都报告,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换句话说,统皇无论是粮草还是兵马,都没有行动的迹象。这实在耐人寻味,兵家有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统皇已决定开战,粮草定然也部署完毕,可这儿连士兵的影子都没见着,简直怪事一桩。不过,从统皇决定开战到没有动静,这些情报掌门都深信不疑,单视十六年前统皇搞的那一出好戏,掌门也没有怀疑的胆量。 这是一个可怕到极致的男人。掌门虽从未与此人谋面,但已对此人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简傲绝俗,孤立群颠,却又从不知顾忌为何物,不拘泥于繁琐的形式,毫不吝于放出各种手段。掌门最厌恶这种劳什子,世界上最为棘手的敌人便是自己本身,而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自己的同类! 不过,现在掌门压根不用想这些有的没的,想多了也无益,反正烧粮草现在是北水鸣的活儿了,让那小子自己一个人头疼吧! “还在想粮草的问题?”不知何时,寒萧然已在北水鸣身旁坐下。 北水鸣点头,但依旧一言不发,仰视着水洗的天空。 “还是顺其自然吧。”寒萧然继续缓缓地说道。 北水鸣眉梢微挑:“你又算卦了?” “只是没有卦盘。” “不是这个问题……”北水鸣挥挥手,“罢了,什么卦象?” “水在火上,既济。”寒萧然补充,“此卦利于出行,但须注意些周遭之事。” 象琦差点没把那对鸳鸯夫妻一口喷出来,寒萧然说的不是废话么?这就好比一算卦的告诉你,将来你定当家财万贯,只要你能发财。 “我对六爻卦无甚了解,不过。”北水鸣转过话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既济卦是初吉终乱吧?” 世上无论何种卦象都没有凶吉之分,既济也是如此。当它携来好运的同时,或许也隐匿无数凶机。 “这不是我们打开第一扇门后才须考虑的吗?”寒萧然眉间露出一丝笑意。 “你还记得我们的初遇吗?”北水鸣话语中的嘲讽纤毫毕现。 “那一次算是我的失误吧。”寒萧然坦然。 北水鸣耸肩:“也罢,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吧。” 黄昏。 天空彷如一位雍容华贵的公主,身披菊红色的纱衣,在雕梁玉宇中缓缓挪步,步伐优雅从容。烛火渐渐微弱,娇嫩玲珑的身影幽幽地在逐渐昏暗的烛光中黯淡。 “李空。”象琦忽然叫道。 “嗯?”李空转头应声。 “你确定我们马上就要到小镇了?”象琦有些不安,“我怎么感觉……前面的路还很长?” 姬榆瞥向象琦,这个一无所长而又怨声载道的男人,为何会混进这个小队中? “不用急。”寒萧然回过头替李空答道,“我曾来过此地,不出须臾我们便能到了。” 行在一字排头的北水鸣忽然停下脚步。 “瞧,小镇到了。”北水鸣淡淡道。 “真的么!”象琦喜出望外,兴奋地把头扭了过来,“那我们赶紧……这哪门子的小镇啊!” 方才四人的注意力都在象琦身上,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前骇人的景象,因而当四人转过头时,都被深深地震骇了。 简直是满目疮痍。 土地如同被巨猛野兽暴狂地撕挠过一般,露出狰狞的面孔,在夕阳的铺衬下,面孔更为可憎;地上触目皆是无数破落不堪的树木,而其中有些似乎曾被庞然大物碾过,已经碎如细沙;树枝树叶尸骨成山,一片狼藉。此番景象,竟延伸至五人的视野尽头! 五人又前行了一段,视野中的树骸愈来愈多,直到这条被不速之客开出的无名之道的尽头,树骸已成山般堆积,而方才所见的树骸数量与此相比,就有些相形见拙了。 “你们认为,这可如何解释?”北水鸣眉头紧锁。 众人屏息,似乎有股未名之物生生堵在他们的胸口中。 风声呜咽,沉寂犹如铁索,死死地锁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小说网,!] ------------ 第七章 匪遇 此时,五个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浮现出一个三头六臂的恶神在此地恣意肆掠的画面。 北水鸣忽然想起之前与寒萧然关于神的论辩。呵,见鬼,难道真有这么个鬼神大人要处心积虑地来颠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识? “这就是初吉终乱么?”北水鸣语中带着挖苦。 “你想说‘我怎么感觉这是初乱’吗?”寒萧然面色从容,“或许这只是‘初’驾临之前的小小预演而已。” “也就是说解决了粮草才算‘初’?”北水鸣轻声笑了,“所以,现在无论吉凶与否,都只是‘初’的伏笔咯?” “恶神多出来的头和胳膊意义何在……”象琦嘟囔道。 象琦一直没注意那二人的对话,只是一个劲儿在脑海中重复着一个滑稽的情景----恶神撤脚蓄力,撕扯大地的巨足暴狂地将树木蹴为树骸,三头六臂却毫无用武之地…… 李空默默俯身捡起树骸中的一根碎枝,凝神观察。 “这些树木刚被破坏不久。” “那么要现在去调查被破坏的原因么?”姬榆道。 “不用。”北水鸣的嘴角幽幽划出一条弧线,“卦象上不是说顺其自然吗?那么不考虑这些也无妨。” 李空本想解释树木刚被破坏不久的原因,但看这气氛,解释这些似乎就有些不识趣了。 寒萧然心笑了,北水鸣连鬼神都不信,又怎么会去相信区区一个卦象?他大概觉得若要在这么匪夷所思的东西上劳费心思八成会徒劳无功,对任务更是不会有多少起色,于是便随意用卦象云云过去了。 这个人还是没有变,当他认为不需要解释时,便随意地敷衍,即便有时会令人对他的认识有些偏差。 又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小镇便映入了五人的眼帘。 吕朝建国之前,曾有一种有趣的思想,它认为礼仪王法皆为多余的强制力量,当其延续至一定高度时,便会违背人自然淳朴的本性。而礼仪制度越是繁琐,其对百姓的扭曲程度便越深,以致造成百姓生活的种种困顿,社会的矛盾亦更为尖锐。因而,真正贤明的上位之人应顺其自然,以约定成俗的自然法则取代礼法的僵硬规制。 这种思想自出现伊始便众说纷纭,无人晓得其中的是非对错,历来皆有对此争论不休的辩者。对也好错也罢,这座小镇确是与这思想有些契合的。 小镇没有名字,五人只能称呼其为“小镇”。小镇十分祥和,其中,百姓各为其事,井然有序,路上行人不多,却又不显冷寂。有些人家的门前,会有三两个老人坐在木椅上谈笑;而一些妇孺,或与他们同谈,或在一旁静听。小镇因坐落在这无法之地而游离于统治之外,因此也就没有赋税可言,百姓生活闲适安乐,衣食无忧。寒萧然说这附近还星星点点地分布有一些类似的小镇,不过小镇之间的来往比较疏淡。 北水鸣倒是对这里的百姓有些同情,若是兵革之火燃至此地,便会显得更为凄烈吧? 此地没有客栈,五人便先在一家小酒馆落了脚。 “那个……咳。”象琦重咳一声,对于这小镇,象琦觉得值得说说的地方太多了。 “老王!给我烧些酒吃!”门外忽然传来极为粗犷的声音,掌门的狼声护卫陆节听了估计也自叹不如。声音刚传到,说话的人便大步进来,几个壮硕的身影也随之而入。 店掌柜见客人进来,匆匆迎了过去盈盈地笑道:“呦,老卫!看你这么急着吃酒,又捞一票了?” “嗐!还没呢!现在天都成黑猫子了,我们这群睁眼瞎哪还有心思去忙活?” “那你们先坐那儿,烧酒马上就到。”店老板开始进入里屋招呼伙计忙活。 壮汉们随便找了个位置无力地坐下,零零散散地总结这失败的一天,边叹息边嘲笑兄弟们不争气。 象琦哑然,说话被打断这码事早已被抛在脑后。 这才是这小镇真的值得说说的地方。一看便知这些酒客是一帮土匪,“兔子不吃窝边草”是这一行里不言自明的规矩,否则这一行绝然干不长久。但是,看店老板跟土匪这近乎拉的,完全不是兔子和草的关系啊,简直是兔子凑了一窝嘛! 五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地喝酒。 “酒来嘞!”掌柜的亲自给土匪们上酒。 土匪们开怀畅饮,愉悦之情溢于言表,郁闷的空气逐渐消散。 北水鸣正喝着,偶然瞥见姬榆面不改色,一直没停手中的酒。然而,面色不改颜色改,淡淡的红晕还是飘上了她素白的面颊。北水鸣不语,只是继续饮酒。 挨了一番番的酒箭,土匪们开始有些醉意。 “嘿,那边那姑娘,来来来!陪我们砍砍酒量如何?”其中一个土匪也发现了姬榆那“坛酒涌于前而临危不乱”的架势,以为她酒量过人,便慷慨地发出邀请。 北水鸣心想,那土匪约是喝醉了眼神不好没瞄到姬榆那“朱颜”,这女人只不过是醉得不大明显而已,若是这世上之人都醉得越深便越是癫狂,姬榆说不定能把这酒馆给掀过去…… 象琦与李空有些紧张,以为那帮土匪要图谋不轨,北水鸣与寒萧然分别拍拍二人的肩,示意二人安下心来。 姬榆旁若无人,只是淡淡地执杯,然后缓缓将酒送入口中,继而微微抬头,酒便细水长流般流荡而入。姬榆的面色越发红润,眼神飘渺而又不失坚定,这微醺的姿态倒是有些宜人。但是,在象琦与李空看来,这是对那帮土匪活生生的挑衅。 出乎象琦与李空意料的是,那帮土匪倒也识趣,见姬榆无意应邀却半点也不纠缠。不过这也正常,土匪说白了还是土匪,在这里是一副面孔,到了真正需要动手时随即又能生出另外一副面孔。 北水鸣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认识他们的大当家吧?”北水鸣轻声问寒萧然。 “嗯?”寒萧然反应了片刻,答道:“他们几年前曾因某变故换了大当家,那时我偏巧来到此地,便与他们的新任大当家结识了。” 北水鸣有些乏辞,这句话听似简短,其中却暗藏云天,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被他只用一句话便道出。北水鸣不想过问,问多也无益。 “那好,你可有办法带我去见见他们的大当家?” “不难。”寒萧然不经犹豫地答道。 寒萧然同样也不过问北水鸣让自己如此去做的道理。二人总是互相空出一定的余地,他们都毫无理由地相信,对方是值得信赖的,无须多言。 翌日。 老卫惺忪的双眼颤了颤,缓缓地睁开,视野有些模糊。 “呃……第二天了么……”老卫搓搓蓬乱的头发,晃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随着视野的清晰,老卫面前的黑影逐渐有棱有角,很快,老卫发现,自己对面坐着一个人。 “你醒了?”寒萧然问道。 “你……你在等我酒醒?你……是谁?”不知是因为惊诧还是因为酒劲未过,老卫发觉自己的嘴失控似的结巴。 “你说呢?”寒萧然笑笑。 老卫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起来。看来对方不是一般人,而且有事相来,对于此人必须谨慎对待,多不得半点儿马虎。 “你哪儿来的?”寒萧然低头掸掸身上的灰尘。 老卫瞪大了眼睛,这是他们道里的黑话和手势,意在暗示对方反过来确认自己的身份。但是瞧这人的谈吐行止完全不是个土匪,反倒像个膏粱子弟,这么一个人怎么会与自己对起暗号来? “呐,老兄,你听听我的口音还不知道我是哪儿的人嘞?”老卫摸摸鼻尖。 “呦呦呦,听您这口音,应该离这儿不远吧!”寒萧然隔着桌子拍了拍老卫的肩膀。 “闲话少说了,老弟,我有事在身,老兄我就不奉陪啦。”老卫起身挠起了肩膀。 “老兄,出门在外不容易,兄弟我给你个护身的法宝来!”寒萧然掏出一块牌子塞给老卫。 老卫接过牌子,只扫过一眼便膛目结舌,冷汗沿着腰背缓缓地流淌。 “老兄,这我可不能接!”说罢,老卫硬是又将腰牌给塞了回去。 土匪在外活动时总少不了碰上几个面生的弟兄,到了这时若有必要亮明身份,就必须要有黑话、手势和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什。而当下身份已经确认,余下的便只消开始正题了。装作睡在一边的北水鸣心惊,寒萧然岂止是认识那大当家的,这分明就已经是道上的老手了! [小说网,!] ------------ 第八章 狼据 世界一片混沌,一切皆虚无缥缈,昏暗的灰色弯曲庞杂波澜起伏,如烟似雾,惑人地缠绕。 在这五里云雾中,一个不成形的黑影开始淡入,似乎有一只灵巧的手在暗中勾勒一般,黑影逐渐变得玲珑有致,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显现出来,这显然是一名仪态万方的女子。 象琦只凭身影便一眼识出了这名女子,怪异的是,象琦无法开口。 开不了口,能抬起手也好。 万幸,手还能移动。 然而,竭尽了全力,象琦的指尖与黑影仍被远远地隔开,该死。 “象琦。”熟悉的声音忽得传来。 象琦猛得起身,并喘了口气。 “队长!”象琦有些激动,这个梦,终于结束了。 “队长?你再瞧瞧我是谁。”对方话中带着一丝戏谑。 “你不是队长?但这声音怎么……”象琦抬起了头,对面毛发旺盛,面色黝黑,瞳孔发亮,而且对着自己龌龊地笑了笑……这怎么是头猩猩! “象琦。”寒萧然轻手拍了拍象琦的脊梁。 象琦缓缓睁开双眼,刚睁到一半却又因为刺眼的阳光立刻缩紧,他便先起身,揉揉迷蒙的双眼。刚触到眼睑,象琦的手却有些湿了。还未来得及反应,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啊呀呀呀,昨天明明没喝多少的…… 象琦偷瞄了一眼寒萧然,见寒萧然已在轻拍李空和姬榆,心说那笑面虎绝然已经看见自己那见不得人的模样了,也罢,事已至此也无话可说。话说,那双重梦和大猩猩是怎么回事…… 而且……刚才,自己在梦中,是开不了口,还是不想开口? 姬榆和李空也醒了。然而刚醒来,姬榆便感到有些不快,因为就在面前不远处,正有几束目光在姬榆附近游移,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姬榆面向北水鸣,并冷冷地瞥了瞥旁边那群土匪。 实际上,除了老卫还有些明白外,其他土匪也还是一头雾水,老卫一大早便把兄弟们叫起来却什么也不解释,只说要带那些人回寨,因而土匪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北水鸣五人。 当时,刚一接过寒萧然塞过来的牌子,老卫脑中便一片空白。 老卫手上的,是鹰趾鎏金牌。此鎏金牌镂空而设,中央有一对尖利的鹰爪,如掠过长空的闪电一般,牌的边缘配有方形的纹饰,整个牌子看起来并不华丽,却又凛冽异常。此鎏金牌共有两块,一块是金鎏金所制,为寒萧然的父亲所有;而另一块是银鎏金所制,则为寒萧然所有。对于土匪而言,没有什么皇帝官员皇亲国戚,即便是玉帝天王,只要在道上没有身份的凭证,也不过是万万庶民之一而已。而鹰趾,则为“威武”之意,象征着道上的顶点。 “那么,兄弟,我来送你一程吧。”在对老卫的反应感到满意的同时,寒萧然开始了正题。 老卫回过神来,寒萧然意为让自己带他到老巢去。老卫无法回绝,这既不是请求,也不是建议,而是命令,只因寒萧然手中执掌着能对自己发号施令之物。 因而现在,姬榆也能感觉得到,那群土匪与昨日已经不一样了,有如一群等待发落的士兵一般。 “没发生什么。”北水鸣答道。 “那么我们去哪?”姬榆追问。 “跟我们走就行了。” 姬榆默然,北水鸣八成是想从这伙土匪中得到些线索,但是北水鸣的做法却无法让自己信任。这么一个独来独往只是让队友不知所以地跟在身后的队长,让自己如何去信任? 听了北水鸣回答,李空只是在心中明确了任务----目的地改为土匪的巢穴。其他的李空倒是没有去多想,对于李空而言,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够了。 宿博岭确实是个适合土匪落草的好去处,此地山峦连绵不断,蜿蜒曲折,树林随山而立,茂密繁盛,争相遮掩着山上的小路。而且此地的山路也是参差错落,四通八达。平常人到了这里,即便不迷路,也要费很多功夫才能穿过,而官府想要剿灭土匪更是无从下手,因而这群无法之徒便可逍遥法外,无拘无束。 老卫他们每日在此地来来去去,自然轻车熟路,但带五人到目的地还是花了些时间。然而,离目的地越近,象琦却越是感到怅然若失,因为他们一行人几乎是朝与凌郡相反的方向去的,也就是说,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又折了回去…… “马上就到了。”老卫回头提醒道。 土匪们带着五人沿着小溪穿过一个幽深的山洞,山洞开始时较为狭窄,溪流犹如一条细长的蛇一般嵌在地上。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山洞便越发开阔,开始时有几束光照入洞中,后来山洞的全貌已基本清晰起来,溪流也“胖”了一大圈。 出了山洞,众人眼前豁然现出一个石头垒起的石壁,活像一个决心要用铁脊将来侵之人尽数挡下的巨人。土匪们领着北水鸣五人沿着石壁继续行走,不一会儿,两根石柱托起的寨门也显现了出来。 忽的,一个黑影从寨门旁的一棵参天大树上落下。 “老卫,今儿你怎么回来这么早?猛一看我还以为是哪一群来路不明的小子要来做鬼呢!” “眼儿,闲话少说,大当家在么?”老卫正色道。 象琦在老卫背后瞧着这个精瘦灵巧的哨子,心里暗暗想道这种程度的落地动作自己动动脚也立马就能做得到,其实自己还是更适合做哨子之类的工作…… 哨子似乎发觉到了什么,老卫一向豪爽,一般这种时候老卫总会打打趣玩笑一番,而现在老卫却连自己的问题都顾不得回答,恐怕这和他身后那五个人脱不了干系。 “大当家?他……”哨子迟疑了。 寒萧然见哨子有些为难,便从身上取出了鹰趾鎏金牌抛给哨子。 “把这个捎给你们大当家的,就说这块牌子的主人有事来见。” 哨子接过牌子后,反应和老卫差不了多少,也是惊魂未定,定下心后才去按寒萧然的吩咐去做。 象琦、姬榆和李空见此情景,大概也能猜得到为何老卫几个人会如此服服帖帖且不求回报地带他们几个过来了。在如今这世道里,有个混迹江湖的老子在你身后撑台面,你就相当于混出了半张脸。 哨子刚离开他们不久,大当家的便出来迎接了。 “寒公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大当家笑容可掬。 象琦年幼时曾经有过一个远大的抱负----当土匪,而且还是当土匪中的一把手,那逍遥自在劲儿多风光!可惜随着长大以后阅历逐渐丰富,象琦主动放弃了这个抱负,因为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阻碍着自己,象琦。 而这大当家的仪容,几乎和象琦心目中的土匪一模一样,扎眼的荆棘发,如被粗笔划过般的浓眉,炯炯有神的大眼,乌黑发亮的苍野髯须,如熊虎般的腰背……象琦肚子里墨水不多,只能在心里这么形容:如果说寒萧然是一座金银堆成的山,那么大当家便是一座大山堆成的山…… 不过,在气魄上,面前这个大当家还是差得太远了。真正有气魄的人,即便身外压力重重,也能至若惘然,淡然处之,这是一种心境。象琦不清楚寒萧然的牌子什么来头,但是只因寒萧然的一块牌子就匆匆前来,这种人,与象琦心目中的土匪相比实在是判若云泥。 “大当家什么话,是我来得过于匆忙了。”寒萧然客套道。 “那么,寒公子,就请到我寨中一叙吧。”大当家轻弯熊腰,挥过右臂划出一道弧线,弧线正指寨内。 [小说网,!] ------------ 第九章 玄机 当胜堂。 寒萧然面东而坐,北水鸣坐于寒萧然一旁离大门较近的位置,次之是姬榆,李空知趣地在最边缘靠门的位置坐下,而象琦,只是立在门边。相对地,大当家独自面西而坐。 象琦倒不是客气或是谦卑,想表明自己连在靠门边坐着的资格都没有,相反,象琦自小便极其厌恶那一套繁文缛节。为何人必然要来这么一套毫无意义的形式才能算作“有礼”?为何人必然要分个尊卑主次三六九等?有了这些杀戮就能停止么?百姓便能安居乐业么?这种想法自形成以来便从未在象琦的脑中褪去,而“叛逆”二字便与象琦结下了不解之缘。 “寒公子,今日到此有何贵干?”大当家不多寒暄,只是恭敬地直奔主题。 寒萧然正色:“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不爽的情绪顿时窜上象琦心头。“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这句话象琦永远都无法忘记,因为就在那一日,这句话开辟了象琦几乎永远也摆脱不了的伙夫生涯,由此,象琦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句话暗藏着无限的麻烦。 大当家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妙,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大当家可知凌郡近日有何异常?” 姬榆暗想不出所料,北水鸣果真是想让寒萧然从这匪头儿口中套出些线索,然而费了这么多的力气,真的能有所收获么? “您要到凌郡做什么?”大当家有些警觉。 “你说呢?”寒萧然笑了。 大当家有些意会了,寒萧然还能做些什么呢?当年寒萧然与自己谋面前,正是在去往影罗门的路上。 “怕是兄弟我无可奉告了,请公子见谅。”大当家脸色倏变。 北水鸣眼里的这位大当家,全身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线,细线背后有一只巨大的手在牵引。大当家的态度不出须臾便能发生如此巨大之转变,其中必然有玄机。 “也就是说你知道些什么咯?”寒萧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些端倪。 大当家一怔。该死,刚才自己分明可以说不知道的……说谎果然还是自己的软肋。 “那又怎样?”大当家壮起声音。 “你觉得若是你不说的话,结果会怎样呢?”寒萧然的明眸中透着一丝寒光。 “公子若执意要撕破脸,那就请便吧。即使我会与令尊为敌。”大当家的声音骤然冰冷起来。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几乎一触即发,姬榆和李空的身体与座椅若即若离,时刻准备战斗。 当有两柄刀同时横在自己脖子上时,多数人都会选择服从于离自己脖子最近的那一柄,多熬过一时是一时,而大当家便是那多数人之一。换句话说,大当家的巢穴里藏着一柄弹指间便能划过头颅的刀,逼得他不得不以冒犯寒萧然为代价拒绝回答寒萧然的问题。而这柄刀为何不偏不倚、偏要横在这么个龙潭虎穴里呢? 粮草就在此地,北水鸣在心中有些兴奋地下了定论。 北水鸣暗暗轻扭腰部用剑柄磕了磕寒萧然示意:戳破这张纸的时候到了。 北水鸣不会轻易拨动没得赚的算盘,既然敢打,就说明他手上有充足的筹码。寒萧然心中稍稍感慨,这才刚刚与这位老朋友相会,没说几句话便要动手了,立场这东西,总是无缘无故地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感慨归感慨,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大当家既然已是刀俎鱼肉,就少不得处处对那些匿粮者马首是瞻,方才五人到了这里的同时消息恐怕就已走漏了出去。门外大概已经设好了伏兵,如果被围在堂中包个饺子,活着出来就难比登天了,因此戳破这张纸之前必须先出得这扇门。 “大当家为何不惜伤了和气也要隐瞒至此?”寒萧然明知故问。 “公子,事到如今也无话可说了。”大当家淡淡道。 “也罢。”寒萧然叹了口气,“那我就不多问了。” “不过就这么走了也不痛快。”寒萧然转而一笑,“与我们过过招如何?” “将军,他们想搞什么名堂?”藏在门外的一名副官细声问道。 “瞧他们的样子,还没发觉到外面有我们的埋伏。”将军摆手,“再观察一阵子,看情况他们是要比划拳脚,等那小子被结果了我们就冲进去。”将军斩钉截铁地断定,“那小子”根本不是大当家的对手。 “那小子”就是象琦。 方才,大当家同意了寒萧然的挑战,不过有个条件----对手要由他来挑。 大当家的在江湖上也算是个老手,拳脚功夫自然不一般,不过挑一个弱一些的来当对手胜算当然更大,此时就不管会不会为江湖所不齿了,反正此地也就这么几个人……和一堆伏兵。 到了挑对手时,大当家随意地扫视了一遍这几个人,一眼便相中了又矮又瘦而且看起来没什么正形的象琦:寒萧然身形魁伟,不予以考虑;姬榆乃一介女流,如果挑个女人来当对手,连大当家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北水鸣……只从此人探出的气息中便能深深地感受到,与此人交手相当于自杀。 象琦暗中唾骂,这什么大当家,连个男人都不是,你若真是个男人,就该挑北水鸣来当对手方显你男子气概,这厮当真是除了相貌外都与自己心目中的土匪对不上一丁点颜色。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虽然对方有些无耻,但对方的身体委实不是闹着玩的,不用摸便知道,那肌肉……已达至极高的境界。话说为什么寒萧然忽然提出来要过过招?实在是莫名其妙。 象琦心里正犯着嘀咕,忽然见北水鸣对自己打着手势。象琦心领神会,原来如此,其实不用非要打败他不可啊。 北水鸣打的手势很简单----食指直指门外,意为只需将大当家逼出门外即可,如此一来五人便可以顺势冲出门外,免得被包了饺子。 对决即将开始…… 就在大当家暗笑此次交手定然胜券在握时,大当家偶然间瞄见姬榆身边李空正双手伏在腿上准备观战。此人……是何时来的啊?!为何过了这么久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此人? 看此人弱不禁风的样子,大当家心中五味杂陈……挑他才对啊。 [小说网,!] ------------ 第十章 对决 “小子,尊姓大名啊?” “象琦。”这厮到了自己这儿土匪劲儿倒是显现出来了啊哈?这可真能称得上是一个双面王八。 “你呢?”象琦反问。 “哈哈,叫我老季就行!”大当家仰头一笑,“小子,用不用我让你两招啊?” 你们这儿的人用全名称呼一下能累趴下么?又是老卫又是眼儿又是老季的……你们就这么不想被别人称呼自己的名字? “随便你。”象琦弓起腰,将拳头横在脑前架起攻势,“无论你让我与否我都会先攻的。” 说罢,象琦如离弦般扑向老季。 如此舍身的先发?老季后撤一步,压低重心,掌面直对象琦,意即直接一招将象琦的攻势抵下,并迅速予以回击。明眼者一看便知老季下盘固若金汤,而上盘更是无懈可击,如此坚实的“城墙”对象琦瘦小的身躯而言可谓坚不可摧。 就在扑向老季的瞬间,象琦的身体忽而向下翻转,并稳稳切上地面如滚球般贴地而进。老季不为所动,只是继续以城墙之躯待之。老季在心中轻笑,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这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自己原地不动便能弹指间将其攻势轻松化解。 北水鸣开始有些欣赏象琦了,不论怎么说,象琦的对手也是个万众之首,实力定然不俗,而此人与象琦这种身形上的差距,更是免不了会给象琦一定的压力。但瞧象琦至今为止的样子,虽然掺杂有些许紧张,却从未有一丝慌乱的迹象,这种心态,往往是扭转实力差距的关键。 正翻滚到离老季三步远的距离,象琦瘦小的身体忽又一跃而起,从低空斜勾勾突向老季! 象琦突来的角度过于刁钻,逼得老季不得不再次后撤一步以应防象琦,步子刚撤出,老季便撇嘴:不行,这也是个障眼法。 只一个旋身,象琦稳当当地落了地,趁老季刚撤出步子下盘还未稳固,象琦瞄准机会径直一脚向老季撤步的那条腿扫去。那一刻,堂中所有观战的人都目光发亮,满心期待。 纹丝未动。 四人都有些恍惚。 纵使机关算尽,身体再为灵巧,套路再为迷惑,也抵不过这一条未及稳固的腿的重量吗? 正埋伏在门外的将军缓缓道:“张副将,向下面传令,做好冲进去的准备。”不出他所料,象琦果然完全不是大当家的对手,只要等象琦被解决,他们便可以一拥而入活捉此五人了。 刚发觉攻击没有什么效果,象琦便立即鱼跃而起连连后撤。对于方才的失败,象琦不仅完全不以为然,反倒在心中笑开了花----你这双面王八,吃了老子刚才那一腿惊世神扫,你即便不疼也该有些痒痒了吧? 老季轻轻甩动被扫中的腿。那时,这条腿只不过是勉强撑住了象琦的攻击而已,象琦这一扫力道着实惊人,现在自己的腿还有些隐隐作痛,对面这小子,绝对不是盏省油的灯。 此时,老季还是与比试前一样,侧身直面大门。北水鸣好奇,象琦下一步将会如何将这位大当家逼出门外。 方才那一连环的攻击和防守,对于象琦和老季而言,充其量也不过是相互试探而已,双方心里都清楚,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较量。 象琦调匀呼吸,放松身体,心里默默计算着他与老季之间的距离。 “正好。”象琦贼兮兮地一笑。 见象琦这“看破是非”的一笑,老季更为谨慎,不敢有丝毫松懈。 “老季,你不先动手?那我可就继续先攻了!”象琦依旧先发制人,飞驰一步直向老季! 老季直觉,象琦这小子绝不会只是简单地疾速攻来。果不其然,刚飞驰出一步,象琦左腿便急转方向向左迈出一大步,此时象琦与老季只有一大步的距离,老季紧握铁拳,做好了应对象琦一切动作的准备。然而,当象琦的第三步迈出时,还是出乎了老季的意料,象琦刚迈出第二步竟又向右后方小迈一步! 这小子到底打何算盘? 门外的伏兵无一例外,全部都入神地紧盯着象琦,想要看看象琦这小家伙要玩儿什么花样。 象琦故意将第三步的速度控制得相对缓慢,如此一来,到了第四步,即便是老季也难以跟上了----象琦迈出第三步后,便又迅速向前踏出一步纵身一跃腾出了门外! 象琦跑了?! 北水鸣这才醒过味儿来,象琦不是寒萧然,并不能如此轻而易举且准确无误地解读自己的手势。恐怕象琦是把那个手势解读为了:如果敌不过对方就直接从大门逃出吧! 不过,象琦还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北水鸣飞身疾跃一个飞腿将正对着门外且还未反应过来的大当家横扫出门! “冲出去!”北水鸣流星般腾跃而出并沉雄地吼道。 三人见状立即起身,如影随形般与北水鸣一同跃出门外。门外的伏兵还未对象琦作出反应,北水鸣四人便已冲出,旁其观之,此四人可谓势若脱兔。 “上!”将军拔出鞘中的长刀呼吼着大步流星向四人冲去。 [小说网,!] ------------ 第十一章 奔逃 出了当胜堂的庭院,便是一片密林。 这群土匪们的巢穴就倚在半山腰上,从山顶上往此处眺望只能望见一片密林,而若是将这片密林尽数拨开便能很明显地发现,沿着山腰铺有高低不齐的石阶。 石阶正与当胜堂相连。 北水鸣四人刚奔出庭院,却发现象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北水鸣瞥见穿插在石阶右旁的高树便一目了然,这小子八成是直接顺着此树猴窜下去了,呵,这小子身手倒挺灵活。不过啊,小子,你可知道你这次独自行动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北水鸣边心说等回去以后必须教教象琦这家伙怎么做人,边回身飞出乱簇飞镖,除了将军挡下一支外,其余几名刚冲出庭院的士兵都应声而倒。 “别从这里下去!”北水鸣喝住正准备步象棋后尘的三人。 北水鸣把头向左歪了歪,并向左边的树林穿去,三人也若有所悟,紧随其后。方才,在从这条阶路上去前,北水鸣曾想过,若是在当胜堂遭遇不测应从哪里撤退。结果四处留意了一番后,北水鸣第一个便把象琦选的蹊径给排除了。 象琦真是好记性,那时眼儿是从哪儿下来的?没错,就是参天大树!也就是说,象琦正在眼儿和一干藏在暗里的哨子的眼皮底下滑稽地逃跑! 而北水鸣选的这条路虽然较为普通,却能避开这伙土匪的视线。而且这土匪的巢穴依山而傍,只要顺着这条路再往前便是后山,进了后山,别说这伙士兵,哪怕再来上三两千人他们也能轻松甩掉。 “象琦……怎么办?”李空在北水鸣身后支吾着问道。 “他自找的。”北水鸣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姬榆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之前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此人到底将队友视为何物?这四人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姬榆虽然极其看不惯象琦,却一直将其视为不可或缺的队友,而北水鸣,拿什么来让自己承认他是自己的队长甚至是队友?! 寒萧然见状,便贴近姬榆轻手推了推她的后背,同时伏在姬榆耳边轻声道:“别瞧他那样,他只是不喜欢解释而已。那句话意为只要象琦还没有遭遇不测,他就会竭尽全力将象琦自找的路与我们相连。” 寒萧然附加一句:“见证到最后吧,如果我所言与此不符,你再离开也不迟。” 姬榆的动作又快了起来。 见姬榆恢复原状,李空也放了心,寒萧然说的话定然也能让自己放下心来吧。 “炸锅了!怎么这么多土匪!”象琦落地后还未来得及称赞自己一番,一群土匪便已蜂拥而至。 象琦这才想到,哨子们好像在比自己还高点儿的地方来着……对于他们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在面前乱飞的苍蝇。 冷汗紧随土匪其后对象琦设了第二道包围圈,这情况……怪不得队长他们没跟着自己窜下来,谁没事往鬼门关跑啊?这真的不能怪他们不够义气,是自己太冲动了。 事已至此那就拼了。 土匪们似乎从象琦身上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一个个都后退半步不敢轻举妄动。方才,土匪们见象琦从树上猴窜下来的身影,身手虽然有些扭曲……但极为矫捷,夺了自己的命恐怕易如反掌。 象琦血脉贲张,脸色坚毅,虽然手无寸铁,却胜似提了一把割死所有在场之人的镰刀。 那一刻,一切都寂静下来,土匪们甚至能听得到树上的鸟儿在啼叫。他们明白寂静意味着什么,这就如他们向踏过必经之路的商队搞“突袭”前的那段寂静一般。 打斗就和打仗一样,把所有打击集中于一点,只要将敌人突个口子敌人全身的口子就会暴露出来,而那之后只需彻底将所有口子撕开即可,象琦明白这个道理。 忽然,包围着象琦的其中一个土匪感觉如万刺扎身,因为,象琦的目光正直勾勾挂在他身上!没错,那个口子就是你了! 无言地,象琦猛然一个箭步向他冲去,势如万象奔离! “口子”瞬间泄了力气,全身瘫软下来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巨象碾压过来。在一旁的土匪们避之犹恐不及,更休提去支援这个被指明死路的倒霉鬼了。那一刻,他们忽视了象琦骨瘦的身体,只觉得面前是一个庞然大物,此时被包围的不是象琦,而是他们本身! 象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轻盈的飞跃,象琦从“口子”的头上翻身凌过,只留下一群土匪呆若木鸡地杵在那儿。 象琦还知道一句话,逃跑就和打斗一样,靠的是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 连象琦自己都有些尴尬,一日之内竟一连两次用这么个龌龊的办法逃跑。可现在不是酣战的时候,收拾这群土匪对他而言的确不难,但等收拾完这一拨,下一拨恐怕就添油似的过来了,说不准还会招来大当家那种级别的高手,因而,还是逃跑为妙。 在所有士兵潮水般涌出庭院的同时,大当家缓缓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若不是被逼无奈,自己倒是真想和象琦那小子拜个把子称兄道弟,然而,现实是自己正向庭院之外走去,准备随同清扫掉这些不速之客。 “遂我一次心意,难道就这么难吗?” [小说网,!] ------------ 第十二章 延续 作为一只在那群哨子眼前乱飞的苍蝇,象琦自知已经无路可走,那些人随时可能会一巴掌将自己盖为碎末。然而,除了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躲过一巴掌是一巴掌啊…… 正跑着,象琦发现前面有个岔道----左边的岔道通向一片密林,而右边的,则是一条各种意义上都能一眼看到尽头的小道。于是,象琦面临着一个选择:是进这个头上满是眼睛的密林,还是走这条遍地都是土匪的小道。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还是走这条小道更有安全感,头上这无数双骇人的眼睛实在是让自己发毛。 既然如此,那就跑……吧…… 老季! 怎么偏偏在这个不当不正的地方碰上这鬼家伙? 见象琦一脸吃惊,老季叹了口气:“小子,你可别问我为什么在这儿,我可是想不碰到你都难呐!” 象琦愤恨地锤了锤脑门,暗悔自己当时真不该只凭感觉就西里咕噜窜下来……当时自己跳下来前怎么就不动动脑子? “大当家的也知道我是想找一个阔些的地方与你正儿八经再比划一次啊?”事已至此,大当家你总该给我留些颜面吧?不然以后这事儿传出去自己窝囊的形象绝对会冉冉升起啊! “是么……”老季自言自语。 老季心笑,这块儿地哪里阔了,顶多也就和当胜堂差不多大。而且,你这小子别以为我没瞧见你刚才从兄弟们头上跃过那一下子……你连个台阶都没立好,就别怪我没给你台阶下。 “小鬼,来到这儿不过是你头脑发热而已吧?别雄了。”老季咧咧嘴,“不过,你的挑战我接下了!” “……什么挑战?”象琦没反应过来。 “就是在这个你所谓的‘阔些的地方’再与我正儿八经比划一次啊!”老季竖起指头,“不过,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也知道树上有什么吧?”老季指指大树上方,“直至我们其中一个倒下,你都不能逃跑,否则,你可就别说我们以多欺少了!” “第二呢?” “那就更简单了!”老季抽出皮鞘中的大刀,“光比划拳脚多没趣儿!” “嗐,我当什么呢!”象琦脸上乐开了花,“你若是说我们只能比划比划拳脚说不定还对你有利呢!” 话虽如此,象琦还是不敢小觑老季。老季手上那把大刀刀身虽然普通,刀刃却弯若一轮阴冷的香脂月,那咄咄逼人的弧度仿若能将人强行拖入黑夜一般。 “那么,小鬼,你的武器呢?” 象琦嘿嘿一笑:“偏巧啊,大当家,我用的也是刀,而且还是两把。”说罢,象琦分别从挂在背后左右两端的两个小套子中取出两个较为弯曲的银色条状物。 “你这是刀?”老季眯起眼睛瞅象琦手上那两个不知名的小玩意儿。 “没见过吧?”象琦歪嘴笑了,“这小家伙在我们舞旋国外面儿叫蝴蝶刀,传入我们这儿后叫小扶摇。老季,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恕我目光短浅啊,小鬼,我老季还真没听说过。不过,你不会觉得就凭这么两个小玩意儿就能抵得过我的大刀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尝过肉怎么知道肉的香?” “有趣!”老季的热血如潮水般涌来,“小子,还是你先上!” “所以说无论你让我与否我都会先上的。”小扶摇忽的被旋开了。 老季的眼神向来刁得很,然而小扶摇被旋开的那一瞬,老季竟没有从象琦的手上捕捉到任何微妙的动作! 目睹了被旋开后的小扶摇,老季更纳闷了:“两个刀柄?难道是折刀?” 还未等老季明白过来,象琦已径直迅疾地突来,手上的小扶摇在指尖旋得神出鬼没行云流水。老季暗叹,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武器,但这玩意儿实在是与象琦“举案齐眉”! 随着象琦与老季的距离迅速缩短,老季渐渐能看清,以刀柄为轴心,小扶摇的刀片和另外一个刀柄正以极速移形换影!若是象琦与自己打个贴身,恐怕对自己极为不妙。不过,那小玩意儿看起来虽十分猛恶,但还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狭隘的攻击范围。 老季这把大刀的刀身比象琦那个不到五寸长的小扶摇长得多,老季自信,只需将象琦压制在小扶摇的攻击范围之外便能稳操胜券,在他近身前把他凿个肉末! 老季将大刀横在身前,如一头匍伏在地等待猎物的雄狮,嗷叫一声便能将突来的象琦吞没! 还未近身,象琦便猛的甩腕,没等讥笑象琦出手过早,一道比小扶摇长得多的凌厉刀弧便已旋面而过,老季的脸上顿时被划出一道红色的血痕! 老季毫无喘息的余地,象琦的左右手如浪涛般袭滚而来,刀弧交叉重叠,老季无暇去想为何象琦不到五寸长的小扶摇能延至自己的身前,只是忙不迭地挡下象琦的所有攻击,老季做梦也没想到被压制的人竟然是自己! 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击,老季明白越是此时越是不能后退,否则空裆会比后退前大得多。 小子,你可别太得寸进尺了。 [小说网,!] ------------ 第十三章 对峙 “眼儿,大当家他们在搞什么?隔层空在那儿耍把式?”树上的哨子有些恍惚了。 “呃……他们应该是在相互试探。”眼儿顾不得认真回答,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 冷汗攥满了眼儿的手心,虽然看不明白二人在搞什么名堂,但是眼儿能看出来,现在大当家处于下风。 “这小子瘦得跟只猴子似的,哪儿来这么大怪力?”老季纳闷儿。 象琦的攻击每每抡上大当家的大刀,便如豁过来的巨石,使得老季的应防一次比一次吃力。老季也清楚如此下去绝然不是办法,但对这凭空长出来的刀刃老季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就这么一个念头闪过的功夫,象琦寻空一脚直向老季中过招的那一腿招呼过去,老季躲闪不及,腿让踹了个正着。 “不是刀刃延长了,是这小子和我的距离被强行磕么短了!”老季暗呼。 象琦的刀不是秤砣,盯上老季的命就完全不打折扣!趁老季腿软下来的那下子,象琦顺势补上两记狠猛的快刀。小扶摇割面而来的那一瞬,老季算是明白这两把小玩意儿为何这么个叫法了,随着这小扶摇旋过来,嗖嗖的风声跟小旋风似的那叫一个聒噪! 你以为我老季这么多年江湖是白混的? 小扶摇还没刮老季脸上,老季便已单腿一跺身体向后弹去敏捷地躲过了刀锋。如此大的一块肥肉哪能让你轻易溜走?象琦也一脚蹬地飞身驰了过去! 老季要的就是这么个反应!大刀呼地一跳,老季反手持刀,皎洁的香脂月从象琦的侧旁来了一个“回头望月”。 怪哉!这小子为何还不躲闪,跟个亡灵似的扑过来?难道是想跟我玩儿命? 老季本就没指望象琦能中这小伎俩,只是想与其拉开距离稳住脚跟,可象琦竟完全不吃这一套。 从当胜堂的那一战起老季便明白了一点,象琦绝不是一个舍命的煞星,相反,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相当慎重,活像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因而现在象琦敢扑过来那就一定有相应的筹码! 双腿打了个死结,老季故意放倒自己向侧边翻滚以避开象琦的刀锋。 “这人嗅觉怎么如此灵敏!”象琦切齿。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既然象琦手上能有一个怪奇的主儿,那有第二个、第三个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鬼,你手上的,可谓是两把矛盾的理想之刀。”老季强笑道。 该强笑的到底是谁啊?不为眼前的诡异之物所动摇,不到几个回合便把自己王牌的底细摸了个大概,世间能有多少人做到这些?可惜了自己这两把小扶摇,刚一拨云见日就碰上这么个怪物。 这两把小扶摇,分别为“若即”和“若离”,象征着一个美好而又虚无缥缈的幻想----想要摘下蔷薇,却又不想为它所划伤。 同其他小扶摇的构造一样,“若即”与“若离”皆由刀柄、刀片和刀锁组成,刀柄既可作为刀鞘,又可作为手柄。小扶摇开刃时本就不到五寸长,收刃后便更为简短,携带起来甚是称心如意。如此精到灵活的设计使得小扶摇上起手来捷变多端眩人眼目,而到了象琦的手中小扶摇更能催衍无限之变化。 然而,其他小扶摇与这两把形色全然相同的小玩意儿却不能同日而语。 老季也不过是顺茬猜出来的,既然象琦的第一把刀能延长攻击,那么由彼观此,第二把刀能延长防御也不无可能。换句话说,象琦攻击时,自己与他的距离近了;轮到自己攻击时,距离却又远了。此消彼长之间,象琦便等同于手握两把得心应手的“大扶摇”,其威力自是不可言语。 见象琦有些语塞,老季心想看来这是让自己给说中了。可这实在无法让自己,接下来的才最为棘手:若要让自己的大刀够到象琦就必须与其近身,但如此一来自己就完全被置于了小扶摇的攻击范围之下。 真该掌自己的嘴,自己当时怎么会提出拿家伙上这么个鬼要求…… 事已至此,困恼也无济于事,挺起腰膀子上吧。经过这两场对决,老季也大概摸清了象琦的战斗风格,以连贯且气势汹汹的攻击为幌,逼得对手露出空子并趁虚而入,继之以集中于一处的猛攻。明白了这些,破了那“此消彼长”或许并不多难。 二人几乎同时拔开了脚疾向对方。 这倒是出乎了象琦的意料,既然已经摸透了自己的打法,以静制动似乎才是此时明智的选择。 眼儿凝视着这场即将分出胜负的战斗,一直紧绷的脸比方才更为扭曲。以气势来看,二人几乎分庭抗礼,剩下的就只是实力的冲突了。 在疾向象琦的同时,老季曲下手肘肌肉飚起,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呵,此时你身上倒是有了些土匪的排场啊! 此时的象琦自知,假把式如今已经无用了,任何虚晃的动作对老季而言都已变得多余。 不同于初与老季对阵之时,象琦作出了真正舍命的猛扑! [小说网,!] ------------ 第十四章 人质 “全军停止追击!”将军对那四人又气又恨,却又毫无办法。 从四人逃出当胜堂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他们已经追不上那四人了。 铠甲这东西,有人砍你时就是个宝贝,你想砍人的时候,却连一堆废铁都不如。 这群押运粮草的士兵早已作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在这种时候铠甲自然更不会离身。一般而言,甲叶越多,防护力也就越高,而统皇域内士兵所披之铠甲,一般为一千多枚甲叶,其重量自然不言而喻。这就相当于披个龟壳追猴子,连根毛都拔不到,因而北水鸣四人顺风顺水地穿入了深山。 北水鸣记得,自己刚熬出训阶营的时候,总长曾用他经典的破山音亲自给新雏们训过一次话:“如今,你们算是正式踏入了影罗门的门槛。进了这门槛,首先要把身上的壳给我卸了!你们还别满嘴毒怨!你们现在是一群狼!要是碰上个王八你还需要个壳来防身?相反,迎面碰上只猛虎你要个壳也没用!” 当然,大家也心知肚明,更深层的原因是影罗门的财库见拙了。原因倒是昭然若揭----铠甲在普通士兵里也不见得人人都能分得上……毕竟无论是生计还是战争总是赖于钱款,其他影响生计和战争的条条块块便有些表层且次要了。 在扑向老季的那一刻,象琦在心中淡笑,老季提出和自己单挑的原因,大概是不想伤了他的兄弟们吧?如此之人,如果不谓之英勇又该以何谓之? 但是,你必须被我结束,为了我们五人的开始。 面对象琦不杂任何矫饰的攻击,老季雄浑一震,巨魁的身躯呼啸而起,跃身而来的象琦视野所及之处忽的黯淡下来,老季竟折身横转覆至自己的正上方! 大刀迫向象琦的脖颈,势如要将一条巨蟒劈砍为二! 在观战的哨子们看来老季的身体几乎已经与象琦相贴了,可老季明晰,眼前的猎物不过是个虚影。这大概类同于执叉捕鱼,若想插个正着就必须要插得比自己所见更深。 象琦虎躯一震,老季这熊躯竟也能如此轻捷……若这一刀不偏不倚砍中自己,那么毫无疑问,自己的脑袋和身子就再也无缘相见了。一想到这儿,象琦就感觉脖子发凉…… 老季的右臂早已蓄好力气等候多时,大刀轰然坠驰而下,如炬的目光从老季眼中泼洒出来,他在等淋漓的鲜血从象琦头身相接处暴勃而出! 铛----一声悠长而清脆的刃音,老季被弹回的刀背磕中了额头。 老季虽勉强落地,可身形还是乱了套,方才刀背把自己击得有些恍惚,使得眼前之物似乎有倒悬之势。象琦捕空驰将过去把老季的大刀给踢出几丈远并顺势骑上了老季的肩头。 “晚了!”刚从树上跃下的眼儿悔恨道。 就在老季与象琦“贴身”时,眼儿已经明白了小扶摇的蹊跷。同时眼儿还直觉,象琦那一扑绝然别有目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眼儿直截从树上奔下。 不出一忽儿,老季迷离的眼神又方刚起来。 方才砍向象琦的那一刹,大刀与象琦的距离倏的缩短,攻击过早地撞上了陈于象琦背脊之上的小扶摇,使得老季的力道没有完全释放出来。 老季早已想到象琦会锁上“若离”以削减大刀的力道,所以蓄积了足够的力气,即使余力也足以压制他。可大刀切上小扶摇的时候,老季的大刀震得厉害,如同被攻击的不是象琦,而是自己! 这岂非咄咄怪事! 事已至此,老季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人质了,老季手无寸铁,完全无法反抗“理想”状态下的象琦。 “老季,感觉如何?你的兄弟们被他们当作人质,而你却又被我挟为人质!”象琦在老季耳边喁喁道。 “我似乎这一生都是如此矛盾地过来的呢。”老季眉峰颤动,“这一生遇到过如此多的对手,唯属和你这一战最窝心!每每都是屁还没放一半就让堵了回来!” “没办法,这就是我的风格。”象琦耸肩。 “放开大当家的!”所有的哨子和伏在暗处的土匪瞬间就将象琦围得水泄不通。 象琦不说话,只是咧笑着嘴拿小扶摇在老季脖颈附近比划,老季的颈上腾出一条扎眼的红线。 土匪们都晓得了这把小扶摇的恐怖,不敢轻举妄动。 眼儿躁切地吼道:“小子,有什么条件!” “……”象琦沉吟。 该提什么条件?象琦有些胸中无数。 和影罗门的兄弟们切磋象棋时也是如此。前期时象琦总能以秋风扫落叶的势头将对手蚕食鲸吞,可到了残局,象琦却不知所措,被敌人的困马或独车拖得踯躅难行,绕了很久才笨拙地在棋局中夺胜。 身上缭绕着土匪们密集的目光,自己怎么好意思说“兄弟们,先等等,让我想一会儿”这么蹩脚的言辞?对付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先从那儿走!”象琦指着石阶厉声道。 大当家如一匹被驯养的骏马被象琦指东喝西地驾驭,老季英勇的气息从而也逐渐淡去。 俗话说得好:“从哪儿摔倒就从哪儿爬起来。”象琦相信,虽然此举毫无战略可言,但是回到这个原点自己应该就能重新步入一条平坦的大道…… [小说网,!] ------------ 第十五章 暗道 后山。 遍地皆是嶙峋的怪石,林木随山斜身卧地与巨石群相互映衬,偶尔还能搭上些山风作乐,此情此景,倒是不显得后山寂寞了。北水鸣四人没有兴致于此山歌林乐,只是不停地快步直前,他们无法保证自己已脱离险境,停下脚步还完全不是时候。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排排林木与巨石匆匆地向后掠过。然而逃得越快,姬榆悬着的心便越是放不下,如此一来,还如何救得了象琦? 行跑间,北水鸣刹下脚步,找了一块石头遁形。 望风退却的群石中,有一块“异胎”与其左邻右舍格格不入,似乎唯有它掉了队,退却速度与其邻里相左。三人也注意到了这“异胎”,便紧随北水鸣藏身于巨石后。 “异胎”施施而行,仿佛刚刚睡醒,其笨重的身躯与地面摩擦,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四人凝神于这个新鲜的大家伙,等着这大家伙将葫芦里的药倒出来。 地面逐渐现出一个方形的玄洞,一名身穿铠甲的军士从中步出。 显而易见,这是个机关操纵的巨石,目的是掩饰其身下的暗道。寒萧然唏嘘,这机关实在糙拙不堪,自己所曾见过的机关中没有一个如此不堪入目,话说回来,这也怪不得设此机关之人。 这下便水落石出了,如果对手的脑袋没有被水泡过,粮草毫无疑问就藏在这里。 五人所在的深山保持着微倾的姿态,坡缓地平,极尽了蓄存粮草之优势。再者,此地更是个隐匿粮草的绝佳之处,纯系机关的使用便将其与世相隔的用意凸显无疑。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更有趣了,本该销声匿迹的机关为何要在此时为一个军士开启?要知道作为一个仓窖,若是粮草已封存进去,它的职志便是守口如瓶,不到需要用粮之时绝不随意打开。由此来看,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粮草不久前才被运送进去,那么这名军士的身份也就不难猜到了。 “这名军士可能是个粮司。”姬榆低语道。 粮司者,主粮也。亦即总理粮草之官,负责粮草的押运、清点、汇报等事宜。若粮草果真是刚刚运到,那么他便极有可能是去向长官述职了。 巨石又开始缓缓合上。 “在我出去期间,无论是谁都不准放他进来。”军士向玄洞内的人嘱咐道。 北水鸣讶异,这机关不但开合磨磨唧唧,而且还是单向操纵…… 不过如此更好。 拳头紧攥,兴奋的气息缠绕于北水鸣的指尖----到底是怎样多的巧合组合在一起才能奏出如此成人之美的曲调? 常言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逢上一面,不送个礼物,是否有些太失礼了? 身体刚要脱出,突然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北水鸣本能地回头。 “象琦怎么救?”姬榆终究没有忍住。 “你知道围城引援么?”北水鸣挣脱姬榆的手倍道闪去。 姬榆一怔,随即又豁然,放下心来。 “队长……是什么意思?”李空有些不解。 “别动那个粮司,让他回去报信。”寒萧然低声解释。 巨石即将把暗道完全覆拢,守兵眼前的阳光慢慢稀薄。眨眼间,本该逐渐消失的阳光忽地散去,守兵的嘴被死死捂住,脑袋让拳头撞得天玄地暗,鲜血直流。 “谁?”粮司扭头,只瞄见一个黑影横身钻入暗道。 “快来人!来人!”粮司大声唤人,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浑厚的巨石硬是将外界与里面的声音给隔开了,暗道内唯有北水鸣能稍微听见他的柔声弱语。 粮司百般无奈,只好奔走求援。 片时,暗道又慢条斯理地为三人敞开。 刚踏入暗道,不远处便传来忙碌的脚步声和卸放重物的声音。三人互相交换眼色,看来只要转过下一道弯,四人就有幸和运粮的队伍打个照面。 北水鸣也不指望这破洞能有什么五曲十八弯的迷宫和更为隐秘的机关,但偷工减料到如此地步就不免令人膛目了。 “寒,关于这暗道你应该有所了解吧?”北水鸣忽然转头。 “我的确知道。”寒萧然莞尔,似乎早预料到北水鸣会这么问。 “洗耳恭听。” “时年吕朝初崩,北族乘隙袭扰舞旋国边境。当年坐落在此的原本是一个村落,为了应对频频来此抢粮的北族,村民营建了一座足以抵挡北族的营寨。方今天下暂且太平,村民渐渐迁往山麓附近,留下的一部分村民不愿离开却又无可谋生,便扔弃锄头当了土匪。” “如此说来,这个暗道也是他们设的咯?” “大有可能。”寒萧然点头,“即便建成营寨,骁勇善战的北族依旧能轻易攻破。因此他们就必须为大部分粮食寻一个藏身之处。反正他们也算北族的衣食父母,北族找不到粮食,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怪不得这机关如此拙劣,想想这机关出自于那些肩扛锄头的农民之手,北水鸣反倒觉得这机关简直精致极了。 悬在墙上的火把幽幽地晃动火焰。 北水鸣微微朝前甩头:“你们暂且在此待命,我先去把粮草焚了。” “就你一个人?不等等机会么?”姬榆不无怀疑地盯着北水鸣。 “大将阙位,群龙无首,这还不是机会么?” 姬榆在腹中笑笑,北水鸣还是没有解释他为何要独自行动。或许这个队长有万般把握单枪匹马将粮食一把手收拾掉,可这人的所作所为怎么就这么让人窝火呢? 井然有序的运粮工作停下了,众兵齐晃晃地亮出鞘中的长剑。 站在库门中央的北水鸣活动活动脖颈,手上握着刚从守兵那儿缴来的长剑。 北水鸣打量了一眼众兵手中的长剑,又瞧了瞧自己手上的,几乎俨如一体,竟像是一个亲娘生的。北水鸣感慨,连剑也锻得如此法度森严,可见他们的规制有多么严格。如此一比影罗门当真是高下立现。 影罗门向来以“能敲衣服就是好棒槌”为纲,同一种兵器分到士兵们手上就能极尽万端之变化,什么五花八门的都有,如此不成体统的配置少不得对士气有一定影响。 当然,这些乌合之众的手上哪怕是神刀鬼刃也无济于事,无首之躯焉能动尔? [小说网,!] ------------ 第十六章 混乱 老季从未如此屈辱过,无论对手用的是什么武器,都无法作为自己被一个年齿稍幼的小鬼擒为人质的借口。 “小鬼,那时我的谟行怎么像是被巨人砍回来一样?” 细细想来象琦在当胜堂时就已经埋好了伏笔。那时象琦馈赠给自己的千钧重脚衣饰了其力大无比的假象,因此自己被象琦操弄小扶摇猛砍时还以为那力道来自于象琦。 “铸成我小扶摇的材质本身就携有刚性。”象琦眉开眼笑,“原来你的刀叫谟行。” “你的小扶摇竟真是‘理想之刀’,连伤力小的阙处也弥补上了。”老季叹道。 “你应该庆幸你手上拿的不是狼牙棒。”象琦揶揄。 “是么?你若一开始便将小扶摇的全部家底抖露出来我恐怕就已经亡命了吧?你本就是冲着生擒我来的,无论如何我都走不出你预设的机关。”老季苦涩地笑了笑。 “所以你已经无法挥戈返日了。”象琦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 “彼此彼此。”老季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嗤之以鼻。 气氛忽然诡异起来。 象琦敛声屏气……完了,那群伏兵又回来了,自己又成功地孟浪了一把。象琦用双腿使尽力气把老季往相反的方向钳去,可老季巍然不动。 看来他已经做好将死的觉悟了,方才他服从自己的命令只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风低吟着,似乎奏响了哀歌。 将军正一脸死气地走在归途中,一个几百人的队伍愣是让四个人在眼皮底下消失,简直窝囊至极。忽然,将军干瘪的眼睛迅速鼓大。就在前方不远处,象琦骑在大当家的肩上,一群土匪与其保持着距离。 这又是搞什么名堂? 北水鸣向四面环顾,这暗道偷工出来的部分大概都用在仓窖里了。 若将窖顶的夯土剖开,便会现出宛如大缸的仓窖。仓窖约有两丈高,长约二十丈,宽约十五丈,“大缸”的底部经过整平夯打和火烤烘干,坚硬的地面在火光的映射下流露出黯淡的赤黑色,履足在上面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惬人的清凉。 直接从这仓窖的大小看出有多少粮草对北水鸣而言还有些困难,但结合这匪巢----亦即当年的村落规模来看,粮草约足一千人吃食。按统皇投入战争的所有兵力来说,这数目连所需粮草的两成都不到。 但一千人就足矣。 这不到两成的粮草应当是供从此地迂回偷袭影罗门的奇兵所食,而剩下的八成自然要交给正面的军队。北水鸣连其作战计划都已归置完毕:过些时日,正面军队所需粮草的集结、筹运活动大张旗鼓地展开,当正面军队堂而皇之地出发时,此地的奇兵便先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影罗门的肋骨插去。而之后的结果便是:影罗门在侧面受挫后又从正面挨上几刀,照这打法影罗门不死也要脱层皮。 关于为何粮草能如此隐秘地运到这么个鬼地方,北水鸣没有功夫去想,影罗门虽在各地都有眼线,但总少不得会有蒙蔽之处,他们大概是寻到了眼线们的死角吧。 士兵们见北水鸣毫无动作,都面面相觑,动弹不得。现在他们无人指挥,只能望风而动,没有一个人敢第一个迈出脚步。 猝然,北水鸣回过神来。 “久等了。”北水鸣面无表情。 北水鸣的声音对于士兵们而言有些低如蚊讷,在场之人还以为他在自言自语。他的眸中闪出一把铁钩,像是死死抓住了什么。 这群士兵刚刚尚在搬运粮草,直至北水鸣出现还保持着松散的布局。如果俯瞰这群人就会有趣地发现他们像一窝锅上的蚂蚁,随手一抓满满都是破绽。 手上的剑倏然提起,北水鸣已经挑选了一个最大的空裆准备强突刺入,这一动作如牵线一般引得士兵们踏着赤黑色的土地直奔出去! “杀!”他们吼叫着,仓窖顿时充塞着灵闷的回响。 北水鸣带起迷目的沙尘驰骋过去,二十丈的距离稍纵即逝,剑刃即将相接,那一刻,排头的士兵心口震得躁人。幸运的是他们没有被杀的殊荣,北水鸣步罡踏斗,身体滑向队伍斜侧,继而规旋矩折卷入了队伍的空裆! 突进空裆后的北水鸣如入无人之境,披肉割血的身影在人群中流窜,不知有多少士兵还未身对北水鸣便已在模糊的沙尘中毙命。本就松散的队伍生生让劈出一条瀑布,北水鸣所过之处士兵皆仰身喋血,恐怖的颜色掺合沙尘弥漫,他们甚至觉得保护粮草已然无关痛痒! 三人都屏住呼吸旁观这场杀戮。这明摆着是一群勉强初步战场最边缘的苦力,他们还未体会过战场的冰冷与骇人,家畜碰上了野兽便立显被圈养者的怯懦。 只要继续向前突进北水鸣便能驶至“瀑布”的尽头,殆尽粮草不过一步之遥,可北水鸣横向折转又到兵山中走了一遭。他清楚如果不将这些人的斗志彻底击碎他便不能畅心地焚了粮草。 噩梦毫不停歇地袭来,苦力们手足无措:自己该向哪儿移动?又该如何移动?即便知道这些又怎么奈何得了这恶鬼? 他们似乎能想得出如今之计包围北水鸣是上策,可是队伍乱哄哄的,每个人的双脚都被队友所钳制,身体根本无法施展,他们也完全不知该如何行动。在此崩坏的局面下,不愿坐以待毙的他们只得各行其是,推搡、挤压、吼打……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脱离这个“牢笼”,秩序愈加混乱,气氛愈演愈恶,本就稀落的队伍更为颠三倒四…… 这根本就是个精于施加恐惧的怪物。 [小说网,!] ------------ 第十七章 入口 寒萧然与姬榆屏气凝神,目光不约而同地交集于北水鸣挥剑屠舞的身影之侧。惨叫叠次相累,昏暗的灯火映衬着层层覆拢的暗红色鲜血,尸体上布满了无规则的红色花纹,地上零星地点缀着无名的头颅……场面过于血腥,二人的目光却又仿佛被缰绳牵引般强行被吸引到那里去。 姬榆好像明白了北水鸣为何要单枪匹马独闯敌阵,北水鸣在那群人面前是一个至恶至怖的阎罗,他们的生命由他来无条件地审判,被审判的恐惧深深植根于他们的内心深处。审判是阎罗的专权,若是三人也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便会搅了这凝丝合缝的恐怖。 李空的注意却不在这里,他的目光还在身后相对平静的通道中游移。有一个疑点缠绕了他很久,像一个幽灵。 疑点便是那单向的机关----倘使这儿真的是唯一的通道,照理而言机关本应设于暗道之外或是里外皆设,而如他们所见,机关设在了暗道内侧。 要知道,以这些农民在山上垦种的粮食,供养守寨之人绝然不会乐观,那么他们为何还要将机关设于暗道内凭空增出些人来守卫暗道?这岂非吃饱了撑的?再者,只有一个通道连入仓窖实在太不稳靠,一旦出了差错便再难弥补,狡兔亦有三窟,遑论是人了,即便他们只是些手艺粗糙的农民。因此,如果李空所想没错,这只是个临时充当出入口的出口。 这推想绝非空中楼阁,有一个人为李空提供了有力的支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北水鸣。 毋庸置疑,北水鸣是有意救回象琦的,因此他才要故意纵走粮司以“围城引援”。但北水鸣不是自断后路继而一条路走到黑的鲁莽之人,若是毫无准备便将敌人引来,后果便是成为瓮中之鳖。但有了另一条暗道就另当别论了。或许北水鸣在发现机关是单向时就已察觉暗道不止一个,或者说他自始至终就只觉得这是个出口! “我都替你们吸引了这么多的兵力,你们回去后还不对我感恩戴德……”象琦呢喃自语。 “小鬼,你自己饮鸩止渴倒还有理了?”老季没好气地捅刀,“而且你还觉得你能回去么?” 象琦用胳膊肘狠狠教训老季的后脑勺:“别废话!” “嘁,冲我发狠也是徒劳。”老季不屑地冷哼。 象琦何尝不明白如今的自己已沦落为风中残烛了啊……而且此黄杨厄闰的境地的确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啊……但如果不找个借口排遣排遣心里实在憋闷啊…… “将军,下一步该如何?”副官颔首请示。 “现在还不可轻举妄动,若是惹得那个大当家丧命,危险的反而是我们。”将军狠狠撇嘴,他巴不得亲手将象琦手撕万段以浇心中之块垒。 老季此时的心情也是千丝万缕纠缠不清。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粗人,下步棋该如何落地他全然没有头绪,他不怕死,但又释不下肩上的重担。因此,到了这步田地他也只能静静地站立,将生杀予夺之权交付给所有在场之人。 老季轻然吐息,然后闭目,微风拨动着他的髯须。 无人敢动。 在场的大半土匪皆与老季同休共戚,对于他们而言老季不是头儿,而是他们河同水密的心肋。即使是与老季并无多少牵连的人,也不敢迈出一步,触了这个霉头不是径自寻死么? 象琦忽然挑动眉梢,在临近视野的死角之处,脚步悄然踏出。象琦沉声笑了笑,小扶摇在指尖轻盈地旋动,脚步如受了刺激一般不甘地退却下来。 局面又僵持了两盏茶的功夫,将军倒是心定神安,他有的是时间陪象琦周旋。可好景不长,转刻间将军的兴致便冰消瓦解。 “将军!”粮司几乎跌撞着奔过来,喊得声嘶力竭,“不知何人闯入仓库之内!” 刚倾泻出这几个字粮司便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一路狂奔不停连上一句嘶喊任谁都吃不消。 一言既出字字诛心。将军面色铁青,他再也站不住脚了,让那四人进入粮仓无异于将恶狼放入羊圈之内! 前方不利,后院失火,将军内心濒临崩溃。 “阴魂不散!”将军声若暴雷。 象琦倒是有些飘飘然,没料想那四人还真能直捣黄龙,这真是老天开眼啊。可回过神来象琦还是不得不面对自己尴尬的处境…… 将军狠重地咬牙,声音低沉:“众将士听令,前往当胜堂。” 威压直面迫来,士兵们被吓得嘴唇打颤,战战兢兢地向当胜堂进发。 副官被留下了,他的任务是召些人手前去出口守株待兔。人手说白了就是土匪,可他要到哪儿去召集土匪?象琦旁边的那圈土匪明显是不能使唤的,此时对他们指东喝西诚然不合时宜。但他接到的是死命令,他必须要想方设法完成。 副官调转方向,踏入了集中零散土匪的路途。 寒气从背后袭入象琦的骨髓,前方的士兵竟跨步向他拔来!难道那个将军让愤怒冲昏头脑了? 象琦强作镇定,手指紧紧勾住小扶摇,冷汗从手心蒸出…… 转弯?! 目视着大队士兵转向当胜堂的身影,象琦旋即意识到,原来当胜堂中匿有他们的暗道! [小说网,!] ------------ 第十八章 初吉 入口就隐于当胜堂的内厅,将军将挂于墙上的“义”字撩开,能从墙壁上隐约看出一个方形的缝隙。一手对其施以重压,身前的琴桌随地向旁老牛拉车似的移动。 待琴桌完全移开,一个抵肩能过三人的暗道平铺在众人眼前。 其实将军也是不解,为何入口和出口的机关皆为单向设计,实在太难搞懂当初的农民是怎么个品味…… 将军火急火燎地向前逼赶。从刚刚窥见北水鸣的那一刻起,他便嗅到一股不祥的气息。将军咬紧嘴唇,那个男人不是等闲之辈,若任由其在粮窖中胡搅蛮缠粮草必然会被火葬! “老卫?老卫?” 老卫的脸忽然挨上两刮巴掌。 “嗯?”老卫昏昏糊糊起身,慵懒地甩甩脑袋,“我什么时候着了……” 老卫开始在混沌的臆境中整理来龙去脉:将几个陌路人领进寨中,本想离开但又放心不下,然后找了个平整的草窝,卧身,沐浴暖适的阳光,偶尔迎来些许惬意的凉风……他大概参透了自己睡着的始末了。 戾气骤生,第三刮巴掌掠风袭来,老卫猛然开眸撇过脑袋,第三波攻袭被他闪过。 “蚂蚱,发生什么了?”老卫从昏糊中解脱,露出严肃的表情。 如果不是处于现在这种状况,蚂蚱必须要和老卫说道说道,为何他刚入这伙人不久老卫就送他这么个绰号……他只后悔刚才摔前两巴掌的时候没用上吃奶的力气。 “官兵命令我们火速到粮窖出口集合。” “坏了。”老卫的鼻孔下意识地抽起凉气,“我们的暗道!” “啊?暗道?”蚂蚱惊讶地翘起舌头。他才被上一个兄弟叫来召集人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一概不知,粮窖与暗道对于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喽啰来讲更是云山雾罩。 “有空‘啊’还不如赶快动身!”老卫已经迈出步子开始加速,“再不赶过去恐怕就迟了!” 此刻的北水鸣才算碰上了真正棘手的麻烦。 半数士兵已经倒下,剩余的士兵却并没有继续行尸走肉般相互倾轧。他们的内心依旧被恐悸噬得千疮百孔,有些士兵的内心甚至已是槁木死灰,但这反而将他们牢牢地拧成一股铁索,他们明白若不团结起来鱼死网破下场便是被面前的恶鬼撕裂! 最可怕的尚不止此。战友的倒下不仅使他们戮力同心,还为他们腾出了一片宽敞的地界,他们的脚镣以战友的倒下为契机轰然解开,北水鸣与他们的距离似乎已不再遥远。 这群残存者认真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相互之间空开距离,弓起身子握剑在侧,这架势还真有些精锐部队的影子,北水鸣不禁想称赞称赞他们。 “想去支援他吗?”寒萧然忽然细声问姬榆。 姬榆的目光向寒萧然移了过来,旋即又移回北水鸣身上,冷冷道:“不需要。” 士兵们刚刚摆好架势,却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北水鸣的肩没有丝毫起伏。没错,伤亡了半数士兵,竟不够他喘息一口气! 寒萧然笑了:“不,我们需要支援他。” 起头的士兵向身后点头,决绝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士兵们对视一眼,死死握紧手中的剑,既然连命都拼进去了,他们还有何惧怕! 先踏出步子的是北水鸣。 他旁若无人地弯下腰来,目光在地上游移,似乎在寻觅些什么,不,更像是在挑选些什么。 片刻,北水鸣精心挑选了三把还未染上赤色的佩剑,唇角划出一丝满意的弧度。士兵们后退一步,他们好像明白了…… 北水鸣头也不扭地将三把佩剑撂向背后,铁器与墙面奏出杂乱清脆的声响,寒萧然、姬榆和李空踱步而出,手上提着北水鸣赠予的佩剑。 怎么还有三个人?!难道还有三个同等级别的恶鬼等待他们不成?! 队伍顷刻间分崩离析,诡异的幽静瞬间被吵躁的骚乱取而代之,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能维持他们的阵伍了,七零八落的人群嗡嗡地向北水鸣的方向扑去。北水鸣恭敬地为他们让出道路,他知道这些人不过是想逃出生天罢了。 北水鸣纵身一跃,悬于墙上的火把被揽了去。 “原来他们如此脆弱。”北水鸣似笑非笑。他最初的目的不过是想耗损残存者的斗志,然后抓些意志糜弱的士兵强令他们涌出出口眩惑等待者,不过现如今连击溃他们的功夫都省了。 说来也奇怪,真正到了“初吉”的时候,自己却心如止水。北水鸣平静地将火把向前探去,明眸中闪出一簇火焰,火势蔓延地太过缓慢,他又燎起了第三簇、第四簇、第五簇…… 出口的机关还在徐徐开启,狼狈不堪的残存者红了眼睛拼命向外撕挤。待巨石整个移开,四人便可以混淆耳目,从“混水”中游走脱身。 硕大的火龙将身躯盘于粮草之上,北水鸣扔下火把:“快走,敌人的援兵马上就会赶到。” 李空脸色不善:“已经到了……” 咕噜咕噜…… 就在墙面七尺高的地方,玄色的缝隙行迈靡靡地扩大。 姬榆讥语:“这暗道的设置倒挺别出心裁。” [小说网,!] ------------ 第十九章 燃燎 “老卫,我们的暗道就在这石头下面?”蚂蚱问得满怀惊喜。 蚂蚱和老卫等一干土匪们手上提着亮晃晃的鬼头刀,巨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嗯。”见蚂蚱有些期许的表情,老卫补充道,“别作过多期许,我坚信那个机关会让你失望的。” 说实话,自从结识了蚂蚱以后,老卫总感觉这兄弟跟娃娃似的稚嫩得不行,这娃娃当什么不行非要来蹚土匪这潭混水? “说来你为什么要来当土匪啊?” “我爹说土匪乃道义,入了这条大道终有一日能成就大器。”景仰的表情在蚂蚱脸上浮现,“为此我爹还拒绝让我替他耕作。” “令尊挺疼你的……放着好好的地……”老卫本想在此静静埋伏,可蚂蚱的话茬令他实在忍不住接了过来。 “粮窖内的粮草不是很危险吗?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冲进去保护粮草?”蚂蚱提出了埋藏已久的疑惑。 “这里是暗道的出口,没有进去的机关。”老卫答得有气无力,“我们只能等待官兵从另一条暗道赶过去救援,若是那几个小子被逼出来我们就动手。” “原来还有另一条暗道?” “是啊。而且,你知道么。”老卫冷冷哼笑了一声,“当年这儿的村民挖那条暗道的时候,一不小心挖高了几尺,洞口竟悬在墙面之上。” “马有失蹄嘛,何况是他们……” 杂混着粮草的焦味,热风从缝隙中钻入暗道,将军如入冰窟,有些魂不附体。 炽火如魑魅魍魉般在他的眸中毫无顾忌地激舞,混沌的焦色依稀在火中滋滋作响,那是尸体燃燎的声音,整个粮窖已沦为绯色的无极之地。 将军眼神发直,眼前一片虚无。上古曾有先人预言,天下始以火生,终为火葬。虽然有些荒诞,但对于将军而言天下的确已经垮灭。 弹指间,将军又神魂斗迫,无力与绝望化为中烧的怒火,他要把被夺走的一切加诸于那些蟊贼身上! 不等机关完全洞开,缝隙间冷不丁地飚入驭风而来的不速之客。锃亮的刀光闪过,飞镖被将军扶剑挡开。 “你们先出去!”北水鸣头也不回地逆吼。 出口那边,半数以上的残兵已逃出生天,若再不趁机混出就为时已晚。 听见背后踯躅的脚步,北水鸣重喝:“我意非让你们逃!扫清外面的伏兵待我出去!” 烈焰急剧合纵连横,诸火在御风升腾中发出凄厉的哀嘶。面前的景象无法让三人相信北水鸣的言语,只觉得像是马之将死其言也哀。 但他们还是默然无声地离开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北水鸣话音刚落,一具凶煞的黑影伴随震怒的咆哮腾跃而下! 火光烛天,北水鸣疾步后撤生生接下自上而下的戾气。武装铠甲的身体沉沉压上,北水鸣死命相格。 姬榆不自觉地回眼瞟去,又狠一咬牙正头而走。 摩擦音嘶嘶喏喏,支撑重压的双腿凄然悲鸣,北水鸣不敢有丝毫大意,一瞬间的松懈足以使他毕绝生机。 将军向后撤跃恍又捷步相逼,刺人的尖光忽晃于双目之间。这一撤不过是欲擒故纵之法,若是在那刻松一口气将军的后着则必胜无疑。 北水鸣回转右足巧妙地岔开将军的锋芒,恰如斗折蛇行溪水蜿蜒。 步法:“半月碎折”。以一足为轴心旋动旁足,进可纵身危敌,退可了然立身,行步回环往复步步为营,可谓进退有据之法。 趋来的士兵早已摆好架势严阵待命,但二人绞作一团如同案板上的手指和肉花,让人根本无从下手。将军并没有动用众兵的意思,他似乎已经坠入了名为愤怒的深渊。 虽说如此,他的剑法并不因怒火而显得苍白单调,其胸脯的收张也异常均匀。 肆无忌惮的烈焰几乎与肌肤弥去界限,但二人浑然不觉,一心贯注于眼下的交击。 所谓“刀走猛勇,剑走轻灵”,将军使起剑来竟有大刀般的沉厚格调。就在北水鸣折身的瞬间,将军纵手反戈硬是连连劈斩其剑腰,两把毫无二致的剑顿时擦生激昂的火花! 此势庸非流湍飞瀑?衔接不暇且壮豪备至! 即便如此,这密密麻麻的攻击还是稍欠火候----北水鸣虽然被死死纠缠,却也没有被逼到无计可施的境地。很明显,将军在等待时机。 呵,真看不出来这个人是愤怒还是冷静。 漫天的火蝶舞尽一曲终又纷纷拥入火海,似乎有诉不尽的幽怨。但这幽怨又能找谁倾诉? 北水鸣的抵抗渐乎微弱,将军的势头却在厚积薄发中愈加旺盛。士兵们睁大双目,静穆地等待落幕之时,胜负已然在他们心中笃定。 诡异的光景却在那一刹悄然浮现,北水鸣的嘴角幽幽地扯起。 在陷入劣势时露出这副神情?莫非是想用这副模样动摇自己的心智?异想天开。 正巧,时机已到。 将军并不为北水鸣的神情所动容,只是潜心将力量灌注于即将挥下的致命一剑,生死存亡似乎就在这一剑之间。 [小说网,!] ------------ 第二十章 守护 老卫抬眼望向颓圮的天空。 灼色泛上苍穹,云团波卷如浪,恍如焚生的烟雾。乌墨云斑半遮轮日,南归雁阵结伍漫行,孤橙圆日被群雁截空凌透,仿若无极的烈火中,斗士的身影穿行踏过。 “火烧云。”老季若有所思地呓语。 蚂蚱不经意地向天空扫了一眼,不觉间也被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盛景所吸引,魂儿被勾出了九霄云外。 老卫颦眉,眼前这景色本该令自己心神荡漾,可此刻却灼目之至。胸中沉闷不已,似乎在某处正酝酿着什么不好的征兆。 该来的也说来就来。 巨石缓缓拨动。 鬼头刀映着斑驳的橙光扬首悬空,围伏的众人双目忽闪,气息警惕地在鼻孔中收缩。 咕噜……咕噜…… 机关依旧发出磨人耐性的摩擦声,众人强行压下冲动,静待机关洞开之时。可接下来传出的声音,实在令众人始料未及。 毫无章理可言,全然充斥着杂乱嘈碎,用什么来形容?群魔乱舞?对,就是群魔乱舞。 失态者的身份当真是一目了然,老卫哼哼鼻子,喏,连那群官兵都收拾不了的烂摊子要落到自己头上么? 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副官,老卫狠啐一口。 “都仔细盯住!官兵内另有他人!”老卫一边指挥众人为逃兵让开出路,一边发作嘶吼。 巨石还未停下步伐,逃兵就已磨肩抵踵向外挤推,恨不得把身体从暗道里扔出去。蚂蚱鼓嘟个脸惊疑地瞅着,啥东西能让他们急窜成这样? 摩擦声终于顿下。逃兵拼命奔亡,气势不亚于久禁鱼鲫越过方毁之堤防。老卫瞪大眸子四处搜寻,话说回来,这就是所谓的“浑水摸鱼”吧? “发现一名女子!” “我也发现了!” 蚂蚱不甘落后:“还有个高个头的男子!” 报捷声此起彼伏,二人的身影已在土匪眼下暴露无疑,只不过迫于混乱无法动手。姬榆与寒萧然几乎同时大惊,李空的影子呢!? 北水鸣与将军决斗的同时,浓烟乘隙包裹了整个粮窖。众兵尽是焦头烂额难过得不行,他们被丢进了两层的蒸笼,粮窖是一层,贴身重甲又是一层。单是如此倒还则罢了,鼻间喉里还像堵了层泥巴似的,胸中闷躁不已,双目也逐渐混沌,他们只得冀望将军能速战速决,尽快带他们脱离苦海。 将军也如此回应了他们的期盼。 剑击赫然走出,与彼时同样,简捷的剑路,短悍的距离,但是,蕴谋已久的力道是否还能如此乖巧呢? 似乎跳跃了时光。反掌间,北水鸣的剑刃与将军的长剑撤开距离,犹如羽箭复归弦上。距离扯开的瞬间,局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北水鸣从中蓄存了少量气力,将军的气势却在拉长的距离中稍有折损。 结果便是将军的猛攻被断然消解,北水鸣同样没占到什么便宜。 “不叫上你那些跟班一起上么?”北水鸣笑笑。 “徒增伤亡而已。”将军面无表情。 话刚出口,将军忽觉视野模糊眼迸金星,从头到脚无不弥布难忍的灼烧感,士兵那边也传来阵阵骚动,那是被浓烟呛出的重咳声……中计了。 坟墓早在二人决斗时就已掘好。 这大约是注定吧。赶往粮窖时,将军就已作好觉悟,他与北水鸣之间的差距不止一分一毫,即便带上所有士兵前去也不过是飞蛾扑火。可守护粮草是他的职责所在,自己唯有毫不犹豫驱身前往一途。 然而,当亲眼看到烈火中疯狂焚燎的尸体时,职责、尽忠、大义……统统不复存在,身体不受控制地驰向火中独树的身影,或许只是不想让身后的你们变成烈火中的灰烬吧,或许我能保护你们吧……可是,最终害了你们的人,还是我啊。 将军欲哭无泪,他不知如何是好。 闪刻间,一撇狰狞的鲜血溅上北水鸣的面颊,将军舞动长剑幽幽划过自己的脖颈,以半跪的姿形离开人世,像是在忏悔什么。临行前,他只好奇,为何北水鸣在浓烟烈火中仍能保持均匀的气息。 偏将军烛厚,殒。 这出乎北水鸣的预料。他本想与烛厚相持至众兵手无缚鸡之力为止,可面前这个人竟轻易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身处绝境余力未消的他们,刚受了将军自刎的刺激,其中所蕴藏的力量怕是不可估量。 果不其然,这群士兵一个个瞪圆眼睛目露凶光,一副要把北水鸣生吞活剥的架势。北水鸣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他没工夫陪这些亡命之徒在这鬼地方玩儿命,若再僵持下去恐要变生不测。 缓缓向后退却两步,北水鸣咻地转身大步遁逃。虽然无令可遵,众兵仍心向一处迫逼脚步,誓置仇敌于灰飞烟灭之境! 北水鸣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刚拐过库门,眼前竟悠忽闪现一个瘦小的身影! 李空?! 这小家伙平静地守在机关下方,射在他头颅上的夕阳正有规有矩地稀落下来,跟发生天狗食月似的,也就是说,机关正在关闭。虽然不知道他是何目的,但这工府监出身的小家伙显然会给自己带来一个惊喜。